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鲜卑境内
第一百七十七章鲜卑境内
程闵哪有隐居之人的闲情逸致,抱着肩膀呵呵直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郭嘉学着田畴的样子闭目聆听——似乎还真听到了淙淙流水声,悠悠荡荡确实很美,不过这种声音只能让他感觉更冷更难受,仿佛那流水并非滚滚东流,而是带着一股寒气灌入他的心田。又听一会儿,那声音似乎越来越大越来越吵,顷刻间潺潺流水已化作万千冰河席卷而来!郭嘉忽觉胸口发闷浑身冰凉,赶紧睁开眼望向天空,希望阳光能给他一丝温暖;却见炽热的太阳仿佛变成了两个、四个、八个……无数个太阳在眼前晃来晃去,他一阵眩晕,手中竹竿一松,溘然仰倒在山路上。
“奉孝……奉孝……”
郭嘉再睁开眼睛,见程闵等人都满脸焦急地围在身边,他强自镇静,稳了稳如麻的心绪挤出一缕微笑:“没什么大碍……可能是找到去路太高兴了。”田畴解开衣衫要为他扇风祛暑,却被他拦住:“别……我冷……”
“冷?”田畴摸了摸他额头,“你身上很烫,怎么还感觉冷?”
“没事……就是有些水土不服。”郭嘉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已明白——无常迫命死期将至,恐怕熬不到柳城了。
他这个情况当初在北燕修沟渠的人都知道,恐怕他郭奉孝是活不长了,程闵也是无奈,本想让郭嘉安心养病,可是郭嘉非要跟来。
当初不在北燕的张辽,不知道什么情况,愁容满面站起身:“最近患病之人越来越多,都是这鬼天气闹的。吩咐大伙多弄些水,别摘乱七八糟的野果吃,不知有没有毒。山泉也不好,寒气太盛伤损肺腑。将士们都辛苦了,在此休息半日,派人搭设便桥,明天再赶路吧。”
刚说了两句又见邢颙匆匆忙忙从前面挤了过来:“主公,有几个鲜卑人从西面而来。”
“哦?”程闵不免担忧,虽然这次是打乌丸,走的却是鲜卑部落的地盘,要是与人家闹起冲突就麻烦了,“你们几个照顾奉孝。子昂带路,某亲自去看。”
道路狭窄士兵拥拥簇簇,这会儿找到水源所有人都抢着往前挤。韩浩、史涣等左右呵斥,开出一条人胡同,程闵拄着手杖快步前行,越走越觉宽阔,渐渐出了山口,更是豁然开朗——但见草木低矮砾石纷乱,已是一片河滩,濡水自西面湍急流过,还有几条林间小径不知通向何方。士兵们辛苦了这么多天总算走出群山了,有的欢呼戏闹,有的拥到河边喝水洗脸,有的坐在地上哼着小曲。
程闵顺着邢颙手指的方向望去,见不远处一颗老松树下,阎柔、牵招正和两个身裹羊皮、披发左衽的鲜卑汉子说话;走过去倾听,说的是鲜卑语,叽里哇啦一句也听不懂。汉子身后躲着两个鲜卑女人,还有几个牵着马匹牛羊的老人和小孩,惊恐地望着汉人士兵。
程闵走过去问阎柔:“他们是什么人?”
阎柔没有丝毫紧张表情:“主公不必担心,不过是寻常牧民,从漠北过来的。鲜卑闹内乱,他们的部落被人杀散了,逃难途经此地。”昔日檀石槐以武力统一鲜卑,又东败夫余,西击乌孙,北逐丁零,南扰汉边,其领地东西一万二千余里,南北七千余里,网罗山川、水泽、盐池甚广,又在各处委派小部落首领进行管辖。可檀石槐这个铁腕人物一死,那些首领就开始各自称王,不但杀了檀石槐的儿子,还互相残杀争夺草原单于之位。那种你死我活的争斗,与中原汉地各诸侯的厮杀几无分别。
既然不是敌人,程闵也宽心了,饶有兴趣道:“你再替我问问他们,现在鲜卑各部谁的实力最强。”
“诺。”阎柔又跟那俩汉子叽里哇啦了几句,转身禀报,“现在最强的首领叫轲比能,原本只是别人手下的小头目,后来陡然而起吞并了七八个部落,手下有数万勇士,牛羊马匹数不胜数。剩下的部落都联手对付他,仍处于下风。”
程闵听罢竟不禁生出些感慨,轲比能的经历与他自己何其相似?当年他也只是讨董义军中一个郡将,后来跟着曹操占据兖州,奉迎天子,随后被逼逃亡徐州,又突袭河北,取得了河北四周。想至此程闵笑了:“中原汉地是我程文杰,塞外之地是他轲比能,是不是有朝一日我们俩也得较量较量啊!”
阎柔凑了过来请示:“这几个鲜卑人该如何处置?”
程闵眯了眯眼睛,举起手来刚比划出“杀”的动作,听身后有人阻拦:“明公且慢!”
“田先生,有何赐教?”
田畴已看得清清楚楚:“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几个人只是鲜卑族寻常百姓,明公何必诛戮?”
“不杀他们只恐泄露军情。”
“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鲜卑人颇重信义,明公若以仁义相待,他们岂会出卖您?何况他们未必会与乌丸相遇,也未必会泄露军机。”
“即便如此,咱们身涉塞外,还是小心为妙啊!”
田畴抱拳拱手,一脸正色:“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明公艰苦跋涉所为安定边疆抚慰百姓,妄动杀戮岂非本末倒置?”
“为我族类其心必异!况且奉孝……我要让奉孝在有生之年,看到我程文杰扫荡乌丸,为了奉孝几个外族人何足挂齿!”程闵甩都不甩这田畴,说完又在阎柔耳畔嘀咕两句,信步走开了。
在侍卫驱赶下,河边的士兵都散开了。程闵举目前瞻,见河对面已没有什么险山,草木低矮甚是平坦,以后的路似乎好走多了;又见孟林也正驻马河边向前眺望,搭讪道:“孟将军一路开道劳苦功高,今天不走了,下马歇歇吧。”
不知为何,孟林竟没有回答。程闵凑上前又道:“将军在看什么?”还是没应答。程闵觉出不对劲了,走到他身边——但见孟林面如死灰,胡须枯黄,嘴巴微张着,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这一路天气燥热又无敌人,其他将校都脱了铠甲,唯有他盔明甲亮一丝不苟。此刻他骑在马上,手里还握着他的银枪,枪尖直挺挺插在一块大石头上,似乎是借此撑住整个身子;他的西凉宝马也训练有素,驮着主人站在那里,竟一动也不动。
程闵忽然感到一阵恐惧,踮起脚尖抬起手哆哆嗦嗦在他面前晃了两下——已经气绝身亡!
