44 相亲
霓裳一直低着头,默默地走在管氏的身边。直到了福安堂,一家人重新见了礼落了座,她这才静下心,仔细琢磨起来。要说,这都大过年的了,姑母应该留在侯府打理内务才是。怎么突然想到回娘家来,还带了自己的侄子同行,这行径也太诡异了一些吧?
老夫人只顾着拉着姑奶奶说话,竟将其他人都冷落在了一旁。她们说的都是一些怀旧的话题,几个小的都插不上话,自然就有些坐不住了。
“看我,只顾着说话,忘了她们几个小的了,可把他们给拘坏了。霓儿,你表姐她们远道是客,就由你带着他们出去转转吧。”老夫人回过神来,一拍大腿说道,脸上的皱纹开了花。
霓裳起身,淡淡一笑,说道:“是,祖母。”
说完,她转过身去,领着三个年轻的少男少女朝着院子里走去。说起来,她这位姑母也真是厉害。她的丈夫楚未央并非嫡长子,身子也不大好,不是习武的料子,继承不了侯位。而且,他酷爱书法,一心都扑在这上面,是侯府里最不中用的一个。但自从她嫁入忠烈侯府一举诞下了一男一女的龙凤胎之后,一跃成为了忠烈侯府太夫人最喜欢的孙媳妇。半年之后,又显示出过人的本事,将大房的大夫人给挤下去,坐上了侯府当家主母的位置,手段不可谓不高。
“霓儿表妹,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当真是个玲珑剔透的美人儿。姐姐,你说是不是?”突然,一道娇嫩的嗓音从身旁传来,拉回了霓裳的注意力。
霓裳回过头去,眉头隐约有些不快。眼前这位穿着月白色素绒绣花袄,披着织锦镶毛斗篷的娇俏女子,并非姑母亲生的女儿,她的闺名叫楚柔溪,是姑父一名疼爱的小妾所生。此刻,她故意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是别有深意的,她是想挑拨嫡出的柔姈表姐跟自己的关系。头一回见面,就想着拨弄是非,真是可恶。
“溪表姐也太会说话了,若论起姿色来,姈表姐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呢。瞧这眉眼,这瑶鼻,无一不精致,难怪姑父会将姐姐当成掌心里的宝一样疼着。”这样的手段,她见多了。想要给她树敌,也要看看是否有这个本事。霓裳一边说着,一边亲昵的上前去挽着楚柔姈的胳膊,神色十分的坦然,一点儿也不像恭维虚假的样子。
楚柔姈本来就是个冷性情的人,不喜欢与人亲近,可是却对霓裳的亲近并不感到讨厌,反而觉得有些许的温暖。在世家大族的争斗里活了十四年,她早就厌恶了那些人虚伪的嘴脸,如今遇到霓裳这样真性情的女孩子,自然会产生好感。更何况,她们都是嫡出,身份相当,又是表姐妹,自然是同气连枝的。
“妹妹还是谨言慎行的一些好,此处可不比在自己家里,莫要失了分寸,丢了忠烈侯府的颜面。”楚柔姈冷冷的瞥了庶妹一眼,亲热的拉着霓裳走到了一边。
“姐姐可真冤枉妹妹了,难道我说错话了么?霓儿表妹的确是生的极好,不是么?”楚柔溪不服气的反驳道,根本没将嫡姐放在眼里。
霓裳淡淡的笑着,却没有错过楚柔溪眼里闪过的一丝阴狠。这个庶出的表姐,可不是个良善的,而且还如此咄咄逼人,看来她在楚家的地位并不算低。表姐平时肯定没少受她的欺负吧?不过让她有些不能理解的是,姑母回娘家,为何还要带上这个庶出的女儿,这有些说不通啊?
楚柔姈懒得理会她,于是拉着霓裳去了别处,留下楚柔溪跟楚凌风在一处。
“表姐,楚柔溪怎么会随同你们一起前来?”来到一个僻静之处,霓裳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楚柔姈提到这事儿,就一脸的阴沉。“还不是她那卑贱的姨娘在爹爹面前苦苦哀求,说什么怕呆在家里闷坏了,非要母亲带着她一同前来。哼,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就会撒娇卖乖,耍弄手段。”
说起楚柔溪,霓裳的这位表姐就咬牙切齿,似乎有着深仇大恨一样。霓裳知道大宅门里头的勾心斗角是在所难免的,而姑父这般不顾嫡庶尊卑,硬是让嫡母带着庶女回娘家,这做法实在是太过了。
“表姐何必动怒,不过一个庶出之女,不值得。”霓裳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开解道。
“我也不知道爹爹什么时候变了…他以前很疼我和弟弟的…可是自从那个贱女人进了门之后,爹爹的注意力就全部在那个女人和她所生的贱种身上了…”楚柔姈埋藏在心底多年的苦闷一朝得到了释放,便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霓裳是个了解自己的知心人。尽管是第一次见面,可她就是觉得她是值得信赖的。
霓裳揽着她的肩膀,安抚道:“表姐,姑父只是一时被迷了心智,他不会永远这么糊涂下去的。姑母毕竟是他的发妻,不是那些低贱的女子可以相比的。姑母作风是强势了一些,但也只有这种强势,才能当得起忠烈侯府的家。一旦姑父醒悟过来,便会知道,他过了这么多年的舒心日子,都是姑母辛苦支撑的,他会感动的。”
“娘亲心里也苦,我是知道的。每每看见爹爹流连在那女人的屋子里,她总是背地里暗暗垂泪。可惜外人都能看清楚的事实,爹爹却一再的执迷不悟,追求的尽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呵呵…才纵容得一个小小的庶女,也敢跟我比肩而立,实在是可笑之极…”楚柔姈伏在霓裳的肩上,尽情的流泪。
“表姐快些将泪擦干,可别让人小瞧了去。”霓裳拿起手里的帕子,替她拭干了泪,拉起她往人多的地方而去。
她们躲在这里许久,怕是又会给那楚柔溪一个借口,说她招待不周了。果然,她们才离开一会儿,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难以入耳的咒骂声。“真是岂有此理!有她这样的待客之道吗?居然放着我们不管,自己一个人溜了。”
“溪儿,这里可不是忠烈侯府,你还是管好自己的嘴吧。”长身而立的男子眉宇间带着淡淡的鄙夷,冷冷的说道。
楚柔溪冷哼一声,不屑的道:“你凭什么管我?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继子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侯府的嫡长孙了!”
男子神色有些难看,却还是好修养的保持了沉默,没有当众发怒。他一直知道自己是父亲从族里过继的儿子并非亲生,故而他一直很自卑,拼命努力做到最好,想要得到别人的认可。但这么多年来,他积极地付出,年纪轻轻就有了功名在身,却依旧被人明里暗里的贬斥,受尽了冷眼。而这个堂妹,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人前提起他的身世,当真是让人备受羞辱。
见他不说话,楚柔溪更是变本加厉的嘲讽起来。“你以为母亲带你来,是为了给你说门好亲事?哈哈,笑死人了!母亲才不会那么傻,将堂堂侯府的嫡长女自己的亲外甥许配给你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嫡长孙呢。若不是楚凌羽病的爬不起来,哪里用得着你来代替相看。你还是乖乖的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努力的去讨好巴结君霓裳,早日帮楚凌羽娶个新娘回去冲喜吧!”
霓裳脚下的步子一凝,呼吸也变得不畅起来。原来,姑母这回急着回娘家,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竟然让她去一个病秧子冲喜?真是太可笑了!难怪她给的见面礼会那么重,难怪她大过年的还要来回奔波。她可是她的亲外甥女啊,她竟然将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来了!
“霓儿…你不要生气,娘亲也是没有办法…”见事情被戳穿了,楚柔姈心里七上八下的,很是不安。
她挺喜欢霓裳这个表妹的,若是能够亲上加亲,让她做了自己的弟妹,那也是不错的。可是想到弟弟那柔弱的身躯,她又有些不忍。若是霓裳嫁过去之后,弟弟的病情并没有好转,那么她岂不是要做一辈子寡妇?
想到这里,她开始暗暗后悔跟着母亲一起来锦州城了。
45 真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霓裳回过头去,眼睛里带着疑惑,还有淡淡的哀伤。
楚柔姈原本还想隐瞒,但事已至此,她也不得不据实相告。“凌羽自打娘胎里出来,身子就不大好。或许是随了爹爹,遗传了带病的体质。从小到大,我们请过无数的名医,用了各种名贵的药材,依旧治不好他的病。就在前几日,他的病愈发严重了,太夫人不忍心白发人送黑发人,于是提议给他找个冲喜的新娘子,或许可以扭转乾坤救他一命。可惜,不知怎么的,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几乎闹得人尽皆知。母亲请了无数的媒婆,可最终也没找到一个愿意嫁入侯府甘愿做冲喜新娘的女子。”
“所以,姑母就想到了我这个外甥女?”霓裳的言语间带着一丝的苦涩,心中有些压抑。这就是亲情啊!只有想到可以利用的时候,才会想起你来!
楚柔姈也是有口难言,她知道多说无用,只好紧闭双唇,希望霓裳不要怪罪她母亲的薄情。因为在她看来,弟弟的性命也十分的重要。
“这么说来,这个大表哥也只是个幌子,你们打算连祖母也一并欺骗过去吗?”霓裳忽然笑了,笑得格外的耀眼。
楚柔姈不禁后退了一步,脸色愧疚的发紫。“不…不是这样的…我弟弟真的很好,他比大堂哥还要俊逸潇洒,满腹诗书,又不贪念美色,是个顶好的正人君子!”
听着她急于辩解,霓裳苦笑着摇头。即使他再好,可也是个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的病秧子,不是么?难道为了她嘴里所说的这个将不久于人世的好男人,她君霓裳就要付出一辈子的代价,被困在后院里过一生吗?
“可你们不该欺骗…”良久之后,她吐出这么一句话来,径直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面对这样的事实,她实在是接受不了。
“霓儿表妹…”楚柔姈知道霓裳被伤害了,可惜为时已晚。
楚柔溪比楚柔姈小一岁,又是庶出,但一直备受宠爱,故而在嫡姐的面前,也十分的放肆。听见这边的动静,楚柔溪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走了过来。“姐姐说了什么,惹得霓表妹不快了吗?”
“你给我闭嘴!若不是你刚才口没遮拦的一番话,表妹也不会这么早知道真相。你还是想想,一会儿怎么跟母亲解释吧,哼!”说完,楚柔姈也一甩衣袖,头也不回的走了。
楚柔溪撅了撅嘴,根本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她这次跟过来,一是为了出来游玩,二来嘛就是为了看嫡母笑话的。她就是要从中作梗,让君氏这个女人被自己娘家人厌弃,等到她失去了娘家这座靠山,看太夫人还如何看重她!这样一来,她的母亲便可以有机会问鼎正室的宝座了。
楚凌风看着拐角处那抹离去的身影,目光久久才收回来。他被告知要随君氏一同来锦州城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任务。依着太夫人对二房的宠爱,竟然答应了这荒唐的要求,让他这个过继到府里的孩子,来替堂弟来相亲,真是极为荒谬。可是在看到霓裳的第一眼起,他就被深深吸引,将心里的郁气抛在了脑后。虽然霓裳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身子都还没有长开,可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气韵和不俗的谈吐,比起自己的堂妹楚柔姈来,是丝毫的不差。想必长大之后,定然也是个千娇百媚温柔娴淑的美人。
无边的苦笑蔓延在唇边,楚凌风只能无奈的叹气。就算霓裳再好,也不是嫁给他,他高兴个什么?
“怎么楚凌风,你也看上那个丫头了?”正打算离去的楚柔溪见到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出言试探道。
楚凌风冷眼以对,根本不想理会,掉头就走。
楚柔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心生一条毒计。若是这楚凌风跟长乐侯嫡女勾搭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君氏不但会将娘家得罪个透顶落得个不好的名声,还会因为失去给儿子冲喜的新娘子而气得吐血吧?这样办事不利,太夫人也会对她颇有微词的吧?再让娘亲在背后使使绊子,让她频频出错,那么这掌家之权,岂不就是娘亲的囊中之物?
心里打定了主意,楚柔溪眼波闪动,带着贴身丫鬟躲进假山里商量起来。
回到梨香院,霓裳神色十分的难看。吩咐浅绿将屋子里的丫鬟遣了出去,她便歪在软榻上暗暗生着闷气。
“小姐…姑奶奶真的打算让您嫁到忠烈侯府去给表少爷冲喜?这怎么行!”浅绿是个心直口快的,心里有什么说什么。
霓裳闷着不说话,心里却将那位姑母骂了个千百遍。直到一炷香时间过后,她才缓过劲儿,重新振作起来。“事情还没有定,先不要妄加议论。”
浅绿说了声是,然后退到了一边。
“小姐,小姐,好消息啊…”初荷推开木门,一路兴高采烈的闯进来,红光满面的煞是可爱。
浅绿横了她一眼,道:“初荷,说你好多次了,就是改不了。再这样没规矩的乱闯,就自个儿去领板子。”
初荷依旧只是吐了吐舌头,依旧欢欢喜喜的来到霓裳的面前,讨好的说道:“小姐,真的有天大的喜事!”
“喜从何来啊?”霓裳真的没心思猜谜,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
初荷乐滋滋的笑着,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一禀报,不敢有任何的错漏。“小姐,听老夫人院子里的晓春姐姐说,姑奶奶这次来,是为了亲上加亲来向小姐提亲的呢。听说咱们那位表少爷长得一表人才,比今日见到的那位大少爷还要俊上几分。而且,他还精通四书五经,又擅长音律,是阳城不少闺阁女子心目中的佳婿人选呢。”
“是吗?”霓裳并未露出任何的喜色,反倒是无奈的苦笑。看来这位姑母还真是神通广大,短短的几个时辰,就将她的亲事给定下来了。好,真是好啊!
见小姐脸上一片宁静,初荷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再看看浅绿那泛青的脸色,说起话来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怎么…难道…难道我又说错话了?”
浅绿见霓裳闭上了眼,不由得开口训斥道:“这哪里是什么好亲事!那表少爷常年卧病在床,如今病入膏肓眼看就要不行了!姑奶奶这么急着上门来提亲,就是要咱们小姐去冲喜的!你当真以为这亲事是这么好结的么?”
初荷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心里突突的跳个不停。“怎么会这样?可老夫人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小姐…怎么办?”
霓裳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头一次觉得这古代的婚姻制度太过可怕。这面都没见过,就把终身大事给定下了,如此盲婚哑嫁,难怪古代女子难得有美满姻缘。
“小姐,不如咱们想办法将表少爷的情况透露给夫人。夫人是最疼小姐的,必定不会舍得小姐就这样嫁过去的。”浅绿咬了咬下唇,提议道。
初荷也不住的点头,认同浅绿的建议。
霓裳怔怔的望着某处,半晌回不过神来。眼眸中露出坚决的神情,她忽然轻笑了起来。难道她真的是那种任人摆布的柔弱之人吗?姑母算计的精明,难道就不许她反过来算计吗?这门亲事,她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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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重生之嫡女枭妃》
地址:http://。xxsy。net/info/480111。html
简介:
她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张开獠牙,咬碎那些禽兽的咽喉,绝不姑息一个想要她之人。
你问她是否有心?呵呵,不巧,没有!
夫妻七年,那个人给了她六年的窘迫流离,半年的绝世恩宠,还有最后三月的凌迟绝望。
太子府地牢,帝都第一美人,切腹而死。怨念通天,阴魂难散,阴毒嫡女重生归来。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她只想拿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守着娘亲,偷得浮生半日闲。
只是
父亲偏心,庶母狠毒,庶妹骄纵,她岂会无动于衷?
皇子逼婚,贵妃仄逼,她怎能任人摆布?
投毒,暗杀,陷害源源不断,她恬然安笑间,化解一切!
阴谋,诡计,杀伐生生不息,她素手轻扬间,灰飞烟灭!
既然这些人一个个都闲活的太久,她就好心帮帮他们,打入地狱永不翻身。
那一世她温婉贤淑,事事以夫为天;这一生,她要做回自己,毒也罢,狠也罢,用一双纤手谱出盛世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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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段一:
前世的夫君紧紧地搂着她,阴鸷的双眼带着**,望着眼前这一张清丽容颜:“帮本王,本王会让你成为幽篁的太子妃,乃至整个王朝最尊贵的女人。”
嘴角淬霜,双眸含毒,一声冷笑就这样流泻而出,“我要的东西王爷给不起,王爷能给的东西我不屑!”
“你!”手上的力道愈发沉重,死死地揪着她的衣服,似乎下一瞬就要碎裂开来一般。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白影寒霜带雪而来,长袖一甩,那一抹蓝在半空抛出一个完美弧度,直直落进荷花池中。
温香暖玉在怀,某人的脸上带着一抹愠色,“既然王爷见了漂亮姑娘就不能控制自己,在下就帮您永绝后患吧。”
片段二:
“啊呀,一个姑娘家的房间里头怎么有男人的声音?”
“真不要脸!”
姨娘巧笑着看着自己带来的一群人说着难听的话,用帕子掩着脸,挤出几滴眼泪来,“你们不要这么说,恐怕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我们二小姐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说着,便带着身后的众夫人开门进去,想要“澄清”事实,就在这个时候…
“姨娘在叫我?是有什么事情吗?”某人淡笑着出现在院子里,姨娘的脸色顿时就好像是吃了半只蟑螂一样难看。
那…那里面的人是?
片段三:
“曦儿,我愿意以十里红妆,天下为娉,娶你为正妃,”痴情太子苦苦相求,深情凝视着眼前月光一般清冷的女子。
美眸微冷,嘴角淬毒,那笑犹如白雪之中的红梅一样妖娆,“听说太子殿下已经娶了两位侧妃,六个贵妾,另有侍妾通房无数,说烂了的话,我可懒得听。”
说完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道清冷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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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大老爷遭殃,霓裳醉酒
昏黄的灯光在寒风中轻轻地摇晃着着,晕出点点光影,照得地板斑驳一片,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幽冷。
霓裳斜靠在金线引枕上,手里的书页轻轻翻动,发出沙沙的响声。书中大致的内容,都是些民俗风情以及民间传说。白日里看腻了账册,到了夜间她才得了空闲,翻一翻这些杂书,了解一下这个陌生的朝代。
这天逸王朝至今已经延续了两百六十年有余,国君复姓皇甫。当今圣上顺德帝,乃一代明君,将天逸王朝治理的不错,四方臣服,商贸发达,百姓安居乐业。
先皇玄德帝兄弟甚多,在经过激烈的皇储之争之后,最后剩下的皇子寥寥无几。到了迟暮之际,他的疑心越发的沉重,总怕有朝一日自己的儿子登上帝位皇权会受到威胁。临死之前,他利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将剩下的那些兄弟赐死的赐死,驱逐的驱逐,唯有最为年幼的十二皇子躲过一劫,存活了下来。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位先皇幼弟却一直不见踪影,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后来当今圣上登基为帝,那些往事就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地沉寂了下来。也许是先帝杀戮太多,他的子嗣十分的单薄,除了当今圣上,就只剩下两个皇子和一位公主。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相较于先帝的艰难,这位顺德帝却是一帆风顺,争都不用争就被拱上了帝位。故而,他一改先帝的严厉,当起了以仁孝治国的明君。对其兄弟也颇为宽厚,不但给他们封了王,还赐予了不少的珍宝,让他们过得很舒适。而且他还有一位贤惠的皇后,后宫妃嫔众多子嗣也繁衍兴盛。
霓裳翻看到这里,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弧度。这些书骗骗世人也就罢了,她才不信里面写的那些胡话呢。这世上本就没有仁慈的帝王,若他真的那般好说话,那这天下早就乱了。太过软弱的人,是坐不稳那皇位的!
“吱呀”一声,沉重的木门被轻轻地推开。浅绿掌着灯慢慢的走进来,纤细的手指洁白如葱,莹莹如玉。
“小姐,夜深了,该歇着了。”
霓裳放下书卷,拉紧了身上的大氅。“什么时辰了?”
“已经戌时了。”浅绿看了看沙漏,估算了一下。
戌时,也就是说还不到十一点咯?这么早哪里睡得着啊!想想以前,她都是过了凌晨在睡下,来到这个世界,没什么可以消遣的娱乐活动,还真是难熬的紧。看书,就是她晚上唯一能够用来打发时间的唯一消遣了。
这丫头总说夜里看书对眼睛不好,非催着她早点歇息。唉,这丫头越来越像管家婆了,明明比她大不了几岁。
“去端热水来,我烫烫脚就睡下。”大冬天的没有空调没有暖气没有热水袋,就只能用这种法子暖脚了。
浅绿应了一声,便吩咐丫鬟们将热水端进旁边的净房。
泡完了脚,霓裳身子总算是暖和了不少。钻进软软的被窝,霓裳舒服的叹了一声。刚躺下不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过后,今日负责值夜的浅绿披起外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她便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
“小姐,有人放了一封书信在门口。”隔着一层纱幕,浅绿的声音有些急促。
霓裳翻过身来,掀起纱帐。“拆开来看看。”
浅绿按照吩咐,将信封放在烛台上烤了烤,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打开来。霓裳接过书信,浅绿将蜡烛移过来,为她照亮。
那雪白的纸页上只有一行小字,既没有眉头也没有落款,寥寥几笔写着:子时后院荷花亭见。那字迹干净整洁,龙飞凤舞,劲力十足,一看就是男子所为。这大半夜的一个男人约侯府千金去后院相见,若传出去恐怕她的闺誉就全毁了。
“可看清是谁送来的?”霓裳秀眉微蹙,问道。
浅绿摇了摇头,回禀道:“奴婢听见外面有响动,所以才去看看。发现这封书信的时候,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这般名目张胆的送书信过来,必定料准她经不住好奇,肯定会去后花园一探究竟。那人对她还真是了解,知道她不会置之不理。就算是相约,大可递个字条也就可以了,偏偏还用书信这种方式,也不嫌麻烦。他们就那么有把握,她一定会应邀而去吗?
这大半夜的更深露重的,又是寒冬,她才舍不得这暖和的被窝呢。于是将书信往床下一丢,霓裳翻了个身又躺了回去。“睡吧,我困了。”
浅绿不解的皱起了眉头,不过既然小姐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那么她也就不用多想。于是将那书信随手丢在火盆里,然后在一旁的长榻上躺了下来。
西厢的一间屋子里,一抹娇俏的身影不停来回走动着,无心睡眠。突然,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石榴红绣花小袄的丫鬟鬼鬼祟祟的走了进来。
“怎么样,梨香院那边有动静吗?”女子迫不及待的走上前去问道。
那丫头有些畏惧的望了那女一眼,继而跪倒在地。“小姐恕罪…奴婢一直等候在表小姐院子门口,一直不曾离开。可是…可是表小姐屋子里丝毫没有动静…”
“没用的丫头,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说,是不是你胆子小,没敢将书信送进去?”娇俏女子挥起手掌,就是一巴掌。平日里的娇柔贤淑全然不见踪影,剩下的只有刁蛮和霸道。
丫鬟不住的磕头,身子抖得厉害,嘴里告饶道:“小姐饶命啊…奴婢真的按照小姐的吩咐,将那封信送过去了…”
“送过去了?那为何梨香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你个死丫头,竟然还敢欺瞒我,我打死你!”女子生起气来,下手的力道就更重了。
丫鬟不敢大声的哭,只能默默地忍受着主子的捶打,直到主子消气。这样的日子,她早已习惯,所以她不敢声张。
楚柔溪似乎打够了,喘着气停了下来,临走前还狠狠地踢了那丫头一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婢,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哼…”
丫鬟忍着痛,低垂着头不敢吭声。
“行了,起来吧。”楚柔溪靠坐在软榻上,眼神中带着深深的鄙夷和厌恶。若不是因为她带来的人手有限,她早就将这个丫头给打死了。
丫鬟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道了声谢,然后跪着爬到楚柔溪的面前,轻轻地替她捶捏起腿来。
“梨香院没动静,那荷香院那边呢?”楚柔溪眯着眼,享受着她的服侍,嫣红的嘴唇翕动着,吐气如兰。
丫鬟低下头去,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回小姐的话,大少爷…子时前悄悄出了院子,绕去了后院的荷花亭。”
楚柔溪轻笑一声,脸上露出怪异的神情,似乎是惊讶又像是了然,让人捉摸不透。“他果然是有心啊…”
“小姐,接下去要怎么做?表小姐…似乎很小心…”丫鬟斟酌着用词,谨慎的说道。
“只要有一方有心就行了…”楚柔溪满脸的算计,嘴角勾勒出诡异的弧度。虽然她年纪小,但后宅里的争斗她可见多了,许多龌蹉的手段也学了个十成十。这一次,她一定不会再出差错,定要君湘绣这个女人吃不完兜着走。
翌日一大早,霓裳早早起来梳洗了一番,便去了福安堂给老夫人请安。到那里的时候,老夫人屋子里已经是一片欢声笑语,热闹不已。
“小姐来啦?”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敏之上前两步,替霓裳打起帘子,恭敬地问候。
霓裳朝着她点了点头,率先踏了进去。
屋子里的人见霓裳进来,全都望了过来。坐在下首一直埋着头的楚凌风也微微抬起头来,不知怎么了,一时忍不住激烈的咳嗽了起来。
“凌风堂哥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咳嗽起来了?”坐在他对面的楚柔溪假装关心的问道。
楚凌风努力克制着喉头的瘙痒,涨红着脸说道:“没什么…昨夜喝多了几杯,起夜的时候不小心着了凉。”
“是吗?堂哥这身子还真是虚弱啊…”楚柔溪拿着帕子捂着嘴轻笑,眼里却满是轻视。在她眼里,这位堂哥根本就不是忠烈侯府的子嗣,根本不配做她的堂哥。
楚柔姈见到霓裳的时候,有些欲言又止。毕竟发生了昨日的那些事,她实在没脸面再与她交好。
姑奶奶见众人神色尴尬,于是朝着霓裳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霓儿快到姑母这里来,让我好好看看你。真是玉一样的人儿,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二哥真是好福气,有这样一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儿,真是羡煞我了。”
“姑母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尽会排揎霓裳!若论美貌,霓儿如何能够比得上姈表姐这般冰洁高贵的人儿?就是姑母的容貌,霓儿也是万万不及万一的。至于智慧么,霓儿可不敢担当这二字。”霓裳不着痕迹的避开她的手,在老夫人的身侧坐了下来。
“这丫头…”姑奶奶听着心里舒服,倒也没介意霓裳的言行举止。
霓裳依偎在老夫人的身旁,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大多时候都是在听别人说话,极少开口。
就在众人其乐融融的说笑时,丫鬟进来禀报说侯爷来了。于是一屋子的人,除了老夫人之外,全都起身相迎。
跟随侯爷而来的,还有妾室何氏。众人行过礼之后,何氏却突然走到姑奶奶君湘绣的身边,福了福身。“湘绣姐姐,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君湘绣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这才惊呼出口。“你…你是秀玉?”
这秀玉,正是何姨娘的闺名。
何姨娘甜甜的笑着,走上前去拉着姑奶奶的手,哽咽道:“一别数年,姐姐还是这般灵秀动人…”
“妹妹也没变样,依旧清丽可人。”君湘绣神情也很激动,眼中闪动着泪花。
二人旁若无人的亲切问候,让整个屋子里生出一股怪异的氛围来。按规矩,何姨娘该称呼君湘绣姑奶奶才是,这般实在是逾矩了。
楚柔姈冷冷的看着何氏,眼中露出一抹不赞同。她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嫡庶尊卑有别。就算是这位姨娘与自己的娘亲是旧识,但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一个低贱的妾,她有什么资格与自己的母亲姐妹相称?
姑奶奶看着一屋子怪异的眼神,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于是收回手,转移话题道:“昨日前来的时候,听说哥哥出去办差事不在府里。这十几年不见,哥哥模样没变多少,倒是长出许多胡子来了。”
尴尬被打破,屋子里的人都咯咯的笑了起来。侯爷捋了捋下巴处的一撇胡子,脸上也是忍不住的笑意。“岁月不饶人啊…我也老了…”
老夫人看着他们兄妹打趣,也乐得眯起了眼。“你们俩呀,一见面就闹个不停。”
“母亲…我跟哥哥十几年没见了,难道还不许我们闹上一回?”君湘绣捂着嘴笑得前俯后仰,多年来端庄沉稳的形象顿时毁于一旦。
楚柔姈看着母亲的变化,惊愕的合不拢嘴。从她懂事起,她从未见过母亲这活泼爽朗的一面。楚柔溪却是鄙夷的斜着眼,对嫡母这般不合规矩的举动感到可耻。最惊讶的,就要数霓裳了。在她看来,古代女子的品行,都是一板一眼从小学起。尤其是大家闺秀,言行举止都跟尺子量过似的,哪会这样肆意妄为的?不过,她很快就琢磨通透了。想必这位姑奶奶嫁人之后,为了能够在婆家立足,所以不得不保持端庄稳重,小心谨慎的过日子。
说起来,她也挺同情这位姑母的。在侯府,是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千金大小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却嫁给了一个体弱的相公,还不事生产。在高门大宅里,面临这样的困境,若她不强势一些,怕是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吧?
可是同情归同情,霓裳可不敢拿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开玩笑。虽然这门亲事已经说好了,可毕竟还差一些正规的仪式。只要她赶在下定之前破坏了婚事,那这亲也就结不成了。
“没想到玉秀妹妹竟然嫁到咱们府来了,还真是世事难料啊。”君大姑奶奶与侯爷续完了旧,瞄到一旁站着的何姨娘颇为感触的说道。
年少的时候,她一直住在京城。那时候的她性子直爽,一张利嘴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也正因为她这样的个性,与一般的大家闺秀格格不入,故而没有什么朋友。也只有这个四品知府的千金何家小姐,肯与她相交。一来二去之间,两人就成了手帕交,感情比起亲姐妹来也不差。
当初,何玉秀也常去侯府找君大姑奶奶,阖府上下对她也是熟悉的。那时候的君大姑奶奶还在想,要是何玉秀能够嫁进侯府,与她相伴那就再好不过了。奈何朝夕之间,何玉秀的爹得罪了权贵,转眼就被打压了下去,被指派到了偏远小弟做了个小小的七品小官。以侯府这样的门第,挑选媳妇自然是极为严格的,这亲事便无疾而终了。
没想到兜兜转转,昔日的手帕交杳无音讯十几年后,竟然出现在了侯府,而且还是以自己哥哥的小妾的身份,真叫人感怀不已。
这些年来,她一直只顾着如何在忠烈侯府立足,无法分身关心娘家的事情。即使是母亲寿诞,都只派人送了礼过来,并未亲自前来祝贺。如此,倒是忽略了一些事情。不过,这也不怪她。侯爷的几个妾大都是同僚所赠,不是出自自己的意愿,也就没有大张旗鼓的四处宣扬,一顶小轿抬回府就算了。
何玉秀平日里趾高气扬,仍旧以官家千金身份自居,根本没有做妾室的自觉。如今见到姑奶奶,放佛找到靠山似的,下巴就昂得更高了。
“玉秀你也坐吧。”老夫人见女儿开了口,自然不好多说什么,便给何姨娘赐了座。
何姨娘假装感恩涕淋了一番,便在姑奶奶身边坐了下来。两个人不时地交谈两句,脸上的神情颇为高兴。
管氏嘴上虽然没说,但心里却不是滋味。尽管当初嫁入侯府,与小姑相处的不错,可也没这般亲昵。何玉秀与她再要好,但如今也不过是个卑贱的妾,哪里有资格与主子平起平坐。原本孕妇的眼里就揉不得沙子,见到这一幕她心里就更难受了。
“娘…屋子里太闷了,霓儿陪您去院子里走走吧。”霓裳没理会何姨娘投过来的挑衅目光,站起身来走到管氏身边。
管氏与老夫人和侯爷告了罪,带着女儿就出了福安堂。
“母亲别往心里去,何氏根本不足为虑。不过跳梁小丑罢了,翻不起什么浪来。”这侯府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何玉秀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想要瞒过她来兴风作浪是不太可能的。
管氏听了霓裳的一番劝慰,心中果然宽松了许多。但对于大姑奶奶的所作所为,却始终无法释怀。“霓儿…我原本以为你姑母毕竟是你爹爹的亲妹子,与我们是最为亲厚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做出这般不合理的事来…我不是气何玉秀的耀武扬威,而是觉得你姑母的言行太过匪夷所思。她也是高门的媳妇,这些规矩是绝对不会弄错的,怎么就…”
霓裳也很奇怪,这姑母可不是一般大户人家的媳妇,忠烈侯府比起长乐侯府来,可不是高了一点半点儿。忠烈侯府乃世袭侯爵功勋之家,迄今为止已传到第十三代。长乐侯的爵位虽然是因军功受封的赏赐,但却并非是世袭的,只能传三代而已。三代过后,就会逐级的降爵,直到削为平民。照理说,忠烈侯府的规矩比起长乐侯府来,更为严苛才对。姑母在那样的人家呆了十几年,性子早已被磨得十分的圆滑。这样的错误,她是绝对不会犯的。否则,她也不会稳坐当家主母的位子。
这其中,到底有何猫腻呢?
“夫人请留步…”霓裳正努力思索着,突然被一道急促的声音给打断。回过头来一看,霓裳微微有些惊讶。
这位楚公子,举动貌似太过无状。
楚凌风感受到霓裳眼中的那抹不赞同,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恭敬地施了一礼。“小侄唐突了,夫人恕罪,表妹恕罪。”
霓裳将半个身子躲到管氏的身后,以作回避。
管氏收敛了心神,虚抬了抬手,道:“楚公子有什么事吗?”
楚凌风喉咙一痒,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咳咳…小侄失礼了,还望夫人见谅…小侄是有事要与夫人说,不得已而为之…”
管氏对这位楚家的嫡长孙印象还不错,知道他不会无故这般无礼,顿时脸色的神色缓和了不少。“楚公子怎么就感染了风寒,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楚凌风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潮红,连连摆手道:“劳夫人操心,不过小小的风寒而已,不碍事的。”
“虽说是风寒之症,可也不能大意了。玉奴,拿我的名帖去回春堂请黄大夫过来。”管氏作为侯府的女主人,楚凌风又是贵客,她自然不能不闻不问。
楚凌风敌不过管氏的好意,只能笑着接受了。不过有意无意之间,他的眼神总在霓裳身上徘徊着。
“楚公子刚才想要说什么?”管氏安排丫鬟去请大夫之后,这才想起他刚才所说的话才说了一半。
楚凌风犹豫了良久,最终心有不忍,含沙射影的将姑奶奶的亲生儿子,霓裳的那位表哥的情况描述了一遍,最后还谨慎的提醒道:“能想的办法全都想了,可是所有的大夫都说已经回天乏术,如今只盼着…只盼着能够娶一个媳妇回去冲喜,尽人事听天命了…”
管氏在听完他的话之后,整个身子都开始抑制不住的发抖。想到昨日小姑将自己的儿子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说他一表人才又儒雅风趣,她还真的以为那素未谋面的倍子是女儿的良配呢。毕竟,霓裳嫁过去之后,不会有个难伺候的婆婆,日子过得也轻松一些。可是没想到,小姑夸赞得天神一般的儿子,竟然已经病得倒床不起奄奄一息。她故意隐瞒这些事实,避重就轻的将她这个做嫂子的骗的团团转,还真是个好姑母啊!
广袖中的手指握成拳,管氏努力平复着心跳,生怕一个忍不住会冲进屋子里去大吵大闹。况且,她虽然生气但也没有失去狼。毕竟这是楚凌风的一面之词,她不能尽信。淡淡的挤出一丝笑容,管氏先是向楚凌风道了谢,便带着霓裳离开了。
楚凌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霓裳的身影,这让霓裳感到很别扭。难道这位仁兄有恋童的癖好?她的这具身子可是青涩的很,根本就是个孩子!
“霓儿…你觉得这位楚公子怎么样?”管氏突然停住脚步,侧过身来愣愣的望着自己的宝贝闺女。
霓裳有些懵,不解的问道:“什么怎么样?”
“这位楚公子,母亲觉得还不错。能冒着背弃主母的风险,将实情相告,可见他是个实诚的孩子。而且,他出梢烈侯府,又是长房长子…”
管氏打的什么主意,霓裳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她也太过心急了一些吧。她尚未及笄,就急着议论婚事,也太早了吧。
“霓儿还小,哪里懂这些。母亲,还是先想想怎么让祖母知道真相,尽早打消姑母的念头吧。”她可不想嫁进那样的高门大户,为了生存斗得你死我活。就算有姑母可以依仗那又如何?说不定哪一日,为了她自己的利益,又会将她这个外甥女给卖了。
管氏长叹一声,脸上满是哀戚。果然,人心都是会变的。小姑今日的这一番举动,怕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吧?或许,她也知道他们察觉了一些什么,所以想要通过这些手段来警示自己,好让霓裳乖乖的嫁过去?
越想心里越难受,就连肚子也隐隐作痛起来。
“母亲…”霓裳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立刻唤来管氏的贴身丫鬟织锦。“快,扶夫人回拢翠院,派人去请侯爷。”
管氏怀了身子,身边伺候的人本就不少。见管氏身子似乎有不妥,顿时都紧张起来。好在平日里训练有素,倒也没有显得慌乱。
侯爷听到丫鬟禀报,得知管氏身子不适,立刻向老夫人请辞,回了拢翠院。老夫人担心管氏肚子里的孩子,也起身打算跟去看看。老夫人都亲自去探望了,其他人自然也得跟着。于是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一大群人都朝着拢翠院而来。
霓裳听到丫鬟的禀报,脸色有些难看。但因为是长辈来探望,她这个做小辈的也不好阻拦,只得吩咐丫鬟们注意着点儿,不让她们打扰了管氏休息。
“刚才不还是好好儿的,怎么突然就动了胎气了?”老夫人对这一胎十分的关注,从大夫嘴里得知胎不稳妥之后,面上露出焦急之色。
侯爷也十分纳闷。
自从管氏怀了身子以来,一直静养着,倒也相安无事。今日突然动了胎气,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管氏脸色苍白一片,看起来很不好。不过,在黄大夫的诊治下,胎算是暂时稳住了。
“夫人…怎么会突然动了胎气,可是吃了什么不妥的东西?”何姨娘乖巧的站在侯爷的身边,假意好心的问道。
霓裳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这个女人还真是喜欢兴风作浪,抓住这么一点儿机会都要颠倒是非,将罪过都推在管氏的身上,真是该死!她从未怨恨过一个人,可是今日她真的恨透了这个摆不正自己位置的何姨娘。
若是母亲肚子里的孩子有个闪失,她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女人!
“是啊,大嫂。这都三个月了,应该稳妥了,怎么会突然动了胎气呢?”姑奶奶脸上隐隐透露着担忧,却又让人觉得恰到好处,挑不出任何的错处。
这是一个真正的宅斗高手啊!
霓裳暗叹一声,管氏与姑母比起来,真的太弱了。
管氏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老夫人给按了回去。“你起来做什么,还不好好歇着。你肚子里怀着的可是咱们侯府的希望,可不能大意。”
管氏脸上一片黯然,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若将来她生下的不是儿子,老夫人又会如何看待她?
霓裳使劲儿捏了大腿一把,扑倒在管氏的床榻边。“母亲…女儿知道您太过忧虑女儿的婚事…可是姑母不也说了,表哥才貌双全,又温文儒雅,是女儿今生的依靠…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侯爷听完女儿的哭诉,不免有些惊愕。霓儿的婚事定下来了,他怎么不知道?他狐疑的望了望管氏,又望了望老夫人,希望她们能给他一个答复。
君湘绣自然也发现了哥哥的疑惑,于是上前一步笑着解释道:“正要与哥哥商量这事儿呢!说来,也是妹妹我太过心急了,怕霓儿这样出色的人儿被别人给定下了,所以匆匆赶来,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霓儿若是嫁去忠烈侯府,也算是亲上加亲。至少,她会有我这个婆婆给她撑腰,必定不会在婆家吃一点儿的苦。”
侯爷捋着胡子,轻轻地点了点头。这门亲事的确是不错的,他就霓裳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然希望她能够嫁个好人家,一辈子都过得幸福。若是嫁去忠烈侯府,必定衣食无忧,而且还要自己的妹妹的照拂,这婆媳关系肯定不是问题。更何况,妹妹还是忠烈侯府的当家主母,女儿嫁过去肯定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想到这些,侯爷也似乎觉得这门亲事是个不错的选择。
管氏见侯爷沉默着不说话,顿时心急如焚。这小姑还真是会避重就轻,这样轻描淡写就将所有人骗了过去。哼,若不是她已经知道了实情,怕是也会被她一张巧嘴给骗了吧。不,她绝对不能让女儿嫁过去!
“侯爷…霓儿还小,就算要结亲,也得等到她及笄了。难道,你就舍得女儿这么小就离开我们?”管氏急切的拉着君侯爷的衣袖,眼中充满了乞求。
君大姑奶奶听完管氏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打断侯爷的话,道:“嫂嫂过滤了…霓儿嫁去我家还怕被人欺负了不成?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亏待了霓儿的!”
她之所以一直坚持让霓裳嫁过去,原因之一的确是因为听闻霓裳十二岁就当了家,而且还将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是个不错的孩子。另外一方面,则是她的一点私心。太夫人为了给儿子冲喜,一直在物色这新娘的人选。各房都各怀鬼胎,也向太夫人推荐了不少的人选,只是那些人选都是他们的人,她哪里肯接受一个与自己不同心的儿媳妇,于是这才要亲自挑选。自然,这个最适合的人选就是娘家的女孩子了。而霓裳是自己亲哥哥的女儿,又是个有能耐的,到时候进了门必然可以成为自己的一个得力的帮手。
她的算盘打得精,定然不允许人去破坏自己的计划。就算磨破了嘴皮子,她也要将这个儿媳妇给带回去!
霓裳心中暗恨,这姑母还真是能将死的说成活的,她绝对不能让她得逞。含羞带怯的用袖子遮住半边脸,霓裳娇滴滴的嗓音吐气如兰。“姑母…霓儿与凌羽表哥素未谋面,若是表哥不喜欢霓儿怎么办?”
她故意压低自己的姿态,就是想把话题引到楚凌羽身上去。
君大姑奶奶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说道:“怎么会呢?霓儿这般天仙似的人儿,又知书达理,聪明贤惠,任谁见了都会喜欢的。”
这一番夸奖,让霓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而侯爷和老夫人听了这话,眉眼也都笑开了。姑奶奶夸奖的虽然是霓裳,他们面上也有光啊。
“嗯…早就听闻忠烈侯府的子孙个个能耐非凡一表人才,想必羽儿也是人中龙凤,霓儿也算是高攀了。”老夫人谦虚的说笑着,心底对这门亲事是一百个满意。
霓裳咬着下唇,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祖母说的是呢…只是霓儿很好奇…为何表哥没随同姑母一起过来呢。”
她天真无邪的眨着眼,看不出任何的心机。但君大姑奶奶却觉得这个外甥女不是个简单的,不然也不会接管侯府的中馈了。脸上的笑容渐渐地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说来也是不巧,在前来锦州城的前两日,他和朋友出去赛马,不小心摔了腿。为此,羽儿十分的懊恼,说不能来给母亲您磕头问安很是不安呢。”
老夫人对这个女儿的话深信不疑,又询问了几句这才放下心来。“幸好幸好,真是菩萨保佑!听闻他打小身子就不好,以后这种激烈的活动就别让他去参加了。”
“母亲说的是,女儿已经训斥过他了。”姑奶奶亲昵的扶着老夫人的胳膊,好生的哄着。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完全沉溺在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中。
霓裳冷笑一声,不经意的问道:“表哥伤了腿是该好好休息,这伤筋动骨的没有一百日是不能下床的。嗯,那就只有等表哥伤好了再上门来提亲了。”
“你个姑娘家,这些事情岂是你能议论的。”管氏板起脸来,渐渐地明白了霓裳的用途,于是也在一旁插话道。
“提亲也不一定非要羽儿自己来,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事儿。霓儿这么出色的人儿,若是不早些定下来,还真怕被人抢走了呢。”姑奶奶说着就咯咯的笑了起来。
霓裳脸色微红,低垂着头不再吭声,看起来十分的羞涩。
一屋子的人都以为这亲事是定下来了,真是一家欢喜一家愁。管氏急的心火直冒,却又不能当众揭穿小姑的把戏,心中暗恨不已。
就在众人说笑中议论婚事的时候,一个丫鬟匆匆忙忙的闯了进来。“启禀老夫人侯爷,大老爷一家子在门外求见。”
提到这大老爷一家子,侯府的主子们脸色都沉了下来。还真是赶不走的瘟神,即使搬出了侯府,还三天两头的往侯府跑,真是不像话!
“大哥也来了锦州?”姑奶奶看起来十分的惊讶,似乎才得知这个消息。
侯爷点了点头,简单将大老爷一家子的情况介绍了一番,这才吩咐道:“去请老大爷到厅堂等候。”
一群人离开了拢翠院,管氏屋子里总算清静了下来。霓裳故意留在最后,低声在管氏耳边说道:“母亲尽管安心养胎,其他的事情就交给女儿吧。”
“霓儿…是母亲没用,不能好好地保护你。”管氏眼中充满了热泪,情绪很是激动。
“女儿已经长大了,现在轮到女儿守护爹爹和娘亲了。”霓裳露出一抹笑容,好让管氏能够放心。
神情焦躁的坐在太师椅上的大老爷心里很是不安,自从搬出侯府之后,他就一直不太顺。先是店铺的生意没有预料中的那般好,接着是那些一心巴结的官员忽然变得冷淡,对他爱理不理,他花了那么多的银子算是打了水漂。
如今,他手里的银钱可不多了,若是再失去侯府的照拂,那他一辈子积攒下来的产业就全都完了。
“这都过去一个时辰了,怎么还不来?真是太失礼了!”大老爷狠狠地一拍桌子,嚯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江氏苦着一张脸,被大老爷的举动吓了一跳。原本她心里还在盘算着待会儿要如何博取老夫人的同情,好从她身上捞些好处。被大老爷这么一吼,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老爷稍安勿躁,可别忘了来此地的初衷…”芳姨娘娇柔的站在大老爷的身后,小声的安慰提醒着。
大老爷冷哼一声,不得已再次入座,急不可耐的用手指敲打着桌子。他必须保持冷静,否则必定会坏了大事。
侯爷一行人故意慢悠悠的院子里晃悠了一圈,这才绕到厅堂来。大老爷见到侯爷身边的姑奶奶,立刻笑着迎了上去。“听说三妹回来了,我就迫不及待的赶过来了。这么多年不见,三妹风采依旧,不减当年呐。”
姑奶奶迫于礼节,微微福了福身。“大哥也愈发的精神了,比之以前也更丰神俊朗了。”
说完,又让几个小辈上前一一拜见。
老夫人实在是不想见大老爷一家子,早已寻了个借口回福安堂了。如今这厅堂里,就只剩下他们兄妹几个。
“大哥无事不登三宝殿,不会只是前来与三妹相见这么简单吧?”侯爷性子直爽,不喜欢拐弯抹角,于是开门见山的问了。
大老爷面上一红,支支吾吾半天,这才说明来意。“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南城那边的宅子冷清的很,所以…所以我们想恳请老太太,过来一起贺岁。”
姑奶奶低垂着眼帘,轻轻地抿着茶水并未插话。只不过她心思玲珑,早就看出了些苗头。她从小就与大哥不亲近,也因为嫡庶有别,她一直就不喜欢这个庶出的大哥。后来,大哥弃文从商,做了最低等的商人,她就更加瞧不起这个大哥了。
况且,江氏一身的粗俗,眼睛一直盯着她身上瞧,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贪婪的嘴脸,让人看着就厌恶。
“这事儿,我做不得主,还是先问问母亲的意思吧。”侯爷找了个借口,想要推迟。
“二弟你是侯府的主人,还有什么是你做不了主的?”大老爷表面上是恭维,其实是暗暗讽刺侯爷不顾兄弟之情,想用激将法让他答应自己的要求。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有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摆脱不了世俗礼教的束缚。而且,他还是个要面子的,定然不会直接拒绝。
“我一向不管这后宅之事,府里的大小事务也都是霓儿在打理。”侯爷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早在前来接见大老爷的时候,霓裳就已经提醒过他了。故而,面对大老爷的故意刁难,他应付的很轻松。
大老爷面色尴尬,难道他一个做长辈的要去恳求一个小辈,让她挽留自己留下来?那他的颜面何在?!
“哎呀,不好意思,霓儿来的晚了。”霓裳选择在此刻现身,便是看到大老爷面色不好,想要故意气一气他。
谁叫这一家子如此的贪得无厌,想不劳而获呢。
“大侄女真是好大的架子啊,明明知道有长辈在,也不赶紧过来拜见,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长辈?你的孝道哪里去了!”江氏见大老爷吃了瘪,便忍不住呛声了。
霓裳不露声色,明亮的小脸上丝毫不见慌张,反倒是笑容满面的走上前去。“霓儿承蒙祖母看重,帮忙打理侯府的庶务自然是要多上心一些的,所以来的晚了。还望大伯母大人大量,不要跟霓儿一般见识。”
将自己来迟的原因清晰的陈述,又暗贬大太太心胸狭窄,爱在小辈面前摆谱,不问青红皂白就随便指责,当真是毫无教养。
姑奶奶对霓裳的表现满是激赏,嘴边的笑意也变得真诚了许多。她的眼光果然是没错的,霓裳果然没有让她失望。这才是君家女儿该有的气度和魄力!将来,有这样一个聪慧能干的媳妇帮衬着,忠烈侯府还不牢牢地捏在自己手里?
越想越开心的大姑奶奶不免与霓裳站在统一战线上,言语间也对大太太甚为不满。“大嫂也是的,怎么跟小孩子一般计较,也不怕失了自个儿的身份。”
江氏脸色涨得通红,本来嘛被霓裳一顿呛就够她恼火的了,没想到这个不怎么待见自己的小姑也在一旁数落自己,心里顿时犹如猫爪一样,难受的紧。
大老爷甩给她一个责难的眼神,从中打圆场道:“看三妹说的…你大嫂也是怕霓儿年纪轻,做事没有分寸,这才提点一二。毕竟是侯府的大小姐,若是落人把柄,那侯府的名声也就不好听了…”
“大哥说的是啊…可咱们毕竟是自家人,关在屋子里说的体己话,如何能够传到外人的耳朵里去?除非…是有人见不得别人好过,故意四处宣扬,否则外人如何得知这内宅发生的事呢。大哥,你说是不是啊?”姑奶奶那可是出了名的利嘴,三言两语就将大老爷说的哑口无言。
大老爷的笑意僵硬在脸上,显得很难看。他怎么也想不到,昔日活泼可爱的妹妹,如今也变得这般伶牙俐齿咄咄逼人。仔细打量之下,这才发现她林罗绸缎满头珠翠,早已不是少女模样,而是功勋世家的当家主母,心里忽然觉得万分失落。
他们兄妹三人,就因为他是庶出,所以只能娶了个芝麻小官的女儿,而弟弟娶了内阁大学士天子近臣的妹妹,三妹也嫁入了功勋世家的忠烈侯府。这样的差别待遇,让他的自尊心受到了狠狠地践踏。为何同样是侯府的子孙,就因为他不是正室所出,就要受到那么多的限制。他觉得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
他到底哪一点不如自己的弟弟妹妹,他甚至觉得他是三人之中最优秀的。只可惜出身不好,所以一直抑郁不得志。更加不幸的是,自从江氏进了门就一直霉运不断,先是岳父丢了官,成了一介平民。接下来,他考场失利,弟弟却在父亲的庇佑下建功立业封了侯搬离京城,兄弟分了家。没有功名的他,为了生计,不得不跟着妻舅学习经商。这一桩桩一条条,将原本是天之骄子的他打击的体无完肤。他一直暗骂老天爷的不公,为何命运就不能眷顾他一些。“姑母,您头上的步摇真漂亮,虹儿好喜欢哦…”就在厅堂里一片沉寂的时候,一道娇糯的嗓音突兀的响起,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四周鄙夷的目光投射而来,君虹裳却毫无知觉,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直盯着大姑奶奶头上金灿灿的首饰瞧,毫无羞耻之心。
那是一只镶嵌着宝石纯金打造刻有福字造型的一款步摇,华丽非凡精美无双,是君湘绣最喜爱的一件首饰。平日里她舍不得戴,一直放在首饰盒里。这次回娘家,她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才将它戴了出来。没想到,君虹裳这个不要脸皮的小妮子竟然看上了她头上的这件宝贝,想要向她讨要。真是无耻之极!
“虹儿喜欢姑母这支步摇?”君大姑奶奶伸手轻轻抚摸着头上的首饰,脸上笑意嫣然,眼中却闪过一抹杀意。
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蛋!连她的东西都肖想,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的女儿,同样的下贱。
君虹裳还以为自己的心愿得逞了,笑着走上前去,就要伸手去接。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君大姑奶奶有任何的动静,这才惊愕的抬起头来。
“你这是作什么?难道想硬从母亲身上抢吗?”楚柔姈本就对这个一脸贪婪的表妹没什么好感,如今她做出这番举动就更加令她厌恶了。
楚柔姈本就是个冷性子,说起话来也非常不客气。此话一出口,立刻让君虹裳落了个大红脸,羞愤的恨不得去撞墙。
江氏是个极为护短的,见女儿受了欺负,自然要站出来为女儿说话了。“不就是支钗子嘛,用得着这般吝啬吗?小辈给长辈见礼,长辈赏赐些物件儿那也是应该的。姑奶奶可是侯府的少夫人,不会连这么点儿东西都舍不得吧?”
姑奶奶脸色一沉,毫不留情的呵斥道:“大嫂还真是会说笑。所谓见面礼,那也是做长辈的一点心意,给与不给都是自己说了算。哪有做小辈的见了喜欢就不知廉耻的伸手索要的?再说了,这支钗子可不是普通的发钗,这可是忠烈侯府当家主母世代相传的象征之物,岂是能够随意送人的。大嫂的胃口是否太大了一些,竟然想当忠烈侯府的家?”
侯爷面色也十分难看,自己一向敬重的大哥,居然教出这样不知廉耻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而且还有这样一位见钱眼开不懂世故的夫人,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他都替他感到脸红。
大老爷脸色红了黑,黑了白,五颜六色,像进了染缸一样。清瘦的身躯微微发着抖,恨不得将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母女给狠狠地痛揍一顿,方才能消心头之气。都是因为这两个眼皮子浅的女人,害得他所有的谋算都落了空。如此一来,他还怎么好意思开口跟侯爷借银子?
真是越想越气,大老爷忍不住上前给江氏就是一巴掌。“你个眼皮子浅的妇人,钻钱眼儿里去了!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被猪油蒙了心了吧,居然把主意打到三妹头上去了。你个不要脸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看你教的好女儿。老夫的颜面,全都叫你们母女给丢光了!还不带着女儿给我滚回去,免得在这儿丢人现眼!”
大老爷这一开口,平日里保持的温文尔雅的形象顿时崩塌,全然颠覆了。霓裳不得不佩服这位大伯父,那骂人的词没有一句重复的,还真是顺口的很啊。出口成脏,就是用来形容他这样儿的吧?
屋子里安静的出奇,只有大老爷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震得人耳朵发麻。他那么清瘦的身躯,居然能爆发出如此大的能量,还真叫人叹为观止啊!
“大哥这是做什么,小妹我又没说什么,大哥怎么就动起手来了?到底是夫妻一场,下手也没个轻重。你看大嫂的脸,都肿了。”姑奶奶不赞同的摇了摇头,眼中带着些许的同情,在一旁劝道。
霓裳可不认为这位姑母有那么好心,若她真的要劝,早在大伯父动手之前就开口了,何必等到大伯母挨打之后呢?这做戏的天份,还这是天衣无缝,瞧那表情果真叫一个绝,让人找不出任何的破绽。
“让三妹看笑话了,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大老爷感叹了两声,背过身后的手掌隐隐发疼。
侯爷也不想场面闹得太僵,毕竟是自家人,传出去也有损官声,这才站出来说话。“都是自家兄妹,说这些也太见外了。大哥头一回在锦州过年,又刚安顿下来不久,怕是很多东西没能准备齐全。来人,去取五百两银票来给大老爷,算是做兄弟的一点心意。”
五百两就把大老爷给打发了,大老爷气得面红耳赤的同时,霓裳还觉得五百两给了这个白眼儿狼还真是太便宜他了。若是她,是绝对一分钱都不会给他们的!
