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投诚
一到街道上,王克就带着众人躲进街道旁边的废弃房屋之中。
由于下了水,众士卒脸上涂着的草木汁液和黑泥已然被冲洗大半,脸上乱七八糟的,水渍正滑过脸庞,滑出一道道肉黄色的痕迹,滴落下来。原本在火光下看来狰狞的脸,现在却显得有些滑稽了。
王克等人却是不管不顾,用双手在脸上狠狠的抹了两把,将整个面容搞得一团糟糕,看起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直看得秦风二人“嗤嗤”轻笑。
仿佛觉得自己这般笑话是一种很没有礼貌的行为,二人连忙止住笑,望着对面的一潭清水。
王克等人对于二人的笑声混不在意。只见王克利索的吩咐两名士卒出去探路,一名士卒出去抓一个舌头回来,又让最后的那名士卒在外警戒,然后便靠着破旧的墙壁坐了下来,默默不语,闭目养神。
秦风范澄二人对望一眼,找了块干净地儿,也坐了下来。
过了近半个时辰,外面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声,王克陡然睁开双眼。这时候,一名士卒用匕挟持着一名突厥人,慢慢的走了过来。匕放在突厥人的脖子上,突厥人满是惊恐的在侦察营士卒的挟持之下,胆战心惊的走进这间废弃的房屋内。
进入屋内,士卒用力一推那名突厥人,后者顿时跌倒在地。正要爬起来时,却现一把明晃晃的横刀正竖在自己面前。他还不怀疑,只要自己稍微露出一丁点反抗的意图,即刻会被这锋利的横刀砍成两段。
“他会说汉话不?”王克手中横刀没有任何颤抖的痕迹,抬起头,向那名士卒问道。
那名士卒点点头:“我见他和另一名突厥人说话时,夹杂过两句汉话!”
“那另一个突厥人呢?”
“呃,嘿嘿,王大哥,你看我不就只有一人么?只能带一个活口过来……”
士卒的话还没说完,王克便打断道:“处理干净了么?”
“嗯!我用弩逼着这小子干的!”
王克点点头,目光转向地上的突厥人,轻声问道:“这里是哪儿?康苏密在何处?”
那位突厥人怒视着王克,不过当王克转了一下刀锋,让横刀离他的脖子更近时,突厥人还是开口道:“这里是定襄城西边,康大帅住在城西的宅子里边!”
王克微微一笑:“既然你知道那康苏密身在何处,那可愿为我等带路?”说着,慢慢的将横刀的刀锋靠近突厥人的脖子。直到铁肉相触,突厥人蓦地感到一阵寒意从脖子处涌向全身,当下大声叫道:“愿意,我愿意!”
“好,这才不错嘛!”王克笑着将横刀慢慢移开那突厥人的脖子,却没有收回刀鞘中,刀尖一直对着他。
这时候,那两名探路的士卒也返回此处,众人便在这位突厥人的带领下,往康苏密所在之处走去。
此时已是深夜,巡逻的突厥军士却是不多。众人都是尽量避免和突厥士卒碰上。当然,实在躲不过去,王克只好带人将这些突厥人尽快掉。
只见三人如同灵猫一般的轻盈灵活,悄无声息的摸上去,一手拿刀抹脖子,一手捂住对方的口鼻,片刻之间便将那人无声无息的杀死。接着便熟练的将尸搬运到路旁隐蔽处,小心的在这些尸体的衣服上擦去手上的血迹,然后在用遮蔽物盖上尸体。粗一看来,几乎看不出此处藏着尸体。
干净利落的杀人手法和杀完人之后处理时的从容不迫,让秦风、范澄二人,还有那名带路的突厥人目瞪口呆。
来到一家大院子之外,那名带路的突厥人指着这儿便道:“此处就是康大帅的大帐了,你们……”然而他的话音还未说完,一把军刀便割破了他的喉咙。
一名士卒小心的将军刀上的血迹用这名突厥人的衣衫擦干净,然后走回王克身边,轻轻的点了点头。
王克对着秦风范澄二人一笑:“秦兄弟、范兄弟,那康苏密就在眼前,剩下的可要看你们的了!”
范澄忙问道:“怎么?王大哥不和我们一道进去?”
王克摇摇头:“二位兄弟哪儿来的话,老哥我既然送你们来,就要和你们一起去,就算是龙潭虎穴,老哥也不惧!”说完,吩咐两人隐蔽在这宅子之外,以作策应。
剩余五人则是一同进入这间宅子。
在王克等三名侦察兵的带领下,秦风范澄二人避过守卫,顺利的进入到院子中。
然而五人都不知道那间房间住着康苏密,只好分头摸索,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找。众人运气不错,当一个灯火通明的大房间里面传出来一阵男女嬉戏声时,众人便知道那康苏密此刻正在这个房间里面。
透过敞开的窗户一看,只见房间内一名赤身**的男子正躺在一个巨大的木桶之中,旁边两名清秀的少女身穿单薄的纱衣,正往木桶中加水。男子一双手不老实的在少女身上摸来摸去,惹得少女娇嗔不已。
男子生得一副八字眉,再加上脸庞上鼓鼓的肉,给人以一种懦弱之感。然而无论是秦风还是王克,谁都不敢轻视这位突厥将军。能成为颉利心腹,驻守定襄,能和比起自己多出几千壮丁的上司相争而不让对方占到任何便宜的人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王克使了一下眼神,秦风会意,整整衣冠,然后当先领着众人推门而入。
木门出一阵“咯吱”声。康苏密的目光顿时望了过来。见到来人,他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凌厉,正要喊人时,却见对方同时一揖:“大唐使臣秦风、范澄见过康大帅!”
什么?大唐使者!康苏密顿时一怔。挥挥手,示意那两名少女出去。
少女走了两步,刚到门边,王克却是“嗖——”的一声抽出横刀,对着两名少女便要一刀劈下去。
浴桶中的康苏密赶忙站起身,制止道:“大人手下留情!”
王克刀锋一转,削过少女的一丝秀,却没有伤及其性命。二名少女惊惶的看着王克,目光之中,满是恐惧,瑟缩着抱成一团。身上的薄纱遮不住的曼妙身躯,微微有些抖,看起来楚楚可怜。
康苏密见状,这才放心下来,长嘘一口气,坐回浴桶之中:“她们二人皆是我随身侍妾,对我是忠心不二,大人不必担心我们的谈话会泄露出去!”
说着,再次挥挥手,两名少女逃命似的冲出房间。
秦风点点头,从容走到屋内,坐于康苏密对面。王克吩咐两名侦察营士卒守在门口,自己默默的站在秦风范澄二人身后,钢弩上弦。
康苏密看着三名年纪尚轻的人,不由微笑道:“难道大唐没人了么?怎么会让你们这些黄头小儿过来!”
秦风也是微微一笑:“若是见颉利可汗,当然得我家将军、大将军出马了!”言下之意却是见他康苏密,只消我们这些黄头小儿便已经足够了。
康苏密顿时“哈哈”大笑两声:“好好,大唐果然是能者辈出啊!本将不喜欢废话,你直接表明来意吧!”
秦风从容道:“我大军压城,还望大帅能为内应,引我军入城!”
听了这句话,康苏密不由失声笑了起来:“你……你说什么,让我为内应引唐军入城?本将可是突厥大将,怎么可能引唐军入城啊!”
秦风道:“那突厥人、大唐人真的需要区分的那么明显么?今日的突厥人,说不定就是明日的大唐人!今日大帅可以在突厥为将,说不定明日便在我大唐为将了!”
听到这话,康苏密却是无意识的点点头,然后低着头,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康苏密蓦地抬起头,目光炯炯的望着秦风三人。
秦风伸出一根手指:“你的军队不打散,直接由你统领!”康苏密顿时点点头。
伸出二根手指:“定襄城内除百姓所有的财物之外,许你取二成!”康苏密顿时冷笑道:“此时定襄城内的财物,本将与夺随心,何须你们允许!”
秦风也冷冷一笑:“只要你能敌得过我大唐的军队的冲杀,火器的轰击!”
康苏密顿时沉默不言,他想起了恶阳岭上的一万五千人,折损了**成,却连一千唐军也没杀死,定襄城内的两万守军又能起多大作用?再说了,他们能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到达这儿,若是趁我不备,暗施冷箭……想到这里,康苏密额上不由冒起冷汗。
秦风伸出三根手指:“只要杀死步鹿叶,其麾下士卒,愿意归你统领的,可尽归你统领!”
康苏密顿时闭上眼睛,似乎在思考衡量其中得失。
秦风三人看着康苏密,默默不言,等待他的回话。
半晌之后,康苏密睁开眼睛,对秦风三人道:“我可以作唐军内应,但是城中财物我要取三成,而且我要亲手杀了那步鹿叶!”
秦风却是微微摇头道:“那步鹿叶倒还没什么,关键是那一成的财物,那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康苏密却是自信的笑了笑,说道:“唐军若是能答应我等条件,作为回报,本将除了做大唐内应之外,还可以送几个人给大唐,就当作见面礼吧!”
“哦?”这下子秦风来了兴趣,“什么人?”
康苏密压低声音道:“一个女人!曾经是你们汉人的皇后,现在是大汗的爱妃!她现在就在这定襄城内!而且好像在收拾行李,恐怕过两日便要离开定襄城了!”
秦风和范澄一听见那句“曾经是你们汉人的皇后,现在是大汗的爱妃”时,便知道康苏密说的是谁了,当下异口同声的大声说道:“成交!”
第二百零八章 康苏密
凤仪宫内正一片忙碌。
萧皇后下令,凤仪宫内的大部分人员和细软,以及一些具有纪念价值的物品,诸如当年做皇后时用过的衣柜、铜镜。看着这些东西,萧皇后仿佛看到了当年青涩的模样。
凤仪宫位于定襄城南,却是处罗、颉利二位可汗专门为萧皇后建造,和定襄城城墙不一样,凤仪宫却是用木石砌成的。
宫内的人不多,除了萧皇后和其孙子杨政道之外,剩余的便是宫女和卫士了。宫女很多是经过义成公主训练的突厥少女,而卫士则是多是当年随义成公主到达突厥的汉人,当然,其中也有颉利派来突厥人。
看着往来穿梭,收拾行李的宫女和卫士们,萧皇后却是微微带着些许惆怅。在他旁边,齐王杨谏之子杨政道正嚼着一块果脯。
杨政道是个小胖子。在突厥的这段时间里面,有祖母萧皇后和义成公主在外面照顾着,定襄城内没人敢为难这位落魄的王孙,所以他的日子倒还过得滋润,除了考量这每日吃些什么之外,什么也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去做。每日的牛羊奶和肉食将这位刚到突厥时还瘦骨嶙峋的王孙养成了一个小胖子。
此时正是午后,毒辣辣的阳光直射在院中的草木之上,草木的叶儿都打着卷儿,显得恹恹的。知了在树枝上出一阵阵鼓噪的嘶鸣声。
“奶奶,我们要离开这儿么?”杨政道一边咀嚼这果脯,一边含糊不清的问道。
“嗯!”萧皇后点点头,看着这个小胖子,目光中带着疼爱,“这儿马上就要打仗了,我们到牙帐那边去避上一避,等打完仗再回来!”
“嗯!”这位十七八岁的小胖子用力的点点头,嘴中依旧咀嚼着果脯,也不知将萧皇后的话听进去没有。
就在这时,一名本应在凤仪宫外面巡逻执勤的守卫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只见他脸色隐隐白,带着一股子惶恐。
“主人,不好了,主人!外面来了大批的士兵,将这儿包围起来了!”
萧皇后心头巨震,却是面色从容的站起,走到那卫士身边,低声问道:“什么人竟敢如此大胆,来这儿兴动刀兵?”
卫士嚅嗫片刻,不敢确定的说道:“好像是西城那边的兵马!”
“西城?你说是康苏密的军队?”萧皇后也也些不敢相信了,这康苏密乃是颉利可汗的心腹,对自己也是一向敬重有加,如今怎的忽然带兵包围这里了。
“走,出去看看!”萧皇后从容优雅的迈着步子往外面走去。几名卫士和侍女连忙跟上。
“奶奶,我也要去!”那杨政道见萧皇后出去,也颠簸着满身的肉,小跑两步,跟上萧皇后。
然而众人还未到达门口,那扇朱红色的大门便“轰”的一声被撞开。几十名手持弯刀弓箭的突厥战士迅冲入院中,呈半包围状将萧皇后等人围在当中。士卒手中的弯刀弓箭齐齐对着他们。
“你们这是干什么?难道还想对本宫动刀兵不成?”萧皇后厉声说道。一对凤目扫过这些士卒,柳叶般的眉毛微微竖起,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散出来。
众士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稍稍退了两步,手中的弯刀弓箭也微微下垂。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接着,一个身影出现在大门口。
萧皇后一看见这人,顿时大声训斥道:“康苏密,你这是想要干什么?带兵包围本宫到底是何居心?难道就不怕大汗责罚么?”
康苏密看着年近六旬,然而看起来却只有三四十岁的萧皇后,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迷恋。此时的萧皇后穿着一身素纱,体态丰盈,头插金钗,青丝如墨,竟然未胜出一根白。整个人成熟得如同七八月的水蜜桃,让人不由垂涎三尺。
他没有回答萧皇后的话,就这样看着她,片刻之后,却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转身挥挥手道:“把他们拿下!”
士卒们听得命令顿时抬起弯刀弓箭,上前几步,眼看就要到萧皇后等人身边。
“你们放肆!谁敢动本宫一下!”萧皇后一声怒吼,声音虽然清脆,但在这些士卒听来,不啻于雷霆。当下,士卒们又齐齐的退了一步。
康苏密听到这句话,蓦地转身看着那些后退的士卒,冷声斥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赶快动手抓住他们!”
就在这个时候,十余只羽箭忽然从凤仪宫内飞出来,直射向康苏密和附近的士卒。
猝不及防的士卒顿时有四五人中箭倒地,呻吟不止。而康苏密却是抓起旁边一位瘦弱的士卒挡在身前,躲过了这阵箭雨。
“杀啊——”
箭雨之后,十多名宫中侍卫手持长刀马槊,往这边冲来。当先一人口中大声喊道:“娘娘莫怕,兄弟们即刻过来救你!”
康苏密不屑的看了这些侍卫一眼,随手将士卒的尸体一扔,右手一挥,近百名士卒从门外鱼贯而入,绕过萧皇后等人,直杀向那些侍卫,和他们混战一块。
结果并没有什么悬念,十多名侍卫被近百突厥士卒围杀至死,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殷红的鲜血流在庭院中,很快汇成一大滩。
从未有见过这些场景的杨政道紧紧的抓着萧皇后的衣襟,目光之中满是惶恐。
萧皇后看着躺在地上的侍卫的尸体,娇艳的面容上不由露出一丝悲哀来。
康苏密见那些不自量力的侍卫尽数被灭,目光转向萧皇后,忽的柔声道:“现在没人来救你了,可以跟我们走了吧!”
萧皇后抬起臻,目光之中满是坚决:“好!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是有两个条件。”
“你说!”
“一,不能伤害我们剩下的人!”见康苏密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萧皇后又道,“二,告诉本宫你为什么会过来抓我,又想将我带往何处?”
听得萧皇后这样问,康苏密沉默片刻,幽幽说道:“当年你来到草原的时候,整个草原都为你失色,成为了草原上最耀眼的明珠!然而大汗却将你纳于帐下,当年我曾求过大汗,愿意用战功换取他将你赏赐与我,可是大汗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再后来,新的大汗继位,继续将你纳在帐下,你可知那时候,我的心里是多么的不舒服。而如今,大唐兵锋逼近,我已降了大唐,你就和大唐的使者回大唐去吧!”
听到康苏密这般说话,萧皇后却是说不出话来,垂下臻,心头翻涌。待再次抬起头望向门口时,却现那里空无一人。
萧皇后轻声叹了口气,有些寂寥的对着身旁的突厥士卒道:“你家将军想要将本宫带往何处?难道直接送往恶阳岭去?”