“来人呐!”他撕心裂肺地嚷了起来,“孟将军死了!”
所有人都震惊了,田畴、邢颙等人都围了上来。最感惊愕的莫过于先锋营邓先、陈猛等同期的将士,初时一愣进而伏地痛哭:“孟将军啊……你怎么就这样去了……”
“别哭了!”程闵忽生一阵恼怒:“主将都死了,你们竟然不知!还有脸哭!到底是怎么回事?”
邓先和陈猛都是跟孟林同期的战士,由于战功不如孟林,暂时在孟林下面为副将,此时跪爬了两步泣不成声:“孟将军出征之日身体就不好,这十多天又上吐下泻,吃不好睡不好,每天还要指挥开路……”
“既然如此何不早报我知?”程闵气愤不已,“病情严重就该撤回去休养啊!”
“他不让我们讲啊!”邓先连连叩首,“他总是说过几日就好,又是个好勇要强的性子。刚才还跟我们几个说话呢,谁知道这么会儿工夫就……唉……”
程闵看着这帮衣衫褴褛痛哭流涕的将校,又回头瞅了眼死于马上盔甲俨然的孟林,似乎明白了——他早就预计到自己会死,所以始终不肯卸甲。是啊!真正的将军是要死在军中的!哪怕盔甲不齐,哪怕落马倒地,对他而言都是侮辱。回想起来,他跟邓先、陈猛乃是同期,功劳一直力压他二人,为了不让他二人反超,所以更要事事冲在前头,即便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好个刚毅烈性的汉子!可惜才三十岁,辜负了大好前程。
士兵们七手八脚把尸体搭了下来,程闵伸手合上他的双眼;至于那根插在石头上的银枪,竟然合四五人之力才把它拔起!
程闵望着孟林的尸体良久不语,渐渐又感觉到一阵不安,猛然自一名骑兵手中夺了匹马,骑上马横冲直撞地往后冲,连亲兵都没反应过来,赶紧追着他跑下去。他也不顾道路狭窄,惊得士兵左躲右闪,直驰到陷阵营队中才勒住缰绳——郭嘉已被抬到平板车上,正躺在那儿与荀攸说话。程闵跳下马凑了过去:“奉孝,你怎么样?”
“没事……”郭嘉还是满面微笑,但脸色越发难看。
程闵松了口气:“我刚才突然害怕起来,怕你……”
“怕我死了?”郭嘉叹了口气,“主公放心,我还要横扫乌丸,哪这么容易死。”
“万千大事还等着你,我可不能没有你啊!”
“能得主公这句话……我就是死十次百次也心安了……”
“别这么说。”程闵替他捋了捋乱糟糟的胡须,“你不知道,孟林病死了。”
“嗯?”郭嘉哭笑不得——没想到孟林竟走在他前头了!
程闵本想再墨迹点什么,可是跟根本张不开口,只能无奈的说道:“这样不行,你不能随军打仗了……”一回头正看见田畴跟上来,“田先生,从此地回易县要走几日?”
田畴道:“来时的荆棘已铲除,若快马加鞭只需十几天。”
程闵当机立断:“来人呐!牵马套车,送郭先生回易县休养。”
“不……”郭嘉想起身抗拒,可怎么也使不上力,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可能再站起来了!他原本也想像孟林那样壮烈地死在军中,现在已不可能了。算了吧!由着主公安排吧,离开这里死也好,省得主公悲伤挂念,就叫他专心致志打好这场仗吧。
其实程闵和郭嘉的想法一样,他知道郭嘉命不久矣,不想看着郭嘉死在自己面前,吩咐亲兵:“你们几个护送郭先生回易县休养,路上慢慢走,不要太颠簸。再找几个人把孟将军的遗体也拉回去,就在邺城安葬。”
郭嘉自知去日无多,再不说那些没用的话,所幸忍着周身剧痛颤巍巍道:“我还有秘密军务……向主公汇报……”
程闵俯下身侧耳聆听,又见郭嘉低声嘀咕两句,除了“西凉韩遂”几个字,其他的也没听清;最后程闵笑道:“好,一切都按你说的办。你放心走吧,等我得胜而归咱再详谈南下之事,若不出我料,北方势必威慑大江南北,只要咱们大军压境,袁绍、曹丕等辈说不定会不战而降,安心休息吧。”
郭嘉咂摸着曹操最后那几句话,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很不放心,挣扎着仰起头,用尽浑身气力嚷道:“主公……莫忘了骄兵必败……要小心骑虎难下……骑虎……难下……”断断续续说了这几句就也缓不上气来了,只好身子一挺,虚脱地仰卧在车上。
程闵听了个朦朦胧胧,回头问徐荣:“你听见奉孝说的什么吗?好像是什么骑虎难下。为何说这样的话?”
徐荣的解释是:“或许他后悔不该逞强跟着来,现在病倒了又要回去,骑虎难下了。”
邢颙却笑道:“我看不是,他是说我这个向导不称职。领着大家东转西转,想回去都不容易喽!骑虎难下吧?”
田畴默然无语,心里却有自己的算计——为了拯救黎民征讨乌丸,我给程闵当了向导。这仗要是打输了,自然难辞其咎;打赢了便立下功劳,日后程闵定会硬拉我做官。我本不愿保他程文杰,却忍不住来趟这浑水,这也是骑虎难下吧。
程闵看着无比虚弱的郭嘉,此时此刻还猜不透这四个字的含义,但是他似乎已嗅到一丝不祥,却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但愿奇迹出现奉孝的病能好起来,我可是离不开他啊!”
田畴目睹程闵牵挂的神情,心下不无感慨:程闵确是爱才之人,对属下关怀备至,倒也值得敬佩……刚想到此处,忽然闻到一股窜鼻的肉香——羊肉?刹那间,田畴刚有的一点好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厉声质问:“明公为何言而无信,杀了那几个鲜卑人?”
“哦?”程闵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杀他们,再说你怎么知道我杀了他们?”
“可你当初不是没杀他们就离开了么?若没杀他们,从哪抢来的羊肉?”
程闵搪塞道:“或许他们见我军阵容齐整,心仰慕之,把羊送给士兵了吧。”
田畴已洞察其想法,苦口婆心道:“明公兴师乃为百姓,岂可行不义之事?鲜卑百姓逃难至此,难道您就没有半分怜悯之心?”