不过,五百两能讨个清静,也算是值得了。
大老爷一家子不但没讨到个好,还弄得里外不是人,最后只得灰溜溜的离开了侯府。据说,大老爷回去之后就将大太太给关了起来,将管家的大权给了妾室芳姨娘。当然,江氏也不会心甘情愿的接受,两人大闹了一场,损失了不少的器皿和家具。那五百两银子,还不够赔偿那些损坏的东西呢。
随着年关的临近,姑奶奶就愈发的心急。尽管大哥对结亲的事没有反对,但怎么也不同意霓裳未及笄就嫁过去,这让她十分的头疼。
“夫人…是不是又头疼了?”贴身丫鬟细心的发现了她的不适,上前去帮她轻柔的按捏着额头,想要替她减轻痛楚。
君湘绣斜靠在柔软的引枕上,半晌没有吭声。眼看着她的儿子还在侯府里受苦,而她这个做娘的,却还是没办法说服哥哥尽快将女儿嫁去阳城。这日子拖得越久,她的心就越是难受。她亲生的就这么一对龙凤胎,但偏偏身子骨弱的是儿子。若是她这唯一的儿子有个三长两短,那她在侯府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想到那些居心叵测的各房亲戚,还有那些不安分的妾室,她就无比的头疼。好不容易掌了权,她如何舍得放手?如今太夫人还在,没有说分家的话。若下一代的家主突然提起分家的事,以她那个软弱无能的夫君能养得活这一大家子?怕是倒是贴上自己的嫁妆都不够吧。
“夫人何不将实情相告,也许侯爷会看在兄妹情分上答应将表小姐早日嫁过去呢?”春桃服侍她多年,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她不忍心见主子这般辛苦,于是好言相劝道。
姑奶奶一挥手,恼怒的低吼。“你懂什么?!虽说是亲兄妹,可霓裳是侯爷唯一嫡出的女儿,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若是知道了真相,岂会答应女儿嫁过去。羽儿那身子,也不知道能否撑过半年。我也是不得已才向侯爷讨了霓儿过去,一旦他知道羽儿的情况,也未必看重这兄妹情分,怕是到时候反目成仇也是有可能的。”
“是奴婢思虑不周,请夫人责罚。”春桃吓得面色惨白,立刻跪下来请罪。
君大姑奶奶抬了抬手,心里的郁气总算是发泄了一些,情绪也渐渐地平稳下来。“好了,起来吧,我没有怪你。”
春桃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依旧走到她的身后,替她揉捏着额头。不过,嘴巴倒是闭紧了,不敢随意的插话。
“眼看着要过年了,再继续呆在侯府娘家也不是个事儿…我可怜的羽儿…”姑奶奶微微闭上了双眼,脸上满是沧桑。
春桃张了张嘴,忍了好久终于才开口劝道:“夫人何必执着于侯爷的千金呢?这锦州城的千金小姐不少,另外挑选几个就是了,也不一定非要表小姐啊。”
“你说的不错,也许是我太过执着了…”大姑奶奶突然坐起身来,放佛在暗夜里看到了一丝的曙光。“你去打听打听,这锦州城还有哪些千金小姐不错,给我弄一份名单来,我要仔细挑一挑。”
春桃见说动了夫人,心里轻松了不少。
飘香楼位于锦州城的中心繁华地段,这里周边商铺林立,热闹非常。此时正值午时,用餐的客人挤爆了厅堂的每个角落。
好在霓裳事先预定了雅间,这才不至于被据门外。今日她穿着一身素色的绢纱金丝绣花长袄,梳着涵烟芙蓉髻,面上还戴着一层薄纱以掩人耳目。毕竟,这样私自外出的确不是大家闺秀所为,低调一些也是好的。
在小厮的带领下,霓裳带着浅绿踏上了二楼的雅间,走进了一间装饰得富丽堂皇却很雅致的小房间。
“小姐,帖子送过去了,也不知道裴公子他们会不会如约而来呢?”毕竟当初送帖子去的小厮并没有带回来一句准话,浅绿也吃不准。
霓裳在临窗的凳子上坐下,隔着微微开启的窗户向外探视着。“不急。时辰还早,是我们来的早了。”
话音刚落,两道身影便出现在了雅间的门口。
那位姓裴的公子依旧冷着一张万年冰山脸,而他推着的轮椅上,那个长得过分好看的男子则是一脸灿烂的笑容,不等身后的侍卫来推就自个儿转着轮子进了屋子。“嗯…果然是飘香楼的招牌菜,味道就是香啊~”
霓裳见二人到来,立刻站起身来福了福身。“霓裳再次多谢二位搭救之恩。这桌酒席虽算不得什么,还望二位能够用的尽兴。”
“霓裳?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的霓裳?”轮椅上的少年突然停住了伸向碗碟的手,好奇的眨了眨眼。那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格外的动人。
霓裳面上忍不住泛起潮红,尽管隔着一层面纱,但还是抑制不住的红了脸。这个俊逸非凡的少年,真的有做妖孽的本钱。那样艳丽绝伦的容颜,便是前世见惯了帅哥明星的霓裳,也看得有些呆了。很难用词语来形容他的长相,只能说那些词语用在他身上都显得庸俗不堪。那样一张美轮美奂的脸,便是绝色美人见了也会自惭形秽吧?
如梦如仙似梦似幻,仙人一般的姿容,却偏偏带着一丝痞痞的气息。言行举止看似鲁莽,却魅力十足,丝毫不显得粗鄙。举手投足之间,优雅不失尊贵,真是让人捉摸不透。霓裳自认为识人很有一套,可是她却看不透眼前这个忽正忽邪的少年。
两人的眼线无意中交汇在一起,放佛心思全都被看穿,霓裳觉得脸上火辣辣一片,于是立刻撇开头去转移话题道:“裴公子请入座,浅绿吩咐小二去将酒烫一烫再送上来。”
自以为气定神闲的做完这一切,霓裳这才捂着小鹿乱撞的胸口吐了口气。
裴峰并没有听从霓裳的安排,依旧笔挺的站在那少年的身后。少年喂了一口香滑的兔子肉进嘴里,细细品味之后这才开口道:“裴峰啊,既然君小姐一番美意,你就坐下吧。免得别人说这个做主子的不近人情,你说是吧?”
裴峰脸色微愣,没想到主子竟然会顺着一个女子的意思,心中惊诧异常。不过,既然是主子下了令,他也不好违背,只得在他身旁坐下,但手却规矩的放在一旁,不敢随意动筷子。
霓裳看着他们二人之间的互动,暗暗惊奇。
裴峰的本事她可是看在眼里的,拥有那样高深莫测身手的男子,却对这个看起来才十七八岁的少年言听计从,毕恭毕敬,看来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是大有来头,并不是一个闲散的公子哥这么简单。
浅绿回到雅间,将门轻轻地掩上,然后走到主子身边,细心地为霓裳夹了她爱吃的菜色又乖巧的退到一边。
“君小姐也喜欢这道蜀中的辣味鸡丁?”看着自己心爱的食物到了别人的碗里,少年不由得嘟起了嘴,好像别人抢了他的宝贝似的。
霓裳起先还没有注意,当看到男子碗碟里堆积如小山的骨头时顿时明白过来。回过头去吩咐浅绿,道:“再让掌柜的加一盘辣味鸡丁,另外再加几盘川味的菜肴。”
果然通透,是个玲珑的人儿。
少年一边咀嚼着美味佳肴,一边忍不住欣赏着。才十二岁,就已经懂得察言观色,参透人的心思,还能举一反三,真是个有趣的小家伙!难怪裴峰当初会留意到这个小丫头,如今看来,她的确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优点,至少不会让他觉得讨厌。
“这里也没外人,君小姐何不将面纱取下,这样也方便用膳。”少年笑眯眯的夹起一块成色不错的五花肉,眼中闪烁着星芒。
霓裳原本也觉得戴着面纱有些不便,但碍于男女大防,她不得不注意着以免被人看轻。如今少年都开口了,她若是再遮遮掩掩,倒显得自己太过矫情了。于是,她伸手解下面纱,将之放在了一旁的矮凳上,一张素净白皙的脸映入对面两个男子的眼帘。
古典的瓜子脸,皮肤干净毫无一丝的杂质。五官精致小巧,充满了灵气。因为年纪尚小,她的姿容尚未完全绽放。但隐约间,却透露出一丝清爽干净的气息,让人觉得很舒服。假日时日,想必也是位姿容出众的美人儿。
霓裳被两道视线打量得有些不好意思,一直低眉顺眼的盯着手里的碗筷,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尤其是来自那轮椅上少年的目光,带着一丝的探究和玩味,让她无处遁形,实在有些吃不消。
“小姐,酒来了。”幸好浅绿适时地走进来,替霓裳解了围。
霓裳应了一声,便示意浅绿替二人满上温热的酒,然后举起了酒杯。“霓裳不胜酒力,不能多喝。这一杯,敬二位的救命之恩。”
少年将筷子稳稳地搁在筷架子上,伸手端起光洁的酒杯,爽快的仰头将酒倒入喉咙。只见喉头滑动,伴随着一声啧啧啧的赞叹,少年吐出了两个字。“好酒!”
“十年窖藏的竹叶青,的确是好酒。”裴峰也仰头一饮而尽,眼底满是喜色。
“没想到在锦州这样的偏僻地方,还能喝道如此好酒,君小姐有心了。”少年爽朗的大笑起来,心情似乎很不错。
那披散在肩上的头发随风飞舞着,勾勒出一幅令人窒息的动人画面。
霓裳知道自己这一次是赌对了,那番心思没有白费。她原本猜想,像他们这样的侠义之士,是不屑与银钱那些低俗的报答的。而后,她四处打听,重金买下了几坛子好酒,果然是押对了。
“两位恩公若是喜欢,一会儿还要二十年珍藏的女儿红。”霓裳神色总算是自然了一些,不时地吩咐浅绿帮着斟酒。
少年丢弃了碗筷,只顾着喝酒。而他的侍卫裴峰则不紧不慢的吃着菜,除了刚才那一番赞叹,便再无多余的话。
一顿饭,也算是宾主尽欢。
只不过,霓裳想到姑母那头的婚事,不免心情烦躁,不知不觉也就喝多了几杯。等到浅绿发觉的时候,霓裳已经有了一些醉意。
“小姐…快别喝了…一会儿喝醉了,还怎么回府?”浅绿抢了霓裳的酒杯,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她们可是以巡视店铺的名义出府的,一会儿要是醉着回去,怕是又要挨训了。主子撑着整个侯府的事务本就够累了,若招来一些闲言碎语,可就得不偿失了。
少年饮下最后一滴好酒,咂了咂嘴,似乎有些不舍。又抢了裴峰杯子里的最后一点儿酒喝下,这才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咦,你怎么也醉倒了?”少年瞄了对面的女子一眼,觉得她脸上的潮红煞是好看,一时竟然看得呆了。
霓裳心里清醒得很,但身子却不大听使唤。她挣扎着趴伏在桌子上,眯着朦胧的双眼想要将眼前的事物看清楚。“浅绿…你怎么变成两个了…”
她说着醉话,表情很是可爱。
浅绿见主子如此失态,都觉得不好意思了。自从主子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就很少露出这样毫无防范的笑容了。如今有外人在,小姐居然笑得如此肆意,真的让她大大惊讶了一把。“小姐…您醉了…我们回府去,好不好?”
“谁说我醉了?我还能喝,你信不信?”霓裳胡乱的挥舞着手,一次次将浅绿推开。
浅绿一边一脸歉意的望了望对面的二位贵客,一边使出吃奶的劲儿去扶起快要滑到桌子底下去的主子,手忙脚乱的,差点儿没将自己给绊倒了。“我的好小姐,您快醒醒吧…”
少年颇有兴味的支着下巴看着美人醉酒的一幕,脸上也露出傻傻的笑容。裴峰则是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主子,觉得他今日的反应太过反常了。
主子多久没有这般发自真心的笑容了?是十年还是二十年?从他被派到主子身边的时候起,主子就一直在用一些假象迷惑世人,从不轻易透露自己的心思。可是面对这么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主子竟然卸下防备,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最真实的一面,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这丫头究竟有何魅力,居然能够让主子上了心?原先,主子还经常拿自己开玩笑,说要将这位侯府的千金许给他做妻子。现在想来,怕是主子早就对这位长乐侯府的千金起了心思,不过是拿他当借口而已吧?
“浅绿…我不想回家…府里的人都那么的讨厌,为什么非要逼迫我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情呢…”霓裳嘴里嘟嚷着,迷迷糊糊的说着什么。
所谓酒后吐真言,便是这么回事了。
浅绿恨不得上前捂住主子的嘴,但碍于主仆尊卑有别,她不敢也不能,只能任由主子醉酒胡闹了。
“为什么…我才不要嫁给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男人呢…我根本就没打算要嫁人…嫁人有什么好的…跟其他女人分享一个男人,太脏了…”她一边说着,一边露出嫌恶的表情,将那些三妻四妾的男人鄙视了个够。
坐在轮椅上的少年眉头微微挑起,似乎在认真琢磨着霓裳所说的那些醉话。浅绿急的不行,一脸恳求的望着这两位贵人,说道:“我家小姐胡说的,两位不必放在心上…”
这些话若是传出去,小姐的闺誉怕是完了。故而,她只能祈求这两位救命恩人能够替主子保守秘密。
“你家小姐定亲了?她不愿意?”少年眉头皱得死紧。
浅绿知道瞒不过去,算是默认了。“还望两位贵人不要介意,我家小姐心情不好,才会如此失礼的…”
“你们小姐许给了哪一家的公子?”少年脸上的笑意不知道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隐含的怒气。只不过,那怒气一般人不易察觉罢了,裴峰却是看得再清楚不过。
果然,主子是陷进去了。只是对方却是个十二岁的奶娃娃,主子的品味还真是…裴峰无语了。
浅绿咬着唇,心里也替主子感到不平。她家小姐那么的优秀,怎么能嫁给一个病秧子,而且说不准哪日就成了寡妇。侯爷的心也太狠了一些,不调查清楚就随意许了这门亲事,她苦命的小姐真是太可怜了。
好不容易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忽然又来一个晴天霹雳,也难怪一向沉稳冷静的小姐会失了分寸,醉酒闹事。
“我家小姐真是太苦了…前两日姑奶奶回了娘家,说是来替表少爷提亲的。只是那位表少爷却是个先天不足的,整日缠绵病榻。如今据说是不行了,想要找个新娘子冲喜。不知怎的,姑奶奶竟然找上了侯爷,非要侯爷将小姐许给表少爷。这不是将小姐往火坑里推吗?小姐才十二岁,万一一个不好,年纪轻轻就会守寡。即使表少爷还能拖个几年,小姐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浅绿的一番哭诉,顿时让少年知道了事情的大概。“裴峰,君家小姐的姑母是?”
裴峰不假思索的答道:“阳城忠烈侯府的二少夫人,如今的当家主母。”
“那位表少爷真的活不久了吗?”男子继续追问。
“据说病入膏肓,活不过半年。”裴峰如实禀报。
浅绿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暗暗惊讶不已。这两位贵人似乎对忠烈侯府非常了解,简直是信手拈来。难道,他们是从阳城来的?
“这长乐侯还真不是个东西,居然这般糊涂。”少年气愤的拍案而起,再也坐不住了。
他不知道为何会这般生气,只是看着霓裳那张默默流泪的脸心里就闪过一丝异样的情愫,让一向不问世事的他十分揪心。
裴峰对他的举止没有任何的诧异,但浅绿却是吓得不轻,几乎惊呼出声。她没想到她一直很同情的俊雅公子居然站了起来,哪里有半点儿残疾的样子。他明明就是双腿有疾,所以才不得不坐着轮椅的。可是现在看来,他双腿根本没有半点儿毛病,而且健步如飞。
不对,他竟然将小姐抱了起来?
浅绿回过神来,早已不见了自家小姐的身影。正要开口呼叫,却被裴峰给阻止了。“别声张,我家主人不过是好心送你家小姐回府罢了。”
“可是…”男女有别啊,他怎么可以轻薄她家小姐呢。
裴峰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难得肯开口解释。“放心吧,我家主子做事有分寸,不会伤害你家小姐的。”
浅绿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马不停蹄的朝着侯府方向跑去。
霓裳眉头紧蹙睡得很不安稳,即使在睡梦中也摆脱不了那些烦人的事情。一双洁白的小手紧紧地拽着锦被,呼吸也极其的不匀。
男子坐在她的床榻边,一双如鹰般的眸子变得柔和,双手不自觉的覆上霓裳的额头,想要替她抹去那抹不安。可是刚刚触碰到她的发丝,一股陌生的电流愣是让他忙不迭的收回了手,整个人像是被电机了一般。
“主子,该走了,有人朝着这边来了。”裴峰轻功厉害,几个来回就找到了君霓裳的梨香院,顺便还将浅绿给带了回来。
“是老夫人院子里的敏之姐姐,她怎么会过来?”浅绿探出头去,小心翼翼的看清楚了来人,脸上写满了猜疑。
她们刚回府不久,老夫人就派丫鬟来了,这是不是太过巧合了?难道她们在飘香楼宴请这两位恩公,被人看见了,告到了老夫人那里?
想到这个可能性,浅绿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敏之姐姐可是稀客啊,怎么过来了?”门外,传来了初荷略显颤抖的嗓音。
浅绿是被裴峰从屋顶上带下来的,躲过了府里的护卫,无声无息的,初荷自然还不知道她已经回来了。想必初荷对于敏之姐姐的到来,也是十分的惊讶和害怕吧。若是让人发现小姐不在屋子里,或者满身的酒气,那可就不妙了。
浅绿看着屋子里的两个男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若再让敏之看到小姐屋子里有男人,那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灵机一动,浅绿整理了一番,便拔腿走了出去。“咦,这不是老夫人屋子里的敏之姐姐吗?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对于浅绿的突然出现,敏之先是一愣,继而笑道:“老夫人今日没见着小姐,心里念着,便让奴婢过来请小姐过去说话呢。”
浅绿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道:“真是不巧。今儿个小姐出府去巡视店铺,不小心着了凉,在床上躺着呢。”
“是吗?”敏之似乎不信,眼神总是往屋子里偷瞄。
早先何姨娘在老夫人面前无意中提起,说自己的贴身丫头好像在飘香楼里遇见了小姐,还说可能是丫鬟看错了。因为与那个貌似小姐的女子在一起的,还有两个年轻的男子。老夫人听了这话,顿时起了疑心,这才叫她过来请小姐过去。
这么巧,小姐此刻却病倒了,似乎太过巧合了一些。
“咳咳咳…浅绿,谁在外面?”突然,屋子里响起一阵咳嗽声,接着君霓裳那熟悉的嗓音传了出来。
------题外话------
两万更啊,来点儿鲜花和掌声吧!
47 何姨娘吃瘪,侯爷的怒火
福安堂内,老夫人冷着一张脸,隐含着惊天的怒气。()她从未想过,她的亲孙女会做出那般不知廉耻的事情来,心中不免失望之极。
敏之去了也有两柱香的时辰了,还未回来复命。可是她心里却已经料定,何姨娘所说的大多是事实了。
何姨娘站在老夫人的身后,小心翼翼的替她老人家捶着肩膀,脸上却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意。她早就想对付君霓裳了,只不过她一直很小心,一时竟也挑不出半点儿错来。今日出去跟踪的丫鬟回来禀报,说看见小姐进了飘香楼的一个雅间,原本她也没怎么在意。可是后来那丫鬟又补充了一句,说后来有两个年轻的男子也进了那雅间,她顿时欣喜若狂。于是趁着给老夫人请安的机会,假装无意的将这事儿抖了出来。
老夫人虽然平时不怎么管事,但对门风把控的十分严格。因为她出身内阁大学士府邸,清贵非凡,又是嫡出的女儿,一向将规矩看的比性命重要。在听完她含糊其辞的话语之后,老夫人的脸色就变得异常的难看了。
刚才她院子的丫鬟暗暗给她递了个眼神,说君霓裳至今未回府,她心中的得意就更胜了。若真的治她一个败坏门风的罪名,那么这掌家之权岂不是有指望了?
想到这里,何姨娘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敏之怎么还不回来?晓春,你去瞧瞧。”老夫人等的有些心急,不时地往门口打量着,心情很是糟糕。
“老夫人别心急,梨香院离福安堂还有一段距离,来回得三炷香呢。”晓春平日里受了霓裳许多恩惠,尽管是些小恩小惠,但她对小姐印象极好,自然不希望她有事。
“是啊,老夫人。小姐回来,还得梳洗一番,才能过来给您请安。您啊,也别太心急了。”何姨娘抿着嘴唇,看了一眼侯爷那黑如锅底的脸色,又添油加醋了一番。
姑奶奶君湘绣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毕竟,霓裳是她看中的儿媳妇,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她面子上也不好看。
故而,对于何姨娘的雪上加霜,也起了一些厌恶。时间果然会另一个人改变,在她的心里,何玉秀不是一个城府很深的恶毒女子。可是近日来的相处,却让她深深地发觉,这个昔日的手帕交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她都有些捉摸不透了。
“事情到底是如何,只有等敏之回来之后才知晓了。”君大姑奶奶放下手里的茶盏,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
何姨娘嘴角的笑容一窒,连忙装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将眼底的得意压制了下去。不过,就算她们死鸭子嘴硬,也改变不了君霓裳私会外男的罪名。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派人去请了飘香楼的掌柜前来作证,这一次一定能够将君霓裳这个死丫头置于死地。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在老夫人神情快要崩溃的时候,敏之总算是回来了。当看见一屋子的人凝着脸望着她的时候,敏之的眼神微微有些慌乱。她上前一步,规矩的蹲下身去禀报道:“启禀老夫人,小姐出去巡视店铺回来染上了风寒,此刻正在梨香院休息。奴婢怕小姐的病情加重,便没让小姐过来给老夫人请安,望老夫人恕罪。”
老夫人听了敏之的话,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松活了。“小姐感染了风寒,可有请大夫?”
“小姐已经命丫鬟煮了姜茶,说出了一身的汗,身子好多了,便没有请大夫。”敏之如实的汇报,不敢有丝毫的隐瞒。
何姨娘惊愕的张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呢?她的心腹丫鬟说,没见到小姐从正门进来,应该还在酒楼才是?怎么可能在府里呢。
“敏之姑娘,你真的看清楚了,小姐真的在自己的院子里休息?”何姨娘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拔高,好似在指责敏之在撒谎一般。
敏之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做事一贯稳妥。听了喝姨娘的指责,心里头很不是个滋味,于是据理力争道:“何姨娘是说敏之欺骗老夫人,欺骗侯爷?天大的冤枉啊!奴婢一直对老夫人忠心耿耿,怎么敢欺瞒老夫人。若是奴婢说的有半句假话,定叫奴婢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老夫人自然是信得过自己身边的大丫鬟的,于是看向何姨娘的神色也变得冷冷的。“敏之在我跟前十多年,从未说过半句谎话,你不要胡乱指责。刚才,你的贴身丫鬟说见到霓儿在酒楼与外男私会至今未归,可如今霓儿卧病在床,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这分明就是你的丫鬟在撒谎,你有何话说?”
“老夫人明鉴,婢妾绝对不敢有半点儿欺瞒。婢妾的丫鬟说的真真儿的,不像是在撒谎,更何况还有那飘香楼的掌柜作证,婢妾这才信儿了她的话。如果老夫人不信,大可宣了那飘香楼的掌柜前来一问,便可真相大白了。”何姨娘砰地一声跪倒在地,嘴里却不依不饶,反而还把证人给带来了,没有息事宁人的打算。
老夫人的目光冷冷的扫在何姨娘的身上,令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这么多年来,老夫人一直是个温和性子,极少露出这样的神情。何姨娘从未见过如此冷厉的老夫人,吃惊之余还带了一丝的恐惧。
不过,为了能够将君霓裳这个最大的劲敌给扳倒,她只能咬牙硬挺下去。“老夫人,您也不想大小姐含不白之冤吧?大小姐可是咱们侯府唯一嫡出的小姐,又是侯爷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可容不得任何的污蔑。”
她振振有词的游说着,不过眼底的算计却毫不掩饰,当真是胆大妄为。
侯爷想要呵斥她两句,奈何屋子里的人全都看着。若他用自己的威严将事情压了下去,那日后霓儿掌家便会惹来闲话,也不能服众。
“既然你这般言辞凿凿,若事情不查个水落石出,怕是有损大小姐的清誉。来人,去将那飘香楼的掌柜带进来!”侯爷双手撑在膝盖上,手指微微泛白,可见他是如何的气愤了。
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女儿,可是事情被逼到这份儿上了,他也只能公正的对待,希望能够还女儿一个清白。
管氏原本在拢翠院养胎,听闻了此事,挣扎着爬起身来,就要往福安堂赶。织锦却一把将她给拦下,好言相劝。“夫人,您这胎才刚稳定下来,切莫再随意走动了。小姐吉人自有天相,那些小人是无法伤害小姐分毫的。夫人还是安心的在拢翠院等消息吧,奴婢相信小姐是清白的,侯爷必定不会冤枉了小姐。”
“哼…好个不安分的何贱人!她凭什么空口白牙的往我女儿身上泼脏水。不过是个低贱的姨娘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侯府的主子了。”管氏的拳头拽得死紧,一只手抚在微凸的肚子上,眼中的愤恨如烈火。
“小姐定然不会有事的。夫人若是为了那些个下作的东西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大大的不划算了。小姐一早就派人过来吩咐奴婢,让奴婢好好地照顾夫人,小姐自有主张,让夫人放心。”织锦是管氏的心腹丫鬟,对霓裳的话自然也是言听计从。
既然小姐都说没事了,那就一定不会有事。
管氏喘着粗气,跌坐回床榻之上,眼泪不住的往下滴。都怪她太过温厚,才让那些低贱的女人如此胆大妄为,甚至爬到她这个主母的头上来作威作福。如今,何姨娘居然欺负到她的女儿头上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去,给侯爷递个话。若是查出小姐是清白的,那么诬陷小姐的贱婢,全都给我仗毙,一个不留!”管氏这一次是发了狠,决定不再当没用的贤惠妻子。如今,她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保护不了,她还要这些虚无的贤名做什么!
织锦唤来一个二等丫头,叮嘱了一番,这才回来继续劝说道:“夫人早就该拿出正室的威严来了。侯爷这么些年来,一直对夫人疼爱有加,并没有纳了那些妾室而冷落夫人。可见,夫人在侯爷的心里还是占头一份的。夫人贤惠,不与那些低贱的妾室计较,可她们一再的逾越自己的本分,那就得好好教训一番,也好让她们长长记性。”
看着夫人容忍了她们那么多年,织锦也替她感到不值。更何况,夫人还怀着身子,正是最关键的时期,若是让何姨娘那个贱女人给夺了权,那可就不妙了。
管氏渐渐地冷静下来,脸色阴沉的厉害,良久才吭声道:“织锦你说得对,以往都是我太过纵容她们,以至于令她们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了。你放心,我不会再糊涂下去了。谁要是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定叫她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夫人能想明白就好。奴婢命人炖了清火的绿豆莲子羹,夫人尝一尝吧。”织锦乖巧的退下,给管氏留下一个思考的空间。
飘香楼的掌柜一直规规矩矩的站在院子里,神色淡然,看不出任何的情绪。直到侯爷选他进去的时候,他这才对着那领路的丫鬟拱了拱手,然后撩起袍子,大步的跟了上去。
“你就是飘香楼的掌柜?”侯爷侧着身子靠在软枕上,脸色沉如铁石,不怒而威。
那掌柜的规矩的施了一礼,不卑不亢的答道:“在下正是飘香楼的掌柜,敝姓方。”
“方掌柜,听府里的下人说,本侯的爱女今日去了你的飘香楼,可有此事?”侯爷冷凝着眉头,眼中散发出来的锋芒令人不敢直视。
方掌柜微微屈身,道:“确有其事。”
“老爷…婢妾没说谎吧,小姐的确是去了那飘香楼。”何姨娘见方掌柜承认了这一事实,顿时喜上眉梢。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别忘了自个儿的身份。”侯爷冷喝一声,打断了何姨娘的话,手却拽得更紧了。
何姨娘哪里是肯见好就收的,尽管侯爷发话了,但她还是不怕死的上前进言道:“不是婢妾不知身份,而是事关大小姐。既然这飘香楼的掌柜都说大小姐在他的酒楼里私会外男,侯爷可还要包庇大小姐?若是不予惩罚,怕是难以服众啊…”
四周静悄悄的,所有的仆妇全都眼观鼻鼻观心,并没有跟着附和。因为几位主子的脸色都极为难看,尤其是侯爷和老夫人。
这些年来,大小姐可是深受侯爷和老夫人的喜爱,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如今大小姐做出这样有辱门风的事来,怕是最伤心的就是将大小姐当成宝的这两位主子了。只是,绝大多数的人都不肯相信大小姐会做出那样不知羞耻的事来。可是在事实面前,人证都在,也是无法抵赖的。
“老夫人,大小姐过来了…”敏之快步走上前来禀报道。
老夫人阴沉着脸,半晌没有开口。
何姨娘眼底满是得意,这下子大小姐纵使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只要侯爷老夫人心里起了疑心,断然不会再让大小姐继续当家了。到时候,管氏要养胎无暇打理家务,那掌家之权岂不是自己的囊中物?
何姨娘正暗自得意着,却不想姑奶奶突然开了口。“请大小姐进来吧,外面冷,可别让病情严重了。”
敏之见老夫人没有发话,便默默地退了下去,然后吩咐丫鬟打起帘子,将霓裳迎了进来。
霓裳的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十分虚弱的样子。她身边的大丫鬟浅绿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好像一阵风就能将她给吹倒似的。
霓裳刚要行礼,却被老夫人给制止了。“既然病着,就不要多礼了,坐下来回话吧。”
霓裳道了谢,在老夫人下首的空位上坐了下来。假装咳嗽了两声,她露出不解的神情抬头问道:“祖母叫孙女过来,可有什么事?老远就听见这院子里吵吵嚷嚷的了…”
“大小姐真的不知道么?有胆子做,怎么没胆子承认呢。大小姐可认识眼前这位掌柜的,相信大小姐一定不陌生吧?”何姨娘等不及老夫人发话,就擅作主张的抢先发问了。
霓裳好奇的看着她,眉头皱得死紧。“貌似我在与祖母说话吧,何姨娘怎么连这点儿规矩都不懂。什么时候主子说话,一个奴婢也可以插话了?”
霓裳毫不客气的点出她卑贱的身份,语气淡的跟在聊天气一般轻松。
何姨娘死死地抿着嘴,眸子里恨不得喷出火来。她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身份,以前官家千金做久了,沦为他人妾室还不自知,依旧高傲的很。如今被霓裳当众羞辱,脸上火辣辣的一片,好像被人扇了耳光一般痛苦。
“是婢妾的不是,请老夫人责罚。”她不甘心的咬着牙说出这一番话来,却没有真心悔过的意思。
霓裳懒得理会她,径直对那静静伫立在原地的方掌柜说道:“方掌柜的不在酒楼呆着,怎么到侯府来了?”
“小的见过大小姐。”方掌柜被点名,脸上立刻露出两分笑容,礼貌的回了礼。“是侯府的这位姨娘派人请在下前来的。”
“原来是何姨娘请掌柜的前来,不知道所为何事呢?今日霓裳在飘香楼用膳,险些没订到位子,还多亏了掌柜的帮忙,先在此谢过了。”霓裳毫不避讳的谈论起这件事,令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侯爷也满是疑惑,与老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才问道:“霓儿真的去了飘香楼?”
“巡视完店铺,霓儿觉得腹中饥饿,便带着浅绿去飘香楼用膳。怎么,难道去飘香楼用膳有什么不对吗?”霓裳眨着无辜的双眼问道。
侯爷狠狠地瞪了何姨娘一眼,才继续说道:“可是何姨娘的丫鬟说,你私会外男,还看见你与男子同桌而食,可有此事?”
霓裳眼中泛起泪花,激动之下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才答道:“真是天大的冤枉啊!女儿一向洁身自好,时刻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怎么会做出这样不知廉耻辱没门风的事情来?爹爹一定要为女儿做主啊,那说出这番诛心的话的人,是想逼死女儿啊!”
说着,霓裳还唱作俱佳的嚎啕大哭起来。
侯爷心疼的看着女儿,瞪向何姨娘的目光就更狠厉了。“何氏,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指使丫鬟诬陷大小姐,你可知罪?!”
何姨娘跪着爬到侯爷的身边,哭得娇艳欲滴。“侯爷明鉴,妾就算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污蔑大小姐啊…可是单凭大小姐的一面之词就冤枉是妾所为,妾不服…”
“那你的意思,是大小姐冤枉了你?”侯爷怒目圆睁,恨不得当众给她一个耳刮子,恨她的惹是生非。
何姨娘抱着侯爷的腿,不住的擦拭着眼泪,那模样还真是楚楚动人,叫人怜惜。可惜侯爷并非那般贪念女色的男人,并未被她的表象所迷惑。
“老爷,妾的品行您还信不过吗?妾自打嫁入侯府,一直以侯爷为天,自知蒲柳之姿,比不上姐姐的身份高贵,将侯爷当成妾一生的依靠。妾一直恪守本分,尽心尽力的服侍老爷和夫人,不敢有半点儿的僭越之心啊!老爷…您若是不信妾的话,那方掌柜的话您总该信吧?”
说着,她又望向那方掌柜,向他使了个眼色,道:“方掌柜,还不将你看到的如实禀报侯爷?侯爷是个明事理的人,定然会公正的处理此事,不会冤枉了任何一个人的。”
先前,她让人去请方掌柜的时候,就塞给了他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她相信,那掌柜的肯定从未赚到过这么多的银子,一定会帮她说话的。
方掌柜朝着侯爷拱了拱手,眼神正义凛然,丝毫不像说谎的样子。浅绿急的只冒冷汗,生怕他将这事儿抖出来。这样一来,小姐这辈子就完了。
可是出人意料的,那掌柜的所说的却与何姨娘所说的有很大的出入。“启禀侯爷,今日午时大小姐的确来飘香楼用过膳,而且还是单独要了一个雅间,期间雅间内一直只有大小姐和她身后的这位丫鬟姑娘,并无其他人。侯爷若是不信,找飘香楼的伙计来问问也可以,在下绝无半句假话。”
侯爷和老夫人听了这话,顿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唯有何姨娘惊愕的张着嘴,一脸的不敢置信。
方掌柜收了她的银子,怎么可以背叛她?简直太过分了!
“何氏,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任由丫鬟胡说八道,污蔑大小姐的清誉。如此的尊卑不分,不罚难以服众。来人,送何氏回院子里,罚抄女训女则每日一百遍,不满半年不许出来。”何氏胆敢如此胆大妄为,侯爷这一次是真的动怒了。
何姨娘摇着头,苦苦的哀求道:“老爷…妾是冤枉的呀…一定是大小姐怕事情暴露,所以收买了方掌柜…老爷,你可要为妾做主啊…”
方掌柜气得吹胡子瞪眼,他大喝一声,说道:“这位姨娘,我本不想将有些事情说出来的,免得你雪上加霜。可如今,你竟然栽赃到老夫的头上,我就无需为你遮掩了。”
说完,他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千两的银票,对着侯爷说道:“这是侯府的这位姨娘派丫鬟给在下的一千两银票,说是让在下到侯府来指证大小姐与人私会,还说等日后姨娘掌了家,还会有重谢。在下自认为此等行为太过无耻,不屑帮着她助纣为虐。没想到,她倒是反过来咬我一口,当在下是什么人?哼!”
一千两,也配拿来侮辱他的人格?简直太小看他了。
老夫人听完方掌柜的陈述,气得浑身发抖。她就知道,她乖巧的孙女怎么会做出此等不知羞耻的事情,原来是何氏在背地里栽赃陷害的。想到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的孙女,竟然被一个低贱的姨娘陷害,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好你个何氏,看你平日里安安分分的,原来都是装出来的。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小主子的身上来了,啊?不但如此,竟然还敢以贱妾之身妄想掌家之权,你野心不小啊!你当我这个老婆子是死的吗?”
何姨娘吓得瘫软在地,事情完全没按照她预料的发展,反倒是将她自己给陷进去了,她顿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哼,你以为你假装晕倒,就可以躲过责罚吗?柏儿,这样无耻之极的贱婢,禁足的惩罚也太轻了。来人,取家法来!”老夫人对何氏没有丝毫的同情,大声吩咐着,不一会儿敏之就带着一帮婆子走了进来。
那粗使婆子手里的,赫然是一根三尺来场的棍子。与一般棍子不同的是,那棍子的一头布满了两寸长的细针。试想一下,那针刺在人身上的感觉,怕是痛不欲生吧?而且,这样的一顿责打下来,身上不会见血,但却足以伤筋动骨。君家还给这种加法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美人刺。
“何氏以下犯上,诬陷主子清白,拖下去重大五十下,以儆效尤。另外,那帮着指证的帮凶也拖下去重大五十大板,丢给人牙子发卖了。”
老夫人的命令一下达,那帮着何姨娘做事的几个丫鬟全都吓得白了脸,不住的磕头求饶:“老夫人饶命…奴婢知错了,请老夫人高抬贵手,不要卖了奴婢啊…老夫人,这一切都是何姨娘主使的,奴婢不过听命行事而已啊,老夫人…饶命啊…”
“死到临头,还敢狡辩。拖下去,看着就心烦。”老夫人气呼呼的转过身去,看着孙女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心里更加的心疼。“还不快扶大小姐回去歇着,还有,立刻拿我的名帖去请黄大夫。”
霓裳没有多说什么,尽量扮演着病人的角色。
反正戏已经演完了,她也该退场了。只不过,在经过方掌柜身边的时候,她悄悄地投去了一抹感激之色,这才离开福安堂。
方掌柜见事情水落石出,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于是拱了拱手,告辞了。
侯爷命人打赏了方掌柜一些银两,又狠狠地将何姨娘痛骂了一顿,这才消了消气。姑奶奶一直坐在那里,甚少开口。不过,经过这一番折腾,她对这个外甥女就更加的看重了。她一定要想尽办法,尽快将亲事给定下。
“哥哥莫要为了那些个低贱之人生气,不值得。”这会儿,君大姑奶奶倒是不为何玉秀撑腰了,一口一个贱人的,转变不可谓不大。
她是个很精明的人,什么人对自己有用,能够带来利益,她当然就会选择跟谁站在一条战线上。
何氏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她不过是稍稍暗示,她就敢这般大胆妄为,自以为有了人撑腰,可惜是个贪心不足的,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这掌家之权上,还真是死不足惜。
“霓儿这孩子,我是越看越喜欢。哥,咱们可说定了,你一定要把霓儿嫁给我的羽儿,不能反悔!羽儿的更贴我都带来了,明日咱们就去长青寺请那里的得道高僧帮忙合一合八字,也好早日将这亲事定下来。”姑奶奶缠着侯爷,旧事重提。
侯爷嗯了一声,将此事交给了老夫人。毕竟,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不好掺和到这些事情中。
梨香院
“小姐…刚才真的吓死奴婢了…没想到何姨娘竟然想买通方掌柜的作证,吓得奴婢流了一身的冷汗。”浅绿直到回到梨香院,七上八下的心才落回了肚子里。
霓裳站直了身子,打了个呵欠,往被子里钻去。“既然黄公子说了没事,那就肯定没事,你怕什么?”
浅绿暗恼的嘟嚷着。“小姐也未免太过相信那位黄公子了吧?还有啊…他竟然闯入小姐的闺房,这要是传出去,小姐还要不要嫁人了?”
“不嫁就不嫁,我还乐得清闲呢。”霓裳嘀咕了两句,残余的酒劲儿一上来就糊糊涂涂的睡着了。
浅绿替她掖好被子,便将她换下的满是酒气的衣裳拿了出去,交给信得过的丫头拿出去洗了。
一个大家小姐嗜酒,这名声也不太好听。
翌日清晨,霓裳整理好了妆容,正打算去给老夫人请安,就听见福安堂的丫鬟过来传话,说是老夫人说了,今日不用过去请安了,因为老夫人一大早的就跟姑奶奶一同去城外的长青寺了。
“祖母这么急着去寺庙做什么?”霓裳好奇的问道。
初荷闪着亮晶晶的双眼,高声的嚷嚷道:“我知道我知道…昨日小姐回来后,姑奶奶就说服了侯爷,说要拿着小姐和表少爷的更贴去庙里找高僧合一合八字,想早日将亲事定下来。”
听到又是亲事的事,霓裳又是一个头两个大。这姑母还真是锲而不舍,非要把她弄去忠烈侯府去不可啊!
她才十二岁,十二岁啊!就算要嫁人,也得及笄之后才是啊。如果就这么嫁过去,岂不是就成了童养媳?
万恶的古代,万恶的封建思想!
霓裳不止一次的暗暗咒骂,可惜老天爷听不到。
“小姐…不如将实情告诉侯爷吧…就算侯爷不信小姐说的话,起码还可以派人去阳城打听打听,不会这般盲目的将小姐嫁过去啊…”浅绿苦口婆心的劝着,不想小姐受一丁点儿的委屈。
霓裳叹了一口气,她何尝不想去找侯爷说明情况。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她这个晚辈开口的份儿?搞不好,还会背上一个不孝的罪名。在这个名声比命更值钱的年代,她可不想被世人唾弃。再者,毕竟是亲戚,她不想因为这件事,令爹爹与姑母闹得不愉快。若是将姑母得罪的狠了,也不太好。
这事儿,还是必须要由姑母自己知难而退才好。
“既然老夫人不在,那就去拢翠院吧。”霓裳倒也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转身去了管氏的院子。
霓裳进去的时候,见许久不曾露面的杜姨娘也在,微微有些愣神。“杜姨娘也在?”
“婢妾请大小姐安。”杜姨娘规矩的行礼,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依旧是那副低声下气的模样。
霓裳抬了抬手,让她起身。“姨娘不必多礼,一路舟车劳顿,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这么早就过来了?”
杜姨娘恭敬地立在一旁,一丝不苟的回答道:“夫人体恤婢妾,容许婢妾去寺庙里祈福已经是格外开恩,婢妾断不敢忘了自己的本分。”
如此规矩的一个人,实在是少见。更何况,她还是为爹爹诞下过一个儿子的姨娘,实在是令人有些难以理解。
若是换了何姨娘,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吧?
霓裳不再理会她,径直走到管氏的身边,关切的问道:“母亲,近来身子可好?弟弟会不会动了?”
“哪儿那么快,起码也要等到四五个月的时候呢。”管氏抚摸着肚子,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里面的胎儿。
杜姨娘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像个石头人一样。
霓裳知道自从三弟去世之后,她就一直郁郁寡欢,脸上再也没出现过笑容。于是,对她便有了几分同情。“姨娘也坐吧。”
杜姨娘抬起头来,摇了摇头道:“婢妾自知身份地位,哪里敢与主子平起平坐。”
管氏叹了口气,道:“云芝,你本就是我身边提拔上来的,怎么倒与我生分了?小姐让你坐,你就坐吧。”
管氏下了令,杜姨娘这才道了谢战战兢兢的坐下。
“人死不能复生,姨娘还是节哀顺变的好。毕竟这日子还要过下去,如今母亲怀着身子,何姨娘又…爹爹身边也没有新人,只能劳烦姨娘服侍了。”霓裳说这一番话的时候,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她,也不知道是在试探些什么。
杜姨娘听了霓裳的话,吓得差点儿跪倒在地。“小姐这是折煞奴婢了。奴婢万万担当不起,还望小姐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果真是卑微么?霓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只要是个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她不相信,杜姨娘心里没有恨。她原本有一个儿子可以傍身,将来也是衣食无忧。可是那孩子却无缘无故的被人害死了,她的希望就这么生生的断了,岂会善罢甘休?她作出这么一副平静的模样,是为了麻痹众人,其实内心积压了不少的怨恨吧?
在霓裳看来,这府里的几位姨娘,真正的无欲无求的,只有那个无故失踪的白姨娘。她曾经派人调查过白姨娘,她无亲无故被人买到一个官家当奴婢,因为生的美貌,后来被那位官员送给了爹爹当妾。自从她进府之后,就一直安静的出奇,连话都没听她说过几句。侯爷对她也是不冷不热,偶尔去她院子里。
她既没有孩子,也没有娘家可以依靠,整个人就像个木偶一样,浑浑噩噩的过着日子。直到最近失踪,霓裳才猛然觉醒。或许她的离开,是得到侯爷爹爹默许的。否则,一个男人如何能够忍受自己的女人无辜消失?
所以,她怎么看这位杜姨娘都不像是无欲无求的。尽管她曾是母亲的陪嫁丫鬟,但权势和地位,是会另一个人改变的。杜姨娘掩饰的再好,也不会不露一点儿痕迹。这一次,她去寺庙里呆了几日,便是最好的证明。
“好了,你回去吧。身子骨本就不好,还要服侍侯爷…”管氏即使再不愿意,但也不会委屈了侯爷。
尽管她不希望侯爷有其他的女人,但侯爷正值壮年,需求正是如虎如蛟的时候,哪能忍着。
杜氏恭顺的站起身,一个命令一个行动,安静的退了出去。
霓裳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这才开口道:“母亲…女儿一直很好奇,为何这府里只有您和杜姨娘怀过身子。白姨娘也就罢了,她并不喜欢争宠。可是以何姨娘的手段,不可能一直没有消息啊?”
霓裳的怀疑,管氏不是没想过,只是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孩子也是要靠缘分的,也许是时候未到吧。”
“母亲…杜姨娘是什么时候到您身边的?又是谁送的?”
“你问这个作什么?”管氏有些不解,狐疑的望着女儿。
“好奇罢了。她的运气也太过好了一些,不但是妾室中唯一一个怀过孩子的,而且还一举夺男,是不是太过巧合了?”
“杜姨娘是娘亲出嫁的时候,外祖母送过来的陪房丫头。这些年来,她一直尽心尽力的服侍我和你爹爹,倒也没什么差错。怎么了,霓儿怎么会怀疑到她头上?”管氏不是个工于心计的,自然不愿将人想的很坏。
霓裳抿了抿嘴,含糊其词的打着哈哈。“没什么…就是好奇而已。对了,很少听母亲提起京城的外祖家,可不可以跟霓儿说说舅舅家的事情?”
霓裳一直很向往去京城,毕竟那里是天逸王朝最为发达的城市。况且,她也知道侯爷是个胸怀大志的男人,绝对不会安于现状,起京城是迟早的事情。不如先做些准备,到时候去了京城也不会太过慌乱。
提到自己的娘家,管氏的脸上便忍不住泛起幸福的笑容。“你外祖家一直都是清贵之流,天子近臣,一直很受皇家的重视。你外祖父曾官拜太子太保,是先帝的启蒙老师。你外祖母杨氏乃定国公府的嫡女,温婉贤淑,是京都有名的才女。你外祖一生只娶了你外祖母一人,夫妻恩爱情深,生下了你舅舅姨母还有我。”
霓裳听得眼睛发亮,不得不佩服外祖父的魄力。要知道,在这个年代,男子可都是三妻四妾的。况且,外祖父还是个品级不低的官员,据说长得十分的儒雅俊美,是众多大家千金的春闺梦里人呢。
“外公真是个好男人…”霓裳赞叹道。
管氏也跟着长叹一声,道:“谁说不是呢?可惜在战场上弄了一身的伤,不到五十就过世了。我当时也曾暗暗发誓,一定要嫁一个像你外公那样专情的男人,可惜…”
“爹爹对母亲也很不错,只是那些都是同僚赠送的妾,他没办法拒绝。”霓裳宽慰着她,生怕她钻了牛角尖。
毕竟,能够专情的男人实在是罕见。爹爹算是不错了,起码对正室敬重有加,并没有做出那宠妾灭妻的事来。
“我知道…你爹爹也是迫于无奈…”管氏将眼泪憋了回去,转移话题道:“我们三兄妹各自成家之后,你外祖母便觉得生无可恋,没过几年也跟着去了,如今你外祖家如今只剩下你舅舅一脉。”
霓裳眨了眨眼,道:“为何只剩下舅舅一个,不是还有个姨母吗?”
“你姨母嫁给了当今圣上,生下了九皇子皇甫修,如今位列四妃之一,特赐了封号瑶,称为瑶妃。”
“姨母竟然还是皇妃?”霓裳顿时双眼冒星星,无比的崇拜起来。
外祖家还真是无比的清贵啊,果然不是这偏远小城一个小小的侯府所能相比的。算起来,母亲还算是下嫁了呢。
“母亲,当初是不是有很多人去学士府提亲啊?”霓裳打趣着说道。
管氏脸上绯红一片,娇嗔的责备道:“你这孩子,哪有这般调侃长辈的?真是个野猴儿,皮得很!”
霓裳笑得无比欢快,不过为了管氏的身子着想,还是适时地打住了。她轻咳了两声,继续缠着管氏追问道:“那舅舅呢,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有几个子女?”
“你舅舅比我年长三岁,如今官拜内阁大学士,是个很豪爽正直的人。你舅母唐氏乃礼部尚书的嫡女,颇为精明能干。否则,这么些年来,学士府早就被族里的那群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管氏提到自己的兄嫂,就有无限的感慨。离开京城这么多年来了,一直没有机会回去探望,她心里还是很惦记他们的。
“那舅舅有几个孩子?”霓裳听得很起劲儿,不停地追问着。
“你舅舅有一妻一妾,正室唐氏育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两个女儿都比你大,一个叫沅英,已经及笄;一个叫沅舒,年十四。嫡子元祁比你小,才十岁。妾室钟氏生下了一个庶子,取名元离,比你大一岁。”
“舅舅居然还纳了妾?”霓裳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嘴巴都能塞得下一个鸡蛋了。
管氏敲了敲女儿的头,道:“做小辈的哪能议论长辈的是非?你舅舅原本也没打算纳妾的,但那时候你舅母接连生了两个女儿,都没能生下儿子。她自己觉得过意不去,就硬是将自己的表妹给接进了府,纳为贵妾,第二年就生下了一个儿子。不过,你舅舅的妻妾倒是相处的很不错,并没有争风吃醋,也算是难得了。”
霓裳觉得很不可思议。在古代,居然还有妻妾同心的现象,还真是奇葩啊!
“母亲,给我说说姨母的事吧。”霓裳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姨母可是充满了好奇,能够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里活的如鱼得水,还顺利诞下皇子,这样的女人怎么能不认识一下?指不定以后还有要仰仗这位姨母的地方呢。
管氏的目光变得悠远,完全陷入了回忆之中。尚未出阁之前,她与姐姐的感情可是最好的。作为管家的嫡长女,姐姐月瑶背负了很重的担子,很小的时候就帮着母亲掌管中馈,更是弟弟妹妹们的榜样。相较于她的平凡,姐姐月瑶长得倾国倾城,不但精通琴棋书画还博通古今,是当之无愧的美女加才女。
“说起来,霓儿的个性倒是挺像你姨母的。”管氏凝视着自己的女儿,语带骄傲的说道。小的时候还看不出来,可如今越看管氏越觉得霓裳酷似自己的姐姐。
不但是能力方面还是气度上,均是惊人的相似。同样的冰雪聪明,同样的处变不惊,相貌上竟也有几分相似。
霓裳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眯眯的说道:“霓儿哪有母亲说的那么好,怕是连姨母的万分之一都不及的。”
管氏笑着将女儿揽入怀抱,还像小时候那般轻抚着她的发鬓。“母亲有没有说谎,到时候见到你姨母就知道了。说起来,你姨母也挺不容易的。后宫佳丽三千,多的是各色美人。你姨母从一个小小的贵人爬到今日的地位,实属不易。不过幸好,她有九皇子可以依靠,据说今上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小儿子呢。”
霓裳撇了撇嘴,道:“皇家的事哪说得准。今儿个这个得宠,说不定过了明日就又失了宠。舅舅有没有标明支持哪位皇子,毕竟皇上年纪也不小了,这太子之位也该定下来了?”
管氏被女儿的一席话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反应过来之后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朝廷上的事情,岂是我们可以过问的?你再这般口没遮拦,小心祸从口出。”
“霓儿也是担心舅舅嘛…”霓裳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妄议朝政。
管氏叹息良久,才说道:“管家祖训有云,不得参与皇储之争。你舅舅有分寸的,不用我们跟着瞎操心。倒是你的事,我始终放心不下。你姑母她…”
“母亲不必担心,女儿自有妙计。”
“我怎能不担心?今儿个一早,你姑母就怂恿你祖母去了庙里合八字,这事儿怕是要定下来了。”
合八字一说,不过是走个过场。就算不是十分合,怕是也要被说成是天作之合的。不过是一些小伎俩罢了,做不得数的。
“母亲又怎么肯定女儿的八字与表哥的八字就一定合呢?”霓裳半开玩笑的说着,似乎是早已有了主意。
管氏一脸怀疑的看着她,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难道,你早就知道她们会去寺庙里合八字,所以早就有了准备?”
“佛曰:不可说。”霓裳故意卖了个关子,不想管氏为她的事太过操心。
孕妇最忌讳的就是劳心劳神,最近府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管氏心里呕了不少的气,她不能再给她增加负担。
“母亲安心养胎,给霓儿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弟弟就好了。其他的事情,女儿自有安排,不会有事的。”
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模样,管氏这才稍稍安了心。
母女俩腻在一起聊了许久,直到黄大夫过来给她例行诊脉,她们才分开。
长青寺是锦州城闻名遐迩的寺庙,香火一向旺盛。因为临近年关,这里人来人往,比往常更加的热闹。求签的祈福的,一波接着一波。
长乐侯府的马车抵达的时候,已经接近午时。姑奶奶亲自搀扶着老夫人下了马车,先去祭拜了老侯爷的牌位,然后才去求签的地方找寺院的主持无尘大师。
无尘大师乃天逸著名的得道高僧之一,名气颇大。很多香客都是冲着他的名气来的,故而这远近的名门贵族对他也十分的礼遇。
此刻,无尘大师正在佛殿内宣扬佛法,无数的弟子围绕在他身旁,接受着佛祖的感化。老夫人也是个信佛的,也恭敬的在一旁驻足旁听,神情十分的虔诚。
姑奶奶本想走个过场,没料到老夫人竟然如此迷信,也不得不陪在一旁。半个时辰之后,无尘大师总算是结束了课业,缓缓地站起身来,打算回厢房去。
“大师请留步。”老夫人上前一步,恭敬地行了礼。
无尘大师阅人无数,也练就了几分眼力劲儿,早已看出她们身份不同,便停下了脚步询问道:“阿弥陀佛,施主有礼。”
老夫人笑容客气的上前寒暄了两句,便直奔主题。“不瞒大师,信女此次前来是想替儿孙求一求姻缘,还望大师不吝赐教。”
无尘大师长得慈眉善目,微胖的身体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尊弥勒佛。就面相来说,他的确是很兜人喜欢的。加上对佛法也有一些心得,故而声名远播,名噪一时。老夫人如此放低姿态的有求于他,他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这里人多嘴杂,施主这边请。”无尘撩起身上的袈裟,领着她们母女朝着一处厢房走去。
宾主落座之后,老夫人便迫不及待的让女儿将两张更贴拿了出来。“大师慧眼如炬,还请劳烦帮老身看看。将这二人的八字,合上一合。”
姑奶奶拿出那更贴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眼神与那无尘大师相遇,然后又不着痕迹的避开,没有任何的不自在。“母亲别心急,所谓姻缘天定,我相信羽儿会是霓儿命定的最佳夫婿,您就安心等待片刻吧。”
老夫人侧坐在椅子里,紧绷的神经并没有因为女儿的这番话而松下来。尤其是看到无尘大师久久没有开口,眉头微蹙的神情时,她更是如坐针毡。“怎么样,大师?这二人的八字如何,是否良配?”
无尘大师有些为难的看了二人一眼,长叹一声道:“若但看各人的八字,均是上好的运程。只是…”
接下去的话,他一时无法开口。
姑奶奶手里的茶杯险些摔碎,望向无尘大师的眼神也十分的怪异。这与她设想的情景不符啊,她可是提前给无尘大师送了信的,让他一定要说二人的八字乃绝配。可是无尘大师怎么出尔反尔,变卦了呢?
“大师有话,但说无妨。”老夫人毕竟阅历甚广,还算沉得住气。
无尘大师再次看了一眼那写着二人生辰八字的庚帖,忍不住长叹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也罢,就算违背天意,老衲也要说上一句。但看二人的八字,的确均是绝佳的运势。只不过,一山不容二虎,两人的命理太过相似,反倒会相互冲撞。弄得不好,还会克死另外一方,还望二位谨慎斟酌,莫要做出终身后悔的决定。”
“怎么会这样,大师会不会弄错?”姑奶奶不信的瞪大了眼睛,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花。
“老衲话尽于此,信与不信,都在两位贵人的心中。阿弥陀佛…”无尘大师口宣佛号,渐渐走远。
老夫人怔了好半晌,这才回过神来。“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的,一定是他弄错了…母亲,我们再找其他人合一合。”姑奶奶只觉得浑身无力,连站起来都觉得吃力。
无尘大师绝对是被人收买了,否则怎么会故意摆她一道呢。她不相信,她绝对不相信。想到这里,她命丫鬟将她扶起,嚷嚷着要去另外一家道观。
老夫人见女儿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原本她也觉得这门亲事挺好的,不但亲上加亲,对方的门第也不低,侯府的面上也有光。可是谁曾想到,孙女跟外孙的八字竟然相克,这好好地一段姻缘就这么没了。
“绣儿…无尘大师乃出家人,他不会打诳语的。这亲事,还是算了吧…若是冲撞起来,伤了谁我都心疼啊…”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夫人是真的怕了。
君湘绣勉强打起精神,上前拉住老夫人的手,说道:“母亲…女儿不甘心…霓儿这么好的孩子,配羽儿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这都是命啊…你也不想羽儿或者霓儿有事吧?”老夫人苦口婆心的劝道。
提到自己的命根子,君大姑奶奶心里就一阵发疼。她已经出来一些时日了,不知道羽儿的情况是否有好转。想到那些大夫束手无策的说法,她就心发慌。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啊,若是有个好歹,她以后要怎么办?