那名士卒摇摇头,唯唯诺诺的说道:“大帅令我等送娘娘到城外去,说是战事将起,呆在城内恐怕会有危险!”
萧皇后点点头,说道:“好吧,既是如此,那你们带路吧!”
第二百零九章 入城
一阵狂风吹过,漫天的乌云慢慢的移向西北。
站在定襄城低矮的土墙之上,迎着从东南吹来的风,黎元罗似乎闻到了从恶阳岭上传来的阵阵刀兵之气。
黎元罗是驻守在定襄城东的一个普通的突厥小兵,虽然他的曾祖辈曾经是突厥勇士,但是,到他这一辈,却是勇武不再,能使起一石的弓箭就已经算是不错了。不过好在他生了一副好眼睛,视力敏锐,几乎比得上天上翱翔的雄鹰,在黑夜里也能看得见百步之外的人。
所以,黎元罗成为了一名在黑夜中站岗巡逻的哨兵。
他手拿着一把一石短弓,正站在城头望着城墙外面,目光炯炯,仔细的扫过每一寸地方。
如果能打赢大唐,那我们将会取得大唐富庶的城池,肥沃的土地,数不清的财物。这样,自己家里的生活也就可以得到改善了,也就有足够的牛羊去向部落里的丘林大叔提亲,娶走整个部落里最漂亮的女子。
憧憬着胜利之后的美好生活,黎元罗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危险来临。
此时在离城墙两百步之外的小树林里面,五十名侦察营士卒正遥遥的望着定襄城的城墙。
“老胡,你说说,这定襄城城墙不高,多为土砌,让炮兵轰上一阵,保证将他给夷成平地,为啥还要搞出那么花样来,先派什么说客,还要我们来偷袭城墙!”一名士卒向胡老大低低抱怨道。
“这个……”胡老大显然被问住了,随即正色肃声道,“小毛子,难道你忘了当初头儿是怎么教导我们的么?服从命令是一准则,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听的不听!你记住了,下次可别再问这些东西了!”
那名士卒赶忙连连点头,不敢再言。
胡老大看了一下很好的将身形隐伏在树林之中的侦察营士卒,再抬起头望了望天上移动着的云朵,低声轻喝道:“行动!”
霎时间,只见小树林里黑色人影蓦地动了起来,一个个身披着树枝草叶编制的伪装网,手持弩箭,冒着腰,小步往城墙跑去。
到达百步时,五十人脚步齐齐止住。从这里到城墙下面,是一片开阔地,除了浅浅的野草之外,没有树,没有坑,没有坎,若是直接冲过去,极易被城头的哨兵现。
“匍匐前进!”胡老大在身边左右两名士卒耳边低语了一句。两名士卒又各自在旁边的士卒耳边说道。
五十人慢慢的匍匐在地上,用手肘和双腿慢慢的前进。
由于他们都披着良好的伪装网,在匍匐前进的时候,整个身躯似乎都融在了绿色的地面背景之中。
他们前进的度不慢,花了不到三刻钟,便到了定襄城城墙之下。
看着城墙上巡逻的哨兵,十名士卒蓦地站起身来,半跪在地,双手端着钢弩,漆黑的箭头瞄准哨兵,扣动扳机。
只听一阵弦响,接着便是“噗噗”的箭矢入肉声,一队巡逻的突厥士兵顿时中箭倒地。而且被射中的位置皆是没有戴皮帽的头部。
那名拥有一双好眼睛的黎元罗,也被那射出的箭矢贯穿脑袋,满是疑惑的倒在地上。这是哪儿来的箭矢,我怎的没看见?
十道带着飞爪是绳索在弩箭飞出的时候也飞上了城墙。巡逻的士卒刚刚倒下,飞爪便扣住了了城头。接着绳索一个紧绷,片刻之后,十名侦察营士卒便已经上了城头。
当胡老大带着五十名士卒攀爬上城墙时,这段城墙便已经陷落大唐军队之手了。
和这里的情况一样,定襄城东边的城墙上都出现了这一幕。侦察营士卒已经控制住了整个定襄城东边的城墙。
与东边需要打打杀杀不一样,定襄城西边演出了一段“和平接收”的戏。
张允文和另一名叫做杜子庭的将领骑着高头大马,气定神闲的站在定襄城西南边。在他们身后,整齐的立着两个方阵,共计三千人的队伍。皆是参加过恶阳岭战役的精锐。一百名炮兵带着五十门迫击炮也站在此列。
三千人整齐肃立,站在定襄城墙之下,却没有出半点声响来,只是这样静静的站着。晚风吹着绣有“唐”字的大橐,出猎猎的声音。
沉稳如山,浑然一体。这是康苏密见到这支军队的一印象。和他们比起来,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的突厥军队更像一盘散沙,毫无组织纪律。看到这里,康苏密不由有些庆幸自己向唐军投诚了,不然恐怕会化作人家的刀下厉鬼吧!
“康大帅,不知你军是否已经安排妥当?那步鹿叶的大军现在如何了?”甫一见面,那位杜子庭向康苏密抱了抱拳,然后急忙问道。
要知道,这份呼应康苏密,一个进入定襄城的差事是他求李靖求了一整天才得来的。想到这里,他不由望向身边的张允文,心中却是冒起一股酸意。这张允文不过是在李靖面前提了一下想要带兵入城,李靖就立刻答应了,这种待遇相差得也太大了吧!
虽然心头有些酸意,但是,他还是很好的控制了这种感觉。他是洛阳杜家的子弟,虽说杜家长于经商,可是和朝中的大臣们走得很近,也知道这位年轻的伯爵是如何的炙手可热,如何的深得帝宠,所以,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向张允文表达出善意来。
听得杜子庭如此问道,那康苏密不由微微皱了皱眉,接着笑道:“将军请放心,一切事宜,小将已经安排妥当,八千人马正牢牢的控制着步鹿叶大营外几条通道和险要位置,只等将军一声令下,便踏平步鹿叶!”
眼见杜子庭还要说些什么,张允文忙出言道:“既然康大帅已经安排就绪,那我等何时可以入城啊?”
康苏密轻声叹了口气说道:“不瞒二位,小将下辖万余人有两千人散布城西各处,维持秩序,实际上能抵挡步鹿叶的也就只有那部署在他大营之外的八千人。但是,八千人和一万人相抗,小将实在有些不放心。所以小将斗胆请二位将军出手!”
听得康苏密的话,张允文笑道:“当初康大帅和我使者谈条件的时候不是说了么,要亲手杀死步鹿叶,若是我等插手,恐是不好吧!”
“对对!”杜子庭心念一转,也跟着说道。
康苏密仍旧笑道:“小将只需杀死步鹿叶即可,其余突厥战士的还需要拜托二位将军了!”
张允文顿时点点头:“既然康大帅这样说了,我等照办就是!不过我军兵力薄弱,恐怕做主力的还是大帅的战士啊!早就听闻康大帅手下将士英勇善战,呵呵,今日终于可以见识一下了!”
康苏密眼中顿时露出一丝凛然,自己的打算好像被面前这位年轻的将军看穿了。当下轻笑道:“小将既然已经投降了大唐,那手下的士卒便是大唐的战士,还请两位将军多加体恤啦!”
面对康苏密的笑脸,张允文只好含糊的说道:“一定,一定!”
和康苏密交谈一阵之后,三人便要领兵入城,直杀向那步鹿叶。
步鹿叶的军营位于城东一处空地上。这里位置较高,原来有着一片低矮的泥土房,不过后来步鹿叶相中此处建设军营,便将泥土房尽数夷平,建成了如今的军营。
步鹿叶早在昨日便察觉到有些不对。那萧皇后本来计划去牙帐的,而且还正在收拾行李,谁料那康苏密去了一趟之后,萧皇后竟然改变地点,在康苏密亲兵的护卫下,出了定襄城,却不知到了何处。从这个事件上,步鹿叶就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而到了晚上,康苏密大军突然出动,竟然将自己的军营通往外面的几条大道封闭,呈三路包围军营,实在让他猝不及防。在这一瞬间,他就几乎肯定,这康苏密反了。
不过那仅仅是猜测,若是仅凭猜测就和康苏密开战,那后果可不是他步鹿叶所能承担的,所以,即使康苏密的军队带着敌意包围了他的军营,他仍旧之事下令士卒戒备,而不是战斗。
当张允文带着炮兵来到这处军营之外时,只看见大营内仍旧灯火通明,一盆盆火盆架在营地中,照亮了往来巡逻的士卒。
一看这营地,张允文不由一吓,本来自己还想来个突袭的,可是看看这情形,恐怕有半数的士卒没睡,巡逻的人更是往来不绝,互相交叉。只要这边稍微一行动,恐怕这军营立刻会成为一个战争壁垒。
张允文和众炮兵所在的位置在离对方军营近五百步的位置,这里的地势比起步鹿叶的军营来说,只高不低,张允文稍微测量了一下,从这里放炮,最多能打在军营外围的栅栏上,根本够不着那顶大毡房。
“要是能让那步鹿小子自己跑到栅栏边那就好了!”张允文心中想到。忽地心念一动,转过头,对身边的康苏密道:“康大帅,你有什么办法让那步鹿叶到栅栏边么?”
康苏密看了一下这边到栅栏的距离,弓弩肯定够不着,除非唐军大型的守城弩,莫非他想用火器?康苏密心头暗暗想着,却点头道:“若是由我前去约他,他定会出来!”
张允文却赶忙制止康苏密的这种想法。开什么玩笑,若是自己一不小心轰死了降将,恐怕就是李世民想保自己,都有些困难。
这时候,那杜子庭道:“张将军,康大帅,其实我们可以差人送信过去。那些士卒定会送到步鹿叶面前,到时候只要张将军集中火炮,定能轰得他们尸骨无存!“
张允文沉吟片刻,对杜子庭一笑:“杜将军真是才思敏捷,脑中一转便有了主意!而且这主意还真不错!呃,写信送信之事,就麻烦康大帅了!小将还要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来摆放火器呢!”
康苏密看看张允文和杜子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张允文顿时知晓他心中所想,当下笑道:“康大帅若是嫌用炮轰不过瘾,可亲自领兵冲杀啊!说不定还能生擒那步鹿叶,给你千刀万剐呢!”
看看那边灯火通明的军营,康苏密微微轻叹一口气:“算了,死在大唐的火器之下,真是太便宜那小子了!”
第二百一十章 破城
真不知这康苏密和步鹿叶有什么仇恨,竟然让他如此的咬牙切齿!张允文心头想道,难道是夺妻之恨?
虽然这样想着,但张允文却是没有露出半丝神情来,仍旧指挥着炮兵将迫击炮和炮弹运到一处平坦的地方。
由于此时正是黑夜,所以当炮兵们将迫击炮架在里敌军大营不到三百步的位置的时候,步鹿叶麾下士卒竟然仍没有觉。
待炮兵阵地构筑完毕,那康苏密也派人将信送往步鹿叶的营地。
步鹿叶大营里灯火通亮,众炮兵站在离他们不到三百步的地方,很容易看清大营里面的情况。只见一名穿着白衣的士卒小心的接过那封信,然后匆匆往一间毡房走去。
那座毡房却不是营中最大的那间,,而是一座看起来有些破旧偏僻的普通毡房。
“大人,打哪儿?”炮兵们打着手势问道。
张允文沉默片刻,果断的一指那间破旧的毡房。虽然那只是一座破旧的毡房,但是,康苏密的信被直接送到此处,就说明了这毡房里的人就算不是步鹿叶,也地位煊赫,这一炮下去,轰死个将军也算不错嘛!若是没有打死那步鹿叶,大不了让康苏密去硬抗这万余突厥人。
抱着这种念头,张允文便指挥炮兵轰击那座普通破旧的毡房。
“轰——”只听见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声音连续不断,密集得就像是一声长长的嘶鸣声,经久不断。
再看那营地之中,以那座毡房为中心,附近三丈之内都被炮火覆盖,有几枚炮弹甚至飞到了里这座毡房十丈开外的地方。这却是因为众炮兵皆是估摸着距离调整的,而且,没有试射炮弹来校正诸元,位置难免有所偏差。
不过在射了一炮之后,那几名射偏的炮兵迅校正了一下角度,射了二枚炮弹。
连续射出了三枚炮弹后,张允文示意炮兵停手,先看看情况再说。
当炮弹落下的时候,巨大的气浪将整间毡房撕成了碎片。四下飞溅的弹片将以毡房为中心五丈以内的土地犁了一遍,所有的篝火、毡房、栅栏、马桩子之类的物件尽数在冲击波和弹片的打击之下高高抛起,有轰然落下。
接着火光,张允文甚至看到了几只断肢飞上天去。
面对着这比雷声更加巨大的爆炸声和狂暴的破坏能力,那些巡逻的突厥士卒呆呆的望着那一团团升起的火焰,听着同胞在炮声中的哀嚎,竟然双腿一软,不由自主的朝那爆炸的方向跪了下来,口中喃喃呼道:“神雷,神雷!”
而另一边,虽然早就听说唐军火器犀利的康苏密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双手紧紧的握住马鞭,神情呆滞,如被雷击。听说是一回事,实际见到又是一回事。此刻他终于理解到了那些从恶阳岭回来的战士为什么一说起唐军,便露出胆怯之色,即使是勇士也不例外。单单是在旁边观看便是这种效果,若是自己呆在那军营中,那又该是如何的震撼、恐惧呢?
康苏密旁边的杜子庭见到这位突厥将领一脸呆滞的模样,甚是理解的点点头。当初自己见到这种阵仗时也和他康苏密差不多。拍拍后者的肩膀,杜子庭道:“康大帅,那步鹿叶恐怕已经被炸得肢离破碎,大帅还不趁现在去接收这一万大军?”
听到杜子庭的话,康苏密陡然转醒。的确,现在不该是呆的时刻,要尽快接收这支军队,保证定襄城稳定,在李靖入城之前配合这两位将军维持好定襄城的秩序。一旦步鹿叶的这支军队不受控制,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康苏密当下匆匆的带着众位亲兵,往大营方向走去。同时还令周围的八千士卒缓缓往大营方向推进,做好战斗准备。
路过张允文的炮兵阵地时,康苏密隐约能看见那一根根向天的炮管,心头不由生出一丝恐惧,不由自主的靠着边走。
一到达大营里面,康苏密和杜子庭顿时现整个营地的士卒竟然全部集中在校场之上,一名壮实的汉子正站在点将台上,挥动着双臂,用突厥语大声的吼着什么。校场四面接燃着熊熊的火盆,将整个校场照得通明。
“那汉子在说什么呢?”杜子庭见康苏密的八字眉渐渐的竖起,目光渐渐凌厉如刀,不由出言问道。
“他是步鹿叶的副将,现在正挑动这些士卒返回牙帐!还说了不少关于我的坏话!”听得杜子庭问,康苏密反倒是平静下来,轻声说道。
这时候,张允文也带着亲兵跟了上来,刚好听到了康苏密的话,顿时道:“康大帅,你带着人强冲校场,老子两炮把这东西轰上天去,看看谁还敢出来煽动闹事!”
他们此时正站在校场之外,离点将台足足有近百步。虽在钢弩射程之内,但点将台下人头攒动,射出去的箭矢极易被阻挡。所以张允文决定仍旧用迫击炮轰他。
康苏密点点头,看着张允文带着六名炮兵架好三门炮后,便用突厥语大声吼了一声,带着亲兵往校场内冲去。
听到康苏密的吼声,校场内的士卒齐齐望向康苏密,而那位点将台上的副将顿时面露激愤之色,对着康苏密一阵大吼。
就在这时,三枚炮弹划破空气,出一阵尖利的啸声,两枚落在点将台上,一枚落在人群之中。
那位副将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被气浪高高抛起,又落了下来。待硝烟散尽,只见那位副将的半边身子已经被炸没了,奄奄一息,却又用愤怒的目光望着正慢慢走过来的康苏密。
康苏密却是再也没有看他一眼,以一副胜利者的姿势走上点将台,望着下面的士卒。
刚才突如其来的三枚炮弹将这些士卒炸懵了,看着地上的弹坑和呻吟的同伴,他们感到一阵害怕、迷茫。这时候,康苏密走上点将台,用慷慨激扬的语气大声的说着一番鼓励人心的话,加之自步鹿叶死去之后,他便是这定襄城内官制最大的将军,所以士卒们顿时安静下来,齐齐望着康苏密。
就这样,经过一夜的动荡,定襄城也渐渐恢复了平静。那一万步鹿叶麾下的突厥士卒也归在了康苏密的帐下。至于里面有多少步鹿叶的死忠,这个暂时不考虑,自有康苏密去处理。就算他处理不了,唐军主力也即将开入定襄城,到时候还不能奈何那些隐藏在士卒中的死忠么?