“怜悯?”程闵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小仁乃大仁之贼也!他们是性命,我三万大军就不是性命了吗?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万一泄露军情,乌丸大军出动,咱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可……”
“没什么好说的!”程闵不耐烦了,“先生若走老夫也不阻拦,但您此来是为解救被乌丸奴役的十万汉民。难道为了那几个鲜卑人,就半途而废吗?孰轻孰重是去是留,您自己掂量吧。”说罢一拽徐荣,“走!咱们吃羊肉去。”
郭嘉想最后再望一眼营帐,却怎么也提不起气来,只能勉强扭了下脖子,看见的却是另一辆马车——孟林直挺挺躺在上面,盔甲俨然盖着战袍,但那原本攥着枪的右手仍固执地向上翘着,不是因为尸体僵硬,而是死时以枪驻地肌肉紧绷,这固执的右手似乎就是他一生的最好诠释。曾经杀敌无数、立功无数,何等英武之人,到头来又怎样?
郭嘉感到一丝庆幸,临死还能有这位曾经的英雄人物陪着,也算不枉此生了!不过他还有些思虑难以释怀——即将进行的战斗无需担忧,但主公似乎把以后的形势估计得过于乐观了,这世上的事永远不会简简单单。尤其是对于争夺天下的人而言,果熟蒂落,水到渠成,都只是一厢情愿的幻想,权力这种东西永远是不打不倒,不破不立。不遵礼法是主公改不了的毛病,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更是克服不了的顽疾,这些足以成为其迈向皇权的窒碍。荀令君专注礼法与主公自由自在的理论不同,荀军师虽自在不少但荀氏望族专注礼术比令君差不了太多,志才虽自由自在但大局观不足,陈登此人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程昱可称文武双全但刚有余而柔不足,或许只有庞统能较量一二但资历又太浅,如今看似人才济济,可真要找出一个有才有德有资历,又能投程闵所好之人何其难也。以后指望谁呢……
想了一会儿,郭嘉厌烦了——还琢磨这些干什么?管得生前事,难道还为死后操心?天下不乏英才降世,以后的事就交给以后的人去做吧!华佗说我只能活一年,但我硬挺了一年半,已经赚了半年啦!人人都是哭着来的,大半到最后还要哭。但我郭某人要笑!我就是要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猜不到!这辈子虽短也算轰轰烈烈,钱赚够了,酒喝足了,女人也尝遍了,志得意满还不该好好笑一场吗?
郭嘉越发觉得寒冷难耐,仿佛那股寒气已经将他的心给冻结了,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飘渺。这一次他无需再挣扎,再抗拒,反而轻轻闭上眼睛,带着一缕甜美的微笑昏睡过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白狼之巅
第一百七十八章白狼之巅
渡过濡水一路坦途,不过几日光景大军就到了平冈古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此处是前汉的北平郡治所,汉武帝时飞将军李广曾驻军于此抗击匈奴。光阴荏苒,匈奴已内迁臣服,汉人也舍弃了这座城池。如今的平冈城荒废坍塌,破损的城墙被风化得差不多了,附近数十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傍晚时分天色黑暗,那些残垣断壁显得格外诡异,又被秋风吹得呜呜作响,宛若一座鬼城。
到了此处路途已走了一大半,距柳城还有二百里,程闵更不敢掉以轻心。翻山越岭还在其次,据田畴所说,登上白狼山之巅就能望见柳城,其实离敌人已经很近了,不过是一道崇山阻隔难以察觉罢了。程闵有心多留几天休养人马,又恐被敌人发现前功尽弃;只好寻林深幽秘之处屯驻,悄悄歇了两日,待后面的粮草、辎重接济上来便开始翻山……
白狼山在平冈以东数十里,虽说算不上陡崖绝壁,但它高高矗立在苍天大地之间,显得异常突兀,有一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满山都是松柏桑榆各色杂树,怪石嶙峋荆棘蓬生;一阵风吹过,松涛涌动沙沙作响,不知其中有没有敌人的埋伏——程闵仰视良久,终于狠下心传令全军登山。
三万人登山原本是黑压压一片,可白狼山西坡草木茂密,竟把将士的身影都隐没了。这个时候最容易出现问题,一则遇到埋伏不易应对,二来密林幽深容易走散。大军不敢竖旗击鼓,只得命各队将领随时汇报,每走一段清点一下人数,不怕缓慢但求稳妥。为保密起见所有士兵嘴上都叼了树枝,故而除了窸窸窣窣竟别无其他响动。
好在这座山土质硬实,坡度也不大,攀爬起来并不困难,骑士只要下来牵马也可以顺利上山。程闵也没有让卫士搀扶,拐杖都没拿一根,抓着身边的灌木就省了不少力。军队自天一亮就开始爬山,过了子时才到达山顶,士兵们甚至还在半山腰啃了顿干粮。
午后大军总算是到了山顶——原来这山山腰林密,顶上却很开阔,有一块光秃秃的大空场,只有几颗古松屹立在石间,在这里调整队伍是不成问题了。程闵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邢颙弯着身子,满面焦急窜了过来:“有敌人!”
“斥候游骑?”
“不……”邢颙脸色苍白嘴唇微颤,“是大部队,似乎还未发觉我军在山上。”
“全军止步,不得翻过山头。”程闵嘴上未乱,心里却咯噔一下——糟啦!白狼山在柳城西北,如果蹋顿防御重点在东南沿海之路,大部队绝不会出现在这附近,既然来到这里,必定已得知我军动向。这一路如此谨慎小心,还是泄露行踪了。
这时陷阵营也凑了上来,保着程闵急行几步到山顶东侧;众人都小心翼翼匍匐在地,程闵则在一颗古松后面隐住身形,微微探头瞥了一眼——这一望之下不寒而栗。高山上看得极远,只见乌丸军就在山下六七里处,浩浩荡荡烟尘滚滚,正向这边逼近。敌众我寡距离将近,敌人若大举攻山,立时要吃败仗。倘若他们扼制要道围而不攻,补给切断,切断援军,三万将士都要死在这塞外荒山。
程闵转过身倚着古松皱眉凝思,一低头见阎柔正爬到自己脚边,忙吩咐:“你与胡人久打交道,看看他们军势如何。”
“诺。”阎柔往前蹭了蹭,扒着山石探了探脖子,竟然笑了,“没什么可怕的。”
“嗯?”程闵似乎看到了救命稻草,“为何?”
阎柔仰头道:“乌丸、鲜卑打仗多依靠骑兵,也不怎么用长枪大戟,最精锐的部队都配备角弓和马刀。山下这队伍人数虽多,骑马的却少,而且武器各异,这不是蹋顿麾下最精锐的人马,应该是……”
程闵明白了:“你是说敌人可能是刚得知消息,临时调集了这支队伍,许多精锐分散各地没赶过来?”