虽然她是侯府的主母,又是正室夫人,妾室所生的儿子可以养在她的名下。但庶出的哪有自己亲生的贴心,她可不想一切为他人做嫁衣。
她煎熬了这么些年,不就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吗?可若是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她后背生该如何活下去?
“母亲…女儿的命怎么这么苦…”
老夫人见爱女哭得伤心,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可是她想不通的是,不就是八字不合,亲事说不拢了,她不至于这般伤痛吧?
“也是这两个孩子没有缘分,你也别太伤心了。再怎么说,都是自家人,以后总有见面的时候。若你真的舍不得霓儿,将来帮着她物色一门好的亲事也是一样的。”老夫人拍着女儿的肩膀,也暗自抹泪。
姑奶奶哽咽了片刻,这才稳住了情绪,重新整理妆容之后,便携着老夫人打道回府了。等到长乐侯府的马车一离开长青寺,两个年轻人这才从上披上走了出来。
“没想到无尘那个死胖子居然狮子大开口,敲了我一顿竹杠。真是不划算啊不划算…”微风吹动黑衣男子身上的衣带,也吹乱了他一头墨发。
站在他身后的笔挺男子脸色依旧寒如冰霜,在听到这番感叹之后,嘴角隐隐有些抽动。这笔赔本的买卖不都是主子你自个儿找的嘛,怎么这会儿又心疼起银子来了?也亏得主子横插一脚,否则那无尘可就收了别人的银子,办了错事了。
“这下子,问题总该解决了吧?”坐在轮椅上翘着二郎腿的魔魅男子喃喃的说着。
突然,一直灰色的鸽子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了裴峰的肩膀上。裴峰熟练地将鸽子腿上绑着的字条取下,然后恭敬地递到主子的手里。“京城来消息了。”
“这次又是什么事?”为什么他总是不能多清静两日,那人总是拿这些事情来烦他,这是讨厌。
狭长的眼眸微抬,淡淡的瞥了那字条一眼,手里的字条瞬间化为灰烬。“真是不消停,一个区区的小国皇子,也劳烦我动手?”
“反正有赏金,主子刚才花掉了一大笔,赚回来才不亏啊。”裴峰这张冷面说出这样的话出来,还这是令人惊悚不已。
轮椅上的男子将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边的云彩发了会儿呆,一炷香之后才有了决定。“走,去西陵国。”
仿佛幽灵一般,两个神出鬼没的人渐渐地隐入茂密的山林间。
侯府书房
“真是岂有此理,到底是谁在谣传?”侯爷狠狠地拍案而起,头发都气得往上飞起来,看起来十分的吓人。
管家吓得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他可是跟随侯爷上过战场的,也见识过侯爷发飙的模样,自然知道这是侯爷盛怒的前兆。他来的真不是时候,撞到枪口上了。
“侯爷息怒,保重身子要紧。那些不过是谣言而已,当不得真的!”管家擦了擦额头的汗滴,平日里的能言善辩全都没了用武之地。
侯爷握紧了拳头,狠狠地砸向书桌,大声的呵斥道:“立刻派人去阳城给我查清楚,究竟是谣言还是事实,本侯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管家连连称是,飞快的退了出去。
侯爷坐在书桌后,脸色沉的可怕。从他经过府门口听到那些闲言碎语的时候起,他就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了。那令人震惊的消息,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插入他的胸口,将他的心刺得鲜血淋漓。
“听说多年未走动的君侯府姑奶奶回来了呢,你没瞧见那豪华的马车,还有几口大箱子里装的礼物,啧啧啧…真不愧是世勋之家的当家主母,那气派…”
“这都要过年了,送年节礼来,也不用她亲自跑一趟吧?”
“你们不知道吧,这里面可是有内幕的。我隔壁邻居的三舅的侄子的干爹的亲外甥女可是在侯府里当丫鬟的,据说这姑奶奶此次回来,可是为了给他的儿子提亲的。”
“这是好事啊,亲上加亲,锦上添花啊!”
“你懂什么!最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还在后头呢。我可是听说这位姑奶奶的儿子,在阳城可是有名的才子,只可惜病的奄奄一息,正四处找新娘子冲喜呢…”
“你别瞎说了,要找冲喜的新娘子,干嘛舍近求远,跑到咱们锦州城来…”
“这不是阳城的都知根知底嘛,哪有人肯嫁给一个半截身子已经踏入棺材的病秧子啊?这才急不可耐的找到咱们这里来了…”
“君侯爷不会那么狠心,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吧?”
“谁知道呢,毕竟人家忠烈侯府有权有势,说不定正是看上人家这样的家世呢…”
那些刺耳的话在他的脑海中回荡,久久无法消散。起初,他还以为是有人造谣生事,可是静下心来,细细想过之后,他就再也坐不住了。
湘绣可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子啊,她怎么会做出这等欺上瞒下的事情来呢?霓儿怎么说都是她的亲外甥女啊,她如何能忍心推她入火坑。
他原本以为事情真如妹妹所说的,外甥只是摔了腿才没能亲自前来相看的。可不曾料到,他的身子虚弱的比他想象中的要严重多了。否则,妹妹也不会十几年未曾走动之后,在大过年的前夕急着上门来议亲。
这里面,的确是大有文章啊。
想到自己险些毁掉女儿一生的幸福,侯爷就自责不已。加上刚才在府里,不小心听到楚柔溪跟楚凌风的争吵,他更加确定他们有事情瞒着他。
她们真是会算计啊,居然算到他这个做兄长的头上来了。他死死地拽着拳头,手上的青筋暴起,甚是吓人。
太阳西沉时分,老夫人一行总算是回到了府里。
侯爷面色如常的给老夫人请了安出来,就直奔着管氏的院子去了。想到妻子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便产生了许多的联想。
“夫人在哪里?”他刚踏进院子的大门,就迫不及待的询问道。
丫鬟们指明了夫人的所在,侯爷便大步的奔了过去。那股子的冲劲儿,跟个情窦初开的愣头青一样。
管氏刚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刚要吩咐丫鬟去询问侯爷是否过来用膳,就见一阵风由远及近的扑了过来。
“你们都退下,我与夫人有话要说。”侯爷一踏进门槛,就下了令。
管氏虽然好奇,但还是挥退了所有的丫鬟,亲自上前去请侯府入座。“侯爷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发生什么事了?”
侯爷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问清楚再做决定。“月琼,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三妹的儿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管氏见他主动提起凌羽来,先是诧异不已,继而心慌意乱的想要掩饰些什么。“小姑不是说他摔坏了腿,没什么大碍么?老爷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
“我们夫妻多年,你连我也要瞒着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想说出实情,是想要将咱们女儿往火坑里推么?”侯爷情急之下,就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管氏眼眶一红,说道:“老爷说出这番话来,岂不是要了妾身的命吗?霓儿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女儿,她也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心肝宝贝。我这个做亲娘的,难道会把女儿往火坑里推,难道我就不想提她谋一门好亲事吗?可是小姑一直避重就轻的想要掩盖事实,我也是怕吃不准,冤枉了小姑。你们是亲兄妹,我哪里会想到她把主意打到了你这个亲哥哥的头上。”
“小姑来的那日,霓儿就无意中从楚家几个孩子的争吵中看出了些苗头,只是那毕竟是她们的片面之词,霓儿不敢尽信,所以一直不敢告诉我真相。可是后来我越想越不对,觉得事情太过仓促了一些,便叫人去询问从阳城过来的生意人,才知道羽儿那孩子如今连床都起不来,已经病入膏肓。老爷,妾身怕伤害你们兄妹之间的感情,所以一直隐忍着不说。可是我的心一直揪着,痛不欲生啊…我可怜的霓儿,怎么忍心让她去受那份苦…”
“若是冲喜不成,霓儿岂不是要守寡?就算小姑良心发现,放霓儿回来。可是一个嫁过人的女儿,还有谁敢求娶,这不是害了我霓儿一生么…”
管氏哭的声泪俱下,捂着胸口的手一直不停的拍打着。
侯爷上前去将爱妻拥入怀里,好生的安慰着。“是为夫刚才说错话了,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知道你一向疼爱霓儿,自然是希望能够嫁得风光。是我太过心急,口不择言,你别哭了,对胎儿不好。”
“老爷…呜呜…”管氏将近日来心中的憋屈全都化作了眼泪,尽情的发泄了出来。
霓裳走到管氏的屋子门口,听见里面传来阵阵恸哭之声,便知道母亲已经跟爹爹说开了,也不好进去打扰,便带着丫鬟悄悄地离开了。
“小姐,既然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想必这亲无论如何都是结不了了。小姐大可放心了!”吊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浅绿也替主子高兴。
霓裳忽然觉得心情一片晴朗,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起来。只不过,刚高兴不一会儿,就又遇到了一个麻烦精。
“表妹有什么高兴的事,不妨说出来大家听听?”穿着一身招摇红色衣裳的楚柔溪拦着她们主仆的去路,举止十分的嚣张。
霓裳眯了眯眼,对这样挡道的够没多少兴趣。“马上就要过年了,我自然开心啦。溪表姐不开心么?”
“我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呢,原来就为了这个…”楚柔溪鄙夷的瞥了霓裳一眼,注意到不远处的那抹身影,转移话题道:“表妹知道楚凌风为何会感染了风寒吗?他可是在某天晚上独自一人在后花园的荷花亭呆了一晚上,也不知道在等什么人哦…”
想挖陷阱给她跳,看准她好欺骗?霓裳才不上当呢。“哎呀,大表哥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大冬天的不在屋子里好好地睡觉,干嘛当夜游神啊…”
“表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唉,真是浪费了他的一番痴情,竟然会喜欢上那样一个冷血无情的女人,真是个呆子,呵呵…”楚柔溪肆意谩骂着,根本没将忠烈侯府的嫡长孙放在眼里。
霓裳对她的人品还真是不敢恭维,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眼角扫到不远处的楚柔姈,她放佛见到了救星一般。三两步跑到楚柔姈的身边,道:“姈表姐,老夫人刚回府,我们一起过去给她老人家请安吧?”
楚柔姈对霓裳突然表现出来的热情有些不太适应,不过见她肯再次与自己亲近,心中的彷徨也全都放在了一边。“也好。”
楚柔溪见自己一个人唱着独角戏,霓裳根本就不上当,顿时气得跺脚。“真是不懂规矩,居然丢下客人,自己先离开了。还侯府千金呢,没教养!”
楚凌风实在难以忍受这个堂妹的尖酸刻薄,忍不住出声为霓裳辩护道:“堂妹还是留点口德吧,霓裳乃长乐侯府嫡出的大小姐,岂是你能污蔑的?”
“楚凌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心思,不就是看上这个黄毛丫头了嘛…呵呵…只可惜啊,人家看不上你,哼。”楚柔溪的话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楚凌风听得面色赤红,纵使脾气温和的他也恨不得上前去揍人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小心祸从口出。一个小小的庶女,也敢如此任意妄为,真是不知所谓。”
楚柔溪心底最大的痛处就是自己庶出的身份,她要容貌有容貌,要身段儿有身段儿,哪一点儿比不上楚柔姈那个贱丫头。但她偏偏就输在这出身上面,虽然侯府上下都很喜欢她,但仍旧是低人一等。死死地咬着下唇,她怒视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射向楚凌风,咬牙切齿的说道:“真是五十步笑百步,你楚凌风的身份又能高到哪里去?不过是侯爷的养子罢了,还真当自个儿是人上人了…”
楚凌风心中暗恨不已,他这尴尬的身份的确是他的一块心病。否则,他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向他喜欢的女子示爱了。
嘴角泛起苦笑,这不过是他的妄想罢了。长乐侯怎么可能会看上他这样一个身份的人呢?嫡长孙的名头虽然好听,但一非嫡出二非侯位继承人,他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不起眼的摆设罢了。
“怎么,被我说中了?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楚柔溪自以为扳回了一成,昂首挺胸孔雀状的走开了。
天空忽然飘起了雪,楚凌风抬手接住那晶莹的花瓣,任它们在手掌心里化为水滴,最后消失不见。
他,果然是痴心妄想了。
“小姐、表小姐,外面下雪了…”初荷从外面进来,带来一丝的凉气,晶莹的小脸上满是笑意。
霓裳望了望窗外,放下了手里的绣活儿。“表姐,阳城的冬天也下雪吗?”
楚柔姈将绣了一半的帕子放下,侧头看向窗外。“阳城的冬天没这么冷,偶尔也会下雪,不过没这么明显罢了。”
看着那鹅毛般大小的雪花缓缓飘落,楚柔溪的心情也变得异常的沉重。翻过年她就要及笄了,到时候便要议亲。想到自己的命运要掌控在别人的手里,嫁给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她就无比的心烦意乱。
“表姐…”霓裳叫了她好几声也不见她回应,便伸出手去拉了拉她的衣袖。“表姐可是有什么心事?”
楚柔姈回过神来,眼神黯然。“没什么…”
“表姐连我也瞒着吗?”霓裳眨着明亮的眸子,脸上的表情生动而真诚。
看着霓裳那天真无邪的样子,楚柔姈心里羡慕的紧。自打她懂事的时候起,母亲就给她灌输着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就要耍着心机投其所好的去争宠,她真的觉得很累。整日戴着一张假面具,根本没机会像霓裳这般肆意的说笑。日积月累,她的性子变得格外的冷漠,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罕见。为此,她不知道被母亲训斥过多少回了。可是要她违背之间的心意,说那些敷衍奉承的话,她实在是做不到。
感受到她眼眸中的羡慕,霓裳微微有些惊愕。按理说,表姐是忠烈侯府二房的嫡长女,身份尊贵。怎么会羡慕她呢?
“霓儿…”楚柔溪动了动嘴皮子,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愣在了那里。
霓裳挤到柔姈的椅子里,跟她亲昵的靠在一起。“我们是嫡亲的表姐妹,有什么话表姐不妨直说,我一定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模样,楚柔姈被逗得笑了出来,心中的抑郁也少了许多。“你这泼猴儿,就会逗人开心。先不说我,先来说说你的事吧。昨晚听母亲身边的嬷嬷说起,去合八字的时候有些不顺,想必这亲事怕是结不成了…怎么样,是不是很高兴?”
霓裳脸蛋粉扑扑的,娇艳欲滴的让人想要咬上一口。微嘟的嘴唇泛着自然的浅粉色,莹润可爱。假意羞涩了一番,才揉着楚柔姈腰间嬉闹道:“表姐就会挤兑我…我若是嫁不成表哥,你不会失望吗?好歹,你们是龙凤胎的亲姐弟呢!”
说起这事儿,楚柔姈的确是感到十分的可惜。要知道,她可是对这个表妹喜欢的紧,性子也合得来。若是嫁给她做弟媳,她是一百个愿意的。只是,她也清楚自己弟弟的身子,实在不忍心表妹嫁过去受苦。进退维谷之间,她还真是苦恼了好久。不过,看到表妹没有因为此事而与她生嫌隙,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听天由命吧…羽弟他,没这个福气。”楚柔姈想到弟弟的处境,神色又沉了几分。
霓裳蹙了蹙眉,表哥真的病的那么厉害吗?就算天生体质差一些,也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吧?除非他是有很严重的心脏病或者癌症。不过,这个时代的医术还没有发达到检查出癌症的地步,这就有些难办了。
“表哥到底是何不足之症,怎的变得如此严重?”
楚柔姈见霓裳这般关心自己弟弟的身体,也很感动。于是简单的将楚凌羽的身体况且说了一遍,说到最后不免叹息。“母亲生我们姐弟的时候是难产,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以后怕是要怀上孩子是不可能了。如今,她就羽弟一个儿子,才会那么宝贝着,不惜…”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小心地打量了霓裳一番,没见到她露出嫌恶的神情这才放下心来。她也知道母亲的做法有些过分,可是为了那唯一的弟弟,她觉得母亲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是情有可原的。
“这么说来,他是先天就有心悸的毛病?”她果然猜的不错。
“嗯,大夫都这么说,而且治愈的希望不大。加上…侯府里整日乌烟瘴气的,羽弟想要好好的过日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高门府邸总是有些腌臜事,并非忠烈侯府一家是这样。就算不怎么清贵的长乐侯府还不是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更何况是世家大族的楚家。
霓裳很赞同她的说法,不过她还是有些疑惑。据她对先天性心脏病的了解,这类患者大多是在母体内就产生了病变。妊娠前三个月患病毒或细菌感染,尤其是风疹病毒或者羊膜的病变,胎儿受压,妊娠早期先兆流产,母体营养不良等各种因素,母亲年龄过大等均有使胎儿发生先天性心脏病的可能。
“姑母在孕期,可患过风疹?”霓裳不经意的问道。
楚柔姈秀眉微蹙,看向霓裳的时候惊诧不已。“你怎么知道这些。难道是母亲曾在书信中提到此事?”
霓裳先是小小的惊讶了一番,继而笑道:“我从一本古医书上看到过,说怀了身孕的妇人若是患过风疹,极有可能会导致胎儿发育不良,带有不足之症。”
楚柔姈见她对这种病有些了解,心中升起一丝的希望。“表妹猜的没错,我也是听母亲身边的老嬷嬷说起,说母亲怀身子的前几个月曾经大病一场,大夫说是风疹,母亲还差点儿丢了性命呢。”
“姑姑的身子一向不错,怎么会突然患上风疹呢?”霓裳慢慢的引导她思考。
“这件事的确很可疑,可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当年的有些蛛丝马迹也被抹灭,无从查起了。”
霓裳又询问了几个问题,当听到楚柔溪的母亲便是在那段时间进侯府的时候,脸上的神色便渐渐地沉寂了下来。
难道世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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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不要脸的大房,君虹裳下嫁小厮
南城的君府
“娘…你看看我身上穿的,都是去年的旧衣服。()等过完年去串门子,这些衣服怎么能拿得出手?娘啊,女儿看中了锦衣坊的几套衣裙,您买给虹儿好不好?”大年前夕,君虹裳缠着江氏不放,要置办这个置办那个,不得消停。
江氏如今被禁足,掌家大权也落到了芳姨娘的手里,哪里还有心情给女儿做新衣服,都只差去找大老爷拼命了。
她活了大半辈子,替大老爷生儿育女打理家务,不说功劳也有苦劳。他倒好,二话不说就将她软禁在府里,还让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骑到她的头上,让她受尽了冷眼和屈辱。这口气,她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的。
“你个没良心的!你娘我都被你爹关起来了,你安慰的话语都没有一句,还整日想着穿红戴绿,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儿,啊?”江氏被缠得烦了,甩手就给了君虹裳一个巴掌,将她打倒在地。
君虹裳一脸委屈的望着江氏,她一直都是被江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平时连重话都舍不得说她一句,如今江氏居然为了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打了她,她哪里受得了这个憋屈,大声的顶起嘴来。“娘心里不痛快,也不该拿女儿出气?女儿也是不想丢了咱们君家的颜面,才想着去裁几身体面的衣裳的。娘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了女儿,这到底是何道理!”
“你个死丫头,翅膀硬了,居然敢顶嘴了?”江氏原本就在气头上,君虹裳还不知道进退,这不是送上门来挨训嘛。“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连骂都骂不得了是吧?我就动手了,怎么的?你个不孝的赔钱货,气死我了!”
“在娘的眼里,就只有弟弟,他就是金贵的宝贝,我就是不值钱的赔钱货!怎么说我也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平日里有什么好的东西,娘都优先给了弟弟,剩下的他不要的才会施舍给我。弟弟没出息,整日游手好闲的,娘当他是个宝。我尽心尽力的讨你欢心,还给你送吃的,你不但不屑一顾,还打我。娘你也太偏心了!”一听到赔钱货三个字,君虹裳就气得牙痒痒。
江氏看着女儿脸上的巴掌印,手心也开始发疼。说实话,她对这个女儿的关心的确远远不及儿子。她总想着女儿是要嫁出去的,始终是别人家的人,给她那些好的东西最后都是归了别人的,太不划算了。故而,平时除了不会短了女儿的吃穿用度,并没有花多少心思在她的身上。
如今被女儿一顿抢白,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可也只是一瞬间,下一刻她又想起自己的处境,心头的怒火也越烧越旺。“我疼你弟弟多一些有什么不对?他是君家的男丁,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我不对他好还要对谁好?!别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你要真是个孝顺的,就赶紧想办法把我弄出去。这家业要是落到芳姨娘那个贱女人的手里,以后这家里也就没有咱们娘仨儿的立足之地了。”
君虹裳捂着泛红的脸颊,非常的不情愿。这些不都是大人该操心的事嘛,她一个女儿家家的,哪里能说得动那个被狐狸精迷住的爹爹。
“爹爹的决定,我又有什么办法?!”
江氏见她说出这样的丧气话,差点儿没吐出血来。她果然是养了只白眼儿狼,就会花她的钱吃她的米,到了关键时期一点儿忙都帮不上。“你个孽障,喂不熟的狼崽子,真是白养了你了。连这点儿事都不会,我要你有什么用?!”
“那个女人很受爹爹的宠爱,爹爹简直对她言听计从,我哪里插得上话。母亲若是厉害,怎么也会败在她手下,还有脸说我?”君虹裳被骂的难听,心里是一万个不服气,有些话不经大脑就说出了口,直气得江氏头晕目眩,喷出一口老血。
“你个孽女…”江氏抬起手掌,想要再给君虹裳一个巴掌,却扑了空。
君虹裳倒退几步,躲过了江氏的巴掌,慌乱地离开了江氏禁足的院子。“娘…你好好地在这里反省,女儿过两日再来看您。”
说着,就不见了人影。
江氏气得又吐了几口血,身子瘫软在罗汉床上,几乎晕厥过去。服侍她的老嬷嬷见状,立刻上前去搀扶。“夫人,您何必跟小姐置气呢,她不过还是个孩子。再说了,小姐一向心思单纯,哪里知道怎么去对付芳姨娘那个贱婢。”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自己的女儿不成器也就罢了,还狼心狗肺的来气我,啊啊啊啊啊啊啊…”江氏一时想不开,伤心地嚎啕大哭起来。
奶嬷嬷也不断地擦着眼睛,她伺候了江氏一辈子,如今看到她落得如此下场,心里也替她感到悲哀。好好的一个官家千金,却被一个卑贱的妾压的抬不起头来,这等的尊卑颠倒,真真叫人心寒啊。
“夫人,为今之计,是挽回老爷的心。若是再让芳姨娘那个贱妇作大下去,那夫人在府里的日子就难过了。”奶嬷嬷一心为江氏着想,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江氏沉吟良久,眼底闪过一丝阴狠。芳姨娘那个贱人不就是靠着有几分姿色,所以才得了老爷的欢心吗?尽管她做主抬了蝉儿做通房,但到底姿容普通,老爷刚开始有一阵子的新鲜劲儿,可是日子久了,还是被芳姨娘的温柔哄骗给骗了回去。若是老爷身边有个更年轻漂亮更温柔似水的女人,还不把芳姨娘比下去?
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江氏脸色这才好了一些。“奶娘,你去给我去四处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出身清白又年轻貌美的穷苦女子,气质要温柔娴淑,能够压过芳姨娘的。”
奶嬷嬷低下头去应了声是,悄悄地走了出去。
江氏歪在冰冷的枕头上,胸口起伏高低不平,一双阴沉的眸子里满是算计。芳姨娘,就让你再蹦跶几天,等老爷身边有了更为贴心的人儿,看我不整死你!
侯府
君侯爷拿着属下从阳城送回来的书信,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鼻息间的气息时快时慢,手指不由得用力,可见他见了那信上的内容是多么的气恼。
“真是我的好妹妹啊…”君侯爷闭上双目,整个人放佛被抽干了一样,急急地朝着身后的椅子里倒去。
管家不安的叫了一声侯爷,却不敢开口相劝。这侯府上下,谁不知道大小姐就是侯爷的心肝宝贝儿,姑奶奶这事儿做的太不地道了。居然撒了弥天大谎,将侯爷耍的团团转,险些将大小姐推入火坑。
想到这事儿,别说是侯爷了,就连府里的下人也都愤愤不平。他们聪慧能干又美丽的小主人,怎么能够嫁给一个随时可能魂归天外的病秧子呢!
侯爷沉默了半晌,才扶着椅子坐直了身子。“老陆,将这信烧了吧。”
管家不明所以,不过侯爷的命令他一向不会多问,从他手上取过书信,将它放在了火盆内,不一会儿就化为了灰烬。
拉了拉身上的貂皮大氅,侯爷一下子放佛老了十岁,说话也变得有气无力起来。“去老夫人那里请姑奶奶过来,记得不要惊扰了老夫人。”
陆管家躬了躬身,转身就朝着福安堂而去。
过了小半个时辰,姑奶奶在丫鬟的搀扶下,聘婷的踏进了侯府的书房。老远就看见侯爷独自一人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姑奶奶挂在唇边的笑容渐渐地隐去。
看着兄长那样的神情,她早已猜出了个大概。想必这次请她过来,就是为了那事儿吧。苦笑了笑,姑奶奶再次抬起头来,遣了丫鬟,一个人走了进去。“哥,你找我?”
“小妹,我们有多久没有促膝长谈过了?是五年还是十年?”侯爷并没有大声的质问,反而说了些毫无关系的话题。
姑奶奶慢慢的走到侯爷身旁的椅子里坐下,将手从狐皮袖套里拿出来,伸向火盆取了取暖。“嗯,转眼都过了十几年了。”
“小妹记得出嫁前,哥哥对你说的那些话么?”侯爷淡淡的说着,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小妹怎敢忘记。虽说是嫁出去的,但我永远都是君家的女儿,无论何时都会记着这一点。”姑奶奶嘴角微微勾起,叙述起来的时候,眼中闪烁着自豪与幸福。
侯爷张了张嘴,始终说不出狠话来。他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妹妹,又是自己看着她长大的,自然是爱护的紧。滔天愤怒过后,他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觉得不宜太过莽撞。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要是闹僵了,以后面上也不好看。想想妹妹这些年一直很少回娘家,也吃了不少的苦,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只不过,要他答应将霓裳嫁过去,他也是万万不会同意的。即使妹妹有难言之隐,但霓儿是他唯一的女儿,他不能断送她一辈子的幸福。
“哥哥知道,这些年来你在婆家吃了不少苦,却一直瞒着母亲和我。哥哥觉得很惭愧,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却不能给予你支持,没能当你的靠山,让你一个人在那边摸爬滚打。是哥哥没用…”
姑奶奶眼中泛起水雾,侯爷的一番肺腑之言令她心里更加的难受。想着之前的那番打算,她真的觉得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全然没有顾虑哥哥嫂嫂的感受,一意孤行的想让霓裳嫁给自己的儿子。
如今大哥知道了真相,不但没有恶语相向严加指责,还这般语重心长的说出这样一番肺腑之言,令她有些自惭形秽起来。“哥哥快别这么说,这都是绣儿的命啊。当初以为嫁入高门,便是今生最大的荣耀。我一心想过自己的日子,可惜身在那样的家族里,却是身不由己的。”
“刚嫁过去的时候,有夫君的呵护,太夫人和老夫人的疼爱,我以为这一生都会这么顺遂下去。可惜好景不长,一个个阴谋诡计加诸在我们夫妇身上,险些连命都搭进去。当生死攸关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在那样的家族里生存,不单单是听话乖巧就可以的。为了能够不被人欺负,我必须凭借自己的手段去争。”君湘绣一边回忆着,一边泪流满面。“如今,我是表面上风光无限,可是我内心的苦又有几个人能知?一事无成的夫君,宠着家里的几个妾室,觉得我庸俗不堪,掉进钱眼儿里去了。公公婆婆偏心大房和三房,对我的付出根本不屑一顾。儿子又病得奄奄一息,大夫说活不过半年。别看我顶着忠烈侯府当家主母的名头,私底下我也是个不被夫君宠爱,连自己的儿子都救不了的可怜女子。”
君侯爷扶着妹妹的肩膀,心酸不已。
原来,妹妹这些年在忠烈侯府过的竟然是这样的日子。他这个做兄长的真是太失职了,居然十几年不闻不问。
“绣儿,大哥真的没想到你过得如此艰难…妹夫竟然这般对你?你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我长乐侯的亲妹子!”提到那个不成器的妹夫,侯爷就一肚子的气。
自以为饱读诗书,就假清高,看不惯世俗之人。他也不想想,若不是妹妹辛苦的支撑着二房,他会有那么好的日子过?还有那个心思养那些美妾?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侯爷恨不得立刻冲到那个窝囊废面前,狠狠地痛扁他一顿。
“算了,反正我也已经习惯了,无所谓了。”她只要两个孩子好好儿的,其他的她都不求了。
至于夫君爱养几个小妾就养几个小妾,她也懒得理会。
“那怎么行!他简直欺人太甚了。若不是看在两个孩子的面儿上,我一定会揍得他满地找牙。去他的清高,去他的盲目自大!在我眼里,他简直一文不值。”侯爷生起气来,说起话来也是极有威严。
君湘绣见哥哥这么维护自己,心里头稍稍松快了一些。即使婆家人不待见她,起码她还有娘家人对自己好,她就知足了。
“先别说这些了,妹妹实在愧不敢当。先前是妹没欠缺考虑,做错了事,还望大哥不要计较。如今我是想通了,只好尽人力听天命。羽儿,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何必在搭上一个无辜女孩儿的性命?”以己度人,君湘绣到了此刻才算是真的想明白了。
侯爷赞赏的点了点头,安慰道:“妹妹放心,既然哥哥知道了此事,定然不会做壁上观的。我知道江湖上有一个号称‘鬼医’的神医,医术高超,据说死了半日的死人都能救活,羽儿的病还是有希望的。”
“真的吗?”君大姑奶奶听了这个消息,顿时兴奋不已。
她想尽了办法,请了无数的名医都无法治好楚凌羽的病,她都已经绝望了。如今听到侯爷这么说,她心中顿时又生出一丝希望来。
“那位鬼医在哪里,怎么样才能找到他?”她急着问道,不顾形象的拉着侯爷的衣袖不肯放手。
“妹妹你先坐下来听哥哥说。”侯爷扶着她坐回椅子里,这才淡淡的道来。“我也只是听过那人的名号而已,并未见过他本人。不过,哥哥认识一些江湖上的朋友,倒是可以让他们帮忙打听打听,一有消息,我便会派人通知你。”
姑奶奶激动的不能自已,一直念着太好了太好了,压抑多时的心情总算是渐渐的放松下来。
兄妹俩交心之后,也说开了。霓裳的亲事暂时作罢,姑奶奶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不再整日的愁眉苦脸。
当天晚上,姑奶奶就让丫鬟婆子们开始收拾行囊,准备打道回府了。在锦州城耽搁了这么些日子,她也该回阳城去了。府里的事务暂时有太夫人帮忙打理着,可是她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哪里能撑多久,她必须尽快赶回去。
在得知姑奶奶不日将离开,君虹裳着急的不得了。她可是听说了这位姑母是功勋世家的当家主母,地位尊贵无比。她如今不过是个商人之女,若是能够巴结上姑母,那也是有天大的好处的。可惜,头一次见面就将这位姑母给得罪了,她正发愁该如何改善这关系呢,却没料到姑母就要回去了。这怎么能行呢!
君虹裳越想越心急,于是顾不得其他,精心装扮一番之后,就带着丫鬟去了侯府。
听闻君虹裳独自前来,霓裳还愣了许久。这位堂姐的性子,她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如今大老爷都不敢轻易的上门来,她却急着往侯府里跑,怕是冲着什么人来的吧?
“这都要过年了,大房那边还不安生,三天两头的往侯府跑。虽然是搬出去了,可还是时常往侯府里钻,真够不要脸的!”初荷抱怨着嘟嚷道。
霓裳扑哧笑出声来,道:“你这话可就说错了。他们有脸吗?”
初荷先是一愣,继而也跟着笑了起来。“小姐说的对,大房本就是个没脸皮的,奴婢的确是高看他们了!”
“大姑娘穿红戴绿的,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也不知道是给谁看的。看着就俗气!”浅绿也偶尔插上一句话。
“女为悦己者容,她当然是给年轻男子看的了。”霓裳拨弄着手里的算盘,说道。
“大姑娘也太不知道自重了,上次勾引郡王不成,还没有接受教训么?居然还敢跑出来招摇,再说了咱们侯府哪里来的男子?”就算侯府有少爷,那也是堂兄妹,难道她是想要**么?
不是初荷的想法太过邪恶,而是大姑娘的行径真的跟花楼的女子没啥区别,竟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为人所不齿。
“难道你忘了,咱们府里还住这一位客人呢。”霓裳笑着提醒道。
“不是吧,大姑娘又瞧上楚公子了?她她她…”初荷惊愕的瞪大了眼睛。水性杨花这两个字,她可说不出口。而且她是个奴婢,背后议论主子有些不道德。
“即使没什么权势,但好歹也是忠烈侯府的嫡长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君虹裳打的什么算盘,霓裳心里一清二楚。不过,她可不认为忠烈侯府会看得上她一个庶出长房的女儿。
楚凌风即使是个过继的儿子,但也是楚氏家族的人,年轻有为。他的亲事也不会马虎,至少也得取个官宦人家的嫡女。
“她这是痴心妄想!”初荷气呼呼的说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哪一点儿配得上人家楚公子!一点儿大家闺秀的风范都没有,尽学些下作的手段。也难怪,庶出的就是庶出的,再怎么也高贵不到哪里去。”
霓裳嘴角微微勾起,这丫头骂起人来还真是利索。
浅绿见她愈发的不可收拾了,于是上前打断她的话,道:“主子们的事情,哪里轮得到咱们做奴婢的议论。你还是少说两句吧,小心隔墙有耳。”
初荷撇撇嘴,只好乖乖地瘪了嘴。
不一会儿,福安堂的丫鬟就过来了。见到霓裳,规矩的行了礼后说道:“小姐,奴婢奉老夫人的命,请小姐过去一同用膳。”
“是姑母明日要离开,所以设宴款待吗?”霓裳假装不知的问道。
丫鬟笑着应道:“是呢。姑奶奶说回来有些时日了,要赶着回阳城过来呢。”
霓裳便放下手里的账册和算盘,让浅绿帮着整理了一番仪容,又披了件银鼠毛领的锦缎斗篷,这才出了梨香院。
福安堂内欢声笑语一片,热闹非凡。
霓裳进去的时候,众人正拿管氏的肚子打趣呢。老夫人坐在中间的梨花木雕花罗汉床上,慈眉善目面带笑容,见到霓裳,便朝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霓裳先是给老夫人问了安,又依次给侯爷管氏以及姑奶奶以及表姐们见了礼,这才乖乖的腻在老夫人的身边撒娇道:“还是祖母屋子里暖和,这烧了地龙就是不一样。”
“你这丫头…”老夫人将霓裳揽在怀里,宠溺的捂着她的小手,说笑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喜欢撒娇,也不怕羞?”
“屋子里都是自家人,有什么羞不羞的。”霓裳回答的很坦然,众人都被她的话给逗笑了。
姑母看着这么乖巧讨喜的外甥女,心里还真是舍不得。不过,她如今也不急了。先把儿子的病看好才是最重要的,反正霓裳年纪还小,要议亲也得及笄之后,她可以再等两年。到时候,儿子的病无大碍了,大哥应该不会阻拦这门亲事了吧。
心里打定了主意,她脸上的神色也轻松了起来。
“祖母最偏心了,眼里就只有霓儿妹妹。我也是祖母的孙女,怎么就没这待遇呢?”一道突兀的声音在厅堂里响起,四周忽然一片死寂。
不合时宜的嗓音,正是出自大房长女君虹裳的嘴里。
从她硬是闯进侯府,就没人搭理她。看着霓裳轻易地就获得了大家的喜欢,她心里千百个不服气,硬是强出头,想要引起大家的注意。
侯爷瞥了她一眼,故意忽略掉她的存在,对老夫人说道:“儿子的考评已经下来了,老上峰在皇上面前替我美言了两句,皇上也夸赞了两句。想必再过不久,升迁的旨意就会下达了。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回京城了。”
“真的吗?真是太好了!”老夫人欣喜的眉开眼笑,这一天她可是盼了好久了。毕竟,那里才是她的生长地啊。
当年老侯爷过世,儿子到锦州城赴任,她便跟着一起过来了。可到底不习惯这北方的寒冷天气,这么些年来一到冬日双腿就发寒,疼的厉害。不过,为了儿子她一直默默忍受着,并没有让他知道。
景嬷嬷一听要回京了,也喜得老泪纵横。
她的儿子媳妇可都还留在京城老宅子里,一年到头也见不上一回面。她儿媳妇刚添了个大胖小子,她这个做祖母的还没有见过呢。
“太好了,真是恭喜哥哥了。”君大姑奶奶也替他感到高兴。
君侯爷升迁,对她也是一个助力。娘家的地位越高,她在婆家也有颜面。就算是公婆再偏心,也不能不给兄长的面子,她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爹爹,真的么?京城是个什么模样,比锦州城还要大么?”霓裳都有些佩服自己的演技了,明明是一个成年人了,却还要扮演一个孩童的角色,而且还逼真的令所有的人喜欢,真是不容易啊。
侯爷满是爱怜的看着这个疼到心坎儿里的独生爱女,难得有耐心的讲述起京城的一些事物来。众人皆含笑的望着侯爷,认真的听着,唯有君虹裳一人嫉妒的眼珠子泛红,恨不得赖在侯府不回去了,将来也要跟着叔父一同上京。
霓裳伏在老夫人的膝上,支着脑袋仔细的聆听,心中也生出无限的向往。所谓心想事成,她前些日子还盼着有朝一日能够去京城开开眼界,没想到还真是被她给料准了。
“叔父要上京了,真是太好了。叔父,虹儿也想回去,您可别丢下我。”京城远比锦州城繁华热闹,她可不想一辈子呆在这个小地方,自然要跟去了。
侯爷冷冷的扫了这个不懂规矩的侄女一眼,直到对方察觉到失态低下头去,这才开口继续说道:“升迁的旨意估计开过年不久就会送达,在此之前,要劳烦母亲将这边的产业处理一些,能变卖的就变卖,转让的就转让,尽量轻车上路,也省的麻烦。”
对于升迁一事,侯爷是信心满满,故而才有此打算。
老夫人连连点头,觉得的确该如此。这些年一直是管氏掌家,有多少产业她最清楚不过了。“这事儿就交给媳妇吧,有霓儿在一旁帮衬着,我也省心不少。”
管氏嗯一声,笑容可掬的应下了。
一再的被忽视,令君虹裳十分的难堪。恰巧楚柔溪又是个尖酸刻薄的,见她被冷落,免不得又要落井下石,嘲讽一番。
“有些人啊,就是自不量力。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也敢在这里大声嚷嚷,真是没规矩。”她顿了顿,放佛突然醒悟一般,继续说道:“啊,我倒是忘了。这里是侯府,可不是普通人能呆的地方,难怪说话没分量了。自取其辱也就罢了,还三番两次犯同样的错误,真是愚不可及。”
“你骂谁呢!”君虹裳哪里受过这般的冷言冷语,早已按耐不住,朝着她大吼起来。“你又是什么东西?一个小妾生的贱种罢了,也敢在我面前呼三喝四!”
“你…犯了错还不知悔改,竟然对我出言不逊,你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楚柔溪也是从小娇养大的,虽说是庶出,但待遇比君虹裳不知好了多少倍,也习惯了盛气凌人,自然不甘示弱的骂了回去。
她们一个是娇惯任性的商人嫡女,一个是刁蛮跋扈的名门庶女,自诩为天之骄女,谁都不肯让着谁。
“你个臭不要脸的,别以为我会怕了你。告诉你,这里可是君家,不是你楚家,你最好搞清楚咯!要扒本小姐的皮,你还不配!”
“君家又怎么样?又不是你君虹裳的家,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大吼大叫?”
眼看着二人就要打起来,侯爷不得不大喝一声,命丫鬟将二人分开。“在长辈面前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姑奶奶也是一脸的厉色,狠狠地瞪了那楚柔溪一眼,道:“柔溪,这里是你撒野的地方吗?还不给老夫人和侯爷道歉。”
楚柔溪倔强的昂着头,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嫡母也太不讲理了,溪儿何串有?不过是教训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罢了,哪里得罪老夫人和侯爷了?”
“你还敢狡辩!”姑奶奶脸色一沉,拍案而起。“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我才说了一句,你倒是回了十句,梦姨娘真是教的好啊,一个小小的庶女,也敢在嫡母面前放肆,真是恬不知耻!来人,给我掌嘴十下,让二小姐长长记性。”
说完,她身后的两个大丫鬟就走上前去,拉着楚柔溪就跪下了。接着啪啪啪的掌嘴声响起,在闭塞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的响亮。
楚柔溪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被打傻了。她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嫡母,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她打娘胎里出来,就没吃过半分的苦头。姨娘和爹爹都舍不得动她半根指头,她却命那些卑贱的奴婢掌了她的嘴。顿时,心里的屈辱爆发出来,不顾身份的对着身为嫡母的君氏吼道:“你竟然敢打我,就不怕我回去之后在爹爹和老夫人面前告状吗?”
“原来忠烈侯府的规矩与别的府邸的规矩都不同,庶出的女儿竟然敢对着嫡母大吼大叫,还语出威胁?真是长见识了。”霓裳从老夫人的怀里站起身来,张大嘴巴半天合不上。
楚柔姈冷眼看着这个不懂规矩的庶妹,斥责道:“当今皇上最重仁孝,这般对嫡母不敬的,就算打死了也不为过,掌嘴还是轻的了。”
楚柔溪捂着脸,眼中带着强烈的恨意。今日的屈辱,她记下了。等回到阳城,她一定要她的嫡母嫡姐好看!
“怎么,还不服气么,是不是这十巴掌太轻了?”姑奶奶冷冷的望着她,对她的眼中的怨恨视而不见。
楚柔溪知道此刻不能莽撞,否则吃亏的是自己,只能咬牙低头认错。“溪儿不敢。”
“知道就好。以往都是我这个做嫡母的疏于管教,才让你养着这样张扬跋扈的性子。日后,我一定会严加管教,免得你再做出这辱没门风的事情来。红衣,带你家小姐下去歇息,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姑奶奶端起茶盅,轻轻地抿了一口,说的冠冕堂皇。
楚柔溪低垂的眼眸闪过一抹杀意,下唇都咬破了,嘴里尝到了血腥的味道。她暗暗发誓,一定不会这么白白的算了。她一定要让她的娘亲帮她讨回公道!君湘绣,你就等着吧。等回到了阳城,定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一旁的君虹裳惊愕的张着嘴,心里惊恐的同时又有些幸灾乐祸。看到楚柔溪被打的红肿的脸,她就忍不住扬眉。心想,到底自己是君家人,叔父和祖母还是疼她一些的。谁料这想法刚成型,老夫人的处罚就下来了。
“大姑娘对长者不敬,姐妹不恭,当众谩骂大失仪态还不知悔过。罚戒尺掌手心十下,以儆效尤!”
老夫人威严的嗓音刚落地,景嬷嬷身边的两个丫头就走上前去,将她的手给拉了出来,准备动手。
君虹裳吓得打了个激灵,连退几步,哀求道:“祖母,孙女知错了,您就饶了孙女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
“刚才你肆意谩骂客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注意分寸?祖母若是不罚你,便是不公。楚家二小姐都受了罚,你同样也要受罚。来人,动手。”老夫人原先还以为这个孙女是个懂事的,但没想到一次次让她失望。如今,她对大房算是彻底死心了。能教出这样毫无德行的女儿,大老爷和大太太这两个做长辈的,又能好得到哪里去。
“不,祖母,您不能这样…”那戒尺打在手心肯定很疼,她才不要受这样的惩罚呢。君虹裳背着手,就是不肯拿出来,还一脸委屈的朝着老夫人撒娇。
老夫人见她如此冥顽不灵,有些恨铁不成钢,脸色又冷了几分。“没听到我的话吗?连这点儿事都做不好,要你们何用?还不动手!”
丫鬟们被老夫人的话吓了一跳,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几分,三两下就把君虹裳给制服了。霓裳在一旁看着,心里不知道有多想笑,可是面上却表现的很难过,还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求情道:“祖母,还是别罚了吧?堂姐身娇肉贵,若是打坏了,大伯父大伯母岂不是要心疼死?大伯母可宝贝堂姐了,您要是罚了,大伯母还不找上门来理论啊?”
她这哪里是在求情,分明是说大房上梁不正下梁歪,江氏教育不好女儿,还对婆母不敬,这些话听在老夫人的耳朵里,怒火只会更旺。“霓裳你别为这样的人求情!我罚她了又怎么样?难道我这个祖母,还没有资格发落一个不孝子孙吗?我看这十戒尺还太少了,给我再加十下,看她还敢张狂!”
君虹裳先是一脸感激的看着霓裳,突然听到老夫人要加刑,顿时吓得大哭起来。“祖母…您怎么能这么狠心啊…我好歹也是您的亲孙女啊,您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楚柔溪她算个什么东西,连君家的表亲都算不上,凭什么我要跟她一起受罚,我不服,我就是不服!”
老夫人见她到了此刻还口出狂言,气得双手颤抖不已。“反了反了,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啊?我就是罚你,怎么了?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一而再再而三的顶嘴,还满口的胡言乱语。来人,给我塞住她的嘴,直到行刑完毕。”
景嬷嬷一个眼神示意,立刻就有两个粗使婆子走上前去,将一块帕子硬塞进了君虹裳的手里。接着,便是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声。
君霓裳听得浑身一阵颤抖,那啪啪啪的响声不用说肯定很疼。好在那不是打在她的手上,她也用不着心疼。
一顿尺子下来,君虹裳手心已经是赤红一片,还隐隐泛着血丝。可见,那些婆子下手并不轻,是很认真地执行了老夫人的命令。
“你现在可服了?”老夫人示意将她嘴里的帕子给拿去,阴沉着脸问道。
君虹裳只觉得手心火辣辣的疼,全身的神经都跟着颤抖起来。打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让她养的白白嫩嫩,身上没有一处瑕疵。如今就为了几句争执,老夫人就打了她,还是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她心里哪里肯服。
只是,吃一堑长一智。她总算明白了,在长辈的面前,只有伏低做小才是最明智的。于是耷拉着脑袋,小声的说道:“孙女知错了。”
老夫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再理会她。
姑奶奶看完了这一场戏,也觉得有些累了。明日一早又要启程回阳城,便起身向老夫人告辞,回去休息了。
姑奶奶一走,楚柔姈自然也得陪着一起。而一直将自己当做隐形人的楚凌风也站了起来,他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自然不便再留下。况且,他还是个男子,继续留下怕是有损女儿家的闺誉,便也起身离开。
一场不算大的风波算是过去了,老夫人也乏了。管氏不宜晚睡,也起身回了拢翠院。人都散去了,霓裳自然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于是也带着浅绿和初荷朝着梨香院方向而去。
君虹裳小心翼翼的望了老夫人一眼,喏喏的说了声“告退”,也灰溜溜的出了福安堂。不过,她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人。
“锁儿这个死丫头死哪儿去了!”她在院子里兜兜转转了几圈,没有发现自己的贴身丫鬟,顿时气得直跳脚。说好让她去打听楚凌风的下落,然后回来禀报她的。却偏偏一时找不到人,真是急死她了。
行走到一处僻静的花园,君虹裳兀自生着气。突然,从一旁的假山后面伸出一个小脑袋来,在看清楚眼前的人后,这才小声的叫唤起来。“小姐…小姐…奴婢在这儿…”
“你个死丫头,躲在后面做什么。还不给我滚过来!”君虹裳一向喜欢颐指气使,对下人也都没个好脸色。
那个叫锁儿的丫头见四周无人,这才猫着身子从假山洞口里钻出来。
“还不快点儿告诉我,楚公子到底住在哪个院子?”她一早就计划好了,想要来个月夜邂逅。她想,凭借着她的聪明才智和美貌,一定会让那个楚家嫡长孙对自己神魂颠倒。到时候,她嫁去侯府,成为人上人,身份比君霓裳这个侯府嫡女还要高贵,心里就暗自得意。
锁儿脸上自信满满,压低声音在君虹裳的耳边说了几句,立刻让主子阴沉的脸色变得欣喜不已。
“你是说,他独自一人住在荷香院?”君虹裳此刻双颊泛红,一副羞怯的模样,与刚才的嚣张跋扈大相径庭。
锁儿信誓旦旦的指天发誓,说绝对不会有错。
君虹裳满意的打量了锁儿一眼,便偷偷摸摸的朝着荷香院走去。
霓裳刚回到梨香院不久,就看见一个眼生的丫鬟匆匆忙忙的进了院子,凑在初荷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初荷给了那丫鬟一个荷包,笑着走过来禀报道:“小姐猜的真准,大姑娘果然冲着荷香院那位去了。”
霓裳撇了撇嘴,对这个堂姐的举动感到不齿。古代女子也这么开放吗?这般不知羞耻的跑到男子的院落去,真是丢人现眼啊。
此刻,她真的很同情那个被堂姐看上的楚公子。若真是让君虹裳得逞,那么他就必须对她负起责来。可怜的楚公子,就要跟一个行为不检娇蛮跋扈的女子结为夫妇,真是太委屈他了。
“小姐,您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楚公子被人陷害吗?当初,若不是那楚公子据实以告,小姐怕是不会这么顺利的退掉亲事呢!”初荷想到楚公子那样高洁的男子,就要被大姑娘这样德行的女子给玷污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看着初荷那不舍的样子,霓裳忽然灵机一动,想明白了一件事情。看来,那位楚公子是将她身边的这个丫头的魂魄给勾去了。所以这丫头张口闭口的楚公子,这么充满正义感。
“初荷,你为什么这么紧张楚公子?该不会是春心萌动,喜欢上他了吧?”
初荷顿时红了脸,眼神闪烁的娇嗔道:“小姐…您怎么可以这么取笑奴婢。奴婢是什么身份,楚公子又是什么身份?奴婢就算再没有自知之明,也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这样的想法怎么啦?又不犯法。”霓裳嘀咕着,觉着这丫头的思想还真是顽固,一口一个奴婢,自卑的厉害。
“好了好了,不打趣你了。就如你所说,楚公子的确是有恩于我。那我就帮他一次,就算是报答他的直言相告了。”霓裳见她脸色红得都要滴血了,生怕她一个激动得了脑溢血,这才忍着笑转移了话题。
初荷见小姐答应出手相助,心里的不安也少了很多。“那小姐要怎么帮楚公子?”
“当然是通知楚公子别回荷香院了,现在回去还不被大姑娘堵个正着?到时候就算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从这边到荷香院要一炷香的时辰,初荷你脚快,过去通风报信。而后,再找个小厮扮成楚公子在屋子里,咱们来个偷龙转凤。”霓裳眨着眼睛,无比欢快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君虹是想要嫁祸于人,从而飞上高枝,是绝对不可能的。尤其还是在侯府,她的眼皮子底下。
她若是在别的地方行这等龌蹉的事情,她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是堂姐妹,她也不好做的太过。但她偏偏选择在侯府动手,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如此败坏侯府名声的女人,她不能轻易饶了她。她没有害人的意思,却不得不提防有些小人故意拿侯府的名声兴风作浪。
初荷听到霓裳的吩咐,便一路小跑去了荷香院,希望能够在大姑娘之前赶到那边,劝楚公子暂时回避。
两柱香时辰过后,荷香院果然响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侯府的主子们被惊动,全都朝着这边聚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了?”老夫人被丫鬟搀扶着,头饰都已经除下,只用一只简单的玉钗挽着头发,想必是刚睡下不久。
荷香院正屋的门口跪着一个长相清秀的丫鬟,一直在不停地哭,直到老夫人进来,这才跪着爬过去,哭诉道:“老夫人,您一定要为我家小姐做主啊!小姐对侯府不甚熟悉,一时走错了院子。不曾想…不曾想来到这荷香院的门口,遇到了楚家公子。他二话不说,就拉着小姐进了屋,奴婢拦都拦不住啊…”
老夫人听了这丫头的控诉,脑子里嗡嗡作响,气得气血翻涌,浑身颤抖不已。她才刚罚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结果转过身去,就又生起事来,还真是让人不得安生。而且这一次还牵扯到忠烈侯府的人,这叫她这张老脸往哪里搁啊!
君虹裳再怎么胡闹,但也是君家的后代,是她的孙女。她想要摆脱责任,都是不可能的。她只希望不要闹得太大才好,否则侯府的颜面全都叫她丢光了。
什么走错了地方,这简直是胡说八道!她从福安堂出来,怎么会绕到方向完全不同的西厢去,简直是睁着眼说瞎话,当她好欺骗吗?
“信口雌黄!”老夫人怒斥一声,吓得那丫鬟都不敢哭了。
老夫人不该是心疼的上去保护自己的孙女,然后痛骂那登徒子一顿,然后要他给个说法,让小姐嫁过去为妻的吗?
“真是有趣啊…没想都堂哥这般饥不择食,对那样无耻的女人也下得去手?”站在一旁幸灾乐祸的不是别人,正是前来看好戏的楚柔溪。
楚柔姈依旧冷冷淡淡的,安静的站在母亲的身边,不发一言。霓裳落在了最后,也是故意为之。简单的发式上,斜插着一直木簪,显得有些匆忙。
“发生了什么事?”她上前去扶着管氏的胳膊不解的问道。
管氏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有老夫人在,她自然是不必开口的。反正她最大的任务就是安心的养胎,其他的事情她能不过问就不过问。
霓裳顺着管氏的视线看去,只见老夫人怒气冲冲的命人去撞开房门,自己也带着丫鬟婆子朝屋子里走去。
“祖母…您要为孙女做主啊…孙女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却被楚公子这般亵渎,孙女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还不如死了算了!”君虹裳身上的衣衫被扯得歪歪扭扭,还露出了半截香肩,一只绣花鞋被甩到了一边,而她又哭的凄惨无比,明眼人一看便知道经历了些什么。
姑奶奶闭着眼,好半晌才睁开。
若真是楚凌风做下了这不耻的事,她这个做婶婶的,也脱不了关系。毕竟,人是自己带出来的。如今出了事,她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楚柔溪瞥了君氏一眼,她就是喜欢看到嫡母受牵连,这样她就多了一条教官不力的罪名。到时候就算太夫人有心维护她,大房也不会轻易饶了她。她真应该感谢君虹裳这个没脑子的女人帮了她一个大忙啊!
老夫人气得快要吐血,狠狠地瞪了君虹裳一眼之后,便命人上前去叫那个醉的不省人事的楚公子。虽说这件事还存在很多的疑问,但君虹裳毕竟是君家的孙女,为了君家的颜面,她也不能让她有事。
“楚公子,楚公子…”几个年老的仆妇上前去推了推那趴在床头一动不动的男子,接连唤了几声都没有动静。
难道是醉的不省人事了?不明所以的人都面面相觑。
君虹裳也有一丝的疑虑,但为了自己的未来着想,她又挤出几滴眼泪,添油加醋的将事情渲染了一番。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竟然演变成楚公子酒后失德,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将她掳到屋子里欲行不轨。
“还真是会睁眼说瞎话啊…”霓裳叹了口气,对这位堂姐编故事的能力感到不可思议。这么好的口才,不去说相声太可惜了。
管氏凝了凝眉,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将女儿拉到一边,细细问过之后,心中对大房一脉更是感到不齿。“这是个不知检点的东西,咱们君家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恬不知耻的女儿!若是传出去,咱们侯府的脸面要往哪里搁?!”
幸好这是在自己家里,若是在别的场合,侯府的脸面怕是早就被她给丢光了。
霓裳安抚着管氏,轻轻拍着她的背。“母亲何必为了这么个不成器的动气?再说了,她又不是侯府的女儿,自然不会影响到侯府的声誉。几十年前,侯府就已经分家了。她君红裳自个儿犯下的事,又与侯府何干?”
“可她到底是姓君的,别人说起来也不会好听。”
霓裳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母亲放心好了,老夫人是绝对不会让家丑外扬的。大房想闹上门来,也是理亏,他们讨不到什么好的。”
“这里好热闹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就在君虹裳哭的昏天暗地,几次想要撞墙的时候,院子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随同他一道前来的,还有侯爷。
“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侯爷一见,又是大房的侄女惹了祸,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看来刚才的处罚还是太轻了,这个眼皮子浅的侄女还是没有接受教训,依旧我行我素。看着情形,怕又是她挑起了事端,真叫人不得安宁。
君虹裳脸上哭的稀里哗啦,妆容也花了。听见门外的动静,她不由得吓了一跳。那声音很熟悉,好像是…她惊愕的回过头去,见到门外那位风采翩翩的佳公子,顿时忍不住尖叫一声,差点儿没晕过去。
这怎么可能。门外怎么还有一个楚公子?那床上躺着的那个又是谁?君虹裳越想越后怕,整个人抑制不住颤抖起来,像筛糠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夫人回过神来,一下子就看出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原本还想着为孙女主持公道的心情都没有了,只觉得一张老脸烫的厉害,真是面子里子都掉光了。这都是大老爷养出来的好女儿,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颜面无光。这个烂摊子,她是不想管了。
“晚辈刚才出了院子,就被侯爷叫去喝酒,没想到听说荷香院出了事,这才回来看看。”楚凌风也是个聪明人,话都只说一半,含糊其辞的,将所有的疑点全都抹去。
众人的视线再次聚焦在君虹裳的身上,大多都带着鄙夷和蔑视。这样赤果果的栽赃陷害,还真是令人发指。而且,这陷害还错漏百出,大姑娘连人都没弄清楚,就与人纠缠到一起去,还反过来说是被人轻薄了,这是太可耻了!