当一缕晨光照射进定襄城时,定襄城四面大门慢慢打开。
早在外面等了半夜的唐军步骑在侦察营的带领下,排成整齐的行列,进入定襄城。
至此,唐军伐突厥之役,已连大胜两场,兵锋直指突厥牙帐。
第二百一十一章 兵锋
转眼之间,十月便已悄然而至。
虽说是秋季,可是天气依旧炎热,尤其是在漠南草原上,日光照射下的草场腾出丝丝热浪,连空气似乎都有些扭曲了。
定襄城西的草原上,牧草依旧青青郁郁,但若是细看,定会现牧草的草叶尖已经开始慢慢变黄了。漫山遍野的牛羊正悠闲的低下头啃食这这开始变黄的牧草。
突厥牙帐就位于这片草原之上,离定襄城不到百里,骑兵若是不顾惜马力冲锋,朝夕可至。
此时突厥牙帐之中,颉利可汗正坐在汗座之上,下面便是突厥的文武大臣了。无论是颉利还是一干大臣,脸上都挂着惊骇、惶恐和焦急的神色,惊疑不定的望着摊在中央长桌上的那副简易地图。
“大汗,唐军已经占据恶阳岭,如今虎视定襄,大汗不思于定襄城外一决雌雄,反而要徙牙帐于碛口,这是何等道理!”一名须皆白的突厥老者看着颉利可汗,大声责问道。
颉利却是转过头去,不看老者那如同鹰隼般的目光:“右贤王哪儿的话,本汗虽欲于唐军一战,但是一来我军分散,如今可用之兵不到三万,再加上定襄城的两万,也不过五万人,如何吃得下唐军三万精锐。再说了,唐军有火器相助,威力无穷,恶阳岭一役,我军损失过万,而唐军不足千人,正是那火器之功。还有,李靖虽然只有三万兵马,但是他竟敢孤军深入,谁也不知道李靖身后又有多少兵马?大唐是不是起倾国之兵来攻?所以右贤王,本汗撤走,是迫不得已啊!”
而那位年纪虽大,却精神矍铄的右贤王闻言,冷哼了一声:“当年的颉利是如何的了得,就像天上的雄鹰,振翅击空;就像地上的苍狼,桀骜不驯。可是现在呢,面对三万汉人就要退却,那里有我阿史那家族的血勇!难道是十年安逸平静的生活将你的雄心壮志消磨得干干净净?”
颉利尴尬的抽*动了一下嘴角,努力的不去看右贤王,而是望着其他的大臣。
这右贤王虽是颉利的叔叔,但是突厥人轻视血缘,只重实力。这右贤王于陇西握兵五万,皆是突厥精锐,足够让他颉利忌惮不已了。所以,他尽量不和这位脾气不好的右贤王争辩。
帐中其他大臣对视一眼,顿时议论纷纷起来,有人赞同在定襄决战,有人主张迁往碛口,不一而足。
而颉利和右贤王则是默默不语,看着下面的大臣争论。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长长的声音传来:“报——”
一听到这声音,众大臣顿时安静下来。敢在这时候闯大帐,定是有重大事情生。
那名报信的游骑冲入大帐中,“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禀报大汗,定襄城昨夜陷落唐军之手!”
“什么!”帐中众人同时一声惊呼,齐齐瞪圆双眼,看着地上的跪着的士卒。
“我定襄城内有兵马两万,凭城而守,岂是那般容易被攻破的!到时候我军驰援,内外夹击,唐军那里攻得下来!”颉利有些恍惚的站起身来,喃喃说道,忽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向那士卒问道,“对了,康苏密康将军,还有步鹿叶步鹿将军呢,他们二人是老将了,怎么会让唐军攻取定襄?”
那士卒不敢看颉利那欲择人而噬的目光,垂道:“康苏密投降唐军,大开城门迎唐军入城。步鹿将军被康苏密和唐军联合起来杀死了!”
“什么!”一声更加高亢的声音响起。
“那本汗的萧妃呢?”颉利听见康苏密降,顿时想到了留在定襄城中的萧皇后,赶忙问道。
那士卒小声答道:“康苏密将娘娘送给了唐军!”
颉利陡然双眼通红,口中出一声低低的咆哮声:“康苏密,本汗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既然定襄城已失,那刚才和右贤王的争辩便失去了意义。右贤王郁郁的站起身来,往大帐外走去。
颉利好不容易平复了心头的激动,坐在汗座之上,无力的吩咐道:“唉,你们下去吧!吩咐各部领,让他们收拾一下,连夜出,前往碛口!”
众大臣齐齐起身,向颉利行了一礼,然后慢慢退出大帐。
门帘落下,颉利单手支着脑袋,眉头紧锁。
而在定襄城内,李靖正带着亲兵慢慢行走在定襄城内。定襄城内已经不成样子了,突厥人住不惯砖墙瓦房,除了保留部分房屋供原来的汉人居住之外,很多地方的房屋都被夷平了,在上面搭建起毡房来。行走在定襄城,依稀可见碎石铺成的道路,雕刻着图案的阑干,散落在某个角落里的青砖。这么多年过去了,汉族的痕迹已经慢慢的减淡了。
这里本是汉人的地方,被突厥占去了这么多年,终于又回到了汉人手中。
来到凤仪宫,如今这里已成了李靖的行辕所在,将领们正站在庭院中等候李靖。李靖先向他们打了声招呼,然后慢步走进大厅之中。
众将领连忙跟上。
坐下之后,李靖笑道:“今日取了定襄,全凭诸将拼杀,战士血战!诸位辛苦了!”
众将忙道:“大总管辛苦!”
客气完毕,李靖站起身来,指着铺在桌上的那张地图道:“诸位对于今后战斗,可有什么看法?”
李靖问过之后,众将领皆是一阵沉默,只是死死的盯着地图。
片刻之后,一名将领才大着胆子说道:“经过这两场战役,我军胜局已定,剩下的不过是趁胜追击,扩大战果而已!”
这人话音落下,不少将领纷纷出言附和。
李靖却是诘问道:“趁胜追击,怎么趁胜追击?谁去趁胜追击?扩大战果,扩大到何种程度,是将突厥赶到漠北还是俘虏颉利?”
众将再次不言。李靖看看这些将领,心头微微叹了一口气。带兵贵愚,带将贵智。眼前这些将领多是有勇无谋之辈,只知战场搏杀,不通韬略,不明机变,能做到这个位子,差不多就已经到顶了。
听着这些将领的讨论声,李靖不由神游天外。
终于,过了近一刻钟,将领们总算安静下来,齐齐看向李靖。
李靖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今日召集你们过来,有些事情需要你们去做!一嘛,就是关于那康苏密!他手中握有重兵,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所以老夫决定送他去关中面圣,还有萧皇后也送回长安去!呃,这个就交给杜子庭将军负责。”
杜子庭闻言,顿时郁闷的抱拳领命。
“二嘛,就是关于那些突厥降卒,一边要抚慰下来,防止骚动,一边要清除其中的死硬分子。呃,这些就交给林将军、孟将军、高将军你们三人去做吧!记住了,多用嘴,少用刀!”
三名大汉出列,抱拳领命。
“最后嘛,便是追击突厥!此事由老夫亲自来办,到时候会给出命令的!”
众将领齐声抱拳道:“喏!”
第二百一十二章 遭遇战
张允文走在众将身后,一起出门,却在拐角处一绕,又转回凤仪宫。
见到张允文,李靖一笑:“老夫观你刚才左顾右盼,似有话说,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张允文笑着一抱拳道:“大将军明鉴!”
“说吧,什么事情?”李靖端起茶水悠闲的说道。
“呃,就是当初末将所提出的领轻骑五百,直抄颉利后路的建议,末将请求大将军能同意末将出击!”当初张允文提出的是绕路袭击突厥牙帐,而自昨夜开始,突厥牙帐便开始了大规模迁移,这袭击牙帐之事,也就无从说起。
而张允文仍旧提出这个问题,却是想让李靖答应让他领兵前去拦截那正在迁移的牙帐之事。
李靖一听张允文的话,便知道他的意思,笑道:“允文莫非是想带兵拦截那颉利?”
张允文轻轻的点了点头。
李靖放下茶杯,表情却渐渐严肃起来:“允文啊,你可知道,若是我此次准许你去拦截那颉利,恐怕其他的将军都要嫉妒得双眼通红了!到时候齐心孤立你,你又该又该自处?”
张允文沉默片刻,忽然道:“我自掌军以来,从来便是只向陛下负责,从虎牢关到玄武门,末将所领之军便一直在为陛下拼杀!况且这官位、这爵位乃是陛下给的,不是那些将军们给的!况且末将若是领先他们一步,他们可以嫉妒;但若是领先他们百步,他们只能仰望!就像大将军这样。所以,末将请求大将军同意末将的请求!”
听了张允文的这番话,李靖不由微微颔道:“允文说得不错,是老夫考虑偏差了。允文心中自有丘壑,自是不会在意这些人的!说不定不久之后你还是他们的大将军呢!”说道最后,却是微微笑了起来。
“那大将军同意了?”张允文微微兴奋的说道。
“嗯,老夫同意了!不过记住了,不要把侦察营和炮兵给我全带走了!”
“哪儿能啊!”张允文笑道,“大将军放心吧,末将将带五百士卒,轻装出,火炮什么的,末将是不会带走的!哦,对了,大将军,末将走后,炮兵之事可付与张浑,侦察营之事可交由赵毅!”
李靖微笑着抚须点头,表示知道。就在张允文出了大门之后,李靖起身,望着那副地图,不由陷入沉思。如今之势,却是颉利领军北蹿,自己这边出动大军追击。张允文向带领轻骑插在颉利之前,稍稍阻挡颉利北逃的路。而这边,李靖看着云州的方向,李绩的大军已经出动,正往西北方向插来。以突厥骑兵和唐军轻骑行军度,唐军与突厥人遭遇的地点可能是在这儿,李靖的手指敲着地图上的一个黑点,白道。
十名手持短弓的突厥士卒在马上望着远方的地平线,猛地一打马臀。骏马受疼,大步奔驰起来。骑士控制这马缰,往不同的方向跑去。
他们是突厥的游骑,专门负责刺探敌情的。游骑通常携带一支短弓,若干箭矢和一把短刀,尽量少穿皮甲,马鞍上的东西也尽量轻。遇到敌人之后,不与接战,调转马头便狂奔离开。若是有人追击,则用短弓回身射击以自卫。所以,唐军对于这种游骑极为头疼,往来如飞,普通骑兵追不上,斥候骑兵人数太少,万一中了人家的埋伏又该怎么办。
然而今日,他们遇上了一支由五名侦察营士卒组成侦察小队。
当侦察营士卒做斥候之时,他们的装备却是要少得多。身上只穿有一件布衣,头戴皮帽,至于武器,则主要是钢弩和军刀军刺。和突厥游骑简装的目的相同,也是为了尽量减轻重量,节省马力。
这五名侦察兵领头的是宋乙这个微微胖的家伙,他曾参加过劫杀突厥使团的那次行动,因表现卓越,骑术高,被升为了队正。另外四侦察兵也是久经战场,经验丰富的老兵。
在十名突厥游骑离开后不久,这支五人组成的斥候小队也来到了这儿。
“胖哥,听说了没,头儿带着刘诚他们在恶阳岭和定襄城那边好好的打了两仗,杀得突厥人仰马翻,真是太他娘的的爽快了!你说说,我们什么时候也可以好好的打上两场啊?”宋乙身边一位侦察兵笑着对宋乙道。
宋乙笑了一下,指着地上的马蹄印:“马上就可以打了!”
那侦察兵跳下马,俯身一看,只见地上那浅浅的马蹄印中,一株小草折断的根茎处呈现鲜嫩的绿色,而不是黄色,汁液正在往外面冒着。用手比划了一下马蹄印的宽度、长度,那名侦察兵道:“是突厥马的蹄印。看着深度,应该是突厥游骑,从这儿经过的时间不到一刻钟!”
宋乙点点头:“嗯,看来今天遇到同行了!这突厥大军离这儿恐怕不远了吧!”说着面色一肃,“传我命令,全员准备战斗,把这些突厥游骑给我找出来,一个个的灭了他们!”
四名士卒齐齐应了一声,从马鞍上拿出钢弩来,上好箭矢,策马顺着蹄印的方向疾驰而去。
跑了一段,众人赫然现这马蹄印竟然分开了,却是突厥游骑分散侦察去了。
看着不同方向的蹄印,众人也不知该往那个方向去追。
拉下马缰,止住马步,一名士卒问道:“胖哥,怎么办?追还是不追?”
宋乙看了看马蹄印,再看看众人现在所在的位置,拍掌笑道:“追什么追,这儿这般大,谁知道那几个突厥人跑到哪儿去了。再说了,我们只有五个人呢,若是挨个的去找他们,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万一漏了几个又该怎么办?”
四名士卒顿时点头如捣蒜。
“所以,本队正决定,我们来一次‘守株待兔’,就在这儿,等着那些突厥人来自投罗网!”
“嗯,胖哥,可是你怎么知道那些突厥人还会回来这儿?”
“你们看看这附近的地势,一马平川,唯独此处处在一缓坡之上,视野开阔,实在是一处绝好的瞭望点,若老子是突厥人,也会在这儿设一个流动哨所的!”
“胖哥果然高明!”
说完之后,众人开始行动起来。先是将马匹藏好,藏在离此处两里的低矮灌木中。然后小心俯下身子,将自己这方留下的马蹄印和移动痕迹慢慢遮盖、消除。最后在不远处扯下野草、灌木,织成一张伪装网,披在身上,再用草汁涂抹脸部和箭头,免得箭头反起的光芒惊了那些突厥游骑。
这几件事情做下来,就差不多花了半个时辰。
宋乙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和四名士卒一起,埋伏在这附近。
五人排列成一个反八字形潜伏在草丛之中,将此处缓坡半包围着。
剩下的就是等待。
其间,那些草地里的昆虫蚂蚁从他们身上爬过,在他们的肌肤上留下阵阵**或是刺疼的感觉,然而侦察兵们没有动上半分,仍旧用钢弩瞄准那处缓坡顶上。
他们知道,此时不能动,也许下一刻突厥突厥游骑便会到来,也许他们正好看见自己的一个动作。所以他们咬着牙,默默的忍耐,心中期盼那该死的突厥游骑赶快过来。
也不知等了多久,宋乙只晓得自己露在外面的手掌被蚂蚁爬过三次,被一只不知名的昆虫咬了一口。终于,那些突厥游骑陆陆续续的回到了此处。
一、二、三……
宋乙心头默默的数着人数。怎么只有九人,看那马蹄印明明有十人!他心头有些焦急与疑惑,尤其是看到那九人交头接耳一阵之后,便要打马离开。
当下也顾不得还有一人,宋乙瞄准当先的一名游骑,扣动了扳机。
只听一声轻微的弦响,那正准备上马离开的突厥人后脑上立刻插了一支箭矢,顿时身形一僵,缓缓倒下。
见自己的队正射出一箭,剩余四人几乎同时扣动扳机。四支箭矢准确的插入四名正在惊疑之中的突厥人的身上。
剩余四名突厥人看着同伴中箭,顿时知道这里有埋伏,本着受到袭击,一时间离开的原则,四人快上马,就要离开此处。
这时候,只见五名脸上斑斓,身披草叶树枝的人形生物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往那四名正要离去的突厥人冲去。
突厥游骑眼见这忽然冒出来的五人,尤其是看见他们脸上绿色、黑色混杂的斑斓状色彩,顿时大惊,不由自主的拉了一下马缰。本欲起跑的马匹顿时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只见那五名侦察兵猛的向下拔出腰间的军刺,一下子朝四人投掷过来。五把军刺插在三个人身上,有两个突厥人非常悲惨的挨了两刺,还有一人却是一刺也没有挨到。
毕竟这是仓促出手,彼此之间没有什么战前的目标分配,所以出现重复伤害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剩余的那名突厥人听见同伴的惨叫,那里敢停留,一阵鞭子狂击马臀,马匹像抽风了一样,四腿狂奔,眼看就要离开此地。
这时候,宋乙好整以暇的抽出箭矢,拉开弩弦,上好箭矢,瞄准那仓皇狂奔的突厥游骑。
马匹的度非常快,就在宋乙上弦瞄准的时候,已经跑到了百步的位置。而钢弩射程只有有一百二十步,眼看那游骑就要冲出钢弩的射程,宋乙猛的一扣扳机,一直弩箭飞射而出,直插在那名突厥游骑的后背之中。
那人身体往前一扑,却没有落马,马匹仍旧载着他狂奔离开了此地。
“该死!”宋乙大骂一声,“妈的,既然突厥游骑出现,那其主力必定不远,我们得快些将情报告诉给大将军!”
