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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明朝好丈夫txt下载     明朝好丈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二十五章:什么东西

    不管怎么说,虽然平叛初战失利,可是在九江总算扳回了一局,一场大捷,歼贼三万,这对眼下内外交困的朝廷来说实在是太难得了,朝廷这边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一次机会。

    九江大捷的消息立即通过报纸传播开来,以至于近来的明理之间的口舌之争都淡化了不少。

    所谓明理之争,便是新近崛起的明学与理学之间的口诛笔伐,明学如今已经渐渐崛起,随着报纸的大力宣扬,再加上背后又有不少大商贾居于幕后暗暗支持,有了大量的资金,不少明学学堂纷纷建立起来,又请了不少名儒助阵,因此如今的风头也是不小。

    理学风行了这么多年,已是垂垂老矣,别看它树大根深,可是有一点它却是比不上明学的,那便是潮流。任何一样东西都有潮流,潮流所向,便成了风尚,许多的读书人,已经开口明学、闭口明学了,可一说到理学,总是不免有些不屑之色,这种情绪发生在年轻的读书人身上居多,年轻人身上似乎总会有些叛逆的因子,读书时不免会多一些疑问,从前的时候是理学一家天下,倒也不觉得什么,而如今明学的出现,正好迎合了这些年轻士子们的需求。

    其实无论是理学和明学,其实都是打着孔夫子他老人家的旗号追求自己的主张而已。这就好像大明朝玩了一百多年,虽然太祖他老人家的国策已经被人修改的面目全非,可是后世的这些施政之人,无论是改革也好还是徇私也罢,都是打着太祖皇帝他老人家的旗号行事,有人要海禁,于是便把太祖他老人家搬出来,说海禁如何如何,太祖的时候就海禁。若说海禁和太祖他老人家还有点关系,可那些想开海的大臣,居然也打着太祖他老人家的名目,从太祖皇帝的字眼里抠出一两句话出来,大肆宣传其实太祖他老人家还是主张开海的。

    总而言之,所谓的明理之争,其实就是陈旧的利益集团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治利益,而新兴的利益集团为了争取自己的利益利用那些圈养起来的名儒、读书人们相互抠字眼的游戏,孔老夫子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一辈子说了一些话,又恰好被他的学生们编入了书中,结果这些话就成了各色各样的人相互用来抨击对手的手段。

    大家都在说儒家治国,都说要教化,怕只怕孔老夫子他老人家若是有穿越的机会,到这所谓的儒家盛世里来走一遭,多半又要跌足长叹,道一句礼崩乐坏不可。

    幸好,他老人家已经死了,死了一千多年,估摸着也没什么穿越的机会,所以自然而然,他老人家是看不到的。

    这样的争论一直都在继续,不过近来已经白热化了而已,理学一开始以为,只要摁摁手便可将这所谓的明学捏死,他们显然想不到,明学在争论的过程中却是无形的扩张着影响,任何事只要起了争论,就免不了会引起所有人的关注,关注的人想了解争论的全部过程,就免不了要了解这明学是什么玩意,于是乎,最近出版的一些《子曰新义》自然卖得大火,有人看了不屑于顾,可总有不少人看了觉得新奇,最后渐渐改变立场。

    所以其实一开始,理学和明学一争论,这理学其实就输了。

    闹到现在,双方都是筋疲力竭,现在大捷的消息传出,自然把大多数的清议吸引了过去。

    毕竟不管怎么说,在对宁王的态度上,理学和明学还算是同气连枝的。

    大捷固然是喜事,不过对不少衙门来说添了不少麻烦,内阁那边已经拟了旨意,据说已经送去了宫里批红,要向九江那边提供火炮五百门,五百门不是小数,而且时间紧急,又必须考虑到质量,所以首先就是要户部掏银子,随即便是工部进行采购,最后才转到兵部这边交付,于是这京师里的几个衙门,又都是一团的糟。

    好在那些个火器作坊都还有些存货,竟是一下子凑了三百余门,再加上日夜督造赶工,倒也没有耽误多少时间,这批火炮立即由人押运,沿着运河直送江西。

    转眼过去了半个月,半个月的时间,整个江西的攻守已经大变了一个模样,宁王开始渐渐收缩,叛军们从不少占领的州县里收缩出来,便是饶州府,叛军也渐渐放弃,有组织的进行后撤,而官军自然也不能闲着,立即重新收复失地,又是重新张榜安民,开始在城中盘查奸细。

    成国公朱辅已经亲率五万大军镇守在了饶州,对南昌府虎视眈眈,而九江数万大军亦是有蓄势待发的打算,兵锋直指南昌府。这显然是最后一战,若是攻下了南昌,自然大功告成。可要是攻城失利,那么事情就不好说了,眼看着冬季就要来临,江西虽然处于南方,却也照样冷冽无比,一入了冬,将士们不免会有懈怠,这般拖延下去,对朝廷来说是很被动的。

    毕竟宁王的目的就是谋反,他要做的事也只有如何打败官军,所以他不必顾忌其他。可是作为朝廷就不一样,朝廷不是谋反的专业户,他们所考虑的也不是一州一省,叛乱持续越久,对国家的伤害就越多,所糜费的人力和国库钱粮就越多,因此朝廷那边,在陆续运来了五百门火炮之后,已经开始再三催促各路大军进军了。

    柳乘风仍在九江按兵不动,在他的书房里摆着一个沙盘,沙盘上盖起了一座城池,而在城池里头,却放置着许多棋子,这些棋子便是宁王在南昌府的布置,南门有多少兵马,北门又有多少,粮库中大致存了多少囤粮,而他们的精锐又设置在哪里。除此之外,就是城中的一些工事,宁王经营南昌多年,蓄谋已久,几次向朝廷要求加高城墙,如今这些工事都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成为了官军进击的屏障。

    柳乘风最忌惮的,就是城中的火器,两年多前,宁王就意识到了火器的巨大作用,因此暗暗利用各种办法,囤积了火炮一百余门,火油千桶,据说在宁王的卫队里,还有一支火铳队,人数虽然只有数千,可是一旦他们借助着城墙坚守,对进攻的官军杀伤还是不小的。

    这些情报,都是锦衣卫在南昌府布置下的探子打探来的,很多消息都未必准确,不过大致上应当不会有什么变化。

    柳乘风这两日都看着沙盘里的棋子发呆,身为钦差,他当然希望能够用最小的代价换来巨大的胜利,可问题是,该怎么攻城为好呢?

    不过等到火炮运到了江西,柳乘风才松了口气,随着火炮一道来的还有一个兵部官员,兵部官员既是来交割军械,同时也是代表内阁来的,柳乘风将这家伙迎到了厅里说话,这家伙板着脸,却是一副很不乐意的样子,开口还未寒暄,便直接代表内阁把柳乘风狠狠的呵斥了一顿,说现在宁王坐困南昌城,冬日又要来临,柳乘风身为钦差,竟不知道体恤朝廷的难处,及早进兵,反而还有闲情雅致在这九江城吟风弄月,说罢,又是狠狠的督促了几句,让柳乘风即刻出兵,不得再耽误战机。

    柳乘风随即冷笑,其实他很能明白内阁的意思,内阁派了这么个家伙来传话,其实并不是想寻他柳乘风的麻烦,而是怕柳乘风寻他们的麻烦,柳乘风索要的火炮是一千门,内阁那边只给五百,以柳乘风的性子,肯定是不肯罢休的,所以内阁索性来个先下手为强,不等柳乘风表露不满或是继续纠缠,就先来挑一挑这柳乘风的错,先来个下马威,让柳乘风不敢提火炮的事。

    明明是内阁那边有些对不住前线的将士,却偏偏要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来个先声夺人,柳乘风一直不吭声,等这官员大发了一顿议论,才微笑道:“不知大人是谁?我竟是还未请教。”

    官员见柳乘风低声下气,更显得自己威严了几分,朗声道:“兵部库部主事王英。”

    柳乘风微微一笑,道:“王英,这名儿好,不过我有句话倒是斗胆想问。”

    王英道:“大人但问无妨。”

    柳乘风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如寒霜一般,他冷冷一笑,道:“一个库部的主事算是什么东西,竟然也敢在本钦差面前过问军事?”

    王英愣住了,其实来的时候,他就想过柳乘风会用各种手段来对付他,可是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这柳乘风使用的办法是最直接而且是最不客气的一个。

    库部主事是什么东西?无论怎么说,这库部主事好歹也是四品大员,不单是如此,他王英也是读书人出身,莫说是别人,便是二品的武官见了他,也不会如此放肆,可是现在……

第八百二十六章:攻城

    兵部来的人是柳乘风轰走的,敢轰走兵部的人,也算他柳乘风胆大包天。不过柳乘风的性子素来如此,别人敬他一尺,他敬人一丈,可若有人惹毛了他,柳乘风也绝不含糊。

    把人轰走之后,柳乘风便开始提笔写奏书了,内阁想先声夺人,他偏偏要闹一闹才好,一封奏书挥洒而出,让人快马送了回去,里头的内容无非就是说五百门太少,若是攻城失利后果自负之类的话。当然免不了代表一下三军将士,大谈在这儿的苦处,大家都很用命,可是朝廷却在拖后腿,让人心寒云云。

    至于那个兵部库房主事,柳乘风只字未提,仿佛这个人成了空气一般。

    奏报送了出去之后,既然五百门火炮已经到手,于是便立即命钱芳来,让钱芳从各大营中挑选一些资质较好,年龄恰当的青年直接补入火炮营,放炮可是门技术活,因此必须先组织起人操练起来,而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老带新,把原有的火炮队编制打乱进行操练。

    人手倒不是问题,新军待遇优渥,更不必说前途也是极好,一听说要招募一批炮手,这些个官军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不过钱芳这个人一直把着关,抱着宁缺毋滥的心思勉强地招募了两千人,就这两千人还浪费掉了四五天的时间,都是各大营反反复复地转悠,又反反复复地测试体力、视力,忙活了一大通,各大营的武官们却只能干瞪眼。

    倒不是说这些武官没有小心思,谁都不愿意自己的人说挑就被人挑走,这做官自然是下头的人多多益善,谁还愿意把精兵拱手相让的?可是钦差下了令,你若是敢横生枝节,人家有的是办法收拾你,而且巡抚衙门那边似乎也支持,并没有进行干涉,无人撑腰,他们想闹也闹不起来。

    更不必说现在下头的人人人都在摩拳擦掌,想挤入新军中去,若是你出来阻拦,难免遭人怨恨,影响了弟兄们的前程,是要被人惦记一辈子的。

    于是乎,几乎所有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该配合的还是配合,不过这脸色嘛,就未必能有多好了。

    两千多个新军,随即便开始操练起来,不过这操练只能做暂时之用,真正的磨砺还早着呢。

    勉强操练了半个月,九江这边终于出兵了,四万大军向南昌府进击,与此同时,成国公也亲率大军七八万向南昌进发,七八日之后,柳乘风驻建昌县,成国公朱辅则是驻丰城。

    丰城距离南昌较远,而建昌距离南昌不过数十里之遥,成国公朱辅和柳乘风也算是有默契,朱辅也深知自己所谓的军马虽多,可是并无精兵强将,他的作用不过是壮壮声势,形成合围的态势,这一场攻坚战,还得柳乘风亲自来打。

    所以他进驻在外围,肃清附近的叛军,稳稳地为柳乘风做好攻城准备,而柳乘风这边已经开始磨刀霍霍了。

    既然要攻城,那肯定不能乱来,近来天气不好,官军这边只能按兵不动,而成国公朱辅也带着一队兵马赶来了建昌。

    柳乘风的所谓钦差行辕,如今只是建昌县城里的一处学堂旧址,未免有些寒酸,不过朱辅的到来,柳乘风心里也清楚,这是为最后的攻城做准备了,他连忙亲自去城门迎接,一直迎到行辕,让人收拾了花厅与朱辅就坐喝茶。

    朱辅和柳乘风本来是没有交集的,说句实在话,朱家是靖国公,算是一等一的权贵。柳乘风虽然也是公爵,却只是三等,这年头什么都要论资排辈,别看靖国公和翊运公似乎只相差那么一点点,可是在京师里的贵族圈子里却有着天壤之别,说穿了,开国公和靖难公到了现在那已是沿袭几代的勋贵,因此在他们看来,所谓的翊运公和翊卫公不过是暴发户,从心底里就很是瞧不起。

    话是这么说,可是柳乘风和朱辅的关系却大大不同,且不说聚宝商行的关系,就说那一次柳乘风钦命查案,若不是柳乘风查出了真凶,这朱家只怕要彻底完蛋,这个恩情就足以让朱辅在柳乘风面前不好拿大了。

    二人落座,朱辅颇有先祖之风,生得很是魁梧,脸上菱角分明,不过因为自小出生富贵之家,因此年纪虽然已近四旬,可是肤色白皙,显得很是年轻。

    长久的熏陶,自然养成了朱辅一种高高在上的气质,而且他一向沉默寡言,虽然勉强和柳乘风寒暄了几句,最后还是不免提起了正事:“钦差大人可听说京师里的一些消息?”

    这样的开场白倒是别开生面,柳乘风见朱辅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忙点头道:“还请公爷赐教。”

    朱辅沉痛地道:“陛下已经不能下地了,你我不是外人,老夫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吧,大明朝只怕又要变天了。”

    对于这个话题,许多人是想提又不敢提,而朱辅在柳乘风面前提起,也有推心置腹的意思,别看只是一两句话,其实却隐含着与柳乘风同气连枝的意思,朱辅说的事,柳乘风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叹了口气道:“但愿皇上能熬过今岁,哎……,柳某人深受皇恩,现在皇上这个样子,我也是夙夜难寐,心里总是觉得……”柳乘风满脸苦涩地摇头,继续道:“可是人有生老病死,还是看开些吧。”

    朱辅的眼睛漫不经心地观察着柳乘风的神态,心里在想,若是皇上当真殡天,他柳乘风得益是最大的,虽然当今皇上是重用他,可是天下人都知道,东宫对他很是依赖,这可别小看当今皇上和太子对他的区别,一个是重用,一个是依赖,重用是皇帝对臣子的态度,可是依赖就全然不同了,谁都知道,一旦太子登极,柳乘风的地位就会更加稳固,可是柳乘风现在一副沉痛的样子,不知是当真悲戚,还只是做作。

    朱辅道:“不错,还是看开些好,你我做臣子的,现在既到了这个节骨眼,又有宁王反叛,既然是钦命平叛,那自然是及早攻城,拿下南昌城为好。”

    朱辅的话题最终还是从京师转回了江西,想必他也承受了不少的压力,内阁那边对柳乘风不好发作,也知道对柳乘风发作起不到什么作用,于是干脆催促成国公朱辅,反正朱辅进了兵,柳乘风也不能袖手旁观。

    柳乘风颌首点头,倒也认同朱辅的话:“及早攻城是肯定的,不过想必公爷知道,朝廷那边刚刚送来了一批火炮,炮手们还生疏得很,若是不好好操练一下,这南昌城城墙高耸,只怕难以速胜,磨刀不误砍柴工嘛,先操练一些时日,如何?”

    朱辅却显得为难了,朝廷那边在催促,说是皇上现在急需振奋人心的大捷,而柳乘风这边又在拖延,他夹在中间实在有些为难。可是想了想,柳乘风说的也没有错,一味贪功冒进,若是出了差池,反而不美。攻城的中坚力量是新军,这一点,朱辅是清楚的,所以也不再劝,只是笑了笑道:“只是不知这操练要等到什么时候?”