那一双双轻视的目光扫过来,君虹裳真的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刚才她不过是演戏罢了,随口说说,可到了此时,她真的希望自己已经死了。因为一个死人,是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和看法的。
“居然主动跑到客院来献身,还反咬一口,想要栽赃给他人,真是太不知廉耻了!”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结果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真是笑掉大牙了!”
“那小厮看了大姑娘的身子,大姑娘怕是要嫁给那小厮了!”
“这叫自作孽不可活。谁叫她想要算计别人呢,结果却将一辈子给搭进去了,真是不划算啊…”
四周的闲言碎语,像是一块块巨大的石头压的君虹裳喘不过气来。她明明计划的好好地,打听到了楚公子的下落,然后尾随他进屋,再做出被轻薄的假象。如此一来,他纵使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只能答应娶她为妻。
可是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这个地步。那楚公子竟然没有回屋,刚才进屋的男子,只是负责打扫的小厮,这叫她情何以堪?
难道她真的要嫁给一个低贱的奴才吗?不,绝对不可以。
“祖母…祖母你可要为孙女做主啊…一定是这个奴才,是他觊觎孙女的美貌,所以才假冒楚公子,欲对孙女不轨…祖母,孙女也是受害者啊,您一定要将这个奴才千刀万剐,为孙女主持公道啊!”
那小厮被泼了一身的冷水,总算是醒了过来。听到君虹裳的一番话之后,立刻吓得上前磕头求饶。“老夫人明鉴…奴才冤枉啊!奴才不过是替楚公子送热水进来,没想到刚要转过身去,就被大姑娘从身后抱住。奴才吓了一跳,挣扎之下不小心撞倒床柱上,就晕了过去,哪里还记得以后的事啊。老夫人若是不信,大可让人去床头验看,真相如何便知分晓。”
侯爷听到那小厮如此有条理的一番话,不由得惊愕住了。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下人,也有这样的才干,当真是小瞧了他了。
“你胡说。分明是你看我貌美,便趁着无人的时候,想要对我不轨。你个胆大包天的奴才,本小姐也是你能肖想的么?!”君虹裳尖叫着,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楚柔溪嗤笑一声,落井下石的道:“就你那样的姿色,也算得上美貌?别笑死人了!那小厮是瞎了眼么,竟然会看上你?”
君虹裳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前去撕了楚柔溪这个幸灾乐祸的女人。“楚柔溪,你少在这儿说风凉话!在侯府,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楚柔溪不屑的斜了她一眼,满脸的鄙视与不屑。“的确是不该与你废话。和你这样的人说话,简直就是脏了我的嘴。”
“你…”君虹裳气得浑身发抖,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气急之下,她一口气喘不上来,撅了过去。
锁儿唤了一声小姐,扑到君虹裳的跟前将她扶起,神色很是惊慌。结局不该是这样的,她家小姐的身子被一个小厮给看了,那就只能下嫁了。想到自己的主子要嫁给一个同样身为奴才的下人,她心里就…很想大笑三声:君虹裳,你也有今日!
平时,君虹裳颐指气使,对她们这些奴婢非打即骂,她早就受够了。若不是自己的卖身契还在她们母女的手里,她早就不愿意呆在她的身边,任她使唤践踏了。如今,看到她遭了报应,锁儿真的很开心。
“还不给我闭嘴!”老夫人对这个孙女实在是太过失望了,都这个节骨眼儿了,她还不收敛一些,真是个庸才。
君虹裳见老夫人是真的气恼了,这才不得不低下头去不敢再吭声。
等到老夫人神色缓和了一些,景嬷嬷这才上前去询问道:“老夫人,您看这事该如何处理?”
老夫人瞥了那跪在地上的小厮一眼,不动声色的问道:“你是哪个院子奴才,平日里都负责些什么?”
那小厮见老夫人问话,恭敬地磕了个头,才用铿锵有力的声音答道:“回老夫人的话,奴才秦三,原先是话事房当差的。因为姑奶奶回府,后院人手不够,奴才便被调到荷香院服侍楚公子。”
老夫人见他态度恭敬却不失大气,答话也是有条不紊十分明朗清晰,心里便高看了他几分。能够在话事房当差,必定是个不错的。老夫人顿了顿,正沉默着想着该如何处理这事,侯爷便上前两步,率先开了口。“这小厮倒是个可造之材,儿子很是欣赏,想收了他到书房侍读,母亲觉得意下如何?”
侯爷的抬举,令秦三有些受宠若惊。
老夫人点了点头,于是接着问道:“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都做什么营生?”
众人见老夫人居然关心起一个小厮的家事来,心中都有了数。老夫人怕是想要让大姑娘下嫁呢!
君虹裳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祖母和叔父不帮着自己也就罢了,还对一个小厮如此看重,实在是太过了。就她那榆木脑子,还未往结亲这方面上想,只是觉得自己被当成了透明人,心里无比的委屈。
见事情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姑奶奶也没兴致继续看下去,于是带着两个女儿率先告退。她这一走,楚凌风也不好意思留下,毕竟是外人,主人家处理家务事他不便在场,于是也随意找了个借口躲了出去。
不一会子,院子里就只剩下自家人。
那小厮先是微微一愣,继而将自己的身世一一道来。霓裳总结了一下,那就是因为家道中落,他一个落魄秀才自愿卖身入府当了小厮,家里还有个老娘。概括为八个字就是:人口简单,家世清白。
“嗯,倒也是个不错的。柏儿你觉得呢?”老夫人瞥了君虹裳一眼,心里便打定了主意。
侯爷对老夫人的暗语也早已领悟,点了点头,道:“全凭老夫人做主。”
老夫人颔首,整理了一下思绪,便对跪在地上没个样子的君虹裳说道:“今日之事,都是你自个儿挑起来的,就由你自己承担。秦三人不错,又有些能力。若有侯爷的提拔,将来若是有了出头之日,也不算辱没了你的身份。你回去给我好好地反省反省,过两日叫你爹娘到府上来一趟,挑个吉日嫁过去吧。”
君虹裳惊愕的张着嘴,半天回不过神来。
她双眼瞪得老大,根本不肯相信老夫人的话是冲着她这个孙女说的。她堂堂侯爷的侄女,怎么可以嫁给一个低等的奴才!
不,她绝对不能答应。
“祖母…我可是您的亲孙女啊,您怎么能这么对我?他是什么身份,一个低贱的奴才,我怎么能够嫁给他?!”君虹裳大声的嚷嚷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老夫人冷冷的眸子扫过去,打住她即将说出口的话语,喝道:“你给我住嘴!就你这德行,哪里有半点儿君家女子该有的气度。今儿个祸事是谁闯出来的?还不是你自个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底打的什么主意,如此不知检点,还把脏水往别人身上泼,你不要脸侯府还要脸面呢!秦三也没什么不好的,有才识有学问,假以时日必定能成大器。莫说是下嫁了,我还觉得是你高攀了呢。言行举止粗鲁不堪,没有半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君家这些年是白养你了!不下嫁也行,但你的清白已经丢失,不会再有人愿意娶你,你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剃了头发去庙里当姑子;二,是一根白绫了结了自己。你回去给我好好地想清楚。”
君虹裳听完老夫人的话,尤其晴天霹雳。
她才不要去当姑子,清茶淡饭孤苦的过一辈子。她也不想死,她这样的大好年华,怎么可以死去?这两样,她一样都不想选。可是要她嫁给一个没身份没地位的下人,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
“祖母…你这么能如此狠心?他一个下贱的奴才,怎么能配得上我。我就算再不济,也是君家的大姑娘,是侯爷的亲侄女。您这样做,就不怕外人耻笑吗?”她据理力争的说道。
霓裳嘴角微扬,心道:这堂姐还这是不知好歹,老夫人已经够手下留情了,难道她真的想要自寻死路不成?不过骄傲如她,让她嫁给一个身份卑微的下人,那简直比要了她的命还要痛苦。
果然,老夫人在听到她的狡辩之后,脸上也露出不屑的神态。“你都做出这么不要脸皮的事情来了,我害怕别人笑话吗?别人就算要耻笑,那也是笑你的爹娘没教养好你,与侯府何干?世人皆知长乐侯府早已分家,你的罪孽凭什么要侯府来背,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老夫人这一番狠话,让君虹裳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一直以来,她认不清事实盲目骄傲的资本就因为她是长乐侯的侄女。如今失去了老夫人和侯府这个靠山,她不过就是个商人的女儿,是属于最末等的商人之女,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霓裳看见君虹裳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没有丝毫的同情。这种认不清自己身份的蠢货,不值得她同情。
管氏对老夫人的处置没有任何的异议,反正这大房早已生分了,她对他们毫无感情可言。加上前些日子大房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她早就寒了心。这会儿虹姐儿被逼着嫁给一个看了她身子的下人,她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一丁点儿的怜悯都不曾有过。
侯爷见事情处理完了,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母亲受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还不快扶你家小姐回府?!”
送走了老夫人,侯爷便送管氏回了拢翠院。这里的善后,就交给了自己的女儿霓裳。
“这院子今晚怕是住不了人了,幸好隔壁的湘竹院还空着。浅绿,让丫鬟婆子们利索一些,尽快收拾出来,好让楚公子住进去。”霓裳做事一向雷厉风行,三两下就将事情给安排好了。
丫鬟婆子们各司其职,不一会儿就散去了。剩下君虹裳和她的丫鬟,也浑浑噩噩的离开了荷香院,淹没在了夜色中。
霓裳妥善的处置完毕,正要往回走,就见到不远处站着的楚凌风,于是礼貌的朝着他点了点头。
“小姐请留步。”楚凌风有些急切的拦住她的去路,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
“楚公子有什么事?我家小姐要回去歇着了。一会儿湘竹院收拾出来了,会有丫鬟来请公子过去的。”浅绿有些不赞同的望了自家小姐一眼,并没有要避开的意思,依旧不近不远的站着小姐的身后,脸上的神色也变得谨慎起来。
楚凌风见她没有屏退丫鬟,心里有些话又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说,于是开口道:“今日多亏了小姐相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在下感激不尽。”
“楚公子不必客气,这是我该做的。若是真的要谢,就谢初荷那丫头吧。要不是她飞奔着去给公子报信儿,怕是事情不会这么圆满的解决。”霓裳丝毫没以恩人的姿态自居,反而将功劳都推给了自己的丫鬟。这在楚凌风看来,便是她想要撇清关系,与他保持距离了。
想到自己喜欢的女子对自己处处防备疏远客气,他心里就不是个滋味,脸色也渐渐地变得苍白起来。“如此,便多谢初荷姑娘了。”
初荷一直低垂着脑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听见被点名,有些错愕的抬起头来。“公子不用客气,奴婢愧不敢当。”
霓裳见这小丫头脸红着低下头去,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天色不早了,楚公子还是早些歇着吧。霓裳告退。”
福了福身,霓裳没有任何留念的带着两个贴身丫鬟从他身旁走过,只留给他一个淡漠的背影。
楚凌风心口酸楚不已,双手也不自觉的拽进。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姑奶奶在年前最终还是离开了锦州城,回阳城去了。临走时,她依依不舍的拉着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子的话,眼眶湿润。
送走了姑奶奶一行,霓裳又开始张罗起过年的东西。各房各院的丫鬟婆子忙着贴对联挂灯笼做吃食,到处可见忙碌的声音。
除夕夜,侯府里一片欢声笑语。
霓裳穿上新做好的带着喜庆图案的簇新衣裳,梳了个比较繁复的百花髻,还特意戴了一朵石榴红的绢花,这才带着丫头去福安堂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看着孙女愈发妍丽的容貌,心里满意的不得了。一家人翻过年去,就要回京城了。到时候见到那些老姐妹,她可要好好地带着孙女出去炫耀一番,也好让她们羡慕羡慕。
管氏的身子愈发沉了,肚子也凸显了出来。在经历了初期的不适之后,如今胃口大好,每日至少要吃五顿饭,原先的尖下巴也变得圆润,看起来颇为富态。
侯爷休沐在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气氛很是和谐。
原本这样的美好气氛可以一直延续下去,可是不知道哪个院子不懂规矩的丫鬟匆忙的闯了进来,硬生生的打断了屋子里的氛围。
“什么事如此惊慌,学的规矩到哪里去了!”老夫人自打经历了大老爷那些糟心的事之后,就重新对府里的规矩严格了起来。
那丫鬟额上冒着细细的汗珠,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道:“老夫人饶命,奴婢真的不是有意冲撞老夫人的…实在是…何姨娘她高烧不止,竟说胡说,奴婢想求老夫人给个恩典,去请个大夫。”
她回话的时候,还不时地偷偷地瞄着侯爷的反应。然后,侯爷听了她的禀报,只是微微蹙眉,却没有起身过去探望的意思,顿时有些心灰意冷。她可冒着被罚的风险硬闯进来的,如今看到侯爷对姨娘这般的冷淡,她就忍不住一阵心寒。
“大过年的,尽添晦气!”老夫人最是迷信,被丫鬟这么一搅和,好心情都没有了。“她病了,又没拦着你们请大夫。偏偏在这时候跑过来找晦气,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老夫人!”
“老夫人饶命…奴婢知错了,老夫人开恩。”见老夫人变了脸色,那丫鬟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霓裳也不想大过年的被影响心情,于是上前扶住老夫人的胳膊,撒娇道:“祖母何必动怒?丫鬟不懂事,罚了便是,气坏了身子可不划算啊。”
“是啊,母亲。”管氏也开口说道。“这丫鬟不懂规矩,让人撵出去也就罢了。您呀,可要好好保重身子,将来还要帮忙带孙子呢。”
提到孙子,老夫人的火气就降了下来,眼神也一瞬不瞬的盯着管氏的肚子,眼神也柔和了不少。“嗯,说起来有些事情也要早作打算了。再有几个月,你就要临盆了,这产婆和乳娘要备着了…”
“还早呢,还有五个多月呢…”管氏满足的抚摸着肚子,脸上晕着一层淡淡的幸福。
那跪在地上微微发抖的丫鬟见主子们根本不在意何姨娘的死活,但又不敢擅作主张的离开,一时有些为难。
霓裳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终于发了善心,说道:“还杵在那里做什么,何姨娘不是病了吗?还不快去找大夫!”
那丫鬟赶紧磕了头谢恩,忙不迭的跪爬了出去。
这不怎么和谐的一幕很快就被新的话题给淹没,屋子里渐渐热闹了起来,就连平日里不怎么说话的杜姨娘也时不时陪着说上两句。
她们聊的话题霓裳插不上话,便一个人坐在软榻上拿起手里的一个荷包把玩着。那荷包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前些日子她在床榻上无意中找到的,看着喜欢就留下了。
管氏看到她手里的物件,眼睛一亮,道:“霓儿,你这荷包哪里来的?”
老夫人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颇有兴致的看了一眼,道:“的确是精致,不像是一般的手法,看着有些眼熟。”
“听母亲这么一提醒,媳妇也觉得这荷包的绣法看着有些眼熟。像是…出自京城第一绣娘姜十娘之手。”管氏细细研究了一番,这才想了起来。
“果真是姜十娘的手法,霓儿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个荷包?”据老夫人所知,这姜十娘的名气之盛,堪比名门闺秀。她的手艺好的没话说,连一向挑剔的太后娘娘也赞不绝口。想要得到她的一幅绣品,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霓裳一直生活在锦州城,她是从何处得到姜十娘绣的荷包的呢?
老夫人的疑惑同样是管氏的疑惑,两个人都紧紧地盯着霓裳,让她有些莫名的紧张。不就是一个荷包嘛,至于这般好奇么?
“这是霓儿无意中在一家店铺里看到,觉得十分喜欢,便买了下来。怎么,这荷包有什么问题吗?”她半真半假的答道。
老夫人接过那荷包,翻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霓儿,你老实说,这荷包到底怎么来的?据说那位姜十娘脾气古怪的很,就算有银子也不一定能够得到她的一件作品。她的东西,更不可能随便在店铺里买到。”
霓裳见谎言被揭穿,只好吐了吐舌头,道:“好啦,霓儿不开玩笑了。这荷包,是倪儿无意中捡到的。至于它的主人是谁,我就不清楚了。”
“莫非是上回郡王来府上不小心丢的?”老夫人握着那精致的荷包猜测道。莫非清郡王看上了霓裳,所以故意留给她的?
管氏却不以为然,指着那荷包上的麒麟图案说道:“这肯定不是清郡王所有。您瞧这栩栩如生的麒麟图案,只有亲王级别的才配佩戴。”
霓裳惊愕的看着和似龙又不是龙的图案,顿时噎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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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回京,大房破产
果然如侯爷所料,开过年不久京里的旨意就下来了。()侯爷因为政绩斐然,被提升为正三品兵部侍郎,四月初八上任。
侯爷高兴之余,打赏了所有下人二两银子,侯府上下皆是一片喜色。
因为时间紧迫,侯府的许多产业都要开始转让或者变卖。霓裳又开始忙得不可开交,整日不是忙着接见店铺的掌柜,就是算账,每日累得一沾枕头就睡着了。紧赶慢赶的,总算花了两个月将这些事情处理停当了。
忙完了这一阵子,霓裳就又开始处理府里的下人。因为是从京里过来上任,所以侯府大多数的下人都是到了这边才买的,只有极少数是从京城一路带过来的。因为年代久远,当时跟过来的丫鬟小厮也都配了人,生了孩子,算是在这里落地生根了。如今要回京了,她还得考虑她们的境况。愿意跟着回京的,她就一并带着。若是不想跟着回去,离不开家人的,那就放了他们的自由身,并补贴一些银两,让他们自谋出路。如此一番整顿下来,又过了大半个月。侯府的人手也就安排停当,只等日子差不多了,就居家搬到京城。
大老爷那边最近也是焦头烂额,自顾不暇,所以没功夫到侯府来闹。自从君虹裳出了那样的丑事之后,大老爷就不止一次的上门来要讨个说法。但老夫人态度坚决,侯爷也丝毫不给他面子,还说如果继续闹下去,就要去找府尹大人,送上公堂公事公办。大老爷也是个要面子的,自然不敢再声张。
不过,为此侯爷倒贴了不少的东西给大房,就当做是个君虹裳准备的嫁妆了。
“小姐,听说大房那边最近又搬家了。”初荷不知道打哪里听来的消息,笑得一脸的神秘。
霓裳好不容易闲暇下来,有这样的八卦可以听,顿时双眼变得有神起来。“哦?这倒是新鲜啊。”
初荷见小姐对此事感兴趣,讲述起来就更加的生动了。“奴婢是听原先在大房那边服侍的丫头霜儿说的。近日来,大房的店铺频频遭同行排挤,连连亏损经营不下去了。原先投下去的钱一时又拿不回来,又要四处为二少爷的事情打点,只好把宅子给卖了,找了个偏远弄堂搬了过去。”
“堂哥又犯了什么事?”霓裳好奇的眨着眼,眼中带着一些幸灾乐祸。
大房那样的家教,能养出什么样的孩子来?堂姐娇蛮跋扈又蠢笨的要命,琴棋书画没一样拿得出手,女工也不怎么上心,就是个浪费米钱的赔钱货。至于那个被大伯母宠坏的堂哥,就更加的没出息了。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胆子又小,偏又喜好听恭维奉承的话,被人耍得团团转而不自知。
芳姨娘倒是个厉害角色,可是她的女儿却没半点儿遗传她的聪明才智,是个痴傻的木头人,根本上不得台面。
据说大老爷前阵子又收了个姨娘,将芳姨娘冷落了起来。大伯母也因为牵线搭桥有功,被免除了责罚,放出了院子。不过,掌家之权却落到了那个新来的姨娘手里。那位新来的姨娘据说生的美貌无双,又温柔贤惠,将府里打理的有条不紊。不过,这样的表象维持了不到半个月,被大老爷宠得无法无天的这位姨娘就突然人间蒸发了。连带着大房的大部分家产都被她搜刮一空,卷走了。
大老爷愤怒之下,又拿大太太出了一顿气。因为那人是江氏找来的,她就该负起责任来。如此折腾下来,大房元气大伤。
如今听到初荷说大房卖了房子,她就没半点儿惊讶了。
那样一家子的极品,能过安稳才怪呢。
提到那位二少爷,初荷就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小姐您是不知道,外面传的…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连一向不怎么八卦的浅绿也突然来了兴趣,迫不及待的追问道:“到底什么事这么好笑,你别卖关子呀!”
初荷笑得快要趴下了,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这才断断续续的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原来,那个不长脑子盲目自傲的二少爷君霓初,听信一些狐朋狗友的谗言,背着大老爷和大太太在外面养了个外室。还对那女人百般宠爱,恨不得将她当老佛爷供奉着。突然有一日,几个官差带着一个年老的长者找上门去,状告二少爷诱拐别人的妻室,有伤风化,证据确凿被拿下了大狱。
大老爷是里子面子都丢光了,还要想着法子凑了钱去将儿子给保释出来。这无疑是雪上加霜,他一气之下便病倒了。
“还真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当初,他们用那样下作的手段对侯爷和老夫人,这点儿报应算是便宜他们了。”浅绿也满是愤慨。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不假。
霓裳拍了怕手,将栗子壳丢到盘子里,站起身来活动活动了筋骨。“再过几日,等宴请完宾客,就该启程上京了。该收拾的东西也都收拾好了,不如趁着今儿个天气好,出府逛逛吧?”
就要离开这个从小生长的地方,霓裳还是有些不舍的。
虽然京城很繁华,但毕竟天子脚下,规矩肯定多的要命。估计回了京城,她怕是再也没有这样舒心的日子了。为了方便起见,霓裳换上了前几次外出巡视购买的男装,便带着两个心腹丫鬟出了门。
“小姐,午膳还是去飘香楼吗?以后怕是不能尝到那里的手艺了。”初荷比较贪嘴,刚出了府就只想着吃了。
开春之后,天气逐渐暖和起来。霓裳脱掉厚厚的棉袄,只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衫子,手里还假装风雅的拿了把山水花鸟的折扇。听了初荷的说,便忍不住取笑她一番。“你怎么只惦记着吃食,难怪越来越丰润了,也不怕以后嫁不出去?”
哪个女子不爱苗条?霓裳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初荷面上丝毫没有的羞赧,反倒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小姐,民以食为天,奴婢也只是坚定的奉行这一原则。就算奴婢吃成了个大胖子嫁不出去也好,正好留在小姐身边,服侍小姐一辈子。”
霓裳轻咳一声,提醒道:“这里哪来的小姐,你魔障了吧!”
初荷自知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跟上前去。“公子,奴婢说的可都是心里话。奴婢没想过要嫁人,想一辈子跟着小姐。”
“好了,这个问题以后再讨论。再不走快些,一会儿就没位子了。”飘香楼的美食的确有些诱惑力,霓裳也喜欢这里的口味,故而初荷一提起她就忍不住想去了。
浅绿今日格外的安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直远远地跟着。
霓裳刚踏入飘香楼,就听见楼上闹哄哄的,似乎起了争执。仔细一听,她便听出了那声音的主人,还真是老熟人啊。
“何小姐,实在抱歉的很,雅间都满了,您改日再来吧。”方掌柜依旧不卑不亢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并没有因为对方是官家千金而有所改变。
何小雀上回丢了脸,好一段日子不见她出来走动。想必是何知府听到了风声,禁了她的足。如今风声渐渐下去了,便放了她出来吧?
只不过,这位何大小姐似乎并没有吸取教训,依旧我行我素的很。
“这何小姐敢来这里闹事,上一次的事还不够丢脸吗?”初荷皱了皱鼻子,有些替她汗颜。
霓裳一甩扇子,装作翩翩佳公子说道:“飘香楼对外开放,没有将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有银子不赚,那是傻子!”
霓裳的话音刚落,坐在厅堂正中间,一身鲜亮红色衣衫的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霓裳闻声望去,只看得见那人的半张脸。一头乌黑的青丝随意的披在肩上,毫无束缚。那低垂的发丝遮住了他半边脸,让人看的不是很真切。不过,霓裳倒是对那双能蛊惑人心的双眼印象深刻。
这人,绝对不是普通角色。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透过双眼可以认清一个人。这个男人单腿搁在板凳上,动作豪迈潇洒不羁,一看就不是被世俗羁绊的。他身上的江湖气息浓烈,单薄的身子肌理分明,貌似是个练家子。尤其是那双透着智慧的锐利双眼,带着些许的戏谑,有着勾人魂魄的魅力。
霓裳不动声色的打量那人的时候,那红衣男子也戏谑的勾起一抹妖媚的笑容凝视着她,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霓裳不想节外生枝的回过头来,不再盯着对方看。刚好此刻何家小姐怒气冲冲的从楼上下来,霓裳这个正要上楼的刚好挡住她的道儿,很无辜的被她瞪了一眼。
“还不快些让开,你挡着我家小姐的道儿了!”何小雀身边的丫鬟朝着霓裳喊道,神色与她的主子一般盛气凌人。
不过霓裳好奇的是默默站在何小雀欲说还休的那个少妇,经过上次的争执,她还以为她们这对闺蜜已经闹掰了呢。郑霜的本事挺大的,居然还能继续呆在何小雀的身边,实在是令人不敢小瞧于她。
“凭什么说我家少爷挡了你们的道,难道就不是你们挡了我家少爷的道吗?”初荷最是见不得有人羞辱她的主子,脾气一上来就顶了回去。
何小雀刚刚熄灭的怒火顿时又腾腾腾的冒了上来,一双愤恨的眼睛恨不得化作刀子。“这里哪有你一个卑贱的奴才说话的份儿,还不给我掌嘴?”
何小雀身边的丫鬟刚要上前动手,却被霓裳的一个眼神给吓得缩了回去。尽管霓裳面上的表情淡淡的,但一双如水的眸子却无比的冷凝,深不见底。
何小雀大吃一惊,见自己的贴身丫头居然退缩着不敢上前,心里的怒火更盛。她一把推开那丫鬟,自个儿走上前去。“真是个没用的,连这样的事情都要本小姐亲自动手!”
浅绿和初荷都很默契的将霓裳护在身后,警惕的瞪着何家小姐主仆,生怕她们真的做出什么事来,伤害到小姐。
“真是世风日下啊…”霓裳一边打着扇子一边轻叹。“堂堂知府千金,竟然做出下人才会有的举动,知府大人还真是教导有方啊…”
何小雀脸色一沉,喝道:“你有何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我有没有教养与你何干?”
“啪啪啪”何家小姐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见那红衣男子随手扔过来几根竹筷,噼里啪啦的打在她的嘴上,不一会儿就见了红。
“啊…”站在何小雀身后的郑霜叫的比谁都大声,发现失态之后,这才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将何家小姐搀扶了起来。“雀儿,你有没有事?”
“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居然敢殴打朝廷命官家的千金,不想活了吗?”郑霜怒视着那红衣男子,大声的为好友辩护着。
那红衣男子嗤笑一声,裂开嘴说道:“就是打了又如何?她一没有官职在身,二没有封诰,我为什么不能打?”
郑霜被他的一阵抢白激得满脸通红,语无伦次起来。“你…你强词夺理…你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知府大人知晓了,定饶不了你…”
霓裳摇了摇头,这两个女人还真是天真无比。
明眼人都瞧得出这个红衣男子非泛泛之辈,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股子的贵气,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不会轻易去得罪了他。从他四周的桌子上安静用膳的人可以看得出,在他身边说话大声一点都感到有压力。可是这两个蠢笨之人,却还以区区知府来自抬身份,以为全天下就知府大人最大,这样的行为简直让人笑掉大牙。也活该她们受些教训,有眼无珠的人活在这世上也是浪费粮食。
霓裳是没兴趣掺和到这些无聊的纷争中去的,与方掌柜打了个招呼,便带着两个小厮打扮的丫鬟绕过这一行人,去了二楼的雅间。
“这何家小姐好大的派头啊,居然如此嚣张。不过就是个知府,还以为是多了不起的大官,也敢大放厥词。”
“还有那个郑霜…都已经嫁人了,还不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相夫教子伺候公婆,整日跟在何家小姐的身后招摇过市,当真是没脸皮。www.uu234.com”
“就是。何知府与她有何关系,天天将人家挂在嘴上。不知情的,还以为何知府背着他的夫人在外面养了个小的呢!”
浅绿和初荷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有些收不住嘴了。
“好啦,别在背后议人是非。”霓裳打断她们的话,端起桌子上的茶壶给自个儿倒了杯茶。
浅绿和初荷禁了声,殷勤的上前服侍着,不敢再有半点儿造次。
霓裳抿了一口茶水,很快就喜欢上了这清雅的淡香。前世她不怎么爱喝茶,总觉得里面有一丝苦的味道。可是品着这飘香楼的茶水,她却不自觉的多喝了几杯。“这茶叫什么名字,味道真不错。”
浅绿执起茶壶的柄,亲自为她斟满才答道:“这茶叫做雪里香,是用早冬树枝上的积雪化成水泡制的,所以味道格外的清香,还带着一丝甘甜,是飘香楼的特色之一。”
“这够麻烦的,还要采集早冬的积雪…”霓裳听了只咂舌,觉得太过奢侈了一些,也只有飘香楼这种地方肯花这么大的气力去弄这些玩意儿。
“可不是么,这一壶茶,都要费好几道工序,光是人力物力都要耗费好几十两银子呢。”初荷也不知道打哪里打听来的这些消息,津津有味的讲解着。
霓裳秀眉轻轻地抬了抬,不由得咂舌。果然是飘香楼的风格啊,普通老百姓还真是消费不起。
很快的,小二鱼贯而进,端着各式美味佳肴,然后不声不响的退了出去。霓裳看着桌子上那些菜色有些惊讶。她似乎只点了三道家常小菜,这满桌子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会是弄错了吧?
心疼银子的她狐疑的抬起头来,问道:“浅绿,这一桌子的菜,是我们点的么?”
浅绿还来不及回答,就已经有人替她做了回答。
“自然…不全是…剩下的全都是我爱吃的。”刚才还在楼下的红衣男子突然出现在雅间的门口,笑得像只狐狸。“下边太吵了,还是这里清静。兄台不介意一起吧?”
毕竟男女有别,霓裳刚要严词拒绝,那红衣男子却不请自来的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翘起一条腿裂开嘴笑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霓裳就算再不情愿,但还是有些风度的。尽管不习惯与男子同桌而食,但瞧着这人也不算讨厌,就勉强用沉默答应了。反正这屋子够宽敞,足够容纳十个人用餐,她就当眼前的是一副赏心悦目的字画好了。
说起来,这个一身红衣的妖媚男子的确有做妖精的本钱。一双勾魂夺魄的双眼,危险又迷人,足以让人深陷。他的眼珠与平日里所见的那些人有些不同,略带蓝色,玻璃一般的绚丽,有些西域列国的特色。(书名+看最新章节)五官线条清晰而深刻,鼻梁比一般人都要高且挺拔,嘴唇单薄却性感十足,是个能够令人神魂颠倒的绝色美男。刚才发丝遮挡了他大半张脸,叫人看不清楚。如今面对面坐着,霓裳不得不感叹这是造物主的杰作。就连她,都暗暗羡慕不已呢。
尽管他不是她见过最赏心悦目的男人,但却是却艳丽的一位。这等容貌,堪称天下第一的绝色!
“看够了没,是不是美如谪仙?”男子挑了挑眉,唇边露出一抹轻佻的笑容,还故意拨弄了一番那头如丝的长发。
霓裳调开自己的视线,依旧保持着手握竹杯的姿势,最初的惊艳过后转为平淡。
见她不答话,红衣男子便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丝毫不觉得尴尬,反而越说越带劲儿,自得其乐。“你不知道这飘香楼有多坑人,随便一道菜也要好几两银子,就拿这一桌子的酒菜来说吧,都够穷苦人家一家大小过上好几年了。不过说实话,这些菜的味道还真是一绝,别的酒楼是做不出这个味道来的…哎,你说这么好吃的菜肴,为何偏偏贵的离谱呢…”
霓裳不紧不慢姿态优雅的吃着自己碗里的菜,没有要搭话的意思。可是对方一直唧唧歪歪个不停,也挺令人讨厌的。
“这位公子…食不言寝不语,难道你不知道么?”她放下竹筷,淡淡的看着他。
红衣公子微微一愣,继而笑得更加的灿烂。“兄台总算是肯开口啦,我还以为你能坚持的更久一些呢。那些规矩对我而言,没用。这样自由自在的岂不是更好?”
“这位公子,饭菜都凉了,您还是先用膳吧。”浅绿实在是受不了他的聒噪,但又不能没礼貌的呵斥人家,只好委婉的提醒道。
红衣公子微张着嘴唇,对这个打断他说话的人很是不满。无邪的眼眸中透出一股冷冷的寒意,让浅绿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霓裳明显的感觉到浅绿身子微微抖了一下,似乎被吓到了。不过,当她望向他的时候,他又是一副牲畜无害的谄媚笑容,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位公子…”
“干嘛这么生分呢,我叫南宫祺,兄台可以称呼在下祺。”他大方的报上姓名,还不忘眨了眨,向对方抛个媚眼。
霓裳觉得这种艳福实在是没法接受,更何况她如今一身男装。莫非这男子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浑身冒鸡皮疙瘩。
似乎猜出了她的心思,叫南宫祺的男子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真是个有趣的小家伙,哈哈哈哈哈…”
被对方称为小家伙,令霓裳非常的不爽。她这具身子虽然才十二岁,但心智却是个成年人,任谁听到这个称呼都会不满的吧。
“南宫兄…”
“我都自报家门了,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啊?”南宫祺打断她的话,单手支着脑袋,一脸期待的问道。
浅绿和初荷站在一旁服侍,心里却突突的直打鼓。她们总觉得眼前这位公子身上总透着一股邪气,让人很是不安。为了小姐的清白,她们虽然害怕但还是勇敢的上前一步,将霓裳护在了身后。“我家少主人不过好心的腾出半张桌子给公子,已经是仁至义尽,还请公子请自重。”
美眸中迸发出一丝冷冽的气息,南宫祺仍旧笑得妖媚。“还真是喜欢喧宾夺主,你们已经打扰到我了!”
说着,也看不清他如何出手的,浅绿和初荷再次张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而且身子也被定在了原地不得动弹,只能睁着一双怒视的双眼抗议着。
霓裳先是一阵紧张,继而发现他并没有起杀意这才冷静下来,耐着性子跟他周旋。“兄台这是何意,为何要为难我的小厮?”
“你确定她们真的是小厮,而不是丫鬟?”南宫祺勾起唇角,洋洋得意的笑着说道。
霓裳知道遇到了高人,她的伪装怕是早已被看破。于是也懒得继续伪装下去,淡淡的说道:“还请公子高抬贵手,饶了我的侍女。”
“既然你开口,那本公子就卖你个面子。不过,我解开她们的穴道之前,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字。”他笑着提出交易。
霓裳心想,不过是个名字而已,告诉她也无妨。不过,她也没真的打算据实以告,而是将她上一世的名字说了出来。“我叫无双,君无双。”
男子认真的打量着她的眼睛,在确定她没有撒谎之后,袖子一挥便解开了浅绿初荷身上的穴道。
浅绿和初荷有些胆战心惊的退到霓裳的身后,心中泛起无限的恐惧。若这个男子真的心存不轨,那么她们的小姐怕是凶多吉少了。不过,看到自家小姐如此坦然没有丝毫的畏惧,她们总算是稍稍放了心。
小姐一直聪慧异于常人,她不急她们也就不用轻举妄动。
“你这两个丫头倒是忠心,难得难得。”南宫祺扫了霓裳身后的两个清秀丫鬟一眼,赞美了一句。
霓裳嘴角微扬,道:“她们自小就跟着我,与我情同姐妹。”
南宫祺嬉皮笑脸的替霓裳斟上茶水,脸上的神情更为轻松。细长的手指干净而白皙,隐隐散发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霓裳微微皱了皱鼻子,显然是闻到了那股淡淡的异香。“你身上有伤?”
“为何这么说?”南宫祺颇有兴趣的问道。
霓裳仔细的回想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总觉得你身上有一股子的药味儿,虽然用香粉掩盖了过去,但鼻子稍微敏感一些的人还是闻得出来的。”
南宫祺眼中露出赞赏,毫不避讳的答道:“果然聪明。不过,我身上并没有伤,而是常年与药物打交道,所以才会沾染了那股子的药味儿。”
常年与药材打交道,难道他是位医者?
“敢问兄台可是会医术?”在不确定他到底是何身份之前,霓裳不敢贸然的猜测,只好换一种方式去探究。
“算是吧。”南宫祺回答的很奇怪,这让他的身份更增添了一抹神秘。
浅绿和初荷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既担心小姐的安全又对这位南宫公子颇感好奇。毕竟那样绝色的一个人,总是能吸引人的眼球。
霓裳点了点头,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们还没有熟到可以无话不谈的地步,也没有必要去了解他。“能够结识公子这样的人中龙凤,是无双之幸。无双以茶代酒,敬公子一杯。”
南宫祺毫不扭捏的举起酒杯,先干为敬。“好酒。”
如墨的发丝滑过他的脸庞,更加映衬得他肌肤如玉无限风流,当真是倾国绝色。霓裳收回自己的视线,将注意力转移到那些美味的菜肴上去。
一顿饭下来,他们倒是畅所欲言宾主尽欢。
“能认识无双,也是祺的荣幸。今儿个时辰不早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他从腰带上解下一块黑色的小木牌递给霓裳,笑着说道:“若有事,拿着这个木牌去各地的银丰钱庄找那里的管事。我收到消息,便会前来相见。”
霓裳拿着那块木牌仔细打量着,看不出有任何的特别之处。手掌大小四四方方的,上面龙飞凤舞的刻着两个字——麒麟。紫檀木材质,质地光滑,还隐隐透着一股暗香。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标识。
“好,这份大礼我先收下了。”霓裳本就不是矫揉造作之辈,大方的将那块木牌收入了左手的袖袋里。
南宫祺见她收下了木牌,忍不住会心一笑。“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有缘的话,咱们还会相见的!”
一道红色的光束闪过,南宫祺已经不见了身影。屋子里只留下满桌的狼藉,还有属于他身上特有的淡淡药香。
霓裳愣了愣神,重新拾起折扇,吩咐浅绿去结了帐,转眼间消失在人海之中。方掌柜的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然后绕到后堂,随手写下一张纸条,抓来一只鸽子,将它放飞了出去。
这一切做的很隐蔽,没有任何人发现异常。
酒楼里依旧人声鼎沸,来往的食客络绎不绝。
转眼间就到了回京的日子,霓裳吩咐府里的下人将一口口大箱子抬上马车,仔细检查之后这才来到最前面的马车旁边。“一切都准备好了。祖母、爹爹,可以出发了。”
老夫人回过头,望着侯府的大门好一会儿,这才让丫鬟搀扶着上了马车。管氏同样有些不舍,毕竟这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侯爷骑在马上,与后面的车队走在一起,霓裳则跟老夫人坐在同一辆马车上。管氏因为怀着身子,故意需要多人照顾,于是单独弄了一辆马车,由杜姨娘和两个丫鬟在一旁照顾着。至于那被侯爷禁足的何姨娘,则与几个年长的嬷嬷们挤在一处。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穿过大街,朝着城门走去。
锦州城与京城相隔数百里路,紧赶慢赶也要花上十天左右的时间。霓裳没怎么出过远门,一路颠簸得骨头都要散架了。为了安全起见,女眷都一直呆在马车里,鲜少有机会出去活动活动。如此折腾了好几日,长乐侯一家子总算是回到了京城。
望着巍峨的城门,侯爷眼睛酸涩的厉害,差点儿忍不住落下泪来。老夫人和管氏也很是激动,却有着一种近乡情更的伤感。霓裳眼里充满了好奇,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想到日后就要在天子脚下生活,顿时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的辛苦也算值得了。
“祖母,一会儿直接回祖宅还是去客栈休息?”霓裳腻在老夫人的身边,轻声的询问着。毕竟京里的宅子许久没有人住了,即使有下人每日打扫着,但还需要彻底的清洁一番才能住进去。更何况,以老夫人的迷信,必定还要挑选一个黄道吉日入住。故而,霓裳才有此一问。
老夫人掀起车帘子,细细的打量着昔日熟悉的街景,手有些微微颤抖。她,总算是回来了。
“还是先去客栈吧,那宅子也不知道收拾妥当了没有。我们带的人手不多,还是先缓一缓吧。”老夫人叹道。
霓裳应了下来,便派人去找落脚的客栈去了。
一家子上下,带仆人总共二十余人,全都在距离祖宅两条街开外的吉祥客栈住了下来。霓裳捏了捏僵硬的双腿,心想总算是可以落地行走了。
老夫人喜欢清静,挑了一间靠里的房间,由敏之晓春两个大丫鬟和景嬷嬷服侍着,霓裳则与管氏挤在一间屋子里。至于其他姨娘,便住在管氏的隔壁。侯爷和小厮们都住在一楼,方便看管行李。
休整了大半日,侯爷终于缓过劲来,派人去族里报了信。过了两个时辰,派去的小厮终于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几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松柏你回来啦?”几位长者见到侯爷,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侯爷沉浸在回京和升迁的喜悦中,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异常。先是相互寒暄了一番,这才提到正事。“几位叔公,这些年劳烦各位镇守京城,替我们守着祖宅。十几年一晃就过去了,君家的祖宅应该还完好无损吧?几日前松柏修了书信回来,不知道各位长辈可有收到?”
那些长辈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侯爷见他们欲言又止,这才心生怀疑。“各位都是族里的长辈,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其中一位年纪稍微小一些的干瘦老头儿叹了口气,神情很是无奈的说道:“松柏啊…我接下来要说的这番话,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侯爷心里一惊,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支支吾吾半晌,还是族长亲口说了出来。“都是那个不肖子孙君松鹤,他自以为能力卓越怀才不遇,非要弄个官当当才肯罢休。奈何他不思进取,又想着投机取巧,竟然敢贿赂考官。奈何那考官是个贪心不足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向他索要好处。一来二去,他不但将自己的身家赔了进去,竟还背着族里的长辈,偷偷地将祖产地契拿出去抵押。只可惜,那位考官被人揭发出来下了大狱丢了官,而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打了水漂。他害怕族人追究他的责任,竟然变卖了祖宅,趁人不注意的时候逃离了京城。等族人们发现的时候,早已不见了他们的踪影…”
侯爷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晕厥过去。布满老茧的双手紧紧地握着,脸色也越来越黑。“我说他们一家子不好好的在京城呆着,却跑去锦州投奔于我,原来是这么回事!好个背祖忘恩的无耻之徒,居然为了那遥不可及的虚名,变卖了祖产…”
话还未说话,一口血喷薄而出,吓坏了一旁伺候的下人。
“侯爷…侯爷您醒醒啊…”
霓裳听见楼下的动静,忙不迭的赶了过去。当看见爹爹衣襟上的鲜血时,她顿时吓得有些手足无措。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被侯爷捧在手心里疼着,从未见过他这般失意绝望过。即使十几年没有得到升迁,他依旧隐忍着默默地付出着,从未放弃。可如今,那意气风发的父亲却闭着双眼痛苦的挣扎在椅子里,她的心忽然变得很沉重。
到底是何打击,能让父亲这般的痛不欲生。
霓裳来到几位老者面前,知道他们是族里的长辈,于是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当得知侯爷吐血的原因时,霓裳也忍不住气得面色铁青大惊失色。
这简直是太耸人听闻了!
她前几日还在暗自好奇,为何回京这样天大的喜事,也不见大房上门来求侯爷带他们一起上路。他们可是最在意颜面的,如今侯爷高升,他们更应该奋力巴结才是,怎么忽然安分下来了呢,这实在是有些不正常。
当时,她没有细细想过其中的原因。如今看来,她的确是疏忽了很多的问题。也许当初大房出现在锦州城的时候,她就该仔细的调查一番,也不至于闹到如今这步田地。
想着回到京城,却落得个无家可归,霓裳真的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好在他们还有些积蓄,重新置办一处宅子不是难事。
霓裳冷静的吩咐丫鬟请了大夫来,又将几位族里的长老客气的送了回去,这才开始着手置办宅子的事情。都说京城寸土寸金,要想在这里找一个风水好又便利的宅子怕是不太容易啊。
本来这些事都是瞒着老夫人和管氏的,但祖宅那边一直没有回音,老太太就起了疑心。一问之下,也气得撅了过去,丫鬟婆子乱成一团,好不容易才抢救过来,老夫人又是将大房痛骂了一顿才稍稍消了气。
如此一来,君家只好暂时在客栈落脚,并加紧四处打听宅院的事。
皇宫内院
瑶喜宫的主位上,瑶妃一身妃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端坐在金丝锦缎贵妃榻上,在听完宫女的传话之后只是冷冷的说了声知道了,便不再多言。直到宫殿内的侍女太监都退了出去,跟在她身边的贴身宫女芷云才开口说道:“娘娘…长乐侯爷升迁回京,二小姐也跟着回来了,姐妹重逢也是喜事,您怎么都开心不起来呢?”
芷云进宫之前就是管府的丫鬟,是瑶妃入宫的时候老夫人赐给她的贴身丫头。这么多年来,她尽心尽力的服侍瑶妃,算是她最得力的心腹。
瑶妃叹了口气,说道:“圣心难测,今日他可以升了妹夫的官,明日又可以将他下了大狱。这京城不比锦州,处处都是机关陷阱,一个不慎就会惹来横祸。表面上风光无限,背地里却危险重重,又有什么好高兴的。妹妹本就是个温良性子,跟着他又要担惊受怕了。”
听完主子的分析,芷云也笑不出来了。
随着皇子们逐渐长大,娘娘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尽管皇上最疼爱娘娘所出的九皇子,可毕竟上面还有皇后贵妃和其他嫔妃的儿子,娘娘的处境并不好过。一个弄不好,就会惹祸上身牵连到娘家人。
这深宫中,处处都是致命的陷阱。娘娘时时谨慎小心,苦苦的挣扎,她这个做丫鬟的看在心里,忍不住为她感到心疼。
凭小姐的聪明才智,想要争出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可是自打进宫以来,小姐一直都韬光养晦将锋芒尽藏,安分的过着自己的日子。起初,那些嫔妃上门挑衅的时候,她还想不通为何主子会忍气吞声到如此地步。随着时日的推移,她也渐渐地明白了。小姐这是怕树大招风啊!
当今圣上看着宽厚仁慈,实际上手段非凡,否则当年也不会从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登上大位。或许他不像先皇那般残暴嗜血,动不动就诛灭九族。但在位的这些年来,朝中的大臣被管的服服帖帖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可见,他的手段是多么的高端,心思如何的深沉。
小姐或许就是看出了皇上那仁厚外衣下的杀伐果断,才会改变策略,隐藏锋芒安分度日的吧?只有那些愚不可及的蠢笨女人,才会为了一些莫须有的虚名,斗得你死我活。最后,也没落得个好下场。
如今,后宫之中属皇后娘娘最为尊贵。天下皆知皇后娘娘最是温和大度之人,胸怀之宽广令世人叹服。这后宫之中皇子公主一个接着一个的生,可见皇后娘娘的肚量如何。故而,皇上对皇后娘娘十分敬重。即使她缠绵病榻,掌管后宫的大权也没有轻易的落入他人之手,即使尊贵如太后亲侄女的德贵妃也只是协理六宫。可见这位皇后在皇上的心里,是多么的重要了。
“娘娘…奴婢还听说长乐侯近日在四处打听,重新置办府邸。”芷云知道主子在深宫中寂寞无聊,偶尔也会将外面听来的事情与她分享,也好打发时日。
瑶妃侧过身,单手支着脑袋问道:“哦,有这事儿。先皇不是赐了一坐宅院给君府吗?”
“奴婢听闻,老侯爷的庶长子,也就是侯爷的庶兄趁着侯爷在外地,偷偷地将那宅子的地契拿去换了银两,偕同一家老小逃了。如今,君家一家老小还住在客栈里呢。”芷云提起此事都不由得皱眉头。
君侯爷也真是个糊涂的,竟然将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庶出的兄长保管,也太随意了一些。自古嫡庶有别,他连那么点儿防范之心都没有,还真是愚蠢!二小姐怎么就嫁了那么个蠢笨的莽夫!
瑶妃的眉头也微微蹙起,想到自己那个心思单纯的妹妹,就忍不住叹息。“当初,母亲也是看在侯府人口简单,老夫人又和蔼,才同意将二妹嫁过去的。没想到…到底是武将出身,没什么心机,这也难怪…”
“那娘娘要不要帮一帮?要在京城找到一个像样的院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芷云想到二小姐,不免产生同情之心。
瑶妃想了想,却没有立刻答话,过了好半晌才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听闻长乐侯只有一个嫡出的小姐,名唤霓裳?”
“原先也有一个庶子,前不久突然没了,就剩下那么一个独生女了。”芷云知道的不多,有些消息还是学士府托人透露给她的。“不过,说起那位侯府的表小姐,据说才十二岁就已经帮着二小姐当家了呢。”
瑶妃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笑意。“哦?这倒是稀奇。以二妹那性子,居然能养出这么厉害的女儿出来,还真是不可思议。”
“奴婢还听说,侯爷的那位庶兄前不久也去了锦州城,赖在侯府的不肯走。又背地里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被这位表小姐设法给赶了出去呢。”芷云越说越兴奋,眉眼都笑弯了。
“果真是与众不同…”听完芷云的唠叨,瑶妃眼中闪过一抹亮色,似乎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外甥女有了些许兴趣。
“娘娘要不要改日向皇上讨了恩典,见一见她们?”芷云见主子难得露出笑容,便自作主张的建议道。
瑶妃冷冷的扫了她一眼,道:“平日怎么交待你的,谨言慎行,你瞧瞧你,得意忘形了不是?”
芷云自知有错,立刻跪下来请罪。“奴婢妄言,请主子责罚。”
“起来吧…此事休得再提,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了。”瑶妃斜倚在软枕上,神色淡漠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上生性多疑,若是她现在就召长乐侯府的人进宫,怕是又要多想了。还是先等等再说吧,反正日后有的是机会相见。
帝王,最擅长的便是权衡制约之术。她虽然得宠,儿子又是乖巧讨喜,但皇上还是会有所忌惮。老太爷乃三朝元老,又曾为太子太保,底下的门生多不胜数,在文官中的影响力依旧不可低估。加上她的哥哥又是内阁大学士,虽无宰相之名,实有宰相之权,拥有代替皇帝起草批示的权力,代表着具有绝对权威的“皇言”,其重要地位是可想而知。虽不及兵权在握的那些势力,但光凭一张嘴就能决定人生死,是不可低估的一股力量。这也是皇上为何宠她,对九皇子特别喜爱的原因之一。
不过,瑶妃并没有按照皇帝料想的那般恃宠而骄,倒是让皇上又爱又恨。爱她的品性高洁觉得她明事理,可又觉得太过懂分寸了一些,即使想要抓个小辫子也抓不到。如此,反倒是不好制约了。若胡乱的安在罪名在管氏一族身上,必定不能服众,而且怕是会引起轩然大波。
瑶妃怕是早就参透了其中的沟沟壑壑,所以才会采取中庸的处世之道,不争不抢才能明哲保身呐!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芷云见瑶妃脸上的神情放松下来,便笑着走上前去将她搀扶着坐了起来。“娘娘…想必是殿下下了太学,过来给娘娘请安来了。”
芷云话音刚落,一个月白锦袍有着秀气面庞肉团子一般的小男孩就径直闯了进来,迫不及待的扑倒在瑶妃的怀里。“母妃…儿臣过来看您了…”
面对自己的亲骨肉,瑶妃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祥和慈爱之色。“跑这么急做什么,要是摔倒了可怎么好?”
九皇子眨着灿若星辰的眼睛,撒娇道:“太傅今日夸奖了儿臣,儿臣高兴,所以就跑着过来告诉母妃了…”
想起那个一丝不苟的太傅,瑶妃就忍不住笑了。能够得到那迂腐老头儿的赞赏,想必是真的做的很好了。“修儿这就知足了?太傅不过夸你一回,若是日后能够天天得到他的夸奖,那才是本事呢!”
瑶妃的谆谆教导,九皇子皇甫修似懂非懂。不过,看到母妃笑了,他就已经很开心了。芷云早就命人准备了九皇子最喜欢的吃食,宫女们鱼贯而入,不一会儿就摆了一桌子。
“殿下怕是饿了吧,先吃些点心垫一垫吧。”芷云将矮几稳稳地搁在贵妃榻的中间,然后将银筷子摆放在九皇子的面前。
“芷云姑姑最好了,每次都给儿臣准备这么多好吃的。”九皇子甜甜的对着芷云一笑,然后望向自个儿的母妃。
瑶妃爱怜的摸了摸儿子的头,说道:“你这个小馋猫,就惦记着母妃这里的吃食。”
九皇子嘿嘿一笑,夹起一块晶莹如玉的枣糕递到瑶妃的面前,道:“母妃也吃。”
瑶妃顺从的将那糕点放进嘴里,姿态优雅的咀嚼着,风情无限。芷云在一旁伺候着,眼角也满是笑意。
小姐只有在九皇子面前,才会露出真实的本性。她一定会拼了性命的守护着小姐和九皇子,一定不会让人伤害到他们。
学士府
“夫人,夫人…”管府的后宅,一个打扮的朴素端庄的妇人正在指导女儿如何管家,突然被一阵急切的禀报声给打断了。
妇人停下手里的事,不满的呵斥了那丫头两句才问道:“何事如此惊慌,又没有人在后面追着你。”
“是姑奶奶…姑奶奶带着表姐前来拜访。”那丫鬟一向很有分寸,如今这般失礼也是因为太过高兴地缘故。
坐在妇人身边一身宫缎素雪绢裙,端庄文雅的女子樱唇轻启,略带好奇的问道:“你说清楚些,到底是哪个姑奶奶?”
那丫鬟摸了摸额上的汗,一脸笑意的说道:“回大小姐的话,是从锦州城过来的二姑奶奶。”
“锦州?那不是…”唐氏微微一顿,继而站起身来,吩咐丫鬟道:“快,去请姑奶奶进来,我一会儿就到。”
管沅英也跟着站起身来,脸上的惊讶依旧。不过,经丫鬟这么一提醒,她倒是想起来了。爹爹时常在嘴上念叨,有个姑姑远嫁锦州,又说姑父长乐侯升了官,不日将回到京城。难道就是那个姑姑?
