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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明朝好丈夫txt下载     明朝好丈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八十八章:煞神归来

    大同北门。

    一个个从巡抚衙门的人来这儿过问,城门的守备王正这时候也急了,赵公公来问过,左巡抚也来问过,都是问有没有巡边斥候入城报信,可是等到太阳都要落了西山,却还是一个踪影都无,那大同城里的两个大佬眼看就要暴走了,他一个守备虽说和这事儿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难保巡抚大人和赵公公气急之下迁怒到他的身上。

    眼看再过半个时辰就要轮值,王正站在城楼里眺望着远方,关外的道路和草莽一直延伸到天边,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他带着刀,也有点儿上火了,叫了个卫兵过来大骂了几句,叫他们好生盯着,一有消息就立即回报,随后才旋身回城楼里去坐。

    王正也不是傻子,昨个儿夜里,总兵大人突然带兵出城,现在了无音讯,而巡抚大人和赵公公似乎又十分急迫地想知道王总〖〗兵那儿有什么消息,这里头透着一股异常,很是诡异。

    想想看,平时巡边的时候,其实都是做做样子,出关之前会有很多的准备,哪里有这一次这般仓促的?再者说了,就算巡边,那也是游击之类的官员带队,总兵官亲自带队不是没有,只是很少,也不可能夜间出关。

    而巡边往往需要耗费半月的时间,宣府边镇连绵,有关隘十七座,更有六七座堡垒,一个个过去至少也得十天才能走个来回,可是偏偏,这才一天不到,巡抚和赵公公就急着要消息了,这还不够反常吗?

    王正觉得总兵大人未必是去巡边去了,可是到底去做什么,他却一时猜测不出。抱着茶,坐在城楼里呆坐了良久,王正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前天正午,聚宝商队启程出关,到了昨夜,总兵官带兵出城,行踪又是这般诡异,莫非是因为聚宝商队?

    王正是边关的老将,这么一想,顿时就明白了什么,商队和巡抚、赵公公一向不太对付,据说是因为京师里的什么廉州侯犯了他们的忌讳,本来嘛,这也没什么,可是这几日都有流言说聚宝商队的一个姓陈的掌柜居然痛打了赵公公一顿。如此一想,事情就很容易理清了,莫非王总〖〗兵本就是奔着商队去的?出了大漠,这种事谁也说不清,就算商队被袭,商队里的人就算想跑也没地儿跑去,这本来就是糊涂账,更不可能查出是谁做出来的事,最后的结果只可能是不了了之。

    若是顺着这个思路,那巡抚大人和赵公公现在这般心急火燎的就好解释了。王正越想越觉得心惊,不过心惊是一回事,这种事,他当然是不敢到处嚷嚷的,其实大同城里看出这门道的人想必也不少,可是这事儿担着天大的干系,莫说只是猜测,就算真有铁证,谁又敢乱说话?

    神仙打架,王正这种小鬼躲都来不及,怎么敢凑上去?所以王正心念一转,便打定了主意,这事儿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不管谁问起来,就是将来朝廷追究,他只要将自己撇清,也绝不能透lù一丝半点。

    毕竟无论是左丘明还是赵公公,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人家可都是心狠手辣的人物,捏捏手指头都可以让自己粉身碎骨。

    王正长叹了口气,心里不由在想,都是大明的人,又何必要闹到这个地步,若真如自己所想,那上万人的商队岂不是都得客死在异乡?唏嘘了一番,王守备倒也没有太过多愁善感,这里是边镇,边镇的哲学就是斩草除根,杀人灭口算什么?他早已见惯了。

    正胡思乱想着,一个卫兵急匆匆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道:“大人,大人……外头有一队军马……”

    王正听了,顿时打起精神,不由问道:“莫非是王总〖〗兵回来了?”

    那卫兵道:“天sè暗淡看不甚清,不过穿的确实是咱们的衣甲,旌旗上也打着王总〖〗兵的旗号。”

    王正心里打了个突突,忍不住想,王总〖〗兵这是杀完人回来了。

    王正连忙带了刀站起来,道:“快,叫个人去巡抚衙门通报,我去看看。”

    走到城楼的边沿,贴着女墙向下一看,夕阳之下,果然是大队的明军在城下叫门,猎猎的旌旗上,分明写着‘总兵官王’的字号,下头的人显得很急躁,用天南地北的话大声咒骂,不过王正倒也没起什么疑,那些出关的军马一向都是桀骜不驯的,尤其是饭点这个时候回来,想必晚饭还没有用,又累又饿,通常都会咒骂几句,他早就听惯了。

    不过城门守备的规矩却还是要验明下对方的身份才成,于是他站在城楼,大喝一声:“城下何人,为何入城?”

    下头有人答道:“我等乃是王总〖〗兵的军马,出关巡边,现在赶回城里休憩。”

    王正双眉一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继续问道:“既是巡边,又为何回来得这么早?”

    本来是要出去半个月的,若是中途遇到什么变故,便是出去一个月也是常有的事,可是这才一天功夫就打了个来回,难免让人生出疑心。

    下头的人却是答道:“王总〖〗兵带着咱们到了白沟,却是发现聚宝商队被袭,所有人尽皆被杀死,没有一个活口,总兵大人认为这附近肯定出了大伙的马匪或是瓦刺、鞑靼铁骑,因此特地带我等打道回府,知会巡抚大人随时做好关隘防禁的准备。”

    这么一说,王正倒吸了。凉气,果然没有错,聚宝商队全部被斩尽杀绝了,这哪里是什么马匪和瓦刺、鞑靼铁骑动的手?马匪能集结这么多兵力,将商队这么多人杀光?瓦刺和鞑靼人对盐巴、布匹、丝绸、瓷器、茶叶、生铁的需求都很大,怎么可能会竭泽而渔,这一次袭了商队,往后还有哪个商队愿意出关和他们贸易?杀人的,肯定就是城下这些人。

    王正觉得自己骨子都凉了,狠,够狠!

    若是别的军马,王正还非要他们的领兵官出来打个招呼才肯放行,可是这一次带队的乃是总兵大人,比他一个守备不知高了多少级别,自然不敢劳动王芬。再者说了,外头人所说的话都印证了自己的猜测,绝不可能是马匪或是鞑靼、瓦刺人来骗开城关。

    王正立即朝身边的一个卫兵吩咐一声:“速速开了城门,迎接总兵大人入城,巡抚衙门那边打了招呼没有?”

    “大人,已经派人用快马去传递消息了,也就是半盏茶的功夫,巡抚衙门那边就能知道动静。”

    王正点点头,收拾了衣冠连忙下了城楼,在城门的门洞里,呼喝着人放下吊桥,打开这厚重的大门,大门徐徐地打开,一条缝隙透出来,紧接着城外头就是一队队明军骑马入城,王正站在门洞的边上,看到这些人的衣甲上都染着干涸的血迹,心里更是倒吸了。凉气,忍不住想:“这些血,想必就是那些可怜的商队们流的。”

    前头一队队人快马过去,川流不息,足足过了一盏茶功夫,才有一辆马车呼啦啦的在一队骑兵的护卫之下飞快进来,王正心里知道,这多半就是总兵大人的车马了,只是出城的时候总兵大人似乎是骑着马去的,怎么回来却是坐上了轿子?

    这疑问很快就被打消了,眼下自然得乖乖地迎接总兵大人要紧,王守备快步到了道旁,单膝跪倒在地,低垂着头,朗声道:“末将王正,恭迎总兵官大人。”

    马车嘎然而止,车里一点动静也没有,车里的人也没有回音,跪在地上的王正此时心都要跳到嗓子眼里了,却只能垂头跪着,大气不敢出。要知道在他眼前的,可是他的顶头上司,一言便可决定他生死的人物,更不必说,这个凶神恶煞才刚刚杀了人回来,无形之中,王正感觉到了这门洞、这马车的车厢里有一股浓重的杀气在弥漫。

    马车的车厢掀开了帘子,王正还听到了踩着高凳下车的声音,不过他不敢抬头去看,却不知总兵大人到底要做什么。

    随即,他的眼睛看到一双靴子慢慢地向他移动,那靴子用的是上好的犀皮,靴沿上还绣着金线,靴上居然不是铠甲,而是官员穿着的裙摆子,绯红sè的衣袍彰显尊贵。

    王正一下子犯了mí糊,不对头啊,若是王总〖〗兵,出城巡边应该穿甲才是,就算不穿甲,也只有正式场才会穿武官袍裙,今个儿倒是奇怪了。

    穿着靴子的人到了王正的身前停下驻足,随即一动没动,似乎在看着王正,让王正的压力倍增,偏偏他又不敢把头抬起来,只得老老实实地趴着。

    终于,开靴子的人开口说话了,他的语速很慢,声音很柔和,让人听着感觉很是舒服:“你就是北门守备王正?起来说话!”

    这声音,和王芬实在不同,王正毕竟也曾听过王芬的训话,怎么都觉得这声音和总兵大人的声音相去甚远?!。

第三百八十九章:有人要完蛋

    王正不由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目光落在靴子的主人身上,这一看,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站在他眼前的哪里是什么王总兵?根本就是个穿着绯色官袍的少年,少年按着一柄金丝缠绕的剑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眼睛带着几分冷漠和戏谑。

    王正惊呼一声,可是这时候双膝更是软弱无力,这少年的身后拥簇的都是穿戴着官服的人,都以这少年马首是瞻,王正甚至觉得这少年所散发出来的威势比巡抚大人还要大上不少,那脸上闪露出来的表情似乎本就应该接受别人的奉承,完全有资格接受王正的大礼一般。

    他只是瞥了王正一眼,让王正既是心惊又是肉跳,这不只是少年的一个眼神,更是在这少年的身侧一队队走过去的武士所带来的威压。

    他们是谁?

    王正的心里打了个突突,一时之间,脑子里乱哄哄的,回来的不是王总兵,难道是……可是……也不对啊,若是商队回来,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儿人?瞧他们的人数顶多也就八百余人而已,更别提商队之中就算有官员在,至多也不过是个礼部主事,能穿上绯红官服的,便是在宣府也只有一两个,这个大官儿是从哪里来的?

    他越想越是糊涂,整个人有点儿犯晕了。

    站在他眼前的少年,见他半晌不答话,又是淡淡地问一句:“你便是北门守备王正?”

    “啊……”王正回过神,虽然不知对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官儿,又到底身居何职,是什么来路,可是对方那目空一切的姿态让他一点儿招架之力都没有,连忙道:“末将正是北门守备王正,敢问……”

    他原本是想说,敢问大人是谁,可是对方显然没有给他什么机会,只是淡淡地道:“好,好得很,本侯听钱教官说过你,你还算是个尽忠职守之人,只是胆子小了一些,起来回话吧,从现在开始,牢牢守住北门,没有圣旨,任何人不得出入,若是违命,以军法论处!”

    他丢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儿,随即便按剑旋身踩着高凳上了马车,马车驾的一声,绕过跪在地上的王正朝城中进去。马车四周的骑士似乎谨奉保护这位大人物的职守,拥蹙着这马车如旋风一般去了。

    再之后,又是一队明军装束的军马进来,王正站起来拍拍衣角的灰尘,还没来得及笑话方才那少年的话,便抬眼看到了一个熟人,这个人步行带着一队人迎面过来,不是那从前的游击将军钱芳,是谁?

    这宣府里头都说钱芳获罪,已经革去了官职,甚至还有人说已经被押入了锦衣卫大牢,生死未卜,这个时代的资讯毕竟不太发达,更别提一个犯官,也没有多少人会去留意,可是现在,钱芳却是威风凛凛,身上穿着的竟是钦赐的飞鱼服,腰间系着的却是只有四品武官才能佩戴的玉带子,整个人焕然一新,和从前那灰头土脸的游击将军实在是相差太远。

    更让王正吃惊的是,他身后的队伍虽然外面都套着一身与自己身形不太相称的明军军服,可是里头却好像贴着一身淡黄色的衣衫,瞧这料子和款色,居然和钱芳穿戴的一模一样,都是钦赐飞鱼服。

    这一下真把王正的心脏都吓了出来,这么多人穿着的居然都是钦赐飞鱼服,这是什么概念?便是整个宣府,能有钦赐飞鱼服的官员绝对不会超过五个,而这五个人几乎都是宣府最了不起的人物,难道现在这飞鱼服一点儿都不值钱了?

    他脸上的震惊实在难以用惊诧来形容,而恰在这时候,钱芳显然也看到了他,朝他微微一笑,快步过来,道:“王守备,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王正讪讪的说不出话来,这还是自个儿认得的钱芳吗?这钱游击不是已经下诏狱了吗?

    钱芳见他一脸阴晴不定,随即拍拍他的肩道:“钱某还有公务在身,王守备,今日就不多赘言了,改日若是有闲,倒是可以请王守备喝一杯。对了,方才侯爷的吩咐,你可听到了吗?自此之后,这北门不得有任何人出入,除非有圣旨开禁关防,谁若是放脱了一人,都是胁从谋逆的大罪,王守备可得记住了,这个节骨眼上,在大同可要万分的小心。否则,是要掉脑袋的。”

    说罢,钱芳便带着人扬长而去,只留下王正呆呆地伫立在这门洞里,说不出话儿来。

    外头的人已经全部进了城,而且是光明正大地进去,偏偏谁也不敢阻拦,等到他们去远了,才有个卫兵小跑过来,一脸后怕地道:“大人,方才进去的好像不是总兵官大人,莫非……莫非是有马匪骗关,我……我们……”

    “啪……”王正一巴掌摔在了这个不识相的卫兵身上,怒骂道:“瞎了你的眼,总兵官算什么!”

    王正每日都在这城门楼子里蹲着,每天都是稀里糊涂地想事儿,所以这脑门子转得也快,琢磨了那钱芳的话,顿时明白了什么,侯爷、圣旨,还有绯红的官袍,这些统统都联系起来,事情还不够明朗?原本王正是抱着神仙打架,自个儿看好戏的心思,可是现在却明白,那什么侯爷没进城之前或许还是神仙打架,可是带着这么多人进了城,就是猫抓老鼠了。

    王正厉声道:“大家都听好了,今个儿无论是当值不当值的,全部都得在北门呆着,所有人不得擅离职守,任何人传来的命令都不必去听,任何人都不许出关,若是有人想强行出关的,统统杀无赦,本守备再说一遍,是任何人,包括了巡抚大人,包括了镇守太监,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到时候砍了脑袋,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王正做了几年的守备,这威信还是有的,众人听了王正的命令,纷纷轰然称是,却也有人犯了迷糊,这位守备大人一向谨慎,不说别的,就是见了总兵都能吓尿裤子,可是偏偏今个儿却是胆大包天了,竟是在这里说连巡抚和赵公公都不许打这儿过,这是吃了枪药吗?

    王正下达了命令之后,原本打算轮值的心思也都打消了,索性叫了个人去自个儿家里取了被铺来,今个儿就在这城门楼子里睡。

    与此同时,巡抚衙门那边收到了北门来的消息,坐在花厅里久候的赵公公忍不住雀跃起来,终于回来了,这提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他忍不住咯咯地笑了两声,左丘明却比他镇定,眼中掠过了一丝疑色,心里想,这天都要黑了才回来,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于是问北门派来的人道:“哦?回来了大队的人马,这是怎么回事?”

    对方老老实实答道:“回禀抚台大人,关下说,巡边的军马发现了大量瓦刺、鞑靼、马匪的踪迹,他们似乎袭击了聚宝商队,王总兵生怕中途有变,所以连忙终止了巡边,带着人回城。”

    听了这番话,左丘明才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多心了,想必王芬耽误了一些时间,所以回来得迟了一些。而且照北门来的人所说的话,聚宝商队已经被王芬一举围歼,自己总算可以高枕无忧了。

    左丘明不由莞尔一笑,只觉得浑身轻松,将人挥退下去,朝赵公公道:“赵公公现在也总管放下心了吧?老夫就说,这事儿肯定有十全的把握,回来也好,反正这种事肯定要赖到关外的那些瓦刺、鞑靼或是马匪身上的。”

    赵公公笑道:“是,是,杂家太心急了,方才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左大人多多海涵。”

    此时心情大好起来,赵公公自然也得说几句客气话,方才实在是有点儿着急了,所以说了一些口没遮拦的话,当然要先压低姿态再说。

    左丘明摆摆手道:“过去的事休要再提,赵公公也是担心王总兵嘛。不过赵公公今日在这里也正好,王芬方才在关下不是说了吗?怀疑这附近出了大规模的敌军,这场戏呢,咱们要做就得做足,不是有敌军吗?那大同城就得风声鹤唳一些,做出一副随时准备迎击的样子,只有这样才可以向朝廷交代。不如这样,想必王芬入了城很快会来知府衙门里报信,咱们事先也召集一下城中诸将,等王芬一到,再让王芬说一说城外神出鬼没的敌情后再行定夺,拿出个防御的章程来,再令各部各安其事,做好迎战的准备,如何?”