说着,骑上遗留在地的突厥马,往东南方疾驰而去。剩余的四名侦察兵也翻身上马,直追宋乙而去。
第二百一十三章 白道之战
五千骑兵,两万步卒。这就是李绩所带来的兵力。
在得到宋乙传过来的消息之后,李绩立刻命令全军加前进,自己带领着五千骑兵先行一步,副将则带着步卒在后面急行。
临行之前,他特地吩咐副将,让他带着步兵以最快的度赶过来。
五千精骑之中,李扬带领的一千侦察兵也赫然在列。
“宋乙,你说的那个位置在何处?”李绩坐在马上,问着身边的宋乙,“若是能先带着我军先行现突厥人,那本将军便可以不治你疏忽之罪!”
宋乙一听到这句话,当下满脸谄笑:“嘿嘿,大将军放心,小子把那地方记得可紧了,就算是闭上眼睛也能找得到!”
李绩笑骂一声:“那还不快些带人去!”
宋乙连忙“喏”了一声,带着一大群骑士纵马而去。
李绩看着他们去的方向,呆坐在马上,似乎陷入沉思。在他身边,骑士纵马如风而过。
就这样,李绩带领的五千精骑人不卸甲,马不下鞍,行军如风,很快就到了当初宋乙他们伏击突厥游骑的地方。
刚到达这里,一名侦察兵就过来道:“启禀大将军,我军到达此地的时候,突厥游骑已经占领此处,并设下哨所。我军强攻之后,拔除此处哨所。突厥游骑四散溃逃。宋队正已经带着人去追击去了!”
李绩点点头,一面下令骑兵下马休息,给马匹喂食清水、豆粮,一面派出侦察兵四下侦察。
此时已是日过正午,众骑士饥渴难耐,但是因没有得到命令,不敢用餐,只好看着胯下马匹咀嚼着豆粮。
李绩抬头看看天色,今日云层很厚,遮住了阳光。却闷热得紧,就像夏日里下暴雨前的那种令人抓狂的沉闷。
“看样子要下雨了!”李绩喃喃说道。看着士卒吞咽口水的样子,李靖让士卒们用餐,自己也拿出一张大饼就着清水吃了起来。
就在众士卒用完餐后不久,数名侦察兵纵马疾驰而来,当先的正是宋乙。这胖子一下马,便连滚带爬的跑到李绩身边,也顾不得行礼,对着李绩便道:“大将军,现突厥人了,在北面四十多里处!好家伙,那人可真多,据估测,骑兵恐怕有两万人左右,步兵有一万五千人左右,不知道是不是突厥的主力?”
李绩右手拿着马鞭,轻轻敲击这左手手掌,片刻之后忽地一笑:“管他是不是突厥的主力,就算他不是突厥主力,只要我军吃下了这几万突厥军队,到时候颉利还不心疼死!当然,若那颉利就在军中,那就更好了!”说完面色一肃,“传令兵,传我命令。全军立刻出,往北方出,沿途遇上突厥游骑,不用追杀,放任他们而去。待遇上突厥军队之后,只准下马放箭,若是敌军来攻,即刻退走,不得接战。如是再三,反复袭扰,拖住突厥前进步伐,等待我军步卒!”
五名传令兵齐齐抱拳行了一礼,然后往不同的方向跑去。没过多久,大唐的骑士们纷纷翻身上马,往北方奔驰而去。
四十里路对于骑兵而言不过是半个时辰的路程。沿途之上,突厥游骑出没,飘忽不定。然而唐军并没有管他们,自顾匆匆赶路。
半个多时辰之后,唐军终于看到了那些突厥士卒。
只见宽阔平坦的草原之上,一万五千名突厥步兵正整齐列队,排成三个大方阵,呈品字形静静立在草原上。手中拿着短弓弯刀,似乎在等待着唐军的进攻。
而在步兵之后,两万突厥骑兵正坐在马上望着这边的情形。毫不怀疑,只要突厥步能抗住唐骑的攻击,这两万骑兵便会将唐骑包围起来加以歼灭。反之,若是突厥步兵被唐骑打败,这些突厥骑兵会立刻调转马头,抛下步兵逃亡。
五千唐骑在离这三个步兵方阵一里左右停了下来。此刻李绩已经到达军中,看着对方摆出的这种阵势,他不由撇撇嘴,对身边的李扬道:“看似坚不可摧,实则不过土鸡瓦狗!”
李扬赶忙送上一句:“大将军高明!”
李绩顿时微微一笑,一挥手道:“行动!”顿时间,五千骑兵双腿同时轻轻的夹了一下马腹,骏马缓缓的行走起来。
那边突厥人见到唐军这般动作,顿时有些奇怪,这些唐骑在干什么?这么近的距离不用冲锋,却缓步慢行?当下,那突厥将领传下命令,让步兵也缓缓前行。走了几步,那看似整齐的阵型便开始乱了。
于是,一步一骑两支军队慢慢的在这辽阔的草原上慢慢的前行、靠拢。
当唐骑离突厥步兵还有二百步的时候,齐齐止住马步,大部分骑兵翻身下马,站立在马旁,取出长弓,拿出五支羽箭插在地上。还有一部分骑兵没有下马,却是拿出了钢弩,在马上瞄准前方缓缓行来的步兵。
唐军所用的弓乃是步弓,全是长弓,多为二石,射程一百六十步。而突厥所用的却是骑弓,在奔跑的马上为了易于瞄准,全是短弓,能上一石就已经非常不错了。和唐军步弓的射程想比,这突厥短弓的射程仅仅只有百来步。
从下马到取弓插箭,这段时间里,突厥步兵已经慢慢的走到一百八十步左右的位置。
唐军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却不开弓。等到突厥步兵进入射程之后,在一名骑在马上的将军的吆喝声中,齐齐拉开弓弦如同满月,举弓四十五度,然后同时放手。
“铮——”一阵弦响过后,一阵箭雨射上天去,然后猛的落在那支正迎面而来的步兵方阵中。
“啊——”没有盾遮挡的突厥步兵面对从天而降的箭雨,只能用血肉之躯前来迎接,顿时出一阵惨叫声,也不知有多少突厥步兵被羽箭贯穿,钉在了地上。
待唐军射出二轮时,那个方阵便开始崩溃,突厥士卒如同潮水一样仓皇后退。军阵之中的突厥官员面对这溃散的步兵也是没有办法。
剩余的两个步兵方阵停下脚步,站在唐军射程之外,却不敢再前进了。
骑在马上的突厥将领狠狠的看了这些步兵一眼,在看看那些尚未上马的唐骑,心头犹豫不绝,到底是撤退呢,还是一鼓作气歼灭这是唐军骑兵?
思忖片刻之后,这位突厥将领猛的抽出弯刀,朝唐军的方向一指,大喊一声:“杀!”
就在突厥骑兵大吼一声,开始冲锋的时候,唐军骑兵迅收回地上的羽箭,然后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往小心的往后方走去。
走了一段,唐骑这才开始纵马奔跑,一直退后了两三里,这才止住马步,转过身来,望着突厥骑兵冲过来的模样。
当突厥骑兵冲到那些唐骑下马射箭的地方时,冲在最前面的一排骑兵竟同时失蹄,齐刷刷的栽倒在地上,接着被后面涌上来的骑兵踏碎。
然而悲剧并未结束,那些突厥骑兵不断的栽倒。在一道长不过五十步的路程上,竟然倒下了不下两百骑。
这却是侦察营的士卒在唐军下马,射出弓箭的时候,制造出的一个个陷马坑,使得突厥骑兵冲锋的时候损失这样惨重。这种工具有手臂粗细,半尺长,由薄薄的一层铁皮打造,底部是一个尖锥形的尖头,用的时候将它插入泥土中即可。侦察兵们每人带了两三个,密密的布在这段不到五十步的路途中。
通过这段充满陷马坑的道路之后,面对着不到三百步的唐骑,突厥人心头涌起一股兴奋。
就着这时,那些唐骑竟然调转马头,往两边纵马跑去,露出一大块空隙来。这时候,突厥人才看见两个整整齐齐的步兵方阵正静静肃立,当前几排步兵却是手持重型陌刀,身披重甲的陌刀兵。而陌刀兵之后,一支支朝天倾斜的箭矢闪烁着寒光。
就在唐骑射出二轮弓箭时,副将带着步兵已经赶到。看着气喘吁吁的步兵,李绩直接让他们结阵迎敌。待步兵迅结成阵型之后,又传令令骑兵返回,准备配合步兵作战。
而这个时候,突厥骑兵刚好冲锋了。
骑兵冲锋起来,一往无前,只进不退,根本就停不下来。若是前面的骑兵想要停下来,也会被后面的骑士给冲倒在地,那可就危险了。
所以,两万骑兵只好硬着头皮往唐军已经结好的军阵中冲。
眼见突厥骑兵进入射程,只听得一声整齐的弦响一万多支箭矢飞上了天,然后又猛的落在正在冲锋的突厥骑兵中。正在奔驰的突厥骑士就像被什么重物砸中了一样,人仰马翻,数不清的骑士被密密的箭雨射中,跌翻在地,然后被后面的骑兵踩踏过去。
就这样,在短短的一百六十步距离内唐军共射击了五轮。
这个时候,突厥骑兵已经冲倒陌刀兵面前。
高大健壮,身披重甲的陌刀兵成阵列挥舞这种长近丈的武器,锋利的刀锋劈过突厥骑士,将他们连人带马劈成两段。鲜血喷涌,将陌刀兵染成了红色,直如地狱里爬出的恶魔。
所谓“如墙而进”,指的就是陌刀兵的刀墙,由于陌刀兵排成密集阵型,所以陌刀只能刺或者劈。随着时间的推移,陌刀兵前面便堆积起了一层血肉筑成的墙。
虽说陌刀兵是各军选拔出来的健壮之士,然而长时间挥动这重达十五斤的陌刀,也渐渐感到吃不消了。不时可见刀墙上的陌刀兵被突厥骑兵砍到在地。
李绩看着战场上的局势,手中令旗一挥,五千骑兵如同猛虎一样绕道冲入突厥骑兵的后方,手中马槊刺出,如同砍瓜切菜一样大肆收割着突厥骑士的性命。
第二百一十四章 求和
在步骑夹击之下突厥骑兵抵抗了片刻,军心开始动摇,那些突厥将领渐渐开始控制不住手下的骑兵。
李靖瞅见空隙,顿时抓住机会,大吼一声:“击战鼓助威,令全军压上,一举歼灭这股骑兵!”
“咚——”粗大的鼓槌敲击着巨大的战鼓,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唐军闻得这鼓声,但觉心潮如涌,心头激荡,不由自主的大声吼道:“杀!”
浩浩荡荡的唐军步卒呈半包围状压上,中间,突厥骑兵和大唐精骑正在厮杀着。
就这样一直厮杀着,刀兵碰撞之声和喊杀声响彻天地,流出的鲜血染红了草原,一具具人或者马的尸体横躺在战场之上,不时被突厥骑兵或是大唐步骑践踏。
终于,眼见周围的同伴越来越少,突厥将领不敢再恋战,对着身边的骑士大吼一声:“突围!”便在他们的护拥之下,往外跑去。
以此为引子,越来越多的骑兵开始加入到突围的行列。而这次行动也由突围演变成了溃退。
“大旗前移,令骑兵追击!步卒往突厥步兵方阵压上!”李绩一看突厥骑兵溃退顿时又下令道。
而在他下令之前,骑兵在追击了一段之后便停了下来,看着身后的帅旗大橐。若是主将没有下令追击骑兵私自追击,那可是不听号令,按军法当严惩。另外,是否追击还要看主将对敌撤退的情形进行判断,是佯退诱敌,还是真的仓皇逃窜。
回头望见身后大旗正往前移动,骑兵们顿时兴奋的大吼了两声,迅分成若干小股,往突厥骑兵逃窜的方向追击而去。
至于那突厥步兵,面对徐徐压上来的大唐步卒,他们明智的选择了放下武器投降。想来也是,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过四条腿的骑兵,若是拼死抵抗惹怒了这些大唐军士,说不定来个坑俘,倒霉的还是自己。
从午后时分,一直厮杀到天色将暮,唐军终于将这三万五千人的突厥军队彻底的消灭。
在篝火之下清点结果,此战共消灭突厥步骑合计八千二百人,俘虏二万一千人,余者溃逃,追之不及。
而唐军的损失陌刀兵三百四十七人,这可把李绩心疼坏了。而普通步兵死亡重伤八百六十人,轻伤一千三百多人。骑兵重伤死亡六百多人,轻伤九百多人。总的说来,战绩还是不错的。
关于这些战俘的处理问题,李绩有些头疼,杀俘肯定不行,放了根本不可能,只好令人将他们押回朔州城,集中关押。
于是,李绩决定分出两千步卒在三日押着这两万战俘南下朔州城,自己则是带着步骑继续往北方奔去。
李绩起骑着高头大马慢慢的行走在道路之上。两旁是过膝高的野草和灌木。
大军在白道休整了一天,恢复了不少的精神,一路行来,昂阔步,士气高昂。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路旁传来一个声音:“敢问是李绩李大将军的麾下么?”
声音一出,众步骑顿时拿起手中武器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
李绩一听见这个声音,正有些纳闷的时候,一名侦察营士卒忽然大叫一声:“王老大,是你么?”
这士卒的话刚刚落下,只见路旁草丛之中猛地站起一个身影,众人正要攻击,那人道:“别误会,别误会,我是侦察营的王克!”
起先问道“王老大”的那名士卒微微兴奋的指着那身影说道:“王老大,果然是王老大!”
其余侦察营士卒闻言微微一笑。
见是自己人,众士卒放下手中武器。
身穿绿色伪装网的王克走到路中,向李绩行了一礼:“属下王克,见过李大将军!”
李绩看着面前这位脸上涂得乱七八糟的士卒,有些迟疑的问道:“你是我的麾下?”
王克摇摇头:“属下跟着张将军现在李靖大将军麾下!”
李绩一听,赶忙问道:“既然你出现在这儿,那李大总管也在这附近了?”
王克点点头:“李大将军的大帐在离此处二十里外的北方!正等着大将军呢!”
李绩点点头,向身边的传令兵道:“传我命令,全军加前进,早日和李大总管合兵一处!”