    柳乘风掐指算了算,随即道:“多则一两个月,少则也要半月之数,唯有如此,这操练才能有些小成,那个时候就可以开始攻城了。”

    朱辅心里发苦,最少也是半个月,如此看来,今年想要平叛结束是别想了,现在距离过年也不过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今年多半得在江西过这个年了。

    朱辅微微一笑,道:“一切都凭钦差做主吧,新军攻城的事,老夫其实也不甚懂,那都要仰仗钦差了。”

    二人寒暄了一阵,柳乘风便叫人收拾了寝卧让朱辅歇息,紧接其后,炮兵营的所有武官都被召集起来,从前的炮兵在新军之中只有一个队的编制,人数只有一千,而现在人数达到三千,直接从队升格为了炮兵营,原先的武官全部官升一级,队官杨让也成了营官,上次杨让被柳乘风训斥了一顿,最近很是提心吊胆,生怕再出差错,再加上现在又补充了这么多军马,就更不敢大意了,这一次钦差相召,杨让带着一众武官巴巴地赶过来听候差遣。

    柳乘风扫视了他们一眼,道:“炮营那边操练得如何?”

    这句话是问杨让的,杨让忙站出来道:“大人,只是在九江的时候操练了一些,虽然尽心用命,可是毕竟时日还短,成效甚微。”

    杨让可不敢夸口,凡事都得往低里说才好,若是现在拍着胸脯保证什么,等到真要攻城的时候出了差错,那他就得第一个倒霉,如今已经记了一次大过,若是下次再发生什么重大的差错,那可大大不妙。

第八百二十七章:困兽之斗

    对于杨让的回答,柳乘风显得并不意外,很显然,一群菜鸟中的菜鸟只凭几日的操练就想成为合格的炮兵,这和玩笑没多大的区别。

    可是现在开战在即,柳乘风虽然知道事情很棘手却还是不免负手感叹:“根据消息,城中的叛军城防坚固,又储备了大量的火器,虽然败了一阵,可是实力仍存,现在朝廷三番五次敦促我等攻城,而攻城最急需的便是你们火炮营,若是火炮营不能胜任,那么这城也不必攻了。所以加紧操练乃是当务之急,诸位,时日无多,是建功立业还是功败垂成就看你们的了,杨让,上次本钦差责怪了你,你不必放在心上,眼下本钦差交给你们一个任务,那便是采取任何法,给本钦差练出一支百战的炮兵出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杨让还能说什么,自然激动的道:“卑下领命,只是敢问大人,是不是像从前一样进行操练?”

    柳乘风却朝他笑了笑,这是柳乘风特有的招牌式笑容,笑容中带着几分狡黠,阴测测的。

    “因循守旧是不成的,要因地制宜嘛,操练的细则我已经想好了,喏……”柳乘风从书案上捡起一份札子:“如何操练的细则都在上头,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

    南昌城里已是人心惶惶,一开始的时候,宁王说要靖难,说什么朝廷出了奸臣,又有不少党羽为他造势,因此对寻常的百姓们来说,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在这些人眼里,宁王便是天一样的存在,他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反正和大家也没关系,再者说了,朝廷里出了奸臣,王爷这是清君侧去的,似乎也是名正言顺。

    紧接着攻陷了饶州,似乎正如大家所料的一样,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宁王是王者之师,说不准还真能像当年的燕王一般,倒是有不少人心里觉得宁王一向仁德,待南昌的百姓也是不错,甚至有人生出非分之想,若是宁王去了京师……

    这种幻想没有持续多久就已经破灭,宁王又回来了,回来的虽不是败兵,不过无论如何封锁,大败的消息还是传入了大街小巷,更有不少人家,家里有子侄参与了其中的,就更加是惶恐不安,四处打听亲人的下落。

    紧接着,朝廷各路大军将南昌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使得气氛就更紧张了,城中传出不少流言,都说朝廷八十万大军已在城下,择日进兵,宁王要完了。

    于是乎,那些一开始拥护宁王的人不禁又生出了恨意,就是因为这个人,这个人拿些蝇头小利去实现自己的野心,而现在,终于要给人带来灾祸。谁都知道,无论城外围着的是官军还是贼军,一旦攻下城池,整个南昌城就必定会成为人间地狱,这种事在史书里不绝于耳,而所有人都在惶恐不安的等待着。

    城中显然有锦衣卫的探子在四下活动,一开始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可是渐渐开始胆大起来,他们四处散播各种消息,无非是说与宁王同流合污的死无葬身之地,若愿意弃暗投明便既往不咎。

    现在宁王府的亲信护卫已经走上了街头,开始四处缉拿朝廷的暗探,可是城内的其他叛军似乎对缉拿这些暗探并不热衷,其实已经有人不少人知道,宁王要完蛋了,自己若是跟着宁王走到底肯定是死路一条,可是当真去投靠官军,谁能保证官军真能做到既往不咎?

    其实所有人都在茫然,所有人都从振奋中渐渐的冷静下来,他们渐渐发现,原先别人告诉他们的那些话似乎不太对,什么官军不堪一击,什么朝廷不得人心,什么只要愿意跟着宁王便如何如何。

    大家都不禁打起了小心思,据说还有一些锦衣卫暗探直接进入叛军的军营中活动,竟是没有人去揭发检举,因为谁都有自己的算盘,现在谁也不敢得罪朝廷的人,谁都希望能留一手,等到城破的时候好能趁机保全自己。

    对于这种事,宁王府似乎没什么动作,或者宁王府根本不知道,又或者是他们故意装作不知道。

    这南昌府里头,唯一还算安静的就是宁王府了,如今的王府已经被人四面围定,到处都是官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王府里头,宁王朱钧觐的心情显然很不好,上高王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听不到任何的音讯,这上高王朱宸濠既是朱钧觐的嫡长子,同时也是朱钧觐的心头肉,这个儿子生的最像自己,自幼又聪明伶俐,朱钧觐在他身上付出了太多的心血,虽然后来朱宸濠失了人道,可是朱宸濠毕竟已经有了儿子,朱钧觐照样将所有的希望放在朱宸濠身上,可是他万万想不到只怕要和自己生离死别了。

    纵是到这个地步,朱钧觐强忍着悲痛,仍然显得极为理智,现在对他来说,能不能守住南昌城是最紧要的问题,因此虽然已经派出了许多人出去寻找朱宸濠的下落,朱钧觐却是勉强振作精神,每日召见部下鼓舞士气,并且开始不断的命人加固城墙,设置火炮做好固守的准备。

    只有守下去,他才有看到曙光的资本,而且他已经预计,鞑靼部必定会不甘寂寞,定然会选择南下,朝廷也迟早会吃不消两面作战的压力,一旦江南的大军实力削弱就是他反击的时候。

    由于反叛的筹备较为充分,所以在守城方面朱钧觐还是很有信心,且不说南昌城的城墙,单说各种的工事还有从前暗中采购的火炮,要长久守住南昌想必也不成问题,城中的粮库里粮食堆积如山,也不必担心城中缺粮,只要朝廷的大军敢来,他就不在乎给官军一点厉害看看。

    书房里,朱钧觐弯着腰,伏案行书,只有在行书的时候,他才能忘掉一切的烦恼,把许多不快的事全部抛诸脑后,不过在今日,似乎行书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他的书法原本极好,可是今日蘸墨的狼毫落在白纸上,却总是带着轻浮。

    朱钧觐眼眸中掠过一丝不喜之色,脸色显得很不好看,他冷冷一笑,将狼毫笔抛落一边,随即抬起头来。

    朱钧觐咳嗽了两声,外头的人听到了动静便有人躬身进来,来人却不是外头伺候的仆役,而是丞相刘养正。

    朱钧觐淡漠的看了刘养正一眼,在从前的时候,他对这个人颇为看重,也很是礼遇。可是现在心境已经全然不同,这个家伙在以往的时候夸夸其谈,大谈各种靖难的策略,一副胸腹之中藏着百万雄兵的样子。可是靖难大军一败,这个家伙就顿时什么主张都没了,直到现在,朱钧觐才直到这个家伙和大多数的读书人都一样,都不过是嘴皮子上的功夫。

    “先生啊,你怎么来了?”

    朱钧觐虽然对刘养正渐渐冷淡,可是言辞中还是带着几分敬重,不管怎么说这个人对自己还算是死心塌地的,就算这个姿态不是做给刘养正看,他也要做给别人去看,让别人知道他朱钧觐礼贤下士。

    刘养正忙道:“学生万死,竟是叨扰了王爷行书的雅兴。”

    朱钧觐低着头看着自己很是潦草的字,语气冷冷的道:“都说了多少遍,不要再自称学生,你已不是个有功名的读书人,如今已是我大明的左丞相了,要称臣。”

    刘养正擦了擦汗,若说一开始朱钧觐封他做丞相的时候他心里还心花怒放,可是现在总觉得这个丞相实在有点刺耳,想必在朝廷那边,第一个想杀全家的就是他刘养正了,王爷毕竟是天潢贵胄,事败之后大不了一个赐死,其余的亲眷也多是圈禁,而他这丞相就成了二号人物,而且还是朝廷可以毫不犹豫举起屠刀屠灭满门的匪首。

    刘养正连忙道:“王爷教诲的是,教诲的是,臣罪该万死。”

    朱钧觐没有再追究下去,叹了口气,把桌上的行书收好,把头抬起来,目光炯炯的看着刘养正道:“上高王那边有消息了吗,无论是死是活,总得有个准信才好。”

    说到死的时候,朱钧觐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对这个死字,他有些难以接受。

    刘养正几乎不敢抬头去看朱钧觐,苦着脸道:“王爷稍安勿躁,上高王吉人自有天相,想必不会有什么事的。”

    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不过这句话分明就是告诉朱钧觐直到现在朱宸濠的消息仍是一点都没有。

第八百二十八章:万炮齐发

    朱钧觐绝望的闭上眼,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之色,可是很快,他又恢复了正常,张开眼时眼中闪动着冷色,慢悠悠的道:“现在军心不稳,本王知道,近来有不少人左右摇摆,是吗?”

    刘养正特意赶来为的就是这件事,军心确实已经动摇了,民心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人心浮动,若是不采取措施,只怕等不到攻城,这南昌城自己就要乱起来。

    刘养正直言不讳的道:“王爷,臣也听说过不少这种事,甚至有人窝藏锦衣卫暗探,图谋不轨,若是不严惩几个,只怕会有人得寸进尺。”

    朱钧觐却是摇摇头,淡淡的道:“严惩没有用,严惩也收不拢人心,人心不可测哪,这件事缓缓再说,现在我们最需要的不是去严惩那些左右摇摆的人,而是急需一场大捷,以提升军民士气。”

    刘养正苦笑:“可是……”

    朱钧觐摆摆手:“你放心便是,本王已有计较,只要他们敢来,本王保管教他们有去无回。官军一旦受挫,城中的士气自然高昂。”

    刘养正这才放心了一些,不管怎么说,王爷既然有把握,他也就不必害怕了。

    朱钧觐之所以有底气,是因为他坚固的城防,他相信,官军想要攻破南昌,没有个一年半载是不可能的,而一旦久攻不下,官军的士气必定受挫,到时便是他反击的时候。

    朱钧觐又铺开一张白纸,作出一副要准备挥毫泼墨的样子,刘养正识趣的拱拱手正要告辞,突然之间,隆隆的炮响传出,整个宁王府陡然地动山摇起来,朱钧觐一下子没站稳,被这巨大的火炮声响震的打了个趔趄,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了骇然之色。

    这炮声显然并未停止,而是连绵不绝,刘养正骇然道:“王爷,只怕他们已经攻城了。”

    “这么快?”朱钧觐脸色略带几分苍白,忙道:“|快,随本王去瞧瞧。”

    ……

    炮声隆隆,一枚枚炮弹毫不留情的朝南昌城头倾泻而下,城中顿时显现出了慌乱,不少没有防备的守军直接炸飞,守城的叛军只得躲在女墙之后不敢冒出脑袋来,可是这并不安全,有的炮弹直接砸中女墙,女墙顿时被崩开,碎石乱飞,溅射的碎石立即便将女墙后的人射了个千疮百孔。

    宁王朱钧觐出现在城头上,眼看着无数的弹石乱飞,铁弹夹杂着火药燃烧的灰烬,如流星一般朝城墙砸来,朱钧觐的脸色变了,他极目看下去,在城下,数百门火炮摆开了架势,不断的射击。那火炮摆成的阵地宛如一条长蛇,无数火光冒出来,喷吐出火光。

    朱钧觐一时呆住了,脸色苍白如纸,刘养正跌跌撞撞的冲上来,期期艾艾的道:“王……王爷……这里太危险……”

    朱钧觐冷冷的看了刘养正一眼,脸色狰狞的道:“不要多言,快,传令下去,还击!”

    一声令下,城头上才有人匆匆忙忙的架设起火炮,宁王在谋反之初便已悄悄购置了不少火炮,用来守城之用,不过因为一切都在秘密进行,所以使用火炮的叛军大多没有经受过操练,此时慌慌张张,在武官的催促下匆匆忙忙的冒着炮火架设了火炮,在折腾了小半时辰之后,才勉强的稳住了阵脚,不过在这个过程之中,城头已是一片狼藉,尸首遍地,在无数炮火的轰鸣之下,所有人都抬不起头来,有几处城墙竟是足足轰掉了几个小缺口。

    朱钧觐躲在城楼之后,伫立在城楼,凛然无惧的看着城下至今还未停歇的火炮轰鸣,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城下,至少有五百门以上的火炮,比他的想象要多的多。

    “王爷,已经准备好了,”

    一名将佐匆匆忙忙的赶来。

    朱钧觐嘴角扬起冷笑,随即道:“|还击!”

    “遵命!”

    紧接着,城头上白来门火炮也终于发出了轰鸣,无数的铁弹如流星一般飞快朝着城下的炮兵阵地轰去。

    这轰鸣之声,在宁王耳中宛如天籁之音,官军的火炮虽多,可是毕竟在城下,没有工事阻挡,而他的火炮则是居高临下占尽了地利,虽然数量不多,却也足以给官军们一点颜色看了。

    可是……

    当几轮还击之后,事情却没有宁王想象中的那样简单,他居然你发现,城头上的这些火炮射出的炮弹竟是根本够不到对面的炮兵阵地。

    朱钧觐不禁大怒,事情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这是怎么可能,分明是守军的火炮居高临下,可是为何对面的火炮能击中城墙,而守军的火炮竟是够不到对方的炮兵阵地。

    事情是在太蹊跷,那主管炮手的武官脸色惨白的过来,连滚带爬的给朱钧觐行礼,道:“王爷……只怕……咱们的火炮……”

    宁王对火炮一窍不通,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怒气冲冲的责问之下,总算明白了事情是怎么回事了。

    这些火炮,都是宁王经过各种渠道购买的,其中大多数火炮,都是先利用藩国的名义购买,随后再悄悄运输到南昌,也就是说,这些火炮都是一两年前专门兜售给藩国的火器,这种火器有一种特地,那便是无论威力和射程都会大打折扣,而城楼下的火炮,都是经过七八次改良之后的最新式火炮,主攻的火炮更是擅长远攻的滑膛炮,其射程之远,又岂是这些火炮所能相比。

    在更犀利的火炮面前,守军的这些火炮顿时就成了摆设,宁王呆住了,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火炮的任何意识,叛军从上到下,懂火炮的人更是寥寥无几,而朝廷这边,这几年经过侄不断的改良,火炮体系已经渐渐的完善,在攻城之前,锦衣卫就探查过守军火炮的许多参数,并且在确认对方火炮射程之后,有针对性的设置了炮兵的阵地,其结果就是令守军被动挨打,连还击的机会都没有。

    他哪里知道,为了攻城,新军的炮兵营武官们已经连续熬了两个日夜,不断的计算和参考,才最终布置了这个炮阵。

    所谓的炮兵战法,又岂是单纯的放火炮这么简单。

    ……

    城楼下头的炮兵阵地上,新手炮兵们正在手忙脚乱的忙活,这些新兵实在有些生疏,甚至有人一听到炮响,整个人就动弹不得了,在老兵的带领下,才总算磨磨蹭蹭的开始动手起来,搬运炮弹的搬运炮弹,填充火药的填充火药,还有人专门用水瓢不断给烧的通红的炮管浇水,至于校准和开炮的事,则是有老兵亲自教导,一开始所有人都觉得新奇,等到真正的开了火,他们便吓懵了,不过在有老兵的带领下,也渐渐的习惯起来,他们发觉,所谓的炮兵其实也很简单,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去做自己的事,每个人做好自己,一切都不成问题。

    不过新兵们生疏,使得这火炮的准头实在有点偏,再加上搬运炮弹和填充火药的速度不快,从而导致火炮的射击间隔时间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至于对炮身温度的掌握那就更不必说了,刚刚发射之后,炮管的温度还没有降下,就有人急不可耐的去填充火药,差一点酿成事故,好在有老兵盯着,对各种不规范的事总算能及时制止,没有出什么大事。

    炮兵的操练开始了,按照钦差大人的说法是,在接下来的半月到两个月之内,这样的操练将一直持续下去,炮兵营官杨让实在是有些紧张,这样的操练是在让他有点心惊肉跳,杨让现在最怕的就是出事故,一旦出了事,他可担待不起。

    而且看着一枚枚火炮几乎还未校准就进行射击,足足四五成的炮弹射偏了方向,杨让便觉得心疼,这可都是钱啊,照这么个操练下去,这一天的消耗就在数万两银子,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这句话是钦差大人说的,果然所言非虚。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种操练的办法确实还算不错,至少在半个时辰之后,这些新兵蛋子总算有模有样起来。

    “大人,要不要歇一歇?”