    赵公公先是呆了一下,他当然知道,城外连根毛都没有,还要做什么迎敌的准备?可是很快,他便明白了,这叫假戏真做,否则将来怎么好把袭击商队这笔帐记到别人头上,他咯咯一笑,道:“抚台大人说的极是,城外出了这么大伙儿敌军,来无影去无踪,看来不好应付,各处关隘都得谨守才是,万万不能让人钻了空子。”

第三百九十章:大难临头

    想清楚了左丘明的意图,赵公公脸上露出笑容,道:“就这么办,事不宜迟,咱们一面等那王总兵来,一面派人去知会各营管兵的将军,咱们呢,分头并进,把这戏儿做足一些,也省的让朝廷里有人乱嚼舌根子。”

    左丘明颌首点头,叫来个差役,吩咐了下去,只说巡边的王总兵突然回来,想必定有重大军情,让诸位速速到巡抚衙门大堂候命,以防生变。

    这一道命令下去,左丘明便去了后堂换了衣冠,和这赵公公二人一起到了前堂坐定,三通鼓毕,等了半盏茶功夫,左丘明就发觉有些异常了。

    王芬是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不过了,这人对他自己马首是瞻,从不敢有丝毫的忤逆,这一次出关的事这么大,王芬更是对他言听计从,按理说,这王芬进了城,第一个就是要来寻自己,把事情的经过好好的说一遍,让自己来听听,有没有纰漏的地方。可是偏偏,王芬进城大致已过去了小半时辰,却是一点儿音讯也没有。

    今日实在有太多的反常,让左丘明顿时生出一些不太妙的预感,他瞥了赵公公一眼,赵公公倒是颇为得意,翘着腿儿低声哼着小曲儿,想必这时候也没有生出什么疑心。

    左丘明不安的抚摸着身前的案牍,双眼微微阖起来,忍不住唤来一人,低声吩咐道:“去,到北门去看看,为何进城的巡边军马现在还一点动静都没有,总兵王芬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速去速回。”

    “是。”差役飞快去了。

    坐在下首位置的赵公公耳朵尖,听到左丘明对差役的吩咐,忍不住愕然一下,那到了口边的小曲儿顿住了,随即对左丘明道:“左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左丘明也不愿引起赵公公的担心,微微一笑,道:“只是以防万一罢了,谨慎一些的好。”

    赵公公满脸狐疑的点点头。

    等了片刻,就连赵公公也觉得有些异常了,本来召集大同城各营众将都是有规矩的,小半时辰大家一定得到,否则就得军法论处,除了左丘明的心腹人等,谁敢坏了他的规矩,只是这一次左丘明的心腹都随着王总兵去了,这城里的参将、游击、守备、都司人等,谁敢这般怠慢,到现在连一个人的踪影都没有。

    赵公公喝了口茶,小心翼翼的问:“左大人,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左丘明没有做声,可是脸色却不是很好。

    赵公公就显得不安起来,左丘明心里头很是瞧他不起,这样的人,得意时就忘形,一旦出了事就是这个样子,也难怪一个商队的掌柜也敢打他,阉人便是阉人。

    过了片刻,总算有人来点卯了,左丘明听到有人在外头侯见,不由松了口气,立即让人请进来,来的却是左营的一个副将,这人恭恭敬敬的到了堂中,一脸古怪的给左丘明行了个礼,道:“末将见过抚台大人,我家将军今日患了足癣,便让末将代为听令,请大人海涵。”

    左丘明的脸色骤然变了,一种不详的预感冒出来,左等右等,一个人都没有看到,如今人倒是来了,偏偏却只是派了个不上台面的人来。

    副将在大明朝原本称之为副总兵,秩从二品,地位仅次于总兵。统理一协军务,又称协镇。不过这个副将和官面上的副将不同,在这边镇还有一种副将,就是各营的属官,这些人品级无定,有的是主官的亲戚,有的是亲信的千户之类,朝廷并承认这样的官职,不过大家也都习惯称呼为副将。

    而眼前这副将,当然不是副总兵,多半也就是个小千户而已,只是负责协理主将营中杂务的。

    就这么个人,居然打发到巡抚衙门来,若是在以往,谁有这个胆子。

    偏偏这样的怪事儿居然发生了。

    左丘明冷哼一声,没有做声,只是道:“站在一边候命。”

    继续等下去,倒是寥寥来了几个人,除了一个后军的游击到了,其他的要嘛称病,要嘛就是说从马上摔下,都是派了些无关紧要的人来。

    左丘明老脸拉了下来,赵公公也察觉出了不对劲,摆摆袖子,道:“你们统统给杂家下去,到外头的长廊候命,杂家有话要和抚台大人说。”

    这些人便退了出去。赵公公目瞪口呆的看着左丘明,道:“只怕真的出事了。”

    左丘明用手死死的撑着案牍,良久,长吐一口气,叹息道:“老夫知道,不必赵公公提醒。”

    “抚台大人,现在怎么办?”

    左丘明苦笑道:“还能怎么办,这事态咱们还不清楚,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先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再等等看,看看去北门打探的人回来怎么说吧。不过……”左丘明道:“只怕要及早做好应变的准备了。”

    赵公公一下子面如死灰,坐回椅子上,应变的准备,怎么准备,说的倒是简单。

    过了片刻,那打探的差役终于回来了,刚要弯腰行礼,左丘明狠狠一拍案牍,道:“不必多礼,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差役道:“小人也不知道,只听说进城的不是王总兵的军马,这些人进城之后,都脱下了衣甲,露出的都是钦赐的飞鱼服,随即直接进了聚宝商队的营地,便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其他的,小人也打探不清,据说是来了一位侯爷……”

    左丘明听的差点儿没有一下子晕倒过去,清一色的钦赐飞鱼服,来的是侯爷,这还是从关外方向来的,若他们是瓦刺、鞑靼人假扮,北门守备肯定会将他们拦住,偏偏他们不但没拦,反而一点动静都没有,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人都是正儿八经的大明官兵,瞧他们的样子,或是钦差也是未必,至于是哪个侯爷,左丘明也猜测不出,是那柳乘风?似乎可能也不是很大,邸报里不是说柳乘风已经闭门思过了吗?倒是寿宁侯也有可能,不过寿宁侯接了修筑道路的差事,其余的王侯也是不少,他怎么可能猜测的出。

    更重要的是,连这人的随从都穿戴着钦赐飞鱼服,左丘明顿时想起邸报中的一个内容,学生军对阵有功,宫中钦赐飞鱼服。

    短短的一行话,左丘明当时还没理解这邸报中的意思,这学生军人数有八百余,这么多人,朝廷怎么可能人人都赐一套?所以左丘明的猜测,这不过是一个口头奖赏而已,飞鱼服是赐给所有官兵的,可是现在他明白了,学生军人手一套,而且这学生军不但得到了如此殊荣,现在已经出现在大同了。

    完了……左丘明无力的坐下。

    赵公公也察觉出了事态的严重,不禁惊恐的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此前一点儿风声也没有?左大人,你说句话,咱们……”

    左丘明大吼:“大难临头各自飞,赵公公连这道理都不懂吗?”

    赵公公脸色蜡黄,不过这时候他倒是没有了脾气,却是一下子老泪纵横,道:“左大人,左大人,你我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各自飞能飞到哪儿去,你我二人,无论如何得想个办法,你看……”

    左丘明深吸口气,恢复了些冷静,淡淡的道:“这就难怪了,各营的将军召唤不来,想必他们也收到了风声,生怕被人误以为他们和咱们是什么关系,所以一个个推诿不来,而王总兵只怕也已经凶多吉少,哎……老夫想不到,想不到会落到这一步田地,现在他们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龟缩在聚宝商行的营地里,不知在打什么打算?”

    赵公公道:“他们是不是对我们还有忌惮?”

    左丘明冷笑:“忌惮?若是王芬带兵出城之前,或许对你我还有忌惮,可是现如今,咱们的心腹都已经随王芬出关,到现在都是生死未卜,你我二人,在这大同还使唤的动谁?他们若是有忌惮那才怪了。”

    “那他们的用意是……”赵公公腿脚都不听使唤了,不断的打着哆嗦,干瘪的嘴唇不断的咽着吐沫,想来也是恐惧到了极点。

    左丘明沉默了一会儿道:“到底是什么用意却是不知,不过人家既然来了,就肯定不会龟缩在商队的营地这么简单……”

    赵公公不禁道:“不如,咱们逃吧,这官儿不做了,收拾了细软,今夜就出关去,出了关……”

    左丘明无力摇头,朝赵公公冷笑,道:“只怕已经迟了,北门的守备连个人都没有打发过来,本巡抚召唤他们,他们一个都没有到,你知道这是为何?”

    赵公公期期艾艾的道:“为何……”

    左丘明知道,赵公公的方寸已经乱了,这么浅显的道理居然还要追问,他不由苦笑道:“这意思很明白,那北门守备已经倒向了他们,你我今夜就算想出城,只怕也是休想!”

第三百九十一章:恫吓

    赵公公就是再蠢,此时也明白怎么回事了,他脸色阴晴不定,道:“左大人,你怎么说?”

    眼下他确实已经方寸大乱,也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脱身之策,最后一根稻草只能压在左丘明的身上。

    左丘明叹了口气,眼中露出绝望之色,道:“他们现在进了城,却没有对你我动手,想必心里还存着几分顾忌,咱们在大同城里虽然没有了亲信,可是在宣府涉及到造作局的不少,还有你这镇守太监的干儿子也有那么多,多半他们是怕动了你我,宣府会滋生乱子,这就给了你我的时间。眼下当务之急是自保,一方面要和王芬撇清关系,无论王芬是死是活,到时候若是有人反咬我们,打死了都不能承认,只说巡边是王芬的主意,是他提请的,你我不疑有他,所以批准了。谁知道他带着人出关竟是做出这丧尽天良的事。这其二嘛,还得到京城去活络了,京师里,老夫也认识一些人,或许可以在朝中为老夫活动一下,赵公公在宫中想必也有托庇之人,反正无论如何,只要没有你我的把柄和证据,我们暂时还是安全的。他们就是再狠,可老夫毕竟是宣府巡抚,赵公公是镇守太监,没有圣旨,谁也别想动你我分毫,这件事就还有回旋的余地。大不了到时候事情不了了之,就算朝廷起疑,至多你我舍下这前程也就是了,能保住性命也不必怕什么。”

    左丘明沉默了片刻,又继续道:“还有范永等八大姓的商贾,要叮嘱好这些人,叫他们好好呆着,不要再闹出事儿来。赵公公,话就这么多,还是请回吧,没有铁证,没有圣旨,谁也不能拿你我怎么样,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所以你也别急。该说的就是这些,你回去自己掂量掂量,老夫倒要看看,这些人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赵公公一听,心里也顿时松了口气,不由想,只要自家抵死了不认账,就算王芬没死,攀咬到了自个儿身上,又能如何?他连忙道:“是,是,杂家这便回去。”

    左丘明亲自把赵公公送回去,回到后衙,寻来一个心腹道:“叫人死死地盯着聚宝商队那边,一举一动,老夫都要知道。还有,派个人看看能不能送信出去,送去给蓟镇、平远堡、昌平关各地游击、守备,你少待一下,老夫这便去书写书信。”

    那心腹的家人道:“老爷,小人听说四处城门都封死了,一个人也不许出入,只怕这些书信未必能送出。”

    左丘明却只是淡淡一笑,似乎并不以为意,回到书房,花费了一个时辰的时间,便写好了几十封书信,这宣府总共分为七路,分守参将七人,有北路独石马营参将,东路杯来永宁参将,上西路万全右卫参将,南路顺圣蔚广参将,中路葛峪堡参将,下四路柴沟堡参将,南山参将等等。这七路参将,各分守一片辖区,就地设营,随时防范关外的敌人。左丘明的这些书信单这七路参将就分送去了三人,此外还有各镇游击、守备、领班备御人等,足足有数十人之多。

    信中的内容只是平常的寒暄,不过书信中的语气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意思,更有一些书信中极尽威严,譬如在写给北路独石马营参将的书信中,左丘明便写道:“近日弟身体无恙否?兄托人送去海参之物,可曾进用……”

    这种语气,既表明了一种极为亲密的关系,同时也昭示着一种别样的联系,将这些书信写完,左丘明便叫来家人,道:“立即带着这些书信,若是有人盘问,就说老夫的私信,一定要送出去,去吧。”

    那家人心中难免有些不安,眼下这大同城里太诡异了,谁知道能不能送出去,可是老爷的话,他不敢不听,拿着这一沓信,心里沉甸甸的,飞快地去寻了马,朝西门去了。

    西门城门此时关得死死的,明显加强了卫戍,城门守备亲自跨刀在城楼上检视,此前他就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城关。

    半夜的浓雾弥漫在城楼上下,凛冽的寒风肆虐着,若是以往,那些城门的卫兵只怕早已在城墙道上生了火,打盹儿取暖,可是今个儿,守备大人亲自看着,而且这位平素见人就笑呵呵的守备大人今日的脸色很不好看,因此下头的人,谁也不敢造次,都是笔挺地站在这夜雾之中,任凭寒风钻入他们的身躯。

    一匹快马四蹄敲打着地砖磕磕而来,这声音越来越近,让城楼子这边不由警觉起来,西门守备亲自带着人下了楼,叫人打起了火把,对着声音的方向大喝一声:“是什么人,速速下马!”

    正前方,一匹快马慢慢放慢了速度,坐在马上的人只得翻身下马,牵着马过来,道:“我是巡抚衙门的人,奉抚台大人之命,出城送几封书信,还请大人打开城门,给个方便。”

    若是换了从前,巡抚衙门的名号报出来,哪个敢怠慢?可是来人今日报出了抚台大人,西门守备的脸上却生出了一丝冷意。这西门守备不是左丘明的人,否则也不可能这个年纪还是一个小小守备,北门那边的消息早在大同城里传开,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西门守备也不是傻子,此时他冷笑一声,道:“拿信来我看看。”

    来人呆了一下,不禁道:“这是抚台大人的私信。”

    “拿来!”西门守备一点儿也不客气,走近来人,伸出了手,另外一只手搭在了自己腰间的刀柄上。

    这一下,来人不敢造次了,犹豫了片刻,道:“守备大人,做事留一线……”

    他一边说,一边将一沓厚厚的书信交给西门守备手里,西门守备将信拿在手里掂了掂,不由笑道:“这书信倒是挺沉的,看来抚台大人的私信倒是不少,好了,你现在可以回去了,这些书信就暂时保存在本守备这里,等什么时候可以出关了,本守备自然会将书信送出去。快走!”

    来人不由争辩道:“守备大人……”

    西门守备冷冷一笑,道:“再不走,便以乱党处置!”