四下是一片旷野,晚风吹过,深至膝盖的牧草迎风摆动。
颉利可汗的大帐便是在这旷野之中。围绕着大帐,星罗棋布的排列这大小不一的近千个毡房、帐篷,如同众星拱月一般。
然而此时的营地内却弥漫着一股惨淡的倾颓之气。
颉利坐在大帐之中,双眼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地图。义成公主坐在旁边,却是轻叹口气,沉默不语。
一时间,大帐内除了燃着的牛油大灯偶尔出“噼噼啪啪”的灯花炸裂声之外,悄无声息。
这时候,大帐门帘倏地被拉开,一众突厥重臣依次进入大帐之中。
默默的行了一礼之后,众臣各自寻了一位置坐下,齐刷刷的看着颉利。
颉利头也不抬,用低沉的声音道:“本汗决定,向李唐的皇帝上表投降!”
此言似乎早在众臣的预料之中,除了那右贤王。只听他诧异的说道:“什么!你要投降!你可是突厥的可汗,怎能向中原的皇帝投降呢?”
颉利看了右贤王一眼,淡淡的说道:“恶阳岭之役,我突厥损失万余人,定襄城降,我军损失两万人,昨日白道之战,我军损失近三万人。三场大战下来,我突厥已经损失六万余人,剩下的军队不足五万,何以能与李靖李绩二将抗衡。况且他们二人已在白道合兵一处,挟胜追来,势不可挡,若是不投降难道还要让他们把我们统统活捉了不成!”
右贤王听到颉利这般说,当下沉默不言。片刻之后,才幽幽说道:“我突厥时运不济,天不佑我!唉!”说着一声长叹,却是让大帐之中充盈着一股浓烈的悲壮情绪。
颉利却是笑道:“我知叔父一直以来为我突厥呕心沥血,对于这投降之事,定然是心中颇有芥蒂。但是,本汗投降却不是真的降他大唐,只要大唐能停战,将那李靖李绩二将调回长安,我突厥便可从容迁往漠北之地,收服薛延陀、回纥诸部,休养生息。十年之后,定能洗雪今日之恨!今日投降,换来休养生息,这何乐而不为呢?”
听了这话,右贤王才渐渐舒展开眉头来。
帐中大臣顿时纷纷出言附和。
然而一旁的义成公主则是呆呆的看着地图,看着长安城的位置,脑中却在反复的考虑道:“大唐会让我们降么?”
大唐贞观三年十一月初十,颉利率众到达铁山,于阴山下重开牙帐。
大唐贞观三年十一月十二,颉利派出使者前往李靖李绩二将大帐,献上降表,表示愿意率众归顺大唐。
消息传回长安,李世民龙颜大悦,派出以鸿胪寺太卿唐俭为的使团,前往突厥牙帐,与颉利商谈议和之事。
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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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使团
一支车队正慢慢的行驶在草原之上。
唐俭坐在车内,抱着使节节杖,双目微微阖着,似在小憩。然而熟识他的人却知道他这是在思考问题。
对于突厥,唐俭已经不是一次打交道了,伍德初年的时候,他便出使过突厥。这也是李世民相中他,让他出使突厥的原因。
马车车轮压在牧草之上,出“轧轧”的响声。
“国公大人,前面便是二位李将军的大营了,国公大人要不要进去一趟?”驾着马车的侍从看着不远处耸立的毡房帐篷、栅栏哨塔,隔着布帘轻声问道。
慢慢睁开眼睛,唐俭沉默片刻,最后说道:“算了,还是不去的为好!”
一来唐俭是考虑到自己和和谈使者,而那二人是主战将领,二者之间,难免产生矛盾。二来嘛,便是唐俭和李靖李绩之间的矛盾,而这种矛盾在朝廷中是很常见的,这便是武德老臣与贞观新臣之间的矛盾。虽说裴寂已经被赶出了朝堂,可朝堂之上仍旧活跃着几位武德朝留下的硕果。见到裴寂的遭遇,难免不兔死狐悲,所以对这些贞观新臣,多有抗拒。
车队慢慢的绕过军营,往西北而去。
而在军营之中,准备迎接使团的李靖李绩二将得到手下来报,说是使团绕过军营而去。李靖倒还没什么,只是面目冷淡如水。而李绩却是大怒道:“这老匹夫简直是不把我等放在眼里!”
车队之内,唐俭悠悠的望着窗外的风景,心头却思量着若是此次谈判能成,自己会增添多少功劳,又可为子孙创造多少荫泽。
思忖一阵之后,他抚摸着手中的节杖,又开始考虑在与颉利谈判时的问题了。如何让突厥内附中原?如何能让他们感恩戴德?大唐又需要付出哪些代价?凡此种种,皆在考虑之列。
十一月的草原开始冷了,寒风在平坦的土地上刮过,吹起枯黄的牧草在地面上翻滚,偶尔一两根在萧瑟的风中飞上了天际。
使团就这样在草原上慢慢行了两日,只觉地势渐渐起伏,树木渐渐增多,众人知道,到达阴山了。
阴山山脉横亘于整个漠南,从河北道一直到河套地区西边,绵绵两千多里,最宽处达百里,算得上是北地一山了。
突厥牙帐便设于阴山以南,一个名叫铁山的地方。如今使团到达阴山,只消沿着阴山脚下往西走,即可到达牙帐。
到达阴山脚下的时候,唐俭特地出来看了一下这宛如巨龙横卧的山岭,气势恢宏,势拔云霄,让人不由生出膜拜之意。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唐俭看着阴山,却不由得想起眼前这座雄伟之山不久之后将是大唐疆土,心头顿生豪迈,“哈哈”大笑两声,正欲钻回车中。
这时候,一个声音传来:“什么事让唐大人如此喜悦,在此大笑?”
一听的有声音出,那些护卫使团的士卒赶忙抽出手中武器,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唐俭闻言,转过身,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衣甲的身影,面带不可思议之色:“允文?你怎么会在这儿?”
来人正是张允文。当初他请求带兵堵截颉利往北逃亡,却没有疾驰向北,而是往西北进入而去,直到阴山。因为他知道,历史上的颉利在白道败于李绩之后,便一路往西北逃去,一直跑到铁山,重建牙帐,向大唐求和。所以张允文便带着人来到了阴山,先行埋伏下来。
此时李靖、李绩二军已经在白道西北扎下营寨来,摆出了一副长期驻扎的架势。而张允文也不可能带着五百人去冲击颉利大军,况且颉利的和谈使者已经派了出来,若是此时攻击突厥,难免授人以柄,落下口实。所以张允文在等待着,等待李靖的突然进军。而李靖进攻的时机,便是突厥和唐俭谈判的时候。
五百名侦察兵在靠近铁山的阴山上安顿下来,每日打些猎物,倒也悠闲自在。张允文趁机让士卒们来上几场生存训练,以锻炼他们野外生存的能力。
这一日,有士卒来报,说是山下来了一支车队,车队插着一杆大橐,上面写着个斗大的“唐”字。张允文顿时知道,唐俭来了。
唐俭虽然有些惊奇张允文为什么会出现在此。但是,他却知道,有些东西该问,有些东西却不该问。所以直接遣散那些围过来的使团官员和护卫士卒,与张允文一道登上了马车。
张允文坐上马车,和唐俭对坐着,捧着一盏酒,轻声笑道:“好久都没闻过酒味啦,真是怀念啊!”
唐俭笑笑,却没有接话。
张允文端着酒盏,轻轻抿了一口,笑着说道:“突厥喜爱饮用烈酒,唐公送这酒可是送对了!”
唐俭听张允文说起突厥,当下轻声说道:“允文啊,我知你善揣圣意,你且说说,老夫此次去突厥谈到什么程度,既能让陛下满意,又能让突厥接收呢?”
张允文放下酒盏,表情严肃的说道:“唐公,恕小子直言,唐公的这趟差事并不是什么好差事!唐公可记得楚汉时的郦食其?”
唐俭一听这个名字,顿时沉默不言,顿起一盏酒,猛的喝了下去。
楚汉相争时,郦食其出使齐国,说服齐王罢兵守城,不与刘邦相争。而这时,韩信却提兵攻齐。齐王以为是郦食其出卖了他,便将郦食其给烹杀了。
这里张允文提起郦食其这个名字,分明实在暗示李靖有可能趁唐俭与突厥谈判时,出兵进攻突厥。
沉默片刻之后,唐俭有些迟疑的说道:“允文敢肯定他们会趁机进兵?难道不知陛下已经降下旨意了么?”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此等一举灭亡突厥,荡清漠南的机会,如果小子当上主将,也不会放过的!”张允文肯定的说道。
唐俭听到这里,忽地一笑,对张允文说道:“允文既然出现在这儿,还为老夫绸缪打算,想必心中早有定计了吧!莫要藏着掖着,快些说出来!”
张允文顿时不好意思的一笑:“到底姜是老的辣!小子这些打算还是瞒不过唐公啊!”说着正色道,“唐公至牙帐之中,照旧和突厥谈判。若是大总管进军被突厥现,将要置唐公于死地,唐公可找赵德言帮忙。那赵德言在突厥经营了两年,定然网罗了一批死忠,有着自己的势力。到时候唐公可以告诉他,此间事了,将有高官厚禄与他!他定会答应的!”
唐俭默默的思忖片刻,起身一揖,却被张允文躲过。惶恐的扶起唐俭:“国公这是何意?如此大礼,岂不是折煞小子了么?”
唐俭满是感慨的说道:“允文几句话,乃是救命之言!老夫感激不尽啊!”说着神色陡然一凛,“哼,那李靖二将,若是敢擅自出兵,回朝之后,老夫定要联合御史台,狠狠参他们一本!”
张允文顿时有些头疼了,苦笑一声,又开始劝导:“唐公若是参了二位李将军,先不说陛下那边会有什么反应,就说百官将会如何看待大人。二位将军趁唐公和谈之时,进攻突厥,为的是荡平漠南,免去袭扰之忧,这是为公;而唐公因身在突厥,而弹劾二位将军,难免有挟公报私之嫌,在众臣眼中,为的是私。如此公私分明,唐公在众臣眼中岂不是威信大失?反过来,若是唐公能配合二位李将军,事后能积极的向陛下说明情况,那陛下岂会不顾念唐公的劳苦功高?”
一席话说下来,听得唐俭直点头。末了,唐俭拍拍张允文的肩膀,满脸笑颜的说道:“既然允文都这样说了,那老夫便卖允文一个人情便是,不与那两匹夫为难!”
此言一出,听得张允文满脸黑线,自己为唐俭出主意,还好像自己哭着求唐俭答应一样。轻轻松松就将这个人情给甩了,不愧是一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说完这些,张允文将酒壶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然后笑眯眯的向唐俭告辞。
唐俭将张允文送下马车,目送着张允文走了几步便消失在阴山山麓的树林里。
再次深深的看了这阴山一眼,然后钻进马车,拿起节杖,对赶车的侍从道:“走吧!”
这位侍从扬起鞭子,抖了一个漂亮的鞭花儿,“啪”的一声击在马臀之上。
车队缓缓的启动,沿着阴山,往西走去。
而此刻在唐军大营里,一干将领尽数坐于大帐之中齐刷刷的望着帅座之上的李靖。众将官之却是李绩和张公谨二人。
只听得李靖缓缓说道:“今颉利虽败,其众尤盛,若其越过大漠,前往漠北,依附铁勒之下,道阻且愿,实难追之。今使者至牙帐,突厥必定放松警惕。若选精骑一万,携二十日粮草奔袭之,则可不战而擒之!呃,诸将以为如何?”
此言一落,那张公谨便道:“大总管,既然陛下已经下诏许突厥投降,况且使者正在突厥牙帐,怎能击之?”
张公谨话音刚落,一旁的李绩便笑道:“公谨岂不闻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可是……”张公谨正要说话,李靖出言道:“当年韩信破齐,便是用的此计!况且唐俭之辈何足言惜!”
“对!”一旁的李绩也道,“就让唐公做一回郦食其吧!”
见李靖李绩语气坚决,张公谨也不再言。
第二百二十六章 铁勒出兵
当颉利上表投降的消息传遍草原的每个角落的时候,那些曾经恐惧或者羡慕突厥强大的部落在顷刻间便改变了看法。尤其是铁勒诸部中的薛延陀和回纥二部,皆是叫嚷着要领军南下,直踏向突厥牙帐。
虽然身在漠北,但是李道玄还是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了唐军大胜的消息,不由心神摇簇,跃跃欲试,直欲想领兵和突厥一战。不过他知道,这场战争必须有唐军主导,所以,他也从不主动说起南下进攻漠南之事。
由于当初李道玄的挑拨,薛延陀和回纥的关系已经有些紧张了,但是,在突厥将败的前夕,二部又为共同出兵的问题走到了一起。
天山脚下的薛延陀大帐之中,薛延陀真珠可汗与回纥回珠可汗对坐在一张几案两端,身旁是各自帐下的文武官员。
“大汗,如今漠南形式已定,突厥已经不堪一击了,我等怎的还不出兵?难道非要看着汉人和颉利达成和议,然后我漠北什么也捞不到么?”回珠可汗满脸愤愤之色的说道。
真珠可汗颇是赞同的点点头:“当初那边的李姓王爷劝我在唐军胜利两场之后再去攻打突厥,一来趁势而进,不易落败;二来减少我铁勒儿郎的伤亡,也可配合唐军行动。如今唐军已大胜三场,却要与突厥谈判,你等说说,这是何意?”
回珠可汗却是阴恻恻的笑了一下:“大汗糊涂了,大唐与突厥和谈,并不是我等与突厥和谈。既然大唐愿意谈,那就让他们谈去吧!唐军不打,我军正好南下漠南,将突厥一网打尽,将他们的人口、牛羊全部俘获过来。”
真珠可汗闻言,猛地一拍几案:“好!就按回珠可汗说的办!咱们今日就出兵南下大漠!”
“那边的李姓王爷……”回珠可汗看着李道玄毡房的方向。
“本汗亲自去说!”真珠可汗拍拍自己的胸脯,满是自信的说道。
真珠可汗与李道玄的谈话异常顺利,听得真珠可汗的来意之后,李道玄当即说道:“既然大汗愿意出兵讨伐不道,那本王岂敢阻拦!本王帐下有五百精兵,愿与大汗一同出征!”
于是,整个薛延陀牙帐沸腾开始起来,一名名年轻健壮的铁勒战士挟刀负弓,牵着一匹匹油光晃亮的马匹开始往营地集中。
按理说冬季并不是适合游牧民族打仗的季节。由于牧草凋零枯萎,战马很难找到草料,战斗力会大为下降,这对于游牧民族而言是致命的。而最适合他们作战的季节却是春季。那时候草原上牧草出芽儿,一片嫩绿。鲜嫩的牧草将战马养得膘肥身健,这时候他们的攻击力士卒最强的。所以突厥劫掠中原,多是在春秋两季。
薛延陀出兵两万人,回纥出兵一万五千人,其余铁勒诸部共出兵一万人。共计四万五千人的铁勒大军分做三军,往漠南杀去。
前锋五千人的领军将领却是当初和宋瀑比过力气的乞伏木,只见这名汉子手拿一根婴儿手臂粗细的狼牙棒,在这十一月的寒风中裸露上半身,带着士卒兴奋的往南奔跑,嘴中不是出大声的吆喝声。
驻守在大漠南边碛口的是胡将契毕罗,当初张允文、李道玄出使薛延陀时,这位契毕罗派出了一位细作假扮向导,想借助这茫茫大漠杀死使团众人,却被张允文识穿。
这位胡将手中有兵马一万,驻扎于碛口,扼守着大漠与漠南草原之间的通道。
碛口此处,处于大漠和草原的交界处。冬季西北风一刮,飞沙走石,当真是“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
依着一处背风的山岭,契毕罗领着一万大军扎下营寨来。此处不仅背风,不会受到风沙侵袭,而且背靠山岭,在山岭上面设上哨塔,可以遥遥观察到大漠那边的情况,一目了然。
契毕罗手下统领的多是昭武那边的胡人,当然,也由其他游牧民族的战士。这些胡人的个头比起汉人来,通常要高壮一些,卷曲的栗色头,灰色的眼珠子,既不和突厥、铁勒人相似,也不和汉人有半分雷同。
站在哨塔上高壮的胡人手中拿着一张二石长弓,懒懒的打了个呵欠,看着远处被西北风扬起的尘沙。远方的大漠也在尘沙之中显得有些朦胧了。
“他娘的,这样的鬼天气中,这片鬼沙漠上哪里会有人过来?将军真是太小心了!”哨兵不经意的看看那边的沙漠,然后又低下头,轻轻的抚摸手中的弓箭。
一直以来,胡人一直做着近似于雇佣军的工作,受到突厥的雇佣而在草原上四处征战,和中原的大唐打仗。而如今,突厥覆灭在即,这些胡人们却是感到无比的茫然。几十年的征战杀戮,使得胡人在草原上树敌甚多,以前倒是有突厥撑腰,那些中小部落倒是不敢对这些胡人如何,而如今,突厥这棵大树即将倒塌,大唐这只猛虎正步步紧逼上来,胡人又该何去何从呢?