“是!兴许蹋顿连柳城附近的游牧部落都召集来了,想以多欺少把咱们赶回去。”阎柔瞥了瞥嘴,“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咱们豁出去给他们来个突然袭击!”这小子读书少,就知道这么一句兵法,今天还真用上了。
程闵点点头,但心里却觉这办法不牢靠,阎柔这野小子狂妄惯了,这仗未必就如他所言;想至此,又探头观望,这次看得仔细些——乌丸大军松松垮垮散了一大片,骑兵步兵混杂穿插,急于赶路格外仓促。这些兵服色不同良莠不齐,有穿布衣的,有戴盔甲的,还有裹着虎皮羊皮的,有些骑兵骑的是骣马,连鞍韂都没备好。游牧民族打仗不讲究阵势本就是弱点,而今天这般形状更是漏洞百出。目前的问题在于敌我悬殊,即便突袭得手,难免被他们缠上,战事迁延可就难办了……他还在思索,阎柔突然抬手一指:“是蹋顿!”
“别指!留神暴露行藏。”程闵一脚把他手臂踩下去,“离得这么远,你怎么看出是蹋顿本人的?”
阎柔被踩得手臂生疼,又不敢嚷叫,龇牙咧嘴半天才缓过气来,憋得满脸通红:“您自己看吧。队伍中间有人举着副白旄旗帜,那是袁绍所赐,蹋顿到哪里都带着,用它充当帅旗。”
程闵看得分明,那副白旄完全是汉廷的款式,就在敌军中间靠前的位置,这倒值得赌上一把。擒贼先擒王,只要突袭得手擒杀蹋顿,后面的仗就不用打了。想至此低头观看山路,立时转忧为喜——审度地形才明白,原来白狼山西麓草木丰茂,东面却光秃平缓,稍高点儿的树木都没有,就连骑兵也可以从这个斜坡俯冲下去,正是突袭的好地形。
眼看敌人距这边越来越近,零星的斥候都已经逼近山下了,程闵深感刻不容缓,立刻召集众将面授机宜——把人马分作三路,徐荣率领一路在南,陈到率一队在北,先由这左右两路杀下山去扰乱敌人;张辽、邓先、陈猛带剩下的一路居中,更有阎柔所部幽州骑兵充当兵锋,待左右两路打乱敌阵,他们再冲下去直捣蹋顿本队,定要将蹋顿毙于阵中。
军令一下立时喧哗起来,再宽阔的山顶也容不下三万人折腾,后面的兵还没爬上来就开始编队,骑兵各寻平整处上马,还有人忙着扛战鼓不知该往哪放。半天安排不好,程闵急得直打转,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匆匆忙忙转到东边再望——正有个乌丸斥候纵马而来,离山顶百步之遥,曹操一时疏忽忘了藏身,竟与那兵四目相对看了个满眼。
程闵这几日已换穿铠甲兜鍪,一看便知是汉军将领。那斥候瞧得分明,也是一阵惊愕,勒住缰绳就要拨马下去报信。
阎柔忽然一跃而起,拉弓搭箭——正中那兵咽喉,死尸栽落马下;可他的马似乎全未察觉,兀自停在原地。阎柔赶忙再放一箭,正好射到那畜牲左眼。这是一枝三棱透甲锥,贯穿马目直入其脑,那马长嘶一声,蹬了两下腿就不动了。一人一骑消失在苍茫的山岭间,下面的大军还在数里外,不仔细观察根本发觉不到。这两箭又换来了宝贵的时间。
“好险!”程闵背靠大树隐住身形,冷汗都下来了,“你小子百步穿杨,箭术挺厉害嘛。”
阎柔趴在地上还不忘恭维:“雕虫小技,主公指挥我们千军万马才是真厉害。”
程闵这会儿哪有心思听他马屁:“别管这里了,快去带你的兵。”
各部将拥拥簇簇忙了半天,才把三路队伍粗略分好。可是敌人的斥候又来了,这次足有十多骑,无论如何藏不住了。事已至此只能拼着干了,程闵一跺脚:“左右两路出击!不准击鼓!”
闻听此言,徐荣、陈到身先士卒,领着左右两支队伍往下冲。骑兵在前步兵在后,霎时间涌下山头。待那几个斥候发觉异常时,无数将士已到了眼前,拨马已然不及,糊里糊涂做了冤鬼。
果如程闵所料,蹋顿也是刚刚得到军报。有几个族人在白狼山以西放牧,偶然发现程闵大军在平冈废城活动,立刻回来禀报。蹋顿大骇,他麾下的精兵已分派沿海关卡,只好发动族中青壮,临时凑了十万人,想抢先一步占据白狼山,凭地利挡住程闵去路,等各路兵马回援,再将其一举歼灭。
第一百七十九章 生擒塌顿
第一百七十九章生擒塌顿
此刻行军的乌丸兵并未得到讯息,但两万人在山坡上俯冲,岂能察觉不到?忽觉脚下地面发颤,隐约有铿铿之声,抬头又见对面山麓征尘骤起——大军已经下来了!赶紧止步列阵,但这时两军兵锋相距已不过一二里,想列阵也来不及了,乌丸军一阵哗然,眼看两队将士快冲到面前了,又松松垮垮排不出队形,仓促之际只好搭弓放箭抵挡一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阵密如飞蝗的箭雨射向我军,有十几个骑兵当即落马。可大军远涉塞外四百余里,只能进不能退,不得不玩命;而且自山坡冲下,本就挟雷霆之势,岂是一阵箭雨就能挡住的?左右两军纷纷踏过同伴的尸身继续前扑,只眨眼的工夫,似尖刀般楔入乌丸阵营,立时搅起一片腥风血雨。程闵在山上看得分明,赶紧传第二道令:“中路出击!给我擂鼓!”