    这种话都说出了口,左丘明的心腹还敢说什么,乖乖地上了马,逃之夭夭了。

    西门守备看着这人离去的背影,随即叫来个人,道:“去,把这些书信统统交给聚宝商行,就说这是本官在西门截获来的,不敢擅自做主,所以请商行的人过目一下。”

    ………………………………………………………………………………那巡抚衙门送信的人惊慌不安地回到巡抚衙门,得知抚台大人还没有入睡,连忙去请见。左丘明似乎也惦记着这些书信的事儿,连忙到了偏厅来。

    “老爷,那西门的守备好生无礼,不但不许小人出关,还把书信都收缴了去……小人该死,误了老爷的大事。”

    左丘明听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松了口气。慢悠悠地道:“哦,这件事,老夫知道了,你做得很好,去库房里取几两银子吧,这是老夫赏你的。”

    说罢,心情竟是好了一些,脸色也不再是那样阴沉,回后衙里睡觉去了。

    反倒是这些书信送到了聚宝商行,让柳乘风从被窝里醒来,目瞪口呆了一会儿,有点儿失眠了。

    “去,把李先生叫来。”柳乘风吩咐了一句,坐在书房里,显得有些焦躁。

    过了片刻,李东栋便趿着鞋匆匆过来,含笑对柳乘风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柳乘风指了指书案上的一沓信笺,道:“李先生自己看看吧。”

    李东栋接过来看看,随即脸色也凝重起来,道:“侯爷,看来这左丘明果然打的是好算盘。”

    柳乘风冷笑,道:“这是自然,这些书信根本就不是打算送出去的,本来就是送来给本侯看的。与其说这是左丘明联络各镇武官的信笺,倒不如说是一封恫吓信。”

    李东栋颌首点头,表面上,这确实是很平常的书信,各式与家书差不多,字里行间都透露着长辈对门生故吏们的关怀。也正因为是如此,才透露出了左丘明的信息,左丘明不是要把这些书信送出去,而是堂而皇之地告诉柳乘风,别以为他身在大同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想要对他动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他提拔的门生故吏遍布在宣府,一旦他在大同出了事,这些个参将、游击,保不准会闹出什么事儿来。有胆子,你就动本巡抚试试看,一旦闹出了乱子,整个边关都要乱成一锅粥,若是这个时候,瓦刺、鞑靼人趁虚而入,倒要看看你怎么收场。

    好厉害的一沓书信……柳乘风的脸色骤然冷了,向李东栋道:“李先生怎么看?”

第三百九十二章:角逐

    李东栋微微一笑,道:“只怕左丘明不只是威胁的意思。一方面,他派人送信,若是西门守备肯开门,那下一次,他就可以连夜举家逃出大同。可要是西门守备不开,说明事态已经更加严重,所以这些书信就有了作用,他是想拿这些书信来做自己的护身符,至少也得让咱们生出忌惮之心。”

    顿了一下,李东栋继续道:“以学生之见,这些书信中结交的武官未必真会昏了头去为左丘明卖命,可左丘明聪明之处就在于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料定了我们不敢冒这个险。”

    柳乘风颌首点头,抚摸着书案道:“若是李先生,会如何应对?”

    李东栋苦笑道:“这就有些难了,学生有上下两策,请侯爷定夺,这上策嘛,就是暂时稳住左丘明,以防生变,慢慢地收拾他。”

    柳乘风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这不经心的表情却被李东栋捕捉到了,他心里知道,柳乘风显然对这上策不太满意。随即莞尔一笑,又道:“至于下策,就是用其他的罪名治他的罪,再昭告边镇,令各镇武官放心。”

    其他的罪名……这倒不失为好办法,左丘明犯的忌讳多半是造作局,若是用造作局的罪名来给他定罪,势必会让宣府各边镇引起不安,毕竟宣府这边在造作局里捞好处的人实在不少,左丘明倒了,那些个徒子徒孙难道会袖手旁观?

    到时候就不是他们和左丘明有什么关系的问题了,为了自保,无论如何也得闹出点乱子来,否则谁知道左丘明的今天会不会是他们的明天?

    可是用其他的办法治罪,绝口不提造作局,这就是一种示好,是告诉大家,大家不必担心,朝廷并不想追究造作局之事,只是左丘明行为不检而已。

    其实古往今来,不知多少犯官就是如此,真实和判决的罪状全然不同,比如历史上那些大权臣,朝廷给他罗列七大罪、九大罪、三十罪,偏偏就没有一条是根本的罪行,为何?因为真实的罪行犯忌讳,这些罪行要嘛就是和宫里有关,要嘛就是可能引起其他徒子徒孙的不安,所以旁敲侧击,用其他罪状来收拾这十恶不赦之人就成了通用的办法,反正大家要的只是结果而不是过程,最重要的是扳倒你,让你永不超生。

    柳乘风微微一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李东栋道:“罗列罪状的事,不如就让学生来办吧。”

    柳乘风却是摇摇头,他方才虽说这个主意好,可似乎仍觉得不满意,道:“不必,本侯用自己的办法。”

    “自己的办法……”李东栋早知道柳乘风这家伙桀骜不驯,属于一旦打定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他想不通,柳乘风还有什么‘自己’的办法管用。

    李东栋好奇地道:“请侯爷示下。”

    柳乘风淡淡一笑,道:“其实这法子很简单,就是当众宣布他的罪行,公布他的罪恶,当着宣府所有武官的面收拾他!”

    李东栋呆住了,这也叫办法?这和什么办法都不想有什么区别?

    柳乘风打了个哈哈,笑道:“好啦,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去睡了吧,对了,明日你放出消息去,就说大同城内忧外患,若是巡抚调令边防各镇参将、游击等入大同,或许可以解决当下之患。”

    柳乘风伸了个懒腰,留下一头雾水的李东栋,便趿鞋回去睡觉了。

    李东栋看着这没天良的家伙不由一阵苦笑,这家伙倒是睡得着,罢罢罢,且先按着他的法子做吧,真要出了事,到时也未必弹压不住。

    李东栋心里清楚,这一次宣府的事,宫中很是关注,一旦有失绝不是好玩的,皇上绝不会坐视宣府糜烂,而另一方面,这件事若是能顺利办下来,既捉了老鼠又没有打烂屋中的器物,这又是大功一件,所以他显得格外的卖力,谁没有功名利禄的心思呢,李东栋现在跟着柳乘风,一方面是觉得这家伙颇有意思,也愿意为这样的人做事,可是另一方面又何曾不是希望用另外一种方式进入仕途?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每一个读书人的梦想。

    第二日清早,赵公公辗转到了子夜才睡下,所以起来的时候,脑袋昏沉沉的,他做了个噩梦,梦见自个儿被架在了篝火上,看到无数人狰狞的朝他笑,再后头的事,他就不知道了。起来时,冷汗浸得他的头发都是湿漉漉的一片,连忙趿鞋起来,叫人端着水过来洗漱之后,有个家人小心翼翼地过来,道:“公公,李顺儿来了。”

    李顺儿是赵公公的干儿子,原本就是个泼皮无赖,后来得了赵公公的赏识,一朝发迹,如今已经成了千户,千户之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顺利的话,有这干爹在上,将来便是落一个游击、参将也是未必,不过这两日风声骤然变了,说是赵公公可能垮台,李顺儿倒是想和这便宜干爹撇清关系,不过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种关系撇不开,收拾了干爹,之后就是收拾他这些干爹下头的徒子徒孙了。因此这几日他都在城中卖力地打听消息,一丝一毫都不敢怠慢。

    赵公公不由气呼呼地道:“他也敢来?哼,昨个儿一天都寻不见他,现在倒是来了。去,把他叫进来吧。”

    毕竟是自家的干儿子,而且赵公公已经感觉到了几分众叛亲离,现在李顺儿突然跑上门来,赵公公虽然呵骂得厉害,不过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过了一会儿,赵公公的卧房里便钻进了个贼眉鼠眼而身躯干瘦的人,乍一看,那一张嬉皮笑脸的脸蛋实在和泼皮没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这李顺儿身上穿着的是正儿八经的五品武官官服,他一见到赵公公,麻利地行了个礼,唤了一声干爹。

    赵公公正由着一个丫头给他系着腰间的玉带,一面冷笑道:“你这没天良的,死哪里去了?杂家要寻你的时候怎就不见你。”

    李顺儿一副苦兮兮的样子道:“干爹这是什么话?昨个儿儿子也听到了风声,当时就骇了一跳,可是当时也不敢来见干爹,而是四处打听消息去了,现在事情坏到这个地步,干爹身边总要有个打探消息的才是。”

    赵公公便没有深究,淡淡地道:“打探出了什么消息?”

    李顺儿正色道:“进城来的这些人都不简单,人人都是穿着钦赐飞鱼服,吓,真真是威风极了,只怕这些人当真是钦差……”

    赵公公怒了,真是他怕什么,这小子说什么,呵骂道:“你捡重要的说。”

    李顺儿只好道:“今儿一早听到了个消息,说是那商会里头传出了消息,现在城中各部的将军们都在传呢,说什么大同要出事,要调宣府各镇参将、游击入城才好。”

    “调这些人入城……”赵公公的眼睛眯了起来,昨天他虽失了主见,可是现在也渐渐冷静下来,毕竟是个老油条,也是见过些风浪的,他淡淡地道:“就这些?”

    李顺儿道:“就是这些。”

    赵公公打起精神,道:“好了,杂家知道了,你再去打探一下,杂家得去巡抚衙门一趟。”

    他倒是不含糊,现在他和左丘明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凡事都得和左丘明商量了再说。

    整好了衣冠,赵公公便叫人备了轿子,直接往巡抚衙门去了,通报一声,进了巡抚衙门,发现所有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赵公公也不以为意,事到如今,他倒是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了,现在大同城里已经明显有了杀伐之气,鹿死谁手,现在正是放手一搏的时候,哪还顾得了别人怎么看。

    左丘明今日是在书房里见赵公公,二人没有寒暄,各自坐下,在这幽静的书房内,左丘明的眼袋漆黑,昨个儿他虽是冷静,也故布了疑阵,让那些人对他有了几分忌惮,可是现在他明显处在颓势上,在这个节骨眼上,是一丁点都不能掉以轻心。

    赵公公将方才李顺儿带给他的消息告诉了左丘明。

    左丘明听了不要愕然,随即淡淡地道:“什么时候的消息?”

    “就是今早!”

    左丘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就是今儿一早,莫非昨天夜里那一沓书信起了效果?他们这些人投鼠忌器,现在对自己生出了忌惮之心?他心里不由松了口气,看来事情还没有这么遭,否则对方也不会放出这种风声,哼,让各地参将、游击入大同,这不是摆明了要请君入瓮吗?看来对方也是有些急了,只想着尽快解决当下的问题。

    左丘明淡淡地道:“这是好事儿。”

    “好事儿?”赵公公呆了呆,道:“请左大人示下。”

    左丘明冷冷一笑,道:“当然是好事,这说明他们怕一旦收拾了你我,宣府内会惹出乱子,所以才借口想让各地的参将、游击入大同来,他们这是想摆一桌鸿门宴,将大同内外的人一网打尽,哼!”

第三百九十三章:摊牌

    赵公公骇了一跳,道:“他们就这么心狠手辣?当真如此,这宣府上下,岂不是有三成的武官都要大难临头?朝廷真的会让这样做?”

    左丘明冷笑:“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狡兔死、走狗烹,从前的时候,朝廷需要咱们,所以大家把手伸去造作局,吃一点儿空饷,与那些走私的商贾们厮混在一起,朝廷对此是—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是现在不同了,现在京师里出了个学生军,操练了三个月,居然一举击溃了瓦刺铁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咱们这些老古董对朝廷来说已经没有了太大的益处,非但无益,反而有害,既然如此,朝廷并不介意拿你我的头颅去以傲效尤。”

    赵公公听的目瞪口呆,却也觉得左丘明说的有理,边镇这些年是越来越变本加厉,什么事儿都敢做,可是朝廷会不知道?不是朝廷不知道,而是朝廷知道,但是却当作不知道,这种事不能管,只能放任自流,只要好好的效忠,守护住宣府,谁管你做了什么?

    可是现在再实不同了,学生军的模式肯定要推广,以往的许多将颌已经成了军备焕然一新的绊脚石,朝廷要收拾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负担。

    “不过……”左丘明淡淡的道:“咱们也不是没有本钱,边镇的事一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朝廷还怕闹出乱子,大同的这些人还怕担着风险,暂时就不敢动你我,所以他们才打起了召唤各镇参将、游击入关的主意,赵公公想想看,这些人若是进了大同,到时候只需几个匹夫,便可将大家一网打尽,再重新派驻武官前去接收大家的军马,派出官员去各镇安抚,这件事就算是功德圆满了,而那些人进大同的那一刻,也是你我人头落地之时。

    赵公公听的浑身颤我,道:“左大人说的没有错,卸磨杀驴,你我现在就是弃子了,各镇的参将和游击万万不能进大同,否则大家伙儿给他们一锅端。”

    左丘明冷冷一笑,却是摇头,道:“来,当然要来,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咱们放手一搏。”

    “啊……”赵公公一时转不过弯,道:“左大人的意思………”

    左丘明森然道:“赵公公难道就想不到,咱们就这么耗下去,迟早死无葬身之地吗?眼下你我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要想活命,唯一的法子就只能让朝廷知道咱们的厉害了。所以这些人必须到大同来,耀武扬威,让朝廷和大同的那些人看看,动了咱们这些人,天下非要大乱不可。”他冷冷一笑:“只是要来,不能让他们孤零零的来,他们不是传出了消息让巡抚衙门下令吗?那巡抚衙门就下一道命令,各路军马齐聚在这大同城郊操练军马,以震慑关外蠢蠢欲动的鞑靼、瓦刺各部,让大家都提兵前来,到时这大同城,十万大军齐聚,倒要看看,他们还敢不敢火中取票,还敢不敢对付你我二人,只怕朝廷收到了消息,非要乖乖的安抚大家不可。”

    赵公公吸了口气:“左大人,向朝廷耀武扬威,这……这……”

    左丘明冷笑,道:“事到如今,难道赵公公还有其他的法子吗?”

    赵公公默然无语,左丘明这个人实在是让他觉得有些疯狂,他不过是个太监,也没什么太大的追求,只求一辈子安安生生,富富贵贵也就是了,谁知道最后的结果竟会卷入这是非中去,只是现在他也没有选择,除了这个办法,他还真想不出保住眼前这富贵的法子,如这左丘明说的那样,朝廷已经视他们为眼中钉肉中刺,有百害而无一利的犯官,迟早都是要收拾的,想要保住自己,唯有让朝廷知道利害关系,随后进行安抚。

    赵公公叹了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左大人,杂家呢没读过什么书,道理也不是很懂,可是这事儿,总归还是不能太过火,点到即止就是了,咱们已经犯下了滔天的大罪,再不能不知天高地厚了。”

    左丘明没有接茬,只是叫来个人,吩咐下了给各路军镇传达巡抚衙门的军令,赵公公这边,也乖乖的选择了配合,给军令盖了印章,这些命令送出去时倒是畅通无阻,到了各处城门,得知是传达巡抚衙门的军令,城门的守备们居然放了行。其实他们早就收到了商队那边的意思,只要是巡抚衙门的公文来往,一律可以出入。

    大同城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的背后却是隐藏着惊涛骇浪,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聚宝商队和巡抚衙门上,这聚宝商队已经不再是个商队这么简单,当那些守卫在门口的卫兵都穿着钦赐飞鱼服的时候,大家都意识到,这些人代表着朝廷,代表着皇权。而巡抚衙门就显得相对灰头土脸了一些,至少大同城里,他们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力量,仅有的力量也都裢一网打尽,到现在,王芬等人在哪里,还有大同城那些左丘明的亲信是生是死谁也不知。

    其他各营的官员,则是在等待的局势的变化,双方似乎都很沉默,谁也没有轻举妄动,这让人不禁联想到了最新的军令,莫非摊牌的时间,是在各路大军集结大同操演的时候?

    这时局,真是让人越来越看不懂了,似乎每一方,都认为自己必胜,可是不管哪一方,似乎又都没有了多大的把握,毕竟各路的军镇,到底是心怀鬼胎,亦或是对朝廷言听计从,都是不可知的事,毕竟造作局牵涉的太广,与不法的走私商贾有关联的人也是不少,这么些人帮着朝廷去对付造作局,去对朝廷要动的人拔刀相向,难道就不怕接下来朝廷的屠刀举到他们头上?