虽然守卫着哨塔,守着大漠,里南边的战事尚远,但是他仍然感觉到了一丝刺骨的杀意和恨意。就像他当初残忍的杀害汉人老者幼儿时,对方眼中射出的那丝骇人的眼神一样。
想到这里,他不由打了一丝寒战。起身走动两步,笼罩在他身上的杀意仍然没有消除。
不对,这丝杀意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并不是自己回忆中的!有敌人!
经验丰富的他正要扯开嗓子大声吼叫,只见一阵箭雨落下,将哨塔完全的覆盖了!
身上不知中了多少箭,他躺在将要倒塌的哨塔上,成群结队的骑士呼啸着往营寨的方向冲过去。领头的那名骑士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手中挥动着婴儿手臂粗细等狼牙棒,正大声的嘶吼着……
这支军队正是由乞伏木统领的五千铁勒前锋。
五千精骑如同洪水一样浩浩荡荡的顺着山坡敌视冲了下来,直杀进契毕罗的大营之中。那些木材石头搭建的栅栏木门,被乞伏木用狼牙棒暴力的砸开、砸断,挡在他面前的人也被狼牙棒一扫,刮出一大片血肉来,人已经飞到一边了。
有乞伏木这位猛将开路,五千骑士如同潮水一样连绵不断的涌进来,在营寨中大开杀戒。从大营的一端杀到另一端,直杀了个通透。
调转马头,乞伏木又带领着骑士们再一次冲入营地之中,厮杀起来。
然而这一次铁勒骑士就没有那般顺利了。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胡人士兵们在将领的带领下开始了小范围的结阵抵抗,给铁勒骑兵造成了一些伤害。
当乞伏木再次带着士卒从营地一端冲到另一端时,已经有数百名骑士被胡人砍下马来。
而另一边,胡人在契毕罗的带领下,也跨上战马,结成军阵,准备和铁勒人好好的打上一仗。
“准备弓箭,呈骑射队形,冲锋!”乞伏木大吼一声。只见整支队伍的阵型便已经生了改变。不再是矢形阵型,而是月牙状的队形,冲锋时的度也明显慢了一些。
一面控制着马匹冲锋,一面弯弓搭箭,瞄着胡人军阵和骑兵方向,手中短弓拉开大半,“嗖”的一声射出箭矢。
霎时间,箭如雨下。无数的箭矢落在军阵中,也不知多少胡人化为箭下游魂,多少胡人身体上扎着箭矢。
契毕罗见状,一面命令士卒射箭还击,一面命令骑兵冲入铁勒骑兵之中,与其贴身近战。
只见身穿杂色衣甲的胡人骑兵一道漂浮着杂物的河流,咆哮而下,直往铁勒骑士扑了过去。一些铁勒骑士也扔掉手中弓箭,拔出弯刀,在乞伏木的带领下,迎着这股咆哮而来的胡人骑兵便冲了过去。
如同两股迎面的浪花,重重撞在一起,溅起无数细小的水花。两股骑兵轰然撞在一起,人仰马翻。乞伏木一根狼牙棒横扫出去,所过之处,人马横飞,血落如雨。块块碎肉挂在狼牙棒的钉齿之上,也不知是人的,还是马的。
这场厮杀一直从上午持续到下午,双方皆是杀红了眼,几乎是见人就砍,见到能动的就射出一箭。到最后,箭矢耗完,双方用弯刀对砍;弯刀卷了,用拳头砸对方,用牙齿要对方,非要置对方于死地不可。
两支杀红眼的部队厮杀得难分难解,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人数较少的铁勒骑兵渐渐后力不继,开始处于下风了。
这时候,山岭上传来一声悠长的牛角号声,一名骑着黑色骏马的铁勒将领出现在山岭之上,目光冷冷的望着下面的战局。
渐渐的,一骑又一骑慢慢出现在他的身边。皆是目光冷峻的看着战况。
这位铁勒将领慢慢的抽出弯刀,刀身与刀鞘出一阵难听点摩擦声。猛地将弯刀一挥:“儿郎们,杀——”
身旁的骑兵当先冲下,身后越来越多的骑兵顺着山坡往下冲去。
成千上万的铁蹄踏在大地之上,众人似乎感到了大地的微微颤抖。
如同决堤的洪水咆哮而下,铁勒骑兵瞬间便将山岭下的战场淹没。
一阵西北风吹来,站在山岭之上的铁勒将军眼睛没有再看下面的厮杀,而是将目光望向南边,一直越过阴山,直达突厥牙帐。
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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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夜袭牙帐
夜凉如水。
张允文站在半山腰上,心头却是久久不能平静。他知道,一场决定大唐北部边境几十年安宁的战争即将打响了。这场战争之后,整个北境,再也找不到能和大唐为敌的对手了。薛延陀和回纥还要等上几年,其余小部落更不用说。一仗而定北境安宁,这一仗,该是如何的具有意义啊!
通过信鸽传来的消息,张允文知道,李靖已经决定派出五千精骑于明日之后出,直往突厥牙帐杀来。
从白道西北到突厥牙帐,日夜行军需要一日一夜,也就是说,精骑至少要后日清晨才能到达。再加上为蓄养马力中途休息的时间,最早也要后日下午才能到达。
可是,现在的时间不多啊!张允文忧心忡忡的看着手上的纸条,这是不久之前李道玄派人从碛口传来的。上面写着:“铁勒三万五千大军大举南下,今已攻下碛口,正往铁山而来。前锋预计明日傍晚到达!颉利定不能为其所掳,望君早做决断!”
明日傍晚……
张允文抬起头,看看天上浓浓得如同化不开的磨的积云,没有月光,没有星光。正所谓“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看来自己得提前行动了。
猛地转过身,大步步入密林之中。
半个时辰之后,五百名身穿黑色衣甲的士卒静悄悄的行走在通往山脚的路上。他们的脸上皆涂着绿色或黑色的颜料,看不清表情。在林间山路上快行走,轻盈得如同一只只漫步于草原上的猎豹,脚掌与路面生接触时,听不到任何声响。
下了阴山,五百名士卒在张允文的带领下往西跑去。对于这些长期训练体力的侦察兵来说,慢跑上个几十里只能算作热身。而张允文的目的也却确实是想让士兵们热热身,以便迎接接下来的战斗。
沿着阴山向西慢跑了近半个时辰,其间休息了一下,然后又接着跑。看到众人都有些气喘吁吁了,张允文这才让他们停止跑动,慢慢的走动,调节着身体。
就这样,到达铁山时,已是凌晨四点。这个时刻,正是人们睡觉睡得最为香甜的时候,也是夜袭的最佳时刻。
到达牙帐边缘,却见一片漆黑,只有几堆篝火架在营地内,随风飘忽,忽明忽暗。
由于事先没有侦察牙帐布局,所以张允文也不清楚牙帐内毡房的分布,不知道颉利的大帐是哪一顶,各个贵族的牙帐又在何处,大唐使团又住在哪儿?但是张允文还是决定先进去再说,毕竟时间不等人。
整个牙帐占地极广,连绵五六里,有数千具大小毡房、帐篷,分布的时候也是极有规律的,排成方块,留出足够的空间作为道路。
一路上悄悄行来,张允文借着篝火,还是认出了不少毡房来。像那些气象森严,门口立着武器架的毡房便是将军住的毡房,而那些装饰有兰椒流苏的毡房乃是妇人居所。
沿途中,张允文但凡看见比较高大,装饰华丽的毡房,便让士卒悄悄潜进去,将毡房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幼,统统打晕,再用绳索牢牢绑住,随便捡起一块布匹衣衫,塞在他们嘴里防止其喊叫,引来突厥士卒。
有时候遇见萎靡不振,呵欠连天的巡逻队时,众人只需要往阴影处一蹲,那些疲惫的突厥士卒根本察觉不到旁边还蹲着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众士卒这样一路过去,从牙帐一头横穿到牙帐另一头,也不知光顾了多少个高大华丽的毡房,打晕了多少身份不明的人。
在一座高大的毡房里,侦察营的士卒遇到了唐俭。所幸这位士卒认出了唐俭,才没有疼下狠手,而是禀报给了张允文。张允文得到消息之后,立刻来到唐俭的毡房。
“允文曾说说李靖将派人突袭牙帐,望老夫做好准备。莫非这突袭之人便是允文不成?”唐俭一见到张允文,脸色有些阴沉了。当初告诫唐俭的是张允文,而今突袭牙帐的仍是张允文,唐俭难免不生出一种别样的情绪来。
“唐公莫要误会!今日乃是有紧要之事生。小子未奉军令,不得已而为之!”张允文见唐俭面色有异,连忙解释道,“铁勒大军已经南下,在碛口打破突厥一万精兵,其余胡将往东逃窜。如今铁勒人正往牙帐杀来,预计明日傍晚即可到达!淮阳王在给小子的信中,千叮万嘱,定不能让颉利落入铁勒之手,小子这才冒险突袭牙帐,准备先一步活捉那颉利!”
听了张允文解释,唐俭面色稍霁,沉默片刻,这才说道:“颉利却是不能落入那些铁勒人之手。若是铁勒人得到颉利,凭借其身份,可招来大量突厥游牧民至铁勒,到时候,薛延陀、回纥二部势力大涨,难免不会是二个突厥啊!”
坚定的抬起头来,唐俭对张允文道:“不知允文你可需要什么帮助?若是老夫力所能及,定然会帮助允文的!”
张允文顿时笑道:“既然唐公开了口,那小子也不客气了。现今有两个忙需要唐公来帮!一,便是唐公派人为我等引路,指明前往颉利大帐的路。二嘛,则是唐公帮我等看守一批人。”
唐俭顿时拍拍胸脯:“允文放心,包在老夫身上!”说完,当下安排人为士卒带路。
而张允文看唐俭的毡房够大,笑了一笑,吩咐一些士卒在毡房之外构筑工事,挖壕沟、垒土墙、筑栅栏,同时布下大量的陷马坑和绊马索。另一些士卒则是将那些被打晕在毡房之内的男女老幼一个个给搬了过来,搬到唐俭的毡房之内。
“哇,这不是阿史那契啜罗么?他可是突厥的叶护啊,算得上突厥里边数一数二的大人物!”看到一名士卒毫不客气的将一名老者如扔破沙袋一样扔在地上,唐俭不由惊呼道。
“哈,这不是右贤王吗,老夫来突厥的这两日里,这老家伙可是给足了老夫脸色啊!”看到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右贤王,唐俭又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
但是随着一个个突厥高官贵族的被扛进毡房内,唐俭也渐渐麻木起来,转过头面无表情的对张允文道:“这些就是你要我看守的人?”
张允文点点头。
“呃,你是不是把突厥的所有高层贵族全部给掳了过来?”
张允文顿时无辜的说道:“唐公啊,我哪里会知道这些突厥人的位置!小子只是在进入牙帐的时候,看到了比较大的毡房,便将里面的人给捉了过来,谁知道他们是否尊贵,官位有多高!”
唐俭顿时无语。
这个时候,只听见毡房之外传来脚步声,接着门帘拉开,只见颉利和义成公主满脸无奈的在两名侦察兵的弓弩威逼之下进入了毡房。还有几名年轻些的突厥汉子被士卒扛到毡房里边。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要好好的带大汗过来么?”张允文厉声说道,然而嘴角却是露出一丝微笑。
一名士卒将肩上之人放在地上,有些委屈的说道:“头儿,我们可是好言相劝,请他们过来的!可这几个小子非但不走,还要叫什么守卫,小的逼不得已,才将他们给打晕了送过来!”
张允文还没说话,一旁的义成公主便已经开口了。只听她冷声说道:“好一个好生相劝,把我的侍卫全部杀死,拿着血淋淋的匕来好言相劝么?”
张允文闻言,微微一笑,向义成公主一揖:“公主殿下恕罪!事有从权之急,我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义成公主转过头,不理张允文。
这时候,颉利指着地上被绑在一起的众位突厥贵族,笑着说道:“张将军真是好手段啊!无声无息的进入我牙帐之内,掳我众多贵胄!”
张允文淡淡一笑:“大汗过奖了!若不是大汗与唐公正在和谈,疏于防备,小将岂会这般容易得手?”
颉利面色陡然一变,冷哼道:“既然知道本汗正在和你大唐和谈,为何你还要袭我牙帐,掳我贵胄,杀我侍卫?”
听得颉利话中的愤恨之意,张允文却是不以为意的笑了一笑:“大汗误会了,小将之所将大汗请到此处来,却是为大汗好!大汗可知道,铁勒人五万兵马趁火打劫,已经击败碛口守军,兵锋直指此处,明日傍晚即可到达。而此刻牙帐兵马可用之人又有多少?能否击退铁勒大军?就算击退了铁勒大军,又会剩下多少?”
颉利听得铁勒到来的消息,却是又惊又怒,惊的是铁勒攻破碛口,自己逃亡漠北的计划就已经泡汤了;怒的是铁勒人竟敢趁火打劫,出兵攻打自己。可转念一想,这未尝不是一个逃脱的良机。
这时候,张允文冷笑一声,意味深长的说道:“大汗,铁勒人距你还有一天的路程,而小将的刀距你可只要半丈的距离啊!大汗可要仔细斟酌考虑啊!”
颉利顿时苦笑了一下:“那依张将军的意思,该当如何?”
“若是依我的意思,大汗一面派兵抵挡铁勒,一面固守,等待唐军到来。同时还要安抚你的子民,莫要让他们生出事端来!呃,不知大汗意下如何?”
派兵攻击铁勒,可延缓其行军步伐,等到唐军到来,铁勒也就没有继续进攻的理由了。但是,当唐军到来的时候,毡房中的突厥人的身份恐怕会改上一改,变成唐军战俘了。
可是,如果颉利不答应,恐怕又有人会变作刀下厉鬼。一时间,毡房内那些已经醒过来的突厥贵族尽数将目光望向颉利。
此时东方已经微微亮了,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第二百一十八章 迟滞
“我信不过突厥人!”张允文说道,“所以,我将你们派出去!希望你们能在阴山拖住铁勒军队的步伐,能拖多久是多久!”
张允文面前站着五十名侦察营士卒,赵毅站在排头位置。
“你们不能使用钢弩横刀,只能用突厥人的弓箭和弯刀,不能穿我军的衣甲,只能穿突厥人的衣衫,甚至连进攻、撤退的时候连汉话都不能喊,只能用突厥话,为的就是不要暴露你们的身份!但是,我在这儿问你们一句,你们有信心完成任务么?”
“有!”五十名士卒齐声吼出的声音宛如山崩海啸。
“好!”张允文有些欣慰的点点头,“出!”
这支五十人的小队伍迎着冉冉升起的朝日,骑着骏马,迅消失在张允文的视野里。
张允文看着东南方向,口中喃喃的念道:“我的大将军欸,你可一定要及时赶到啊!”