战鼓立在山顶,敲起来震天动地,仿佛半悬空响起闷雷。张辽、邓先、陈猛、阎柔都铆足了劲,率领精锐骑士宛如离弓之箭直奔山下扑去,也不管战场形势有多复杂,只认准了蹋顿的白旄旌旗奋力冲杀。这支队伍一下去,像在翻滚的热油中泼了瓢凉水,立时鼎沸四溅人仰马翻。
战马交蹄刀枪往来,塞外秋风与阵阵升腾的征尘、血雾搅作一团。受伤倒地的将士被大军踏过,成了血糊糊的肉泥;失去主人的马横冲直撞,发出一声声悲惨的嘶鸣;斩落的人头像球一样被踢来踢去,滚得烂泥块一般……行军途中遭遇突袭,乌丸军应对不及死伤甚重。但游牧民族的汉子个个都是精悍勇士,弓马娴熟勇猛彪悍,若论一对一交手,远比汉人厉害得多。仅仅片刻之间,乌丸就已稳住阵脚竭力厮杀,有的滚倒在地斩断骑兵马腿,有的箭无虚发连射落马的将士。蹋顿本人更是勇士中的勇士,明明处在不利位置,眼看着张辽所部冲过来,竟不躲不闪直面挑战。将怀奋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大军冲杀了好一阵子,非但没能将乌丸军击溃,反而越来越疲乏——长途跋涉未加休整,已然是强弩之末。而在蹋顿身后,行军中的各部后队纷纷赶到,陆续加入战团,甚至把张辽等人包围起来,形势对我军越来越不利。
程闵在山顶看得清楚,乌丸人似群鸟云集般涌入战场,蹋顿大约有十万之众,己方只有三万,如此下去可能全军覆没。程闵看了一眼身边的陷阵营统帅高顺说道:“你们也去!”
“我们?”高顺一愣。
“对!”程闵斩钉截铁,“这些胡人逐利如鸟集,兵败如云散。只有杀掉蹋顿,才能翻转局面。”
高顺有些犹豫,现在是敌众我寡,若虎豹骑尽数下山参战,有敌人绕上来偷袭程闵怎么办?该不该下去……
他还在犹豫,就听荀攸在背后喊道:“别犹豫了!要是张辽他们全军覆没,胡人攻上来咱们也是死!倒不如下去拼一场!”
“对。”程闵就是这么想的,“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深入敌境四百里,反正也回不去了,豁出脑袋撞南墙吧!”
高顺、许褚各自提枪,催动三千虎豹骑,步张辽的后尘冲了下去,直扑蹋顿。
程闵也不再躲藏,前站几步扶着古松伫立巅峰——他要让将士们都知道,他和大家在一起!他身边仅剩下十几个侍卫,以及陈登、荀攸、邢颙、田畴。
陷阵营参战立竿见影,将士们眼见主公的亲随都来了,本来低靡的士气又高涨起来。大家都明白了程闵的意图,也不管四周涌来多少敌人,一切刀枪剑戟弓弩飞矢都往蹋顿本阵招呼。程闵瞪着战场,不知不觉间扶住树的手指都抠进树皮了。白狼山之战实乃平生最大一次冒险。
就在这时忽听连声尖叫,两个侍卫中箭倒地——有五个身披虎皮手持刀箭的乌丸人自南面绕道冲了上来!十几只大戟一涌而上,这才把四个胡人当场废命。
“不好!还有!”田畴目力甚佳,望南边一指,但见草丛间还有十几个乌丸人正攀着树枝往上爬,俨然与先上来那五个是一伙的。
众侍卫迎着爬山的敌人冲了下去。乌丸善射,若再容他们冲到近前,程闵命就没啦!
虽然双方都十几人,但单兵作战汉人远不及乌丸,刚一交手两个侍卫就躺下了,眼见格斗失利,陈登、荀攸灵机一动,把战鼓当成滚木礌石,一脚一个都踹下去了。这一捣乱真管用,乌丸不明就里纷纷躲闪;侍卫们各自拼命,总算把那十几个偷袭的敌人全部杀死,可己方也只剩四个人了。
仗打到这个份上生死已悬于一线,只要敌人再来一次,程闵必死无疑。几个人望着那几具敌人尸体还未缓过神来,山下又响起一阵欢呼声,吵吵嚷嚷此起彼伏,也不知喊的什么——却见乌丸军捅了马蜂窝般四散溃退,蹋顿的白旄晃了几晃,倒落乱军之中。
“虎豹骑生擒蹋顿单于!我们打赢啦……主公万岁……主公万岁……”那撕心裂肺的欢呼声渐渐清晰起来,大有侥幸之感。程闵只觉全部精神都耗光了,倚着松树缓缓瘫坐在地,长出一口气。
程闵传令全军大喊:“投降免死!塌顿已经投降!”
乌丸人兵无战心,又见头领都被抓住,就此下马投降。
“带塌顿上前!”这一张总算是赢了,程闵腰杆子也挺起来了。
亲兵押解着塌顿来到程闵面前,程闵打量着塌顿,“昔日刘虞大人待汝不薄,汝为何背反?”
塌顿就说道:“幽州之地,皆是他人的土地。如今刘虞大人身死,汝倚强夺之。刘虞大人仁厚与我乌丸有恩,汝等无礼,侵吾旧主之地,吾看不下去,这才出兵,何来反耶!”
“哦?”程闵听来觉得好笑,“刘虞是被公孙瓒所杀,与我何干?当初本官初到襄平,就是你们对着襄平猛攻,本官将尔等击退,也并未追击,本欲放尔等活路,可如今尔等再次兴兵,犯我大汉境内,这也是为刘虞大人报仇?”
塌顿说不过,气呼呼就站着不说话。
荀攸在旁看着,这萌萌的塌顿好笑至极,“汝等曾受朝廷大恩,这才能够休养生息。汝既然信服刘虞大人,我主公还在那刘虞之上,你为何要进兵汉地作乱。退兵谋划草原之地,才是为族中未来着想。”
陈到也站出来说道:““如今你落入吾主手中,吾主本可定你生死。然而吾主仁厚,不愿两族奋争生灵涂炭,这才劝说与汝。吾主仁义天下皆知,还在刘虞大人之上,汝既然为乌丸王,当知晓好歹,就此收兵归顺。若是不然,陈到手中利刃取你姓命。”
塌顿自知理亏犹豫道:“太尉大人天威,乌丸世代顺服不复反矣!”
“哈哈!”如今塌顿顺服,程闵兴奋不已,“塌顿,你我二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塌顿兄也是英豪之辈,程某本也是佩服不已,程某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想跟你单独谈谈,不知道你可愿意?”
身边之人见我说单独谈谈也就随之下去了,塌顿不明所以,不过此刻他是降将,能有什么选择?
见众人全部离开了,程闵缓缓开口道:“塌顿兄,我欲让汝成为草原王,不知塌顿兄可愿意啊?”
塌顿直接就惊呆了,草原上的男儿,哪有一个不想当草原王的,可是古往今来就没有一个真正当上草原王的,如今程闵居然想推他为草原王,塌顿能不吓一跳么?
见塌顿不吱声,我知道他肯定是没反应过来,继续诱惑道:“我可以帮你,你我二人合力,定然可以让你称霸草原,同时你我二人互相呼应,我称霸大汉,你称霸草原,怎么样?”