    各种的猜疑之声在大同已经传到了大街小巷,这大同城的空气骤然紧张,初冬来临,十一月初的大同下起了震震细雪,雪花飘落在屋顶和街道上,飘落在城门楼子堆积在城墙的过道上,那一条条的冰凌悬在屋檐下头,让这大同披了一层银蓑。

    与此同时,巡抚衙门的军令飞快抵达七路边镇,各处边镇原本并没有关注大同的情况,可是这天寒地冻的,巡抚衙门那边居然召集各部在大同操演,这实在是有点儿破天荒了,大家的目光才真正关注起大同来,而随后,各种纷沓而来的消息顿时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真是不关注不知道,一关注,才知道这宣府的天都要变了,情势变化之快,真叫人匪夷所思。

    到底该站在哪一边,又或者是两边一碗水端平,已经摆在了各路参将们的头上,不过他们也没有多少选择的时间,时间紧迫,巡抚衙门催促的急,既然巡抚衙门已经有了军令,他们也不敢造次,除了各处关隘必须配置的军马之外,各路参将们纷纷点选了军马,从四面八方开赴大同。

    大同城外,最先抵达的是北路独石马营参将刘福,刘福抵达大同之后,将七千军马扎在东门,随即便带着几个家将要求入城,城门这边放他进去,他倒也一点都不含糊,直接就奔巡抚衙门点卯去了。

    刘福的一举一动,其实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关注,毕竟宣府七路大军,战力公认最强的一向是北路独石马营,而这独石马营的参将刘福也是左丘明亲手提拔出来的,若是这刘福站在左丘明一边,事情只怕就复杂了。

    而刘福的举动确实没有辜负左丘明,一进城,就以点卯的名义直接去见左丘明了,这倒不是他对左丘明有多忠心,事实上在来天同的时候,刘福就已经掌握了大同的消息,很明显,朝廷要对造作局,对左大人动手了,偏偏他刘福在造作局捞取的好处也是不少,走私商贾往他守护的关隘出入关禁,也都是他得了好处之后亲自下的手令放的行,宣府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还真没几个和他脱的了关系的,因此,这刘福心里也怕,朝廷追究了徐贯,现在又追究左大人,迟早有一日,是要找到他的头上的。

    到了巡抚衙门,左丘明听了他到了大同第一个便来了这大同,左丘明大喜过望,亲自把他接入衙门,嘘寒问暖,这刘福足足呆了半个时辰,才回到城外的驻地。

    又过了数天,各路的军马纷纷到了,有的直接扎营在外头谁也不见,有的带着人入城,去巡抚衙门一趟,大家的态度倒是都表露了个干净,有的人是怕彻查造作局,牵连到自己,而有的,自然是因为牵涉不深,犯不着去和那左丘明一起闹事,自然是城都不敢进一下,生怕被人猜忌自己和左大人有染。

第三百九十四章:操演

    左丘明此时已经略有几分春风得意了,各路地参将没有让他过于失望,七个人中已有三人入城拜访,其余四个虽然态度不明,可是左丘明也相信,其他人多半也是抱着瞧热闹地心思,绝不可能趟这趟浑水。

    三个参将,所部近两万精兵,这便足够了,至少可以保证城中的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几天的时间,这大同城的时局逆转,手里有兵,倒是心中不慌,至少有了讲价还价的本钱。

    一大清早,左丘明便下达了军令,各部三日之后,在城郊聚集,开始操演。

    这操演自然不是如军令中所说,是为了震慑关外,真正的意图,却是教城中的某些人瞧瞧,他这巡抚说的话还管用,想打老鼠,小心把锅都砸了。

    命令传达下去,大同城内的各部武官此时也都开始暧昧起来,本来嘛,以为这巡抚大人要倒霉,再者说大家又不是他的亲信,自然而然是站在朝廷这一边,可是看这架势,人家手握重兵,七路边镇招抚了三路,朝廷绝对不敢再这个节骨眼上对他动手,一旦有轻举妄动,惹出了事绝不是好玩的。

    最后的结果,就有可能是左丘明挟兵自重,至少在近期,不会被朝廷一股脑的掐死,只要这位巡抚大人还在宣府,还顶着都察院右都御使兼宣府巡抚的官职,谁要是和他对着干,这不是找死?左巡抚收拾人起来也不是好玩的,上一任巡抚的心腹,哪个不是被他排斥在宣府中枢之外,压的死死的。

    于是乎,大同城飞风向顿时变了,大家又开始变得不太急于表态起来,什么事都得等到操演之后再说,且先看看,各路参军在操演之后,会不会带兵各回驻地,朝廷又打算如何应对?

    而商会那边,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城外的军马从未到过大同。

    与此同时,大同北门,一队商队却是出现在城关之下,说是城外遇到了风雪,要折回来补给,这种借口实在有些可笑,北门守备王正倒是把人放了进来,他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或许可以左右摇摆,可是自从他将那一沓书信递给了商队,王正就清楚,他不能回头了,想做墙头草哪有这般容易,最后的结果只是左右不是人,索性咬咬牙,不断对商队发出善意,所以城外的商队,他几乎没有任何阻拦,更是连问都没有问,就直接放了进来。

    这偌大的商队,人数仍有万人之多,浩浩荡荡,骡马、大车连绵不绝,好在这些人都没有手持军械,除了一些带刀的护卫,倒是不见有什么杀气,一开始惹来的偌大关注,很快也就让人兴致阑珊了。

    十一月十一。

    大清早的时候,天空下起霏霏细雪,拂晓的天空阴沉沉的,凛冽的寒风发出呜呜的低吼,巡抚衙门这里,已经点亮了一盏盏灯笼。

    今个儿,就是各部操演的日子,也是左丘明扬眉吐气的一刻。

    说实在话,这些日子被压得狠了,今日,总算有了咸鱼翻身的一日,手头掌握着几万人,心里也有了底气,他自然相信,今日之后,大同城的那些人只怕要乖乖上书朝廷了,而朝廷的处置,左丘明几乎闭着眼都能想出来,当今内阁三大臣固然个个都是贤才,可是几乎每个人都有着一种想法,那就是凡事息事宁人,这件事是因造作局而已,为了造作局,而惹来整个宣府的糜烂,两相比较,自然该取其害为轻。

    朝廷不是没有能人,可是纵是这些能人,在边镇大乱的可能面前,也得乖乖的派出人来招抚,而不是一味要将造作局彻查到底,闹到两败俱伤的地步。

    洗漱之后,左丘明换上了绯红的官衣,戴上了翅帽,抖擞精神,咳嗽一声,随即负着手,叫人备了车轿,随即往东门去。

    东门外头,旌旗连绵,一队队军马开始汇聚起来,一列列骑兵围着阵列呼啸而过,数万人呼出的白气,让这东门外头的上空升起一股淡淡地薄雾,漫天的飞雪,吹的人睁不开眼睛,可是那巨大的吼声,却是声响震天。

    东门城门大开,城门守备看到这场景,脸都吓白了,一队队斥候飞马而来,在门洞中大呼:“所有人统统让开,迎接抚台大人。”

    斥候之后,是一列列杀气腾腾的步卒,纷纷按着刀柄,取代了门洞两侧的卫兵。

    左丘明的小轿姗姗来迟,到了门洞这里,门洞左右的人军卒纷纷拜倒,一起大呼:“末将参见大人。”声震如雷,直冲九天云霄!

    左丘明坐在轿子里一动没动,只是轻轻撩开了轿帘的一角,瞥了外头一眼,淡淡地道:“诸参将、游击呢?”

    “回禀大人,大人们随即便到。”

    “那就在等等。”左丘明的脸上,浮出了几分得意洋洋的微笑,放下了轿帘的一角。

    片刻之后,又有数十个人飞马而来,在城门外翻身下马,牵着战马走入门洞,到了左丘明的轿子前,一起大声道:“末将见过抚台大人,请抚台大人校阅操演。”

    左丘明又掀开帘子,看到为首的三个参将,其余的四个倒是没有来,他不禁皱皱眉,却什么也没有说,淡淡道:“走吧。”

    众人一起拥簇着轿子出了城门,在这城郊,已经为他摆好了高台,上头设了彩棚,彩棚里堆放着炭盆,又有茶水、果仁等物,左丘明大大方方上了高台,入座彩棚,从这里往下看,放眼所看之处,尽是一览无余。

    左丘明眯起眼,淡淡地问身边的人道:“赵公公为何不来?”

    “大人,来了……”

    左丘明看了过去,果然看到城门洞里,一顶轿子正迤逦着一队人过来,赵公公的轿子在高台下停下,随即屈身出来,抬眼看了高台一眼,赵公公明显有些兴奋,原以为自家已是朝夕不保了,谁知道这左大人手眼通天,还真有几分本事,居然还闹了这么一出,今日看来,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他兴冲冲的走上高台,到了彩棚这边,直接钻入这彩棚,侧坐在左丘明一旁,与左丘明相视一笑,咯咯笑道:“左大人今个儿精神倒是不错。”

    左丘明淡淡道:“赵公公也不是光彩照人。”

    赵公公呵呵一笑,道:“七路大军的军姿当真雄壮,只是不知,这操演从什么时候开始?”

    “不急!”左丘明抚摸着身前的桌案,慢悠悠的道:“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先坐一坐。”

    赵公公如今对左丘明算是五体投地了,嘿嘿笑道:“不知左大人还有什么用意。”

    如今左丘明和赵公公已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左丘明也不瞒他,道:“你没发觉这高台上冷清了一些吗?再等等吧,会有人来的。”

    赵公公明白了,左大人这是在等,等大同城里的一些人回心转意。

    他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嘿嘿笑着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小半时辰过后,东门这边,果然出现了不少熟悉的身影,大同知府、还有大同各营的军将,竟是来了为数不少,众人一起到了高台下,上了高台,先给左丘明和赵公公行了礼,随即乖乖的站在彩棚两侧。

    左丘明看时候差不多了,边抚着桌案道:“来人,传令,开始操演吧!”

    左丘明一声令下,顿时三声炮响,隆隆炮声传出,高台下的大军霎时动了,如蚂蚁一般的大军在旌旗的挥动下不断蠕动,鼓声隆隆,震天的鼓声发出骇人的声响,军靴踩在雪地的咯吱声,甲片的摩擦声,还有一阵阵的喊杀,东城城郊,顿时杀气腾腾,跑动的战马不断地快速移动,一会儿便飞出地平线之外,随即,在这地平线,一支支黑影出现,开始汇聚成人海,巨大的人海一起喊出杀声,随即大地颤抖起来,马蹄飞起无数的堆雪,雾气腾腾之中,那乌压压的人流开始朝高台这边快速涌动。

    拿着刀盾的步卒列队延伸到了数里开外,他们紧挨着同伴,一步步喊着号令,开始向前前进,冰冷的朴刀拍打着盾牌,发出轰轰的响声。

    这七路军马,乃是边镇精锐,放在大明,也是精英中的精英,此时爆发出来的骇人力量,自是其他各地军马的花哨子不能比拟,左丘明看地连连点头,捋须点头。一边的赵公公也不由按着桌案,打起了节拍,兴致勃勃。

    “赵公公,看我宣府精锐如何?”

    赵公公呵呵一笑,道:“好,好极了,手握如此精兵,自可震慑关外。”

    震慑关外的后一句赵公公没有继续说,那就是震慑城中的那些宵小之辈,什么人宵小,大家自然心知肚明。

第三百九十五章:你怕不怕

    第三百九十五章:你怕不怕

    左丘明听了赵公公的话,只是不可置否地笑了笑,在他看来,这赵公公除了嘴上痛快,也没什么本事。e^看赵公公见左丘明对自己爱理不理,只是讪讪一笑,脸上略显几分僵硬,不过此时他也无心争强好胜,注意力很快便被台下的cào演所吸引。

    与此同时,在聚宝商队,一队队穿戴着钦赐飞鱼服的军士列队而出,在商队的厅堂里,柳乘风已换上了朝服,头戴翅帽,整个人焕然一新,一旁的李东栋则是一身儒衫、头戴方巾。

    其实柳乘风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马,李东栋心里是不认同的,只是廉州侯的主意一旦确认之后就很难更改,他也就不敢再说什么,布置一番之后,所有人已经准备就绪。

    柳乘风按着腰间的钦赐绣chūn剑,对李东栋道:“李先生,今rì本侯要做一件大事,这事儿自然会有些风险,还要牵连李先生随本侯一道冒险,实在惭愧。”

    李东栋含笑道:“侯爷客气。”

    柳乘风的目光霎时又变得凛然起来,道:“你我代表的是朝廷,城外的那些人却是对着朝廷耀武扬威,自以为手掌军权,朝廷就不敢拿他们如何,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本侯今rì倒是要看看,在宣府,到底是他一群沐冠而猴的跳梁小丑说了算,还是朝廷说了算!李先生,准备好了吗?随本侯出发吧。”

    柳乘风说罢,当先按剑出了厅堂,李东栋连忙跟上,二人到了大街上,街上已是一队队的飞鱼服军卒等候多时,柳乘风翻身上马,钱芳飞快地打马靠近柳乘风,道:“侯爷,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侯爷一声令下。”

    柳乘风颌首点头:“出城!”

    ……………………………………………………

    大同东mén。

    东mén守备站在城楼上,眺望着城下那一队队官军cào演,眼见这声势,东mén守备的额头上已是渗出冷汗,谁都知道,这cào演意味着什么,这是向朝廷示威哪,今个儿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西mén守备心里胡思luàn想着,此时各路大军cào演完毕,已经纷纷集结到了高台之下,各路的参将、游击纷纷上了高台,到巡抚大人帐下听候命令。

    而此时,在东mén守备的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和脚步声传出来,在这皑皑大雪中,视线有些不清,东mén守备回过头,却是骇了一跳。

    “怎么回事?怎么他们也来趟这趟浑水了?他们难道就不怕引发冲突,闹出事儿来……”

    东mén守备几乎是目瞪口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群朝廷的‘钦差’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瞧他们杀气腾腾的样子,摆明着是来找茬的。

    一边是数万边镇雄狮,另一边却是千余穿着飞鱼服来者不善的学生军,东mén守备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沥沥冷汗,这出了事儿,他的干系也是不小,要是真的闹出了冲突,可不是好玩的。

    守备连忙下了城楼,刚要阻拦迎面而来的马队,当先一名凶悍的骑士已挥鞭下来,大喝一声:“速速退开,廉州侯到,侯爷有令,阻拦的一律以luàn党论处。”

    长鞭在半空如灵蛇一样在半空弯曲打直,鞭梢差点儿没chōu到守备的脸上,守备吓得连忙退到道旁,不过方才的话,他却是听清了,廉州侯……

    廉州侯的大名,其实早已传到了边镇,谁不知道在这大明有这么个天子宠臣,在这大明有这么个cào练三月之后,率新军击溃瓦刺铁骑的传奇人物,再加上廉州侯一心要彻查造作局,在这边镇早就引起了轩然**ō,不少人对是他又恨又怕。

    原来他就是廉州侯,这人不是已经被勒令闭mén思过了吗?可是现在他为何出现在大同城?

    不等他多想,一队队人马已是呼啸而过,飞快地冲出了城méndòng。

    这守备看着在眼前而过的背影,不由跺跺脚,道:“疯子,所有人都疯了,一个挟持边军向朝廷示威,一个在这风口làng尖上往人家的刀尖上闯,你们要去闹那就闹去吧,大爷我不奉陪了。”

    而在高台那边,左丘明显然也发现了这格外醒目的一队人马,眼睛不禁眯起来,略显几分惊诧地看着东城mén方向。

    这些人,怎么在这个时候来这里?

    难道他们就不怕滋生冲突吗?

    他心里怀着各种疑问,可是脸sè却不由生出了几分肃杀之气,来得正好,今rì正好给你瞧瞧本官的厉害!

    彩棚下的各路参军、游击人等,眼见对面呼啸而来的人马,也不由愣了一下,他们想过许多种可能与城中的这些人相会的情景,可是不曾想会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北路参将刘福眼睛眯了起来,看到那人马汇聚的洪流,朝身边一个游击使了个眼sè,这游击犹豫了片刻,朝刘福颌首点头,随即立即下了高台,振臂一挥,顿时便又一营人马向他靠近,游击翻身上马,随即带着一营人马飞快杀出,横在了学生军面前。

    谁都没有说话,不过双方显然都很克制,各自在数丈之外停下。

    “大胆,你们是什么人,廉州侯奉皇上旨意前来宣府公干,你们是要造反吗?竟敢在此阻拦钦差大驾。”

    对面的官军都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瞧着眼前这些穿着飞鱼服,自称是钦差大驾的人。

    边军和寻常的卫所不同,过惯了刀头tiǎn血的生活,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否则这边镇的闹饷、哗变也不会层出不穷,甚至钦差亲自出马安抚,也无济于事。对这些人来说,没有实在的好处,什么钦差、圣旨都是假的。

    那游击脸上不由闪lù出几分狰狞,不屑地看了对方一眼,这些人未免也太不知好歹了,边镇有边镇的陈规,真以为这里是京师,是江南,是云贵呢!在这儿,一切都有自己的规矩。

    学生军随即陷入沉默,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路,柳乘风从人群中出来,他淡淡地道:“谁是领头的,出来和本侯说话。”

    他的语气,自是骄傲无比,这口wěn颇有几分就怕你这孙子不敢似的。

    游击姓江,单名一个伍字,江伍在营中颇受军中拥戴,此时见柳乘风叫他,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打马出来,对方叫阵,若是自己不应,难免会弱了自己的威风,在这边镇带兵,将佐的威信很是要紧,他心里不禁冷笑,想:“且看看他怎么说,任他胡说八道,又能奈何?”