    一个队官小跑过来,低声问道。

    对武官和老兵们来说,这般的射击法实在有点惨不忍睹,也实在太过糟蹋银子,大家都有些心疼。

第八百二十九章:心惊胆战

    “不成,钦差大人的细则里说得很明白,天色不暗下来,这操练就必须继续进行下去。”

    杨让毫不犹豫地回答,在这一点上,他从不讨价还价。

    那队官见状也就不再劝说,连忙点头称是,怏怏地去了。

    这炮击一直持续,倒是有一群人出现在阵地上,让人觉得有些意外。

    这些人虽然也穿着军服,但是他们的军服和别人不太相同,与其他人不一样的是,他们还那着木简和笔穿行于各处,这里看看,那里又看看,有时会和队官们对话,这些队官对他们倒也客气,之间的对话也很新鲜。

    “大人,这滑膛炮有问题吗?”

    “倒是有不少,装填起来太麻烦,尤其是火药,原本采用你们的火药包填充进去,确实比从前便捷了不少,可是威力却没有散装的大了,还有开花炮那边,问题也是不小,一炮下去,炮管都烧红了……”

    这一番番埋怨似的口气倒是没有让这些奇特的人显出什么尴尬或者是不满的表情,他们很是认真地拿着笔在木简上书写着记录,把队官们所说的一些缺点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将问题和原因统统标注上,随即再将这木简小心地收藏起。

    这些人便是传说中的火器作坊的人,在大明朝,火器作坊是不允许随意建立的,唯有一个地方允许,那便是廉州,因此整个廉州拥有大大小小的火器作坊数十座,不过就算在廉州,对火器作坊的监管也很严格,并不是什么人想要筹建就筹建,在作坊里头还有锦衣卫和官府进驻,以保证这些作坊会严格遵守朝廷的一些规矩。

    这些作坊多是大商贾筹建,所耗的资金很大。当然,他们的利润也是极大,他们的收益主要是分为两种,一种是对藩国们的销售,由于南洋纷争极多,因此各国争先抢购,外销的价格本来就高昂无比,油水丰厚,算是火器作坊最大的一个财源。

    至于第二条财源,则是新军和商队的采购了,尤其是新军这边,一次采购便是百门以上,利润也是极大,再加上火药和炮弹的消耗,这些都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可是要接下这么大的生意却不容易,新军的火器虽然不在乎银子,却必须要求火器优良,你的火炮比别人的射程远,比别人的精度高,比别人的威力更大,才能够从新军手里接下巨额的订单,可若是处处不如人,那就只能望洋兴叹了。

    因此,满足新军的要求成为了几乎所有火器工坊的目标,新军需要什么,又要改良什么,这些都是不容忽视的。只有比别人的火器更先进,才能吃下这块肥肉,于是乎,一个特殊的群体诞生了,这些人从寻常的工匠中脱颖而出,对火器的原理极为精通,他们享有极高的薪水,渐渐和寻常工匠有了区别,他们做的事不再是按部就班的锻炼钢铁和铸造炮管,而是从中跳了出来,专门对火炮进行改良和设计,他们是人人争相竞聘的对象,几乎每个人都是各个工坊中的灵魂人物。

    只有比别人更精准、威力更大、射程越远才能打倒对手,这些人所做的就是这个,无论利用什么办法,采取什么手段,他们必须比别人更加高瞻远瞩,拥有比别人更高的智慧。

    虽说这年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是渐渐的,因为市场有了需求,这些人的社会地位已经大大的提高,尤其是在江南、廉州等地,他们拿的薪水往往是读书人的十倍以上,鲜衣怒马,四处有人奉承,已经成了人人称羡的对象。

    在炮兵阵地里来回穿梭的就是这种人,这一次所谓的操练,说是操练新兵,对这些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一次发现问题,寻找解决办法的机遇,因此他们随军而来,并且得到了钦差大人的准许,既观摩火器所发出来的震撼威力,同时也希望在实战中寻出火炮所需改良的方向。

    问题出在哪里,就解决哪里,直到更远,更精,更强。

    在利益的驱使之下,这些人显得比别人更加认真,他们一边在脑子里思考,利用自己对火器的各种理解来解决出现在出现的问题,甚至是突发奇想,想到根治问题的办法,等到他们完毕了这些资料,战争结束之后,他们又会回到自己的工坊里,在东家的支持下有针对性的进行一次次的实验,为制造出更加精良的火器做好准备。

    对于这些人,武官和老兵们都是很为尊重的,毕竟这些人的突发奇想成就了他们手中的利器,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往往对火炮很是精通,哪里出了问题,他们都能立即为炮兵营指出来,甚至一些炮兵营的武官制定战术时,都需要他们口中吸收一些经验。

    对城外的炮兵营来说,这或许只是一次演练,可是对城内的叛军来说,这却是一次撕心裂肺的折磨,这种被动挨打的滋味可不好受,几个时辰下来,在不间断的轮番炮击之下,守军已经死伤了上千人,更重要的是城墙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缺口,再厚的砖石,想来也阻挡不住这攻城利器的发威,尤其那隆隆的炮声,还有那炮弹如流星一般落下的震撼景象,留给了守军太多的阴影。

    可是宁王这边却又不能让这些守军从城头上撤下来,在炮击之下,撤下守军固然能减少伤害,可问题是假若一旦守军撤离城墙,而官军大举攻城呢?

    因此就算是损伤极大,朱钧觐也不敢冒这个风险,而是咬着牙拼命督促武官们把想要撤下来的军马重新赶回去,甚至以军法的名义当场斩杀了几个逃兵也在所不惜。

    决不能后撤,一旦后撤就等于是彻底将南昌送给了官军。可是不后撤就是被动挨打,整个南昌上下,到处都是对宁王的怨言,若说从前有不少人对宁王还怀着一些爱戴,可是现在宁王这种驱使人去做靶子的命令终于把大家惹怒了,不过大多数人仍是敢怒不敢言,倒是在傍晚新军的操练结束之后,整个南昌城外安静下来,宁王则是召集各营的叛将商量对策,有几个叛将壮着胆子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王爷,官军火器犀利,今日一战,我们未伤他一人,而咱们的损伤却高达千人,现在全军上下已是士气低迷,无人再敢近城墙一步,便是城内的百姓也已经流言四起,惊恐莫名,若是再战下去,官军只是一味地用火炮攻城,只怕……只怕……”

    宁王朱钧觐冷冷一笑,此刻的他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气度,很明显,他也开始害怕了。在失去儿子之后,在突袭失利之后,在眼睁睁看到了新军的实力之后,朱钧觐显然再也没有了多少的底气,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充分准备的这些所谓防务和工事在官军眼中竟是不堪一击。其实这些人提出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眼下这个局面,官军破城只是时间的问题,而且白日的炮战留给大家的震撼实在太大,他们虽然知晓火器运用起来能发挥极大的威力,可是只有见到这种万炮齐发的场景,才让人真正看到了火器的威力,这种威力宛如山崩地裂,已经不是凡人所能抵挡了。

    若是他们知道城外的官军不过是在操练,真不知该如何作想。

    其实何止是这些人生出了畏战之心,便是朱钧觐又何尝不是如此?他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原本以为自己能摧枯拉朽,结果是诸一败涂地,后来他又自信自己能凭借着坚硬的工事负隅顽抗,可现在看来,所谓的工事和纸糊的也没什么两样,只是现在,朱钧觐又能有什么选择?

    “只怕什么?”朱钧觐注视着说话的人,冷冷地道。

    “只怕……只怕……南昌迟早城破,官军杀入城中,王爷性命不保,而小人们也……所以小人请王爷开恩,归降朝廷,而朝廷毕竟会念及王爷宗室之躯,定会从轻处置……”

    这句话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负隅顽抗是妄想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倒不如投降,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王爷,赵将军说的是,既然穷途末路,倒不如索性归降朝廷。”

    “对,便是看在千千万万个南昌百姓的份上,也不能再顽抗了啊。”

    殿堂之中,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来,这些人见有人做出头鸟,自然也都愿意跟着附和,希望能博得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朱钧觐的脸色大变,随即不禁狰狞起来,他的目光狠狠瞪着这些意志不坚的部属,随即冷冷地道:“来人,将这些人统统拿下!”

    在殿外的都是宁王的心腹护卫,对宁王言听计从,宁王一声令下,便立即冲进来数十个带刀护卫进来,大喝一声,将这些站出来的文武纷纷缉拿起来,于是满殿之中便又响起告饶的声音。

第八百三十章:决战

    连续几日,都是炮声隆隆,这隆隆的炮声便是远在十几里之外的大营都听的一清二楚,中军大营这边早已习惯了这种炮声,新军照旧操练,被这种气氛感染,其余各营官军也开始卖力起来,虽然只是装个样子,可是这备战的气氛很是浓烈,十里长的大营连绵不绝,肃杀之气十足。

    柳乘风自然不急于攻城,其实谁都没有想到,他所谓的炮营操练居然是这么个法子,这么做既能提高新兵的能力,让新兵以最快的速度成熟起来,另一方面,也能扰乱叛军的军心,大量的杀伤叛军以及破坏掉对方的工事。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在强大的实力面前,纵他宁王有什么阴谋诡计也是徒劳,而现在,所谓的攻城游戏便成了柳乘风检验新军的练武场。

    而在南昌城内,各种消息也通过各种方式从城中传递出来,在大营里,一份最时新的密报摆在了柳乘风的案头,营中的军将全部召集起来,柳乘风稳坐在椅上,虎目环视着众人,最后用拳头磕了磕桌面,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之后才道:“逆贼朱觐钧大逆不道,先是蛊惑人心,打着清君侧的名号糊弄无知百姓,现在已是穷途末路,却仍是执迷不悟。在前些日子,城中有人请宁王俯首就缚,这说明什么?说明城中的军心已经动摇,叛军已经绝望了。”

    柳乘风在这里顿了顿,随即冷冷一笑,道:“可是朱觐钧非但不肯降,反而穷凶极恶,将这些劝他归降的部属统统杀死,以显示抵抗决心。”柳乘风眼眸中掠过了一丝狡黠之色,语气平淡的道:“这逆贼朱觐钧最善收买人心,从前总是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可是这一次竟是大开杀戒,也总算是现出了自己丑恶的嘴脸,以本钦差的估计,朱觐钧已经无望,连他自己都已经生出绝望之心,所以此时破罐子破摔,才如此大逞淫威。诸位,嚣张跋扈的朱觐钧并不可怕,他越是嚣张跋扈,越是穷凶极恶,就越是告诉我等,此人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

    “就在今日!”柳乘风发出轻蔑的冷笑,继续道:“根据最新的消息,今日朱觐钧在城中逼迫文武官员进行大典,他原本自称监国王,而现在自觉的穷途末路想要过一把皇帝瘾了,就在那宁王的府邸里,想要沐猴而冠,要登极称帝……”

    说到这里的时候,城中的文武官员纷纷色变起来,议论纷纷。

    难怪今日城中这般热闹,据说里头传出不少爆竹和礼炮的声音,原来这宁王竟是得了失心疯,想要登基了。

    若是从前,宁王自称监国,自称靖难,或许还有一些正当性,毕竟文皇帝的江山就是靖难来的,而太祖皇帝也曾有过旨意,说是若后世的皇帝昏聩,藩王们可以起兵靖难。

    可是现在称帝,实在是很不智的行为,这就意味着,朱觐钧最后一点的合法性也都丧失。这么做,对朱觐钧没有一点好处。

    柳乘风面露微笑道:“朱觐钧这么做,是因为一句话穷途末路,想一套过一把皇帝瘾,他这般自欺欺人,实在是可笑。可是话又说回来,这个人是宗室,一旦真让他称了帝,朝廷的面子上只怕不太好看,便是皇上的面子也不好看。我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岂可隔岸观火,朱觐钧已经是瓮中之鳖,既然如此,那么从现在开始传令下去,三军即刻攻城,不得有误!”

    柳乘风这个命令的传达,确实比他预想中的要早了太多,可是大家倒是都能体谅,现在事情已经演化成了政治问题,而不再是单纯的军事问题了。从军事的角度来讲,现在攻城并不是最恰当的时机,城内的叛军正处在被动挨打的局面,若是再炮击十来天,等到他们的军心涣散,城墙和工事千疮百孔之时再一鼓作气,定能成功。可要是从政治的角度来说,城内的叛军正在准备登基大典,都要准备称帝了,而城外的官军却还在磨磨蹭蹭,不肯攻城。这就有点大逆不道之嫌了,所以现在必须攻城,就算是做个样子也必须把这个戏演足来。

    能不能把城池攻下,这是能力问题,可是攻不攻城这就是态度问题了。

    不表这个态,不但那些御使们会多嘴,只怕是宫里知道也定会不悦。

    柳乘风别看表面上在嘲笑宁王破罐子破摔或是穷途末路。可是心里对朱觐钧这个家伙还真有几分佩服,此人工于心计,其智计之深,可谓深不可测。

    宁王表面上看是下了一步臭棋,拼着失去合法性,揭开自己的真面目也要登基为帝。可是柳乘风却隐隐能猜测,宁王这么做,并不是想过皇帝瘾,而是他心里明白,若是城外的官军一日不攻城,这城外的火炮阵地一日在对南昌进行炮击,他的军心就会越来越涣散,他的资本也会越来越少。

    因此现在来说,对宁王对好的机会并不是坐以待毙,而是逼迫城外官军对南昌进行强攻,只有强攻,才能抵消掉官军火炮上的优势,叛军可以借助着残存的工事在南昌城内外与官军进行一场决战,无论官军能不能攻下城池,就算攻下,也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要是没有攻下,那么这一场胜利也足以提振城中叛军的军民士气,宁王才能继续的固守下去。

    而逼迫官军决战却不容易,毕竟主动权在官军手里,可是一旦他登基为帝,这主动权就等于又牢牢掌握在他朱觐钧手里了,表面上是登基,其实是逼迫官军攻城,官军若是在城内举行登基大典时还照旧的围而不攻,那么朝廷会怎么想,宫里又会怎么想?柳乘风非要强攻不可。

    这种人……实在让柳乘风有些佩服,都到了这个地步,仍然在玩弄阴谋,似乎永远都想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可是……

    柳乘风已经决心强攻了,原本他只是想做个样子,意思意思也就是了,至少可以向朝廷和宫里一个交代,等丢下了一些尸首,再以急切之下难以攻下把人撤回来,可是最后这个念头打消了下来,做样子当然是保全自己的手段,可是不要忘了,这个样子既可以糊弄朝廷也是可以糊弄到城中叛军的,城中的叛军见官军攻城失利,很快就败下阵来,必定会以为官军也不过如此,之前对官军的恐惧也会打消,若是宁王趁着这个机会加以鼓动,那么这原本低迷的士气很快就会高昂起来,真要到这个地步,对将来的攻坚就更加不利,与其如此,不如现在就做个了断。

    柳乘风脸色变得有些残忍起来,慢悠悠的道:“天无二日,地无二主,朱觐钧丧心病狂,痴心妄想,竟敢称帝!明日之前若是不能强攻下城池,我等有什么面目去做皇上的臣子,有什么面子领朝廷的俸禄,事到如今,也唯有死战了。诸位……”柳乘风环顾众人一眼,他方才的一番话,已经让所有人都收起轻浮之心,变得无比凝重起来,所有人都知道,平叛最关键的时候到了!