塌顿其实也不傻,反而挺聪明的,不然怎么能当上这乌丸王呢,听程闵这么一说,塌顿也明白了程闵的意思,只是不知道程闵到底怎么安排,于是问道:“这么做可行?”
程闵哈哈大笑道:“有何不行?”
“既然如此,塌顿愿意!”
“好,我大军随后便会离去,日后我会派人跟你联络的,时不时的说不定我还会去草原看你呢!”
三军将士临危不惧,以少胜多大败乌丸,陷阵营生擒塌顿。柳城被程闵唾手而得,降服胡汉军民二十余万。
程闵只在柳城停留了半个月,把善后事务全权委托牵招、鲜于辅,便迫不及待地班师撤退。这时夏天暴涨的洪水早已退落,各处关卡也已畅通无阻,来时远涉塞外受尽劳苦,回去终于可以走沿海大道了。所谓“大道”其实也并不大,辽西之地根本就没有像样的官道,但在历经磨难的将士看来,与塞外的险山幽谷相比,这就算是康庄大道了。
大战过后程闵也放松了心情,这一路走得很慢,几乎日上三竿才启程,天色稍暗就扎营。士兵们美坏了,一路哼着小曲,好似游山玩水,有充裕时间还可以找当地土人要几尾鱼尝鲜,大家都尽情享受这难得的悠闲。离开柳城一个多月,军队还磨磨蹭蹭在辽西境内徘徊呢。
这一日陈登骑在马上放眼四顾,见三军将士举止懈怠,行军拖沓,便向程闵抱怨:“文杰,你看看!这帮兵痞都懒散成什么样儿了?张辽、徐荣也不管管。我要是统帅就把他们叫来训斥一番,别以为有点功劳就了不起!”
程闵连头也不抬一下,拉着缰绳笑道:“带兵与为政一个道理,都应张弛有度。大家受了辛劳,也该歇歇了,即便申明军法也要回到易县再说。”
“既然有心休养军队,为何不在柳城多留几日?”陈登颇感费解。
“乌丸刚刚归顺,彼此尚不能推心置腹,若大兵久驻只会使胡人惧怕,认为我程某人是以军威凌人。我一走他们就轻松多了,牵招、鲜于辅都是常年同他们打交道的,假以时日必定使他们诚心归附。”程闵说到此处眼中充满兴奋,“阎柔跟我说,乌丸所部多产良马,我给他们时间驯养马匹,日后再打仗就不愁缺少骑兵啦!”
程闵这话刚说完邢颙便自前面兴冲冲策马而来:“主公,就在此处扎营吧。”
陈登一皱眉:“扎营?今天没走几里路,这才丑时,太早了吧!”
“不早不晚刚刚好。”程闵手指西南道,“邢先生刚才跟我说了,那里就是著名的碣石山,登临其上观看海景甚是壮观。咱早些扎营,去山上观览一遭岂不是美事?”
这趟回军没有敌人,扎营甚是方便,也不必挖壕沟,栽鹿角,把帐篷支起来就行了。只一会儿工夫程闵已到碣石山下,邢颙、田畴、陈登左右相陪,张辽、阎柔等将校也跟来凑热闹。
碣石山紧邻海边草木稀疏,几乎是由棱角平整的顽石积累而成,从下面看就像是天公掷在海边的一块大石头。此地险峻其实远胜白狼山,不过众人的心情不同,在白狼是行军打仗,来这里是观览风景,虽然不易攀登却说说笑笑很是热闹。坚硬的砾石四楞八叉不宜行走,若摔一跤准会骨断筋折,许褚、邓先等生怕伤着程闵,小心再小心,几乎是连搀带抱把程闵和几位先生弄上去的。
程闵毕竟没怎么练过武,被侍卫拽上顶峰时累得呼呼直喘;可一回头,见田畴还在艰难攀援,忙伸出只手:“田先生引领大军劳苦功高。来!该本官拉你一把啦!”
“不敢劳烦明公,草民才智卑微,不值得明公屈身提携。”田畴不接他手,却抓住块山石,凭自己的力气爬了上来——这可真是饱含深意的一番对话。
程闵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急喘了几口气,这才站起身来向南眺望——但见湛蓝汪洋浩瀚无边,惊涛骇浪时起时伏,碣石山下都是险峻的礁石,道道波浪涌来,溅起数丈之高,发出天崩地裂的吼声。陈到、张辽等人一个个攀上来,望着这壮观的景象无不“噫”地一声赞叹。邢颙笑道:“妙极妙极,正是潮汐之时。百川东注波澜壮阔,如此壮丽景致不虚此行啊!”
阎柔虽年少粗鄙,但也觉这波涛甚是壮观,不禁发问:“人人都说百川东入海。为何天下的水不向西,不向北,偏偏向东流呢?”
一句话问得众人哈哈大笑,邢颙道:“相传昔日共工与颛顼争为天子,共工战败,怒而触不周之山,使天柱折,地维绝。女娲销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天不足西北,故日月移焉;地不足东南,故百川注焉。”
“嚯!共工断山女娲补天,古人可真厉害啊!”阎柔毕竟年轻,又在游牧部落长大,没读过书,瞧邢颙摇头晃脑道貌岸然,还真信了。
邢颙瞧他怪有趣的,越发戏谑道:“上古奇能之士举不胜举。比如你精于箭术,可知荀子有云‘百发失一,不足谓善射’?古人中有一后羿,他乃北狄之主,曾射落九个太阳。你的箭法虽好,也不过等闲伎俩,何时能把太阳射落,才算登峰造极啊!”说完捋着胡须故作严肃。
阎柔听罢面带惆怅,顿了半晌一声长叹:“唉!射日倒也不难,我精准性能及,可惜膂力不足。”
“哈哈哈……”众人无不捧腹大笑。
阎柔这才醒悟过来了:“邢先生,你骗我!哪有射日之人?”
邢颙一阵莞尔:“历来便是这样传说,《孟子》《淮南子》均有记载,不信你问主公啊!”