    江伍打马出来,神气洋洋地道:“我就是,你说你是廉州侯,可是本官只知道廉州侯还在京师闭mén思过,依我看,你根本就是冒充钦差才是,你好大的胆子,冒充钦差,可知道是死罪吗?”

    江伍当然不会真的认为对方是冒牌货,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借机给柳乘风一个下马威而已。到时候就算冲突起来,也有个说辞,朝廷的邸报里不是说廉州侯在闭mén思过吗,那现在出现在宣府的廉州侯肯定是假的。

    柳乘风朝他笑了笑,对他的叫嚣浑不在意,只是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官居何职?”

    江伍倒也不怕他,就算是怕,此时也不可能示弱,冷冷一笑,道“本官乃宣府北路游击江伍!”

    柳乘风慢慢的拍马前行几步,对江伍道:“江游击,本侯能否与你说几句话,不过这些话别人听去了却是不好,江游击能否靠近一些。”

    江伍冷笑一声,道:“有什么话,为何不堂而皇之的说出来,鬼鬼祟祟做什么。”

    柳乘风叹了口气,道:“莫非江游击不敢?”

    江伍冷哼一声,道:“那就看看你怎么说。”

    不过在靠近柳乘风之前,为了防止柳乘风暴起发难,江伍的手不自禁地握住了腰间的刀柄,随即慢悠悠地打马前进几步,柳乘风迎面过去,两马相jiāo,在众目睽睽之下,柳乘风低声在江伍身边说了几句话。

    江伍的脸sè骤然大变,一对眼眸掠过一丝惊慌之sè,喉头滚动几下,黑着脸,随即拨转马头,返回队中去。

    “所有人听令,让开道路,让廉州侯过去。”

    江伍大呼一声,所部的官军顿时都是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方才江游击还是一副不肯相让的样子,转眼的功夫,居然要让开道路,放人过去。

    不过江伍开了口,自然谁也不敢说什么,众官军如cháo水一般退开。

    柳乘风则是抖擞jīng神,大喝一声:“所有人听令,随本侯继续前进!”

    钱芳一头雾水地悄悄勒马到柳乘风身侧,低声问:“侯爷和他说了什么?怎的此人只一句话就乖乖地让到一边了?”

    柳乘风淡淡地道:“我方才和他说,你叫江伍,弘治二年,因功升的游击将军,籍贯在济宁府,族中有七十三口,子nv七人,除了两个随他在宣府,其余的全部在京师和济宁老家……”

    钱芳不禁无语,讪讪地道:“我竟是差些忘了,侯爷是锦衣卫出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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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反攻倒算

    第三百九十六章:反攻倒算

    众目睽睽之下,柳乘风按着腰间的宝剑,不惧两侧边镇官军的骇人杀气一步步走上高台。

    这高台是木板临时搭建,此时覆盖了一层细细的雪,靴子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

    高台上的一干文武官员,眼见那游击拦不住柳乘风,正要发难,却见柳乘风只带着两个护卫拾阶上来,却都没有吭声了。

    赵公公远远看到柳乘风,却是认得这人便是自己左思右想,而又恨又怕的陈掌柜,不禁怒目道:“好哪,他居然敢自投罗网!”

    反倒是左丘明露出了谨慎之sè,谁都不是疯子,九路大军在这里cāo演,都以他左丘明为中心,是谁给此人这个胆子,居然只带着一千人不到闯入这里,更是孤身只带着两个侍从上高台来。莫非此人有什么依仗不成?

    很快,左丘明就注意到了柳乘风的衣冠,头上是一顶乌纱,这倒是稀松平常,可是这官袍却有点儿奇特,绯红sè的大袍子,已经象征了尊贵,中间的补子似是龙腾云霄,再一细看,居然是麒麟服。‘

    能穿上这种衣衫的都是一、二品到公、侯、伯、驸马以上的高官。偏偏此人年轻得很,绝不可能是文官,大明朝也没什么像样的驸马,唯一的可能就只有一个了。

    “他就是廉州侯柳乘风?这也难怪了,难怪王总兵有去无回,难怪老夫差点就栽在他的手里。”

    左丘明的眼中,闪露出一股戒备之sè。

    而此时,柳乘风已经上了高台,出现在彩棚外头,他先是看了赵公公一眼,朝赵公公微微一笑,最后,目光落在了左丘明的身上。

    左丘明此时也未必怕一个什么廉州侯,在这里,他才占着真正的主动,人心在他宣府巡抚这边。

    左丘明冷冷一笑,明知故问地道:“你是何人?本官都督三军cāo演,你率众前来作梗,莫非以为这朝廷没有王法吗?还不快快速速退下?这冲撞巡抚的帐,本官自会和你算!”

    柳乘风不由莞尔笑了,道:“哦?莫非是本侯走错了地方?”

    一句本侯,几乎已经将柳乘风的身份彻底地暴露出来。

    赵公公这才知道柳乘风的真正身份,眼中不禁闪露出了惊诧之sè。

    难怪,难怪了,原来此人果真是廉州侯,他扮成掌柜,到底是要做什么?再仔细一掂量,赵公公心中更是骇然,此人哪里是来行商走获的?根本就是来找麻烦的,再结合邸报里那闭门思过的错误消息,只怕奉的应该是宫里的旨意,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上已经被朝廷勒令闭门思过,没有出京师一步,其实早已到了大同,只怕也早已搜集了他们的把柄,现在莫非是来摊牌吗?

    想到这里,赵公公不禁心中一跳,脸sè变得青白不定了。

    倒是左丘明还坐得住,冷冷一笑,道:“你休得胡言乱语,速速退下,再不退下,莫怪本官不客气。”

    柳乘风森然地瞪着左丘明,淡淡地道:“你自称是官,又是哪里的官?”

    左丘明冷哼道:“自是朝廷命官!”

    柳乘风哈哈一笑道:“既是朝廷命官,也敢对本侯咆哮?先前本侯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还以为坐在本侯对面的瓦刺是鞑靼人的官,退一万步,便是瓦刺、鞑靼之类的官见了本侯,也敢这般言辞放肆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本侯是朝廷钦赐的廉州侯,锦衣卫千户官,钦赐飞鱼服、绣chūn剑,紫禁宫城本侯尚且去得,怎么到了这里反倒不能来?难道这里不是大明的土地,在座的都不是我大明的命官?”

    彩棚里外的人都没有做声,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禁看向左丘明。

    左丘明心里明白,自己的态度至关重要,早听说这个柳乘风信口雌黄的嘴上功夫厉害,这时候自己决不能后退。

    左丘明手抚着桌案,狞笑一声,道:“那本官倒是要敢问,你是哪门子的侯爷?”

    柳乘风正sè道:“钦赐万户廉州侯柳乘风,大人不信是吗?莫非还要取本侯的印信来看?”

    左丘明冷笑:“你是不是万户廉州侯,和本官无关,这里是边关重地,大军正在cāo演,你便是亲王,也不能随意出入。”

    柳乘风呵呵一笑道:“大人莫忘了,本侯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锦衣卫千户,天子亲军,负责掌管刑狱,兼负巡察缉捕之权,这里只要是我大明的土地,本侯自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左丘明眯着眼,那藏在眼底深处的眼仁迸发出一丝jīng光,淡淡地道:“哦?本官竟是差些忘了,本官倒是想要请教,在大同难道还有乱党,怎么劳动得了锦衣卫千户大驾?”

    左丘明问出这几句话的时候,彩棚外的几个心腹参将也顿时变得肃然起来,手不禁狠狠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这姓柳的若是摇头便罢,毕竟人家是侯爷,还是锦衣卫,动他一根毫毛,却也不是好玩的。可是柳乘风若是此时说左丘明等人就是乱党,那么就只有狗急跳墙了。

    左丘明若是乱党,那他们是什么?这些年,他们跟着左丘明不知做了多少事,左丘明是乱党,他们就是乱党余孽,今rì若是放任柳乘风扳倒了左大人,明rì就是他们身首异处。

    至于其他采取中立的参将、游击,此时也都不禁捏了一把汗,他们可不想趟这趟浑水,可是若是廉州侯和巡抚真的起了冲突,他们若是视而不见,到时候朝廷追究起来,他们也遭这鱼池之殃。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又换到了柳乘风身上,他们倒是想想看,柳乘风所说的乱党是谁。

    柳乘风似乎卖了个关子,淡淡地道:“大人当真想知道这乱党是谁?”

    左丘明冷哼道:“你要说便说。”

    “大人既然想知道,那本侯只好借着大人cāo演军马的时候,来为我大明除害了。还望巡抚大人不会见怪。”

    柳乘风这时候言辞居然客气了很多,不过他左一句右一句,就是不肯进入正题,却是让人有点儿抓狂。

    左丘明没有搭腔,不过似乎是默认了,他现在确实急切地想知道,这柳乘风所说的乱党到底是谁?

    柳乘风见大家都采取了默许的态度,随即朝身后的侍卫高强道:“去,传令下去,把乱党都押上来。”

    高强听命,咔嚓咔嚓的飞快地下高台去了,他下高台的速度极快,竟只是片刻功夫,就已经到了高台下,若是平时倒也罢了,倒是有不少参将、游击注意到,这高强身手极好,毕竟这台阶上可是一层积雪,寻常人上下,都得小心翼翼,否则一不留神就得摔下去,更别说这样飞速的跑动了。

    原来乱党不在高台上,所有人都不禁松了口气,看来这柳乘风倒也识相,还不敢把这层窗户纸儿撕破。

    恰在此时,东门里头传出一阵阵求饶,随即上千名商队护卫押着一队队捆绑得结结实实的人出来,为首一个,大家却都认得,正是总兵王芬。

    王芬后面竟还有王芬的三个儿子与他的原配妻子,再后头,人数就更多了,有人认得的,有人不认得,可是明眼人都瞧得出,这些都是出城追袭聚宝商队的人。

    高台上,无数人面面相觑,连左丘明的脸sè也顿时变得无比难看起来,这些人都是他的心腹,都是他上任之后提拔起来的人。

    而此时,他们全部沦为了阶下囚,足足有上百人,居然还有数百个家眷,都被人押着,发出求饶和恸哭之声。

    左丘明握紧了拳头,愤恨地看了柳乘风一眼,可是他发现,柳乘风此时此刻的表情却是彻底地改变了,这还略显几分稚嫩的脸上透着一股让人心寒的冷漠,那杀机毕露的眼眸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柳乘风按紧了腰间的绣chūn剑,纹丝不动,高台上的风很大,吹得他的衣袂猎猎飘起,头上的翅帽也几乎被吹得摇摇yù坠。

    他的目光突然一闪,落在了高台左右的参将、游击身上,淡淡地道:“乱党反贼就在这里,大明朝的军马,居然追袭大明朝的商队,聚宝商队乃是陛下亲自承认的涉外商队,为的是充盈府库,而现在,这些乱臣贼子居然敢带着兵偷袭商队,为首的一个竟还是大同总兵,这不是乱臣贼子又是什么?商队之中更有本侯、锦衣卫以及礼部官员,他们尾随其后,又是什么图谋?今rì,这些人就在这里,他们深受皇恩,却是这般狼子野心,穷凶恶极,本侯身为锦衣卫官员,查处乱党乃是应有的职责,现在,就让大家看看乱党是什么下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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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练车好辛苦,练完车还要码字,哎,只能坚持了,这几天更新可能没有以前快,大家也坚持一下吧,很快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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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杀人方能立威

    第三百九十七章:杀人方能立威

    高台下发生了一阵sāo动,一队队的犯官全部押到了高台下头,包括了他们的家眷人等,无数恳请活命的声音嘶哑又绝望,雪地下,有人一脚踹在他们后背,反剪着双手的人顿时扑倒在雪地中,呜咽不已。[本章由网友为您提供更新]

    总兵王芬更是狼狈,披头散发着一张脸埋在雪里,口里还在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与他跪倒在一起的三个儿子一起大叫:“爹爹救我!”

    只是可惜,王芬自己都自身难保,更不必说救人了。

    第一排人已经被拉扯到了高台下,足足三十人之多。这些人多是追袭商队的武官人等,有的是总兵,有的是游击,有的是千户,而此时,什么体面也都没了,一个个狼狈不堪。

    王芬挣扎着抬起头来,昏huā的眼睛看了看四周,目视着高台,用尽了所有力气嘶声大吼:“大人……左大人救我……”

    这声音悲切到了极点,随着寒风卷入左丘明的耳中,左丘明高高在上的坐着,脸上也生出了怜悯之sè。

    只是这转瞬即逝的怜悯,随之不见。他当然明白,王芬现在是什么身份,带兵袭击商队,证据确凿,想抵赖也抵赖不了,这时候若是他应一声,那么这同谋罪就算坐实了。左丘明可以向朝廷示威,因为只要这层窗户纸没有捅破,朝廷就能容忍。可是一旦真正涉及到了谋反,朝廷就绝不可能姑息,毕竟这宣府距离京师不过几步之遥,乃是大明的mén户,你可以骄横,可以贪婪,甚至可以耀武扬威,这一些朝廷都可以容忍,唯独不能容忍的就是大逆不道,此时只要左丘明与王芬有丝毫的牵连,王芬固然逃不过一死,左丘明也必须陪葬。

    他将手藏在袖中,将拳头攥紧,可是脸上,仍是一副漠然的样子,仿佛王芬叫的不是他左丘明,而他更是和王芬没有丝毫关系。

    甚至左丘明还冒出一个念头,杀吧,杀了他,就死无对证了。

    与此同时,棚外的众将们见了,有的看向左丘明,见左丘明冷漠的样子,脸上不由写满了失望。在宣府之中,谁不知道王芬是左丘明最大的心腹,就算王芬谋反,那也一定是左丘明授意,可是此时,左丘明却是一动不动,这漠然的态度,自然让人生出一些寒意。

    也有人lù出骇然之sè,事涉谋反,固然是死无葬身之地,可是当这么多人和亲眷出现在这里,难免会让人感觉到一些恐惧。

    柳乘风眯着眼,看了看左丘明,淡淡的道:“左大人,方才犯官王芬叫的可是你吗?”

    左丘明心中做贼心虚,不由道:“本官不知道。”

    柳乘风朝左丘明笑了笑,道:“好一个不知道。”随即目视着高台下,大喝一声:“总兵王芬、游击将军杨作、坐营中军官张琳、千户刘勇……身为朝廷命官,不思图报朝廷,以巡边为名,围杀大明商队,袭击本侯及锦衣卫、礼部官员人等,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其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本侯彻夜审问,贼子已是供认不讳,谋逆大罪,罪不容诛,按律,谋逆者斩,夷三族,来人……”

    下头的学生军和护卫一起排山倒海的大呼:“在!”

    这时候,那北路参将刘福心里咯噔一下,看了看无动于衷的左丘明,心里想,这柳乘风莫不是想在这里动手杀人,他刚想说且慢,并且告诉这柳乘风,按律,谋逆者应当先入诏狱,待罪行定夺之后再行伏诛,只是左丘明的态度让他一时不知该不该出这个头,更何况,大家都没有说话,这个出头鸟未必好做。

    而这时,已经容不得他在犹豫了,柳乘风从牙缝中蹦出一个字来:“行刑,其犯官及家人,统统处决!”

    柳乘风话音刚落,早已准备好的商队护卫早已chōu出了腰间的刀,毫不犹豫的举刀劈下,须知长刀砍入骨ròu时,人未必能速死,再加上他们本就不是职业的侩子手,更是有人虽然伤到骨ròu,却仍能大声挣扎哭喊,这一下子,这数百人在雪地中便如扭曲的蚯蚓,哭声震天,凄厉绝伦。

    殷红的鲜血溅shè出来,将白雪染红,散发出腥臭的味道。

    “大人、左大人……”

    不少人挣扎着大吼……

    而左丘明仍然没有动,他不是不想站出来,只是一旦出来,就会在这众目睽睽下被人抓住把柄,谋反……他想都不敢想,正是因为他有求生的**,才会玩出这么多huā样来,在大明朝,谋反就意味着死,左丘明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害了自己。

    赵公公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魂不附体的歪在椅上。

    柳乘风面无表情,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这些人死了对柳乘风来说并没有什么可悲悯的,若是让他们得逞,死的就是柳乘风,是学生军,是这千千万万个带着憧憬出关的商队伙计,既然总有人死,那么就让他们全家死光又如何?