    柳乘风道:“诸位,建功立业便在此时,封荫妻子便在此时,报效皇恩也正在此时。杨彪何在?”

    指挥使杨彪站了出来,躬身道:“卑下在。”

    杨彪和柳乘风也算是有些恩怨了,此时听到柳乘风唤他,让他心里不由打了个突突,生怕柳乘风趁机给他穿小鞋。

    柳乘风道:“你带着你的兵马来打头阵,杨指挥使,可敢用命吗?”

    杨彪是个急躁的性子,方才柳乘风其实也说了,城内已经人心浮动,谁打头阵,既是一个极大的机遇,同时也伴随着很大的风险,若是能夺下城池,或是带着兵马先登城墙,这一战他杨彪定是头功,可要是出了岔子,他杨彪的项上人头多半也不保了。

    杨彪显得有些犹豫,柳乘风却是看他一眼,慢吞吞的道:“说实在的,本官和你确实有些私怨,可本官绝不会因公废私,之所以让你打头阵,是因为诸将之中你最为勇悍,而新军虽然可堪大用,却只擅长火器,不宜强攻。杨指挥使给个准话吧,若是不肯,本官也绝不为难你,另委他人便是。”

    听了柳乘风这推心置腹的话,就算杨彪仍然怀疑柳乘风有故意寻他麻烦之嫌他也只能咬咬牙道:“大人有命,卑下岂敢不尊,愿从调遣。”

    “好。”柳乘风欣赏的看了杨彪一眼,随即又开始布置攻城的中队、后队,以及随时掩护的左右两翼。

    钱芳这时候突然问道:“大人,既是攻城,应当从哪个城门开始攻起?”

第八百三十一章:炮灰

    对攻城来说,从哪里着手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一般情况之下,有经验的统帅都会选择防御最薄弱的城门开始,纠集最强大的兵力,用强力把城池攻下。

    其实钱芳这么问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虽说火炮是对着南昌的东门持续轰击,城防最是薄弱,可是城内的叛军想必也知道如此,因此肯定会将绝大部分的力量集结到东门以备不测,如此一来,从东门进行攻城反而比之其他各门更加艰难了。

    钱芳既然提及到这个问题,柳乘风自然也要决断,他沉吟片刻,道:“按理说东门是最难攻克的,毕竟那里城墙损坏严重,叛军定会加大防守的力量,可话又说回来,朱觐钧这个人一向狡诈无比,我们能想到这一点,他也能想到这一点,传令,就攻东门,今日本官亲自督阵,告诉全军将士,只要肯用命,本官保他们升官发财,可要是谁敢掉链子,那本官也是会杀人的!”

    柳乘风的命令下达,随即众人一哄而散,各自前去准备,为了顺利攻打东门,大军分为数路,做出一副佯攻其他各门的姿态,以迷惑城内的叛军。

    而东门的火炮仍是不歇不眠照旧对东门狂轰滥炸,整个东面城墙已是一片狼藉,多处的城墙出现了裂缝和坍塌,便是连城门楼子也被炸得不成了样子,守军根本就不敢冒出头来,杨彪已经带着数千部众开始集结,就在这冷冽的天气里,杨彪光着膀子,还是照着从前做先锋的套路,让弟兄们每人吃了一碗酒水,酒水下肚之后。人的脸色开始泛红起来。体内开始冒着热气,随即杨彪挎着刀,大声道:“奉钦差之命。诸位随某破城,钦差大人早有赏格,只要破城。你我便是头功,定有重赏,今天老子亲自打头,大家伙跟着往里头冲,想娶媳妇的都跟我来!”

    对这些粗人,根本就没有必要文绉绉地说什么忠君报国,反而是越浅显的道理越好,作为军户,大多数都是一贫如洗。更没有人肯与他们结亲,在江西有句话叫做宁嫁会昌男,不做军户娘。所谓会昌。处于赣南一带。那里山多,耕地极少。又靠着此时不太发达的广东等地,所以那里许多人穷困潦倒家徒四壁,可就算是这样,对当地婚嫁的人家来说,会昌州的男人也比军户要好得多。

    这虽是句俚语,可也说明了这年头的军户打光棍的实在太多,事实也确实如此,杨彪下头的这些军户本就驻在赣南一带,穷乡僻岭的想要找媳妇实在千难万难,许多人一辈子只能打光棍,娶媳妇对他们来说,是很有吸引力的事。

    于是众人一起嗷嗷大叫,在酒精的作用下纷纷扬起了武器。

    各地的卫所战力各有不同,总体来说越是富庶的地方越是战力低下,而老少边穷地区却总还算拿的上一些台面,杨彪的部众也算是各大营中的精锐了,一时之间所有人气势如虹,冒着炮火,杨彪瞄准了一处坍塌的城墙缺口,咬了咬牙:“杀!”

    “杀!”

    大家一拥而上,毫无规矩地朝城墙冲杀过去。

    在后督战的柳乘风一时无语,他预想到了各种攻城的局面,却没有想过他们就是这样攻城的,所谓攻城,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战术可言,连一边的钱芳都看不下去,忍不住道:“大人,他们这般攻城只怕难起什么效用,你看看他们,这般蜂拥冲杀过去,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分散队形,又如何结队协作,只要城内的缺口后头有宁王的军马阻挡,又或者是守军冒出头来攻击,只怕不需一盏茶功夫就得打回来,要不然还是让新军上吧,只要能进城,卑下保准能拿下城来。”

    柳乘风却是摇摇头,语气平淡地道:“宁王既然在城中登基,这就是故意要引诱我们攻城,所以以我的估计,他们必定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现在是守军战力最强的时候,新军若是上去,只怕损伤会很大,不要急,先等等。”

    钱芳听罢,也就不再说话了,柳乘风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怎么?认为本官这么做太过偏袒了你们?”柳乘风凝视着远方的城墙:“若我还是一个落魄读书人的时候,若是遇到这样的事,我会心里产生不忿,若我当时还是百户的时候,或许我也会觉得这么做有些厚此薄彼。可是现在我已经不再是那个落魄的读书人和卑微的校尉和百户了,我要考虑的必须是全局,而不是所谓的公正,既然是打仗就总得有人牺牲,可有的人对朝廷的用处不是可以舍弃和牺牲的,有的将来朝廷还需要借重,不到万不得已时是万万不能牺牲的,本官必须要学会取舍,只有能够取舍,才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钱芳默然无语,他想不出为什么钦差大人向自己说这番话。

    柳乘风微微一笑:“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公平,任何人都是有价码的,便是你我又何尝不是?所以假若一个人不甘心去做别人讨价还价的筹码,不甘心去做别人随意舍弃的棋子,那么就必须得证明自己比别人更加有用,钱指挥使,你是有用的人,新军是有用的人,而本官也是有用的人,你明白吗?”柳乘风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中闪露出来的神色竟没有一丝的感情波动,其实正如他所说的这样,其实到了他这个地位,很多鲜活的生命在他的眼里只剩下了一个个数字,甚至可能有的人连数字都算不上,早在柳乘风进入锦衣卫之后,他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他不甘愿受人摆布,那就必须一步步向上爬,向人证明自己有用处,柳乘风这番话直言不讳的告诉钱芳,也并不只是因为突发奇想的感慨,只不过是要告诉钱芳,眼下这新军固然是有了些成绩,可是绝不能骄傲自满,新军必须更加强大,比别人更加强大,强大到了一定的时候,才不会随意被人用去做炮灰,炮灰是很没前途的。

    炮灰确实不太有前途,杨彪和他的部下论勇气也确实算得上冠绝三军,可是单单有勇气是不够的,当他们接近城墙时,炮声终于停顿下来了,这自然是为了防止伤及自己人的考虑,可是炮声一停,果然如柳乘风所料的那样,女墙之后被压得不敢伸出头来的叛军终于露出了他们的面容,随即一张张弓箭搭了起来,便是城上还未被轰烂的火炮也开始有人摆弄起来,随即,箭如飞蝗,如雨水一般倾泻而下,残存的一些火炮也终于轰的发出了声响,还未接近城池,损伤就已惨重,杨彪所部倒也凶悍,冒着这如雨水一般的箭矢终于冲到了城墙上的豁口处,拼命要杀入城中,而豁口处早已成了叛军们防御的重点,双方在豁口处鏖战,可是毕竟一方是疲兵,一方却是以逸待劳,更不必说守军又有源源不断的后备队补充,攻城的先锋已是损失惨重,退又退不得,进又进不了。

    在后督战的柳乘风眯着眼,虽然看不清城下发生的是什么,却已经猜测到了结果,随即他下达了督战之后的第一道命令:“传令下去,杨彪所部奋勇当先,本官深为佩服,杨彪更是身先士卒,乃三军表率,南昌若是攻克,本官必定保举他敕封侯爵,官拜总兵,至于其余将士,若是阵亡都予封赏厚葬,若是幸存的尽皆官升一级,赏银五十两。”

    柳乘风顿了顿,又道:“把这个命令立即传达下去,还有,让第二队人冲上去补充。”

    各部的阵地上,封赏的消息立即传达开来,骑着快马的传令兵反反复复地复述着柳乘风的话,与此同时,另一营军马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些人个个摩拳擦掌,从上到下对杨彪所部羡慕无比,随即便又冲杀上去。

    柳乘风则是稳稳当当地坐在一处山丘上的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无数人如蚂蚁一般朝城墙处冲杀,听到无数人的呐喊,面上却是不为所动,其实攻城并没有什么花样可言,无非就是双方一个攻打一个防守而已,攻击方只要找到对方的薄弱处,源源不断的发起冲击即可,不过这冲击也有讲究,其一便是城墙的豁口不大,所以不必把所有的力量全部押上,若是如此,看上去声势是挺骇人,可是一旦让守军顶住,就算是前功尽弃了。所以一般的攻城方法,都是一**的上去,第一波到了临界点,便让第二波填补,一直到瓦解掉敌方的士气,又或者是占住了豁口,随即再全军冲击,一举克城,柳乘风说他们是炮灰这是有道理的,这些人冒着箭矢和炮火发起一**的冲击,所为的便是抢夺那豁口处巴掌大的地方,为真正的精兵强将夺城做准备而已。

第八百三十二章:破城而入

    南昌城内。

    城外虽是喊杀不绝,让人提心吊胆。可是这勉强装饰出来的喜悦气氛却似乎将那城外的血肉厮杀统统掩盖,宁王府如今已是改建成了皇宫,早已准备好的御用器物替换了从前的宗室器具,朱觐钧一步步登上了原为银安殿而设为的金銮宝殿。

    银安殿刷了金漆,虽是自欺欺人,可是朱觐钧一步步踏上去,却显得很为认真和凝重,似乎在他的脚下,正如北京城的朝殿一般,只要脚踩在这铜砖上,这铜砖就成了天下九州,而站在上头的人便真正君临天下,手握天下人的生死。

    他只要露出笑容,于是天下到处都是祥和安乐。

    可他的笑容一冷,于是边关号角连连,官道上尽是连绵不绝的役夫,赤土千里,鲜血成河,石堆如山。

    万万人的生死荣辱,维系于一人,而这个人,朱觐钧认为应当是自己,也本就应当属于自己,此时他在想什么那些殿下两侧肃然而立的人只怕谁也猜不透,想必这个时候,他想到了他的先祖,那个原本在边镇的宁王,那个被燕王耍弄过的祖宗,那个不得已而迁徙到江西来的所谓宗亲。

    仇恨的种子早在朱觐钧的血液里生了根发了芽,他恨北京城,恨北京城里的所有人,这本该是他的江山,是他的一切,却被人摘取。

    可是现在,这一步步走向自己御座的感觉实在美妙,美妙到朱觐钧全身的骨骼都酥了,他到了御座前,这御座是他早先便精心准备的,其大小和式样与北京城的一模一样,连里头的缕空花纹也是一般无二。御座上铺陈的是金丝银线的暖垫子。朱觐钧旋身,面部正对着殿下忐忑不安的‘文武百官’,顿时便露出了惬意的笑容。

    “吾皇万岁!”

    所有人一齐拜倒。朝着这个‘新’皇帝三呼。

    这阵仗实在不小,几乎南昌府里头的绝大多数‘丞相’‘尚书’‘爵爷’们都到了场。

    “平身!”朱觐钧故意拖长了声音,随即落座。

    “谢皇上。”

    众人按部就班。与朱觐钧不太一样,朱觐钧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可是大多数人却只是竖着耳朵听从东城传出来的喊杀。

    喊杀声似乎越来越近了。

    “朕!”朱觐钧提高了声音,用手指向了房梁,随即语速放慢,道:“朕受命于天,改元清源,登基为帝!”

    清源……意为正本清源,这分明是说。他才是真正的皇帝,天下本该是他家的,只是被人篡夺了而已。

    朱觐钧目光微微眯起。淡淡的道:“朱佑樘何许人也?乃宫人之后。阉宦之子,假托为皇子。而窃取我大明社稷。虽为帝王,却又宠幸奸佞,颠覆社稷,使万民不安,生灵涂炭,朕乃太祖嫡亲血脉,今日登基,便是要正本清源,讨伐无道,匡扶社稷于将倾……”

    他一大通的开始说起来,滔滔不绝,所说的无非是自己如何具有正当性,而北京城那个奄奄一息的皇帝又如何不具有正当性,只是这些话,也只有殿中这些文武百官们在听,也只有他们不得不听。

    其实大多数人,已经感觉喊杀声越来越近了,许多人生出惶恐之心,早已心不在焉,可是这个节骨眼,却谁也没有勇气站起来。

    殿中其他人鸦雀无声,只有朱觐钧那时而激昂时而低沉的声音。

    不得不说,朱觐钧确实是个很擅长蛊惑人心的人,他的话总是能让人生出折服之心,只是在这个场合,有多少人听得进去那只有天知道。

    “杀……”不太远的地方,喊杀声传来。

    这突如其来的喊杀,应当是在一里之外传递来的,可是仍旧打扰到了朱觐钧继续的发挥,朱觐钧不由皱了皱眉。

    官军到了吗?

    朱觐钧显得有些失望,他原本以为,只要是近战,他的军马定能一举将官军击退,而这一次胜利将鼓舞城中军民的士气。

    可是……

    朱觐钧不再理会这些,目光环视四周的文武,显然许多人更加不安了,甚至有些人开始东张西望。朱觐钧皱起眉来,不由道:“发生了何事?”

    其实外头各种不太好的战报早就传递到了这里,不过因为‘皇上’之前早已旨意,登基之时不得打扰,所以殿外的武士才不敢进来通报,这时听了朱觐钧的问话,立即有人跌跌撞撞的进来,哭丧着脸道:“王……皇上,大事不好,一个时辰前,贼军拿下了东城一隅,随即源源不断的贼军涌入,昌盛侯亲率军马前去堵截,原本还算顺利,可是突然有一队拿着火铳,火铳上挺着刺刀的贼军杀出,一下子便将昌盛侯的人马冲散了,东城无险可守,不得已之下,昌盛侯只得组织人手与贼军巷战,谁知贼军的火铳队实在厉害,列队冲杀,竟是无人可挡,他们虽然没有击发火铳,可是列队冲杀威力惊人,昌盛侯率部不得不退守……”

    朱觐钧冷冷道:“可是平南王的兵马呢?他在哪里,为何不调西城的军马增援?”