可程闵根本没理睬他们的话,茫茫然望着大海,心绪早已随海浪滂湃——这不仅仅是一片海,还是当今这个英雄辈出各领风骚的时代写照。蛮横霸道的董仲颖今何在?骁勇无双的吕奉先又在哪里?僭越称帝骄纵跋扈的袁公路可还看得到威风?曾经气贯山河叱咤风云的袁本初还不是被我抢了老巢?大浪淘沙顷刻不休,他们恰似那层层巨浪,被礁石一撞,刹那辉煌便了无声息……唯有程闵依旧弄潮其中,历经波浪屹立不倒,欲主天下之沉浮。
程闵似乎已痴迷其中,微眯二目聆听潮声,任那萧瑟秋风吹拂着衣襟和长须。旁人见他如此专注也不再言语了,安安静静陪着他矗立在巅峰。田畴来时大为赞叹塞外山林的景致,可来到这里稍瞥了几眼便不再看了,寻块平整的山石坐下休息——仁者爱山,智者爱水,他与程闵的心境大不相同。
也不知过了多久,红日已渐渐没入背后的山岭,一轮新月在海浪间若隐若现,云朵红彤彤的,大海被染成一片金色,波浪也渐渐柔和了几分——似乎要退潮了。邢颙斗胆拉了程闵一把,轻轻道:“主公,该回去了。天一黑就不好下山了。”
程闵没理睬他,反而昂首挺胸挥动衣袖,高声吟道: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这首诗念罢众人又“噫”地一声赞叹,不过这次叹的不是海潮,而是程闵的才情。这简练的几句诗竟把眼前的奇景勾勒得清清楚楚,又豪气迸发,盈溢着海纳百川的雄壮之意。
我就知道,反正现在曹操死了,我拿曹操的诗出来装逼,应肯定没有人会拆穿!
“主公说得好!汪洋之苍茫广大,真是玄妙无边。”邢颙似乎也受了曹操感染,跟着吟诵起庄子的《逍遥游》:“北溟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嘿嘿嘿……”程闵忽然笑了,回过神来道,“庄子的这些话你觉得是真的吗?”
邢颙手捻胡须道:“千里之鲲固然没有,不过大鱼还是有的。据在下所知,东海就有一种鱼,其大者如山,小者也有几间屋子那么大,仅是鱼须就有一仗长,眼睛像三升的大碗一样,百姓谓之鲸鲵(即鲸鱼)。这种鱼常因搁浅涸毙岸边,死后膏流满地。老百姓割食其肉,以其膏油燃灯,取其大骨制成长矛……”
张辽就站在邢颙身后,他肚子里没多少墨水,二人吟诗弄文也听不明白,就是跟着看热闹。这会儿听邢颙道出兵器,精神一振,连忙插嘴道:“对啦!去年与柳毅、管承作战,他们手下海盗就有用这种矛的。当时我还纳闷,这兵器说白不白说黄不黄,锋利而不失韧性,搞不清是什么做的。现在想来一定就是鱼骨矛。”
“不错,应该是鲸鲵骨。”邢颙转向大海不无感慨道,“可见古人撰写的那些玄妙之事,也并非无稽之谈。就连那天马行空,河洛谶纬也未必是信口开河。”
程闵呵呵一笑道:“方术之言听之犹可,若说相信,不免贻笑大方。”一边说,一边手扶山石又往前走了几步。
“主公小心,脚下就是悬崖了。”许褚提醒道。
程闵浑不在意,迎着海风傲然挺立在山崖之畔,看着那一望无边汪洋,不禁感慨道:“在某看来,海有多大人心就有多大,也无需去找什么仙山灵药,有生之年但求海纳百川,成就一番事业,那才是真正的大英雄、大丈夫!朝闻道夕可死矣,人生何惧老也!”他说到这里忽然张开双臂,又吟唱道: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
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好诗!”邢颙双挑大指,“好个‘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主公雄心不堕壮志不息,日后大有可为。主公就是当今天下的真英雄、大丈夫!”
阎柔听了个半懂不懂,反正跟着夸就是了:“杰作啊杰作。”
“妙不可言!”
“主公大手笔啊!”
“不仅是天下英雄,还是天下英雄之魁首也……”
众人的赞美声不绝于耳,程闵听得高兴仰天狂笑。可坐在远处的田畴却陷入了沉思——程文杰果真非泛泛之辈,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这磅礴的诗句岂是寻常之辈做得出来?不过他的这番感慨因何而起呢?他的千里之志,烈士壮心又是些什么呢?
想不到啊曹操的诗会这么牛x,这个逼装的也确实可以了。
第一百八十章 蔡昭姬
第一百八十章蔡昭姬
终于踏出辽西地界,在易县与留守大军会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上谷郡乌丸单于难楼、代郡乌丸单于普富卢,皆是前来拜访。
收服塌顿三郡乌丸顷刻归顺,消息传来可吓坏了其他部落,难楼、普富卢如坐针毡,唯恐下一个倒霉的是自己,赶紧跑到易县向程闵投诚,不仅贡献战马军资,还主动把家眷送来,要求迁居邺城作为人质。但这些都没能让程闵高兴起来,因为郭嘉虽然没死,却在两个月之前就已经昏迷不醒了。昏迷两个月,这不就是植物人么?这还能有活的希望?
郭嘉从戎十余年,参赞军机屡献奇谋。虽然他至今也只是军师祭酒,但待遇远远超过其他同僚。他不仅足智多谋妙计频出,且规谏而不犯上,逢迎而不谄媚,聪慧而不掩主。
程闵深陷悲痛,哪有心思接待难楼、普富卢?只随口安抚几句,接受贡品人质,打发他们离开,第二日便带着郭嘉回师邺城。这一路走走停停,程闵骑在马上总是忍不住回头张望,甚至幻想这机灵鬼还能出人意料地站起来嬉皮笑脸。
但奇迹终究没有发生,大军已至邺城,留守幕僚迎接的队伍已遥遥可望,程闵还是不能摆脱悲伤,勒住坐骑重重叹了口气。他这一停整个行军队伍渐渐都停了。
荀攸这几日片刻不离守在他身边:“主公奉孝还有一口气,不必如此悲观。大家都在道边迎候,莫让他们久等。”毕竟是得胜而归,群僚还要给他接风贺功呢。
程闵也不想哭丧着脸进城,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奉孝昏迷不醒,不能去心。带病出征,弃命定事,何得使人忘之?”
“只可惜这小子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荀攸也很不是滋味,“他膝下有一子郭奕,尚未成丁。主公若有追念之意,厚待其子也就是了。”
“追赠后人又有何用?”程闵双目炯炯望着荀攸,“奉孝不但善于谋划,更能知我所思。设使人人都似奉孝般解我心意,天下大事何能不遂?”