    有时候柳乘风也会扪心自问,自己这么做是否太残忍了一些,自己是否太过铁石心肠,前世那些穿越小说中,总能看到主角那悲天怜悯的心怀,那满腔的人本主义,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完全掉转了个个。

    不过这种念头柳乘风很快打消,因为他有他的借口,这个世界,本就是人吃人得世界,仁义礼仪的教化没有用,你不杀人,别人就要杀你,没有妥协。只是后世的人牵强附会,总是认为,古人是可以妥协的,却不知道历来的斗争都是极其残酷,既想自己立足,又想让别人活命,简直就是笑话。

    杀人又如何?杀一个人,若是能救十人,柳乘风不介意举起他的屠刀。

    第一队犯官终于倒在染红了的白雪中,紧接着第二队的死囚押了上来,那一柄柄举在半空的长刀,一声声凄厉的吼声,柳乘风都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他看到的是莽莽山林的大雪更洁白了许多,多了几分圣洁。耳中隐隐听到的,不再是鞑靼、瓦刺人南下的铿锵,而是一队队朝廷大军出关的浩dàng。

    杀了他们,理想就可以再近一步,那么,无论公义是否站在谁的一边,柳乘风的念头只有一个,杀!

    彩棚内外的人都呆住了,这不是战场的厮杀,而是**luǒ的杀戮,那绝望的声音,垂死挣扎的躯体蠕动,都直击人心,便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老将健卒,此刻也都沉默了,沉默的同时,还夹杂着恐惧。

    柳乘风此时也说话了,他的语气坑强而有力,语速不快,声音清朗:“这便是对抗朝廷的下场,就是谋逆的下场,忤逆朝廷就是死罪,诛灭三族,谁若是还想再试一试,就不妨来试试!”

    没有人去回答柳乘风的话,只有寒风在低吼。

    柳乘风旋过了身,如狼似虎的盯住了彩棚中的左丘明,一字一句的继续道:“左大人以为,本侯说的对吗?”

    左丘明的喉头滚动几下,此时他心中又哪里会不害怕,他强忍着心中的震撼,慢悠悠的道:“这是自然……”

    柳乘风冷笑,淡淡的道:“那么,就请左大人接旨意吧。”

    接旨意……

    所有人才从震撼中惊醒过来,若是在一炷香之前,或许柳乘风说出旨意这句话的时候未必会有太大的效果,正如这些人口头禅一样,边镇有边镇的规矩,可是现在,在这血淋淋的事实面前,高台上的所有将佐竟是纷纷跪倒在地,一起道:“末将接旨!”

    连北路参将刘福也只是短暂的犹豫,随即拜倒在地。

    柳乘风从袖中chōu出圣旨出来,瞪了呆坐在椅上的左丘明和赵公公一眼,淡淡的道:“怎么?有人要抗旨吗?”

    赵公公胆子最小,此时看到王总兵的下场,顿时niào都吓了出来,滑下椅子,连滚带爬跪到了柳乘风脚下,道:“奴……奴婢接旨……”

    左丘明沉yín了片刻,先是看看早已跪倒在地一动不动的刘福,再看看那几个他的亲信,如今这些人,一个个五体投地,头磕在雪上,左丘明心里叹了口气,随即失魂落魄的站起来,跪在柳乘风脚下,道:“臣接旨。”

    柳乘风冷冷一笑,道:“这旨意不是给你们几个人听的,是给全宣府的将士们听的,来几个人,和本侯宣读圣旨。”

    高台下,几十个早已准备好了的学生军翻身上马,他们穿着飞鱼服,风驰电掣一般开始四散开来,一齐在满山遍野的九路大军中高声大吼:“圣旨到……”

    各路大军纵是心怀鬼胎,可是看到高台上的武官已经纷纷拜倒,再看王总兵的下场,顿时什么勇气都没有了,有人忍不住将手中的武器放弃在地上,随即拜倒,口里大呼:卑下接旨。

    有了一个,就有两个,十个,一千个、一万个,随即,黑压压满山遍野的官军纷纷跪倒在了雪地上,人头起伏着,那一道道声音汇聚起来,轰然道:“卑下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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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八章:发落

    第三百九十八章:发落

    柳乘风横扫了这黑压压的人一眼,目光才落在圣旨上,道:“奉天皇帝,诏曰:宣府边疆重地,屯兵十万,是为京师屏障,今天下安定,四海臣服,宣府上下将士功不可没,朕心甚慰,敕命廉州侯柳乘风至宣府,犒劳三军,柳乘风至宣府暂以督师为名,号令三军,节制宣府,不得有误。TXT电子书下载**”

    柳乘风每念一句,那些骑着快马的学生军便一边风驰电掣地放马驰骋,一边重复圣旨,这一份圣旨表面上是让柳乘风来犒劳三军的,可是最重要的却是最后一句话,号令三军、节制宣府,这就是说,旨意一出,柳乘风就成了宣府最大的官儿,便是巡抚、总兵也得乖乖地听话。

    左丘明的脸上闪lù出一丝愕然,只听这圣旨,他的心就彻底沉入了最谷底,要知道,若是朝廷对他这个巡抚放心,又怎么可能让柳乘风一人节制宣府?唯一的可能就是:皇上早已看出了什么蛛丝马迹,随即再授予柳乘风密旨前来彻查。

    左丘明不禁倒吸了口气,此时却是作声不得,一时不知该是接旨还是不接旨的好,一旦接旨,这上马管兵、下马管民的大权就落入了柳乘风的手里,可要是不接,那就是谋反了。

    左丘明的脸sè变得铁青,正在犹豫的功夫,那高台下无数的将士已是排山倒海地大呼:“卑下接旨,吾皇万岁!”

    三军将士只听说廉州侯来犒劳三军,这对他们自然是有好处的。再者说,他们无论有多骄横,可方才无视朝廷威严的王总兵等人下场已经血淋淋地摆在他们的面前,此时三军胆寒,人人都不禁生出畏sè,心中自然也没有了桀骜之心。

    高台下的三军一起接旨之后,高台上的不少参将、游击眼见如此,自然一起道:“末将接旨意,吾皇万岁。”

    剩下的就是左丘明、赵公公和参将刘福等人了。他们显然也没有想到,柳乘风会在这个时候和他们摊牌,这个时间点选得很是恰当,先是三军聚集,风口làng尖上让他们根本没有背后捣鬼的空间,若是时间点选在别的时候,大不了他们先是接旨,随即再悄悄吩咐人引起军中哗变,再借口传旨意的钦差无视将士,惹来天怒人怨,再慢慢地收拾就是。

    可是现在,左丘明等人预感到,眼前这个少年侯爷绝不可能会给他们一丁点背后nòng小动作的时间。

    而方才处决王总兵三族,也确实给予了所有人足够的震慑,柳乘风透lù的信息只有一个,乖乖听话的,朝廷会给予犒劳,可是不乖乖听话的,王芬等人就是榜样,你现在束手就擒,最多也不过丢了官职,最严重也不过是处决罢了,可要是敢不识相,那朝廷不介意杀你们全家,灭你们全族。

    柳乘风见左丘明等人默默不语,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催问道:“左巡抚,为何不接旨意?莫非是想谋反吗?”

    谋反两个字,如惊雷一般骇得左丘明不禁瑟瑟作抖起来,到了这个地步,既然没有了退路,他倒是想谋反,可是现在就算想谋反,这三军的将士还有人肯跟着他胡闹吗?那高台下黑压压的将士漫山遍野地跪了一片,已经从身到心地臣服,此时他若说一个不字,柳乘风只需几个匹夫,就可将他处死,最后抄家灭族更是情理之中的事。

    左丘明艰难苦涩地道:“老……老臣接旨……”

    此时的他,已是万念俱焚,整个人一下子苍老了十岁,斑斑的白发,浑浊的眼眸,那眼眸中带着几分前所未有的沮丧。

    二十三岁金榜题名,随后先后入户部官政,弘治元年,外放成都府,此后平步青云,何等的风光得意,光宗耀祖。而今rì,一切都完了,黄粱一梦,梦醒了,留下的只是万分的惆怅。

    左丘明的头死死地扣在地上,积雪的冰冷传入他的肌肤,那一双保养得极好的手扑在积雪上,温热的手融化了点滴的雪水。

    一切都结束了……

    柳乘风低头看着他,脸上没有怜悯,没有同情,只是冷冷一笑,随即道:“传命,召集诸将,本侯有话要说。”

    就在这彩棚里,柳乘风毫不客气地坐在方才左丘明的位置上,以左丘明和赵公公为首,其余是各部游击、参将,还有大同知府人等。

    就在方才,左丘明还不可一世地坐在这里,而现在,柳乘风却毫不客气地取代了他。

    柳乘风眯着眼,把玩着手里的镇纸,他没有说话,可是这沉默却带着让人心惊ròu跳的意味。

    紧接着,钱芳突然带着一队穿着飞鱼服的学生军将这彩棚团团围住。每个人都伫立着不动,冷冷地看着彩棚中的人,口里吐着白气,杀气腾腾。

    在这种目光之下,彩棚中的众人纷纷咽了口吐沫,那北路参将也是绝望到了极点,他的目光没有去看左丘明,他心里知道,此时左丘明已经自身难保,就算左丘明能独善其身,他也不过是第二个王芬而已,王芬是左丘明心腹中的心腹,可是现在的下场如何?他刘福的下场绝不可能会比王芬好多少。

    “咳咳……”柳乘风轻轻咳嗽一声,他这一咳嗽,彩棚中的人都不寒而栗,这个家伙越是深沉,越是惜字如金,就越让人感觉害怕,人最怕的其实不是结果,而是过程,那种生死jiāo在别人手中掌握,这种等待对方决断的滋味是最不好受的。

    柳乘风翘着tuǐ,冷冷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掠过去,随即淡淡地道:“刘福……”

    刘福的双tuǐ已经站不住了,左右张望一眼,随即连忙拜倒之地,道:“末将在。”

    柳乘风淡淡地道:“你有什么话说?”

    刘福道:“不知侯爷的意思是……”

    柳乘风的眼睛眯了起来,冷冷地道:“你不肯自己说?”

    刘福咬咬牙,道:“末将真的不知侯爷是什么意思。”

    柳乘风笑了,道:“来人,拿下,他不肯说,自然有办法让他说,送去宣府千户所,给本侯好好地伺候!”

    几个学生军冲入棚中,将刘福按倒在地,刘福大叫:“我无罪,我无罪叫我说什么……”

    锦衣卫是什么地方,这棚中的人谁会不知道?一旦进了那个地方,真正算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众人见刘福的下场,都是不禁打了个冷战,脸上lù出骇然。

    将刘福押下去之后,柳乘风的目光又落在一个参将身上,淡淡地道:“张江,你有什么话要说?”

    参将张江一下子瘫在地上,期期艾艾地道:“我……我……”

    “你也不肯说吗?”柳乘风边道,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张江。

    “末将说,末将克扣军饷,南路军上报朝廷的人数是一万五千人,这实数只有九千。末将还勾结造作局……”

    他倒是干脆,如抖竹筒一般将自己的罪行都报了出来。

    事实上,他报出来的这些罪行在边镇可以说是稀松平常的,在这边镇里,谁不克扣点军饷,吃点儿空额?至于勾结造作局,这几乎是一条潜规则,多多少少都沾了点儿边。

    “就只有这些?”张江说完了,柳乘风盯着张江,慢悠悠地问道。

    张江道:“只有这些,再多就真没了,请侯爷明察。”

    柳乘风颌首点头,淡淡地道:“看来你倒是说了老实话,锦衣卫查到的确实只有这点儿事,不过你放纵自己的侄子在平远堡殴打无辜良民,这事儿总是有的吧,还有你的小妾与马夫偷……”

    柳乘风的表情古怪地住了嘴,随即淡淡一笑,继续地:“最后一条不算什么罪,本侯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平素镇守边关也有功劳,吃空饷的罪不可再犯,至于造作局……”

    张江见柳乘风的话中有回旋的余地,连忙痛定思痛地道:“是末将该死,末将改过,再不敢和造作局勾结了。”

    柳乘风淡淡地道:“那好,待会儿自己去领二十军棍,至于你那个侄子也要送到知府衙mén去,关个一年半载再说。”

    张江心中不由松了口气,在这边镇,二十军棍的惩罚也算不轻了,更何况他身为参将,一向只有他打人,没有人打他的,可是在这个时候,张江心里却是生出几分感jī,人就是这样,有了王芬和刘福的前车之鉴,打二十军棍,在张江心里还真是柳乘风从轻发落他了,若是别人要打张江,张江只怕早就反目了,就是左丘明也不成,偏偏换了柳乘风,张江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连忙道:“末将遵命,谢侯爷高抬贵手,末将一定改过自新,再不敢触犯朝廷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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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练车练得手臂痛,他妹的,驾校的方向盘至少有十斤重,一上午下来,痛得想死的心都有,练个车,差点把吃饭的家伙废掉了,嗯,就快要考了,后天就开始,到时候老虎爆发给大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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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快刀斩乱麻

    第三百九十九章:快刀斩luàn麻

    对张江的处置倒是让不少人都松了口气,看来这廉州侯也不是要把所有人一网打尽,至少还有一丁点通融的余地。由网友上传==

    其实说起来,这世上哪里有猫儿不沾腥的事儿,边镇里头,若是真要把所有和造作局有丁点牵连或是吃兵血吃空额的将领全部拿了,那从大同到山海关再到辽东,这大明的边将就是全部抓去菜市口砍了脑袋也没一个是冤枉的。

    所以柳乘风的办法只能是诛除首恶,杀jī儆猴。

    有了张江的先例,这帐中的武官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道:“侯爷,末将有罪……”

    柳乘风淡淡地道:“不要急,一个个来。”

    这番话才把这些急于请罪的人拦住,而这些人的表现让左丘明的脸sè更加差了,若是柳乘风态度强硬,把所有人bī到墙角,或许他左丘明还有一拼之力,可是现在这个样子,所有人都生出求生的**,纷纷请罪,而他左丘明就更孤立无援了。

    别人或许可以逃脱一死,可是他左丘明不能,他是首恶,若是首恶都能原谅,那皇上也不会来这道密旨,更不会来这么个廉州侯。

    左丘明浑浊的眼眸瞥了柳乘风一眼,这个人……先是用雷霆手段杀人立威,令所有人心惊胆战,随即又拿出圣旨,趁着所有人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总览住宣府的军政大权,而现在,对刘福又打又杀,让人心里生出恐惧之心,可又是宽宏大量,轻易饶过了张江,对待两个人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办法,用意很明显,乖乖听话认罪的有糖吃,不老实心怀鬼胎的,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两个选择,聪明人自然会选择前者,这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服服帖帖了,柳乘风说的每句话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更无人敢轻视。甚至他的一个表情,一丁点的喜怒,都被人揣摩着,钦差的威严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彻底地树立了起来。

    “很高明的手段,输在此人手里,也不算冤枉了。”左丘明在心里叹了口气。

    “左丘明!”左丘明一时恍惚的功夫,突然间,柳乘风的目光已经落在他的身上,深邃的眼眸盯着他,语气平淡,可是道出的三个字却非同小可。

    左丘明……左丘明是谁?那可是堂堂巡抚,朝廷二品大员,莫说是柳乘风一个侯爵,便是内阁的大佬也绝不会直呼左丘明的名讳,而柳乘风这时候毫不客气地喊出来,意味却是不同。

    左丘明的身子打了个颤,坐直了身体,干瘪的嘴chúntiǎn了tiǎn,没有回应。

    柳乘风冷笑道:“左丘明,大家都自告奋勇,道出了自己的罪名,你身为巡抚,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左丘明双手搭在膝上,淡淡地道:“老夫堂堂正正,读的是圣贤……”

    柳乘风没有给左丘明给自己立牌坊的机会,打断道:“你若是现在说,本侯或许还可从轻发落,若是再说这些没用的,那可别怪本侯不给你这巡抚一丁点颜面了!”