“我先去换身衣裳,你让弟弟妹妹也一起过去见见。”唐氏这话是对长女沅英说的。
正在备嫁的大小姐管沅英乃唐氏嫡出的长女,已经许给左相之子刘春元为妻,再有三个月就要出阁了。听了母亲的吩咐,她便让丫头们分别去几个院子去请了几个弟弟妹妹过来,打算一同去唐氏的院子拜见那素未谋面的姑姑。
管家的人口比较,管大学士只有一妻一妾,正室唐氏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分别排行老大老二老四,妾室钟姨娘生了一个庶子,行三。霓裳在来学士府之前,就已经听母亲唠叨了好几遍了。
站在学士府门口等候通传的时候,霓裳眼中不免对这位舅舅产生了好感。即使还未见面,但见府里的下人均是恪守己任,不骄不躁,就给人很舒服的感觉。不若那些有权有势人家的奴才,总是狗仗人势敢随意甩脸色给别人看。
在丫鬟的带领下,霓裳小心翼翼的搀扶着管氏朝着主母所在的福禄院而去。一路上遇到不少的丫鬟小厮,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带着丝丝好奇和探究。尤其是一些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嬷嬷,见到管氏的时候,都忍不住激动地双目含泪。
管氏看着府里熟悉的景物,也难免触景生情。这里可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地方啊,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没有改动过。
“小姑…”管氏正激动着,突然从远处走过来一个穿着流彩暗花云锦对襟衣裳的妇人。她的神情也颇为激动,眼中隐约有泪光闪过。
霓裳猜想,这位贵气端庄的妇人应该就是舅母唐氏了吧?早就听闻这位舅母出身尚书府,最是知书达理,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于是乖巧的上前行礼,问候道:“霓裳见过舅母,请舅母安。”
唐氏拉着管氏的手,仔细打量了许久,这才回过神来将霓裳扶起。“这就是霓裳?都长这么大了…”
管氏一只手牵着唐氏的手,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鼓鼓的肚子,笑着道:“可不正是我家那泼猴儿。”
唐氏被管氏的话给逗笑了,脸上的伤感也渐渐地淡去。她称赞了霓裳两句,说她长得好又懂礼数,然后才将注意力放在管氏的肚子上。“看我,尽顾着说话了,忘了你还怀着身子…这是岁数怀孩子最是辛苦,我一会儿吩咐厨房给你炖些补汤。”
“嫂嫂何必这般客气,我们贸然前来打扰已经很过意不去了。”管氏出阁前与这位嫂嫂关系就很融洽,如今一见,更是有说不完的话。
唐氏领着她们母女进了屋子不久,管沅英就带着几个弟弟妹妹过来给唐氏请安了。唐氏一一介绍,双方见了礼之后,管氏便让丫鬟将准备的见面礼送给了几个孩子。管沅英出嫁在即,管氏便送了一对通体碧绿的玉如意。二小姐管沅舒得了一只蝴蝶步摇,三少爷的是一套文房四宝,四少爷的则是一把泥金真丝绡麋折扇。
霓裳也收获不小,唐氏大方的送了她一套绿翡翠的头面,那颜色纯净毫无杂质,一看就价值不菲。
霓裳谢过之后,便让丫鬟好好地收了起来。
管氏和唐氏多年不见,自然有很多话题可聊。霓裳与几个表姐表哥表弟不熟悉,互相问候之后就很少开口。好在二小姐管沅舒是个活泼性子,对霓裳也不讨厌,很快就拉着她亲昵地一口一个霓儿叫了起来。霓裳也很喜欢这位活泼开朗的二表姐,话才慢慢多了起来。
在霓裳看来,舅舅家的几个孩子都是不错的。大表姐沅英据说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又端庄敦厚,许给了右丞相的公子,一时成为了最近最热门的话题。看着她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端淑,偶尔妙语连珠,霓裳就暗暗的欣赏。果然是古代的大家闺秀,那气质可不是她能够学得来的。
暗暗吐了吐舌头,霓裳继续打量那位钟姨娘所生的庶出表哥管元离。他给人的感觉就是斯斯文文的,话很少但总是一针见血,可见也是个深藏不露的。至于最小的表弟沅祁,长得倒是挺可爱的,皮肤白皙,一双葡萄似的眼睛惹人怜爱。只是言行举止一板一眼,虽然比她还小上几个月,却古板的像个老头儿,不苟言笑,一点儿都不可爱。
“母亲,姑母,祁儿还要回去做功课,先行告退了。”觉得十分无聊的管元祁终于沉不住气,率先起身告辞。
唐氏知晓他的个性,也没有勉强。只叮嘱了两句,便放他离开了。管元离见弟弟离开了,他一个男孩子留下来也不太好,于是也找了个由头离开了。
看着自己的几个子女,唐氏就很欣慰。唯一有所不满的,就是这个二女儿。虽然长相和头脑都不错,就是性子太野,是个疯丫头。
“真羡慕嫂嫂儿女成群,可怜我们霓儿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管氏艳羡的看着这些个优秀的外甥,叹气道。
唐氏与有荣焉的笑了笑,打趣她道:“你肚子里不还揣着一个么,霓儿马上就要有个弟弟了,哪里孤单了…”
“嫂嫂是不知道,我盼这个孩子盼了多少年…不过,有霓儿这么个女儿,我也十分的欣慰。”看着坐在身边与外甥女谈笑的女儿,管氏眼里满是怜惜。
唐氏拉着管氏叙了叙旧,转眼就到了午时。唐氏便留管氏母女一起用膳,还特意让丫鬟去二门等着,见到老爷回来就直接请到这福禄院来。
提到久未见面的兄长,管氏心里也十分挂念。回想着小时候的一些事情,管氏就是一脸的幸福。她的这个哥哥,还真是会护短的。不管她做错了什么,他总算替她扛着,还用他那张三寸不烂之舌,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当真是对她爱护有加。
屋子里正说笑着,便有丫鬟事先进来通报,说是老爷回府了,正往这边过来。管氏激动的站起身来,与唐氏一同迎了出去。
“老爷…”
“二哥…”
管大学士沉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在听到小妹那一声呼唤之后,眼眶微微湿润,声音也略有哽咽。“十多年没见面了,你总算是回来了…”
霓裳连忙上前给舅舅见了礼,便显得可圈可点。
“这就是小妹的闺女?果真不错。”管大学士管教子女一向严厉,极少有夸赞之词。如今第一次见到霓裳就给了这么高的评价,还真让霓裳受宠若惊。
“舅舅谬赞了…都是外甥像舅,霓儿这也是沾了舅舅的光呢。”霓裳明亮的眼眸忽闪忽闪的,格外讨喜。
管大学士爽朗的大笑,许久才摸着霓裳的头说道:“果真有咱们管家的风范,将来定是个有福气的。”
管氏见哥哥这么高兴,心情也突然变得晴朗。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哥哥待她还如从前那般,不然也不会如此看重霓裳。心里高兴之余,又说了几句谦虚的话,这才一同进了屋子。
难得一家子团聚,唐氏吩咐去将钟氏和儿子们都叫了过来。一桌子坐的满满的,热闹的不行。
“霓儿可读过什么书,请了教习嬷嬷没有?”管大学士心情不错,对这个外甥女也格外的关注起来。
霓裳放下碗筷,斟酌着答道:“字倒是认识一些,不过与表姐们比起来可就差远了。母亲倒是想过要请一位德高望重的嬷嬷来教规矩,只是锦州不比京城,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就耽搁下来了。”
管大学士见外甥女说起话来有规有矩,条理清晰简洁明了,不由得暗暗惊叹。不曾请过教习嬷嬷居然也能有这番做派,的确是不易,心中顿时又多了几分喜欢。“嗯,好在你年纪还不算大,现在请嬷嬷教导也不晚。”
“二哥可有合适的人选举荐?我们初到京城,也不知原先那些有名的嬷嬷们还在不在…”管氏见兄长提起,顿时也重视起来。
京城不比偏远小地,名门贵胄云集,最是注重规矩。万一规矩出了差错,冲撞了他人,那可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决的。
管大学士行走在御前,对宫里教导规矩的嬷嬷也算熟悉,于是思索了片刻,答道:“瑶妃娘娘宫里有几位老嬷嬷眼看到了年纪,要放出来了。不若去求了娘娘,让她帮着挑选两个好的。英姐儿也要出阁了,有些规矩还是要学一学的。”
唐氏听了不住的点头。
虽然先前给女儿请过教习姑姑,但与宫里的那些老嬷嬷比起来,还是差得远了。如今又与右相府联姻,今后少不了要时常出入皇宫,多学一些宫里的规矩还是有好处的。再加上舒姐儿那野性子,也该好好磨一磨了,否则将来还有谁敢上门提亲?
想到这里,她便自动请缨道:“正好过两日便是太后的千秋寿诞,到时候我找个机会去拜见娘娘,将此事提一提。”
管大学士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霓裳瞥了沅舒表姐一眼,见她苦着一张脸,心里便忍不住发笑。看来,她这位表姐以后有的受了。
一直温和的笑着不曾多言的钟姨娘,看着霓裳态度亦是十分亲切。“姑奶奶真是好福气,生了这么个冰雪聪明的人儿,真是羡煞旁人了。”
对于这位舅舅的姨娘,霓裳还真是讨厌不起来。她虽说是个妾,但与唐氏是表姐妹,长得有几分相似也就罢了,连性子都十分雷同,同样都是端庄贤惠之人。待人处事也端方有礼,没有半点儿的不妥。这样妻妾和睦的诡异景象,还真是让人惊愕不已。
“别再夸她了,再夸她又该得意忘形了。”管氏心里开心,但嘴上还是谦虚的客套了两句。
一顿饭用完,都接近申时了。管氏依依不舍的与兄嫂话别,然后带着霓裳回了客栈。坐在马车里,管氏嘴角一直挂着笑容,显然心情不错。起初的彷徨和无措,早已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欣慰。
“母亲…霓儿很喜欢舅舅,还有表姐她们。”霓裳歪着脑袋靠在管氏的肩上,甜甜的说道。
管氏先是微微惊讶,继而才笑着说道:“真是难得啊…才见了一面,霓儿就可以喜欢上。你舅舅要是知道,肯定乐坏了。”
霓裳故意嘟着嘴,不满的说道:“女儿说的可是实话,舅舅一家人真的很好啊,就连钟姨娘都很可亲啊!”
知女莫如母,管氏对这个女儿的脾性还是很了解的。她人小鬼大,小小的年纪就心思重,不容易与人亲近。就算是对侯爷,也是相处久了才慢慢接受的。如今能够这么快的与管大学士一家人亲近起来,还真是罕见呢。
“你舅舅是有福的,妻妾和睦,儿女又都是有出息的。”管氏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
霓裳也跟着点头,很是认同。
马车兜兜转转,管氏有些累了,小睡了片刻。霓裳则悄悄地掀起车帘子,偷偷地打量着外面的景物。
京城果然繁华异常,街道都格外的宽敞。各色店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就算是老百姓也穿的整齐体面,看着就赏心悦目。
“咦,小姐快看。这里也有飘香楼呢~”初荷指着不远处的一家酒楼嚷嚷着,显得特别的兴奋。
霓裳打量了那飘香楼一眼,觉得十分眼熟。原来,这飘香楼的装潢都是一模一样的,看来应该是同一个老板。
“初荷你除了吃,还会什么?”浅绿性子比以前也活泼了不少,偶尔还学会跟初荷斗斗嘴打发时日了。
初荷一副我是吃货我自豪的神情,下巴翘得老高。“吃也是一门学问啊。所谓人生百态,就是从这酸甜苦辣中领悟到的,小姐您说是不是?”
霓裳被点名,回过头来。“你也会咬文嚼字了,不错不错。”
初荷露出牙齿嘿嘿一笑,道:“这还不是小姐教导有方,奴婢不过是拾人牙慧,跟小姐学罢了。”
霓裳笑着摇头,没再开口。
她对阶级观念没多少的概念,想着浅绿和初荷跟随了她这么长时间,与她情同姐妹,便想着让她们多学些知识,说不定将来还会派上用场。起初,这两个丫头还死不肯学着认字写字,觉得那是逾越了奴婢的本分。后来被霓裳逼得没办法,才学起来的。如今,这两个丫头不但会写自己的名字,一些简单的字也认得了大半。
霓裳对此,很是欣慰。
同一时刻,距离京城不远的十里亭。两个十分抢眼的男子面向那巍峨的城墙,久久没有开口。
还是一身灰色衣裳的冷面男子沉不住气,开口问道:“主子,都已经到了这里,何不回府去瞧瞧?您都好些年不曾回府了,不想看看府里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有什么好看的。”一身紫霄翠纹的年轻松子不屑的冷哼,翘着的腿不时地踢着,显得十分惬意。
见到主子这副表情,灰衣男子就知道劝不动了,只好改变策略,道:“可总不能住客栈吧…不太划算啊。”
“我乐意!”银子是他赚的,他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谁也管不着。男子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痞气十足得哼哼。
“……”灰衣男子沉默了良久,才说道:“既然如此,那属下这就去传令,命隆福客栈的掌柜打点好一切。”
“不必那么麻烦,我们直接去就得了。”他无拘无束惯了,不喜欢别人围着他转。
灰衣男子点头应了,站到他的身后,推动轮椅朝着京城迈进。
“裴峰,爷不想那些麻烦找上门来。所以,以后我还是黄公子。”紫衣男子支着下巴,慢慢的摩挲着。
“是,主子。”裴峰面无表情的应下,没有任何的异议。他的主子的确是最怕麻烦,不过以前倒是没有如此在意,这番举动,怕是为了方便接近某人吧?想到那个灵动可人的丫头,裴峰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主子的品味还真是…特别。
城楼门口,负责把守城门的将士看着那由远及近的两人,先是愕然继而露出轻视的目光,将他们二人拦下。
“哟,还是个残废。进京城干什么的?”一个领头的军官走过来,扫了紫衣男子的腿一眼,轻笑道。
裴峰神色愈发的冰冷,只待主子一声令下,腰间的软件随时可以出手。敢侮辱主子,简直是找死。
似乎察觉到裴峰的面色不善,那军官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的威胁道:“军爷问你们话呢,是不是想造反啊?”
“造反?好大的罪名。”紫衣男子清越的嗓音从喉间散发出来,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眯着,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那军官倒退两步,神色有些慌张。他在京城守城门也不是一两日了,什么大官儿没见过?可是这个双腿残疾的年轻男子看着岁数不大,但那双眼睛却冷得吓人,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杀伐之气,比起战场上的将军来都不遑多让,让人不寒而栗。
“来…来人啊。将他们抓起来,关进大牢…”那军官吓得脸色苍白,却依旧作威作福不肯认输,想要将对他不敬的人狠狠的教训一顿。要知道大牢可不是人呆的地方,大多数人进去之后都没能活着出来。
裴峰上前一步,挡在主子的面前,喝道:“谁敢挡路,死路一条。”
“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忤逆军爷?来人,给我将他们拿下。”随着他一声呼喝,立刻就有两队人马围了上来。
裴峰脸色冷如寒霜,却没将这些个虾兵蟹将看在眼里。只是,主子最怕麻烦。若是他随意动了手,怕是会麻烦不断。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望向主子,等候他的指令。
没想到刚回来就遇到这样糟心的事,轮椅上的男子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嚷嚷道:“都说了好狗不挡道,没长耳朵吗?”
被骂成是狗的守门将士哪里受过这般侮辱,顿时群情激奋,全都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手里的兵器也舞得虎虎生风。
“居然敢骂我们是狗。兄弟们上啊,将这个出言不逊的小子拿下,揍得他满地找牙,看他还敢嚣张!”领头的军官大喝一声,就要冲过去。
裴峰早已摆好了迎敌的架势,若有人胆敢对主子不敬,他立刻送他下黄泉。
不远处见到这一幕的男子眉头微皱,调转方向骑马赶了过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发生了何事?”
见到来人,那些官兵立刻放下武器,跪倒在地。“参见太子。”
太子?轮椅上的男子眉头微动,眯着一双眼仔细的打量起对方来。只见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子冷凝着一张脸,一身明黄色的四爪金龙暗纹锦袍衬托得他气势非凡。头上的嵌宝紫金冠闪闪发亮,脸若刀裁,眉如墨画,有种不怒而威的威严。一只手勒着缰绳,一手按在腰间悬挂的宝剑上,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贵气令人不敢直视。
“起来吧。”皇甫烨威严的嗓音传来,视线却不露痕迹的落在了那个坐在轮椅上一脸安适的年轻男子身上。
尽管裴峰身上的凛冽之气不容忽视,但皇甫烨却更加重视那个一脸牲畜无害双腿残疾的男子。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这人看着有几分眼熟,但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轮椅上的男子被盯得有些厌烦,撇开头去吩咐道:“裴峰,我们走。”
裴峰收回放在腰间的手,重新站回主子的身后,推着轮椅往城内走去。那些官兵看着他就这样大摇大摆的从眼皮子底下溜走,都有些急了。
那个领头的小军官站出来,对着太子一拱手,道:“殿下,那二人不接受询问,还欲动手打人,看起来十分可疑。请容属下去将他们抓来,让殿下好好地审问。”
说着,他就要上前去抓人。
皇甫烨冷哼一声,锐利的眸子闪过一抹杀意,道:“一群蠢货!你们就是这样替父皇守城门的么?不问青红皂白,胡乱抓人,自扰百姓。如此草菅人命,留你们何用?!来人,将他们全部拿下,革职查办!”
那些兵士被一顿呵斥,全都吓破了胆。太子殿下不但没有下令捉拿那个胆大妄为之人,还要将他们赶出军营,这实在是太难以让人接受了。
“殿下饶命,饶命啊…”
“属下再也不敢了,殿下饶命…”
皇甫烨端坐在马背上,脸上没有丝毫的同情。这些人他早就看不顺眼了,只知道利用职权欺压百姓,该死!
“还真是会耀武扬威呢。”轮椅上的男子听见身后那此起彼伏的磕头求饶声,嘴角不屑的勾起,尽是嘲樊意。
裴峰推着轮椅,压低声音说道:“主子,太子殿下已经注意到您了。”
“一个太子而已,不足为惧。”这个世上,他还真没怕过谁。就算是皇帝佬儿站在他的面前,他一样不屑一顾。
那个能够制约他的人,早已死了多年了。
这样想着,他的心情忽然就变了好了起来。刚才的一些小插曲,便随着春日里的微风消散殆尽了。
“裴峰,爷想吃辣味鸡丁了…”
裴峰僵硬的面部抽了抽,却依旧听从他的指令推着轮椅朝着城里最近新冒尖的酒楼——飘香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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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太后寿诞,再遇故人
“小姐,您瞧。那个…那个不是…”浅绿眼尖的看着前方的那两个怪异之人,忍不住惊呼道。
霓裳顺着丫鬟的手指望去,只瞧见两个背影。不过,那熟悉的身形还有那轮椅,霓裳猜都不用猜,便知道是那是谁了。
“他们怎么出现在这里?”霓裳很是好奇。
浅绿见到那位轮椅上的公子,就不由得想起上回在飘香楼里小姐醉酒的事情。更惊悚的是,那位喜欢坐着轮椅代步的黄公子,双腿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问题,轮椅不过是障眼法而已。而且,他的武功高深莫测,还曾经抱着小姐一路回到侯府。
想到那旖旎的画面,浅绿就不由得脸红。
“浅绿,你很热吗?”初荷回过头来,惊讶的问道。
浅绿连忙找了个借口,引开话题道:“是啊是啊,今儿个出来穿的太多了,才走两步就发热了。”
初荷瞟了她一眼,不是跟她一样,就穿了一件嘛。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原来,他们是冲着飘香楼而来。”
霓裳望了那金漆招牌一眼,忍不住回想上一次宴请他们时的情景。可是无论她怎么想,很多事情就是记不起来,于是不由狐疑的望向浅绿,问道:“浅绿,你老实告诉我。上一次在飘香楼醉的不省人事,我是如何回府的?”
浅绿被问住了,支支吾吾半天都没敢开口,倒是初荷嘴巴快,三言两语就将黄公子的丰功伟绩给抖了出来。“小姐,您不知道那天有多险。何姨娘从中作梗,诬陷小姐的清誉,老夫人派敏之姐姐过来请小姐过去的时候,奴婢都吓傻了。好在那位黄公子给小姐喂了醒酒的丹药,又命奴婢们给您换下带酒气的衣裳,又在衣服上撒了香粉,这才瞒了过去。”
霓裳微微愣神,当听到是黄公子抱着她回府的时候,整张脸就涨的通红。在男女大防高于一切的年代,他们这样的举动,怕是要被人耻笑浸猪笼的吧?
“小姐,您放心。黄公子说了,这事儿不会有第五个人知道的。”初荷见主子脸色不好,还拍着胸脯保证道。
浅绿到底比初荷要沉稳老辣一些,也最是懂主子的心思。于是喝止初荷,说教道:“休得再胡说八道。若是被旁人听见,小姐的闺誉还要不要了。”
初荷咬了咬唇,低下头去认错。
这个初荷实在是令人头疼,若不是看在她比较机灵,人缘又好的话,浅绿真的会劝小姐将她贬成洒扫丫头,省的她多嘴误事。
“好啦,咱们是出来打探哪里有空宅子的,别尽想着玩闹。”霓裳一发话,两个丫头都安分了。整理了一番衣裙,便紧紧地跟了上去。
“小姐,不是去打探消息么,怎么往酒楼跑?”初荷脑子比较简单,见小姐径直朝着飘香楼而且,顿时有些不解。
浅绿同样充满疑问,但却不像初荷这般没规没据的出言询问,只是安静地听从主子的吩咐。“小姐让你跟着你就跟着,哪儿来那么多话。”
反正主子一会儿会做出解释的,不急在这一时。
果然,霓裳踏入飘香楼,随便找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便开口解释道:“别小瞧了这些酒楼,这里每日人来人往,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是消息的集散地。要打听消息,来这里错不了的!”
浅绿和初荷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只要小姐所说的她们都觉得有道理。
随意点了几道家常菜,霓裳便让初荷去跟掌柜的套近乎。不一会儿,初荷就笑着回来了。“小姐好厉害,那掌柜果然知道一些正在转手的宅院,而且价格也很公道。”
“可知道是何地段,出行是否方便?”霓裳端着茶杯,不紧不慢的问道。
初荷板着指头,一一数过来。“城西有一间三进的院子,靠近寺庙环境清幽,价格最便宜,只要几百两银子;城东的有一处五进的院子,原先是某位官员的府邸,后来那家告老还乡,就空了下来,不过据说要一万两银子才能买到。还有一家临近咱们原先的侯府,地段倒是不错,坐北朝南院子也最大,只可惜要价太高,得十万两银子。”
霓裳听初荷报出这几处宅子的地段和价位,依旧觉得不是很合适。如今手头上能够支配的银两不是很多,还有一大家子的开销,若是都用在置办宅子上怕是不妥当。
“小姐,也许还有更合适的宅子,您先别急。”浅绿见霓裳半晌没吭声,便出声安慰道。
霓裳叹了口气,怎么能不急。总不能一直住在客栈里吧?再过不久爹爹就要走马上任,到时候免不得又有应酬,没个落脚的地方,也太不像样子了。
这一边火急火燎,没个主意,三楼最幽静的房门突然被敲开了。
“秋掌柜的有何事?”紫衣男子微闭着双目,吃饱之后心情颇好。
那掌柜的年纪也不大,但给人的第一印象却是精明能干,两撇八字胡也十分的有个性。他上前两步,恭敬地作揖,道:“主子,属下刚刚听到打探到一些消息,是关于…长乐侯府的。”
男子睁开眼睨了身旁的裴峰一眼,不咸不淡的问道:“一个小小的三流权贵,用不着你亲自跑一趟吧?”
秋掌柜瞥了裴峰一眼,不是爷让时刻关注这位长乐侯,有任何消息都要上报的吗?可是见主子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心道:难道是他会错意了?
“反正无聊的紧,说来听听。”就在他犹豫着该不该退出去的时候,紫衣男子又发话了。
秋掌柜顿了顿,如实的将情报上禀。“长乐侯原先在京里的宅子让一个庶子给败了,如今他们一家子暂住在客栈里,正四处打听哪里有空宅子呢。楼下有个丫鬟刚才还跟小的打听来着,与她一道前来的,还有一位戴着帷帽的小姐…”
紫衣男子眉头微扬,眼中淡淡的晕着光圈,眼珠子转了转,吩咐道:“去,透露个消息给那位小姐,就说皇城西恭王府附近有一座宅子空着,价钱嘛,就八千两。记住,想个合适的理由,千万别对方起疑。”
秋掌柜在主子提到那处宅子的时候,就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那处宅子可是个风水宝地,当初他们可是花了大价钱才买来的。如今主子一句话,八千两就卖了出去,这也太吃亏了吧?
不过,他诧异归诧异,却不敢违背主子的命令,转过身就去执行了。只不过,要想个什么合适的理由让能够让人不起疑,这还真是个费脑筋的活儿。
霓裳刚放下碗筷,秋掌柜就笑眯眯的来到她的面前,先是自我介绍了一番,然后压低声音对她们主仆说道:“听闻小姐在四处打听房子的事情,小的倒是知道一处绝佳的宅子,只要八千两就可以买到手。不过…”
一听有这么好的事情,霓裳眼睛顿时就亮了。“不过什么?掌柜的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那处宅子曾经…闹过鬼,故而没有人愿意买下。”秋掌柜欲言又止的模样,演起戏来倒是十分的逼真。
霓裳虽然也很着急,但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她还是不太敢相信的。这世上本就没有白吃的午餐,那宅子卖的这么便宜,肯定有很大的问题。于是,她渐渐的冷静下来,不动声色的问道:“鬼神之说,我是不信的。掌柜的可知道那宅子的主人是谁?要如何才能够取得联系?我想先去看看宅子,然后再做定夺。”
秋掌柜眼睛微微一眯,对眼前这个还未是小姑娘的女子生出一股欣赏之意来。他也知道刚才那借口太过荒谬,于是半真半假的说道:“实话跟您说吧。那宅子是某位富商用来讨好当朝某权贵,当年用来金屋藏娇的藏所。后来不知怎么的,被那权贵的正室知道了,就闹上门去。据说那位权贵其实是个惧内的,被这么一闹,立刻就乖乖的将那宅子里的美人全都送走了,那里也就空了下来。这宅子本就来路不正,那位权贵也不好声张,所以才想悄悄地将那宅子处理了,免得以后招来横祸。要知道,那里的每一砖一瓦可都是能工巧匠精心打造,绝对不止这个价钱。以低价转让也是迫不得已。”
霓裳听他说的有理有据,心下想着有无这种可能性。毕竟,她对京城的名人轶事不是很清楚,自然也无法查证。
见她没有被说动,秋掌柜暗叹:这姑娘比他们爷更加难伺候啊!
为了完成主子交待的任务,他都恨不得跪下来求她买下那宅子了。可是想到主子的叮嘱,他又长叹一声,只得再接再厉继续游说。“小姐若是不放心,小的可以为您引荐那宅子的主人,你们当面谈也是一样的。”
霓裳觉得这个办法可行,起码地契什么的齐全才有谈下去的必要。于是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有劳掌柜的引荐了。”
“好说,好说。小姐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派人通知。”说着,秋掌柜就离开,匆忙的跑向三楼。
过了片刻,那掌柜的腆着笑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冷得如冰的男子。
霓裳看着那个浑身散发着冷气的男子,站起身来福了福身。“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上,裴公子有礼。”
“君小姐客气。听秋掌柜说,你想见我?”裴峰瞪了秋掌柜一眼,这点儿事情都办不好,看来这飘香楼的掌柜该换人了。
秋掌柜露出十分委屈的眼神,这能怪我吗?也不瞧瞧这位姑娘是什么人,那是跟主子一样难缠的人啊!
对于他们两人的眼神交换,霓裳微微有些惊讶。这位裴公子还真不是个简单的,每次遇到他都是在飘香楼附近,他似乎与这飘香楼还有些渊源?
“是为了宅子的事情。”霓裳决定开门见山。
以她的判断,这个男子不太喜欢拐弯抹角。从他的杀人手法就可以看得出,他应该是个果断决绝之人。
裴峰抿了抿唇,说道:“五进的院子,君小姐府里人口简单,大小刚合适。”
惊讶于他的直白,霓裳继续问道:“你不是那宅子的主人吧?这事儿你能做主吗?”
裴峰眉头微拧,对她的判断力感到惊愕不已。难怪主子会被她一个小丫头吸引,的确有些意思。
“主子交给我全权负责,君侯小姐请放心。”
霓裳自然知道他的主子是谁,刚才的疑虑也渐渐地消散。原先还以为这里面会有什么阴谋之类的,但若宅子的主人是黄公子的话,她忽然就放心了。虽然不知道为何会那般信任那位坐着轮椅的公子,但霓裳就是无比的安心。“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公子相助了。这样吧,我再追加两千两,凑个整数,你看怎么样?”
果然会做生意,区区两千两就抹杀了主子的一片用心。嗯,果然女人与小人是惹不得的!裴峰心里这样嘀咕着,但面上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那就这么定了。明日卯时,秋掌柜会带着小姐去那处宅院,顺便奉上地契。”
霓裳微微笑着,道:“一言为定。”
当老夫人一行来到浩浩荡荡的来到挂着侯府牌匾的宅子前时,都不由得瞪大了双眼。管氏惊愕的半晌合不拢嘴,拉着霓裳追问个没完。“这真的是我们今后的落脚之处吗?这宅子花了不少的银两吧?”
京城乃皇城,低价本就高的吓人。这么大的院子,又这般的华丽,怕是没有十几万两拿不下来吧?
霓裳搀扶着管氏的胳膊,笑得一脸清甜。“女儿可没花冤枉钱,这处宅子是女儿的一个朋友转让的,才花了一万两银子,母亲就放心的搬进去住吧。”
“朋友?霓儿你从未来过京城,如何认识到这样大方的朋友?”侯爷亦是不信,皱着眉头问道。
霓裳依旧气定神闲,没有任何的惊慌。“是在锦州城的时候认识的,与咱家的铺子也有些生意上的来往。爹爹请放心,这个人情女儿一定会还的,绝对不是随便占别人的便宜。”
侯爷听完这番解释,这才稍稍释怀。他刚回京,正是新官上任的时候,可不能出任何的差错。若是被御史奏上一本,那他的前途可就毁了。
一切安顿好之后,已经是四五日以后的事情了。霓裳这才得了空,可以好好地参观参观这偌大的庭院。不得不说,这院子里的亭台楼阁都修缮的美轮美奂,小桥流水假山环绕,几乎数十步一景,让人目不暇接美不胜收。
“黄公子也忒大方了,这么大的宅院,居然一万两就卖了。”初荷眼睛四处打量着,都有些看不过来了。
霓裳忽然想起那掌柜所说的话,说着院子是一个惧内的权贵用来金屋藏娇的,脑子里立刻闪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样言行举止的男子会是惧内的?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更何况,他看起来也没多大,身边一直也只有个侍卫跟着,哪里像个成过亲的。这恐怕是他找的一个理由,想让她安心的住进去罢了。
只不过,他们非亲非故,他为何要这么帮着她呢?她可没有自恋到认为别人是看上她,所以才出手相助的。
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脸都未完全长开呢!
见小姐微微有些愣神,浅绿便拽了拽初荷的衣袖,让她安静一些,不要打扰了小姐想事情。初荷拍了拍自己的嘴,心道又说多了,她还真是管不住自己。
“先去给老夫人请安吧。”霓裳理了理衣袖,朝着福安堂方向而去。
回到了京城,这宅子里的庭院也都按以前的名儿取的。原先那些牌匾都重新换过,唯有书房的那块金字牌匾没有动过。侯爷很喜欢那苍劲有力的三个字——凌云斋,于是就保留了下来。
老夫人住的福安堂,位于府邸的正中间,偏后院一些,比较幽静。从霓裳的梨香院过去,大概得两柱香的时辰。管氏住了东厢的一间院子,距离老夫人的福安堂不远。其他姨娘则住在西厢那边,过来请安少说也要大半个时辰。
霓裳带着两个丫头刚穿过洞门,踏进福安堂的时候,就看见院子里站了好些人。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正卑躬屈膝的站在最前面,卖力的介绍着自己带来的小丫头们。
“老夫人您瞧,这都是赵婆子手里最好的一批丫头了。您瞧这一个个嫩的跟花骨朵儿似的,整整齐齐规规矩矩的,年纪也合适,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霓裳扫了那几排燕环肥瘦的丫头们一眼,觉得这老婆子的话还真是没有言过其实,一个个的确都是模样上乘。只是规矩么,那可说不准。瞧主人家都还没有开口,就有几个不时的抬头四处打量,一看就不是本分的。
“霓儿你来的正好。牙婆送了人过来,你也挑几个吧。”此次回京,大部分人都留在了锦州城。府里人口虽然不多,但丫鬟小厮的配备还是要齐全的。故而,老夫人才找人请了牙婆来,为各方各院挑选丫鬟。
霓裳先是对着老夫人福了福身,这才上前去搀扶着她道:“祖母院子里的年纪都不小了,不久都要放出去。霓儿身边好歹还有两个贴心的丫头,还是祖母先挑吧。”
她的谦恭令老夫人很是受用,她的宝贝孙女不愧是侯府千金,并没有因为受宠而失了规矩。赞许的笑了笑,老夫人指着站在外边几个看着老实的丫头,说道:“祖母都挑好了,就她们四个,分别赐了名,叫知琴、知棋、知书和知画。你身边除了浅绿和初荷两个大丫鬟,二等三等洒扫的丫头都还缺,赶紧也挑挑吧。”
“母亲那边呢,可也挑了?”霓裳并不着急,她最关心的还是管氏。毕竟她怀着身子,身边必须有几个贴心的人照顾着。
“祖母果然没白疼你。放心好了,你母亲那边,早已选好了,就剩下你没挑了。”老夫人慈蔼的笑着,心中无比的宽慰。
霓裳点了点头,这才仔细的打量起那些丫头们来。
赵婆子腆着笑,一个口一个姑娘的叫着。“姑娘您瞧这几位,个个都生的好,保证看着赏心悦目。还有这几个,都是会认字的,很是明事理…”
霓裳一一看过去,只见那群人当中,有几个果然心高气傲,神气得很,在未来主子的面前都毫不掩饰,根本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反倒是站在后面几个不打眼的,一个个低眉顺眼,连头都不敢抬起来,还算懂些规矩。
赵婆子脸上有些尴尬,因为这家的小主人似乎没有听见她所说的话,而是慢慢踱步过去,一一审视着,脸上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
“就这几个吧。”霓裳随手指了指。
赵婆子有些惊讶,不过大户人家的规矩多,她也不敢胡乱猜想。于是将点到的几个叫出来,一一介绍了一番。
霓裳听着那意思,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被逼无奈才卖身为奴的。长相不算出众,但也有几分颜色。而先前那个长的最漂亮的,大都是被贬或者没落的官宦之女,难怪那般的不可一世。
“以后你们就跟着我,依次赐名叫荷香、墨香、菊香和月香。”霓裳说话不紧不慢,却有一种让人不容拒绝的坚决。
那几个丫头眼中一亮,继而全都跪下来磕头谢恩。
霓裳挥了挥衣袖,让她们起身站到了一边。然后才回过头来,对老夫人说道:“孙女已经挑好了。”
老夫人看了看那四个丫头,赞许的点了点头。孙女的眼光果然不错,不是那种在意表面的敷衍之人。侯府好不容易安生了几日,她可不想弄进来几个惹是生非没有奴婢自觉的丫头给自己添堵。
“赵婆子,剩下的留下四个,其他的都带回去吧。”反正是给姨娘挑选的,好坏都无所谓了。
赵婆子咧着嘴笑了笑,然后将几个中庸的女孩子挑出来,在几个美艳丫头愤恨不已的瞪视下,接过赏钱,吆喝着离开了。
霓裳看着那几个不怎么甘心的丫头,不由得摇了摇头。既然都沦落到当丫鬟了,还摆着小姐的架子,怎么会有人选呢?再者这几个女孩子都生的美貌,心气儿又高,哪里会真的心甘情愿伏低做小当丫鬟。这样的人进了府,怕是只会想着如何抬高自己的身份的祸水。
“霓儿过来,祖母有些事情要与你说。”老夫人笑着向她招了招手,霓裳款款的提起裙摆,仪态优雅的走了过去。
“再过两日便是太后娘娘的千秋寿诞,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可以携带家属进宫面圣。这段日子,你可要把规矩好好学一学,免得到时候出了差错,得罪了贵人。”老夫人的担心不是没有可能的。
这些年来,她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曾经也是京城的贵女了。对霓裳也疏于教导,好在这孙女一直都伶俐乖巧。相信假以时日,她一定可能被调教成名门闺秀该有的样子,丝毫不输给那些贵胄之女。
提到学规矩,霓裳倒也没什么意见。只是,她最需要弥补的,就是在女红厨艺方面。作为一个整日忙得不着边的律师,她可是从来都不碰那些东西的。如今到了这里,她必须从头学起才行。“还就劳烦祖母多上心,也一并请两位女红和厨艺方面的师傅来。霓儿觉得琴棋书画什么的,都不必当家过日子强,多学些有用的东西还是不错的。”
老夫人听了她的话,顿时赞不绝口。“你能这么想,算是不错的。女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便是当家打理家务,那些琴棋书画,不过都是为了搏一个美名,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你若真心想学,祖母这就命人去给你请师傅。”
“孙女在此谢过祖母啦!”霓裳俏皮的朝着老夫人挤了挤眼,天真十足。
霓裳在福安堂呆了片刻,便起身告辞去了拢翠院。她前脚刚走,两位姨娘后脚就踏进了老夫人的院子。
何氏经过上一次的教训,总算是安分了不少。看在她娘家的兄长步入仕途,做了官的份上,侯爷这才开口解了她的禁足。这几日,她一直恪守本分,在老夫人面前伏低做小,再也没有昔日的心高气傲,倒也让老夫人消了气。
杜姨娘穿着一身石榴红的对襟褂子,随意的梳着坠马髻,脂粉不施,显得有些憔悴。老夫人不免多问上两句,杜姨娘却始终只是摇头,不肯吐露心声。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失去了孩儿,很是伤心难过。可是这日子总得过下去,你伤心难过也是无济于事的。还是想想如何调理好身子,再为侯爷诞下子嗣吧。”
杜姨娘低下头去,细声细语的回道:“让老夫人担心了,婢妾知道该怎么做了。”
老夫人提点了她两句,又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几个新来的丫头身上。“这四个丫头,是分给你们二人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老婆子我困了,你们都回去吧。”
杜姨娘和何姨娘福了福身,目送老夫人进了内室。
何姨娘仔细打量了那四个丫头一眼,心中暗暗有些不爽。凭什么都是别人挑剩下的才给她?她连自个儿选丫鬟的权力都没有,这姨娘当的还真是窝囊。
“姐姐先挑吧,剩下的就归我。”杜姨娘平淡无奇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感情s彩,就像个木偶一样。
何姨娘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指了指两个最漂亮的丫头,说道:“那这两个归我了,走吧。”
说完,就带着那两个丫头离开了。杜姨娘扫了剩下的那两个丫头一看,淡淡的说了句走吧,就慢慢的离开了福安堂。
老夫人还真是雷厉风行,当天就拿着名帖去了几位交好的老姐妹那里,打听哪位绣娘的针法最厉害,说是要给自己的孙女找师傅。不到两个时辰,那边就派人过来回话,说京里最有名气的绣娘,当属姜十娘。不过,那位姜师傅可不是好请的,就算地位再高,也要得了她的眼,才会收为徒弟。
老夫人一听这话,心里忽然有些不确定。不过,她还是派人去请了,相信凭霓裳的聪慧,一定能够争取到这个绝佳的机会。
“师傅,今儿个又有几位府上递来了拜帖,想要请您去教导女红。”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手里拿着一叠各式各样的拜帖,眼里满是自豪。
姜十娘停下手里的活儿,淡淡的瞥了一眼,丝毫没有在意的吩咐道:“都去会了吧,我没空。”
“是。”那女子恭敬地将手缩回来,正要离去却又突然被叫住。
“等等。这里面,可有长乐侯府的拜帖?”姜十娘忽然想起了什么,突兀的问道。
年轻女子在一堆拜帖里翻找了一下,将一个朴素简单花样的拜帖给抽取出来,递了上去。“有的。”
姜十娘净白的手在那拜帖上反复摩挲着,良久才开口说道:“派人去长乐侯府回个话,就说…明日我就过去。”
年轻女子有些惊讶,眼中满是不解。师傅从来都不喜欢与那些名门望族的打交道,所以每次都会找各种理由推迟。可如今为了一个不入流的长乐侯府,竟然应下了这差事,太匪夷所思了。
“怎么,没听见我说的话么?”姜十娘平日里最是温柔细语,很少有疾言厉色的时候。见这女子许久没有回应,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一些。
那女子吓了一跳,忙说不敢,略带慌张的退了出去。
姜十娘将身子靠在椅背上,脸上满是疲惫。这些日子,为了给皇太后赶制华丽的袍子,她几天没怎么合眼了。她虽然性子孤傲,不屑与那些权贵周旋,但有些人她是没办法拒绝的。例如,皇家和她的主子。
姜十娘叹了口气,想到主子的吩咐,就觉得不可理解。若是换了其他府邸的千金小姐,她或许还会认为主子是想让她去打探消息,或者那里有值得利用的东西。可是这长乐侯府,实在是没什么特别,不过是个空头衔罢了,不值得主子这般用心。
当然,这些话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绝对不会说出口去。
姜十娘名气鼎盛,却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少妇。天赋异禀容貌出众,一双莹莹如玉的手,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创造出天底下第一无二的绝美绣品。不过据说她性子孤傲,不怎么爱说话,神色也很冷淡,但与众人想象中的老嬷嬷形象是完全不同的。
霓裳第一次见到这位姜十娘的时候,也是叹为观止。明明是个绝色美人,却被人说成是老态龙钟。明明风华无限,却传成古板刻薄。这必定是那些嫉妒她的人放出的谣传,若她这样的人儿算不上绝代佳人,那还有谁配的上这四个字呢?
霓裳惊愕过后恭敬地施了礼,相互认识之后,姜十娘却什么也没说,只让她随便绣个图案让她过目。
提到绣花,霓裳就无比的汗颜。不过,为了不让自己太过丢脸,她选择用最简单的线条勾勒出晴天娃娃般的可爱表情,用新奇的事务来转移视线。
当姜十娘接过霓裳绣的那个娃娃脸时,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场面那叫一个尴尬。仔细打量了那图案两眼,姜十娘冷漠的表情竟然带着一丝的错愕和欣赏。“嗯,布局还算不错,样子也新颖,就是针法太过简单了一些。”
这是在夸她么?霓裳眨了眨眼,十分的不好意思。
“君小姐也不必太过灰心,相信以小姐的聪明才智,假以时日定会有很大的进步的。”姜十娘淡淡的说了这么一番话,便没再吭声。
霓裳羞窘的抬起头,见她没有放弃的意思,心里稍稍安定。于是乖乖的坐在师傅的身边,认真的学起来。
这是她头一次这么认真的去学一样东西。
浅绿看着自家小姐有模有样的依样画葫芦,心中倍感欣慰。早些时候,她们也不止劝过一两回了,可小姐就是对这些提不起劲儿来。尝试多次以失败告终之后,小姐就彻底的放弃女红了。
如今有天下第一的绣娘教导,小姐又肯认真的学,那就再好不过了。能够做天下第一绣娘的徒弟,就连她这个丫鬟也倍感荣幸呢。
老夫人听闻姜十娘收下霓裳这个徒弟了,笑得合不拢嘴。“看来霓儿与那姜十娘也算有缘,如此甚好。”
何姨娘也在一旁谄媚奉承道:“老夫人说的是。大小姐有这般造化,多亏了老夫人亲力亲为的打点。想必不久之后,大小姐一定能一鸣惊人,丝毫不输给那些贵胄功勋家的贵女。”
老夫人笑着点头,心里很受用。若是霓裳能够在京城有个好名声,将来嫁入高门也是有望的。老太太出身不俗,故而也希望子孙后代都能够跻身上流社会,地位尊崇。侯府如今就霓裳一个孩子,自然是要求什么都是最好的。
杜姨娘低眉顺眼,并不答话。
“老夫人,婢妾前两日去给夫人请安,见夫人的肚子比一般五个月身子的妇人可要大多了呢,想必一定是个少爷。”何姨娘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投其所好的讨老夫人欢心。
老夫人笑着抿了口茶,道:“老天爷保佑,希望她能一举得男,这样侯府便后继有人了。”
何氏眼底闪过一丝冰冷,老太婆你就尽往好的地方想吧。到时候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你可要经得起这个打击。“夫人是个有福的,一定能够为老爷诞下嫡子的。”
她将夫人抬高,给老夫人编织一个个美梦。等到生产的时候,就有好戏看了。无论如何,她是不容许管氏顺利的生下嫡子的。长乐侯府的嫡子,只能是她的儿子!
转眼间,就到了太后诞辰。这日一大清早,霓裳便起来梳洗,让浅绿给她梳了个十字髻,斜插了一支不怎么抢眼的羊脂色茉莉小簪并一套金镏银镶黑曜石蜻蜓草虫头。低调却又不显得失礼。
为了显得端庄稳重,霓裳选了一套苏绣月华锦衫,配上蝶戏水仙图案的百褶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别有一番风味。
“小姐打扮起来真好看!”初荷替她披上一件月白色的织锦披风,又在腰带上系了一个薄荷味的香囊,这才由衷的赞美道。
霓裳对着铜镜打量了一番,觉得满意了这才去福安堂与老夫人汇合。因为年纪还小,她不必花什么心思涂脂抹粉,装扮也符合一个孩子的身份。
老夫人见到她的时候,眉头微蹙,觉得她打扮的太过素了一些。霓裳却不以为然的道:“孙女还小,保持最纯真的一面最合适。京中的贵女那么多,太后娘娘也不会注意到我的。”
老夫人不赞同的摇头,她就是想要太后娘娘注意到她啊。若是能够得到太后她老人家的赏识,那也是为她将来铺路啊!
只可惜,霓裳根本就不在乎那些个虚名。她才不要做那出头之鸟,被推到风尖浪口之上呢。“祖母…时辰要来不及了,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老夫人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霓裳挽着,朝着府门口而去。
因为距离皇城比较近,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霓裳在丫鬟的扶持下,稳稳当当的落了地。放眼望去,皇城门口停满了各色的马车。印有不同标志或华丽或质朴,还真是令人眼花缭乱。
霓裳扶着老夫人慢慢朝着城门靠近,却表现的目不斜视,不像是那些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样子,很是稳妥。
人群中,有人发现了她们的存在,几位相熟的老夫人走过来寒暄着,霓裳也一一行礼问安,沉稳内敛的模样令人大加赞叹,直夸老夫人有福气。
“姑奶奶安好。”突然,一道黄鹂般的嗓音冲着这边而来。一个穿着鹅黄色镂金挑线纱裙的小姑娘朝着老夫人福了福身,举止大方得体。
霓裳与老夫人皆是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她们初回京城,还未来得及拜访亲戚好友,自然对这些小辈是不熟的。
不一会儿,一身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裙的美貌妇人扶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一并走了过来,笑意盈盈的解惑道:“侄媳妇给姑母请安了!姑母久未回京,怕是认不出来了。这丫头就是吟雪,姑母离开京城那会儿她还襁褓中呢。”
老夫人眼中闪着激动的泪花,双手都微微颤抖起来。美貌妇人身旁的老太太也是一脸激动的望着老夫人,哽咽着久久都没开口。
“老嫂子,这些年来可好?”老夫人终于认出那满头华发的老太太便是老忠勇侯夫人,她的亲大嫂,便迫不及待的走上前去相认。
两双手紧紧地交握,四周围观的人都能感受到这份久违的亲情。老夫人比那位老忠勇侯夫人小了十来岁,所谓长嫂如母,当年还未出阁的时候,这位老嫂子可是对她照顾有加,故而老夫人才如此激动。
霓裳掏出袖中的帕子,贴心的为老夫人轻轻擦拭着。“祖母高兴归高兴,可若是哭花了妆容可就不美啦!”
这俏皮的话一出口,悲伤的氛围顿时消失无踪。
老夫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拿起帕子仔细的擦了擦,又相互介绍了小辈,这才亲热的一同朝着皇城内走去。
“这么多年不见,老嫂子身子还这般康健,是个有福的啊。”
“怎么能跟你们比,都一把年纪了…”
霓裳和那位叫吟雪的表姐安静的在一旁搀扶着两位老人,偶尔交换一个眼神,神情皆是愉悦的。
霓裳进了宫这才知道什么叫做奢华。金碧辉煌的宫殿,几乎所有的物什都是真金白银打造,富丽堂皇堪比人间天堂。巍峨的穹顶,像天空一样广袤,雕梁画栋,美不胜收。这些远比银幕上看到的那些仿古建筑要壮观多了!
“霓儿第一次进宫么?”王吟雪是个娇俏可人的女子,声音也像黄莺一般美妙动听。她的语气轻快,并不显得轻抚,也听不出任何的鄙夷,让人觉得舒服。举手投足间都美得让人心跳加速,就连霓裳身为女子也都被她吸引了呢。
“嗯,是呢。这些年一直在锦州城,前些日子才回京的。”霓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脸上也不见任何的羞怯。
王吟雪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拥有聪慧双眸的表妹,亲昵地拉着她一一为她介绍,很是热心。
“这不是忠勇侯府的千金么!你身边这丫头眼生的很,是哪个府上赶来巴结你的千金小姐啊?”不远处,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神情倨傲的女子扭着身子凑过来,冷嘲热讽的说道。
王吟雪将霓裳拉到身后,微微福了福身道:“见过玉敏郡主。她是小女姑奶奶家的表姐妹,名唤霓裳,乃长乐侯府的嫡女,不是郡主所说的那种人。”
霓裳眉头微抬,对这种仗着自己身份四处招摇的女子实在是没什么好感,但也不得碍于她的身份,跟着福了福身。“民女君霓裳,见过郡主。”
听到长乐侯府这四个字,玉敏郡主的鼻孔简直都要竖上天了。精致妆容下的眼眸睨了霓裳两眼,用鼻子哼哼道:“一个小小三品侍郎府的千金,果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太后的寿辰,穿的这般寒酸,还真是小家子气。也难怪,要紧紧地傍着未来的太子侧妃了!”
霓裳并没有露出任何的不满,与这样的人争辩简直有份。但她的不计较,却被人当做是胆小懦弱人人可欺,不少想要巴结郡主的那些千金都恨不得每人上来踩一脚,才能体现自己的忠心。
“郡主还是别跟这种人站在一起了,太份了!”
“是啊郡主…瞧她那寒酸样,连有些人家的庶女都不如…”
“咱们未来的太子侧妃,与这样的人呆在一起,也不怕玷污了自己的名声?”
王吟雪见她们越说越过分,想要辩驳几句,却被霓裳给拦住了。她小声的在她耳边说道:“嘴巴长在她们身上,总不能让她们闭嘴。只当一群乌鸦在叫好了!”
听到乌鸦二字,王吟雪嘴角微微抽动,极力的忍住笑意,生怕被那群人看出来。那玉敏郡主见她们不吭声,顿时觉得没什么意思,于是挑衅的抬了抬下巴,在众千金的簇拥下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等到这群人一走,王吟雪就忍不住嘟嚷起来。“实在是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随意侮辱别人!不过是个郡主而已,架子却比公主还大!”
“谁叫咱们地位不如她呢,人家有个王爷老爹啊!”霓裳半开玩笑的说着,似乎没有被刚才的事情而影响。
王吟雪心中暗暗佩服起这个表妹来,尽管是第一次进宫,却没有任何的大惊小怪,眼睛永远都是那么的平淡如水,波澜不惊。这份气度和从容,令她叹服不已。
两人正说笑着,一道碧色裳子的身影却突然冲了过来,拉着霓裳的手兴奋的摇晃着。“霓儿,你也进宫啦?真是不够意思,也不知道过来找我。你不知道,我都快被那群讨厌的女人给烦死了!”
女子一个人唧唧歪歪的诉着苦,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霓裳拉开一些距离,向王吟雪介绍道:“吟雪姐姐,这是我舅舅家的沅舒表姐。你们应该不算陌生吧?”
管沅舒就是个自来熟,圆圆的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亲热的拉着王吟雪的手寒暄道:“你就是忠勇侯府的吟雪姐姐啊?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
王吟雪被她的这番话给逗笑了,瞬间也接受了这位直爽开朗的学士府千金。“我也早就听说了妹妹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两个人互相恭维着,彼此渐渐生出惺惺相惜之感,片刻之间就亲如姐妹了。霓裳心里也很是庆幸,幸好这两位表姐都不像大房的堂姐那般难以相处。
太后寿诞不似皇上的万寿节那般庄重,但也热闹非凡。整个御花园里都摆满了酒席,宫女们穿梭其中,偌大的花园忽然变得拥挤起来。
“太后娘娘驾到!”
“皇上皇后驾到!”
“贵妃娘娘驾到!”
“淑妃娘娘瑶妃娘娘蓉妃娘娘驾到!”
随着司仪太监的一声高亢的唱名,众人皆规规矩矩的下跪相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皇后娘娘千岁!德贵妃万安!”
浩浩荡荡的仪仗,簇拥着头戴银鎏金九凤钿子冠雍容华贵的太后娘娘走在最前面。明黄色龙袍的顺德帝和仪态端方举止优雅的皇后娘娘紧随其后。其他的嫔妃则按照品级,前后远远地跟着。
皇帝亲自扶着太后入座,然后便携带后宫诸妃一同下拜,恭祝太后寿辰。“朕祝愿母后松鹤长春,春秋不老!”
“臣妾也祝愿母后福如东海,日月同辉!”皇后娘娘身子清瘦,脸上透着不正常的苍白,可见病体并未痊愈,乃是强撑着前来给太后祝寿的。
太后怜悯她的身子,抬了抬手道:“皇上皇后请起,坐下说话吧。”
顺德帝这才撩起龙袍,顺手也将皇后给扶了起来。
跪在身后的德贵妃见到这一幕,眼中愤恨不已。宽大的袖子下边,帕子早已拧成一团,可见其内心的不甘。不过,转眼之间,她脸上又恢复了平静,笑容可掬的恭祝道:“臣妾也恭祝母后事事如意,长生不老!”
其他妃嫔也纷纷献上自己的贺词,态度恭敬而谨慎。
太后笑着命她们起身,又对着跪了一地的臣子极其家眷许了恩典。“众卿不必多礼,平身赐座。”
众人忙不迭的起身,有序的走到属于自己的座位上。
霓裳揉了揉发酸的膝盖,这么长时间的下跪还是头一回呢。如今,她总算知道为何当主子动不动就罚跪了。这样跪上几个时辰,双腿怕是要残废吧?
坐在一旁的管沅舒朝她挤了挤眼,显然也不喜欢这样跪着。霓裳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便偷偷打量起那高台上的众位嫔妃来。
皇后娘娘今日穿的很郑重,一身暗红色的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雍容大气。可惜身子太过瘦弱,那衣服穿在她身上略显宽大,生生的少了一分优雅。头上戴着象征着皇后身份的九尾凤翅金步摇,那金凤栩栩如生,大有一飞冲天的姿态。
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德贵妃,据说是太后的亲侄女。身上的穿戴华贵异常,藏青色流彩暗花的云锦宫装,衬托得她端庄稳重,仪态万千。头上是亮灿灿的赤金镂空嵌翡翠滴珠的扁冠,更为她妍丽的姿容增添了一抹贵气,只不过她容貌太过艳丽,与那身衣服不怎么搭,气质上也就差了皇后娘娘一大截。
德贵妃旁边坐着的是一位圆脸凤眼的妃子,衣饰也费了一番心思。虽然比不上皇后娘娘的隆重德贵妃的华丽,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的裙装,既大方又不失俏丽,让她略显平凡的姿容增添了一抹娇媚,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霓裳在心底猜测,这位娘娘,想必就是淑妃或者蓉妃娘娘其中的一位了吧?
紧挨着她,一身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的女子,亦是姿容不俗。不过,相对于前面那几位的光彩夺目,她就显得低调的多了。翡翠绿镶嵌宝石的头面,落落大方华丽不显庸俗,同色系的翡翠滴珠耳环,将她的瓜子脸衬托的更加的尖细绵长。一张脸从头到尾都极为冷淡,唯有一双慵懒而又深邃的眼眸,勾人魂魄。
霓裳觉得这位娘娘与娘亲长得有几分相似,但更加的雍容贵气,想必就是那贵为四妃之一的瑶妃娘娘,她的亲姨母了。
最末位的一位妃子,年纪算是最小的。一张明媚娇俏的脸蛋儿,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眸时不时在那抹明黄色的身影上徘徊,不够稳重成熟。尽管也是打扮的花枝招展,但气韵上却输了不止一点两点。霓裳心想,这般沉不住的女子,怕是在那位子上坐不长久。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淑妃还是蓉妃了。
正愣神呢,突然就听见一旁的人议论起来。
“皇后娘娘难得走出宫来,看来这一次是准备与德贵妃一较高下了。”
“如今太子殿下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听说皇上将皇城守卫交给了太子管辖,可见其受宠程度…”
“你们知道些什么…德贵妃的母族,可是有重兵在握的威廉大将军府,太子再尊贵,也比不上四皇子的后台硬啊!”
霓裳见她们这般肆无忌惮的对皇室品头论足,不禁将身子往老夫人身后缩了缩,免得被牵连。
“霓儿,那位戴翡翠头饰的,便是你姨母,瑶妃娘娘。”老夫人压低声音,郑重地给她介绍。
霓裳点了点头,心想果然是没猜错。“祖母,一会儿可是要去拜见?”
老夫人怔了怔,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毕竟,你爹爹刚回京,若是急着去拜见,怕是又要惹人生疑。”
霓裳回头一想,也是。长乐侯府虽然跟瑶妃娘娘没有直接的关系,但也是姻亲。皇上这才刚提拔了爹爹的官职,若是她们在此时进宫拜会娘娘,怕是给人一种错觉。不但爹爹的名声要坏,更会牵连到瑶妃娘娘,甚至是管家。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夫人倒是看得透彻,并没有盲目的急着拉关系套近乎。
不愧是忠勇侯府出身,看问题比一般妇孺就是要深远一些。
霓裳这边还在腹诽着,就听见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发话了。“今日乃太后娘娘千秋圣诞,众卿不必拘束。”
“谢皇上。”众人又是俯身弯腰行礼。
霓裳这时候,才得了空偷偷地打量起这位君王来。偷瞄之下,霓裳还真是有些不敢置信。在她的印象里,大多的帝王都是威严无比不容直视的。而且大都老态龙钟,大腹便便,长得也很抽象画。可见到这位顺德帝,她原先的那些观念全都颠覆了。
这位帝王,生的真的很不错。五官笔挺,剑眉星目,俊逸的侧脸十足的完美。尽管已经四十上下,但身材依旧保持的不错,没有一丝的赘肉。脸上略显沧桑之外,倒是不见一丝皱纹。唇边的那撇胡子,更增添了一份成熟性感,勾人心魄。难怪那年轻的妃子会不时的抛个媚眼,这样的男子简直就是帅哥中的极品啊!
想到这里,霓裳就忍不住纳闷了。既然皇上是如此的俊美非凡,风流倜傥,那为何姨母会整日冷着一张脸,看不出任何的爱慕之情呢?瑶妃娘娘可是三宫六院中长宠不衰的妃嫔,她不该这副表情啊!
似乎感受到了那火热的视线,瑶妃不着痕迹的朝着霓裳这边望来。霓裳来不及回避,只得朝着瑶妃娘娘示意恰到好处的微笑。
瑶妃先是一愣,继而又淡淡的撇开头去。但霓裳看得出,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光亮,虽然很难捕捉,却不容忽视。
就在众人安静的坐在案桌旁对饮时,德贵妃忽然侧过身去,朝着皇上柔媚一笑,说道:“启禀皇上,今日太后寿诞,臣妾哥哥家的嫡女银霜准备了一支舞,想要献给太后,望皇上恩准。”
皇帝颇有兴致的问道:“可是京都第一美人之称的窦银霜?”