    “平南……平南王已经……已经反了……”

    满殿哗然,所有人面面相觑,正如所有兵败如山倒的征兆一样,许多人已经大感不妙,甚至有人想要从殿中跑出去,收拾了细软逃命。

    这些人却被殿外早已守候在外头的武士挡住,又被驱了回来。

    “王爷,不能再打了,还是逃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现在南门那边还在我们手里,我们大可以趁机从那里突围出去……”

    “是啊,王爷,与其坐以待毙,不如……”

    “都住嘴!”朱觐钧大喝一声。

    所有人都不禁安静起来。

    朱觐钧冷笑:“逃,往哪里逃?朕受命于天,这世上只有死社稷的天子,岂有仓皇逃窜的皇帝,朕自有上天庇佑,尔等休得多言!”

    其实朱觐钧后半段都是废话,真正要说的却是前半段的话,逃,往哪里去逃,根本就无路可逃,逃既然是死,那么倒不如死的光明正大一些。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朱觐钧亦是无话可说。无非是成王败寇而已,无非是输的干净彻底而已。

    他不怕……

    事实上,他根本就不怕。

    他是宗亲,是藩王,而那伪帝朱佑樘呢,这个人……朱觐钧早已看透了,这个人沽名钓誉,最善假惺惺的收买人心,就算他朱觐钧落在朱佑樘的手里,朱佑樘至多也不过将他圈禁起来,至多也不过让他去守陵。

    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到处都是惨呼声,这些声音清晰的传荡在殿中,六神无主的文武百官们有的瘫坐在地,有的泣不成声,有的脸色苍白瑟瑟作抖。

    唯有朱觐钧高高坐在御椅上,不过这时候他没有再说话了,说再多也是无意,就像是栈恋这屁股下的御椅一般,朱觐钧总是想将下头的御椅坐热。

    整个南昌城几乎已经完全攻破,在进行了几次攻击之后,柳乘风终于押上了新军,新军一到,顿时协同各部兵马一同杀入城中,城中的叛军早已士气低迷,眼看官军冲杀进来更是万念俱焚,死战的死战,投降的投降,源源不断的官军一齐冲杀,占领了各处紧要的街口,而此时此刻,柳乘风则骑着马出现在城中,在他的四周,是数百人组成的卫队,柳乘风勒马到了宁王府附近,这里的抵抗尤其激烈,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叛军做了负隅顽抗的准备,柳乘风在后方遥遥看着宁王的王府,随即下达总攻的命令。

    四面八方涌出来的官军士气如虹,不断的从各处冲杀出来,城内早已混乱不堪,在一阵厮杀之后,杨彪浑身是血的出现在柳乘风面前,他身上已有多处创伤,喘着粗气道:“大人,王府外围的叛军已经肃清。”

    柳乘风从马上下来,正色道:“所有人随我来。”

    数千将士将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已经有许多官军翻墙而入,对王府中最后一点残存力量进行清剿了,王府的大门也已经撞开,柳乘风亲自带着数百人按剑进去,装饰一新的王府已经一片狼藉,而下一刻,一队官军已经冲杀进了银安殿,柳乘风脚步不徐不慢的跨了进去,举目四看,殿侧都是惊魂不定的所谓文武百官,可是在殿上,朱觐钧正高高坐在御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这是什么样的眼神?

    眼神中夹杂着无比的怨念和愤恨,那充满血丝的眼眶里,猩红无比。

    柳乘风冷冷笑了。

    又一次,他与朱觐钧相见了,似乎大家见面的机会不多,不过这一次相见,绝对是最别开生面的一次。

    柳乘风按紧了腰间的剑柄,身侧的护卫立即散开,将所有的文武百官全部驱逐到一处角落,有人取出绳索,将这些人逐一绑缚起来。

第八百三十三章 这个黑锅我来背

    朱觐钧纹丝不动,端坐在御椅上,照旧是嘲讽似得看着柳乘风,他虽是败了,可是他心里清楚,纵是成王败寇,他他已成了朱佑樘的阶下囚,可以他尊贵的身份也只能是朱佑樘的阶下囚而已。

    放眼这南昌城内的官军,上至柳乘风到下头的兵卒,谁敢对他不敬?

    这便是身份,只要他还流着太祖皇帝的血液,他便比别人更加高人一等。

    冲进来的官军虽是绑缚了那些文武百官,不过确实是没有去绑缚朱觐钧的打算,大家心里其实都清楚,朱觐钧这个人身份太敏感,谁伤着了他未必会有好果子吃。

    柳乘风看着这沐猴而冠的朱觐钧,却不由的笑了。

    “王爷,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朱觐钧轻蔑的看了柳乘风一眼,贵人就是贵人,奴才就是奴才,自己是贵人,便是再如何落魄,那也是皇室宗亲,这个小子这般对自己说话已算是篡越了。

    朱觐钧冷冷一笑:“朕好的很,还有,朕已登基为帝,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和朕说话?”

    殿中的人面面相觑,想不到事情到这个地步,宁王竟还这般嘴硬。

    柳乘风却不以为忤,站在这里,柳乘风自认为自己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既是胜利者自然心胸要比别人宽容,柳乘风语气平淡的道:“王爷未必也太大逆不道了吧,天无二日、人无二主,朝廷对王爷也是不薄,现在王爷这么做,可曾想过是什么后果吗?”

    朱觐钧哈哈大笑:“后果?什么后果,无非是让朕去守陵。无非是圈禁而已。朱佑樘那小子沽名钓誉,难道还敢动朕一根毫毛吗?朕是皇室宗亲,他是什么?不过是一个后宫宫人的子嗣而已。是不是先帝的血脉还得另说,谁知道又是不是哪个根儿未净的太监私通出来的,这样的人可以贵为天子。朕为何不能?”

    这句话也够歹毒了,只怕朱佑樘在这儿非要气死不可。

    柳乘风脸色一变:“王爷最好小心一些。”

    朱觐钧笑容冷冽,握着拳头道:“小心?小心什么?这是大明的江山,你一个姓柳的外人也敢威胁朕?”朱觐钧轻蔑一笑,随即深看了柳乘风一眼,道:“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小子倒是有几分本事,若不是你我是敌人,朕还真非要大用你不可。如何?你现在就算跟着那朱佑樘。至多也不过是个锦衣卫指挥使,爵位也高不过公爵,若是愿追随朕。朕保准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你我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到了这个份上,朱觐钧这家伙居然还想着礼贤下士。柳乘风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眼睛看都不看朱觐钧一眼,语气冷淡的道:“这便不必了,王爷美意,柳某人可承受不起,好了,现在该说的也说了,该闹的也闹了,王爷,还是让柳某人送你上路吧。”

    “上路……”

    朱觐钧冷笑:“这么快急着押解朕去京师?”

    柳乘风却是摇头,道:“王爷想错了,去京师还是有些麻烦,索性还是送王爷去阴曹地府更合适一些。”

    “你……你说什么?你可知道朕是谁?你有这么大的胆子?”

    朱觐钧震怒,赤目盯着柳乘风,显得有些不可置信。

    柳乘风迎向他的目光一字一句的道:“柳某人别的没有,就是胆子大一些。我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不错,你确实料对了,皇上仁德,也不愿背负这手足相残的恶名,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宗室。可王爷虽是宗室,犯下的却是大逆不道之罪,多少人因你而生灵涂炭,多少人因你而陈尸荒野,既然如此,那么索性柳某人就做一个这样的坏人,想必……”

    柳乘风狡黠的笑了:“想必朝廷虽然会怪柳某人自作主张,可是也有不少人暗中会高兴的吧,杀害宗室的黑锅,就让我来背好了,哦……是了,就算我现在不想背也不成了,上高王朱宸濠谋反,已经被柳某人明正典刑,既然如此,反正已经杀了一个,再多杀几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方才还彬彬有礼的柳乘风顿时变得有些狰狞起来,他一字一句的继续道:“来人,送宁王他老人家上路吧,是了,不要忘了这王府里的亲眷,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全部杀光吧,一个都不要留下。”

    柳乘风朝朱觐钧笑了笑,随即旋身要走。

    朱觐钧已是瑟瑟作抖,他猜中了朱佑樘的性子,却没有猜到最后是这个结局,杀光全家?这……

    更不必提,连朱宸濠已经先走了一步,朱觐钧愤怒的看着柳乘风,大喝道:“柳乘风,你好狠!”

    柳乘风顿住脚步,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客气,冷冷的看着朱觐钧道:“是吗?可是王爷不要忘了,是王爷自己安生的日子不想过,为了实现你个人的野心,却是驱使别人作乱,这数月下来,有多少人为了平叛而死,多少人为了你许诺的所谓富贵而死,王爷有妻儿,他们也有妻儿,王爷怕死,难道他们就不怕死,王爷有这狠心,柳某人就有这个狠心,今日,柳某人既是为朝廷平叛而死的将士讨血债,也是为王爷鼓动和驱使的人讨这血债,血债就要血偿。你们……”柳乘风瞪视了一眼四周的官军,大喝一声:“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立即将这反贼拿下,按大明律,谋逆者抄家灭族,传令下去,但凡是这宁王亲眷的,统统处死。”

    柳乘风顿了一下,语气缓和下来:“不过毕竟都是宗室,总要留有些体面,不要动强,给他们预备白绫和毒酒吧,再给他们一个时辰时间,一个时辰若是不自己了结,就让我们来动手。”

    “你……你……”

    朱觐钧勃然大怒,他有妻妾,有许多的儿女,排除掉他的野心,他和所有平常人一样也都对自己的亲眷倾注了感情,虽然他从不把别人的性命当一回事,虽然他所做的事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是这并不代表他冷血,他的冷血是对别人的。

    盛怒之下的朱觐钧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以至于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忍不住从御椅上站起来,随手抄起了御案上的玉尺,如发疯一般朝殿上下来,扬起玉尺要朝柳乘风头上砸去。

    两寸长的玉尺在天空划了个半弧,眼看就要砸中柳乘风的脑袋,这一下变故谁都没有预料,所有人都以为已经控制住了局面,可是谁也没有想过,宁王这一把老骨头在潜力爆发时,竟会有这么快的手脚,会如此的敏捷。

    玉尺眼看就要狠狠砸中柳乘风的额头,而这个时候,挥舞着玉尺的手却突然僵住了。

    那一张狰狞怒目的脸也渐渐没有了感情波动,眼睛暴突出来,渐渐僵直。

    在宁王的胸腹正中,绣春剑已经毫不犹豫的刺破他的皮肤,直接从他的后肋穿透出来,穿透过他腰身的剑尖滴淌着鲜血,血水腥浓。

    而握着这把剑的人正是柳乘风,柳乘风漠然的看着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和因为痛苦而面部扭曲的朱觐钧,冷冷道:“真真想不到,王爷机关算尽,临到死时居然还敢做这等不智的事,宁王老了,也该去死了!”

    话音落下,柳乘风分明看到朱觐钧灰白的眼中掠过了一丝强烈的痛楚、仇恨,柳乘风手用力一拉,长剑自朱觐钧的身体中抽送出来,随即绣春剑送回了剑鞘,这不甘心的朱觐钧如一滩肉泥摔落在地。

    边上的官军看到这个变故显然是惊呆了,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无论怎么说,柳乘风杀得可是大明朝的藩王,是太祖的血脉,是宗室皇亲,就算大逆不道,至少……至少……

    没有至少了……

    一切都已经结束,柳乘风又重新将剑按在了剑柄上,目光环顾四周,随即朗声道:“把这些反贼全部押起来,都不要愣着,天黑之前,要把事情全部办完。”

    于是众人才动作起来,有人去押赴那些所谓的文武百官,有人去收敛朱觐钧的尸首,自然那些所谓的文武百官此时也已经从方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想想看,连宁王都是死无葬身之地,都是****光,他们这些人难道还有个好吗?于是众人一齐声泪俱下,趁着柳乘风还没走纷纷告饶。

    柳乘风冷着脸,根本就没兴趣去看他们一眼,随即移步走了。

    在这王府里头,四处都是惨呼和惊叫,随即官军全部被勒令撤了出去,新军们全部涌了进来,新军的军纪显然比官军好的太多,他们奉命占住这里时候,随即开始对王府之中的人进行甄别,一般的丫头和小厮,自然是可以免死,可要是和宁王沾上了亲,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第八百三十四章:小老虎发威

    京师。

    昨夜的时候,空气陡然转冷,到了子夜时一场鹅毛大雪悄然落下,清早起来的时候,整个京师银装素裹,那漫天的雪花,屋顶上堆积的积雪,还有屋檐下生出的一支支冰凌,都昭示着弘治十五年冬季的提前到来。

    一到雪天,万物都显得萧索起来,光秃秃的树桠了无生趣,唯有在驰道上,还有络绎不绝的马车来回行走,至于城中,则是人烟稀少了不少。

    户部衙门这边,一份新的章程送到了内阁。

    内阁里头因为生了炉火的缘故,照旧是温暖如春,不过这屋子里由于炭火太盛,空气又不太流通,所以给人一种很是沉闷的感觉。

    今日三个内阁大臣都在,连太子朱厚照也是照常来了,朱厚照现在除了要去正心殿里伺候病榻上的皇上,其余的时间都会到这里来,虽然来这里有些不太情愿,朱厚照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让他跟着这些大臣每日看着各种奏书,实在是一种折磨。

    不过现在父皇病重,他实在不敢招惹是非,只得按时先清早去父皇那里问安,随即便急匆匆的赶过来,一般情况之下,这里的事也没有他做主的份,都是内阁先拟票,拟票之后交给他看一遍,随即再送入宫中去,让司礼监批红。

    按理说,司礼监负责批红,掌握着极大的权利,人家若是不准,内阁拟的票就算白费了,不过这是弘治朝,司礼监只是个橡皮图章,几乎内阁大臣的拟票送进去,司礼监没有不批的道理。

    所以这拟票才是最关键的,至于朱厚照。不过是参详而已。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倒是可以来问,在这方面,三个内阁大臣倒是很鼓励朱厚照垂询拟票的事。有哪里不懂的地方多来问问对太子很有好处,可是偏偏朱厚照只是装模作样的看,却从不提问。这就让人有点丧气了,谁都知道,太子有些心不在焉。

    不过在私下里,三个阁臣们倒是还能体谅,总会寻出许多理由来安慰自己,毕竟皇上病重嘛,太子殿下挂念着皇上,自然心不在焉,其情可悯。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阁臣们这般想,不过是自我安慰而已,太子本来就不是他父皇那样的人。有时实在是烦了。便索性在这阁房里打个盹儿,遇到这种情况。刘健往往会很用力的咳嗽一声,又或者敲敲桌子,等到朱厚照昏昏沉沉的醒来,却也不好说什么,然后又装模作样的去拟票,而朱厚照被惊醒,自然不敢造次,又只能装模作样的拿起案牍上的拟好的票拟看起来。

    阁房里的气氛很是诡异,朱厚照的日子也颇为压抑,这般下去实在不知什么时候是头,虽说这一次父皇让他来观政,东宫上下很是振奋,几个伴伴以刘瑾为首,一个个都兴致盎然,就像是太子殿下观政之后,他们也是水涨船高了一样。

    此时已接近了午时,外头是鹅毛大雪,里头却烧足了炭火,朱厚照又有些吃不消了,昏昏沉沉的又要睡去。

    突然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磕案牍的声音响起来,朱厚照惊醒,又连忙打起精神,口角处还留着晶莹剔透的不明液体,立即坐直身体,随手捡起自己案牍上的票拟看起来。