    左丘明轻蔑地笑了,道:“老夫为官二十三载,从未被孺子小儿戏nòng。”

    柳乘风淡淡地笑了,道:“你还是不肯说?你不说,那就让本侯来替你说吧,你身为巡抚,任用sī人,参将赵武人等都是战功赫赫的大将,你却以他们昏聩无能的名义,上奏兵部裁撤了他们的官职,而任用王芬等人,这王芬五年前以游击的身份驻守昌平堡,瓦刺人南下,他不能援军,便擅离值守,带兵撤退,弘治十年,被你保举为总兵,可是他上任之后,为你联络造作局,与造作局分赃,用粗制滥造的火器,没有箭簇的箭矢等物以次充好,这些,王芬都已经jiāo代了清楚,也录下了口供。还有,这一次袭击商队,也是你巡抚衙mén的军令,是你在背后给王芬撑腰,这些,你难道不认吗?”

    柳乘风的眼神变得更加的冷冽,深深地看着左丘明,继续道:“弘治十一年,兵部尚书想清查宣府的各营的人数,杜绝各营的空额,可是这吃空额最多的却是你和王芬,各部向你报来的军队实数是十三万五千六百人,可你和王芬相互勾结,所报的实数却是十七万六千人,左丘明,你好大的胃口,这倒也罢了,兵部要清查,你却是指使王芬让大同的几座兵营哗变,污蔑这是清查宣府的兵部官员惹来的天怒人怨,以至三军不满,各营已是**,若是兵部在彻查下去,势必会引起宣府动dàng,最后的结果是兵部不得不召回清查的官员,朝廷也不得不对宣府进行安抚。这一切,都是你做得好事,左丘明,现在既然已经东窗事发,你仍是在装聋作哑,难道真当本侯是傻子?真以为你可以瞒天过海,仍旧可以在这宣府作威作福?”

    左丘明的脸sè霎时变得苍白无比,就如自己的衣衫被柳乘风一件件撕开,令他光溜溜地站在众人面前一样,这种感觉让他无所适从,他木着脸,一句话也没有说。

    柳乘风的语气变得高昂了几分,又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抵赖?来人,拿下了,给本侯彻夜审问,明rì,本侯就要口供。”

    柳乘风说完,目光又移向赵公公,赵公公已经彻底瘫了下去,柳乘风淡淡地道:“这位赵公公也一并拿下。现在,所有人听令,各部回营,不得擅动,一个兵卒出营都需本侯的印信,若是有人敢轻举妄动,格杀勿论!”

    柳乘风说完这些,又道:“钱芳何在?”

    钱芳昂首tǐngxiōng地站出来,道:“末将在。”

    钱芳曾是宣府的老资格,这棚中之人自然都认得他,只是谁也没想到,钱芳如今已是一飞冲天,那身上的钦赐飞鱼服着实令人眼红耳热。

    柳乘风抬眼看了钱芳一眼,道:“立即封锁四mén,带人在城中搜索,本侯听说这城中有个什么宣府八姓,这些人素来勾结鞑靼、瓦刺,罪无可恕,将他们阖家老小悉数拿了,抄家吧。”

    “遵命!”

    柳乘风显得已经有些疲倦,抚着案牍,道:“今rì的事就说到这里,明rì这个时候,所有人全部入城来见本侯,这宣府的变动,本侯另有吩咐。”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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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郊的九路大军,如cháo水一般各自退回营中,柳乘风的军令很快地贯彻了下去,进了营的官兵谁也不敢出辕mén一步,全部在等候大同城里的消息。

    而在大同城里,大同四mén紧闭,紧接着,穿着飞鱼服的学生军开始出没,几十天之前,是举报商队的商铺纷纷查封,而现在,最先查封的是开泰商行,之后,八大姓的府第、商铺全部围城了铁桶,学生军破mén而入,到处拿人,一时之间,大同城里不禁人心惶惶。

    不过这种紧张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城中的‘飞鱼服’们针对的显然只是八大姓,与普通的商户、百姓无关,虽然大街上可以看到一队队人在刀枪的催bī下在雪中跌跌撞撞,可是街道还是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当rì夜里,柳乘风提起了笔,飞快地写了奏疏,将今rì发生的事一字不漏地写入奏疏之中,命人快马送入京师。另一边,又让举报商队尽快出关,这一次为了收拾宣府的一干人等,柳乘风耽误了不少功夫,现在聚宝商队尽快出关已经刻不容缓,再过些rì子,风雪会越来越大,天公若是不作美,就更不知要làng费多少时间了。

    小憩了片刻,柳乘风总算有了几分jīng神,此时已是夜深,窗外头雪絮纷飞,柳乘风身心都松弛下来,这时候却突然想到了běi jīng城,此时此刻,京师下雪了吗?晨曦最近如何了?不知会不会受什么风寒,紫禁城里的皇上只怕今夜睡不着觉了吧,寒冬一到,朝廷又有得忙了。

    他胡思luàn想着,推开窗,任由雪絮飘进来,外头的腊梅含苞开放,柳乘风似乎闻到了一股腊梅的清香,他哂然一笑,心里对自己说,这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哪里有什么香气?

    “咳咳……侯爷还没有睡?”

    李东栋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继续道:“学生也是睡不着,天寒地冻的,被窝里总是不觉得暖和,恰好今rì腊梅开,正要出来赏一赏呢,刚刚劳动了王老三,让他温点儿热酒暖和暖和身子,侯爷,学生进来了。”

    李东栋和柳乘风各自住在这后院的东西厢房,估mō着是看到柳乘风的房子里亮起了灯,所以就过来看看,他倒也不是什么客气的人,柳乘风在里屋还没吱声,他便推mén进来。

    李东栋跨槛进来,头上的方巾上还堆着一层雪huā,扑簌了身上的雪,他不由笑道:“待会儿学生让王老三把热酒端到侯爷的房间里来,咱们喝几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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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还要模拟考试,先睡了,同学们,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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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破了天荒

    李东栋感觉身子有些冷,便又叫人在〖房〗中添了炭盆,屋子里暖和了不少,温好的酒斟了上来,厨子居然又添了几样小菜,李东栋是书生的xìng子,里头暖和和的,却又去把窗推开,让冷风灌进来,让这屋里的温度骤降,却说是要隔窗赏梅。

    好在几杯酒下肚,〖体〗内开始热和起来,倒也不觉得冷。李东栋尝了。小菜,瞥了柳乘风一眼,道:“侯爷,这宣府的事打算如何收尾?”

    柳乘风道:“要治宣府,只能治标不能治本,真要治本,那边镇的所有将领只怕都要换上一茬,因此不得不谨慎,可也不能一味的谨慎,该杀的要杀,该拿的要拿,整肃一下,至少维持住十年内不会再出一批八大姓的走sī商贾,以后的事,以后再解决吧。”

    李东栋不禁点头,别看柳乘风做起事来不计后果,可也不是完全不食人间烟火,水至清而无鱼,总不能所有的人都治罪,那谁来治理这边关,至少在没有人能替代这些人之前,柳乘风的做法也只能如此。

    李东栋喝了。酒,又问道:“侯爷又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柳乘风笑笑,也喝了。热酒,咂咂嘴道:“你这家伙,既是来赏梅,又总是谈这些大煞风景的事干嘛?依我看,你赏梅是假的,想来套我的话倒是真的,怎么?想回京师去了?”

    李东栋哂笑道:“侯爷取笑,学生也只是临时起意,故而有此一问而已。”

    柳乘风换了个坐姿,把玩着手里空空的杯盏,道:“多则十rì,少则三五rì就要动身,这里的事暂时交给礼部来的那位主事来署理。锦衣卫千户所可以从旁协助,现在大局已定,在朝廷重新委派巡抚之前不会出什么乱子。反正在这里也没有了我的事,早早回京吧。”

    柳乘风lù出几分思乡的样子,可是李东栋的眼眸掠过一丝异sè,却没有往这方面去想,他看了柳乘风一眼,道:“侯爷这么做,只怕不只是如此吧?”

    “嗯?”柳乘风一边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又慢悠悠地道:“李先生莫非以为本侯还有打算?”

    李东栋淡淡地道:“这一次。圣旨破天荒地命一名武官节制宣府,督师边关。这是太祖皇帝以来从没有过的事。只怕这件事传出去,这天下都要震动了。陛下给予侯爷这般的大权,自是出于对侯爷的信任,可是侯爷只怕也有避嫌的心思,毕竟在这里多待一rì,就难免……”

    “难免有人说闲话?”柳乘风自斟了一杯酒,抬眸看着李东栋问道。

    李东栋轻笑道:“难道学生说错了?”

    从太祖皇帝到现在。以武官节制宣府的人还真是从来没有过,就是当年的开国、靖难元勋,虽然也要驻军在这宣府的,可是那时为了防范,朝廷只会让他们掌兵,至于民政的权利,朝廷却从来不肯授意。因此,各省才有所谓的三司制,既布政司、按察司、都司。三权分立,一个管民政,一个管刑法,另一个分管军政,三司之间互不统属,各司其政,都是直接向内阁六部负责,以防止地方权利过大。

    只是到了后来,因为地方上分权太过,相互掣肘,常有扯西皮的事儿发生,最后朝廷才敕命巡抚,将这巡抚挂在都察院之下,命他们常驻地方,独揽军政司法大权,保持政令的通达。不过从巡抚制开始到弘治朝,这巡抚的权利虽然越来越大,可是无一例外,所有的巡抚都是文官,这是大明的金科玉律,理由很简单,文官是读书人,读书人读过圣贤书,因此懂得礼仪教化,不会生出什么谋反之心。另一方面,文官督管军政民政,也更令人放心一些。

    可是这一次却是不同,柳乘风是个武官,就算他读过书,可他是锦衣卫,那他的身上就牢牢打着武官的印记,一个武官却是督师宣府,就算宫里放心,别人会放心吗?

    说白了,柳乘风这一次来,是因为朝廷没有更好的人选,而现在,时局已经平缓,若是再驻留不去,难免会给京城里的小人惹出是非了。

    李东栋想到的就是这一点。

    柳乘风对李东栋的想法不置可否,笑了笑道:“李先生真以为我是个胆小怕事的人?罢罢罢,不说这个,是了,我倒是听说了一件事。”

    柳乘风这种锦衣卫头子,根本没有什么听说可言,他说是听说,想必是已经证实了的密报,柳乘风既然提起,想必也有用意,李东栋不禁打起jīng神,道:“怎么,京师里出事了?”

    柳乘风淡淡一笑,道:“宁王要嫁女了。”

    “嫁女……”李东栋哑然失笑,道:“嫁女和京师有什么关系?”

    柳乘风笑道:“他放了风声,这一次要将郡主嫁给本侯。”

    “啊……”李东栋慌了一下,袖摆不禁连带着勾下了酒盏,酒盏倒在桌上,洒得桌上湿漉漉的,李东栋生怕酒水滴到他的身上,连忙移开身子,尴尬一笑,道:“那学生要恭喜侯爷了。”

    柳乘风淡淡一笑,道:“这事儿还没有传开,不过宁王那边已让人去了宗令府透了。风。只是不知这个宁王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李东栋说笑道:“说不准真的是想找一个乘龙快婿也说不定,不过话说回来,侯爷已有妻子,那郡主就算许配给了侯爷,那也只是个妾室,至多也不过是个平妻,这个宁王倒是舍得下本钱。”

    柳乘风摇摇头道:“我和宁王素有恩怨,这事儿,你是知道的,我只是感觉宁王打这主意不简单。不过现在我不在京师,说什么也没有用,这事儿还是让宫里头痛去吧。”

    李东栋想了想,也觉得有理,这种层次的贵族联姻,一般都是先知会宗令府报备的,而像柳乘风和宁王这种敏感的人物,也肯定是要宫中定夺,那如何拒绝,拒绝了之后又要让宁王的脸面上过得去,这自然就是宫里的事儿了,还真和柳乘风一点儿也搭不上关系。

    到了子时,柳乘风实在是困了,将李东栋赶了出去,趁着酒意睡下。

    次rì清早,大同城已大致恢复了平静,虽然还有穿着飞鱼服的人拿着单子到处拿人,可是拿的都是巨贾、高官,和寻常的百姓还真没几分关系,天下的百姓都不是靠着这些高高在上身穿着绫罗的人活的,大同的百姓也是如此,生活还要继续,无论上头在折腾什么,他们仍旧还要讨生活,混个半饱。

    十一月初的京师倒也下了鹅毛的大雪,这场雪来得突然,却也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聚宝商行里仍是最热闹的,无论刮风下雨,这里的客商总是往来不断,更有愈来愈多的趋势,这一方面是从商的人越来越多,毕竟现在的商业环境比起从前不知改善了多少倍,从前的商人行商走货都是充满了危险,而现在,自然轻易了许多,商贾的增加,聚宝楼自然是财源广进了。

    柳乘风突然在宣府出现,一下子惹得整个聚宝楼议论纷纷起来,都以为廉州侯在家里面壁呢,谁知道却是在宣府现了身,侯爷去宣府做什么自然也是关注的话题,甚至有商贾干脆雇了人去宣府打探消息,用快马来回传报廉州侯的行踪,毕竟廉州侯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引起整个京师物价的起伏,若是真能打探出点儿什么,少不得能上大赚一笔。

    不过宣府的各种消息很快就传了来,八大姓的抄家,廉州侯督师宣府,巡抚、镇守太监纷纷落马,总兵抄斩,各种稀奇古怪的消息,在商贾们的催化下,居然让整个京师都震动起来。

    这事儿已经不再是商人关注,连官员们也不禁吸引了注意,他们现在倒是不在乎什么总兵、巡抚了,毕竟从消息上来看,这些人的证据都已经确凿,既然是铁案,你还想给他们翻案不成?再者说,柳乘风毕竟是奉了密旨去,有临机决断之权,你真要怪,也只能怪授予柳乘风密旨的人,偏偏这个授予柳乘风密旨的人是万万不能责怪的,不然就是大逆不道了。

    真正让大家关注的,是柳乘风督师宣府,这可真是破天荒了,一个武官,不过是个千户,虽说挂了个侯爵,却成了宣府至高无上的存在,历来的巡抚、总督,那都是读书人,现在却出了这么档子的事儿。

    其实不光是别的官员,就是内阁六部,不高兴的人也是不少,官场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是自己制定出来的规矩被人破了,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难道将来朝廷要把这总督、巡抚之职授给那些武夫?

    这就是原则上的问题了,各个衙门都在议论,叫骂的还不少,没了规矩,怎么会有方圆?破格二字本就是官场中最避讳的字眼,可是这一次不是破格,而是破了天荒。!。

第四百零一章:宁王不宁

    第四百零一章:宁王不宁

    各种流言蜚语渐渐多了起来,柳乘风的举止本就受人瞩目,而这一次他突然出现在宣府,又节制边镇,针对他的各种流言,自然也就渐多。~~

    当然,流言本没有什么,最令人觉得可怕的却是另一种流言版本在街头巷尾流传。

    紧邻着一条河,便是一条小巷,这条河是从宫苑中流出来的,算是紫禁城的护城河,靠着这里,却是一条小巷子,据说因为这儿紫禁城,经常会有太监借机出宫,便是在这里游玩,太监们往往都有银子,而且也有一些会偷偷拿了些东西出来卖,因此,这儿渐渐热闹起来,一条小巷,完全不在当时文皇帝规划běi jīng城的计划之中,可是偏偏却是拔地而起,成为了京师一景。

    往这里向西,就是午mén,往东,便是达官贵人的宅子,因此不少官员上朝的时候,都会让轿子往这儿过,算是抄了近道。

    巷子的尾处,是一株株杨柳,靠着河堤,河水湍湍流过,又不少fù人便背着竹篓卷起kù脚站在河里浆洗衣衫。如今京师里但凡是有一些气力的fù人大多都去了外城里开设的纺织作坊里做事,毕竟对平头百姓来说,若是一个fù人也能有点儿事做,每个月有个几角银子补贴家业,这是一件很吸引人的事,再者说纺织作坊里做事的都是nv工,东家就算是男人,也是不许进入作坊的,因为这个不成文的规矩,倒是没有人对这作坊有什么排斥。

    从前的时候,站在河里洗衣的fù人什么都有,而如今,只剩下一些老迈的了,而河堤上,则是几个扎这头的孩子拍手围着柳树儿转,一边转一边笑嘻嘻的唱着:“宣府镇,关镇边,柳侯手掌十万兵,宣府莫非是陈桥……”

    这些孩子们一通大喊,惹来一个上岸的fù人火了xìng子,追上去抓住自家的孩子揪住耳朵大骂,孩子们见了,一哄而散。

    一时之间,fù人的叫骂声,孩子的哭声响成了一片,此时冬水刚刚融化,站在冰水中浆洗衣衫的fù人们匆匆洗了衣衫,也就提着桶子、竹篓登岸驱着一群屁大的孩子们走了。

    靠着这路上,却有一顶青顶小轿子一动不动,两个轿夫笔直的站着,只有那轿子的轿帘子轻轻的掖开一角儿,良久,这轿帘子才轻轻放下。

    轿子里的人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似乎里头的人睡着了,外头的轿夫却是习以为常,老爷在想事的时候,通常都是如此,因此也没敢吱声,只是一动不动站着。

    “走吧,去午mén!”轿子里的人终于慢悠悠的说出了一句话。

    轿夫立即抬起轿子,健步如飞,飞快穿过这巷子,一路到了午mén,午mén的shì卫见了这顶轿子,一个个昂首伫立,一个shì卫官小跑过来,到了轿子外头,低声道:“大人今个儿怎么来的这么迟,陛下等急了。”

    轿帘子掀开,一个人钻出来,这人只怕朝野上下的人都认识,正是内阁大学士刘健,一年转眼要过去,刘健又显得苍老了几分,却仍是一副老成谋国的样子,他微微一笑,点点头,道:“途中有事耽搁了,陛下在正心殿是吗?”