“正是呢…”德贵妃笑得极为耀眼,毕竟是自己娘家人,她自然是骄傲异常。“难为皇上还记得。”
“嗯,早就听闻窦家出美人儿,想必这舞姿也是举世无双。准了!”皇帝高兴之余,又灌下一杯酒。
德贵妃得意的瞥了皇后娘娘一眼,眼中尽是挑衅之意。如今皇后的娘家已经没落了,即使有皇上的敬重,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只要皇后贱人一死,她就可以再进一步,登上皇后的宝座,母仪天下!
窦家已经出了一位尊荣无限的太后,她也可也是窦家的第二个皇太后。而且,以后窦家的女儿,也都会登上最尊贵的宝座。
面对德贵妃的挑衅,皇后没有任何的表示,依旧是那淡淡的笑容。只不过,衣袖下面的护甲早已戳得手心泛白,留下一个个深深地凹痕。
皇上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丝竹之声响起。两排穿着粉色衣裙的舞姬飘然而入,云袖轻摆,纤腰慢拧,随着乐曲舞动似一只只蝴蝶翩翩飞舞。这些舞姬的舞姿都已经出神入化,少有人能及。然而,落在最后的一位绝色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光华却将那些舞姬完全压倒,放佛天地间只有她一人存在。她似一片落叶空中摇曳,甜甜的笑容始终荡漾在绝丽的小脸上,清雅如夏日粉荷,艳丽如秋日牡丹。纤腰倩倩,风姿万千,每一个转身回眸,都妩媚动人。裙裾飞扬,荡漾成一朵朵风中芙蕖。乌黑的墨发随着风儿在空中飞舞,美得让人疑是仙女下凡。随着几个音符的停止,她连续几个飞旋,轻如飞燕。尤其是那最后的回眸一笑,当真是万般风情绕眉梢。
一曲结束,绝色女子站起身来微喘,纤纤玉手拂过耳边的发丝,清越的嗓音回荡在空中。“小女的技艺平凡,恐怕有辱娘娘们的凤眼,请娘娘赎罪!”
霓裳不由得啧啧赞叹,一舞倾城,便是说的这窦银霜吧?果真是人间绝色啊!在场的官员和家眷愣了好久,这才鼓起掌来吆喝道:“真不愧是第一美女,果然名不虚传!”
“这一舞,堪称天下无双!”
“窦家的女儿,果然不同凡响…”
那一声声的赞美,令低下头去行礼的窦银霜不由得弯起了嘴角。这些反应本就在她的预料当中,不过皇上的一声称赞却让她的自信升华到了从未有过的境界。
“果真是一舞倾城,精妙无双!这第一美人的称号,实至名归!”皇帝爽朗的大笑道。
窦银霜挑起唇角,娇声如珠。“多谢皇上金口玉赞,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后也是眉开眼笑,显然对这个侄孙女的表现很满意。窦家的女子,就该是这般风华万丈。“嗯,这寿礼哀家很是喜欢。来人,赏一色宫妆千叶攒金牡丹首饰一套。”
众闺秀见太后赏下如此丰厚的奖品,一个个都羡慕的红了眼,也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
窦银霜接过太后的赏赐,脸上并没有露出大喜过望的神态,这倒是让霓裳小小的赞叹了一声。果然是窦家的女儿,眼界不是一般的高。
就在众千金争先恐后的献上才艺的时候,霓裳却瞄到那第一美人之称的窦美人,视线一直停留在某处,一动不动。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霓裳看到的也是一抹黄色的身影。那衣裳上的四爪金龙,代表着他的尊贵身份——太子。
霓裳弯起嘴角,这还真是令人意外啊。德贵妃的侄女,喜欢的却是皇后的儿子。只是不知道这位第一美人,有没有勇气违背家族的意愿,嫁给自己的心上人呢。
那位太子从头到尾都冷着一张脸,这让霓裳都不自觉的将他与那裴峰联想到了一起。不过,他的冷与裴峰的冷却不尽相同。裴峰的冷,是淡漠不屑一顾。而太子殿下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却是冷酷残忍。
不得不说,皇家的子嗣都有这一副好容貌,看着让人赏心悦目。太子虽然冷得像块冰,但却依旧挡不住众多火热的眼神,那些想要一飞冲天的贵女们,可都是想尽办法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呢。
想到那玉敏郡主的冷嘲热讽,霓裳不由得朝着王家表姐望去。只见王吟雪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只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引人遐思。她是皇上亲自定下的太子侧妃,在太子妃过门之后就会嫁进皇家。她似乎对太子没有任何兴趣,这可有些不同寻常啊!
“听说…瑶妃娘娘的两位外甥女也在场,不知道她们又有什么过人的才艺想要敬献给太后呢?”高台上突然响起一道娇媚突兀的声音,引起了皇上的注意。
被点到名的瑶妃回过神来,神情依旧冷漠。“蓉妃的眼力劲儿不错!本宫都还未见过的外甥女,蓉妃就替我记下了,真是难为你了。”
皇帝听完瑶妃的话,微微蹙起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来。似乎早已习惯了她这个性子,顺德帝一展笑颜,对瑶妃说道:“爱妃当真没见过你那位外甥女?那正好借着太后的寿诞,让爱妃见见。”
话音刚落,一旁的德贵妃也插话道:“臣妾也听闻长乐侯的那位千金小小年纪就帮着侯夫人当家,颇有些能耐呢。”
动不了管家,德贵妃挑个软柿子的长乐侯羞辱一番还是可以的。谁叫瑶妃那副冷冰冰的模样看着叫人讨厌呢?她就是想要撕破她那假清高的嘴脸,让皇上厌恶。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霓裳这一桌。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充满同情,还有的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霓裳见提到自己,在老夫人的催促下站起身来,来到御前缓缓地跪下。“民女长乐侯长女君霓裳,拜见皇上,武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礼,霓裳行的端端正正,没有丝毫的差错。脸上也不见任何的惊慌,反倒是十分磊落坦然,颇有些贵女的防范。
“不愧是瑶妃的外甥女,有爱妃当年的风范!”皇上朗声一笑,看向瑶妃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多谢皇上赞誉。”霓裳款款的俯下身去,不卑不亢的答谢。
德贵妃见她不但没有胆怯失礼,还得了皇上的称赞,心里很不甘心。于是又提出献礼之事,想要令她出丑。“不知道君小姐有何才艺,不妨当众表演一番,也算是给太后娘娘贺寿了。”
霓裳朝着德贵妃福了福身,动作行云流水,浑然天成。“民女才疏学浅,不敢污了娘娘的凤眼。”
“如此说来,你是没有为太后娘娘准备贺礼是吗?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太后娘娘不敬,你可知罪?!”德贵妃等的就是这一句话,顿时气恼的大神呵斥道,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霓裳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却没有吓着。她蹲下身去,不紧不慢的回道:“娘娘说民女对太后娘娘不敬,这罪名民女可不敢当!太后娘娘寿诞,民女自然是准备了贺礼的。只是这贺礼与贵妃娘娘所料想的有些出入罢了。若因为这贺礼不合贵妃娘娘的心意,就要治民女一个大不敬之罪,民女不服。”
“你竟敢顶嘴,简直是对贵妃娘娘的不敬!果真是小门小户出身,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真是贻笑大方!”蓉妃也阴阳怪气的在一旁帮腔道。她本就是依附贵妃娘娘才爬到今日的位子,自然是要向着德贵妃的。
况且,她也对瑶妃的盛宠不衰暗恨不已。如今能够找机会好好地羞辱对方,她当然不肯轻易放过。
瑶妃神色依旧不咸不淡,并没有因为蓉妃的话而变了脸色,只是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原来贵妃姐姐的话便是懿旨,代表了太后娘娘。那倒是臣妾外甥女的不是了,不该违拗了贵妃娘娘的懿旨。霓裳,还不快给贵妃娘娘赔罪!”
霓裳低下头去,嘴角微微勾起。这位姨母果然厉害,一句话就反败为胜,将德贵妃逼入了险境。“都是民女的不是,惹怒了贵妃娘娘,娘娘开恩。”
德贵妃见她们二人一唱一和的,给自己扣上了那么一顶大逆不道的帽子,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能发作。当看到皇上和太后的脸色有些阴沉时,她立刻起身跪倒在地,连连请罪道:“太后娘娘恕罪,皇上恕罪。臣妾绝对没有要代替太后娘娘做主的意思,是臣妾一时口误,望太后开恩,皇上开恩!”
瞧这一番话说的如此利索,可见这位贵妃娘娘是时常拿在嘴里念啊。因为有太后这座靠山,想必她在后宫也是肆无忌惮吧。
霓裳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直到腰酸背痛起来,才听见太后娘娘不温不火的说了句。“长乐侯的闺女,很不错…起来吧。”
霓裳假装听不懂那话里的意思,恭敬地磕了头缓缓地站了起来。
“既然你说给哀家准备了贺礼,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不如献上来一观,也好让众位卿家看看。”果然是给了甜枣又给一个苦李子。
太后先是狠狠地给了贵妃娘娘一个警告,在众人面前没有为她辩护。但却又没打算放过霓裳,这算是给贵妃娘娘报仇吗?
不过好在霓裳早有准备,她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来,递给太后的侍女。“这是民女一点小小心意,还望太后娘娘不弃。”
那侍女得到太后的允许,当众将那个盒子打了开来,从里面拿出一块帕子来。
“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不过是块帕子,亏她拿得出手!”
“可不是么…果真是寒门出身,太寒酸了,也不怕太后娘娘怪罪。”
“真是笑死人了,这样的东西也能拿来当贺礼,简直是对太后的不敬…”
下边议论声迭起,霓裳却一脸的镇定,没有任何的辩解。太后瞥了那帕子一眼,先是微微一愣,继而好奇的拿在手里,仔细的翻看起来。众人见太后居然接过了帕子,还颇有兴致的打量起来,一个个都乖乖闭了嘴。
“这图案倒是新奇…针脚倒是看着眼熟,放佛是姜十娘一贯的手法。”太后沉吟良久,这才开口说道。
众人一听到姜十娘的大名,全都惊愕的张大了嘴。
“姜十娘?她居然能够请动姜十娘为她绣帕子!”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层关系,难怪太后娘娘也挑不出毛病来。”
“姜十娘的帕子,千金难求,看来这位侯府小姐当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啊…”
霓裳恭敬地福了福身,不骄不躁的答道:“太后娘娘好眼力,一眼就看出了是师傅的杰作。”
“姜十娘是她的师傅?这怎么可能!”
“她也太好命了吧,居然能够让姜十娘收她为徒?!”
“这位侯府小姐,当真不简单…”
原先的鄙夷之声全都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全是不敢置信和惊叹。姜十娘那样的人物,名气可是响当当。就连皇室也对她格外的关照,据说太后娘娘身上的那身衣服就是出自姜十娘的手。能够被她收为徒弟的人,又能差到哪里去?否则,岂不是砸了自己的金字招牌?想到这里,众人看向霓裳的眼神都变得有些羡慕嫉妒恨。
“难得你有这份心,退下吧。”太后也挑不出错来,只得放霓裳回到座位上去。
被一个十二岁的丫头抢了风头,在场的名门闺秀可都恨得牙痒痒。尤其是第一美女之称的窦银霜,刚才她表演的时候,太子连个眼神都没给过她。这个君霓裳一出场,太子的眼神就一直停留在她身上没有移开过,这让她情何以堪?!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臭丫头,竟然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力,她实在是不服!
“窦姐姐,那丫头太讨厌了!”坐在她身侧的玉敏郡主也是一脸的嫉妒。“刚才入宫的时候,我还看见她跟王吟雪有说有笑的,很是亲热呢。”
玉敏郡主知道窦银霜最大的心愿,就是嫁给太子当太子妃。可惜她的姑母德贵妃却想让她嫁给她的表哥四皇子皇甫曜,来个亲上加亲。故而,窦银霜对于能够亲近太子的女人,全都恨得彻底。那王吟雪就是其中之一,因为年前皇上就亲自钦点了王吟雪为太子侧妃。她这样挑拨离间,就是想要借他人之手处置了那些对她不敬的人。
作为亲王的女儿,玉敏郡主的身份不可谓不高。平日里趾高气扬惯了,就希望看到所有人都对她毕恭毕敬。可就是有那么一些人,表面上恭敬,私底下却极为不屑。恰巧,王吟雪就是其中一个。
而且,王吟雪是京城第一才女,名气远在她之上。这叫她如何能够释怀,故而时不时给她使个绊子。
“还没嫁到太子府去,就敢以侧妃自居了。哼,当真是不要脸!”窦银霜沉着一张脸,手里的指甲都要戳断了。
“可不是么…我就是看不惯她那清高的样子。不过是个侯府之女,论身份论地位,哪里比得上姐姐万分之一。竟然还恬不知耻的想要与姐姐一起,并列京城双姝,太不要脸了!”玉敏郡主见她动了怒,更是添油加醋火上浇油。
窦银霜紧紧地捏着酒杯,咬着一口银牙,恨恨的说道:“我不会就这么放过她的!等着瞧好了。”
玉敏郡主收起脸上得逞的笑容,为她斟了一杯酒,又恭维了一番。心底却不停地咒骂:不就是有太后和贵妃娘娘撑腰吗?还真当自己是天之骄女了。呸,凭你也配!本郡主可是堂堂正正亲王的女儿,是皇室的子孙。你个外姓之人,凭什么要本郡主对你点头哈腰。有朝一日,我一定要狠狠地将你踩在脚下。
霓裳回到座位上,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冷,原来刚才吓出了一身冷汗。风一吹,就觉得一阵冰冷。
老夫人拉着孙女的手,脸色依旧苍白。“没事吧?”
“孙女没事,祖母请放心。”霓裳知道老夫人刚才必定也吓出一身汗来,于是体贴的让丫鬟们扶着她老人家去偏殿中整理了一番。
管沅舒悄悄地凑过来,关怀的问道:“表妹,没事吧?刚才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那德贵妃还真是讨厌,竟然给你下绊子,可恶…”
“表姐说话小心些,免得祸从口出。”霓裳一把捂住她的嘴,小声的叮嘱道。
王吟雪也朝这边望来,投来一个安慰的眼神,令霓裳温暖不已。在这里,她还是有朋友知己的,不会像上辈子那般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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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彩本来很正常的一个词,结果因为中间俩字,成了禁词!小七只能无语望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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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挑衅,比试
一场宫宴过后,君霓裳这个名字顿时家喻户晓。
老夫人回府后,对这个孙女的教导也更加的用心起来。不但女红和厨艺方面要求精进,琴棋书画上也想着找人指点指点。
如今霓裳得了皇上的夸赞,又在太后的寿宴上大出风头,原先一些觉得不太可能的想法也渐渐地冒了出来。最苦不堪言的,便成了霓裳本人。每日不但要处理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务,还得勤加练习女红厨艺琴棋书画,才没几日就累得瘦了一圈。
“小姐太辛苦了…再这样下去,怕是身子要吃不消。”浅绿站在主子的床榻之前,看着她那憔悴的神情,不由得心疼。
初荷也不住的点头,表示赞同。盛名之下,必定会付出更多的代价。
学习技艺就已经够辛苦了,不时地还有高门府邸送过来请帖,什么诗会女儿会茶会赏花会,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小姐虽然找理由推掉了一部分,但还有些是万万躲不过去的,例如玉敏郡主后日在京城最大的茶楼一品香举办的诗会。
“那位玉敏郡主不是个好相与的。上回在宫里,她就已经冷嘲热讽出言不逊了。这一回邀请小姐去诗会,怕是要让小姐难堪的。”浅绿担心不已。
浅绿的担心也不是不无道理的。她跟在主子身边也不是一两日了,小姐从小到大都不曾吟诗作画过,虽然近段时日也恶补了一番,但毕竟不能与那些从小精心培养的名门闺秀相比,去参加诗会岂不是正好给了别人奚落的借口?
说起那诗会的渊源,还是当今圣上的胞姐,静文长公主发起的。这位长公主据说命运十分的坎坷,先是被太上皇远嫁他国做了和亲公主,但没想到没过几年她的夫君就死了。今上登基之后,就将这位长姐迎回了国,赐了一座公主府给她。而且长公主是个很有才学的女子,琴棋书画中最酷爱作诗。寡居多年的她,为了打发时日,便弄出了这么一个诗会,每年都会邀请京中名流参加。
霓裳能够被邀请,也算是一种荣幸了。毕竟以她的家世,与那些清贵名流相比,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霓裳小睡了片刻,朦胧的睁开双眼,问道:“什么时辰了?”
浅绿望了望床头的沙漏,答道:“才巳时三刻,小姐还可以再躺一会儿。”
寅时一刻起来梳洗,寅时三刻去给老夫人请安,回来之后要练字作画,卯时过后要做女红,午时学习厨艺,到了未时就该练琴了。其他一些零零碎碎的时辰,又要忙着处理内务,当真是分身乏术。
霓裳挣扎着起身,去净房洗了把脸,重新换了身轻便的衣裳,才吩咐道:“先去小厨房吧,一会儿还要跟朱妈妈学做糕点。”
霓裳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忍耐力强。想想备战高考的时候,可是忙得连饭都没时间吃啊!上了大学,酷暑烈日下暴晒军训,她也没叫一声苦。毕业之后跟着导师进入法院工作,整日忙得昏天暗地,她也挺过来了。跟那些相比,霓裳觉得这些根本就不算什么。起码,她不用自己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连铺床都有人抢着做。
“小姐来啦…”朱妈妈是老夫人身边服侍的,厨艺出众故而被指派过来教导小主子。她是个实诚人,笑容也憨厚,霓裳对她也很是恭敬。
“朱妈妈久等了。”
“大小姐今儿个想学些什么?”朱妈妈始终保持着谦卑的姿态,不敢有任何的得意忘形。
霓裳想了想,已经进入夏季,该做些清热解暑的糕点孝敬老夫人和母亲了。于是指着案台上的莲藕和绿豆,说道:“就用这两样食材吧。”
朱妈妈点了点头,眼里满是赞赏。大小姐聪明伶俐,很会举一反三。她稍微提点一下,她便可以做出很多新的花样出来。有些东西,就连她这个做了半辈子厨娘的人都没有吃过呢。
“那今日老奴就将绿豆糕和水晶糕的做法传授给大小姐。”
霓裳一边点头一边用心的将每一个步骤记下,然后亲自动手实验了几遍,一直做到朱妈妈满意为止。
福安堂
“你也不必每日过来请安,身子那么重,可别有个闪失。”老夫人爱怜的看着管氏的肚子,笑得合不拢嘴。
孙女在皇家宴会上崭露头角,孙子又即将出世,这样双喜临门的好事,她自然是开怀不已。
管氏一手撑着腰,一手抚摸在肚子上,在丫鬟的搀扶下安稳入座。“规矩总不能免,再者大夫说了,总是躺在床上也不好,还需多活动活动,将来也便于生产。”
老夫人抿了口茶,忽然想到后日的诗会来。说她不担心,那是假的。毕竟长乐侯乃武将出身,在诗书上没什么下过功夫。霓裳也一向是个野性子,请的西席都只教了些女戒女训三字经什么的,与作诗可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如今玉敏郡主将霓裳的名字也报了上去,长公主的帖子便下来了。若是不去,必定会得罪了长公主。但若是去了,一个不好就会声誉扫地。到时候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名声,怕是要毁于一旦。
“母亲是在为诗会的事情担忧么?”管氏主动提及此事,这也是她前来福安堂的目的之一。
老夫人叹息,道:“都怪以前没能好好儿的教导,如今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这都是媳妇的错。当初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想着日后能够持家过日子就行了,便没有严加督促。”管氏倒是会伏低做小,先把错揽到自己身上,也好让老夫人心里头宽松一些。
老夫人睨了她一眼,道:“这怎么能怪你?当初,我跟你想的是一样的。好在还有两天,我已经派人去请了吟雪过来,让她抽空好好地给霓儿补一补功课,希望到时候不会太丢脸。”
见老夫人早已有了决策,管氏的心也稍稍落下。“还是母亲想的周到,吟雪可是京都第一才女,想必一定能够让霓儿沾染一些才气。”
“也不好太小看霓儿了,这孩子有天赋,说不定能够安然的度过这个坎儿。”老夫人语重心长的说道。
管氏连连赞同,一时之间屋子里只剩下欢声笑语。
果然到了第二日,霓裳刚用过早膳,便听见丫鬟来禀报,说忠勇侯府的小姐到了。霓裳精神一振,亲自迎了出去。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又很谈得来,一见面就黏在一起,好的跟亲姐妹似的。
“吟雪姐姐你总算是来了,你简直就是救人于水火之中的活菩萨啊!”昨日老夫人派人过来传说,说这两日就安心的学习作诗,其他的功课就先放一边。霓裳差点儿乐坏了,要知道这些日子高强度的练习,可真是累坏了。
王吟雪是个明眸皓齿端庄秀丽的姑娘,虽然没有窦银霜那样美得惊心动魄,但却让人百看不厌。而且她的性子也好,不急不躁的,很是稳重。霓裳跟她在一起,倒也学了不少的东西。
“吟诗作画可不是朝夕能够学会的,你可要有心理准备。”王吟雪半严肃半开玩笑的说道。
霓裳露出谄媚的笑容,答道:“表姐放心,霓儿肯定会认真学的。有第一才女给我当老师,必定事半功倍啊!”
“你这张嘴,倒是能说会道。”王吟雪脸颊微微泛红,看得出有些羞赧。被自己的表妹这般夸赞,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找了一处临水的凉亭,让丫鬟摆上了吃食和茶水,便开始以周围的景色为题,练习起来。
“以垂柳为题。”王吟雪低头微微思索了一会儿,便有了诗作。“风慢日迟迟,落烟拂水池。心头千万恨,系在短长枝。骨软张郎瘦,腰轻楚女饥。故园归未得,多少断肠思。”
霓裳听她念完,立刻鼓起掌来。“好诗!表姐不愧是才女,就是有意境。”
“你也别光顾着夸我,努力做出一首诗来才是正经。”王吟雪娇嗔的瞪了她一眼,将老师的角色扮演的惟妙惟肖。
霓裳吐了吐舌头,望着那随风飘荡的垂柳,忽然有感而发。“一笼金线拂弯桥,几被顽童损细腰。无奈灵和标格在,春来依旧褭长条。”
王吟雪暗暗心惊,这表妹是真的深藏不露还是天赋异禀?短短几句看似不怎么起眼的诗句,却将那垂柳的品格描述的淋漓尽致,连她这个第一才女也不得不钦佩不已。“果然是孺子可教!再来。杨柳郁氤氲,金堤总翠氛。庭前花类雪,楼际叶如云。列宿分龙影,芳池写凤文。短箫何以奏,攀折为思君。”
“曾逐东风拂舞筵,乐游春苑断肠天。如何肯到清秋日,已带斜阳又带蝉。”霓裳随口将李商隐的名作借鉴过来,打算糊弄过去。
王吟雪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嫣红檀口微微张着,半天合不上。“表妹,你莫不是在戏耍我吧?明明才思如泉涌,还要叫我过来,真真不地道。”
“表姐息怒…霓儿不过运气好,刚好读过一些关于垂柳的诗句罢了。若是换了别的题目,我可是一句都作不出来的。”为了不让人怀疑到自己,霓裳只好耍宝卖乖。
王吟雪戳了戳她的额头,心中的郁气这才渐渐地消散。尽管她不在乎第一才女的称号,但也是不喜欢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不过,看到霓裳那无辜闪动的双眸时,她再大的气也都消了。
是呢,她这个小表妹可才十二岁,又不曾专门找先生教过,兴许也是偶然。于是放下心来,更加用心的教导起来。
转眼间就到了长公主举办诗会的时候。这日一大早,霓裳就被丫鬟从被窝里挖起来,精心的梳妆打扮起来。等她睁开眼睛,望向镜子时,都不由得惊呆了。
镜子里那个娇滴滴的小美人真的是她吗?眉不画而浓,狭长的双眼氤氲着雾气,纤长卷翘的睫毛,更加惹人怜爱。略施脂粉的脸颊洁白无暇,小嘴微微张开,皓齿莹白如玉,这样陌生的面孔,她还是头一次见到。
随着视线往下看,一身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将她刚刚发育的身子衬得更加娇小玲珑,头戴着相应的红梅金丝镂空珠花,镶嵌珍珠碧玉步摇,低调不乏空灵,浑身上下充满了灵动之感,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娇嫩欲滴,犹如初初绽放的花骨朵儿。
“这样…太夸张了一些吧?”霓裳有些苦恼的望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还有些不大适应。
浅绿用帕子捂着嘴笑出了声,道:“小姐,今日的诗会可是大公主主持的,可不能马虎了。这身衣裳是老夫人命人送过来的,应该是差不了的。奴婢觉得小姐打扮起来,比那什么第一美人可要好看多了。”
“贫嘴。”霓裳只得叹了一声,无奈的迈开步子,朝着府门口走去。
侯府距离一品香还有一段的距离,乘坐马车也得大半个时辰。为了不落人话柄,霓裳早早的就出了门,估摸着到一品香的时候时辰刚刚好。
可是紧赶慢赶,到一品香的时候,那里已经停了好多的马车,不少的名门千金早已到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
“哟,快看这是谁来了?”被围在中间高傲如昔的玉敏郡主惊呼一声,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头一次参加这样的诗会,居然还摆架子,真是给脸不要脸。”
霓裳不由得拧眉,她可是算着时辰过来的,不可能会迟了。难道说,那请帖上的时辰是有人故意往后推迟了的?看着玉敏郡主那幸灾乐祸的表情,霓裳就不难猜出这其中的端倪。看来,今日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见过郡主,郡主来的好早。霓裳还以为会是头一个到的呢,没想到大家都提前了一个时辰过来了。”霓裳浅笑盈盈,举止大方的走上前去行礼。
玉敏郡主冷哼一声,呵斥道:“迟了就是迟了,居然还敢狡辩,简直恬不知耻。来人,押下去掌嘴十下,以儆效尤。”
霓裳笑容一凛,眼神陡然转冷。“郡主这是何意?大公主邀请民女来参加诗会,郡主冷嘲热讽也就罢了,还要妄自将这虚无的罪名加诸在民女的身上,难道这就是郡主代替大公主的迎客之道?”
玉敏郡主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打她出生以来,就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谁见了她不都得阿谀奉承,说尽了好话。可是这君霓裳,从未将她放在眼里。太后的寿诞,也让她大出风头,抢了原本属于她的那份荣耀。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低贱女子,她是绝对不允许她冒犯自己的威严的。
“郡主,跟她废什么话,简直会污了您的舌头。”
“如此不把郡主放在眼里,还诬赖郡主的清誉,真是该死!”
“才掌嘴十下,郡主简直太宽宏大量了。换做是我,早拉下去打板子了。”
围绕在玉敏郡主身边的众千金,或幸灾乐祸的添油加醋,或恶毒的言语攻击,或懦弱的沉默不语,总之都是在等着君霓裳倒大霉。谁让她太过出类拔萃,又被姜十娘收为徒弟,她们如何能容忍一个小小的侍郎府千金风头无二?
“外面发生了何事,吵吵闹闹的,让人不得安生。”坐在二楼雅间的一位贵妇人听见楼下的动静,终于将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淡淡的问道。
贵妇人鬓边已经生出华发,年纪在五十上下。一身朴素的古烟纹碧霞罗衣,云鬓高挽,斜插着一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红珊瑚番莲花钗,尽显品味。耳朵上带着同样暗红的翡翠滴珠耳环,脖颈上挂着孔雀绿翡翠珠链,算不上奢华,却很有自己的风格。也许是因为年纪的关系,她的脸上写满了沧桑,很少展露出笑容。即使不高兴,也只是稍稍的皱了皱眉,语气一如往常的清冽淡泊。
“回公主,是玉敏郡主嚷嚷着想要对那长乐侯府的千金掌嘴。”恭敬地服侍在左右的老嬷嬷年纪也不小了,但举手投足之间依旧从容优雅,说起话来也不含糊,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也不偏帮谁。
静文大公主柳眉轻抬,忍不住抱怨道:“玉敏这性子,还是这般的嚣张跋扈,容不得人比她优秀。”
太后寿诞大公主因为身子不适,便没有前去祝寿。可对这君霓裳还是有所耳闻的。否则,玉敏向她推荐这个人的时候,她也不会因为好奇而恩准这般门户的女儿来诗会。哪曾想,人刚到玉敏就急着想要给人家一个下马威,这不是给她找事儿嘛!
“芳姑姑下去传句话,就说本宫想要见见君家小姐。若她们再吵闹不休,全都给我取消参加诗会的资格,永不许再来!”
叫芳姑姑的老嬷嬷领了命下楼,在众人不甘的眼神中将君霓裳给带走了。
玉敏郡主紧紧地咬着下唇,心里很不服气。凭什么君霓裳总是那么走运,什么好事都会发生在她身上,她就是不服。“她到底有什么好,这一个二个的都捧着她。我可是堂堂天逸的郡主,身份尊贵,哪里比不上她了。就连大公主姑姑也向着她,真是气死人了!”
见郡主这般生气,一直想要巴结她的那些闺秀就开始安慰开导起来。
“郡主何必跟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儿生气?她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又能有几分真才实学。上次太后的寿宴,她不是说过琴棋书画都不会么?一会儿作诗的时候,看她如何下得了台。所谓捧得越高摔得越疼,到时候丢脸的可是她。”
“是啊,郡主。她一个破落户家的女儿,怎么能与您堂堂一品郡主相比!”
“郡主息怒,可别气坏了身子…”
王吟雪冷冷的扫了那些不要脸皮的闺秀们一眼,很是替霓裳愤愤不平。她们凭什么这么污蔑霓裳?不就是出身比霓裳好一些么。论品行论才华,哪一点比得上她的表妹。自己没本事,却还要将错归结在无辜之人的身上,真是太过分了!
就在众女不住的恭维声中,一品香的门口又过来了几辆相对华丽的马车。屋子里的女子们看到那些马车,顿时都住了嘴,一个个露出害羞的笑容,面红耳赤的整理着各自的妆容,生怕会给那些贵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不一会儿,从那些华丽的马车上下来了几位年轻的男子。他们个个器宇轩昂,容貌出众,是京城闺秀心心念念想要争着嫁的夫婿人选。
“参加太子殿下、二皇子、四皇子。”
那些衣着华丽的男子一踏进一品香,众女就袅袅婷婷的上前去行礼问安。
走在最前面一身立式水纹八宝锦衣的年轻男子,冷冷的扫了众人一眼,冷淡的说了句起来吧,便匆匆的朝着后院而去,并未多做停留。
跟随在他身后的几位男子,除了二皇子四皇子之外,还有几位重臣家的嫡子和京城的名流公子。在一群莺莺燕燕的包围下,这几位出色的男子更显得鹤立鸡群,风流挺拔。他们或温文尔雅或风流潇洒,各有各的特色。唯一的共同点便是身份尊贵长相俊美,不可一世。
“太子哥哥…”玉敏郡主原本想上前去搭话的,奈何太子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走了,让她的一腔热情全都空付,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兴许是太子顾虑到男女大防,才不得不带着他们离开,郡主可不要多想了。”围绕在她身边的闺秀们立刻替她想好了借口,想方设法的讨好于她。
玉敏郡主这才找到了个台阶,于是脸不红心不跳的附和着,道:“也是…太子哥哥一向最看重礼数,又是最是端方不过之人,肯定不会失了规矩,与女子混在一处…”
王吟雪低垂着头,收敛起鄙夷的目光。这玉敏郡主真够不要脸的,还真的以为所有人都得围着她一个人转啊!太子是什么人,岂是随意可以搭话的?即使他们是堂兄妹又如何,一个是君一个臣,原本就不在一个级别之上。当太子从她面前走过去的似乎,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她才松了一口气。面对这位未来的夫君,她真的没办法不紧张。那整日冷着的一张脸,总是叫人觉得害怕。
“太子殿下果然不愧是未来的储君,那气势当真锐不可当!”
“二皇子也不错啊,而且还待人温和…”
“四皇子文武双全,英俊挺拔,听说战无不胜呢…”
楼下的窃窃私语,都与霓裳无关。面对这位传闻中的大公主,霓裳更多的是怜悯和同情,却没有丝毫的惧怕。
直到杯子里的茶水见了底,大公主这才抬眸,淡淡的说了句。“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你的脸。”
霓裳顺从的抬起头来,眼睛却不敢随意与她对视,尽量保持着谦恭低调。
“果然是个不俗的,难怪玉敏会如此为难你。”大公主微微惊愕之后,便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芳姑姑打量了霓裳一番,笑着上前将霓裳扶了起来。公主这口气,就是没打算计较霓裳迟到了。
霓裳再次谢恩,强迫自己站的笔挺。“多谢大公主。”
“听闻你是姜十娘的弟子?”大公主抚摸着手上的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脸上有一丝的深思和探究。
姜十娘什么样的性子,她可是一清二楚。当初,她想要她给自己绣一个斗篷,就被她以年纪大了眼睛不行了给推拒了,更何况是收徒这样的大事?能够入得了她的眼,想必这个君霓裳定有过人之处。
霓裳微微欠身,条理清晰的答道:“师傅说民女有些慧根,所以才勉强指导一二。在女红方面,民女开窍的晚,希望能够勤能补拙,万万不敢累了师傅的英明。”
她的这番话说得极为含蓄,却字字珠玑,并无炫耀的感觉,却又给人不看小瞧的错觉。果真是个聪慧之极的人!
静文大公主不着痕迹的将眼底的惊讶和欣赏隐藏起来,才说道:“你是个有福的,以后好好跟姜十娘学吧。”
“民女自当尽力。”霓裳福了福身,神色依旧清雅如菊。
“好了,咱们也该去后院了。想必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大公主缓缓地站起身来,向着霓裳招了招手。
芳姑姑眼睛一亮,给霓裳使了个眼神,催促着她赶紧上前去搀扶大公主。大公主很少如此欣赏一个小姑娘,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呢!
霓裳还真是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就好像被领导表扬并颁发了奖杯一般。于是忍住激动雀跃的心,仪态优雅的走上前去,稳妥的扶住了大公主。“大公主,请。”
当霓裳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大公主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又让园子里的众位闺秀大大的瞪大了眼,四处可闻酸酸的醋意。
“竟然能够陪伴在大公主身边,她到底使了什么狐媚之术?”
“大公主性子淡漠,从来不与人亲近,为什么她却可以!”
“为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被她给撞上了,真是邪门儿了…”
霓裳假装听不见那些闲言碎语,依旧淡淡的挂着笑容,并没有恃宠而骄。大公主回过头去,脸上尽是满意的表情。
“人都到齐了,都入座吧。”
大公主一发话,园子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全都规规矩矩的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不敢有任何的造次。就连一向刁蛮泼辣的玉敏郡主也乖乖的闭了嘴,不敢轻易开口。
“姑母每年都举办诗会,却一直没有彩头。不若今年增加一些奖赏,也好让大家好好地发挥,您看怎么样?”最先开口的,是一脸温和清雅不凡的二皇子皇甫瑾。他人如其名,有着周公瑾的绝世容貌和才名,温文尔雅谦逊有礼,不知迷倒了多少的大家闺秀。
皇甫瑾年十七,母妃乃四妃之一的淑妃娘娘。尽管没有太子和四皇子那般受重视,但也是个天逸皇室不容忽视的存在。他的才名在整个京城,甚至是天逸王朝都是响当当的。曾经蝉联几届诗会的头一名,实力不容小觑。
“是啊,姑母…瑾哥哥说的没错。而且,公平起见,输了的人还要接受惩罚。”玉敏见有了起了头,她就按耐不住,也掺和了进来。
大公主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这法子不错。于是吩咐芳姑姑端出来一个盘子,上面摆放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牡丹花纹锦盒。在公主的示意下,芳姑姑将那锦盒缓缓打开,众人立刻便被里面几颗硕大的东珠给镇住了。
“这么大颗的东珠,定是价值不菲。姑母还真是舍得…”皇甫瑾摇着纸扇,一派的风流倜傥放佛胜利在望。
玉敏郡主也咬着下唇,恨不得将那些好东西占为己有。那些东珠可不是普通的货色,那可是南昌国敬献的宝物,全天下也不足一百颗。而皇上也仅得了十颗,其中五颗都赏给了这位大公主。她几次像太后撒娇卖乖,都没能要到手呢。如今大公主将这五颗东珠都拿出来做了彩头,她一定要奋力夺到不可。
大公主看都没看那盒子一眼,语气淡漠依旧。“不就是几颗珠子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有什么舍不得的。”
顿了顿,又吩咐芳姑姑道:“命人将笔墨纸砚拿上来,今日就以夏日为题。谁能在一炷香的时辰内作出最多最佳的句子,便是获胜者。这五颗珠子,也就赏给他了。”
一听到题目是夏日,不少的人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题目实在是太过简单了,相信不少人都是这么想的。
霓裳不动声色的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说实话,她读的是法律系,对诗词歌赋真的了解不多。耳熟能详的也就那么几位大诗人的名作,真要与古人比试作诗还真是有些头疼。
她的这番沉思,在某些人的眼里却成了为难。不少的名门千金见到她这么苦恼的模样,都在心里鄙视着。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瞧她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肯定是在冥思苦想。今日的比试,她是输定了!
“姑母,说好了赏赐,可还没有定下输了的要怎么惩罚呢。”玉敏郡主不依不饶的算计着,一双眼睛冷冷的瞪着君霓裳,恨不得将她凌迟。
大公主抬眸,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敏儿想要怎么处罚?”
玉敏郡主嘿嘿一笑,嘴角勾起一抹阴沉卑鄙的笑容。“输了的人,不但要取消今后参加诗会的资格,还要当众杖责二十。”
“这惩罚也太严重了些吧?”大公主本就个菩萨心肠的人,听了玉敏郡主的想法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所谓严师出高徒,如果不把惩罚定的严厉一些,那这诗会还有什么乐子,一个个都敷衍了事,也就不会有好的诗作问世了。”玉敏郡主装作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想要说服大公主。
久久未开口的四皇子也开了口,说道:“就按玉敏郡主的意思办吧。但所谓的输赢,也要有个比较才对。不如两人一组,分出胜负之后,优胜者再进入下一轮比试。到最后选出两名优胜者,进行最后的比试。为了公平起见,男女分开比试,并由姑母亲自挑选一男一女一同作为评审。大家觉得意下如何?”
“果然是文武全才的四皇子,这个法子好!”
“将最优秀的男女挑出来,那咱们赢的机会就大大提高了。”
“此法甚妙,甚妙。”
大公主见众人都跟着附和,于是点了点头,道:“就按四皇子说的办。至于这评审么,就由忠勇侯府的王小姐与太子殿下一同担当。”
被点到名的太子和王家小姐皆是一愣,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会,然后又各自躲开。先后站起身来,恭敬地应了。
“谨遵公主谕令。”
“恭敬不如从命。”
王吟雪和皇甫烨走到大公主身边的坐下,神情有些怪异。大公主似乎也觉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但又说不上来。
按理说,这对未婚夫妇见了面应该是情意绵绵含羞带怯才对。可是大公主打量了二人一番,一个强制镇定,一个冷漠以对,当真是十分的古怪。
芳姑姑带着一众侍女为每位参赛者准备好了笔墨纸砚,又将写着一到十的字条混在了一起,依次让众人抽取,抽到同一个数字的便为一组。
在场的男女,除去被提为评审的太子和未来的太子侧妃,刚好还剩下四十人,男女各二十名。
霓裳瞄了瞄手里写着七字的字条,暗暗打量着众人,猜想着谁会是她的对手。静下心来之后,她便开始提笔蘸了蘸墨,在洁白如雪的宣纸上写下了几行规矩的小楷。待到墨迹稍干,她便将它递给了一旁的侍女。她们负责监督有没有人作弊,然后在旁边添上比试者的姓名和数字顺序,以确保公正。
一炷香的时辰很快就过去了,不少的人都已经交上了手里的诗作,只等芳姑姑开始唱号,便依次将那些诗作拿出来对比,再由大公主和两位评审共同定夺谁是优胜者。
玉敏郡主志得意满的搁下笔,自信的将手里的诗作一扬,扔给了一旁的侍女。这次,她绝对不会让君霓裳好过。就算评审之一的是君霓裳的表姐那又如何?太子哥哥可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君霓裳,这一次你死定了!想到这里,她嘴角的笑意就更浓了。
霓裳神情淡漠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对四周的窃窃私语和打探的目光丝毫不在意。公道自在人心,她就算得不了头筹,也不会输的很难看。玉敏郡主提出那惩罚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位目中无人的郡主又打算给她使绊子了。不过,她可不是傻子,别人下了套子她还会不头扎进去。
虽然那些东珠她也很稀罕,但此次来的目的她可不是为了出风头,而是努力在京城站稳脚跟。而要想站稳脚跟,不是要多么的优秀,而是让人挑不出刺儿来,并非挤破头去争那个第一。
“第一局,礼部尚书嫡女傅红音胜。”
“第三局,北魏侯嫡女苏怜儿胜。”
“第六局,大理寺卿嫡女司徒幽胜。”
霓裳深吸一口气,马上就轮到自己了。等了许久,也没听见任何的动静。霓裳不由得抬起头来,望向评审席方向。
“怎么回事?第七局的两位是谁啊?”
“难道是不分伯仲,一时没有决断?”
大公主见太子和王吟雪都没做出决策,便吩咐芳姑姑将他们二人手上的诗作拿了过来,一看之下,顿时眉头紧蹙,锐利的眼神直直的射向在场的其中两位。
“到底怎么一回事?”四周忽然变得热闹了起来,不少人都明目张胆的交头接耳起来。
大公主将那两首一模一样的诗作往桌案上一拍,喝道:“第七局的两位比试者站出来。”
霓裳微微一愣,然后顺从地从人群中走出来,来到大公主面前。而跟随她一同站出来的,还有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玉敏郡主。
这也太过巧合了一些吧?霓裳心中暗道。
“你们俩还这是心有灵犀啊不但抽到同样的数字,而且就连所作的诗都是一模一样,很好很好”大公主将那两页纸往地上一扔,十分的恼火。
众人一听这话,全都愣住了。沉默片刻之后,就有人站出来为玉敏郡主说话。“君霓裳,你竟然敢当众抄袭郡主的诗作,你可知罪?大公主明鉴,玉敏郡主才思敏捷,所作的诗句一向颇受赞誉。长乐侯府的小姐第一次参加诗会,才学方面无从考证,想必是长乐侯府的小姐为了怕输,存着侥幸心理,偷看了玉敏郡主的诗作。没想到她们二人竟然抽到一个组,这才漏了馅儿”
霓裳听完这苍白无力的辩驳,不禁有些好笑。“这位小姐还真是料事如神。将事情分析的头头是道,放佛亲眼见到一般。大公主都还未发话,你就给我定了罪。难道说,你的权力比大公主还要大,可以越过大公主去?”
“大公主恕罪。”刚才还言辞凿凿的女子心里一惊,赶紧跪下来请罪。“民女无心的民女一时太过气愤,所以才胡言乱语,望公主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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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反击,受赏
大公睨了那不懂规矩的闺秀一眼,芳姑姑立刻上前去,凑在她耳边小声的说了些什么,大公主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冷冷说道:“原来是左相府的庶出小姐,难怪这般不懂规矩。本宫好像记得,你并不在受邀之列。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私自前来。来人,给本宫拖出去,杖责五十,送去安平寺。”
那左相府的小姐吓得浑杀发抖,不住的磕头求饶。“大公主饶命民女民女是获得玉敏郡主应允,接到帖子才来的啊民女不是有意欺瞒大公主的,大公主开恩”
“不是有意的,那么就是故意的咯?本宫举办的诗会,什么时候轮到玉敏郡主做主了?”大公主扫了同样吓得面色苍白的玉敏郡主一眼,觉得她太放肆了,居然背着她将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人弄进诗会里来,当真是目中无人。“敏儿,你可知罪?”
玉敏郡主没想到一向和蔼可亲的姑姑会突然翻脸,吓得不轻,说起话来也变得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姑母恕罪玉敏知错了她…她一直跪下来求我…我不忍心见她…所以才带她来的…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姑母饶恕玉敏一回…”
大公主长叹一声,觉得这个侄女做事太没个分寸,脑子长着就是好看,根本没一点儿用处。但想到她是洛亲王唯一的孩子,也不好惩罚太过。“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以后的诗会你都不用来参加了!”
玉敏郡主连连点头,一再的保证绝对不会有下一次,大公主才让她起身。
那丞相府的庶女被拖了出去,不一会儿就传来晕过去了的消息。大公主挥了挥手,说道:“算了,直接送到寺庙里去反省去吧。”
经过了这么一段小插曲,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再随意的开口。到了这个时刻,众人才明白这大公主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就连当今圣上都要敬她三分,也难怪公主发起怒来,连丞相府的人也敢随意处置了。
不过说起来,也是那个女子倒霉。没事儿干嘛强出头,是嫌命太长了么?
解决完了这桩事情,大公主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霓裳和玉敏郡主身上。“你们二人倒是说说,这诗作到底怎么回事?”
玉敏郡主回过神来,狠狠地瞪了霓裳一眼,盛气凌人的道:“这还用解释吗?肯定是她抄了本郡主的!”
霓裳淡漠的扫了这位刁蛮郡主一眼,挺直脊背说道:“这件事有些蹊跷,可否容民女看看那两首诗作?”
大公主沉默了一会儿,算是默认了她的请求。
霓裳刚要起身去拾起那地上的两页纸,却被玉敏郡主抢了先。“这怎么可以!难道你想毁灭证据吗?”
果然是没脑子,不少的人心里都对这位郡主做出评价。
若君霓裳想要毁灭证据,岂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那样做,不是不打自招吗?她脑子又不是进了水,怎么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来!
霓裳只是淡淡一笑,冲着玉敏郡主福了福身。“既然郡主有此怀疑,不如请郡主亲自将那上面的诗作念出来?”
“念就念,本郡主还怕你不成?”玉敏郡主将那两页纸展开,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找到她亲笔书写的那份,念道:“庭院深深夏席清,海棠开遍透帘明。树阴满地日当午,梦觉流莺时一声。”
众人听完这首诗,都不由得点头,的确是首好诗。
“不愧是郡主所作,真是字字珠玑,充满了诗情画意。”
“不错不错,绝对是好诗!”
霓裳撇了撇嘴,神情更加的镇定。这首诗根本就不是她写的,那么她所作的那首诗到底去了哪里呢?怎么会有人知道她的顺序,提前将诗作调换呢?这一系列的问题在脑海里翻腾,一时得不到解答。
“你还有何话说?明明就是自己不会作诗,却还要抄袭本郡主的大作。长乐侯当真是教女有方,连这样不知廉耻偷鸡摸狗的事情都做的出来,也不怕人耻笑!”玉敏郡主以为胜券在握,眼底的鄙夷更盛,嘴上也是毫不留情,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霓裳依旧如一树海棠那般高洁的挺身而立,并未恼羞成怒或者羞愤不已。她只是轻描淡写的扫了众人一眼,然后转过身去盈盈下拜。“启禀公主殿下,这首诗的确不是民女所作。”
“看吧,她自己都承认了!”玉敏公主说话更加的大声。
四周也传来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唯有端坐在大公主身边的王吟雪一脸担忧的看着她,想要开口却又颇多顾忌。
“真是太没教养了,居然做出这等没脸皮的事来。要是我的话,早就一头撞死在这里了,居然还这般云淡风轻…”
“可不是么,输不起就不要来参加诗会,用这样下作的手段,太可耻了!”
“还以为姜十娘的徒弟有多厉害呢,也不过浪得虚名而已。不会作诗,还眼巴巴的凑过来,当真是厚颜无耻!”
“还出身侯府呢,这样的品行连普通百姓家的女儿都不如啊…”
四周的流言蜚语顿起,霓裳却一点儿都不在乎。而是直接开口,将自己所作的那首诗吟了出来。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波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园香。”
她的声音清越,声声入耳。不骄不躁的声音,带着抑扬顿挫的语调,慢慢的将这充满了意境的诗作念出来,让人眼前一亮的同时,脑海里也呈现出一番似梦似幻的美景。那样简单的字句,凑在一起却活色生香,将夏日的院子描写的分外动人。
众人还沉浸在这绝妙的诗句意境当中的时候,霓裳突然开口道:“郡主手里拿的,并非民女的诗作,刚才我念的这首诗才是。置于为何会出现这种失误,民女还请大公主为民女主持公道。”
她话音刚落,玉敏郡主就跳起来喊道:“你说本郡主手上的这一份不是你的诗作,那刚才吟的那首诗也不能证明就是你作的。谁都知道你有个久负盛名的才女表姐,说不定这首诗是她作的,你不过是借鉴而已。”
这样三番两次将脏水往自己身上泼,霓裳已是忍无可忍。原本她没打算揭穿这个虚伪的郡主的,不过她偏偏自己送上门来,那么她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上前一步,霓裳冷冷的勾起唇角,说道:“郡主可真是会开玩笑,就算民女曾经于表姐处拜师学艺,但也没聪明到连公主殿下今日会如何出题也能猜出来。都说名师出高徒,既然有表姐为师,民女也不会差到哪儿去。郡主又为何一口咬定民女不会作诗,又为何一再的苦苦相逼?难道就因为民女所作的诗句能够入耳,就一定是抄袭别人的?”
说着,霓裳眼眶就红了,但又极力的忍住,不让眼泪落下。这样隐忍的表情,令在场不少的男女都有些动容。
今日玉敏郡主的确是有些过分了,这样对待一个刚入京不久的小姐,而且人家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她这般咄咄逼人,实在是有些仗势欺人了。
“你…”玉敏郡主被问得哑口无言,但又极不服气。刚想要上前去挥出一巴掌,却被一道力给拽了回来。
“玉敏郡主还请三思。这里有大公主主持公道,何时轮到你动手了?”开口说话的,是不知道何时站起身来的太子殿下。
他眉头微皱,显然是动了怒。
玉敏郡主不可思议的望着他,心里更加的怨恨起霓裳来。这个妖女到底给这些人施了什么妖法,能够得到众人的维护?!大公主也就罢了,就连太子哥哥也站出来为她说话,她这个郡主还不如一个小小的侯府之女了!
大公主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冷着脸呵斥道:“敏儿,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姑母!三番两次出言不逊,哪里有半点儿皇室子女该有的教养。本宫念在你是本宫弟弟唯一的女儿,本不想多加追究。可你不但不知道悔改,还变本加厉的逞能好强。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姑母,皇室的大公主,啊?”
玉敏郡主被教训了一顿,这才安分了一些。不过,她看向霓裳的眼神就更加的恶毒和愤恨了。
“此事本宫也不想追究了,就这么算了吧。”大公子看了玉敏郡主和君霓裳一眼,打算揭过去不提。
可是霓裳却一直站在原地,不肯罢休。“民女有没有真才实学,一试便知。若是就这般不清不楚的揭过去,那民女还有何名声可言。虽说流言止于智者,但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够在未谋面的情况下完全任何对方。故而民女恳请大公主为民女主持公道,起码事情的来龙去脉要查个水落石出,才不会有损公主殿下的英明。”
大公主嘴角动了动,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这般的倔强,不肯轻易的放手。这般的性情,倒是与她年轻的时候很像啊。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在大公主面前大放厥词!难道大公主不为你主持公道,就会损了英明么?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玉敏郡主倨傲的抬起下巴,不屑的冷喝道。
霓裳知道她心里不舒服,但一会儿她会更加不舒服的。
“启禀公主殿下,刚才侍卫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这张纸。”芳姑姑恰巧在这时候走上前来,将一张皱巴巴的纸呈现在大公主面前。
只是淡淡的一瞥,大公主就被那几行清晰的小字给吸引了。她从未见过,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够写出这么漂亮的字体来。而且,还是她最喜欢的大书法家王羲之的楷书。这孩子果真是不同凡响!
四周一片沉默,许久之后才听到大公主开口说道:“芳姑姑,刚才是谁站在君小姐身旁伺候的?”
芳姑姑面不改色的禀报道:“是一名叫燕儿的三等侍女。”
“把人带上来。”大公主声音变得很冷淡,脸色也沉了下来。
她从未想过,会是自己身边的人动的手。只是不知道是谁买通了这个侍女,做下这龌蹉的勾当,当真是了不起,竟然将手伸到她的势力范围来了!
不一会儿,几个侍卫便押着一个脸色惨白,嘴角泛着血丝的宫装侍女走了过来。“燕儿带到。”
大公主居高临下的睨着这个叫燕儿的侍女,声音轻飘飘的极为不真实,但却让人毛骨悚然。“说吧,为何要偷偷地换了君小姐的诗作,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燕儿浑身颤抖着,好像随时都要断气了。她眼中露出惊恐之色,嘴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公主在问你话呢,还不如实招来!”芳姑姑见大公主面色阴沉的厉害,于是大声的质问道。
燕儿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一双手紧紧地握着,脸色一片死灰。她没想到,公主会追究下来,毕竟那人承诺过她,说不会有事的。可是面对着大公主的怒火,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若是不说吧,她就是死路一条。但若是供出那人来,又有几个人会相信,到时候还会给她安上一个污蔑他人的罪名,同样是没有活路。
她就是一个小小的侍女,不过是贪图银子,所以才答应替人作弊。起初所有的罪名都加诸在君霓裳身上的时候,她还有些庆幸。觉得她肯定会吃个哑巴亏,但没想到她是如此的伶牙俐齿,很快就将事情翻转了过来。她真的很后悔,就为了那区区五十两银子,就犯下这么大的罪过,实在是得不偿失。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燕儿只能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不敢透露那个幕后主使。
“你不肯招供么?很好,有骨气。”大公主不知道是真的赞美还是嘲讽,对那些侍卫吩咐道:“既然她不肯招供,那就拖下去,施与棍刑。看她还嘴硬!”
众人皆是一惊,觉得这刑罚也太过残忍了一些,尤其是对女性而已。所谓的棍刑,并非用棍子打人。这里说的棍刑,是拿根棍子直接从人的嘴或肛门里插进去,整根没入,穿破胃肠,让人死得苦不堪言。尽管残忍异常,有人却给这种酷刑起了个美名叫“开口笑”。由于这种刑法因为太过残忍,前朝就命令禁止不能使用,如今大公主要将这侍女处以这种极刑,也实在是太令人震撼了。
那侍女想必也是知道这种刑法的,顿时吓得乱叫起来。“公主饶命,奴婢愿意招供,奴婢愿意招供…是…是有人塞了五十两银子给奴婢,要奴婢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将玉敏郡主所作的诗作抄袭一份,用来代替君小姐的诗作…”
“那个给你银子的,是谁?可在这些人当中?”大公主气愤之下,指着在场的闺秀和少爷们,厉声问道。
燕儿抬起手,在腰上的荷包里摸索了一番,从里面取出一个印有花纹背后有字的小木牌,招认道:“奴婢并不清楚那人的身份,只是…那人派来的人不小心落下这个…奴婢一时好奇,就悄悄地拾起来放着了…”
芳姑姑接过那小木牌,转交到大公主的手里。大公主仔细的研究了花纹一番,然后将木牌翻了过去,顿时吸了一口冷气。
距离公主最近的太子和王吟雪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那木牌上刻着的,可是威廉大将军府的字样。难道说,是威廉大将军府的人要对霓裳不利?
四皇子皇甫曜自然也认识那块木牌,不由得拽紧了拳头。他那个表妹还真是个小心眼儿的,不过是个成不了气候的十二岁小娃娃,也用得着她费尽心思除掉?她这么做,无疑是将矛头指向了他的母妃德贵妃。因为众所周知,在太后的寿宴之上,母妃与君家小姐有些过节,这一番作为怕是会让人怀疑是德贵妃想对她下手。
“这牌子不是…不是威廉大将军府的腰牌么?”有个一向与窦银霜合不来的闺秀见了那木牌,故意大声的嚷嚷了起来。
一提到微量大将军府,不少的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全都不敢说话了。毕竟那是德贵妃的哥哥当今太后的亲侄子四皇子舅舅的府邸,他们可惹不起。
霓裳微微惊讶之后,心情又恢复了平静。
原来是那个一舞倾城的第一美女,窦家小辈当中最为出色的窦银霜。她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毁了她的名声,难道就因为在太后寿宴上,她的风头盖过了她?这个理由,也太过牵强了一些吧。
“姑母,您别听她胡说,银霜姐姐才不会做出这样龌蹉的事来。”玉敏郡主见矛头指向了窦家的女儿,于是便假装为窦银霜喊冤,其实是想将这个罪名给她坐实了。反正她看窦银霜也不顺眼,有这个将她踩在脚底下的机会她当然不会放过。
“玉敏郡主也太武断了吧?不过是块腰牌,又能说明什么?难道那幕后之人想要栽赃陷害君小姐,却派来一个如此糊涂之人,连自己的腰牌掉了都不知道,还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再者,这样的腰牌也不难仿制,不一定是真的。我看这必定是有心之人想出的一石二鸟之计,目的就是想毁了君小姐的名声,又可以嫁祸给将军府。姑母,您觉得呢?”四皇子皇甫曜适时地站出来说道。
玉敏郡主本就与太子亲近一些,自然将他视为敌人。“那窦银霜是四皇子的表妹,你自然是要维护她了!”