    可是这一次敲案牍的声音,显然不是为了提醒他来注意的,敲案牍的是谢迁,谢迁脸色很不好看,他这一敲自是引起刘健和李东阳的注意。

    谢迁道:“果然如刘公所料,你们来看看,真是触目惊心,触目惊心……”

    连续用了两个触目惊心,可见这个时候谢迁的心情。

    刘健朝谢迁道:“于乔,到底什么事。”

    谢迁道:“还不是新军的事,新军前些日子说要操练炮兵,就是咱们送去的五百门火炮,你看,又上了奏书来,说是要结账的,嘿……这哪里叫结账,分明是催命,这柳乘风怎么说的,说是五百门火炮固是运来,可是新军炮兵不足,因此择选各营壮士填补,总计是择选了两千余人,又说这些人的军饷,都应按新军标准拨发。除此之外,这柳乘风还说,虽说炮兵是勉强足够,可是火炮不易携带,虽是威力十足,却需有足够的卫队守御,防患未然,又要求填充三千火铳兵,还要朝廷填补这个数目,又需大肆购买最时新火铳五千,以备不足。”

    刘健其实早就料到柳乘风会玩这一套把戏,不过这时候,也不免皱起眉,柳乘风那家伙最擅长的就是借题发挥,他早就预料到这家伙肯定不只是要火炮这么简单,现在果然又来了,又是要招募炮兵,又是要扩充火铳兵,这一来二去,就要招募五千人的数额,再加上购买军械的开支,想来又是一笔不菲的数目。

    谢迁冷笑:“更离谱的还有呢,若只是这些倒也罢了,毕竟是情有可原,这柳乘风又说,现在新军初临战阵,虽然屡战屡胜,可是也有不少弊端,其中最大的弊端就在于近战,因此想择选勇士万人,如新军一般操练,配发战马,其中两千骑兵,八千步卒,如此,既有步卒,又有骑兵,再与火铳兵和炮兵协同作战,方可起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效果。”

    刘健脸色很不好看了:“又是万人?我大明多的是步卒,便是骑兵也有不少,为何还要他新军特意来操练?真是荒谬。”

    谢迁道:“这柳乘风倒是狡猾,只是说各兵种需协同作战,所以全部由新军进行操练为好,又说其他各部皆不堪为用,而这些要招募的骑兵和步卒将来都与火铳兵和骑兵联合作战,因此必须保持默契,所以请内阁万勿照准为好。”

    刘健连想都不想,便道:“不准,这个先例万万不能开,若是什么都依着他,咱们内阁就是他新军的钱袋子了,他现在是想借着这平叛的机会,大肆扩充新军,新军有什么好,养一营的新军足以养活十倍的将士,朝廷不稀罕它。”

    “不对!”

    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响起来,却是梦中惊醒,好不容易明白怎么回事的朱厚照,这新军是朱厚照的命根子,一听到有人诽谤,顿时便鼓足了勇气,反驳道:“刘卿家,新军战力何止寻常官军的十倍,你是没有看到各营的状况,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朝廷拿这么多兵饷养着他们能有什么作用?而新军不同,新军是精兵,将来无论是平叛还是与蒙古人作战,若无一支披坚执锐的中坚力量,单靠一群乌合之众,能有什么用处?”

    “柳师傅在奏书里写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有了火炮,总该有人去操纵,因此自然需要炮兵,有了炮兵就需要有人守卫,以防在两军交战时有敌军侧面迂回包抄炮兵的战阵,所以也必须有一支精兵卫戍,再招募五千火铳手也是很有道理的。至于那八千步卒、两千骑兵,想必也是柳师傅仔细斟酌,认真考量之后的想法,内阁怎么能问都不问就否决呢?”

    “本宫以为,柳师傅说的并没有什么错,三位阁老在内阁里为朝廷效命,自然是一心为了朝廷好,可柳师傅在江西也是为了朝廷效命,也是为了朝廷好,大家都是为了朝廷着想,又怎么能一概否决掉柳师傅的意见呢?他毕竟比内阁要通些军务,所以在这件事上,还是多听听他的意见为好。”

    朱厚照说了一大串的话,原以为自己说的颇有道理,而且也很照顾了内阁的颜面,朱厚照甚至为自己能说出这么一大番道理的话而心里不免洋洋自得,谁知这三位阁老竟都是面面相觑,他们想不到,太子‘中毒’竟是深到这个地步,实在教人有些痛心疾首。

    “殿下!”刘健脸色凝重的道:“殿下这是什么话,他柳乘风懂什么军务,无非是糟蹋银子而已,太子殿下可知道,这柳乘风要操练炮兵,一日的操练费用浪费了多少银钱?哼,他向户部这边报的账是两万三千两银子,说是每日操练,七百门火炮一日消耗的火药和炮弹便有千斤和一万七千之数,再加上其他的开销,每日糟蹋的银子就是这个数字,太子又知道不知道,这两万三千两银子可以修建多少河堤,可以修建多少学堂,到了灾荒之年的时候,又可以拯救多少百姓?”

    刘健一番慷慨陈词,倒是让朱厚照目瞪口呆,他毕竟还嫩的很,哪里是刘健这种人的对手,一下子便让朱厚照一时哑口无言了,朱厚照只得勉强道:“灾要赈济,学堂也不是说不建,河提也在修筑,可新军也是要操练的嘛。”

第八百三十五章:权势通天

    刘健冷冷一笑,对朱厚照显得有几分冷淡了,在他看来,太子的心性固然是好的,只不过是被人误导,被人教坏了而已。

    这样的争辩,刘健根本就不想继续下去,太子的表现让刘健有几分失望,现在的太子和鹦鹉没什么不同,就像是柳乘风的传声筒一样。

    刘健把眼帘垂下去,一副不争论的样子,便去做自己的事了,太子反驳是一回事,内阁怎么做又是一回事,既然太子说不通,那么就不要说好了。

    朱厚照却没气个半死,他是少年的心性,宁愿阁臣们和他争得面红耳赤也受不了遭遇这种冷落,可是人家根本不搭理他,他又能如何。朱厚照涨红着脸,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心里知道,多半柳师傅的奏书落到了这些人的手里肯定是要遇冷的,可话说回来,这已经不是柳师傅的事了,朱厚照受不了的是内阁对待他的态度。

    朱厚照不是他的父皇,父子二人个根本就是两个性子,内阁对他父皇的那一套,肯定在朱厚照面前走不通。

    朱厚照是个很爱面子的人,最后索性发起了脾气,从椅上站起来,语气冷淡的道:“本宫去如厕了。”

    所谓如厕,其实就是开溜,人有三急,这个总不能烂,至于太子殿下如厕多久,掉没掉到粪坑里就不是他们的事了。

    总而言之,朱厚照不等他们回应,随即便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朱厚照要走。倒是没有人阻拦,只是等朱厚照离开之后,刘健的目光变得凝重起来,抛下手头的事看着内阁值房的门口发了一会儿呆。

    “刘公在想什么?”李东阳和谢迁也都看着刘健,心知方才那事做的似乎有些过了,不管怎么说,朱厚照毕竟是君。方才刘公分明是和太子置气,太子可以胡闹,可是刘健是内阁大学士。怎么能和太子计较?

    刘健神色恍惚,风淡云清的看了问话的李东阳一眼,慢悠悠的道:“方才你们没有听见吗?柳乘风和太子一个鼻孔在出气。哎,若是异日太子登基,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其实老夫并不是气太子,太子毕竟年幼,真正可气的是那个廉国公,这些年他怂恿太子,不知给太子灌输了多少歪理……”

    李东阳和谢迁也都叹了口气,几年前的时候,太子确实不太受管教,其实小时候的太子是很知书达理的。可不知怎么的,年纪越大就越胡闹了,那时候柳乘风突然出现,竟是一下子把太子调教的服服帖帖,皇上当时尤为高兴。于是任命柳乘风为东宫洗马,让太子与柳乘风多多亲近,当时内阁这边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想不到现在竟是这样的后果。

    现在皇上已经病入膏亡,眼看着太子殿下就要登基为君了,再这样下去可不成。想必是刘健受了这个刺激,所以才摆脸色给太子看。

    李东阳道:“就算如此,我们好好给太子讲道理便是,越是不管不问,岂不是反而中了别人的下怀?刘公的思考也不是没有道理,异日太子登基,只怕这个柳乘风还真……”

    内阁之中的三个阁老们顿时都变得有些忧心重重起来,原本他们还没有这个担忧,可是随着皇上的身体越来越坏,这个担忧眼看着就要实现了,在这种情况之下,内阁不得不早做谋划。

    刘健叹了口气,看了李东阳一眼,道:“为今之计,如之奈何?这个柳乘风是不能再留了,再留下去,遗祸只会越大,宾之,你主意最多,可有什么办法?”

    刘健随后补了一句:“无论如何办法,都必须消除这个隐患,实在不成,就只能动强了。”

    所谓动强,其实就是刘健最大的筹码,大不了就是联合数百个大臣,索性以请辞为威胁,直接让柳乘风滚蛋,这个办法真要用出来,副作用也是不小,可是必定能成功,毕竟朝廷的运转根本就离不开刘健,也离不开内阁和六部,一旦这些人玩**,皇上只能低头。

    李东阳眼睛微微眯着,似乎在谋划什么,他沉吟片刻道:“一味动强是不成的,现在皇上病重,把事情闹大对皇上没好处,对你我也没好处。而且柳乘风圣眷在握,想要把他整垮也不容易,不过话又说回来,办法也不是没有。”

    刘健精神一振,道:“宾之说下去。”

    李东阳道:“现在江西的叛乱还未荡平,若是攻城不力,这自然好说,柳乘风身为钦差,剿贼不力,以至匪情越来越严重,这个罪名出来,到时弹劾奏书也能将这柳乘风淹死,贻误平叛时机,这是大过,所以一旦平叛出了疏漏,柳乘风不足为虑。”

    李东阳沉默了一下,道:“可要是平叛成功了呢?这便是大功。自土木堡以来,朝廷何曾有这般大功于朝的?况且柳乘风现在也算是皇亲国戚,朝廷该如何赏赐?”

    “赏赐……”刘健呆了一下,若是真立下了这大功,赏赐确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毕竟柳乘风在爵位上,已经属于公爵,再难有进步的希望,在职务上,也已经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堂堂二品武官,再往上也很难再晋升了。

    至于赏赐银钱,似乎这柳乘风家财百万,甚至有坊间流言,其身家已经高达了千万,这样的身家,只怕也算是绝无仅有,不说别的,柳乘风现在敕为廉国公,廉州便是柳乘风的封地,现在那儿可是热闹,其热闹程度不下苏杭,人口已经超过了百万,大明朝与天下各国的贸易都是从那里进出,财源滚滚,更不必说柳乘风在聚宝楼、聚宝商行、丽人坊、学而报、聚宝钱庄里头都有不少的股份,每年的收益可能就高达千万,这样的人朝廷就算赏赐,赏赐个十万两白银人家瞧得上眼?可要是赏赐的多了这也不可能,说来说去,柳乘风现在的情况是赏无可赏。

    刘健不由意动,道:“宾之的意思是,柳乘风已经功高盖主了?你这般一说,老夫倒是也想起来了,柳乘风现在的实力当真是不浅哪,想想看,新军是他筹建的,里头的上下武官都是他的人,这是他的拳头,至于聚宝楼、聚宝商行之类,这也是他筹建的,算是他的钱袋子,锦衣卫本就是在他的辖下,是他的耳目和触手。还有学而报乃是天下第一大报,足以影响清议,这是他的嘴。要钱有钱,要兵有兵,既能鼓动人心,又能收集天下的情报,是了,若是以这件事来说动皇上,皇上难道不会及早做些安排?”

    刘健似乎一下子抓到了重点,整个人精神一振。

    李东阳却是苦笑摇头,道:“刘公,话是这么说,可是柳乘风这个人聪明无比,他最聪明的地方,就是在于这些东西都和皇上和宫里捆绑在了一起。刘公想想看,聚宝楼和聚宝商行谁的股份最大?新军虽是柳乘风筹建,可是太子和新军又是什么关系?学而报里头的东家里除了柳乘风又还有谁?若是想从这上头来抨击柳乘风,对我们没有任何裨益。”

    李东阳无异于给刘健泼了一盆冷水,这话是没有错的,柳乘风的这些东西都是和宫里融为一体的,你说柳乘风位极人臣,实力巨大,已经动摇到了朝廷,可是不要忘了,柳乘风动摇朝廷的这些东西都和宫里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宫里会相信你的话吗?

    刘健心里不免对柳乘风更加高看一眼,这个家伙,似乎早就为自己留后路了,而且每一个布置似乎都找不到漏洞。

    李东阳继续道:“更不必说,柳乘风现在是驸马,与皇上和太子都连着亲,这个亲可不浅哪,太康公主和其他公主可不一样,这是皇上唯一的公主,也是太子唯一的姐姐,而柳乘风,自是我大明独一无二的驸马,有这个身份在,皇上怎么可能疑心于他,又怎么可能因为拿聚宝楼这些东西来说事而怪罪柳乘风呢?皇上对子女最是溺爱,太康公主也是皇上所出,而皇上将天下交给太子,对这个女儿更是放心不下,身为父母的,总是怕儿女冷了、饿了,皇上也不例外,太子他没什么担心的,其实皇上早就为太子做了安排,可是太康公主又岂能冷落?所以柳乘风权势虽大,财势虽大,皇上却绝不会因此而提防,这其一自然是因为柳乘风乖巧,绝不会做出授人与柄的事。这其二便是太康公主,柳乘风权势越大,钱财越多,皇上自然也就安心了。”

    这一番分析很透彻,从根本上剖析了皇上的心理,刘健听的连连点头,可是随即又皱起眉来,说了这么多,这李东阳似乎还是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第八百三十六章:异姓也可封王

    不过很显然,李东阳还有后话,刘健虽然也明知李东阳说的没有错,可是心里头还是觉得有些不痛快,因此只得耐着性子等李东阳继续说下去。

    李东阳随即道:“我方才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让刘公明白,柳乘风深得圣眷,且又是皇亲国戚,况且此人心思缜密,也没有什么把柄可以示人,想要搬倒他真是比登天还难,只要皇上还在,太子还在,柳乘风就扳不倒,可是要对付柳乘风,也不是没有办法。”

    “愿闻其详。”刘健叹了一口气,问道。

    李东阳正色道:“既然不能扳倒,那么何不如另想它法,比如这一次,若是柳乘风平叛成功,朝廷恳请宫里为柳乘风进爵呢?”

    李东阳这么一说,阁房里的两个人顿时呆了一下。

    可是随即,又都明白了李东阳的心思。

    柳乘风已是公爵了,身为公爵,若是再进一步,那便是郡王了。且不说柳乘风够不够这个资格,这郡王虽然位高权重,可是有一条却是定制,那便是但凡郡王,都必须就藩,也就是说,没有宫里的传召,是不能入京师的,一旦做了藩王,就不再是锦衣卫指挥使,就不再继续呆在京师,柳乘风只要离了京师,就算是让他去做一方的土皇帝,那又如何?只要不能影响到朝廷,不会左右朝政,内阁才没兴趣管他。

    李东阳的这个办法确实有效。表面上好像是把柳乘风高高的架了起来。可是离开了京师的柳乘风就如落了平阳的老虎,不足为虑。

    可是……

    刘健显得有些不太甘心,不过现在显然也只有这个办法比较有效,刘健要么放任这柳乘风继续膨胀,要嘛就是把他支使开来,显然后者最符合内阁的利益。

    不过又一个问题出现了,柳乘风不是宗室,就算他平叛成功,可是封王……按照大明朝的规矩,他的功劳就算再显赫。这个程序也走不了。

    刘健见李东阳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便道:“宾之,平叛固然是大功于朝,可是要封王。只怕还欠缺了一些。”

    李东阳微微一笑:“刘公错了,其实这封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封不封王,不在于祖宗的成法如何,而是皇上有没有这个念头。若是宫里不愿意,又有祖宗成法摆在那里,这事儿自然难如登天,可要是皇上有这个念头呢?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嘛。所以以我的愚见,此事最大的问题便是皇上有没有这个念头。”

    刘健颌首点头,祖宗的成法这么多,也没见几个遵守了的,皇上怎么想才是最重要的。刘健不由道:“那你来说说看,皇上可有这个念头吗?”