    “方才有个公公来,催问大人来了没有,想必现在还是在正心殿。”

    刘健颌首点头,没有再说什么,阔步进了午mén,到了正心殿,通报之后,立即已经传出急不可耐的声音了:“进来说话。”

    刘健进殿,便看到朱佑樘半椅在小塌上,刚刚放下一本奏疏,道:“刘爱卿,宣府那边有消息了。一干犯官,已经取了供词,除了一批在宣府就地处斩之外,其余的全部押赴京师jiāo由刑部定刑,柳爱卿这一趟做的漂亮,兵不接刃便彻底解决了边镇之患。”

    刘健勉强笑了笑,道:“是吗?”

    “怎么?刘爱卿似乎话里有话?”朱佑樘瞥了刘健一眼,随即又拿起一本奏疏支着手在看。

    刘健道:“陛下,老臣不敢说什么。”

    刘健和谢迁不一样,谢迁有什么说什么,而这位大学士总是喜欢拐着弯的说话,他说不敢说什么,那就肯定是要说什么,而且要说的话分量还不低。朱佑樘与他相处的久,当然知道他的xìng子,不由笑道:“刘爱卿还有什么事瞒着朕,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吧,朕不怪罪。”

    刘健正sè道:“陛下有没有像过,宣府有大军十余万,从前是由巡抚掌着的,巡抚边上还有锦衣卫盯着,就算锦衣卫失职,至少还有镇守太监,可是现在,巡抚和镇守太监纷纷获罪,锦衣卫却是廉州侯的自己人,只怕……”

    朱佑樘显得有些不悦了,淡淡的道:“刘爱卿言重了。”

    刘健却是叹了口气,道:“老臣也觉得严重,可是有些事不得不防,老臣今rì上朝的时候,就听说过一些谣言……”

    朱佑樘淡淡的道:“这些朕也知道一些,京师的大街小巷,确实有一些人胡言luàn语,朕已经命人彻查了,刘爱卿说的事不是那什么宣府莫非是陈桥是不是?”

    这一句童谣,确实是恶毒无比,柳侯说的自然是柳乘风,柳乘风手掌十万jīng兵,无人掣肘,而且这宣府距离京师不过一rì一夜的功夫,至于后一句宣府莫非是陈桥。

    这陈桥是什么地方?天下谁人不知,后周时期,赵匡胤率jīng兵驻陈桥,夜里三军将士黄袍加身,随即,这赵匡胤带兵杀回京师,自立为帝。正是因为这陈桥的典故,童谣中却是将宣府比做了陈桥,隐喻柳乘风会学那赵匡胤一样黄袍加身。

    据说这童谣在京师里传的很广,朱佑樘也略有耳闻,不过他一开始并没有当一回事,毕竟这只是市井流言,朱佑樘也不是糊涂皇帝。

    可是这时候,刘健却是无比慎重起来,道:“陛下,谣言中说的就是这个,这虽是谣言,可是有些时候,朝廷也不能完全没有防备,陛下以为老臣多事,老臣也是为了朝廷着想。”

    朱佑樘叹了口气:“你们哪,左丘明这样的人去做了巡抚,你们倒是放心,可是你们自己想想看,这左丘明做的是和谋逆有什么区别。现在倒好,反倒是柳爱卿这样的忠臣,反倒让你们猜忌了,朕知道你们的心思,柳乘风不是科举出身嘛,是锦衣卫是不是?文武虽是殊途,可是毕竟都是为了朝廷效力,别人这样想,刘爱卿也这样想嘛?罢罢罢,不提这件事,朕今rì召你来是要听听你的意思,说的也是柳乘风的事,想必事情你也知道,宁王前rì派了人到宗令府来,说是想将德兴郡主嫁给廉州侯,这事儿宗令府已经请示过朕了,朕以为这柳乘风毕竟已有妻子,德兴郡主又是宗室,岂能草率嫁给一个有妻子的男人,刘爱卿以为呢?”

    朱佑樘口里是这么说,找的也是柳乘风有妻在室的借口,可是刘健心里却知道,这件事,朱佑樘肯定不会同意,就算柳乘风没有原配妻子,也断不会答应,理由很简单,柳乘风是要大用的,这事儿别人不知道,刘健却知道,而宁王是什么人,刘健更是清楚,一旦宁王与柳乘风拉扯上了什么关系,皇上还敢放心任用柳乘风吗?

    偏偏这个宁王也是奇怪,若说他和柳乘风真有什么深仇大恨,却偏偏要搭上自己的一个nv儿,可要说柳乘风真让这宁王有什么欣赏的地方,这么大张旗鼓的要联姻,这皇上也是绝不可能同意的,既然宫里不会准许,他有何必要费这个功夫?

    刘健不由苦笑,道:“陛下,宗室的事,老臣只怕也不敢多言。”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与其让柳乘风呆在宣府,倒不如索xìng让柳乘风与德兴郡主成亲算了,一旦成亲,柳乘风势必会被召回京师,自此之后,再不受朝廷任用,就是皇上,也会自然而然的与他隔上一层。

    不过这个主意,刘健很快就打消了个干净,柳乘风对朝廷意味着什么,刘健心里清楚,每年数以千万计的白银,都是柳乘风为宫里挣来的,刘健是大明的大掌柜,当然清楚这些钱对大明意味着什么,一旦柳乘风彻底失去了宫中的信任,那么眼下这蒸蒸rì上的大好局面就彻底完蛋了。没了柳乘风的聚宝楼,天知道能不能维持。

    朱佑樘不禁叹了口气:“现在这事儿已经和宗室无关了,这件事,拒绝还是要拒绝的,不过言辞不能过于决绝,免得让人寒心,宁王毕竟是藩王吗?只是若是朝廷的意思若是太留有余地,又难免让宁王以为还有争取的机会,这件事,朕现在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刘健不禁苦笑,皇上没有主意,他又有什么主意?一个要求亲,一个要拒绝,和他这大学士真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再者说,他每rì想的都是国家大事,这种事儿,他更没有处置的经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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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正式考试了,科目二考试,同学们,祝福老虎吧。

第四百零二章:君臣心不同

    “怎么?刘爱卿真没有话说?”朱佑樘无可奈何地看着刘健。

    这件事难就难在掌握一个度,说穿了,既要给宁王遮羞,不让别人以为朝廷一点儿体面也不给宁王。可是宫里的立场绝不会变,这桩事儿非要拒绝不可。

    眼下宗令府里的事儿还没有公布出来,真正知道这些事的只怕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不过这种事根本就是捂不住,迟早是要暴露出来,所以朱佑樘才觉得棘手,留给朱佑樘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再不处置,一旦摆到了台面上,事情就没有这么容易收场。

    可是刘健有刘健的心思,这种事儿涉及到了藩王,内阁这边自然还是要避避嫌疑,省得被人说三道四,再者说,人家是要嫁女,他堂堂内阁大学士有什么好搀和的?

    刘健想了想,道:“陛下,老臣也是无计可施,若陛下垂询政务,老臣不能做到知无不言,这是老臣的失职,只是这事儿……”

    下一句他多半是想说,这种事,他一个内阁大学士搀和进去,实在有失体面。

    朱佑樘只好苦笑着摇头道:“那么只能从长再议了。”

    刘健趁机道:“老臣以为,陛下还是要考虑一下召回柳乘风的事儿,这事儿刻不容缓,不能有丝毫的差错,否则天下……”

    朱佑樘皱起眉,刘健这个人或许比不得谢迁执拗,可是却也不见得圆滑多少,明知朱佑樘不想提及此时,却是屡次三番提醒。

    沉默了片刻,朱佑樘淡淡地道:“宣府未宁,现在就把人召回来,不知道的还当是朕卸磨杀驴,更何况,柳爱卿的忠心,朕是知道的,刘爱卿不必多言。”

    若是换做是太祖或者是文皇帝,话说到这个份上,是人都得闭嘴了,可是刘健此时却没有退让,只是淡淡地道:“难道宋太祖不是忠臣吗?”

    他这句话问出来,朱佑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难看。

    宋太祖是不是忠臣,若说他是忠臣,又为什么会黄袍加身?可要说他是逆臣,又与大明朝修订的宋史有些出入。

    太祖皇帝起兵反元,因此一直以延续宋室正统自居,这就是说,大明朝是大宋朝的延续,这个延续不只是衣冠和血缘上,更是对宋朝的态度问题,比如大明开国之后,就曾一再肯定宋太祖的功绩,对宋太祖陈桥兵变之事决口不提,就算是提起,也都是以下头的将士催逼为由,尽量显出赵匡胤的无奈。

    所以大明朝的朝廷一向将赵匡胤在后周的一段历史定性为忠臣的形象,朱佑樘虽是皇帝,却也不可能否认这一点。刘健这句话的厉害之处,就在于这个问题朱佑樘很难回答,你不能说赵匡胤是逆臣,可是赵匡胤既然是忠臣,那么为何会有陈桥兵变?你皇帝说柳乘风是忠臣,那么谁能保证他不是赵匡胤?

    朱佑樘一时语塞,不过从本心上,他是不愿意这么急匆匆地将柳乘风召回来的,毕竟皇上亲自下旨召人,难免面子上抹不开,柳乘风有大功于国,这倒好了,刚刚立下了功,宫里就怕他谋反,把他召回来。那他朱佑樘和南宋皇帝赵构又有什么分别?

    其次就是,宣府的事儿,他还真有些担忧,闹出这么大的动作,肯定要有信得过的人镇着,柳乘风也是很好的人选。

    面对刘健的话,朱佑樘选择了沉默,用沉默来反对刘健的催问,良久,他才道:“朕乏了,刘爱卿先退下吧,朕会再思量思量。”

    说是思量,可是刘健却摸透了朱佑樘的性子,心里不由叹了口气,知道朱佑樘这是打定主意了,只好起身离座,道:“老臣告退。”

    从正心殿出来,刘健披上大髦,步行到了内阁,内阁值房里因为光线较暗,所以点了许多蜡烛,灯火通明,李东阳和谢迁二人都埋首在各自的案牍后,见刘健进来,都是古怪地看了刘健一眼。

    刘健坐下,叫了书吏去斟茶,李东阳终于开口道:“刘公,陛下召见说的是什么?”

    刘健在内阁里是绝不会隐瞒什么的,而且宁王的事要捂也捂不住,倒不如索性说出来,反正坐在这里的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忌讳。

    刘健淡淡地道:“宁王要嫁女了……”

    刘健把事儿交代下来,李东阳立即陷入思索,谢迁不禁道:“这宁王未必是真心嫁女,或许是在玩什么花样。”

    刘健颌首点头,向李东阳道:“宾之怎么看?”

    李东阳道:“宁王所图甚大,不过他向来是谨慎的性子,轻易是绝不肯动作的,可是一旦有什么动作,里头就暗藏着步步杀机,不得不防。只是现在,老夫是实在猜测不出这宁王到底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刘健叹了口气,道:“宁王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哪,老夫和他打过几次交道,越是与他接触,就越是觉得此人深不可测。这件事,老夫在皇上面前三缄其口,这其一,毕竟事儿涉及了宗室,这种婚娶之事,老夫也不好插什么话。其二嘛,就是不知这宁王到底有什么图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宾之说的不错,走一步看一步吧。”

    谢迁忍不住道:“京师里的谣言不知刘公听说了没有?”

    刘健听到谣言二字,心里叹了口气,故意当做自己没有听清谢迁的话,捡起案牍上一份奏疏来,淡淡道:“今年江西那边冰雪成灾,据说压塌了不少民宅,这事儿得抓紧些办,知会江西巡抚,立即着手救灾把。好在今年朝廷府库丰盈,倒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十一月初十的南昌府。

    这儿地处江南,往年这个时候应当是风和日丽,虽然天气也渐渐冷了,可是一般不过十二月是不会下雪的,更别说一连下个三日,大雪纷飞,江南这边的建筑大多都没有考虑风雪的影响,所以屋顶的瓦片大多没有北方厚实,南方的民宅,都以土屋居多,都是那种用土夯实了,再一层层垒起来,除了一些大户或是中等人家,都不是砖木房,因此这一场大雪下来,南昌城里遭受的灾难倒是不大,可是城外却是一塌糊涂,大量的土房子承受不住这冰凌和积雪,塌陷的极多,而失去了住处的贫民因为居无定所,再加上天寒地冻,自然都是往南昌城里涌入,想借着城墙避避风雪,如此一来,在城里,到处都可以看到衣衫褴褛的流民,流民一多,城中已是不堪重负,再加上官府的施救不及时,每日起来,这街上都可以看到许多僵硬的尸体。

    所谓的盛世,其实也只是相对乱世而言而已,照样有人挨饿受冻,有人衣不蔽体,这种凄惨令南昌城里那些一座座高耸的大宅门子,那一栋栋的亭台楼榭都不禁灰沉沉的,也好在宁王得知了这个情况,立即开放了王府的各处别院,让灾民入住,甚至王府里也腾出一些地方来,让人接一些流民进王府来避避风雪,有了宁王做表率,其他的官人、商贾们无论是出自真心实意,还是装模作样,也都纷纷效仿,使这灾情得到了一些缓解。

    此时的宁王府,一如从前的庄严肃穆,因为新接来了不少流民,所以宁王的家眷们都躲在内宅里闭门不出,外头的事都丢给了王府总管来照料,而宁王除了出来见了流民们一面,也多是在内府里休憩。

    这大雪其实对宁王府来说,却是一桩好事,南人多见不到什么雪,就算有,那也只是零星一点,一夜过去之后,就一切恢复原状,而像现在这样,大雪连下数日,积雪堆起来有一寸厚的事儿却是不常见,毕竟贵人们有的是狐裘、绸缎,并不畏冷,因而他们更向往的是诗情画意,尤其是那大雪纷扬将整个王府变成了冰雕银塑一般,于是在这后花园里,倒也热闹非凡,府里的妃子、郡主们纷纷出来,用厚实的小皮靴子踩在雪上,嬉戏一团。

    靠着后花园是一汪湖水,不过湖水已经结了冰,甚至有胆大的下人敢从湖面上行走,湖边是一处凉亭,亭子下头放着炭盆儿,还温了热酒,朱觐钧坐在铺了暖和毛皮垫子的石凳子上,倒是并没有去喝酒,而是穿着一件大髦,笑吟吟地看着花园里的女眷们嬉戏。

    边上垂立着几个仆人,朱觐钧似乎想起什么,突然问道:“外头的流民们都安顿好了吗,若是有难处,让陈总管好生的给他们排解,百姓们也不容易嘛,尤其是这灾年,王府也该为朝廷为官府分分忧。”

    “回王爷的话,陈总管都安顿好了,不会出差错的。”

    朱觐钧颌首点头,眼睛微微眯起来,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心事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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