皇甫曜面色一沉,喝道:“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这木牌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说着,他就要上前去查看大公主手里的木牌。
大公主一时愣住,没反应过来,那木牌就已经到了皇甫曜的手里。
只是轻轻地一捏,那木牌就碎了一地。“威廉将军府的木牌,怎会如此不堪一击。显然,这根本就是有人仿制的。”
玉敏见他毁了证物,顿时气得直跳脚。“皇甫曜,你这是私毁证物。你这般目空一切,到底将姑母放在何处?”
皇甫曜微微一屈身,向大公主赔罪道:“侄儿急着想要证明隐霜与此事无关,不小心弄坏了木牌,还请姑母恕罪!”
大公主瞥了他一眼,有些为难起来。
其实,她心里早就有数了,只不过在想如何处理此事罢了。如今这唯一的证据被毁,她就算想要追究也难了。
这个侄儿,她一直看不懂。若说他对皇位没有野心,她不会相信。毕竟德贵妃有协理六宫之权,窦家又有太后和威廉将军府撑腰,他背后的势力不可小觑。但这些年来,他一直表现的中规中矩,从未对太子大哥有过不敬。虽然个性冷了一些,但长年征战在外,也为天逸立下了汗马功劳。拥有这么多的优势,他却丝毫没有嚣张跋扈不可一世,低调的简直令人不敢置信。
今日他出手毁了证物,就是想要维护窦银霜。可见,他又不是完全不在乎母族的荣誉。这孩子,真的令人看不透。
就在事情陷入僵局之时,突然有两个侍卫架着一个被打的浑身的男子走了过来。“参见公主殿下。此人刚才鬼鬼祟祟的在门口探望,属下觉得可疑,便将此人带了过来,听候公主殿下发落。”
“哦~”大公主瞄了那男子一眼,淡淡的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在门外偷窥?还不从实招来!”
跪在地上的燕儿循声望去,眼睛不由得瞪大。“启禀公主殿下,奴婢认识此人。他就是给奴婢银子的人呐…”
那男子浑身疼的直冒冷汗,一双眼在人群中搜索着。当皇甫曜的身影落入他的眼帘时,他顿时找到生的希望。“四皇子,您救救奴才吧。奴才是将军府守门的,殿下您不认识奴才了吗?”
他这一开口,顿时坐实了窦银霜指使大公主身边的侍女,意图陷害长乐侯嫡女,当真是胆大包天啊!
“真的是窦小姐做的啊?她也小肚鸡肠了一些吧…不就是被人抢了风头么,至于出这样的损招嘛…”
“这也太胆大了,居然连大公主身边的人也敢收买…”
“那位君小姐还真是无辜,若是这事成了,她岂不是要背一辈子的黑锅,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做人?”
“原以为窦家的女儿是如何的高尚和尊贵,原来竟也会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来害人…”
四周嗡嗡嗡的议论声,令皇甫曜的脸色更沉了一分。本来这事就要揭过去了,没想到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居然当着众人的面亲口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如今,他就是想要替表妹澄清也难了。
微微闭眼之后,皇甫曜已经想好了对策。“你个胆大的奴才,竟然敢背着主子,做出这等有辱门风的事来!银霜不过责备了你几句,你居然怀恨在心。趁她病着不能前来参加诗会,就自作主张的收买大公主的侍女,让她诬陷侯府千金。你真是好的狗胆!”
“原来窦小姐没能前来参加诗会,是因为病了啊…”
“我说今日怎么没见到这第一美人呢…也是啊,若不是病了,怎么可能放弃遇见太子殿下的机会呢…”
“这奴才也太大胆了一些,竟然敢欺主,真该千刀万剐。”
顿时风向又是一转,众人的愤怒全都到了这个奴才身上,窦银霜倒是被摘了个干干净净。这位四皇子,果然不是个普通人物。
皇甫烨和皇甫瑾交换了一个眼神,觉得这位四弟还真是能耐啊。三言两句,就扭转了形势,让一个低贱的奴才顶了所有的罪名。
院子里议论纷纷,屋顶上却十分的清静。
轮椅上的男子叹了口气,嘟着嘴抱怨道:“裴峰,看你办的事情。早就让你干脆一些,解决那狗奴才的性命,再往院子里一丢,来个死无对证。那姓窦的绝对逃脱不了这个栽赃陷害的罪名。结果你瞧,你一时下手太轻,反而让人拿捏住了把柄。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都白做了?”
听着主子的抱怨,裴峰无比的委屈。
主子您吩咐的事情,属下哪会办的不漂亮?麻烦您以后吩咐属下做事的事情,说的清楚明白一些,可好?
“是属下的疏忽。”不过,主子永远不能有错,这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
“好啦…我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不会放在心上的。只要洗脱了她身上的罪名,那就够啦!哎呀,在这屋顶上坐了半日,真是晒死我了。裴峰,咱们下去吧。”轮椅上的男子拍了拍手,吩咐道。
裴峰哪敢不从,提起那轮椅的把柄,轻松地就飘了几丈远,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霓裳一直保持着下蹲的姿势,没有起身。
虽然她是冤枉的,但大公主还没有给个说法,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善罢甘休的。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坚决,大公主总算是抬了抬手,叫她起身。“今儿个这事,君家小姐的确是被冤枉的。好好地诗会被搞的乌烟瘴气,本宫也没心思继续下去了,就这么算了吧。至于这五颗东珠,就作为给君家小姐的补偿,众位都没有异议吧?”
玉敏郡主听见这番话,顿时气得不行。凭什么那么好的珠子要给君霓裳这个死丫头啊,她明明就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哪里配拥有这么好的东西!
她刚要开口辩驳两句,却被太子的一个眼神给缩了回去。
“君小姐的诗作的确是最优秀的,本宫也觉得这东珠赏赐给她,实至名归。”皇甫烨从进门到现在,也不过和大公主说了两句话。如今开口为君霓裳撑腰,倒是令许多人感到不解。但他开了口,也没人敢说什么了。
皇甫曜也自知理亏,便没再多做计较。而是押着那名浑身是伤的男子率先离开,说是要将他押回将军府,交给威廉大将军处置。
大公主也想息事宁人,也没说什么。
于是一场诗会,就这么无疾而终。
霓裳上了马车之后,还有许多问题没有想明白。例如那将军府守门的,怎么会连自己的腰牌丢失了都不知道?他既然知道事情起了变化,为何离开之后又偷偷的折回来,这也太不符合逻辑了。再者就是,那叫燕儿的侍女,是如何事先知道玉敏郡主回作出什么样的诗句的,莫非郡主早就知道了题目?
见自家小姐一直不吭声,浅绿和初荷都十分的担心。该不会是小姐没能作出好的诗篇来,被人耻笑了吧?
“小姐…您想开些…不会作诗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些东西能当饭吃么?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嫁个好男人,然后相夫教子,打理好内宅的事务。那些琴棋书画之类的,不过是闺阁小姐风花雪月的产物,华而不实。又有几个女子嫁人之后,还动那些玩意儿的,又不是艺妓,还时不时的要求表演一番。小姐只要把女红和厨艺学好了,到时候自然不会被人看低。”
浅绿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霓裳也非常感动。只是,她并没有不高兴啊?
“小姐是被欺负的傻了吗?”初荷呜咽了两声,感觉都要哭出来了。
霓裳伸出手去敲了敲她的额头,撇嘴道:“瞎说什么呢!你家小姐是那么不济的人吗?告诉你们,本小姐今日可是大出风头,还得了大公主的赏赐。呐,你们瞧,这么大颗的东珠,是不是很好看?”
霓裳将手里的锦盒打开,浅绿和初荷顿时瞪大了眼睛,嘴里都能塞得下两颗鸡蛋了。
“小姐好厉害…这珠子一看就很值钱呢…”
“这是大公主赏赐的么?真是太好了!老夫人知道后,肯定会很高兴的!”
听着她们二人叽叽喳喳的喧闹声,霓裳总算是踏实了不少。这样的聚会,她以后还是少参加吧。一不小心就被人下了套,当真是不好受。
她就算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时时提防。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在古代名声大过天,她若是没有了好的名声,怕是离死也不远了。
回到侯府,老夫人听霓裳讲完全部的经过,也是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真是老天保佑,幸好没让那贼人得逞,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窦家也欺人太甚了,居然想出这么损的法子来陷害霓儿…”管氏也是气愤难平,恨不得冲到威廉将军府去问问窦大将军,他是如何管教女儿的。竟然为了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就要置人于死地,真是太过狠毒了。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歹毒的心思,不愧是窦家的女儿!”侯爷端坐在椅子里,双手却捏的嘎嘣直响。
霓裳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叙述了一番,并没有将那些难听辱骂她的话脱口而出,家里人反应就这么大了。看来,他们还真是宝贝她这个女儿呢!想到这里,她就觉得今日受的委屈都不值个什么了。
“霓儿让祖母爹爹母亲担心了,是霓儿的不孝!”她走上前去,跪在几位长辈的面前请罪道。
“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老夫人见她下跪,心疼的不行。
“这哪里是你的错,都是那些人心眼儿太小,容不得比自己出色的人。”侯爷也伸出手去,要将她给扶起来。
霓裳却跪着不起,一脸的坚持。“祖母和爹爹对霓儿的爱护,霓儿感激不尽。只是风头太盛未必是好事。我们刚回京不久,就站在了风头浪尖之上,这怕不是件好事。说句大不敬的话,皇帝都生性多疑,指不定如何猜想呢。为了爹爹的前途,为了侯府的安定,霓儿觉得今后还是低调一些,免得树大招风。”
听完霓裳的一番话,老夫人和侯爷都陷入了沉思。
老夫人这些日子以来,的确有想过让霓儿出彩的念头。想着日后能借着好的名声,可以嫁入贵胄之家,那么侯府的兴旺便指日可待。
可霓裳分析的也不错,太过招摇,的确也不是件好事。“是我太过心急了,总想着将霓儿的名声打响,不让人小瞧了咱们侯府。没想到适得其反,反而遭来这么多人的妒忌。霓儿这么小,就懂得了这么多的道理,祖母真的觉得很欣慰。”
侯爷也赞许的点头,夸赞道:“霓儿终于长大了,懂得为侯府考虑了,不愧是我长乐侯府的大小姐!”
管氏擦了擦眼角,命人将霓裳扶了起来,上前去拉住她的手,道:“霓儿你受苦了,都是娘不好,没有好好地保护你…”
听着爱妻的自责,君侯爷心里也不好受。“好了,别哭了,你还怀着身子呢,可别又动了胎气。”
“是啊,母亲。女儿这不是没事吗,您别多想了。”霓裳最是担心她的肚子,这动不动就哭,可是对胎儿不好。“娘亲,胎教可是很重要的。您应该多想些开开心心的事情才是,若是将来弟弟是个唯唯诺诺,喜欢哭鼻子的,那可就遭了。”
霓裳果然是全家人的开心果,一番话下来就将管氏逗笑了。
一家人欢喜的在一起用过膳,便各自回了屋。
霓裳累了一天,将头上的珠花全都摘掉之后,便吩咐荷香和墨香准备洗澡水,打算泡个澡解解乏。
这新来的四个丫头,荷香和墨香负责服侍她沐浴和一些杂事。月香和菊香女红不错,负责帮她做衣服。经过一段时日的观察,这几个丫头还算本分,霓裳也就放心的留在身边侍候了。
将风干的花瓣撒入水中,霓裳闻着那花香,慢慢的闭上了双眼。果然泡澡是最惬意的,她舒服的长叹一声,十分的享受。
因为她不习惯有人在一旁盯着,所以净房里除了她之外,就没有了别人。随着一声细微的开窗子的声音,霓裳警觉地将身子沉入水里,轻声喝道:“谁在那里?”
没有人回应,霓裳顿时提高了警惕。难道是有贼?不大可能啊。这侯府可是戒备森严,丫鬟婆子又都在门外守着,怎么可能这般轻易的就闯了进来呢?
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身子,霓裳将手慢慢的伸向屏风上边的中衣,打算先穿上衣服再说。忽然,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她几欲作呕。
“真的有贼人闯入?”她自言自语的嘟嚷着,却没敢声张。
也许是习惯使然,她始终还保持着上辈子的生活习惯。即使遇到了危险,也不会盲目的呼救,免得打草惊蛇。
当她身上的衣服刚穿好,就感觉一道黑影朝着她扑了过来。她吓得后退一步,打算给对方来个狠命一踢,结果还未来得及动作,那人就径直靠着浴桶滑落在地,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霓裳不敢尖叫,却也不想引狼入室。她轻轻地挪动步子,找到一个趁手的武器,然后对着门外的丫鬟吩咐道:“我困了,你们都回去歇着吧,不用进来服侍了。”
守在门外的两个丫头听见主子的话,恭敬地回了声是,就离开了。霓裳握紧了手里的棍子,慢慢的走到那黑衣人的身边,试探的戳了戳他的肩膀,见他没有多大的反应这才敢靠近一步,仔细的打量起对方来。
借着床榻边的羊角灯,霓裳可以看出他大致的轮廓。这是一个面目俊朗,带有浓浓书卷气息的男子。他的五官很精致,即使面上毫无血色,也令人心动不已。那有几分熟悉的面孔,让霓裳很是诧异,心里的防备也少了些许。
“喂…醒醒…你是谁?到侯府来做什么?怎么受伤的?”霓裳见他半天没反应,于是干脆在他身旁蹲了下来。
过了许久,男子终于恢复了一点点的力气,微微抬起了眼眸。那是一双灿若星辰美得不可思议的眼眸,那样的干净纯洁清明透彻,一点儿都不像是个坏人。
“仙女…我这是死了吗?”男子嘶哑的嗓音带着浓郁的沧桑感,令人不得不怀疑他的年龄。
霓裳嗤笑一声,故意压低声音道:“你若真的死了,那便是在地府。地府里,怎么会有仙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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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神秘男子,无耻之徒
翌日清晨,霓裳如常起身后,吩咐丫鬟们将吃食端进屋子,便将她们打发了出去。反正平日里她用膳也不习惯有人伺候,倒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
端着慢慢一盘子的食物,霓裳不着痕迹的溜到净房后面的一个偏搭子里,小心地将一床草席子挪开,露出里面那个穿着夜行衣面色苍白的面孔来。“这里有些吃食,你先用来垫一垫肚子。一会儿我会去小厨房练习厨艺,到时候再偷偷弄些东西回来。”
为了不让人起疑,她做的很谨慎小心。毕竟男女有别,若是让人发现她屋子里藏着一个男人,那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也不知道为何会一时冲动,将他留在自己的屋子里养伤了。不过,看在这个男人长得比较顺眼的份儿上,她就勉为其难的收留他了。
男子毫无血色的嘴唇干裂的开了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力气。霓裳打断他的欲言又止,轻声的叮嘱道:“你别乱动,小心又把伤口给裂开了。”
昨儿个好不容易替他包扎好了,可别浪费了她的一番苦心。尽管她不太懂医理,但上辈子也是经常与法医接触的,处理伤口还是会依样画葫芦的。
男子投以感激的眼神,颤抖着手将碗筷接了过来。“多谢姑娘了。”
霓裳微微一愣,挥了挥手,笑道:“别姑娘长姑娘断了。我必须离开了,你好好地呆在这里,我一会儿再回来看你。”
好像是对宠物般的溺爱了一番,霓裳便面不改色的回到屋子当中,匆忙的扒了两口饭,就拿起针线活儿仔细的绣了起来。
姜十娘的手艺的确是一流的,不过她的脾气也是古怪的很。虽说是收了她这个徒弟,但三天两头也不见她过来指导一二。偶尔上门来,也只是检查她的功课,有时候甚至连一句话都懒得施舍。
不过,霓裳在她的敦促下,倒是有了很大的进步。起码绣出来的花样认得出是什么东西了,不再是一团乱麻。
“小姐歇息一会儿吧,长时间做针线对眼睛不好。”浅绿端了绿豆汤进来,忍不住唉声叹气的劝道。
尽管老夫人近日来没再逼着小姐学这学那,但在有些方面还是没有放松条件。例如这女红和厨艺,每日是必须要勤加练习的。好在朱妈妈的手艺小姐都学的差不多了,而且还能够创新一些菜式,朱妈妈也回了老夫人身边,说再也没什么可教导的了。
老夫人听了朱妈妈的话,甚是欣慰。又赏赐了一些东西下来,小姐这才能够好好地歇一歇了。
“什么时辰了?”霓裳从绣品中抬起头来,问道。
“辰时了,小姐还有别的事情么?”浅绿有些好奇的望着自家小姐。
霓裳哦了一声,便又低下头去不再吭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奋力的将手上的枕套最后几针绣完,霓裳总算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明日师傅来,总算是有交待了。
不过她一直很好奇,姜十娘为何为选择她。她可不是那种盲目自信的人,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她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莫非这其中有些蹊跷?
正想着事情呢,初荷却带着荷香和墨香进来了。“小姐,奴婢刚才经过院子里,见这两个丫头交头接耳的聊着些什么,觉得不对劲,就把她们带过来了。”
霓裳瞥了那两个丫头一眼,见她们神情有些不安,于是就上了心。“说说吧,在院子里议论些什么?”
荷香和墨香见小姐问话,吓得立刻跪倒在地。“奴婢们没说什么,请小姐明察。”
“没说什么,你们这般紧张做什么。你家小姐是那种随便栽赃下人罪名,任意处置下人的蛮横之人么?”霓裳见她们不肯说实话,脸色顿时一沉,面露威仪。
荷香墨香也才十三四岁,比霓裳大不了多少,还是个孩子。被霓裳这么一吓唬,就忍不住将她们刚才议论的话说了一遍。
当听到葵水这两个字的时候,霓裳顿时有些懵。她来到这个世界也快要一年了,这具身子的发育也很正常。可是都已经十二岁了,却还是未来初葵,这倒是令人挺意外的。不是说古代的女子早熟么?这身子如今也快要满十三岁了,这发育也太晚了些吧。
对于他的威胁,霓裳丝毫没放在心上。就凭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商人,能够有什么能耐对侯府不利?如今泼脏水,也被她给识破。今天的事情很快就会闹开,他再闹上门来,也不会有人相信他所说的话。
这样冥顽不灵之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霓裳知道他们是走投无路了,因为在离开锦州城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陷入了困境。加上妻妾之间斗得你死活我,那个家迟早是要败的。他们若是躲得远远的,她或许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他们苟活于世。可是偏偏这些人就是不知道好歹,非得在老虎头上拔胡须,那就不怪她心狠手辣。
“竟然敢欺负到咱们小姐头上来!来人啊,将这些愚弄乡里胆大包天的贼人押起来,送到官府查办!”浅绿气得肺都要炸开了,哪里还容得这些人在这里放肆。
随着她的一声呼喊,身后突然冒出一大群拿着棍棒的小厮婆子来。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似乎是被这群贼人给气着了,下手毫不留情。
“你们不能动我…我是侯府的大老爷…你们这群狗奴才,竟然以下犯上!”大老爷是多么在乎面子的人,哪里肯乖乖的让人架着离开。再者,若真的送去官府,那些事情就会被翻出来,他同样也是死罪啊。
不行,他绝对不能就这么死掉。侯位他还没有拿到手,怎么能能就此服输?
就在下人们拉扯之间,一辆华丽的马车从门前经过,听见外面的吵闹声,在不远处缓缓地停了下来。
“出了什么事?”刚从皇城里出来的男子正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外面的喧哗声却将他给打扰了。
瞧出了主子有些不耐烦,服侍在一旁的内监连忙磕头认罪。“都是奴才不好,选了一条不怎么太平的路。奴才这就掉头,换一道回府。”
“不必了。”男子抬手,睁开凌厉的双眸从车帘子往外瞧去。
当那金漆的侯府二字映入眼帘之时,男子眼睛不由得眯成了一条线。“这里是哪个官员的府邸?”
那内监顿了顿,回答道:“是新任兵部侍郎君松柏的府邸,他亦是承袭了长乐侯的爵位。”
男子若有所思的沉默良久,心里头的烦躁急需一个发泄的地方。也该这个长乐侯府不走运,被他拿来发泄怒气。
内监见主子居然下了马车,立马跟了上去,生怕主子有个闪失。
皇甫曜穿过人群,瞥了一眼眼前的状况,不满的呵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如此吵吵闹闹,甚是扰民,依法当被判刑。”
大老爷挣扎着抬起头来,看见那巍峨矗立在自己面前像大山一样的男子,顿时心里一喜。看他的身份,绝对不是简单的。加上那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气势,身份定当不低。想到自己的满腔愤怒,大老爷眼珠子一转,便想到了一个计策。
不等他开口喊冤,霓裳已经带着一般仆妇上前请安。“民女见过四皇子殿下。”
四皇子一出口,四周围观的人群全都闭上了嘴,乖乖的行礼拜见。
皇甫曜的视线始终在君霓裳的身上,因为上一次的事情,他对这个有着几分小聪明的女子有些怀恨在心。若不是因为她的一意孤行,事情也就不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银霜也就不会被舅舅责罚。这一切都是君霓裳这丫头的错,所以他今日绝对不会就此轻易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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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嘛来嘛…随便说两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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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四皇子好大的威风
“四皇子殿下,您一定要为草民做主啊!”大老爷在得知此人的身份之后,就哭着爬过来扯着四皇子的衣袍不放,似乎有着天大的委屈。
皇甫曜嫌恶的将大老爷踢倒在一旁,脸色阴晴不定。
随侍的太监见有人对主子无礼,顿时出声训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四皇子无礼,还要不要脑袋了?”
大老爷一边磕头认错一边声泪俱下的讲述着自己的悲惨命运。什么因为是庶子,在侯府不受待见,被嫡母软硬兼施的分了家独过,如今他身无分文走投无路才想着回来恳求嫡母收留云云。
他言辞恳切,思路清晰,一会儿感慨时运不济生意不好做,一会儿又责怪自己没那个能力保住侯府的家业。总之一句话,他将自己受害人的身份刻画的入木三分,好像受了莫大的冤屈一般。
当真是个绝佳的戏子。这番说辞,怕是他早就背了上百遍的吧?
霓裳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心底翻起滔天的怒气。果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惜一切代价想要赖在侯府。哼,她是不会让他得逞的。就算是施舍给一个乞丐,她也不会对这一家子仁慈的。
皇甫曜听完大老爷的一番倾述,又瞧见霓裳眼里的怒火,顿时来了兴趣。他看得出,跪在地上像狗一样乞求自己主持公道的男人不是个什么善茬,但为了不让君霓裳好过,他倒是愿意帮他一帮。至少,能给君霓裳添个堵,他也是极为赞成的。
“君小姐,你是否能给本殿下一个解释?为何你的伯父跪在这里苦苦哀求,侯府的人却无动于衷,甚至还动了粗,害得君家的子嗣小产?”皇甫曜一字一句的说着,每一句话都是极尽侮辱侯府的声誉,说长乐侯府不顾亲情道义,虐待庶子。
霓裳气得心肺都要炸了,他到底什么意思,居然给一个无耻之徒主持公道?还真是个大义凛然的好皇子啊。
“怎么,君小姐无话可说了?难道被本殿下说中了,你们侯府竟然真的敢在天子脚下做出如此不仁不义的事情?”看着她吃瘪的样子,皇甫曜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霓裳冷冷的睨了他一眼,微微屈身,道:“民女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这里所有的人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殿下如此不问青红皂白的,就给侯府定了罪,未免太过武断了一些吧?”
“殿下,您别听她这个丫头片子的话。侯爷教女无方,这丫头自小就是个没规矩的,从来不将我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刚才,更是污蔑草民,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加诸在草民的身上,殿下,您可要为草民做主啊…”大老爷这次不但将君霓裳说成是个目无尊长的不孝之人,还将自己的兄弟拖下水,说他教女无方,也给世人留下个不怎么好的名声。
浅绿和初荷都气得咬牙切齿,这大房真是太无耻了!
明明就是他们狼心狗肺,败光了君家的祖产。如今厚着脸皮回来,想要赖上侯府,还出口辱骂侯爷和小姐,真是无耻之极。
“人人都有一张嘴,如此空口白牙的一张一合,就想往侯府身上泼脏水,这位老伯还真是煞费苦心。明明就是冒充侯府亲戚不成,还死乞白赖的想混进侯府白吃白喝。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各位乡亲们,刚才他们的举动,你们可都看在眼里。若不是小女子命大,这会儿躺在地上的那个就是我!如此胆大妄为的贼人,他说的话如何能信?”霓裳突然拿起帕子在眼角压了压,扮起柔弱来。
这时候,四周看热闹的人们也都跟着附和起来。
“是啊是啊…刚刚那个老婆子凶神恶煞得冲上去,想要对侯府小姐不利呢。”
“那个怀了身子的妇人,也是被她撞到的,不关侯府小姐什么事。”
“这一家子的骗子太可恶了,都该被关进牢里去。”
皇甫曜见霓裳居然扇动老百姓为侯府说好话,心里又是气恼又是暗暗惊讶。她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竟然有如此手段,的确不能小觑了。
不过,他皇甫曜也不是吃素的,这点儿手段他还不看在眼里。“君小姐这是做贼心虚么?他明明就是你们侯府的大老爷君松鹤,本王可是不会认错人的。”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那两个小婴儿并不像普通婴儿那般,生下来皱巴巴的,反倒是白白嫩嫩的,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怎么能这么柔软呢?会不会弄痛他?”霓裳小心翼翼的从奶娘手里接过那小小的一团,心中忐忑不已,生怕摔了。
奶娘站在一旁指点,说笑道:“大小姐一看就是心疼小少爷的。”
“那是…他们可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霓裳亲了亲弟弟的小脸蛋儿,脸上满是骄傲神色。
管氏正坐月子呢,只能在床上呆着。霓裳每日过来,都会抱着孩子去给管氏看两眼。不只是霓裳,老夫人和侯爷也整日的往拢翠院跑,丝毫没有疲倦之色。
“爹爹给弟弟取名字没?”有一日,霓裳歪着脑袋逗小孩子笑的似乎,忽然想起来问道。
侯爷沉吟良久,笑道:“倒是想了几个,还没定下来。你们这一辈儿都是霓字辈儿,为夫想了萧字、轩字还有宸字、修字,有些拿不定主意。不如霓儿帮弟弟们定一个字吧?”
霓裳想了想,说道:“这些字的确是不错的,女儿却以为熙字和擎字不错。熙乃前途光明之意,擎代表顶天立地,男儿本色。霓儿的弟弟,自然都是人中龙凤,前途一片光明,而且皆为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好好,这两个字够大气!”侯爷听后十分的满意,直拍手叫好。
“君霓熙、君霓擎…不错不错…”老夫人念叨了两遍,也觉得甚好,于是侯府两位少爷的名字就算是定下来了。
霓裳心里还是有些得意的。弟弟的名字由她这个姐姐来定,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啊!等他们长大后,一定会更加喜爱她这个姐姐的。
想到从此以后不用孤单了,霓裳心里就甜滋滋的,脸上整日都挂着笑容。
扶柳园
“姨娘,夫人那边热闹着呢,您为何不过去凑凑热闹?”杜姨娘身边的贴身丫头玉蝉见屋子里冷冷清清的,不禁暗暗为她感到着急。
杜姨娘坐在玫瑰椅里,神色依旧安详,似乎无欲无求,手里的针线活儿一点儿也没有落下。“那边已经够热闹了,不缺我一个。小少爷马上就要满月了,我得在那之前把小衣服做出来,到时候送过去当做贺礼。”
“姨娘您也太…”她如此不争不抢,侯爷的注意力又全在夫人和小少爷那里,这没有恩宠的妾室,与她们这些丫头又有何分别?
“我这辈子没什么可奢望的,只求平安终老。玉蝉你以后可要管住自己的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要有数。”
“可是蝉儿为姨娘感到不值…您做了这么多,侯爷却视而不见,最终苦的还是您…”玉蝉说着,就要落下泪来。
杜姨娘停下手里的针线活,抬起头来说道:“人这一辈子,不一定是要为了别人而活。夫人是个心善的,待我也不薄。我也做过母亲了,这一辈子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可何姨娘不是说三少爷是夫人她…”
“住嘴!她的话你也信?夫人待我如何,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若她想对三少爷不利,也不会让他活到八岁。恭礼他在娘胎里就带了病,能够活到八岁也算是造化了…是我没福气罢了…以后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
玉蝉低下头去,应了声。“是,姨娘。”
“如今侯府又有了新生儿,那就跟我的孩子是一样的…”杜姨娘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放佛陷入了某种奇异的幻想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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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揭开谜题,放肆的丫鬟
光线昏暗的祠堂里,送饭的婆子将食盒往地上一丢,朝着屋子里一阵嚷嚷。“何氏,饭菜送来了,你慢慢享受。”
何姨娘好似没听见似的,痴傻的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
那婆子觉得有些奇怪,刚要走上前去询问,却见到何姨娘突然站起身朝她冲了过来。“我要见侯爷,我要见侯爷…夫人她背着侯爷偷人,她肚子里怀的是孽种。你们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那婆子嫌恶的使劲儿一推,就将她推倒在地。“看来你还是不知悔改!侯爷怎么会相信你这般的胡言乱语。”
“管氏她明明没足月就早产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何姨娘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大声的呼喊着。
那婆子嗤笑一声,眼里满是鄙夷。“你就在这儿瞎掰吧。夫人为何会早产,那是因为夫人怀的是双生子!侯府如今一下子添了两位少爷,侯爷不知道有多高兴呢!你就算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你的。还是省省心,等着被休回娘家去吧。”
“这…这怎么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不会的…不会的…她管氏怎么可能那么走运,还怀了双生子?!”何姨娘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一个劲儿的为自己找借口。
婆子睨了她一眼,懒得跟她一般计较。将食盒往里踢了踢,就将门给锁了。
何姨娘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拖着尚未痊愈的身子,扑向那禁闭的大门,一遍遍的哀嚎道:“杜氏你个贱人,你居然敢骗我!你不得好死…”
霓裳听到了风声,不由得更加好奇起来。这件事似乎与杜姨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莫非是她给何姨娘透露了什么假消息,所以导致她功败垂成,故而对她怨恨极深?看来,这个杜姨娘真的很不简单。
“杜姨娘做了好些小衣服给少爷们呢,奴婢们仔细检查过了,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浅绿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忍不住在一旁搭话。
“先观察观察再说吧。”霓裳揉了揉额头,觉得有些憋屈。这些事情明明就是爹爹惹出来的嘛,怎么都丢给她这个女儿去处置。这一个二个不省心的女人,可都是他的妾。“马上就是熙哥儿和擎哥儿的满月礼了,府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派个人盯着就是了,先不要打草惊蛇。”
浅绿觉得只好如此了,毕竟杜姨娘并没有什么把柄落在她们手里,此刻发难怕是难以服众。虽说处置了一个姨娘也没什么,可是小姐做事一向都讲究一个理字,不会滥用职权。这一点,也是她极为佩服的一方面。
这一日,霓裳正打算从拢翠院回来,却发现侯爷似乎有些犹豫不决,好像有什么心事。于是找了个借口,问他去书房借本书,趁机寻了个僻静之处问道:“爹爹…女儿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这些话憋在女儿心里好久了,不吐不快。”
如此单刀直入的谈话方式,侯爷还有些不太适应。不过他一向纵容这个女儿,倒也没生气。“霓儿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霓裳顿了顿,确定他没有生气,这才接着说道:“年前,白姨娘突然失去了踪影,爹爹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这似乎有些说不过去。毕竟,男子都是很爱面子的,至今的小妾失踪了,爹爹应该恼怒才是,而不是帮着她隐瞒。还有,何姨娘在府里的恩宠也不算少,可为何连杜姨娘都能生下孩子,她的肚子却一直没有消息?白姨娘也是一样…爹爹能否给女儿一个解释?”
“终究是瞒不过你。”侯爷长叹一声,似乎有种解脱的意味。“你猜的没错,这里面的确是有些故事的。想必霓儿也听说过,除了你的母亲是我真心求娶来的之外,其他的妾室都不是我自愿纳娶的。早在与你母亲成婚之前,我就对她许下过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只对她一个人好。本来这个愿望很轻松达成了,因为你大哥的出生,君家后继有人,我便有借口不再纳妾。可没曾想,你大哥他…后来你母亲伤心不已,一直都没有怀上孩子。你祖母也是急了,非逼着我纳妾延续香火。你母亲没办法,就将她身边最信任的一个丫鬟送给了我,这才堵了老夫人的嘴。可是没想到,她的肚子也一直没有消息。再然后,就有你。老夫人见你是个女儿,心里还是盼着有个儿子。正好那时候同僚宴请,我心情烦闷,他们为了让我开心,就送了一个女人给我,那就是何姨娘。至于白姨娘,她也是无奈之下才纳入府中的。可是那时候我有了你母亲和你这个宝贝女儿,哪里还有心思在其他女人身上。我也知道后宅之后的斗争,我怕伤害到你们母女俩,就暗中对姨娘们下药,让她们不能怀有身孕。何姨娘一直没有察觉,所以这么些年来一直没有身孕。杜姨娘因为整日伺候你母亲,吸入的药粉少,才有了恭礼。白姨娘是个很聪慧的女子,她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不想与人为妾。我便与她说明了,一直跟她清清白白的,根本没有发生任何的事情。我承诺过,等她报恩十年,就放她离开。而去年年前,刚好期满。”
听完侯爷的一番话,霓裳眼睛不由自主的瞪大,一时竟然无法言语。这些真相与她的猜想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
原来她的父亲竟然是个如此深情的男人,为了心爱的女子,竟然连子嗣都可以不在乎。这样的胸襟和气度,还真是难得啊!
“可是母亲她为何也这么多年之后才怀上弟弟?”这也是她纳闷的地方。
侯爷轻轻一笑,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那是因为你母亲因为你大哥的事情,一直伤心不已,弄坏了身子。隔了几年生你的时候又有些难产,从此以后身子便很虚弱。为了能够等她有个好身子再孕育子嗣,爹爹我可是想尽了办法,不让她轻易怀上。”
霓裳愕然,心里却嘀咕着:还真是个腹黑的主儿啊,居然骗了这么多人。何姨娘恐怕到如今还不知道她不孕的真相吧?唉,真是个可怜的女人。
“原来爹爹与娘亲是如此的恩爱,倒叫女儿好生羡慕。”一生一世一双人,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又真正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霓裳心里的结解开之后,整个人都轻松多了。不过关于杜姨娘,霓裳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再作打算。
“所以,霓儿未来的亲事,爹爹会为你好好打算的。”经过上一回姑奶奶那事儿,侯爷对霓裳的婚事就更加谨慎起来。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他再也不敢轻易的下结论了。
霓裳假装害羞的低下头去,跺了跺脚,就匆匆的离开了。侯爷爽朗的笑声从身后传来,霓裳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许多。
梨香院
“小姐,午时刚过有人送了封信到府上,回事处的便将它送到小姐这里来了。”月香见霓裳踏进屋子,便慌忙将一封信呈了上来。
霓裳接过来一看,上面署名要侯爷亲启,犹豫了一下,便对月香说道:“这是给侯爷的信,怎么送到我这里来了?”
“兴许是传话的人没说明白,如今小姐当家,回事处的人自然以为该小姐处置这些事情。”月香是个圆脸浓眉大眼的姑娘,黑葡萄般的眼睛十分讨人喜欢。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但做事还算有分寸,算是霓裳重点培养的对象。
仔细的打量了那信封一眼,霓裳还是将信递给了月香。“拿去侯爷那边,交给侯爷的长随阿坤就行了。”
月香应了,马不停蹄的又朝着书房方向而去。
浅绿倒了杯清热解暑的凉茶端到主子的面前,询问道:“小姐一会儿要沐浴么?奴婢也好吩咐墨香她们准备着。”
进入夏日,天气的确热的很。霓裳浑身都热出了汗,自然是要好好地泡个澡的。“让她们准备温水,别太烫了。还有,多取一些皂角过来。”
“皂角?有什么用处?”初荷不解的问道。
那些东西可都是下人们用来洗衣服的东西,不怎么值钱的。
霓裳但笑不语。
虽然是不起眼的皂角,但那可是很实在是东西。身上的汗渍,只用水冲洗是不可能完全洗干净的,而这个时代又没有香援类的,她只好自己动手,研究出来。若是好,便可以推广使用。到时候在外面置一个铺子,也是不错的。
这样想着,霓裳的眉眼都笑弯了。
仔细的挑选了材料,又加入了带着花香的干花瓣,霓裳便一个人在书桌前捯饬了起来。想着简单,真正动起手来还真是有些难度。先不说怎么将这些东西融合在一起吧,就算是如何搭配几种材料才不会让气味相冲就是个难题。
想到菊香家以前是研究香料的,霓裳便派人将她找了来。“你过来帮我看看,这些东西的味道怎样调和,才能只有清香没有药香?”
菊香看着那一桌子零零碎碎的玩意儿,很是诧异。“小姐是想要做出什么东西来,有何用处?”
霓裳也没瞒着,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夏日里容易出汗,我想做几块香膏,既可以除去身上的汗味儿,还能遍体生香。有没有这种可能?”
菊香眼中闪过一抹惊艳,点头道:“奴婢虽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不过还是可以一试。”
“真的?”霓裳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那这差事就交给你了,若是办成了,重重有赏。”
“奴婢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哪里敢讨赏。小姐如此信任奴婢,就已经是奴婢的福气了。”菊香谦虚的淡笑着,心想着自己的一技之长终于也有了用武之地。
霓裳赞赏的打探了她一眼,道:“放手去做吧,若是做的好,以后我的胭脂水粉可都全交给你来打理了。”
菊香感恩涕淋的拜谢了一番,这才回房研究去了。
霓裳兴致高昂的去跑了个澡,洗去了一身的汗味儿,心情舒畅了不少。正拿着六棱纱扇坐在雕花玫瑰椅上纳凉呢,就见月香匆匆的进来回话了。
“事情都办妥了?”
“回小姐的话,书信已经送去书房了。”她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奴婢还隐约的听见侯爷说…说什么姑奶奶家的表少爷要上京里来瞧病,让侯爷照顾一二之类的话…”
霓裳微微一愣,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姑母家表哥的病的确很严重,如此不辞辛劳的上京里来求医,怕也是无奈的选择。京城到底是天子之都,能人异士颇多,说不定真的能够治好他的病。
“可知道表少爷什么时候到京?可得提前准备着了…”
“奴婢听得不是很真切,应该就在这几日了。”越想老实的回道。
霓裳点了点头,让浅绿打赏了她一朵绢花,便想着将临近老夫人的一处院子打扫出来给表哥住。那里环境清幽,最适合养病了。
打定了主意,霓裳将这差事交给了浅绿,让她明日找人去办。
翌日去老夫人那里请安的时候,侯爷果然提起了这事儿。霓裳笑着应承下来,又问了表哥的喜好,便吩咐下人们去布置了。
老夫人见霓裳处理起内宅的事务这般的顺手,心里也很安慰。如今她老人家的精力全部都放在两个刚出世的孙子身上,哪里还有更多的精力来盯着这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事务。不过看着霓裳将内院打理的井井有条,她就全然放心了。
侯府两位小少爷的满月酒,老夫人和侯爷商量着不想大办。就请了几个亲戚府上,还有族里的长辈过来,热闹热闹意思意思就行了。毕竟刚回京城,如果大肆宣扬宴请宾客,似乎有些太过哗众取宠了。
霓裳也赞同,毕竟与京城的权贵们不怎么熟悉,贸然去请,若是自讨了没趣儿,面子上也过不去。
满月酒这一日,霓裳早早地起来就张罗开了。前一日拟定的菜式她又仔细的看了一边,添加了一些饭前的开胃凉菜,餐后的化食水果,这才满意了。
“小姐,忠烈侯府的侯夫人带着表小姐表少爷们来了…”
“小姐…学士府的舅老爷表小姐们也来了…”
霓裳这边指挥着下人们做事,那边客人们就上门了,还真是忙得分身乏术。
“知道了…浅绿初荷,给客人们消暑的茶和冰镇西瓜准备好了没?”霓裳回过头来,急切的问道。
府里头一回办喜事,她想要做到近乎完美,故而忙得焦头烂额。
“小姐就放心好了,一切都准备的妥妥当当,保准挑不出任何的错处。”初荷笑着宽慰道。
霓裳这才放下心来,到前院去迎客人去了。
刚刚踏入厅堂里,就听见热闹寒暄的声音。霓裳先是一一请了安,然后招呼着丫鬟们将茶水糕点端来,这才得了空与表姐妹们聊上两句。
“瞧把表外甥女忙的,管着侯府一家子的事务的确不易啊。”唐氏拉着霓裳的手,脸上满是赞赏和心疼。
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都还未及笄呢,就已经开始这般操劳了。
“还是侯夫人有福气啊,有这么一个能干的女儿帮衬着。哪像我,生了一群猴儿精,尽是些惹是生非的…”忠勇侯夫人也自我打趣着,一双眼睛粘在霓裳身上,一副恨不得跟人家抢闺女似的。
两位朝廷重臣的命妇说笑着,小辈们在一旁顿时觉得无趣。
管沅舒站起身来,从母亲身边将霓裳给抢了回来。“母亲,女儿想让霓儿带我们去看看姑姑生的那对双生子,就不陪您们长辈说话了。”
王吟雪也站起来,似乎对那一模一样的小孩子很感兴趣。“是啊,听说长得一模一样,真想去见识见识…”
两位贵夫人挥了挥手,放她们出去了。几个女孩子便拉着霓裳的手,兴高采烈的朝着拢翠院而去。厅里侯爷与几位连襟说着话,两位贵夫人就起身告辞,去拜见老夫人去了。剩下的几个男孩子觉得无趣,也都纷纷离开厅堂,让丫鬟带着去后院玩耍。
绕过长长地回廊,管沅舒不由得赞叹道:“这宅子可真大,比我们家还要大。景致也别致,山水环绕,肯定花了大价钱买下吧?”
她一边感叹着,一边新奇的东张西望。
霓裳谦虚了良句,并不敢透露底价,免得惹出一些争议来。至于王吟雪,她来过侯府两次,对这里也算熟悉。可尽管是这样,她还是忍不住流连四周的景色,恨不得有感而发吟诗作对才好。
“听闻姐姐已经在备嫁了,婚期在什么时候?”霓裳见吟雪不怎么说话,不由得好奇的问道。
王吟雪脸上露出罕见的红晕,支支吾吾的说道:“还没有呢…距离十月还有三个月…”
“三个月一晃就过去了,妹妹先在此恭喜姐姐了!”霓裳笑嘻嘻的打趣着她,又惹来她一阵追打。
管沅舒也是好相处的,不一会儿三人就好的跟亲姐妹似的,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了。霓裳看着王家表姐那娇羞的模样,心想着,是不是该给她准备些新婚礼物呢?
外面天气晴朗,管氏做完月子还是头一次走出院子。趁着太阳不大,命人在院子里的树荫下摆了桌子椅子,管氏便带着奶娘在那边说话聊天。
霓裳三人进来的时候,两个奶娃子刚喂完了奶,睡得正香。几个未婚女孩子兴奋的围过去,这个看看,那个摸摸,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这个是哥哥,熙哥儿。那边的弟弟,擎哥儿。”霓裳经过这么些日子,早就能够分清楚谁是老大谁是老小了,一脸得意的介绍道。
管沅舒看着那两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嘴巴都塞得下几个鸡蛋了。“他们长得一模一样,怎么分得清楚?”
“自然是有些不一样的。”管氏看着儿子,所谓知子莫若母,是她生的她自然分的清清楚楚。“熙哥儿的左眉边有一颗痣,擎哥儿的却在右眉边。”
沅舒凑过去一看,果然如此。
王吟雪比较规矩,不会像沅舒那般的无拘无束。她是未来的太子侧妃,最是讲究礼仪,倒是显得有些放不开了。
霓裳自然也照顾到她的情绪,伸手从奶娘手里将孩子接过来,送到吟雪面前,说道:“看看,这是你的才女表姑姑哦…”
王吟雪看着那粉嫩嫩的娃娃,心里也激动不已。”
四周鄙夷的目光针尖儿一般的射过来,淳儿这才发现举止有失妥当,于是红着脸将主子放下,尴尬的替他掖了掖被子。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睡一会儿…”楚凌羽微微闭上眼睛,将那些话语屏蔽在外。这些话他不止一次听见了,算不得新鲜。原本以为到了京城,这些流言蜚语会自动消失。可没想到,换了一个地儿,这些流言还是不绝于耳。
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淳儿对他有意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对她,却只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再无其他。平日里她做事没个分寸,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也没多大关系,就由着她去了。
为了能够跟他出来,她甚至不惜求死觅活的,闹得家里不得安生。想到母亲那样苦苦支撑着,怕给母亲添麻烦,他便坚持带着她一道来了京城。只是没想到的是,来了舅父家里,她也没收敛一些,闹得人尽皆知。
给她个名分,并不难。可是他这样的短命鬼,又怎么能耽误一个女孩子的一生呢?可是这些话他不止一次的对她说,可惜她一直假装听不懂,还以为是他将她看得金贵,甚至有一些不该有的肖想。
想到这些头疼的问题,楚凌羽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死对于他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也许他死了,她也就死心了。看在儿时的情分上,他可以在临死之前替她寻一个好人家,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淳儿咬了咬唇,一副不甘愿的模样,看着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偏偏有很多难听的话,他说不出口。他生性善良,对下人一向宽厚,即使犯了错也不忍心说一句重话。更何况,淳儿跟他的时间最长,又喜欢哭鼻子。每次看到她的眼泪,他就不忍心再责备。
长叹一声,楚凌羽无奈的闭上双眼,无力的双手抓着生下的百子千孙锦缎床单,喉头艰难的滑动,人渐渐地陷入昏迷当中。
霓裳被叫去荷香园的时候,才知道楚家表哥昏迷了好一会儿了。当她踏进屋子的时候,就听见一阵凄厉悲凉的哭喊声,心中顿时烦闷不已。
“嚎什么嚎?还有没有一点儿规矩!你家主子都病成这样了,你哭有什么用。还不滚一边儿去,别碍着大夫医治!”霓裳看着淳儿拿着帕子哭得梨花带雨,还压在楚凌羽的胸口上之时,就气得大骂。
她极少有这样大发雷霆的时候,只不过那个丫鬟实在是太过分了。她以为她是谁?表哥的妾室还是夫人,居然还那样没脸面的趴在他身上,就算是表哥不是病死也会被她压的气闷而死。
若是楚家表哥死在了侯府,那侯爷与姑奶奶之间岂不是要生出嫌隙起来?为了这么一个卑贱的丫头,让两个门阀翻脸,实在是太不值了。
淳儿听见霓裳的责骂,这才回过神来,跪下来求饶道:“表小姐饶命,奴婢真是不是有心的…奴婢只是太过担心少爷的身子…奴婢不是有意的…”
“居然还敢顶嘴了!来人,拖下去。”霓裳见她还是这么不知分寸,心都气得疼了。当真是不识抬举,她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表小姐,请绕过奴婢吧。奴婢自小就服侍在少爷身边,请您让奴婢留下来照顾少爷吧,求您了…”淳儿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依旧在那里叫嚷着。
不等霓裳发话,浅绿上前就是一巴掌,恨恨地说道:“怎么的,小姐若是不留下你,倒是小姐的不是了?猪油蒙了心吧,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说完,趁着她发愣的时候,让婆子堵了她的嘴,直接将人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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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鬼医,爱慕
“大夫,我外孙的身体怎么样了?”此刻,老夫人和侯爷侯夫人也都齐齐赶了过来,当看见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楚凌羽时,全都吓得不轻。老夫人心疼这个外孙,不断地催问着,脸上满是担心。
霓裳扶着老夫人在床榻边的贵妃榻上坐下,安抚道:“祖母,表哥不会有事的。”
“昏迷了这么久也没醒,我怎么能不担心…”老夫人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楚凌羽那单薄的身子,不停地擦拭着眼泪。
尽管第一次见到这个外孙,老夫人是真的喜欢他。楚凌羽相貌生的丰神俊朗,不过因为常年卧病在床所以面色苍白无力,但这并不影响他的魅力。性子又温和,举止文雅,谈吐更是不凡。这样一个优秀的年轻人,自然很快就取得了老夫人的喜爱。又因为他身子的缘故,老夫人就更加的疼惜他了。
霓裳也一脸担心的看着看诊的大夫,急急地问道:“大夫,到底怎么样了,有无大碍?”
大夫叹气摇头,一脸难色。“恕在下无能为力。这位公子打娘胎里出来就很虚弱,这么些年来又没有得到妥当的照顾,又因为忧思过重,所以病情是愈发的严重了。老夫只能开个方子护着他的心脉,让他再撑些时日。”
老夫人一听这话,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侯爷对大夫的话也是半信半疑,喃喃道:“照理说,羽哥儿在侯府应该能得到最好的照顾,怎么会愈发严重呢?”
霓裳也听出了一些端倪,心中惊讶不已。忠烈侯府的嫡孙,却不被善待,这怎么可能?更何况,府里还是姑母当家,怎么会有人背地里对自己的儿子不利?这有些说不过去啊!姑母那么英明的人,如何不会察觉?
父女俩交换了一个眼神,站在一旁没有开口。
大夫开了方子便离开了,临走的时候还不住的摇头。霓裳陪着老夫人在一旁等候着,希望这个表哥能够尽快的醒过来。至于那个丫鬟,霓裳暂时让人将她关押了起来,打算等表哥醒了之后,由他来处置。毕竟是他带来的人,她也不好轻易地插手此事。
楚凌羽睡得很不安慰,眉头一直皱成一团,气若游丝,看着让人心疼不已。在睡梦里,他听见一道凌厉的声音大声的责骂着他身边的丫头淳儿,说她不懂分寸,没个做奴婢的自觉,好像还让人掌了嘴。有些他不忍说的话,她都替他说了出来。当时,他的心里一松,突然轻松了好多。那个声音,他听得出来,是舅父家表妹的声音。据说这长乐侯府在她的打理下,秩序井然,没有任何的纰漏,就连外祖母都一直不停的夸奖她聪明过人。
他忽然好羡慕这个表妹。
同样都是侯府的嫡出子女,她可以威严的站立在众人面前,嬉笑怒骂任性而为。而他却终年躺在床榻之上,连自己的院子都很少出去。她可以时常伴随长辈左右,尽自己的孝道,而他却令爹娘操碎了心,连累他们受苦。跟她比起来,他真的太无能了。
明明不喜欢淳儿随意的亲近,也不喜欢她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惹人心烦。可是他始终说不出狠话来,让她滚到一边去。明明想要早些结束自己的生命,也好给爹娘减少些麻烦,可他偏偏又渴望着被人关怀,不愿意一个人独自下黄泉。
他整个就是一矛盾体,一面懦弱无能,一面努力苟延残喘。这样的他,连他自己都厌恶,他有什么资格让所有人都喜欢他?
心里越是挣扎的厉害,他的心也就越痛。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几日了,可是又对这个世界有着深深地不舍。他该怎么办?
“老爷…羽儿这次来京城,不就是听闻鬼医近段时日曾在京城出没吗?能不能派人去打听一番,说不定羽儿就有救了…”管氏也是做娘的,对楚凌羽也是极为心疼。
侯爷愣了愣,这才想起这事儿来。“瞧我这记性。母亲别着急,儿子这就去派人打听鬼医的下落,一定会想办法救羽儿的。”
说道打探消息,霓裳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那个无意中在飘香楼遇见的怪人,妖媚的笑容,血色的红衣,超然的气质。对了,他还留给他一块黑牌子,说有事可以去银丰钱庄找他。
“浅绿,让初荷去我房里的多宝阁里将那块黑色的木牌子找出来,我有急用。”她悄声在她耳边吩咐了两句,脸上露出一抹希冀之色。
在这危急关头,她所能想到的帮手不多。虽然与那人只有一面之缘,但她却有一种预感,他肯定能帮上忙。
初荷急急忙忙回了院子,将那块放在底层的小木牌翻了出来。刚准备拿去给小姐,就见浅绿一脸焦急的走了过来。“东西找了吗?”
“在这儿呢,我正准备给小姐送过去。”初荷呐呐的说道。
“不用拿去小姐那里了,直接去银丰钱庄,就说小姐想见这木牌的主人一面。”浅绿气都来不及喘,带来了主子的命令。
初荷应下后,提起裙摆就往外面冲。“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少爷了,呜呜…如今看到少爷大好了,奴婢真的很为少爷感到高兴…您不知道,这些日子没能陪在少爷身边,奴婢的心有多痛…”
看着眼前这个粉泪盈盈,一脸委屈的望着自己的女子,楚凌羽再生不出任何的好感。只觉得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拉拉扯扯的,实在是太没规矩了。
“你先放开…这般拉拉扯扯,成何体统?!”难得的,楚凌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快,语气也不似以前那般温言细语。
淳儿先是一惊,继而哭的更凶了。“少爷您这是怎么了?奴婢一直都是这么伺候少爷您的啊…怎么才几日不见,您就与奴婢这般生分了?”
楚凌羽有些不耐烦的甩开她的手,道:“爷是主子,你是奴婢。主子训斥奴婢,是天经地义的。难道你觉得主子这是做错了?”
“奴婢不敢…只是奴婢近些日子以来饱受煎熬,吃尽了苦头…您是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对待奴婢的…奴婢的心里好苦啊…”淳儿想着以前,只要她掉几滴眼泪,就会让少爷心软。就算是夫人如何生气,少爷也会为了她跟夫人求情,她就更加的肆无忌惮起来。
“你倒是说说,你到底有什么苦?”他甩来她纠缠上来的手臂,打算听听她的解释再做打算。
“少爷…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表小姐不分青红皂白,就让人掌了奴婢的嘴,还将奴婢关押起来,处处刁难折磨…少爷…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都说打够也要看主人,表小姐这般对奴婢,岂不是打了少爷您的脸子么?”淳儿见他似乎有些心软了,于是更加卖力的演出。不思悔过也就罢了,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冤枉的,还指责起主子的不是来,当真让人听得恼火。
一向温厚的楚凌羽听了她的哭诉,心头烧着一把无名之火。他没想到,与他一同长大的丫头,居变得这般不知轻重,还指责起表妹的不是来。看来,这些年来是他太过纵容她了,才让她如此的尊卑不分。
“你住口!”他大声的斥责道:“你一个奴婢,竟然敢议论主子的是非,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你也不看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若不是霓裳表妹请来了鬼医治好了我的病,我早就被你给气死了!你居然口口声声的说表小姐冤枉了你,我看她罚的太轻了。这么些日子,也不见你有点半的悔意,当真是丢尽了忠烈侯府的脸面!”
淳儿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楚凌羽半晌没回过神来。这还是她从小服侍大的主子吗?他怎么可以对她大吼大叫!
“少爷…您竟然如此狠心,这么骂奴婢…”说着,她便嘤嘤的哭了起来。
楚凌羽这会儿也没心情听她哭闹了,直接命小厮将她拖了出去。“如此尊卑不分,不懂规矩,拖下去掌嘴二十。”
原本,他是想说重打二十大板的。可是想到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还有这么多年来她不离不弃的跟随,他就有些心软,将责罚改为了掌嘴。
他想,经过此事她一定会吸取有些教训吧。可是淳儿那个死脑筋,一心认为少爷是受人挑拨离间,所以才会这么对她的。不服气的同时,又将所有的错误都推到了君霓裳这个表小姐的身上。因为她认为,这一切都是表小姐在背后搞的鬼。否则,少爷怎么会舍得责罚了她这个自幼跟在身边的知心人?
霓裳听完了初荷有板有眼的汇报,不由嘲讽的勾起了唇角。“他这叫自作孽不可活。留着这么一个祸害在身边,迟早要误大事的。”
“可不就是…就这样掌嘴两下了事,表少爷也太惯着那奴婢了。若是府里有人敢这么放肆,早就拖下去打死了。”初荷也觉得表少爷处理此事太过温吞了一些,心里还很不服气。
霓裳甩了甩头,吩咐道:“派人好好盯着那个淳儿,别让她做出什么有损侯府声誉的事来。我不相信她会就此悔改,本小姐可不想为了这么个小蹄子伤脑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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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表少爷的心思,丫头嫁给我(精)
这一日,霓裳去福安堂请安回来,刚好遇到在院子里散步的楚凌羽侯门小妻。霓裳先是微微一愣,继而面带笑容得福了福身。“表哥安好。”
“表妹是去给外祖母请安回来么?”楚凌羽一身月牙白的衫子,上面绣着傲然的竹枝,让他的身姿更加的挺拔。将养了一段时日,他枯瘦的身子也健硕了不少,脸上也丰腴了一些,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错。
原本就是个俊朗的美少年,病愈之后就更加的令人瞩目了。
那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温文尔雅的笑容,优雅大方的举止,真是多一分则做作,少一分则拘谨,怎么看都很是一风采绝佳的偏偏公子。
霓裳站在原地没动,并没有打算与他多聊。“是呢。表哥近来身子好了许多,是该在院子里多走动走动。”
楚凌羽看着眼前这个俏丽端柔的少女,从未悸动过的心砰砰跳个不停。因为身子的缘故,他很少走出屋子,见过的女子也有限。原先以为母亲是他见过最美丽的女子了,可是没想到看见霓裳之后,他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别人。
霓裳正值发育期间,脸蛋愈发的精致靓丽,身子骨也长了了许多。个子虽然才及他的肩膀,但身段纤细,走起路来盈盈摆摆,如弱风扶柳,似灵蛇飞舞,端的是袅袅婷婷,只有一番风情。
“听闻表妹聪明娴静,去年就开始掌家了,而且还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份能耐,的确令人敬仰。”甚少与女子相处过的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哄女孩子开心。
他以为赞美她本事大,温柔贤惠霓裳就会开心了。但在霓裳看来,这话题实在是够无聊的。“表哥谬赞了。这都是祖母和母亲教导有方,下人们各司其职,我不过是在一旁帮衬着,当不得表哥的一番夸奖。”
见她如此谦虚,楚凌羽对她的好感就更深了。
霓裳的端正大方,仪态万千,让他日思夜想,甚至还会出现在他的梦里。想到那些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他的脸就忍不住泛起了红晕。“表妹天仙一样的人儿,又聪颖大方,肯定很多人上门来提亲吧?”