    “有。”李东阳毫不犹豫的道:“皇上想要的就是柳家世代富贵,现在皇上和太子在,柳家的富贵虽然能保证,可是三世、四世之后呢?到时候皇家与柳家的情分已经淡薄了,这世上没有长久的富贵。在这京师里头,多少人家曾经显赫一时,最后还不是败落了下来?而若是敕封为王,这柳家才能富贵始终,只要大明还在。柳家便可富贵万代,而太康公主的子嗣。自然也就再无后顾之忧了。不过皇上虽然有这个念头,可是这件事实在太大,因此也只能埋在心里而已,假若是这个时候,柳乘风立下了大功,再有人推波助澜,上书请封柳乘风为王,这件事就成了一半。”

    刘健深吸了一口气,暗暗点头,可随即又是皱眉:“本朝似是没有这个先例吧,虽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可假若没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怕……”

    李东阳微微一笑道:“理由倒不是没有,按照成法,异姓生前不可封王,可若是藩王呢?”

    “藩王?”刘健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

    李东阳正色道:“不错,我听说,廉州那边,兼并了安南国数个县,近来又因安南国赊欠廉州那边大量的贷款,安南国无力偿还,不得不又将数县并入廉州,如今这廉州虽然为府,其实其地域已经比从前的廉州扩充了两倍不止,其中有七成的土地都归属于安南,这些土地,自然不是我大明的,可现在又暂属廉州,说句实在话,这事儿对朝廷来说也是烫手山芋,那柳乘风利欲熏心,一心兼并安南人的土地,可是在外人看来,不知道的还当咱们朝廷对这些土地垂涎已久,这种蛮荒之地,朝廷才没多大的兴趣,因此这廉州按道理来说,其实早已和我大明朝没有多大关系了,至少朝廷是不承认这些疆土的。”

    刘健默默点头。

    这倒是没有错,大明朝没兴趣要安南这点地,因为这些土地而导致各国以为大明朝侵吞藩国土地未免也太不值当,所以一直以来,虽然廉州府一直都在扩张,可是朝廷对廉州府一直都是采取无视的态度,也就是说,你侵吞了人家一个县,朝廷只当作不知道,既不将它纳入版图,也不设立任何衙门,全当作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这事儿你柳乘风要管就管,反正朝廷是不管的。

    李东阳笑道:“刘公想想看,现在柳乘风虽然封地是在廉州,可是按理来说,其实他的疆土已经并非我大明的版图了,按理说,他是个外藩的国主,和安南王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缺少朝廷的承认而已。当然,柳乘风另一个身份也是我大明朝的臣子,不过不管怎么说,他柳乘风有两重身份,他既是藩也是臣,若他只是个外姓的臣子,按照我大明朝的规矩,自然不能封王,可要是外藩的藩主,既是藩主,即为国主,只要朝廷承认,颁发金册,敕封为王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这一番解释似乎很复杂,可是真要运作起来其实也很简单,那便是抓住柳乘风在大明之外有疆土这一点把事情弄大,如此,再推波助澜一番,那么也就名正言顺了。

    刘健茅塞顿开,不由呵呵笑道:“若是外藩的藩王,倒也不错,他柳乘风反正在廉州胡搅,朝廷也没兴致去管,让他做个外藩的国主,往后他在廉州如何滋事,咱们也可省心……这其二嘛,既是外藩国主,除了每年朝贺之外,其余的时候他也不能入京,这个办法好,那么,就让他去做个安南王吧。只是这件事,又该如何起头?总要先有个名目才行。”

    李东阳笑道:“其实这个也简单,得一步步的来,这起先嘛,自然是先把这个势造起来,比如说廉州非我大明疆土的事,必须要让天下人知道,这年头报纸使消息刘通变快,何不如利用报纸,介绍一番这廉州的概况,就说柳乘风封地虽为廉州,可其藩地却遍布安南,名不正言不顺……”

    刘健也明白了李东阳的意思,笑道:“这个消息传出来,学而报定会为柳乘风辩解,想必会说,这是安南国赠送的土地,并无不妥。”

    李东阳点头,接着刘健的话道:“而后咱们再给它们一个台阶下,就说固然是安南赠送,可并非是赠送朝廷,所以仍旧不是我大明的疆土,既非大明疆土,现在又非安南国所有,那么……”

    刘健听罢,不禁呵呵笑了起来,道:“那么这个时候,若是有人上书,要给柳乘风一个名分,只要皇上心念一动,到时这廉州说不定便成了越国亦或是滇国,而这柳乘风自然也就是越王或是滇王了,如此一来,他与安南王的地位便没有什么区别,自然也就没有继续留驻京师的道理,固然他和皇上和太子关系匪浅,又是皇亲国戚,也非要就藩不可,只要离了京师,将来就算太子登基,只怕也左右不了太子殿下了。”

    李东阳颌首点头:“刘公高论。”

    刘健压压手:“老夫有什么高论,这主意都是你想出来的,说实在的,咱们和柳乘风现在剑拔弩张,却是怂恿着去给柳乘风头上顶个王冠,老夫这心里头很不好受,可是话又说回来,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太子殿下,眼下也只能这么做了,宾之,这件事交给你去处置,那些报馆,你寻几个可靠的先把消息散布出去,一步步的来。”

    李东阳正色道:“刘公放心,这件事包在我的身上。”

    李东阳此时的心情也算不错,其实刘健和柳乘风已经反目成仇,可是他李东阳却没有,毕竟他的族弟还在柳乘风那边,虽说大家各为其主,可是能避免冲突还是避免冲突的好,现在好了,这件事只要能做成,他柳乘风自然去做他的土皇帝,而内阁照旧还是内阁,大家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至于自己的族弟,现在深得柳乘风信任,只怕也免不了要去廉州做柳乘风的左膀右臂,成为藩王的左膀右臂,这个结局似乎也不算太坏。

第八百三十七章:风口浪尖

    京师里头,有不少报纸突然将话题转到了廉州,其实报纸到了现在早已成了传声筒和工具,除了那些毫无影响的小报,几乎每份报纸的背后,都有实权人物。

    而这些报纸突然挑起了廉州的话题,于是一时之间,各大报纸纷纷跟进,展开讨论。

    突然出了这么一件事,自然引起一些人的警惕,在北镇府司这边,学而报的总编被请了过来,现在京师里头,对廉州尚未进行大规模报道的也只有学而报了,可是现在这廉州渐渐成为热议的话题,就算学而报能耐住性子,迟早也得追随到这个潮流中去,不过摆在这总编面前的,是如何进行报导的问题。

    事实上,这件事猫腻太大了,廉州虽然也曾是热议的话题,可是现在报纸的风向并非是廉州的富饶和它的人口增加,而是廉州的土地扩张,现在廉国公并没有在京师,所以这件事引起了李东栋的警惕,李东栋觉得这件事绝对有猫腻。

    总编彭文落座,喝了一口茶之后便朝李东栋笑道:“事情太蹊跷了,而且这几份报纸一开始也还算安份,一向都是萧规曹随,别人报道什么它们就跟进什么,可是这一次突然把风向转到廉州,李先生,说句不太好听的话,这背后肯定有人捣鬼,学而报这边觉得蹊跷,所以才来问问李先生的意见。”

    彭文和李东栋也算是老相识,所以两个人说话之间也没什么遮遮掩掩的。李东栋此时其实也很费解,不过锦衣卫已经查过,那几份报纸和朝中的一些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李东栋几乎可以断定,这并非只是空穴来风,定是朝中有人突然想借廉州滋事。

    这些报纸说什么廉州侵吞安南国的土地,说是现在廉州有七成的土地归属安南。而且朝廷并没有承认这些土地,李东栋似乎感觉自己抓到了一些东西,廉州有七成的土地不属于朝廷。可柳乘风封地就是廉州,也就是说,廉国公名正言顺的封地只有现在廉州的三成。莫非有人想借机退还土地,将这廉州一分为二?

    在这一点上,李东栋知道廉国公绝不会同意的,现在廉州每一寸土地都是寸土寸金,在那片原属安南的土地上,不知有多少的工坊和港口,一旦放弃,不但对廉国公损失重大,同时对大明朝来说,也有着极坏的影响。想想看,这生金蛋的母鸡分给了安南,其中占了七成的面积,如此多的工坊,如此多的港口。还有大量的工匠,其中有些工坊,更是大明朝秘而不宣的火器工坊,这安南国岂不是捡了一个大便宜。

    以廉国公只进不出的性子,这件事是断然不会同意的。

    而这些人突然从廉州下手,莫非是要对公爷不利。

    李东栋觉得自己非要小心翼翼不可了。一步踏错,就可能带来很坏的影响,他必须把事情从新梳理一遍。

    从现在种种的蛛丝马迹来看,应当是朝中对廉国公有了很大的提防之心,所以决心从廉州开始动手了,报纸只是先造声势,而接下来,想必就是幕后的人站出来弹劾。

    而弹劾的目标,自然就是那一块朝廷没有承认的土地,你柳乘风既是我大明朝的公爵,已经格外的开恩敕封了封地,可现在却侵吞安南人的土地,让人误以为天朝上邦欺压下邦,所以这些人借着这件事,必定要让柳乘风退还所有侵吞的土地,很明显,这些人当然知道柳乘风是绝不会退还的,可是……

    一个问题又出现了,难道这些人认为单凭封地的事就想把廉国公扳倒吗?

    这绝无可能,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廉国公除非谋逆造反,谁也动不了他分毫,可是这些人突然搞这些名堂,到底为了什么呢?

    暗渡陈仓?

    李东栋感觉自己已经察觉出了什么,这些人借着封地说事,说不准就是先寻个借口抨击柳乘风,既然柳乘风不肯退让,为难的肯定就是宫里,而宫里夹在廉国公不肯让步和大义之间,肯定也会为难,这些人肯定是想逼迫宫里在另一件事上让步。

    这件事是什么事呢?

    李东栋越想越觉得没有头绪,仿佛总觉得千头万绪总是理不清一样。

    他叹了口气,对总编彭文苦笑道:“说句实在话吧,现在我也没理出什么头绪,只是觉得这件事太匪夷所思,彭总编,你在报馆那边可收到什么风声?”

    彭文摇摇头:“有消息就好了,方才不是说了,这事儿太蹊跷,总觉得有人想搅事,可到底想滋生什么事端,又觉得没有头绪,学而报这边压几天也就是了,可是迟早也要跟进廉州的事的,只是如何报道,却还要李先生拿个主意。”

    堵不如疏,若是学而报对这件事不闻不问,别人只会认为学而报偏袒柳乘风,所以这件事非要报道不可,现在廉州成了热议的话题,学而报若是不报道,对销量也有很大的影响,现在摆在彭文面前的,是如何报道的问题。

    李东栋沉吟片刻,只得道:“暂时先报道些边边角角的事,介绍一下廉州的风土人情,不是说廉州那些土地虽然原本是安南的土地,可是汉人也是不少吗?尤其是现在,汉人已经占到了人口的八成,至少学而报要告诉大家,这些土地如今作息的都是我大明的子民,若是退还了土地,不知多少人要失去生业。还有,这些土地是安南人承认的,虽然朝廷没有承认这些土地,可是现在安南人也没有承认这些土地归属安南,至多,这也是无主之地,这件事也要讲清楚。”

    彭文点点头,道:“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了,可是学生以为,这件事没这么容易,李先生,现在廉国公远在江西,这儿的事可不能出错啊。”

    李东栋脸色凝重的点点头。

    随即,二人话别,只留下仍然一脸狐疑的李东栋。

    李东栋觉得,一场阴谋正在酝酿,可是是谁在主导这场阴谋呢?绝不可能是一些小鱼小虾,这些人没有这么大的能量,唯一的可能……就是朝中某个大佬,这件事,只怕连自己族兄都有一份。

    李东栋深吸了口气,若是和自己族兄有关系,那么事情只怕就非同小可了,族兄出手,绝对非同凡响。

    李东栋又想了片刻,随即又立即写了一封书信,飞快叫人送去江西……学而报终于有了动作,虽然这动作姗姗来迟,可总管是做了一回中流砥柱,其他各报纷纷指摘廉国公侵吞土地,而学而报则是打着为廉州那些维持生计的百姓的幌子为站在他们的角度说话。

    廉州现在有多少户人口?如今已经超过了七十万户,七十万户是什么概念?那便是两百多万口人丁,这么多人,都是仰廉州维持生计,这么多人都是靠廉州糊口,更不必说,天下不少富户都在廉州购置了土地,做起了各种生意,学而报话里话外都在告诉别人,一旦这些土地退还,大明朝将会诞生上百万的流民,将会有数以万计的生意人破产,甚至廉州每年上缴朝廷的税赋,也将受到极大的影响。

    学而报摆出的是一副为民请命的姿态,在这一点上,也可见总编彭文的老道之处,他不能让人觉得学而报偏袒柳乘风,必须令自己处在一个不偏不倚的立场,与此同时,还要让人觉得学而报具有极大的社会责任感,而为民请命就是最大的责任感。

    与此同时,学而报对一些偏激的言论进行反驳,大明朝固然不承认这些土地,可是不要忘了,安南国现在也没有将那块土地作为自己的疆域,这顶多也只是无主之地罢了,既是无主之地,又谈什么侵吞?