虽然颉利同意派出一万兵马,但是张允文还是没有给毡房内的人松绑。他却是害怕这些人一旦获得自由,立刻翻脸不认人,调集士卒来攻。身在牙帐之中,凭借自己这几百号人,恐怕很难和这些人对抗。
看看毡房之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突厥士卒。他们手中拿着弓箭弯刀,满脸愤恨的望着在栅栏后面严阵以待的侦察兵。要不是投鼠忌器,恐怕早已经冲进来了。
张允文却没有理会这些人,却是和唐俭颉利三人言笑晏晏的和着奶酒。
一支两百人的马队飞快的奔驰在草原之上。一身黑色衣甲的骑士排成常用的箭矢冲锋阵型,如同一支黑色的长箭划过草原。
箭头处的骑士是一名年纪约莫三四十岁的汉子。只见他生有一双笔直的剑眉,斜斜的插在眼眶之上,却是自有一分英气。一双眼睛不大,却有些狭长,当他的目光扫向四面时,眼中不时的闪过一阵阵精光。最引人瞩目的却是他的胡须,胡须密密麻麻的从鬓角一直延伸到下颌处,虽然不长,却是根根直立,颇有精神。
“苏校尉,我等已经脱离大队近三十里,是不是该慢下来,等等后面的弟兄了?”大汉身边的一名骑士说道。
看样子这位大汉还是这两百名骑士的领。
只听大汉说道:“等个屁!他娘的,亏他们还是骑兵呢!跑得比步卒还慢!要是老子是将军,非得一人抽他们几板子不可!”虽然口中如此说,但还是放慢了马。
“苏校尉,那分明是你的要求太高了!连续行军,日夜不停,昼夜两百里,就算是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啊!”那名士卒不服气的说道。
大汉“呸”了一下,一口唾沫吐在地上:“骑兵当然得利用其快的特点,千里奔袭,直捣敌军老巢!若是用于冲锋陷阵,那才叫做可惜呢!”
正说着,一名士卒忽然拉了拉大汉的衣甲,指了指西北方向。
大汉一看,却是一名黑衣骑士骑着一匹黑马飞的往这边过来,顿时嘻嘻一笑:“怕个屁!不就是一个骑兵嘛!用得着大惊小怪的么!”
那名士卒却指了指骑士背上露出来的钢弩:“那是侦察营的兵!如今整个大唐,只有侦察营和陛下的几支卫军才配有那钢弩!”
大汉闻言,顿时神色一凛。
说话之间,那名侦察营士卒已经纵马来到众人面前。只见他行了一礼之后,便急切的问道:“在下乃是张将军派出来的信使!你等可是李大将军派来的?有多少人?”
大汉见他礼数周到,也回了一礼,道:“我等正是大将军派出的骑士!不过乃是前锋骑兵!呃,不知道有何要事?”
侦察营士卒沉默片刻,对大汉道:“给你说了也无妨!铁勒人大举南下,预计今日便可到达突厥牙帐!张将军让我前来送信,希望李大将军派出的军队能尽早到达牙帐,增援我家将军!”
大汉听了,眼中顿时精光连连闪过。
侦察营士卒向大汉一拱手:“既然如此,那在下便继续送信去了!”
大汉拱手送走了那名侦察营士卒之后,立刻严肃的对众位骑士说道:“兄弟们,刚才你们听到了没有!铁勒人来了,现在张将军在牙帐势单力薄,需要援助!现在我决定带着弟兄们火赶往牙帐,援助张将军!众位兄弟以为如何?”
大汉话音刚落,便有几名士卒大声吼道:“苏大哥,只要一声令下,我们就算是水里来火里去,眉头也不会皱上一下!”
大汉听了这话,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若是有兄弟担心我等这是违了军令,没与大队一起行动。这种担心大可不必,我等接到的命令本来就是突袭牙帐。如今张将军打下来了,我等增援他,又有何不对?再说了,若是真的违了军令,也有人会庇护我等,所以各位兄弟大可不必担心!”
听了大汉的这番话,原本有些担心的士卒也放下心来。想想也是,自己驰援张允文,若是出了什么事,自有张允文扛着。
于是,这支两百人的骑兵队伍齐齐上马,马不停蹄的向牙帐方向疾驰而去。
雄浑壮阔的阴山山脉横亘在整个漠南。比起中原的雄山峻岭,这阴山显得更加的粗犷,更加的逶迤。山上的树木、岩石,裸露的土壤,都呈现一种别样的粗犷风情。没有繁复的精雕细琢,有的只是大片大片经过大风侵蚀、雨水冲刷的岩石、土壤。
赵毅坐在地上,背靠着一颗大树。冬月间,树叶早已飘零殆尽,只有几片仅剩的树叶顽强的和西北风做着斗争。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三十人也陆陆续续的回来了,正站在赵毅身边汇报情报。
“铁勒军队共计三万人,正集结在恶狼谷、大溪口两处。看样子准备分两路翻过阴山。小的回来的时候,看见恶狼谷的铁勒军队正收拾行装,准备进山了。而大溪口的铁勒人现在还没什么动静!”
赵毅听罢,问道:“那那些突厥人呢?”赵毅口中的突厥人,却是颉利派出来的一万突厥军,其目的仅仅在于拖住铁勒军队的脚步,等待唐军。
“他们到达阴山脚下之后,就地扎营,无半分行动迹象!”
赵毅站起身来,来回踱步片刻,对身旁是士卒道:“刘诚,你带着二十个兄弟到大溪口去,我带着二十个兄弟道恶狼谷去。剩下的兄弟辛苦一点,多在我们之间跑跑,传递一下信息。”
“是!”赵毅命令一下,所有士卒同时立正领命。
进入恶狼谷之后,周遭的环境似乎也变得阴森起来。看着脱光了叶子,张牙舞爪的树枝,听着西北风吹过山头林间出的“呜呜”声,安骨元不由瑟缩了一下身躯。
“该死的乞伏木,这个混蛋,要不是他硬打硬冲,我们薛延陀部怎么会在还没有打到突厥牙帐的时候,就损失了三千人!”看着小心翼翼牵马行走的铁勒战士,安骨元心头极其不舒服。
安骨元是薛延陀部的二勇士,武力仅在乞伏木之下。当初乞伏木为先锋,攻击碛口,损失惨重却赢得了可汗的赞誉,说他作战勇猛。这让安骨元心头非常不舒服。
这一种情绪一直伴随着他,直到现在。安骨元想尽快通过阴山,一个攻进突厥牙帐。所以,他成为了探路先锋,领着两千兵马,一个进入恶狼谷。
这里之所以叫做恶狼谷,因为这儿确实是狼群的聚居地。不过铁勒人自恃手中弓箭锋利,弯刀轻快,足够应付那些小股的狼。至于大股的狼群,相信它们不会主动去招惹大军的。
一路上风平浪静,没有什么事情出现。倒是常常听见野狼的嚎叫声,凄厉哀鸣,一阵接着一阵。
眼看就要出了恶狼谷,忽然间,只听见一阵“嗷嗷”的哀鸣声从旁边的树林子传来。那声音听起来极像几个月大的小狗受到伤害时出的叫声。接着,只见一个人手中提着两只小灰狗,急的往队伍跑来,一边跑还一边用突厥语大喊着:“救命!救命!”
安骨元看那人衣着,分明是一个突厥人。正要下令士卒放箭,却见那人将手中的两只小狗往队伍中抛来。接着身形一转,霎时间又消失在树林中。
两只小狗身体尚未落下,只见两支弓箭倏地从林中射出,直射在它们身上。两只小狗顿时出一声凄厉的叫声,身形砸在铁勒人面前。
这个过程极短,也不过就那么几个刹那而已。当安骨元回过神来,两只小狗已经落在队伍之中,而那突厥人已经消失不见,整个树林中静悄悄的,像是什么也没生过一般。
“啊——”铁勒队伍中有人出一声惊恐的嚎叫。
众人望过去,只见一名中年人模样的士卒指着地上两只被箭射穿的小狗,结结巴巴的说道:“狼……狼崽子!那是狼崽子!”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一阵冲天的狼嚎声在铁勒军附近响起。
安骨元顿时明白,有人在利用这幼狼嫁祸自己。忽然感到前面一股杀气传来。他抬头一看,只见一头身形巨大的黑色头狼站在一方岩石上,目光落在地上的小狼身上。
在它的身后,一头头野狼龇着锋利的牙齿,慢慢出现在众人面前。
第二百一十九章 苏烈
“铁勒安敢如此!”李靖在得到张允文传来的消息之后,一巴掌拍在几案上。
看着帐下一众将领,李靖厉声道:“各位想必已经知道生了什么事!铁勒趁我大唐与突厥和谈其间,出兵漠南威胁牙帐。想我大唐使者尚在牙帐,铁勒出兵,岂不是欲对我大唐使者不利?再说了,那突厥乃是我等辛苦打下来的,就算是要活捉那颉利,也该我们去,哪里容得下他铁勒人来动手!”
李靖话音一落,下面的将领便群情激奋,议论开来。
“大将军说得在理!就算是要捉颉利,也敢我等前去!”
“铁勒人分明就是在对我大唐军队进行挑衅!要狠狠的打掉他们的锐气,看他们还敢不敢过来和我们叫板!”
“虽说铁勒乃是我军盟友,可是自战争之初,便全无动作。眼看战争即将结束,便要过来摘桃子,天下间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
李靖压压双手,示意众将安静下来。只见他面色一肃,大声说道:“诸将听令!令张公谨领五千人马马不停蹄,人不下鞍,驰援张允文!老夫领大军随后即到!”
“喏!”张公瑾起身抱拳道。
“其余诸将集结帐下将士,星夜前往牙帐,不得有误!”
众将齐齐起身:“喏!”
李靖安排完兵马调动之事,独自坐在大帐之中,怔怔的看着地图上铁山的位置。
希望自己派出偷袭牙帐的那五千先锋来得及赶到牙帐吧!
到达突厥牙帐外围,二百骑士已是人困马乏。
即使是在冬季,但到达牙帐时,马儿依旧是汗出如浆,只见汗珠儿随着长毛直往下滴落,仿佛是才从水中捞出来一样。
在牙帐外围,众人便遭到了突厥游骑的阻拦。那名姓苏的大汗顿时大声嚷道:“老子是张将军的部下,你们谁敢拦我?”
这些突厥游骑想起张允文和帐中的一票贵族,顿时忍气吞声,让这群嚣张的大唐骑士进入牙帐之中。
一到牙帐之中,众人顿时感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只见牙帐之内,人马来往,皆是带着浓浓的戒备之色,好像有打仗将要生似的。而越往牙帐里走,聚集的人就越多。
快到大帐中央时,只见近百名手持武器的突厥士卒齐齐的盯着一处大帐,面色之中,带着浓烈的恨色。那姓苏的大汉顿时知道,张允文张将军恐怕就在这儿吧!看着情形,还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罪大恶极的事,这才让这些突厥士卒这般的瞧着。
见到又一支唐军过来,那些突厥士卒面带不甘之色的让开道路,放这二百士卒过去。
绕过突厥士卒,众人这才看清眼前的情形。只见一座较大的毡房屹立在中央,围绕这毡房,有一条深达一尺,宽有三尺的壕沟,壕沟内侧还用掘出来的土做了一条土坎,土坎之后,却是一段四尺多高的木栅栏。看那些建造栅栏的木料,既有带着青树皮的新木,也有开裂的老木,甚至还有一段刻着花纹、吊着一把铜锁的木板。可以猜测,这段木料原先是做箱子、衣柜之类用的。
众人正要牵马过去,只听得对面的侦察兵大声吼道:“对面的兄弟,人可以过来,不要带马过来!当心脚下!”
听到对方的警告,众人往地上一看,只见陷马坑一个接一个,隔上一两丈,便可以看见一条绊马索横悬在地面之上,那高度,刚好到达马奔跑时举蹄的高度。俯下身去,众人这才现这绊马索竟然是铁制的三棱丝,三面是刃,若是马匹奔跑过来,定会被这些绊马索截断蹄子。
众人不由一阵恶寒,这些侦察营的家伙也太狠了吧!留下大部分士卒在此处看守马匹,姓苏的大汗带着十多名士卒走入那毡房的范围。
进入毡房之中,姓苏的大汉这才现原来中已经挤满了人。
此时那些原本被绑着的突厥贵族也被放开了,不过却是被分成了两拨。男人和颉利在一起,女人孩子和义成公主一起。四周站着一圈侦察兵。
颉利和那些贵族们眼中皆是闪烁着愤怒的光芒,待到姓苏的大汉进入毡房,他们的目光尽皆集中在他身上。
苏姓大汉带来的士卒和侦察兵比起来,衣着上有明显的不同。虽然同是黑衣黑甲,但侦察兵们穿的甲胄乃是皮甲,主要注重机动性,而苏姓大汉穿的,却是明光甲,胸口有一块明晃晃的护心镜。看到苏姓大汉进来,颉利等人难免不会想到唐军援军到来。
“武邑府果毅都尉、昭武校尉苏烈参见张将军!”见到张允文,这大汉当下行礼道。
“苏烈!”张允文一听到这个名字,猛的站起来,一把扶起苏烈,满是激动的说道,“苏烈,你说你是苏烈苏定方!”
苏烈,字定方,少年时便以勇武闻名乡里,后来先后投奔了窦建德与刘黑闼。刘黑闼覆亡之后,回归乡里,隐居起来。历史上的苏定方在贞观四年征伐突厥的时候,带着两百骑士就敢冲击突厥牙帐,斩获百人,吓跑了颉利,实在是勇武过人。这还只是他事业的开始。在后来的唐朝对外军事行动中,苏定方征西突厥,俘获其可汗;平定葱岭之乱,活捉其领;东伐百济,掳其国王。灭三国、擒三王。实在是一代名将啊!
面对这样的名将,张允文哪里敢摆什么上司的架子,忙扶起苏定方,一口一个“苏大哥”亲热的叫着,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看那架势,简直就是将他当作亲大哥了。
这种表现不仅让苏定方受宠若惊,就连一旁的唐俭也是一脸惊愕,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张允文贵为伯爵,从三品将军,对于一个只是正六品的校尉如此的客气,实在是让人想不明白。
对于张允文表现出来的乎寻常的热忱,苏定方也大感吃不消。张允文却是不管不顾,自顾着的和他说起当年窦建德、刘黑闼旧事,说道最后,张允文忽然道:“苏大哥,你我一见如故,不如结为兄弟如何?”
苏定方听了这句话,顿时心生鄙视。什么一见如故,分明就是他拉着自己不停的说着话,表达亲热,自己哪里有半分插嘴的余地。虽是这样想着,但是口中却连连道:“下官不过一个小小的校尉,哪里敢高攀张将军啊!”
张允文摆摆手道:“苏大哥哪儿的话,就凭你能这般快的过来援助小弟,你这个大哥,我是认定了!还有,别在什么‘将军、将军’的叫了,直接叫我允文就是!当然也可以称呼小弟的表字——‘叔疾’。”
苏定方正要再次推辞,张允文面容一板,故作生气的说道:“苏大哥莫非是嫌弃小弟,这才不肯与小弟结为兄弟?”
苏定方只好叹了一口气:“好吧,既是如此,那大哥我也不矫情了。说实在的,允文你主动找我来结拜,这才是我的荣幸呢!”
张允文闻言,顿时抱拳一揖:“小弟见过大哥!”
于是,在张允文的死缠之下,苏定方成为了张允文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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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一下,最近状态极差,所以很多码出来的章节都不尽如人意,无论是情节还是文字上。不过如今诸事忙完,有大把空闲,可以好好的看看书,恢复状态了!)
第二百二十章 会兵
真珠可汗右手拿着马鞭,轻轻的,无意识的敲打着左手手掌。
从他脚下到远方,并排躺着一个个已经死去的士卒,在这些尸体边上,一群群受伤的士卒相互扶持,目光之中充满敬意的望着慢慢走过来的真珠可汗。
这些或死或伤的士卒身上皆是留着爪痕和齿痕,有些部位血肉淋漓,甚至一大整肉都被撕咬掉了。
这些就是当初想要通过恶狼谷的铁勒士卒。
安骨元面色沮丧的站在真珠可汗旁边。他的左手被狼王撕咬去一大块肉,此刻上了药,正用麻布缠了一层又一层。
“这么说来,恶狼谷是不能走了!”真珠可汗皱着眉头问道。
安骨元恭敬的垂应道:“是的!我们的战士虽然奋力战斗,但是只是杀了一大半的狼群,那只头狼带着剩下的狼跑了。若是我等再通过恶狼谷,恐怕还会遭到那些狼的袭击!”