轻咳了两声,霓裳觉得他有些古怪,脸上顿时露出尴尬之情,怪不好意思的。“表哥说笑了…霓儿还小呢,爹爹说还想再留我几年呢。再者,霓儿也舍不得祖母和爹娘,想要留在身边多尽孝。婚姻之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霓儿是万不敢拿这些在嘴上说的。”
“倒是我唐突了,还望表妹见谅。”楚凌羽嘴上这么回答,内心却欣喜不已。想到去年年前,母亲也曾上门来提过亲,而舅父大人也没反对。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能如愿娶到这位美丽聪慧的表妹,他不知道多高兴呢。
看着他不经意露出来的喜色,霓裳心里一阵发寒,匆忙的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这没有尝试过男女之爱的男子,脑子根本就是一根筋。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去。真不知道他看上她哪一点,竟然将她惦记上了。她平日里也没有在他面前表现的多热情吧?
浅绿跟在主子身后,对表少爷的举动也大感厌烦。明明身边有个如花似玉的俏丫鬟,还想打小姐的主意,真是太花心了。“小姐,以后还是绕道而行吧。若是被人传出去闲话,对小姐的闺誉可是大大的不好。”
霓裳挑眉,道:“那倒不用。若是这么做了,反而会让人觉得是故弄玄虚欲擒故纵什么的。以后看着点时辰也就罢了,不用刻意躲着。”
浅绿想了想,也对。
这么做反而显得小姐心虚了,保不齐楚家表少爷还以为小姐害羞了呢,岂不是会更加的上心?
主仆二人刚离开不久,淳儿就寻到了院子里。她手里端着厨房刚送过来的燕窝,笑意盈盈得凑上前去,道:“少爷…早膳都过了好一会儿了,怕是饿了吧?奴婢端了燕窝来,少爷尝一点吧。”
楚凌羽视线还停留在回廊的转角处,久久无法收回来。听到身边娇滴滴的嗓音,顿时有些不悦。“不是说了让小泉服侍的,让你休息几日的吗?”
为了上次的事,楚凌羽还不想见到她,故而才寻了个借口将她支开。但没想到的是,淳儿竟然不听她的命令,依旧喜欢在他面前招摇。
“少爷…您是不是奴婢的气了?奴婢真的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敢了…”淳儿轻咬着粉唇,一双水汪汪的含着泪珠,楚楚可怜的模样惹人心疼。
然而此时的楚凌羽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端庄贤惠的表妹,哪里照顾到她的情绪,不耐烦的随手一挥,就将那碗燕窝给摔到了地上。
瓷器触碰到地面,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但这声音在淳儿听来,却是杂乱而骇人的。她真的不敢相信,少爷会如此粗鲁的推开她,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少爷…您是不是厌倦了奴婢的服侍…奴婢到底哪里做的不好?”
楚凌羽以前会为她的眼泪打动,那是因为她陪伴了他多年,算是一个长伴。他不忍心苛责她,是觉得她太小不懂事。可如今看来,她真的是有些不可理喻。“淳儿,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看在以前你侍候我多年的份上,我可以不跟你计较。可你要弄清楚,你不过是个丫鬟,本少爷做事并不需要向你交代什么。”
淳儿一副大受伤害的模样,捂着胸口连退了好几步。她不住的摇着头,不肯接受这个现实。“不…不会的…少爷不会这么对我的!一定是那个狐狸精,是她勾引了少爷,让少爷失去了心智,一定是这样的…”
听见她这番言论,楚凌羽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她不但没有觉悟,意识到自己的错处,还将所有的错都归结在别人的身上。这样不明事理,性格刁钻的奴婢,他实在是使唤不动了。“你给我闭嘴!你这哪有半点儿做奴婢的样子,在主子的面前也敢自称我。张口闭口的狐狸精,这些年学的规矩全都忘了,是吧?小泉,小泉…”
不一会儿,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子跑了过来,恭敬地行礼道:“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将她带下去,以后别再让我看见她。”楚凌羽气急败坏的说道。
小泉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之后就上前去拉淳儿。没想到淳儿性子还挺倔,就是不肯认错。“少爷…奴婢到底哪里做错了,您要这般厌弃奴婢?奴婢打小就服侍少爷,没有十年也就七八年,您怎么能忍心这么对我…少爷,您以前不是这样的。自从见到表小姐之后,您整个人就变了。”
她的话实在是无礼的很,小泉都有些听不下去了。“你这丫头,净说些胡话。主子怎么对下人那是主子的事,哪里容得咱们做下人的过问。还不快给主子赔礼道歉?!”
淳儿依旧冷冷的看着楚凌羽,放佛被抛弃了一般,眼中充满了悲戚和不满。为什么他要这么对她?她一直以为那就是情,少爷对她是有情的。否则,夫人要处置了她的时候,少爷也不会忤逆了夫人的意思,将她保了下来。以前不都是处处维护她,保护她的吗,为何会突然变了个样子,这到底是为什么?
“怎么,你不服气?”楚凌羽被她打量得心里发毛,恨恨的问道。
淳儿咬着牙不吭声,却低下头去。知道这一刻,她才发觉,自己不过是个卑微的奴婢,是可以被主子任意处置的贱命一条。如果她继续顶嘴,怕是又要受罚了。想到前两日脸颊上才消下去的红肿,她的心就忍不住轻轻地颤抖起来。
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她不甘心不甘心。她一定要想办法,改变这种境况。就算少爷喜欢的是表小姐那样高贵的千金那又如何?只要她先怀上了少爷的骨肉,到时候母凭子贵,她就不信少爷不会看在孩子的份儿上,给她一些颜面。
既然低贱的奴婢人人可欺,那么她就一定要努力的往上爬,坐上那个人人羡慕的位置。她的心比天高,但命比纸薄。只是她如今满脑子只想着如何爬上主子的床,如何尽快的怀上少爷的孩子,其他的完全都被抛之脑后。
唯一被忽略的,便是她盲目自信忘记了自个儿的身份。一个卑贱的奴婢,就算爬得再高,也不过能得到个姨娘的位子。她所预期的那些,是永远都不会得到的。试想,像忠烈侯府那样的功勋之家,怎么会容许一个奴婢出身的丫鬟坐上主母的位子。她还真是异想天开!
楚凌羽见她半晌没回话,也懒得理会她,吩咐小泉将她拖下去之后,便心情烦躁的回了屋子侯门小妻。
梨香院
“她真的这么说?”初荷绘声绘色的将丫鬟们偷听来的内容讲述给霓裳听的时候,霓裳脸上露出一丝的兴趣。
她那位表哥,还真是个优柔寡断的。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她就等着看好戏吧,相信那位淳儿姑娘一定会卖力演出的。
“小姐,说句不该说的话。依奴婢之见,还是早些盼着他们离开侯府的好。”浅绿也看出那个淳儿不是个省事儿的,颇有感触的说道。
霓裳无声的叹气,若真能如愿那就好了。上次淳儿那丫头就当众骂过她狐狸精,她的心性如此冥顽不灵,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呢。“她的事,自有她的主子处理,咱们无权过问。再过两日便是乞巧节了,据说街上很热闹呢。到时候,我一定求了祖母和母亲,带你们出府去见识见识。”
一听说可以出府去玩,初荷和浅绿都高兴得不得了。
乞巧节就是女儿节,是女孩子们正大光明出府游玩的节日。霓裳在府里憋久了,也想出去见识见识古代的七夕节。
夜幕降临,侯府里一片寂静,只有烛火散发出淡淡的微光,氤氲出柔柔的浪漫的美感。侯府的屋顶上,两道人影一站一坐,仰望明月无心睡眠。
“那一线天的秘密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查到没有?”慵懒的男子嗓音在夜色当中显得格外的缠绵。
挺身而立巍峨如山的男子清冷的声音传来。“自从夜枭受伤之后,才有人开始往侯府里闯,想必是与他交手之人放出去的消息。夜枭的武功底子不错,能够伤到他的,整个京城也就那么几个。排查一遍之后发现,夜枭出事的那天夜里,宫里的四大高手出宫了,想必是那位授意的吧?”
坐着的男子冷哼一声,不屑一顾。“这么多年过去了,看来他还是没死心。他的胃口也未免太大了一些,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的。哼,好个贪婪的鼠辈!”
“他们放出话来,就是想将那些秘密造反的人给逼出来,然后一网打尽。如此一来,他便可以永除后患高枕无忧了。”
“痴心妄想。”
沉默了良久,站立着的男子又忍不住问道:“听说前段日子,南宫祺在侯府住了一些日子?”
“主子的消息灵通,属下自愧不如。”
“裴峰,你说小爷我是不是该有所行动?”
裴峰愣了愣,答道:“主子指的是?”
“最近尽忙着处理门内的事务,好久都没去逗一逗那丫头了,怪想念的。”某男恬不知耻的说道。
裴峰许久都没有吭声,一张脸抽的厉害。不过幸好这是在夜里,他的表情不会泄露他的心境。
七月初七这一天,大街小巷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有的上面写着灯谜,猜中了会有奖励。有的是绘有精美的图案,供女儿家玩赏。还有的,则是为了许愿,做成的孔明灯。一时之间,整个京城被淹没在一片灯的海洋之中。
“小姐,外面果然很热闹。”初荷左看看右看看,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霓裳笑着摇了摇头,这丫头好像永远都长不大,一派天真烂漫。浅绿就沉稳多了,只看不说,不似初荷那般聒噪。
从侯府到人潮拥挤的街上还有一段距离,因为人太多,霓裳早早就弃了马车,一路步行过去。看看这个,又瞄瞄那个,心情空前的舒畅。
“小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如去河边放河灯去吧。”初荷最爱玩,以前在锦州的时候没怎么出过府,如今到了京城更是向往外面的花花世界。
霓裳心情不错,也就同意了。
主仆三人沿着街道,一直走到河边,那里早已聚集了不少的男男女女,河面上也飘荡着不少花花绿绿的灯盏。
“小姐,奴婢去买灯。”初荷兴致很高,并主动提出去跑腿。
霓裳摇了摇头,任由她去了。反正身边还有个浅绿跟着,坏不了什么事。就在初荷去买灯的时候,不远处一行人招摇的朝着她们这边而来。
“哟…这不是长乐侯府的千金嘛,怎么今日不在侯府里绣花儿,居然也有闲情逸致出来游玩。也不怕你师傅姜十娘责备啊?”一位打扮的清丽不俗,被众星拱月推出来的女子轻蔑的瞥了她一眼,用鼻子哼哼道。
“嘻嘻嘻嘻…”话音刚落,周围的人全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霓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到底是哪里招惹她们了,无冤无仇的居然给她难堪,这些古代的闺秀们是吃饱了撑的么?不就是嫉妒她有个闻名遐迩的女红师傅么,用得着这么语带嘲讽地挤兑人么。
“君小姐怎么不说话?不会是气傻了吧。”刚才出面挑衅的女子见她不说话,只用一双眼睛幽幽的盯着她,忍不住得意的笑道。
“那样子,的确挺傻的…”
“真是太可笑了,长乐侯府的千金居然是个傻子…”
四周又是一片耻笑声。
浅绿紧紧地拽着拳头,想要上前去辩解两句,却被霓裳拦住了。“何必跟她们一般见识,也不怕掉了自己的价?”
浅绿听了这话,心里的气顿时烟消云散。“小姐说的对,与她们一般计较,的确是挺有份的。”
此言一出,刚才还笑得前俯后仰的闺秀们立刻黑了脸。
“你个死丫头,竟然敢对本小姐无礼?”
“你是个什么身份,比得上本小姐尊贵吗?”
霓裳嗤笑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没有人生来就是尊贵的。真正的尊贵,那都是别人给的,而不是自个儿封的。若真的是尊贵之人,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言语无状,毫无大家闺秀的气质?各位这般降低自己的格调,就别想再换取别人的尊敬。”
那些人被激的哑口无言,只能死死地瞪着她,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了。尤其是那个为首的千金,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双手也气得发抖。“君霓裳,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以下犯上,羞辱本郡主?”
“哎呀,真不好意思,我实在是没认出来眼前这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满嘴污秽的女子竟然就是玉敏郡主。恕罪恕罪…”霓裳故意惊讶的大喊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浅绿在身后强忍着笑,生怕给自家小姐带来麻烦。
玉敏郡主死死地握着拳头,头上的蝴蝶步摇颤抖的厉害。此刻她若是承认郡主的身份吧,那就相当于将她刚才的指责全都认下了。这附近那么多的名门公子大家闺秀,若是传到他们耳朵里,她回去恐怕又是一顿罚。可若是不承认自己的身份,那么这以下犯上的罪名可就不成立了。她想要羞辱君霓裳,也就没有了底气。
原本以为可以用郡主的身份将她的气焰压一压,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才是最出色最厉害的。可是没想到,她钻入了别人的圈套,弄得她里外不是人。
君霓裳,这个梁子咱们算是结下了。
“郡主消消气儿,何必跟她一般见识,真是太有份了。”“是啊是啊…”
刚才还帮着玉敏郡主一起欺负霓裳的,这会儿全都在一旁劝诫起来,再也不敢随意的谩骂。毕竟今儿个是乞巧节,出来看热闹的权贵可不在少数。若是给人留下个刁钻泼辣的印象,那名声可就毁了,以后还怎么嫁个好人家。
那些巴结郡主的闺秀当中,也不乏高门中庶出的子女。她们本就是为了利益才抬举这个刁蛮郡主,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她们是绝对不会去沾边儿的。
玉敏郡主气得咬牙切齿,内心的愤怒已经让她失去了狼。“你们这算什么?竟然帮着她一个贱丫头说话!”
“人言可畏,还请郡主三思。”最靠近她的一个娇弱少女见情势不对,小声的在耳边提醒道。
此刻的玉敏郡主哪里听得进去。为什么什么风头都被君霓裳给抢了,她一个堂堂郡主难道还怕了她不成?
“君霓裳,本郡主要你给我下跪道歉,你听到没有?”
面对她的嚣张跋扈,霓裳真的很无语。她凭什么要她跪?她既不是她的长辈,又不是皇室公主,她为何要下跪?
“郡主这玩笑可开大了…郡主虽然贵为郡主,但也没有权利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吧?”她收起了笑容,冷冷的说道。几次三番的想要羞辱她,这一次她不会再放过她,必须得给她点儿颜色瞧瞧。
“你大胆!”玉敏郡主气得直跳脚。“这是什么狗屁的规矩。我乃堂堂亲王之女,是尊贵的郡主。我说让你跪,你就得下跪。来人,给本郡主将她押住,今日她是跪也得跪,不跪也得跪!”
听到郡主爆粗口的人们,一个个都呆若木鸡侯门小妻。这个郡主也太彪悍了一些吧?一点儿口德都没有,还仗势欺人,这是哪门子的郡主?简直给皇家丢脸了。
“这是哪个府上的郡主?这般的肆无忌惮,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她是洛亲王的独女。洛亲王就这么一个女儿,可宝贝着呢…”
“是郡主就了不起么,就可以随意的处罚别人么?呸,皇室居然出了这样的子孙,真是太丢人了!”
“那位千金小姐可真可怜,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那嚣张郡主。”
“没听说嘛,那位侯府千金得了皇上和太后的赏识,无意中抢了这位郡主的风头。这些权贵处置起人来,哪里需要什么正当的理由?还不是仗着自己的身份误作非为。唉,皇室之人若都是这样的,那天逸王朝可就要完了…”
“你小声点儿,不想活啦…”
玉敏郡主此时的脸色已经完全狰狞起来,那些议论声传入她的耳里,简直就是对她最大的侮辱。她就是仗势欺人,怎么了?她有这个权利!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站在郡主身边负责保护的侍卫听到主子的命令,不得已朝着君霓裳走过去。谁叫他们是下人,必须听从主子吩咐呢。
浅绿着急的将霓裳护在身后,后悔没能多带几个护院出来。若是小姐出了事,那她的责任可就大了。“你们谁也别想碰我家小姐!”
就算小姐没有受到屈辱,但被那些侍卫碰过,那也是大大的不妥。毕竟男女有别,小姐的声誉可不能毁在他们手里。
霓裳心里一紧,没想到这个郡主还真是蛮不讲理。“当今圣上以仁孝治天下,被奉为一代明君。郡主身为皇室宗亲,必定也是拥护皇上的仁道的吧?要民女下跪倒也无妨,毕竟郡主乃皇室之女,民女不得不跪。只是郡主动不动就要人下跪,实在是与皇上施行的仁孝背道而驰。这事若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怕是会因此而折损了郡主仁义的名声,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民女处处为郡主着想,还望郡主见谅。”
说完,她朝着玉敏郡主福了福身,算是行了礼。
“你…你竟然还敢顶嘴。快,给本郡主抓起来,丢到河里去喂鱼!”玉敏郡主已经完全失去了狼,一心只想将霓裳置于死地。
周围的人都吓得不轻,但碍于人家的身份又不敢上前去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高马大的侍卫朝着霓裳一步步逼近。
“天子脚下,竟然也有这等草菅人命的事情发生。当真是世风日下啊。”突然,一道戏谑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打破了沉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俊美无韬的坐着轮椅的年轻男子,在侍从的帮助下,进入众人的视线。
玉敏郡主看着那轮椅上的男子,顿时惊愕的说出话来。天呐,这个男人怎么那么漂亮?就连见惯了各色俊美皇子的她都觉得惊艳无比。那长过分好看的脸,即使是容貌出色的绝色女子也会自惭形秽吧?在京城这么多年,玉敏见过的美男无数,可还是头一次觉得心跳加速,呼吸苦难。
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尽管她钟情的对象,是一个瘸子。
“你凭什么这么对郡主说话?还不快报上名…”不等那个上前质问的侍卫把话说完,他的身子就已经飞了起来,然后径直落入了身后的河里。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近身,就已经不见了踪影。随着几道浪花的绽放,他彻底沉入了水里。
“你你你…。你竟然敢杀了洛亲王府的侍卫?”玉敏郡主从惊愕中醒过来,便开始兴师问罪。
不管眼前这个男子长得如何好看,她最看重的,还是自己的身份与地位。她堂堂亲王府郡主,怎么能被人看扁?
“洛亲王又算个什么东西!小爷还没放在眼里。”轮椅上的少年附庸风雅的拿着吧折扇,语气牛逼哄哄的,说话也忒不客气。
除了裴峰,在场所有的人都震惊的无法言语。就连霓裳,都有些懵了。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啊,居然连亲王都不放在眼里。难道他的地位比亲王还要高,也是皇室中人?当今圣上的几位皇子,她大都见过。唯一没碰过面的,就只有姨母所生的九皇子皇甫修了。可是九皇子才十岁,与这位黄公子年龄相差也大了一些。
霓裳正纳闷呢,玉敏郡主身后突然走出一个人来。
一身黑色金龙绣纹大氅,永远冰冷淡漠的表情。他往那儿一站,就是一道无法令人忽视的风景。
“参见太子殿下!”人群当中有不少人认出了他,赶紧上前施礼。
周围的百姓听说太子殿下驾到,也都齐齐的匍匐在地磕头行礼。
皇甫烨虚抬了抬手,冷冷的说道:“都起来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睛却一直放在那落在轮椅之上的男子和他身后的护卫身上。这二人还真是胆大妄为,见到他这个太子,竟然都不行礼,真是张狂到了极点。
“见到本太子,为何不贵?”他威严的嗓音穿透人群,落入所有人的耳朵里,吓得不少人胆战心惊。
轮椅上的少年嗤笑一声,说道:“我怕你受不起!”
“你这是想造反吗?”皇甫烨声音愈发的冷厉,带着一股浓烈的杀气。这世上,还没有人这么跟他说过话。他乃当今太子,未来的帝王。这个男子居然不把他放在眼里,简直就是找死。
霓裳暗暗心惊,也隐隐为那位身有残疾的黄公子担心。对于太子的威仪,她不可否认,这是君主制下的必然。可是人家双腿残疾,本来就够可怜了,他却还如此的咄咄逼人,真是欺人太甚了。不过,为了整个家族,霓裳不得不忍气吞声,将那些公正道义藏在心里。
轮椅上的公子没有丝毫的畏惧,他狭长而明媚的丹凤眼扫过人群,最后落在那一脸担心的霓裳身上。当看到霓裳那焦躁不安的神情,他的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这小妮子总算还有点儿良心,不枉费他为了她做了那么多的事情。
最近,一线天的秘密被曝光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闯入侯府去寻宝,都是他派人埋伏在四周,将那些人处理掉了,没有惊动侯府的任何人。若不是他护着侯府,侯府早就被那些寻宝人脑的鸡犬不宁了吧?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并没有让她知道。如今看到她替他担心,他就觉得他所做的一切,值了。
“本宫问你话呢,你听见没有?!”太子皇甫烨见他盯着某处笑得肆意,心头的怒火更盛。
站在他身边的护卫早就忍不住拔刀相向,只等太子一声令下,就上前去抓人。
少年回过神来,淡淡的朝着太子一笑。“你真的想清楚了,要本王向你下跪?”
一句本王,揭开了他的神秘面纱。
皇甫烨先是一怔,继而大惊。敢在他面前自称本王的,除了邻国的皇室宗亲,便只有父皇的几位兄弟,他的皇叔了。可是据他所知,最近并没有别国的皇子王爷来京,他的长相也很有天逸王朝的特征,根本就不可能是其他国的人。父皇的兄弟,洛亲王和湘亲王两位皇叔,他又不是不认识。
这个男子还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冒充皇亲国戚,他不要命了么?
“大胆贼子,居然敢冒认皇亲。来人,给本宫拿下。”太子气愤之下,便吩咐侍卫们动了手。
只是,那些侍卫还未靠近半步,就已经定格在了原地,接二连三的倒地不起,一命呜呼。众人惊呼的同时,站在轮椅少年身后的冷面男子已经收回了手中的剑,然后默默地站回到了主子的身边。
“你…你竟然敢当众杀人?”玉敏郡主惊骇之余,忍不住大声叫喊道。
他依旧笑得如沐春风,风雅绝伦。“不就是杀个人么,干嘛这么大惊小怪。你是不是也想试试,小爷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这样狠毒的话语,从他的嘴唇中逸出,却好像再问好一般。
他说的轻松,四周看戏的人可都是吓破了胆子。有些胆小的,还当场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霓裳终于见识到了他的霸道和张狂,惊愕的瞪大了双眼。他到底什么身份,居然这般的肆无忌惮。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他究竟是什么人?
“简直目无王法!”皇甫烨一怒之下,就要亲自上前教训。
裴峰上前一步,冰冷的警告道:“太子殿下还是三思而后行,莫要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才好。”
这样警告的一句话,令众人再次震惊不已。
太子同样是惊怒不已,一个属下都这般的猖狂,那位坐在轮椅上的就更加的不可一世了。他到底是谁?各种猜测在脑海里萦绕。
看他的年纪,也就十岁,跟他差不多大侯门小妻。可他是皇上的嫡长子,在那期间并无其他皇子诞生。莫非,他是父皇还未登基之前,在外面生的私生子?可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听父皇提起过。
若说他是父皇的兄弟,先皇的私生子,那倒是有可能的。毕竟,先皇虽然残暴不仁,但后宫佳丽却无数。后宫的争斗他也是屡见不鲜,知道有些妃子为了能够母凭子贵,会悄悄地将孩子送出宫去抚养。难道他是皇爷爷流落在外的儿子?
这样想着,他心里多少有些谱了。“不管你是何身份,本宫乃当今太子。君为臣纲,难道你不懂吗?看见本宫,为何不下跪?!”
“哈哈哈哈…。”轮椅上的少年似乎听见了一件非常好笑的事情,捂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不可自已。
玉敏郡主见他不知悔改,于是上前游说太子道:“太子哥哥,他实在是太嚣张了。赶快派人将他拿下,免得有损皇室威严。”
先前的好感早已消逝的无影无踪,此刻玉敏郡主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将这个死瘸子碎尸万段!居然敢杀她洛亲王府的人,看她不整死他!
“小小年纪就如此大言不惭。啧啧啧…”男子挥了挥扇子,不动声色的吩咐道:“裴峰,给小爷切了她五根手指,以儆效尤!”
他极少这般亲口下令杀人或者处罚某人,这一次的确是玉敏郡主运气不够好,让他发现她居然欺负了他想要呵护的宝贝。没有要她的命,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是。”裴峰应下,冷冷的朝着玉敏郡主走去。
“你…你想干什么?我可是堂堂郡主,你不能动我!”玉敏郡主吓得连连后退,想必是吓坏了。
裴峰的手摸上腰间,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就已经结束了。玉敏郡主看见无根手指头依次掉落在地的时候,完全吓傻了。等到疼痛传递到大脑,她这才惊恐的疼晕了过去。
“放肆!”太子皇甫烨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人,脸上顿时沉得更厉害。在他的面前,他居然就要属下削去了堂妹的五根手指。这叫他情何以堪?可是除了那么一句放肆,他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那人说得出来就做得到。而且他的护卫是个武功极其厉害之人,他不敢冒这个险。他的武功也是不错的,可是连他身边的暗卫都在那人手下过不了一招,他可是想白白去送死。所以除了瞪着他,怒气滔天之外,他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真是扫兴。裴峰,咱们走了。”轮椅上的少年似乎突然没了游玩的兴致,径直将椅子转了个方向,当众翘起了二郎腿。
不一会儿,这主仆二人就消失在了河边,不知所踪。
这一幕在众人看来,又是震撼不已。当今太子殿下都拿那人没辙,那这天下还有谁能制得住他?
霓裳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内心忽然有种很踏实的感觉。原本以为他会受欺负,可是结果却是太子殿下吃了瘪。在皇权至上的社会,这样超脱了皇权的人,真的是少之又少,或许说是绝无仅有。
看热闹的人都在玉敏郡主晕倒之后,全都散去了。乞巧节这样的好日子,弄得这般人心惶惶鲜血淋漓的,的确是太过扫兴了。
霓裳也没有了兴致继续放河灯,打算等到初荷回来之后,就离开这里。浅绿也一直惊愕的没再开口,不过比起对那人的恐惧,她更感激他救下了自家小姐。虽然那人行事作风都太过张狂,可是就算害怕,她依旧觉得他比那些所谓的权贵要高尚多了。
“小姐,小姐…”不远处,初荷乐呵呵的提着三只花灯往回赶,根本没有意识到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见到她这般没心没肺的笑容,霓裳心头的阴霾也消散了。
主仆三人放完河灯,许下心愿之后,正打算离去。突然,两个去而复返的人拦在了她们的面前。“多谢黄公子刚才为我家小姐解围。”浅绿见到来人之后,惊愕之后便立刻上前行礼道谢。
悠闲自在地坐在轮椅上,一脸贼笑的望着霓裳的少年啪的一声将折扇收起,暧昧的挤了挤眼,道:“这位小美人。不知道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邀约你一同游湖呢?”
霓裳眨了无数次眼,直到确认他是对自己发出的邀请,顿时进退维谷。答应吧,好像不合礼数,毕竟男女七岁便不能同席,更何况还是一起游湖?可若是不答应吧,又好像说不过去。毕竟,刚刚他来得及时,替自己解了围,而且还三番两次的出手相助,若是拒绝了倒显得不通人情。
正在犹豫之间,一叶扁舟缓缓地驶了过来。
霓裳眼睛再次瞪大,这人没开玩笑吧?游湖,就是用这种小木舟?难道不该是豪华画舫的么?
见到她神情有异,少年不由得笑了。“小爷我习惯了无拘无束,不喜欢丫鬟小厮侍候着。这只船大小,刚刚好。”
说着,他还冲着霓裳眨了眨眼,模样俏皮可爱到了极致。
霓裳能说什么?人家都已经开口了,她好像不能拒绝了。浅绿和初荷也很为难,这答应不答应都有些不合规矩。
“你们就在河边等着吧。裴峰,先送小爷上船。然后,下船保护好两位小姑娘,直到小爷回来。”他一向说一不二,别人连开口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浅绿和初荷都有些担心,但霓裳给了她们一个安心的眼神,她们也只好照主子的吩咐做了。
那小舟果然恰好够两个人乘坐,多一个人就觉得拥挤。而且,霓裳还只能猫着腰坐进去,一不小心还会撞到头顶。
小船慢慢的驶离岸边,飘向了河中央。
令霓裳好奇的是,这小舟无人驾驶,却稳稳当当的来到了河中心,难道是有什么机关在其中?
“不用找了,这里没什么机关。是小爷用内力推着小船向前的!”他依旧风流倜傥的摇着扇子,墨发遮住了他半边脸,姿态格外的优美。
霓裳知道自己失态了,忙不迭的收回目光,说道:“多次蒙公子相助,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呢。”
他笑得神秘,让人心慌慌。“你靠近点儿,我就告诉你。”
霓裳面色突然泛红,眼睛快要喷出火来。赶情这位救命恩人是个喜欢调戏良家妇女的歹人啊!
“哈哈哈…真是个有趣的小东西。”她越是生气,他越是觉得开心。霓裳整日在人前都是一副淡漠的神情,好似遇到任何事情都能镇定自若。那种平静,让他欣赏的同时,又觉得极其不顺眼。他总是想看她嬉笑怒骂的表情,就像那一次醉酒之后的撩人姿态。
他行走世上这么多年,见过的美人无数。可是一个半大点儿的孩子,却勾起了他的兴趣,想要发掘她更多不同常人的另一面。
霓裳咬着唇,迫使自己冷静再冷静。这个纨绔少爷还真是没什么别的消遣,居然以逗人为乐。而且他逗乐的对象,还是她自己,这让她实在无法接受。这种被人玩弄了股掌之间的感觉,太让人难受了。“公子不想说就算了,何必强人所难呢。”
“嗯,你觉得小爷我的要求很过分?”他忽然沉下脸来,撅着嘴很不高兴的样子。
霓裳心里咯噔一下,突突的打起鼓来。遭了,她一时生气,竟然忘记刚才他那杀伐果断的一幕了。他会不会一个不高兴,就将她的脖子给捏碎了?想到这里,她条件反射的向后仰了仰。
“怎么,现在才害怕,是不是晚了一点儿?”他故意凑近了她,在她的发间喃喃的说道。
霓裳吓得浑身动弹不得,勉强撑着说道:“是小女子过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则个。”
霓裳一边求饶,一边在心里默念:毛爷爷都说了,暂时的后退不是失败,而是为了以退为进,获取更大的胜利!
“原谅啊,没问题!不过,得付出点儿代价。”他忽然又笑了起来,不过那笑容看得让人慎得慌,霓裳觉得自己像是落入陷阱的猎物一般,等待着猎人的处置。
来到这世界,她还是头一次产生这种恐慌。“什么代价?”
见她似乎有些被吓到了,男子突然退后了一些,与她拉开了一些的距离。“很简单,过来让小爷我抱一抱。”
他当她还是三岁小孩吗?这样无理的要求也敢提。
霓裳愤恨的瞪着他,腮帮子气得鼓了起来。“你…你欺人太甚!”
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的妖媚。“小爷就是爱欺负你,怎么样?若是有本事,你可以欺负回来啊!”
霓裳衣袖下的拳头握得紧紧的,说话也变得咬牙切齿。“原本还以为公子是个正人君子,心中还存了几分敬意。可是没想到,你竟然是个登徒子,是我看错你了!”
他坐在轮椅里的身子微微一僵,继而哈哈大笑起来。“说的不错,小爷我就是个登徒子呢,哈哈哈哈…”
霓裳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但此刻又身不由己,只能乖乖地窝在一个角落里,全神贯注的防备着侯门小妻。他的武功肯定很高,硬拼肯定是不行的。可他是个无赖,而且还是聪明绝顶的无赖!她就算想要智取,那也是很困难。
“怎么,想要逃走么?”他身子往后一仰,舒适的躺在轮椅里,脸上充满了玩味的表情,似乎觉得看欣赏一件极为有趣的宠物。
霓裳可不想被当做宠物来对待,于是默不吭声,撇开头去不再理他。
“真是个倔强的丫头,行了行了,小爷不捉弄你了。”他忽然变得一本正经起来,变脸比翻书还要快。
霓裳有些不敢置信的回过头来,谨慎的打量着他。
“丫头,你听好了。小爷名叫皇甫弦乐,复姓皇甫,上弦月的弦乐。”他扬了扬斜长入鬓的眉,清俊的面容莹莹的泛着光芒。
皇甫乃国姓,难道他真的是皇室中人?可是从刚刚太子的态度来看,他并不认识这位大神啊!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他好心情的解释道:“不相信是么?若你读过史书,就该知道先皇残暴不仁,为了争夺皇位,不惜杀兄轼弟。祖皇帝的儿子,最后剩下来的寥寥无几,等到先皇登基之后,差不多都死绝了。而小爷我,却是个异数,不但没被赶尽杀绝,还得到了先皇的特别优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啊。论辈分,皇甫烨还得尊称小爷一声皇叔祖呢。”
“可你们岁数也差的太多了些吧?”霓裳忍不住借口道。
他哂笑一声,道:“在你看来,小爷我今年贵庚?”
霓裳想了想,男人都要面子,她将数字往小了说他应该会高兴的吧?于是清了清喉咙,反问道:“十八?”
他怔怔的愣了好半宿,然后变得有些哭笑不得。祖皇帝啊,你看看你都给我生了张什么脸啊,年纪一大把的人了,还看起来这么不成熟,唉!
“难道猜错了,是十六?”霓裳见他面色尴尬,还以为自己将他猜的太老了,于是自觉的又降了两岁。
皇甫弦乐眼角挑了挑,这丫头是故意的吧?
“身高不是距离,年龄不是问题。”霓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绝对不再纠结年龄的问题。“既然如此,那么如今的天逸皇室为何会不知道王爷您的存在呢?”
原本听了她的那句身高不是距离年龄不是问题的话,他心情舒畅了许多。可是后来她的忽然改口,令他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哼,那是他们以为小爷我早就不在人世了,所以选择忽略小爷的存在。”
“不在人世?难道是…”这位爷颇受先皇照拂,那么必定对今上是一个威胁。为了江山社稷和皇权,这样具有威胁的人物必定要除之而后快的。
见她聪明的想到了那一层,他脸色不由得冷了下来。“就凭他那点儿能耐,小爷我还不放在眼里。”
霓裳偷偷的拿眼睛睃了他两下,真心觉得这位爷得瑟得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不过,她倒是相信他有这个实力。但看他身边的裴峰就知道,那是个绝顶高手。那样的人都甘心为他卖命,可见他的魅力所在。
“今上这位皇侄,的确是个擅长做戏的。表面上仁心仁德,背地里却不知道干了多少见不得光的蠢事。别说当初他登上帝位,根基不稳。就算是他坐稳了皇位,想要将小爷置于死地,那也是痴人说梦。知道他为何还留着两位亲王在么?”
他忽然转移话题问道。
霓裳单手支撑着下巴,不假思索的说道:“为了让世人以为,今上是个仁君呗。”
“只是其一。”他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接下去说道:“他不敢动那两个人,是因为有把柄落在那二人手里。那两位亲王没有兵权在手,可是却能够安然无恙的做他们的闲散王爷,也就是这个道理。”
“若今上真是气量狭窄之人,又如何能容许他们这样的威胁存在?”霓裳不解的问道。
“你以为他没想过要除掉他们吗?那两个又不是傻子,会等着他动手。说起来,我这两位皇侄倒是聪明的。知道如何明哲保身,又将那个秘密藏得很隐秘,所以皇上也不敢轻易动他们分毫。看在他们并无实权,又还算安分的份儿上,这才留着他们的性命。只不过,一旦找到了他们手里的证据,再加以毁灭,那有些人可就遭殃了。”他说起这些皇室秘辛来,还真是没有半点儿的隐晦。
霓裳不懂,他为何要将这些事情告诉她,心里的好奇渐渐攀升。“王爷将这些事情告知民女,不怕民女泄露出去吗?”
他睨了她一眼,弯起嘴角笑道:“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会做糊涂事?”
霓裳面色一顿,小声的嘟嚷着:“不过是说说而已…”
两人沉默了一阵,小舟中的氛围有些微妙。霓裳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嘴唇也有些干裂,四处张望了一番,发现案几上一有个茶壶和两只竹杯。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霓裳试探的问道:“王爷要喝水吗?”
皇甫弦月将视线从她的小嘴上离开,轻咳了两声。“也好。”
霓裳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身子,凑到那茶壶跟前,动作稳妥的倒了两杯水,然后先端起一杯递到皇甫弦月的面前,恭敬地说道:“王爷请。”
“别一口一个王爷了,听着硌得慌。”他接过竹杯,酷劲儿十足的一仰头,就只见喉头滑动了两下,杯子重新递到霓裳手里的时候已经空了。
听见那喉头滑动的声响,霓裳忽然觉得性感无比。如此近距离的与他面对面,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龙涎香萦绕在鼻息之间,让她的面颊不由自主的烫了起来。
“小爷我还要一杯。”见她久久没有动作,皇甫弦月眉眼带笑的催促道。
他果然魅力大啊,这丫头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哈哈。
霓裳羞赧的低下头去,接过杯子就匆忙的站起身来往那案几摸索过去。一时情节之下,都忘记了身在何处。小舟因为重心不稳而两边摇晃起来,霓裳脚步凌乱,哪里还站得稳,自然是左右趔趄,朝着一旁摔了出去。好死不死的,她正好一头撞进皇甫弦月的怀里。只听见一声闷哼,皇甫弦月一边稳稳地接住她的身子,一边飞快的挪动轮椅,这才避免小舟失去平衡侧翻在河里。
霓裳惊魂未定之下,极力想要抓到一个可攀附的物件以防止摔伤。于是一双莹白的玉臂缠绕上了某人挺拔修长的脖子之上。而他健硕有力的臂膀,则紧紧地揽着她盈盈一握的纤腰,两人贴在一起,彼此之间毫无缝隙。霓裳惊吓之余,或许还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姿势有多暧昧,只觉得心跳加速,潮热过后,身上吓出一身的冷汗。
美人投怀送抱,这滋味的确不错。
皇甫弦月享受着美人在怀的感觉,丝毫没有提醒她起身的意思。她的身子轻盈,对于他来说,就好像是鸿毛一样。只不过那轻盈的身躯柔软的不可思议,让他惊奇的同时又十分的喜欢。
霓裳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一双戏谑的眸子盯着自己,顿时吓得立马挣扎起来。
“别动,让小爷再抱一会儿。”皇甫弦月故意板起脸来,威胁道。
霓裳左右为难,说道:“王爷,这于理不合。”
“这里没有别人,不会被人看到的。”他辣气壮。
霓裳心中微囧,可是她真的不习惯与男人靠这么近,好吧?还真是大男子主义!
“女子都是这么娇软无力的么?”见她咬着唇不说话,皇甫弦月便找话题想要跟她继续斗嘴。他发现她生气的时候,样子特别的娇美。
霓裳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解。赶情王爷您没抱过女人?这也太可笑了吧!堂堂天朝皇子,居然没有过女人,这说出去谁信?他年纪看起来也不小了,尤其是在古代,男子十五六岁就成年了。特别是大户人家,早就安排了通房丫头,让男子了解男女之事了。可是看他那表情,又不想是在说谎。难道她真的遇到了一个旷世奇葩?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小爷,否则后果自负。”她的眼神太过娇媚,他怕一会儿克制不住,会唐突了佳人。
霓裳腹诽道:果真是个奇葩,品味还真是不一般,居然喜欢未成年少女!
“那还请王爷放开民女。”她不敢有任何的动作,只能乖乖地窝在他的怀里。
说实话,他的怀抱很宽阔,躺着还挺舒服。虽然没什么肉,但也不硌人。肌理分明的线条,显示他绝非是个文弱书生。这样的体魄,是常年锻炼的成果,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就的。
他双腿有残疾,显然是不能习武。而且,她也没瞧见过他出手。想到他的双腿有残疾,她就不忍心继续在让他抱着。“王爷,放民女下去吧,您的身体可吃不消…”
意识到她是在担心他的双腿,皇甫弦月脸上闪过一丝狡猾。“小爷我真可怜,打小就坐在轮椅上,这一坐就是十多年…”
感觉到她怜悯的目光黏在他的身上,皇甫弦月心情就愈发的好了起来。这丫头还真是好骗啊!
“王爷…”
他打断她的话,纠正道:“都说了别叫王爷,小爷有名有姓的侯门小妻。”
霓裳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王爷的名讳是谁都能叫的吗?恐怕当今圣上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她一个三品小官的女儿,哪里敢直呼他的名讳?又不是脑子坏掉了。
“王爷说笑了…民女可还想多活几年呢,万万不敢直呼王爷名讳。”她实话实说道。
皇甫弦月脸色也不好看,霸道的要求道:“小爷叫你怎么称呼你就照做,管别人的看法做什么!”
霓裳真是被他打败了,这样胡搅蛮缠的男子还真是少见。堂堂皇室的王爷,竟然学那些无赖,当真是无话可说了。
“来,叫声来听听?”他满怀期待的看着她,笑得一脸猖獗。
霓裳哪里敢真的叫他皇甫弦月,只能咬着牙挤出了三个字。“黄公子…”
他先是一愣,继而挑起了眉头。这丫头真是倔强,算了,黄公子就黄公子吧,起码不再叫王爷了,也算是进步了。
“黄公子就黄公子吧,只要不是王爷就行。”他一副颇有成就感的模样。
“那黄公子是否可以放开小女子了?”霓裳半吊在他身上,胳膊都有些酸了。
皇甫弦月忽然凑近她,轻轻地在她脸上吐气如兰。“敢命令小爷,你胆子确实不小。要小爷放开也行,有一个条件。”
霓裳不得已问道:“什么条件?”
他开口,肯定没啥好事。
果然,皇甫弦月露出森森的白牙,似笑非笑的说道:“丫头,看在小爷多次出手相助的份儿上,欢欢喜喜地嫁给我怎么样?”
霓裳呼吸一窒,眼睛不敢置信的瞪到最大,半晌都没吭声。这玩笑开得太大了,她就算心理承受能力再好,也经不住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璀璨啊!
“别…别开玩笑了…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女自认为没那个福分,还请收回成命。”
皇甫弦月似乎不打算接受这个答案,继续说道:“这个简单。小爷会派人上门亲自去向你爹提亲,这不就名正言顺了?”
霓裳咽了咽口水,有些痴傻。
她不认为她有那个魅力,会让一个王爷看上。虽然她自认为聪明贤惠,又有些傲骨,可到底还只是个孩子,他到底看上她哪一点?
“小女才疏学浅…”
“女子无才便是德,圣人说的。”
“小女琴棋书画,样样不通…”
“小爷的夫人,又不是歌姬舞姬,也不用靠状元,要懂那些做什么?”
“小女…小女容貌普通…”
“要看美人,小爷每日照镜子就可以!娘子你还小,再等两年长开了,也算能入眼,不必太过介怀。”
“小女家世一般,王爷身份尊贵,门不当户不对…”
“小爷说匹配就能匹配。”
霓裳找了无数的理由,可还是被他驳回了。而且,他依旧没有放开她的打算,揽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不少。
简直就是个无赖!她腹诽着,嘴唇也咬得更紧。她两世为人,还未碰到过这样厉害的对手。凭着一张嘴皮子,都可以将人气得半死,果真是杀人不见血,完全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了!
“娘子?”见她阴沉着一张脸,皇甫弦月还不怕死的娇滴滴的唤了一声。
霓裳浑身一颤,鸡皮疙瘩落了满地。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霓裳双眼充满怒火的瞪着他,凶神恶煞的吼道:“你怎么可以这样无赖!谁是你娘子?”
看着她气呼呼的模样,他忽然放声大笑。爽朗的笑声回荡在耳旁,令霓裳不自觉的又红了脸。“无耻,流氓,登徒子!”
她能想到骂人的话,也就这些。皇甫弦月听后,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霓裳羞愤异常的推拒着他的胸膛,恨不得将他丢到河里去喂鱼。他是残疾人又怎么了?残疾人就可以无法无天了么?
“皇甫弦月!”她怒吼一声。
“娘子终于肯唤为夫的名字啦!”皇甫弦月一脸欣喜的望着她,眼中满是骄傲。
霓裳微微有些失神,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狼。“还请王爷送小女回去。这门亲事,小女是不会答应的。”
她的态度坚决。
皇甫弦月忽然沉默了下来,脸色也变得高深莫测。过来半晌,霓裳抬起头来打量他的时候,才发现他居然哭丧着一张脸,楚楚可怜的咬着下唇,一双小鹿般受伤的眼神望着她,似乎有着满腹的委屈。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霓裳狐疑的蹙了蹙眉,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小爷就知道,你一定是嫌弃小爷没有健全的双腿,是不是?”一句话就将霓裳的话堵在了唇边。
看着他无辜的受伤眼神,霓裳的确是说不出什么重话出来。“我不是嫌弃…”
“你就是嫌弃了…”他吸了吸鼻子,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霓裳最是见不得人哭,见他这个样子,心也软了下来。“王爷俊美倜傥,乃人中龙凤,霓裳哪敢嫌弃半分,是霓裳自觉配不上王爷。”
“这分明就是借口。”他赌气的撅着嘴,辩驳道:“你分明就是看小爷我双腿残疾,看不起我!”
“冤枉啊…”霓裳惊叫起来,脸上露出焦急之色。
“那你如何证明?”他得寸进尺的逼问。
“我…我…”难道她答应嫁给他,就算是没有瞧不起他?天呐,他怎么能这么混蛋啊。
“说不出话来了吧?你果然是嫌弃我的…”说着,他突然放开了她,默默地穿过身去,留给她一个凄凉的背影。
霓裳想到他的身世,从小在那种地方长大,耳濡目染的都是勾心斗角。没有爹娘的照顾,没有兄弟的维护,还有一大帮想置他于死地的贼子,他一定很孤单吧?
愣愣的看着他背影良久,霓裳终是忍不住开口道:“就算我应下了,可侯爷也不一定会答应。况且,我还小,就算要嫁人也还要再等两年。”
她没有忘记对南宫祺的承诺。
“那可以先订亲,成亲可以等到你及笄之后。”他飞快的转过身来,脸上哪里还有半点儿的委屈。
霓裳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皇甫弦月已经将一块玉佩塞到了她的手里。“这是定情信物,可收好了!”
霓裳抚摸着那块温润剔透的龙形玉佩,心情十分复杂。她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想想都不甘心啊!
“娘子可有信物给小爷我啊?”交付了他的随身玉佩,他也不肯吃亏的向她讨要起交换物来。
霓裳今日出来没怎么装扮,随意的挽了一个圆髻,斜插了一根羊脂玉簪,并没有佩戴其他的饰物,耳朵上只戴了一对珍珠滴翠耳环,脖子上却空无一物。浅绿起初还颇有微词,觉得自家小姐打扮的也太寒酸了一点儿。可是见到街上人来人往的时候,她就觉得小姐还真是有先见之明。人山人海挤来挤去的,若是丢失了什么首饰,也划不来。
“小女身上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她老实的回答。
皇甫弦月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向她招了招手,神秘兮兮的说道:“那也不打紧,给小爷一个香吻,就足够了。”
说罢,不等霓裳反应过来,便再次揽她入怀,火热的唇印上了那心心念念许久的娇嫩粉唇。
霓裳瞪着双眼,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差点儿停止呼吸。那张人神共愤的绝色面庞,靠的那么近,几乎连毛孔都数的清楚。他长长地睫毛扇动着,幽深难测的双眸泛着一团小火焰,像是随时都要燃烧起来。
“闭上眼睛…”他似乎有些不满她盯着他看,尤其在这种情况之下,于是催促道。
两人都是初尝情*欲滋味,对这种亲昵的行为也都一知半解。他一味的只知道啃咬,像是品尝一道美味佳肴,感觉怎么都尝不够。而她,脑子一片混沌,只觉得唇上麻麻的痒痒的,彼此呼吸相闻。他身上特有的龙涎香萦绕鼻息间,让人沉醉不已,她一时之间也迷乱起来,只能双手抵着他的胸膛,努力的调整着呼吸侯门小妻。
两人喘着粗气分开的时候,霓裳的脸都热的发烫了。这样的行为,对于一个大家闺秀来说,的确是太出格了一些。
看着她眼神迷离,痴痴的表情,他恨不得将她再次揽入怀中好好地蹂躏一番。可惜他太过正人君子了一些,不想在成婚之前就要了她。否则,孤男寡女的,他早就将她给吃了。
“我送你回去。”他拥着她,努力的呼吸着,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
霓裳没有吭声,有些难为情。
他们原本就不算熟悉,如今却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进展实在是太快了一些。她的脑子实在是不够用,无法解释这一时的意乱情迷。
小舟到岸边的时候,霓裳已经整理好仪容,端庄的坐在小舟的一侧了。浅绿和初荷笑着上前去搀扶,却发现小姐的嘴唇似乎泛着血丝,似乎咬破了。
“小姐,一会儿去用些膳食吧。瞧您的嘴唇都裂开了!”初荷是个直肠子,心里藏不住话,有任何事都不吐不快。
霓裳听了这话,不由得低下头去,在心里将皇甫弦月咒骂了千百遍。该死的,她居然敢咬破她的唇。
“小姐脸好红,是不是太阳太大了?”初荷见状摸了摸后脑勺,想着是不是该去买把伞。
太子府
皇甫烨坐在书桌后面,脸色阴沉的厉害。几位幕僚也都沉默不语,生怕撞到枪口上吃不完兜着走。
沉默良久,皇甫烨终于发话了。“陈珂,你也算是两朝元老之后,可有听你家里提起过先皇的一些秘闻?先皇除了父皇和两位皇叔之外,可还有其他的子嗣?”
面对太子的提问,众人皆是一片茫然。
陈珂乃两朝太师之嫡孙,是家族中这一辈里的佼佼者,亦是下一任家主的接任者。他平日里行事低调,极会隐藏锋芒,实际上却是个阴险狡猾之辈。见太子问起先皇的事情,斟酌了一番才答道:“殿下,据小的所知,先皇的子嗣单薄,除了今上和两位亲王,大公主之外,并无其他的子嗣。殿下怎么想起这档子事儿来了?”
皇甫烨蹙了蹙眉,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今日在郊外,本宫遇到了一个胆大妄为之人,他自称是王爷,本宫觉得好奇,所以才随口问问。”
他隐瞒了一些重要的讯息,例如那人不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的事情。
陈珂心眼比较多,自然不相信这个理由。不过,他也不会胡乱开口,得罪了太子,于是婉转的说道:“小的的确没听过先皇还有其他的子嗣,或许那人不过是虚张声势,想要骗吃骗喝罢了。敢冒充皇室子弟,那可是杀头的大罪!不知道那人长得什么模样,有何特征?小的一定派人将他找到,狠狠地教训一番。”
皇甫烨摆了摆手,不想被人知道他的难堪。“此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本宫已经派人解决他了。”
陈珂笑着坐了回去,不再吭声。
皇甫烨为了不惹人怀疑,将幕僚们遣散之后,便命人给宫里的德贵妃送了个信儿,让她想办法,从太后那里去套套话。那样一个危险人物的存在,对他百害而无一利,他必须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德贵妃收到书信,便让宫女代为抄写了一本金刚经,在某个清早去了太后所住的仙寿宫。太后礼佛一向不见外人,但作为太后亲侄女的德贵妃去了之后,自然是畅通无阻的。
“怎么想起问这个了?”太后端坐在蜀锦软榻上,手上的镂空金丝护甲熠熠生辉。
德贵妃自然是不会说真话的,只说是外面谣言四起,说先皇在宫外还有个私生子。为了皇室的清誉,她才过来询问的。
“竟然有这等事?简直荒谬!”这完全是对她的藐视。谁不知道她管制后宫颇有手段,先皇子嗣单薄,大部分原因也是她一手造成的。那些想要借着皇嗣来邀宠,她如何能够让那些妃子得逞。
故而,这种谣言完全是对她掌管六宫的挑衅。她是绝对不会让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耍手段的!
德贵妃虽然在后宫势力颇大,但在太后面前还是毕恭毕敬的。若不是有太后在宫里给她撑腰,她也不会有今日。故而对这位姑母,她还是有些敬畏的。“母后说的是,这纯属无稽之谈。臣妾一定会想办法,将这些谣言压制下去的。”
太后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听说曜儿近来做事有些鲁莽,还被皇上亲自训了一顿?”
德贵妃面上的笑容有些尴尬,但又不得不维护自己的儿子说话。“其实,那也怪不得曜儿…是那些人故意栽赃诬陷的…”
“大公主可不是个会乱说的。”太后睨了她一眼,出言警告道:“让他给哀家收敛一些,别再犯错了。”
“是,臣妾回去之后一定严加管教。”德贵妃低着头承诺着。
“皇子们的年纪也都不小了,也该封妃了。皇上政务繁忙,不可能面面俱到。你也该替皇上分担一些,准备给皇子们选妃才是。”
太后这是要开始布置自己的势力了?德贵妃暗暗心惊。不过面上,还是表现的十分的谦恭。“母后说的是,是臣妾太过疏忽。银霜那孩子,是这一辈中最出挑的。不但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还是个聪明端惠的,臣妾觉得是时候请皇上赐婚了。”
提到那个侄孙女,太后脸色微微一变。本来,她是打算将银霜赐给四皇子皇甫曜为正妃的。可是前些日子,外面的谣言四起,说她心胸太过狭窄,见不得别人比她出彩,还暗地里陷害,如今被禁足在府里,可谓是名声大损。
“她也心性还不稳,先看看再说吧。”更何况,银霜的心思她也是知道的。这样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女子,如何能够帮着曜儿成就大业?万一被人蛊惑,被人利用,那可是个大大的祸害。
德贵妃见太后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眉头不由得微皱。“母后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虽然皇上忌惮窦家的势力,但银霜不过是从族里过继过来的,身份不比嫡出,相信皇上也是不会反对的。”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就因为窦家位高权重,皇帝颇为忌惮,所以更加不会让窦家的女儿嫁入皇室。即使是过继的,也不行。更何况,近来她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听说她为了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居然让人去栽赃陷害长乐侯府的嫡女,可由此事?”
德贵妃尴尬的笑了笑,算是默认了。“母后,您也知道银霜那性子,最是高傲的。哪里容得别人抢了她的风头?上次母后寿宴,原本她可以拔得头筹,获得皇上赏识的。可偏偏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君霓裳抢去了风头,她哪里咽得下那口气。只不过,没想到君家的那个丫头运气好,还有些小聪明,居然被她躲了过去。不然,出丑的可该是她。”
“行事如此不严谨,哪能担任四皇子妃的重任!你让人给威廉将军府传个话,让他们给哀家好好教导着,他日定当有重用。”
“母后的意思是?”德贵妃一脸的不解。
太后神秘的一笑,说道:“既然银霜喜欢太子,哀家便成全她。”
“母后您怎么能这样,银霜那孩子可是臣妾看中的儿媳妇。”德贵妃见太后要将她辛辛苦苦培养的儿媳妇送给别人,心下就着急起来。
太后瞪了她一眼,打断她的话说道:“你个眼皮子浅的。曜儿值得更好的女子!银霜性子太过高傲,毫无容人之量。这样的人,岂能母仪天下?这些年来,太子的地位一直不算稳,若是能够将银霜送到他身边去,当一颗棋子也是不错的。”
“可皇后那个贱人,岂会同意让窦家的女儿嫁给太子当正妃?”德贵妃对这个外甥女很是宝贝,让她当侧妃她是舍不得的。
“正妃是不行,侧妃侍妾就说不准了。”太后呷了一口茶,不紧不慢的说道。
“银霜如何能伏低做小?她可是窦家的女儿!”德贵妃不服气的反驳道。
“不过是个过继的女孩子罢了,你那么在意做什么?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若她连这口气都咽不下,那也只能成为一颗弃子。”
德贵妃跌坐在椅子里,半晌说不出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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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今天会封推,两万字送上,表太鸡冻~
喜欢师徒文的亲们,可以去看看这本书《师父,劫个色》
她因雷击穿越而来,依附于他所剪的纸片人身上,中了春药无人来解,苦苦煎熬之下,他却拿着纸笔冷眼观察记录症状,对她的盎然春意毫不动心。
好!有个性!姐不跟你计较你是个性冷淡,看你寂寞就做你徒弟吧。学医三年,下山入宫,识毒花,救皇后,斗权贵,治瘟疫;你掌掴我脸蛋,姐叫你奸情败露;你折我手腕,姐断你子孙根;你强抢民女,姐要你家财散尽;你搜刮百姓,姐罚你流放充军;你想挑起两国争端,姐送你去当军妓;还有人想谋朝篡位,姐你送你去阎王爷那玩两天!
姐太忙,师父你等着,待会来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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