    学而报一出,有的报纸立即鹦鹉学舌,以学而报马首是瞻,也有相当多的报纸与学而报打起了擂台,各大报纸相互打起了擂台,唇枪舌剑。

    而在这舆论的争夺之中,终于,第一份弹劾奏书递了上去。

    上奏书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御使,要资历没资历,要出身似乎出身也不太显赫,不过这种人显然是最理想的挑事者,奏书很快送到了内阁,内阁毫不犹豫的将奏书送入了宫里。

    奏书要弹劾的自然是柳乘风,而理由也是廉州的土地,廉州侵吞藩国土地,以至于大明朝的声誉受到极大影响,所以请求朝廷立即下旨严令廉州退还,如若不然,则朝廷恩泽丧尽,各国皆知大明之威,而不闻其德……

第八百三十八章:江西大捷

    奏书递进了宫里,反响巨大,朝中的争议也是不小,不过墙倒众人推本来就是这朝廷的历史潮流之一,柳乘风这些年顺风顺水,平步青云,早已让人眼红了。

    更不必说对大家来说,柳乘风始终不是自己人,在这种情况之下,自然是恨不得人人上去踩一脚不可。

    更何况现在柳乘风权势日大,已经成了不少人展现自己无惧权威的挑衅对象,所谓以直取名,这个直字是很值得琢磨的,所谓直便是刚直,即是风骨,也就是说,想要表现自己的风骨那么就必须选择一个强大的对象,这个对象首先要有权有势,再之后便去挑衅,若是这个人对你不闻不问,自己反正也没什么损失,而且还能受人称道,可要是这个人过来煽你一巴掌,那就有意思了,至少可以肯定,你已经出名了,而且绝对是名满天下。

    柳乘风如今成了取名的一个好对象,这个家伙现在有钱有势,朝野上下的这些苍蝇怎么能不挑衅一番,于是他们发表言论,上奏书,又或者是在报纸中刊文,其中心思想不只是好好骂一骂柳乘风,也不是去挑逗这个庞然大物,其实说穿了,就是恶心人,越恶心越好,一副巴不得人家收拾你才罢休。

    当然,想要以直取名却也是一门技术活,想要表现出自己的风骨,就必须得有表现风骨的环境,如果表现风骨的对象是元朝的主,又或者是后世满清‘圣君’,那可就不太好玩了,大家都是聪明人,对这些圣君和主是绝不敢说一个不字的,你敢惹到他们头上。他们也绝对不会一巴掌下来了事。多半直接给你个了断,甚至杀你全家。

    这就是大明朝表现风骨成为风尚的原因,因为当今的天下遵循着一个道理。刑不上大夫。太祖皇帝的时候不见有人有风骨,文皇帝的时候这些有风骨的人平时也不多见,就算偶尔有个方孝孺那也已经****光了。[.]而在这弘治朝。风骨就出现了,这是因为苍蝇们知道,弘治皇帝似乎蛮好欺负,至少人家骂不还手,于是大家争相去骂,唯恐落后于人,他们的口号是:只捏软柿。

    这种人实在恶心,可偏偏成为了主流,说起来也是好笑。越是开明的时代,反而是骂声一片,若是你不骂几句朝廷都不好意思出门。可要是真正碰到了乱世亦或是手持屠刀的‘圣君’时代。只怕这些人人人都闭嘴了,这些家伙只怕要手拉着手热泪盈眶的高呼康麻万岁的。

    因此所谓的风骨本身就是个笑话。那些口里叫嚷的分贝最高的,那些口口声声说不计自己身家性命也要仗义执言的,十有**都是一群男盗女娼之辈,这种人到了弘治朝叫骂不绝,到了太祖皇帝的时代保准是最阿谀奉承的那个。

    可是话又说回来,太祖皇帝最恨的就是这群小人,所以专门发明了不少对付这种人的办法,譬如剥皮充草之类。

    柳乘风如今也算是倒了霉,在这种风口浪尖上,原本大家还关注着江西的战事,现在江西那边仗还不知道打的怎么样如今就已经有人落井下石了。

    次日清早的时候,如雪片般的奏书便呼啸到了内阁,内阁这边也不含糊,立即递入宫中。

    据说这些奏书不是用一份份来计算,而是用一箱箱来计算,可见这事儿闹得有多大。

    其实这还只是开头,现在风声还没有传出去,假若南京那边的六部官员们听到这个风声,保准这弹劾的奏书还要翻一番,在京师里头,毕竟还有埋头苦干的人,部堂里的事离不开他们,他们也没这闲工夫去管这种狗屁倒灶的事,可是南京那边不一样,南京的官员都是混吃等死的,这辈到了天花板,基本上也不指望能回京了,平时也就是靠凑热闹来维持生计,绝对属于专业型的弹劾专业户,屁大的事他们能写的声泪俱下,谁家房漏了雨他们能声情并茂的得出这是朝廷倒行逆施的原因所致。

    宫里对这件事一如既往的表现的很是克制,如往常一样,所有的奏书全部留中,似乎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这其实早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宫里是向着那柳乘风的嘛,这样的表现再正常不过,大家也都习惯了。

    至少许多人反正过了嘴瘾,也表现出了自己的风骨,按照以往的规矩,现在大家也该消停了。

    可有人不太正常了,不太正常的乃是户部郎中王令,王令也上了一道奏书,一封不太正常的奏书,奏书中声泪俱下,字字凄切,大意是说,藩国与天朝的臣属关系是祖宗的成法,而朝廷恩泽四海,番邦们才能仰慕大明之德,于是四海归于一心,人人称道。

    可是现在柳乘风身为大明的臣,却占据了不是大明的土地,那么敢问,这柳乘风还是大明的臣吗?既然柳乘风不是大明朝的臣,那么微臣又要问,柳乘风何德何能,担任大明锦衣卫都指挥使?

    所以请求皇上要嘛裁撤柳乘风的官职,废其为庶人,永不叙用。要嘛立即勒令柳乘风退还廉州侵占的土地,否则长此以往,国将不国,社稷不安。

    可要是皇上不肯,那么微臣宁愿请辞告老,挂冠而去。

    这封奏书一石激起了千层浪,这家伙够有种的,简直就是直臣之中的战斗机,瞧瞧人家这风骨都已经超凡脱俗了。

    于是一时之间,这位王大人成了京师里的风云人物,但凡是读书人说起这位王大人都不免竖起大拇指。

    而这位王大人也出名了,成了各家宴请的对象,莫说是寻常的名士,又或者是什么高官,便是他的上司都再三从名帖来请去吃酒,谁家若是在酒宴上能请到这位王大人来坐一坐,那真是面上有光,人人称羡了。

    有了王令打头,大家也紧跟其后,紧接着又是奏书如雪片纷飞,基本上套路都是差不多,皇上不答应,大家就不干了。

    这也算是有大明特色的**了,在这大明朝,若是有商人敢罢市,有工匠敢**,有佃户敢罢农,保准官兵、乡绅、工头毫不犹豫的跳出来,该抓的抓该杀的杀,绝不含糊,还反了你了。可是在大明朝,官员们**若是遇到太祖或者是文皇帝,这些人比佃户、工匠似乎运气也好不了太多,因为太祖和文皇帝是会杀人的。

    可这是弘治朝,在这种逼迫之下,宫里虽然仍然如往常一样,可是明显的有了紧张的气氛。

    若只是一两个人,你愿意滚蛋自然让你滚,可现在显然不是一个也不是两个,而是很多个,你若是让他们当真滚蛋,接下来就会有几十几百个跳出来,所以若是处置不当,就绝对是非同小可的问题了。

    宫里虽然还没有动静,可是似乎也开始为难了,据宫里传出的消息,在病榻上的皇上似乎还真有意让柳乘风退让出一些封地,以堵住天下人的之口。据说皇上已经亲自书写了一封密信前去了江西。

    似乎已经胜利在望了,几乎所有人都不禁欢欣鼓舞起来。

    可是在内阁,面对这个消息,李东阳只是淡淡一笑,对稳坐在案牍之后的刘健道:“柳乘风的性,绝不会肯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更何况老夫对廉州多少知晓一些,廉州现在寸土寸金,柳乘风就算想做出让步也绝无可能,刘公等着瞧吧,再过不了多久,柳乘风就要上奏书请皇上打消这个念头了。”

    刘健眯着眼,微微颌首点头,语气平淡的道:“只要他拒绝,宫里就必定六神无主,而接下来,也定然请你我入宫商议,宾之,似乎这一步步,都和你从前预想的一样。”

    李东阳谦虚的笑了笑,道:“不过雕虫小技而已,登不得大雅之堂,过不了多久,就该见分晓了。”

    他靠在椅上,捋着自己的胡须,似乎在为自己下一步的行动斟酌好细节。

    外头,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书吏嘶哑着嗓道:“江西来了奏报,最新的奏报。”

    “奏报?这么快?”刘健和李东阳陡然听到这消息,都不禁身微微前倾,显出骇然之色。

    事情明显太快了一些,皇上昨个儿夜里才送去的密旨呢,怎么可能今儿清早柳乘风就有回音。

    “是什么奏报?”

    刘健咳嗽一声,勉强镇定下来,朗声问道。

    书吏拿着一份大红的奏书:“是报捷的奏书,一路过来,传报的人都说大捷,上头是钦差行辕的大印,朝廷又有大捷了。”

    “大捷……”

    刘健和李东阳二人相互对视一眼,都是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样。

第八百三十九章:以牙还牙

    刘健和李东阳的骇然是有道理的,九江大捷才没有过去一个月,这才二十多日出头,又是来捷报了,现在宁王已经回防南昌府,若是再来一场大捷,就应当是宁王已经束手就缚了。[绝世唐门]

    宁王的实力不容小视,谋划了这么久,纠集了十万之众,按理来说想要平叛没有半年之功是不可能的。

    至少内阁这边,也做好了持久作战的准备,可是现在一封捷报,让刘健觉得匪夷所思。

    他没有再说什么,直接朝那书吏点点头,待捷报递上来,翻开一看,刘健的脸色更加复杂。

    放下奏书,刘健语气平淡的道:“南昌城已经告破,叛军飞灰湮灭,柳乘风已经进驻南昌。”

    “这么快。”李东阳显得有些不可思议:“前些时日,那柳乘风不是还上了一道奏书,说是没这么快攻城吗?”

    刘健淡淡一笑,道:“宁王要登基,事发突然,于是只好强攻了。”

    李东阳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此前宁王还只是自封监国,打着靖难的旗号,可是一旦在城中登基,柳乘风就是再蠢也明白必须要有动作了,所以不惜一切代价攻城,幸好地是,不管如何,至少这叛乱总算平息下来。

    刘健又道:“宁王已经授首,捷报中说,这是宁王想要反抗,柳乘风万般无奈之下提剑杀死,至于宁王的亲族……”

    刘健很是复杂,随即深吸一口气道:“宁王的亲族已经全部伏诛,总计是一百七十三口,一个不留。”

    李东阳骇然道:“他的胆子当真是不小,宁王有错,按理说是该遗祸三族的。可是宁王是宗室。他的亲族也是宗室,不管怎么说……”李东阳叹了口气,苦笑道:“柳乘风这个家伙先斩后奏。可是手段未免也太狠辣了。我明白了,他知道,宁王这罪魁祸首就算是犯下了这滔天大罪。也未必会处死,更不必说那些宗室的亲眷了。皇上虽然仁德,可是对宁王已是厌恶到了极点,可是杀死宁王祸及三族,皇上便是想做只怕也做不得,既然皇上想做又做不得,这柳乘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替皇上把这事做了,再来先斩后奏,别人就算要叫骂。[绝世唐门]也只会骂到他柳乘风头上,皇上遂了心愿,而他柳乘风招了骂……哎……”李东阳重重叹了口气。道:“柳乘风能有今日。靠的绝不是运气,这个人心思太深了。手段也太辣了,可是偏偏这么深的心机,这么辣的手段,却总能为君分忧,做别人做不得的事,做皇上想做却又不能做的事,只凭这个,柳乘风又怎么会没有圣眷呢?”

    刘健冷冷一笑,道:“依老夫看,他这叫哗众取宠,巧计媚上,挖空了心思去讨宫里的喜欢,这是小人的行径。”

    李东阳默然无语。

    对于刘健的评价,李东阳是不敢苟同的。事实上他和族弟李东栋,偶尔也会相会,也免不了会闲聊,只不过他们的闲聊也只是闲聊而已,决计不会谈及内阁和锦衣卫的争端,大家都有这个默契。

    而前些时日,恰好也曾谈过平叛的问题,当时李东栋就说,一旦宁王的叛乱平息,朱觐钧阖族必定诛灭。

    李东栋给出的理由是,柳乘风虽是个凶人,可是自有他的一套世界观,这个世界观很简单,就是血债血偿,此次平叛,牵连甚大,江西那边因此受到波及的人口足有百万之多,死伤的将士至少数千甚至上万,新军的损伤也不可避免,在还是最好的结果,而对这个肇事者,柳乘风可谓恨之入骨,他甚至说过,若是农民没了活路扯旗造反,或许还是其情可悯,就算造成了损害,引发了动荡,这也是朝廷自身的问题。可要是有王公贵族,只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而引发了危害,那么这个人便该死无葬身了。

    或许猜测出了皇上的心思诛灭宁王亲族是柳乘风先斩后奏的一个原因,可是李东阳也深信,这只是一个原因,真正的原因可能像李东栋所描述的那样,宁王触动到了柳乘风,这个家伙才大开杀戒。

    之所以李东阳深信这一点,是因为他相信自己族弟,相信他的眼光,李东栋绝不会甘愿去为一个只懂得巧言媚上,只知道一味猜测帝心的人效力。李东栋肯如此死心塌地,那么这个人必定有大的担当,同时也有自己仁义的标准。

    不过虽然不认同刘健,可是李东阳却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不是无争,是因为不愿意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刘健已经对柳乘风恨之入骨,自己就算为柳乘风辩驳也已经徒然无疑,对柳乘风个人,李东阳并没有太多的私怨,印象还算尚可。

    只是可惜的是……双方的立场却是不同,柳乘风站在的是锦衣卫的利益上,而李东阳必须为内阁谋划,或许柳乘风认为他凭借锦衣卫可以改变这个世道,可是李东阳却认为,只有内阁统治一切,才能让天下太平。

    这是最基本的价值观的冲突,不只是价值观,而且还有利益的纠葛,越是到了山峰的顶端,这权利就更加非此即彼,一山不容二虎。

    “刘公……”

    李东阳不愿在柳乘风如何谄媚的话题上停留太多,转移开话题道:“平叛大功这一次又是落在柳乘风身上了,凭借这份功劳,柳乘风再回京师时,必定名动天下。况且,以我的估计,柳乘风想必十日之内必定能回京,一旦柳乘风回京,我们的谋划被那柳乘风看穿,只怕到时……”

    刘健点点头,脸色凝重的道:“所以必须加紧些脚步了,明日开始,让他们再闹一闹吧,定要在柳乘风回京之前,拿到加封的圣旨。”

    在这一点上,李东阳还是和刘健保持一致的,随即他又道:“刘公,既然有了捷报,你我还是立即入宫,先通报这好消息再说,皇上现在心忧着江西的事,应当尽快去报喜才是,说不定能让皇上的病情好转一些。”

    一说到皇上的病情,两个人又是黯然,阴谋诡计是一回事,可是在对待弘治皇帝的问题上,内阁和柳乘风还是一致的,谁都不希望这个皇帝出了差错,弘治成就了刘健,也成就了李东阳和谢迁,自然也成就了柳乘风,对这些人来说,朱佑樘是真正的知遇之恩,这种多年相处互动的莫逆关系,是其他情感所不能替代的。

    “好,这就去。”刘健总算露出了温情的笑容,他甚至已经希翼到,病榻上的天子看到这份捷报时,会是何等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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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的病情如何了,胡太医,你说句实在话,不要再隐瞒本宫,到底还能维持几日,你放心大胆的说,本宫不会怪罪。”

    张皇后苍老了许多,一头的乌黑秀发也夹杂着了不少的白丝,那万千的风情,如今已都化作了愁容,对张皇后来说,对她这个妻子来说,仿佛天都要塌了下来。

    这是正心殿的偏殿,正心殿由数个殿落组成,有寝卧,有正殿,有偏殿,偏殿距离朱佑樘的寝卧较远,所以张皇后特意召集了几个太医,想把事情问个清楚。

    跪在地上的乃是太医院医正胡庸,胡庸如坐针毡,偷偷看了张皇后一眼,心里只是叹气,不知如何作答。

    张皇后双眉一凝,脸色变得更坏,冷冷道:“你说,不妨事,难道到了这个时候还要瞒着本宫吗?”

    胡庸只得硬着头皮道:“皇上病入膏亡,已是回天乏术了,能熬到现在已是奇迹,太医院这边正在尽力施救,可是人力终有尽头,所以……所以下官以为,皇上的寿数只怕再难超过半月之数,不过请娘娘放心,下官定会全力以赴,能拖延多久就多久……”

    张皇后整个人一下子最后一点光彩也都消失不见,曾经的美眸黯然无神,眼角鱼纹深刻,整个人几乎是瘫坐在椅上一言不发。

    之后的话,张皇后已经听不到了,那无神的眼中,终于闪动起了泪花。

    此时的她,想必是恨不得大哭一场,恨不得狠狠的宣泄,可是……

    她心里冒出一个声音,她不能失态,不能失仪,她母仪天下,贵为皇后,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宫里,都代表着自己的丈夫,所以她端坐不动,整个人如永恒的石像,唯有在这石像的内里,隐藏着巨大的悲切。

    “本……”良久之后,张皇后嘴唇微动,终于艰难又尽量做出很是平静的样子,慢悠悠的道:“本宫知道了,你……你下去吧,好好尽你的本份,本宫不怪罪你,你下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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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好丈夫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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