真珠可汗挥挥手,示意安骨元下去,正当安骨元将要退下的时候,真珠可汗又问道:“对了,你说那些阴谋陷害我们是突厥人?”
“嗯!”安骨元十分肯定的说道,“他们穿着突厥人的衣服,说着突厥话,就连射出的弓箭也是突厥人常用的箭支!”
真珠可汗却是摆摆手:“穿突厥衣服、说突厥话、射突厥人常用箭支的,也不一定是突厥人。突厥以狼为图腾,怎会动手杀死幼狼?”
“大汗的意思是……”
“你先下去吧!此事本汗自有主张!”
真珠可汗转过身来,望着营地里的一处营寨,那里是李道玄和五百侦察兵的营寨。
大唐的王爷和士卒,你们是不是该走了?
由于通过恶狼谷越过阴山的道路已经被狼群封死,所以真珠只好让恶狼谷外的部队南下,到达大溪口,准备和大溪口外的回纥军队一起通过大溪口。
两军甫一见面,便生了矛盾,差点出现两军斗殴之事。幸亏夷男和菩萨二人及时制止,才没有出现骚动。
但是两军驻扎的营地由原来的相隔一里变成了相隔两里。
由于薛延陀军的到达,回纥原准备当日进入大溪口的一千人顿时变成了两千人。另一千人却是薛延陀军。
在目送着两千前锋进入大溪口之后,两位大汗相视一笑,目光之中却是带着明显的戒备。
然而,半个时辰之后,就在夷男和菩萨二人商量着派遣二批人马进入大溪口的时候,三名士卒气喘吁吁的从大溪口中跑出,来到夷男、菩萨二人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大可汗、二可汗,大事不好了!从大溪口进山的道路被人做了手脚,一路上尽是路障深坑,部队行进,极其艰难!”
一听到这个消息,二人同时想起了那些利用狼群迟滞薛延陀脚步的所谓的“突厥人”。
菩萨顿时怒道:“这些该死的混蛋!传我命令,再派两千人马进去,把坑给我填了,路障给我推了!”
于是,两千人马再次排成长龙,进入大溪口。
和铁勒这边相反,李靖派出的五千偷袭牙帐的人马在得到消息之后,快马加鞭,一路上跑得马匹气喘吁吁,汗出如浆。
虽然离牙帐较远,但是一路上皆是草原平地,少有山岭河谷,所以一旦跑起来,那度当真是风驰电掣。
原本计划在二日傍晚赶到牙帐的五千人,终于在二日凌晨,太阳刚刚露出地平线的时候,感到了突厥牙帐外围。
当大军看到一定定错落排列在阴山脚下,如同一朵朵花朵的毡房,顿时心生疲惫。而那些骏马在长途剧烈奔跑之后,也双腿颤,腹部肌肉不停的抖动。众骑士爱惜马匹,当下翻身下马,拿出豆粮,慢慢喂食骏马。
五千大军的到来对于颉利等人来说,却是有喜有悲。喜的是不用担心铁勒人突袭牙帐了,悲的却是自己恐怕是彻底落入了唐军之手,一点翻身的机会也没有了。
五千大军在突厥外围扎下营寨,好生休养起来。
就在唐军到达突厥牙帐外围之时,铁勒人也终于打通了阴山的通道。四千战士出了阴山之后,面对的却是严阵以待的一万突厥大军。
而突厥大军之所以恰好出现在铁勒人出山的位置,这得归功于侦察兵的两头引线。他们一面通过制造路障等手段迫使铁勒人改变行军路线,一面又给突厥人送去了一封信,说明了铁勒人出山的位置。于是二股军力便在此处相撞了。
四千铁勒人面对一万突厥人并未退却,依旧在几名勇士将领的带领之下,“嗷嗷”狂叫着往突厥人军阵冲了过去。
两军如同两只蓄势的猛兽,猛然碰撞在一起。霎时间,杀气冲天,刀兵撞击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铁勒军从阴山上喊杀着冲入战场之中。随着铁勒人的不断增多,原本占据优势的突厥人渐渐的落于下风。
终于,在几名突厥士卒带头逃跑之后,越来越多的突厥人转身逃跑,突厥战线顿时崩溃。来不及逃跑的士卒被铁勒人分割包围,无奈的放下武器。
于是在一万突厥人和铁勒人厮杀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四千兵马逃回突厥牙帐,三千兵马投降,余者尽数被杀。
击败了突厥人的铁勒人在阴山下再次集结,然后往突厥牙帐方向推进。
“报告将军,铁勒人已经越过阴山,正往这边过来。其前锋估计一个时辰之后便可到达!”一名侦察兵站在大帐中向张允文报告道。
张允文看看坐在旁边的叫做程名振的将军,他是这五千骑兵的领军大将,见对方默默不言,这才说道:“你即刻派人过去拦住铁勒前锋,就说我张允文还有七千大军已经占领牙帐,让他们不得再进,若敢再进,别怪我军不客气!”
士卒领命而去。
“呵呵,程将军,麻烦你军移防牙帐东北,以备铁勒!”张允文笑着以商量的语气说道。
程名振拱拱手:“张将军客气了!只要你一声吩咐,本将定当竭尽全力!”说完起身告辞,去军营中领军移防东北。
张允文来到唐俭的毡房里,对唐俭说道:“唐公,如今铁勒已至,末将虽派人勒令其退兵,但恐怕无效,须以兵威慑之。今末将欲图与程将军前往铁勒宣威,还请唐公能坐镇突厥,严防死守,以应不测!”
唐俭闻言,庄重的点点头。
张允文又道:“若是有人敢趁乱而动,还请唐公莫要心存怜惜!”
唐俭笑笑:“老夫虽然是一介文官,但决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张允文拱手一揖:“这下末将便放心了!”
当下领着亲兵追着程名振的五千铁骑而去。
此时,铁勒军队离牙帐不足三十里,而程名振领军驻扎在其必经之路上。
至此,大唐和铁勒两支军队将会兵于牙帐东北。
而在另一边,张公谨带领的五千骑兵正加急赶来,离突厥牙帐尚有半日之程。
第二百二十一章 会面
铁勒大军在离牙帐还有三十里的地方停了下来。薛延陀、回纥及其他诸部大军呈“品”字形分布,互为犄角之势。
李道玄和麾下士卒依旧驻扎在真珠可汗的营地之中。但是,他们所在的营地附近,却是左右各驻扎着一个披坚执锐的千人营地,名义上是保护李道玄,实际上却有监视、威胁之意。
李道玄坐在营帐之中,对面着三名神色冷峻的士卒。这三人却是三名侦察营的团正,掌管着李道玄身边的五百侦察兵。
“既然突厥已破,我等也成功迟滞了铁勒人,也算是功德圆满了!本王决定今日向夷男辞行,返回那边的大营。今日召集你等过来,就是为了此事!你等回营之后,立刻召集帐下士卒,做好返回准备!”
三名团正同时一拱手:“喏!”
待三人离帐而去,李道玄的眉头又渐渐皱起来。掀开门帘,看看左右两边的铁勒营地,只见兵甲森然,杀意腾腾,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这夷男会让自己离开这儿么?
“淮阳王能否回到我军处,却是取决于局势的变化!若是我军与铁勒军能保持默契,各自据守一方,则待大军一到,淮阳王定会被礼送回来!若是两军交恶,则淮阳王可能被铁勒当作人质!所以,我们要一名和铁勒保持默契,同时还要做好接应淮阳王突围的准备!”张允文在得知淮阳王现在铁勒军中时,对程名振说了这番话。
程名振听罢,满是赞同的点点头:“张将军,那我等又该如何做才好?”
张允文轻笑一声:“什么也不用做,等那夷男自己找上门来!”
不出张允文所料,在他到达军营不到半个时辰,北方便有十余骑过来,为的却是当初张允文见过的那个薛延陀一勇士乞伏木。只见他来到离营地还有十丈出,面对唐军的长槊弓箭,却是面无惧色,对着营地用别扭至极的汉话大声吼道:“对面的汉家将军听着,我奉我家大汗之命,请汉家将军前往五松坡一聚!拙,请帖在此!”说着弯弓搭箭,一支箭头上绑着信封的羽箭猛地射出,直往营地飞去。
只见羽箭疾如流星,“铮——”的一声深深扎入营地悬挂大橐的木杆上。
此举顿时惹起了唐军士卒的咒骂之声,但骂归骂,他们可没有这样的剑术和力气。听刚才箭支入木的声音,恐怕是连箭杆都入木三分,就差点射穿碗口粗细的旗杆了。
“贼子尔敢!”一声暴喝之后,只见马望山两步跑到旗杆之下,猛地力一跳,竟然跳了半丈多高,一把便将那箭支拔出。拔除箭支的刹那,只见旗杆摇晃不已。
甫一落地,马望山便将手中的那杆箭搭在弓上,拉弓如满月,瞄也不瞄,举弓仰射出去。
那十多名铁勒人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两声,正要策马离开,却见那乞伏木却是如临大敌,手中紧紧握着弯刀,做横劈之状。十多名铁勒人正纳闷的时候,只见乞伏木大吼一声,弯刀猛的横劈而出。
接着却是他胯下马匹一声嘶鸣,乞伏木一个纵身,及时跳离了骏马。铁勒人望过去,只见乞伏木胯下骏马的头上竟然开了一个大的血洞,鲜血正“汩汩”流出,显然命不久矣。而在另一侧,半截羽箭躺在草地上。
铁勒人不由面色齐齐一变,瞬间明白过来。原来那汉人射手射出的箭支上天之后又飞朝乞伏木的马头处落下,度之快,让乞伏木都有些措手不及,挥刀断箭,却是砍去了箭支的后半截,见面的箭头仍旧深深的插在马头之上。
而唐军那边先是一愣,接着出了山崩海啸的欢呼声。
“这是给你们一个教训!若是再敢如此,莫怪下一箭射的就是人!”马望山傲立场中,对着那群铁勒人大声吼道。
乞伏木正欲说些什么,却又看见躺在地上的马匹,顿时,悻悻的转过身去,从一名铁勒骑士手中抢过一匹骏马,扬长而去。
“真乃神射啊!”目睹了事件全过程的程名振看着马望山,不由击节叹道。
张允文轻轻一笑,面带得意之色:“想我侦察营,除了这位马望山之外,还有一名神射手,那也端的是厉害,不过现在正在淮阳王那边!”
程名振抚须笑道:“马望山、吴鹏之名,早已传遍军中,本将今日得见,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张允文连忙谦虚两句。这时候,只听程名振道:“对了,张将军,刚才那人说铁勒大汗将会与我等会于五松坡!那本将便前往五松坡,烦请张将军能留于军中,统筹军事!”
张允文却是笑道:“既然程将军是本军领兵大将,哪能轻易犯险!所以此事还是本将前去,一会那夷男!”
程名振还要说些什么,张允文又道:“程将军莫和我争!小将曾出使铁勒,和这位夷男还有菩萨都打过交道,对于二人的性情,可算是有些了解。所以由小将前去,是最合适不过了!”
听得张允文这样说,程名振只好同意让张允文去。
张允文带着亲兵和十名侦察兵,皆是全副武装,带足了手雷箭矢,出了营地大门,往五松坡疾驰而去。
五松坡位于大营以北二十里处,举铁勒大营也差不多是这个距离,因坡上生有五棵屈曲如虬的松树而得名。
当张允文到达五松坡时,坡上已经有一彪人马了。却是夷男和菩萨,各自带着帐下勇士在五松坡等候唐军将领的到来。
见到是张允文,夷男、菩萨二人对视一眼,不由同时露出一分郑重之色。
“呵呵,二位可汗,一别整年,今日再见,可是让本将军想念不已啊!”张允文来到五松坡下,翻身下马,将马缰丢给旁边的亲兵,走上五松坡,一见二人,便笑着说道,“那位大厨秘制的烤肉可是令本将军垂涎不已啊!”
夷男闻言,也是一笑:“噢,那巧了,本汗正好将那位庖厨带在身边,张将军想要,本汗命他烤一份就是!”
此时的五松坡上已经搭起了一座毡房。夷男一边说笑,一边引着张允文往毡房走去。马望山、杨石等人见张允文将要进入毡房之中,不由同时暗暗捏拳,紧张起来。待到张允文进入毡房后并未有什么刀兵之声出时,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赶忙上前两步,站在毡房外面。
那乞伏木正要阻拦,却见宋瀑和马望山同时挺身而出,乞伏木面对二人,只好讪讪一笑,转身站在毡房的另一边。
进入大帐中的只有三人。坐定之后,张允文看着大帐铺着的地毯、榻上铺着的兽皮、冉冉升起的檀香、角落中出丝丝热气的火盆,笑着说道:“啧啧,外面是北风凛冽,帐内却是温暖如春,大汗可真是会享受啊!”
夷男“哈哈”一笑,不好意思的说道:“蜗居简陋,惹张将军见笑了!”
张允文忙说了两句“不敢”,然后又问道:“既然大汗带了那名庖厨来,想必也带了歌舞前来吧!当初草原风情,本将可是记忆尤深啦!”
夷男顿时面露得意之色:“我草原女子,比起中原女子来,自有一股子风情!既然张将军提到了,那先欣赏一段歌舞吧!”说完拍拍手,只见一队铁勒少女鱼贯涌入毡房之中,开始跳起了极具草原风情的舞蹈来。
悄悄的瞥了一眼菩萨,却见他面沉如水,恨恨的看着场中的铁勒少女和夷男。
这段舞蹈跳了三刻钟,完了之后,张允文有向夷男提出尝尝烤肉,夷男只好让庖厨下去准备。
而张允文则在这段时间里和夷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说的内容却多是中原风物、草原风情之类的杂谈,绝口不提正事。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那烤肉终于烤好了,送进大帐。张允文毫不客气的拿起烤肉吃了起来。他吃得非常的慢,非常的仔细,细嚼慢咽,就像是在品尝其中滋味一样。
足足吃了半个多时辰,他才慢悠悠的吃完烤肉。
这时候,那菩萨终于忍不住说道:“张将军,你们大唐究竟是什么意思,占着突厥牙帐又不让我们进去?当初不是说好了么,人口牛羊归我们!”
张允文听了菩萨的话,顿时脸色一沉,夷男见状正要打圆场的时候,却听得张允文满脸悲愤的说道:“二可汗别急,听我慢慢说来。自隋末以来天下纷争不止,万民倒悬,社稷累卵……”
张允文慢慢的、从容的从隋炀帝说起,大肆评论起其政策来,然后历数隋末的逐鹿势力,一家家的臧否,最后说道李世民,便大加吹捧一番,听得二位可汗直翻白眼。
终于,在张允文说了半个时辰,说得口干舌燥,喝了一万奶茶之后,又准备说个唾沫横飞时,夷男和菩萨二人同时打断他的说话:“张将军!”
张允文顿时满是惊愕的看着二人:“唔,二位大汗,怎么了?”
那夷男苦笑一声说道:“张将军,你说的这些,我等已经尽知,所以还请张将军直入正题吧!”
“呃,二可汗,你刚才问的什么来着?”张允文转过头,又向菩萨问道。
菩萨心头虽然大怒,却不得不强忍住怒气将问题再说了一遍。
张允文听罢,眼珠子一转,正准备用“拖”字诀来回答这个问题时,只听见毡房外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焦急无比的声音:“启禀大汗,有紧急军情!”
二人一惊,同时道:“快进来说!”
一名身材瘦削的士卒进入帐中:“启禀大汗,我军东南方向出现一支唐军,人数大概有五千左右,领军的大橐上写着一个‘张’字!”
夷男菩萨二人同时一怔,脸色大变,接着齐刷刷的看着张允文。
这名士卒却是用突厥语说出军情。张允文听不懂,但是他从二位可汗的脸色和动作上便猜测到生什么了。顿时心头暗笑:呵,这援军来得可真是及时啊,不枉自己在这儿费尽心思的拖住这两个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