正思量间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飘渺的歌声,悠悠荡荡,似是农闲村丁所唱: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
戎羯逼我兮为室家,将我行兮向天涯。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人多暴猛兮如虺蛇,控弦被甲兮为骄奢……
歌声悲伤苦楚,曹操不禁闭上眼睛静静聆听——这首歌讲述一个汉家女子遭逢乱世,在兵荒马乱中被胡人掠去的经历。虽然记述的是个人的离乡之痛,却把天下大乱,烽火遍野,百姓流亡的种种痛苦道了个尽,字字泣血令人断肠。
“好悲的歌声……”程闵本就为郭嘉伤怀,越听越觉惆怅,可细细品来,这歌文采奕奕词句精妙,又感诧异,“乡间野老怎会这样的歌?必是通晓诗赋之人所做,此间可有什么文士被埋没?”
荀攸心不在焉,只是一味摇头。这时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掾吏挤出人群:“在下久居边郡略晓一二。此曲非隐居之士所做,乃匈奴左贤王之妻所写。”
“左贤王之妻?”程闵不敢相信,“匈奴也有此等才女?”
“此女并非匈奴,乃陈留郡人士,我大汉名士蔡伯喈之后,名唤蔡琰,小字昭姬。”
“蔡昭姬?”
“没错昭姬乃蔡伯喈长女,已年过三旬,早年嫁与河东才子卫仲道。其夫早亡,归宁在家,那时蔡邕在长安为官,她也相随照料父亲。后来王允诛董卓,蔡邕亦遭屠戮,李傕、郭汜作乱,匈奴单于於夫罗趁火打劫,昭姬落入胡人之手,辗转被左贤王收为王姬。听说还给左贤王生了两个孩子呢。”
“竟有这等奇事?蔡伯喈乃前朝第一博学才子,家中藏书两千余卷,惜乎命运不济,”说到这儿程闵又回头瞟了眼昏迷的郭嘉,“唉!这世上才俊之人偏偏都如此不幸。”
“她虽属女流之辈,却广览多学,诗词歌赋无所不通,丝竹音律最为擅长。您听这首诗歌,原本胡人所唱,是她以胡笳为乐编出来的。”
既然是蔡昭姬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蔡邕,那也就是后世的那个蔡文姬了吧?不知道什么叫昭姬但是又嫁到匈奴,应该不会错了,就是蔡文姬。据说这蔡文姬既博学能文,又善诗赋,是个才女,不过文姬一生三嫁,命运坎坷,程闵想至此不由想要帮助一番,“如此才女流落外藩岂不可惜?当今兵戈渐息百废待兴,若能迎回此女以传蔡氏之学,也是一桩好事啊。”
“这不合适吧。”荀攸插了话,“她乃匈奴王姬,又已诞育子嗣,怎好拆散人家夫妻?”
程闵才不管那些:“她本就是汉人,遭劫掠而去,回归故土理所应当,咱们可以给左贤王送些财货,赎她回来嘛!若是那匈奴王否决,嘿嘿!咱们就有出兵的理由了!找个通晓匈奴语言的,这件事就交给他办。”
荀攸听程闵这话,这是连匈奴也要打?之前打乌丸是因为乌丸两次进攻大汉境内,现在又要打匈奴?顿觉不妥马上劝道:“主公如今我大汉内乱纷纷,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啊!”
程闵一听这话勃然大怒,“那匈奴多次欺辱我大汉朝,这蔡昭姬也是被匈奴抢走的,我抢回我大汉之民,有错么?”说罢转身就走,心里还在思量着,若是郭嘉在此,虽然也可能劝我安内,可绝对会有万种方法来劝说,定然不会让我心生怒气,可惜……
第一百八十一章 田畴离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田畴离去
负责留守的赵云、黄忠、庞统、荀彧等人已在道边跪候半天了,见大军行到近前停住脚步,不明缘由却也不敢起来,直等到程闵与荀攸说完了话,队伍再次行进才算松口气,齐声呼号:“属下恭迎主公,贺我军得胜而归。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程闵脸上还是没有太多喜色,只是摆摆手让他们起身。赵云接管兵马在外扎营,群僚则跟着程闵进城回府,连郭嘉也抬了进去,暂时停在州府院子里的客房。
洗澡水烧好了,庆功酒备下了,程闵却一概不用,站在客房郭嘉的床前呆呆出神。他不歇着别人更不敢歇,所有人都直挺挺在一边陪着。庞统、崔琰、程昱对视了一眼,三人同时出班跪倒:“我等愚钝,阻主公用兵于前,又未能随驾驱驰,请主公重重责罚。”
三人这一挑头,顿时呼啦啦跪倒一大片,所有反对这次远征的人都在请罪。程闵木然环顾,淡淡道:“起来吧,你们没罪。凡是阻我用兵之人尽皆有赏。”
不但无罪反而有赏,众人面面相觑不知缘由。
程闵语重心长的说道:“此番用兵乃乘危侥幸,虽然得胜亦颇艰险,不可以为常。至今想起白狼激战仍觉后怕,你等之谏乃万安之计,因此相赏。今后还望你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惜再不能闻奉孝之良谋了。”
“主公虚怀若谷,我等敢不尽命?”在场之人见他如此宽宏,又如此追念下属,无不动容,不少人都落了泪。
……
……
另一面,田畴、邢颙在林间研究着什么。
邢颙对着田畴道:“太尉大人一向爱才,如今兄长引路塞外乃平贼首功太尉大人定然有重赏啊!”
田畴摇摇头,指了指神道边的一棵树——那里栓了头小黑驴,驴背上还有个包袱,装着他出山带的所有东西。
“你要回徐无山?”邢颙不免惊讶。
“不错,马上就走。今生今世再不入世。”
“还是因为行军途中杀人的事?仗都打完了何必再计较那些?你所立之功有目共睹,太尉大人必定重赏啊!”
“我岂能靠出卖卢龙塞换取富贵?”田畴叹道,“仕途已非我愿,什么高官厚禄封侯晋爵在我看来便如粪土。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我只想做个寻常百姓,回山里安安稳稳度过余生,不愿再趟这浑水了。”
“你以为想走就能走吗?”邢颙干脆把话挑明,“兄长引路之事天下皆知。你若不接受封赠,天下人定会说太尉大人有功不赏处事寡恩。关乎名誉,他岂能容你一走了之?再说幽州已平定,那山村也呆不住了,只要朝廷传令迁徙,你能赖在山里不出来?不信试试看,只怕你刚到徐无山,郡县政令旋踵而至,招全村之人迁居邺城,那时你还能如何?”
“如何……”田畴痛苦地低下了头,正如邢颙所言,他逃不出程闵指掌,“即便迁进邺城,我也只做布衣,绝不入仕为官。”
“说得轻巧,他必会想方设法拉拢你。你能躲得开吗?”
田畴明知避无可避,硬是把心一横:“实在躲不过还有一死!”
邢颙还想再劝两句,却见田畴神色决然毫无动容之意,叹息道:“咱们相交十余年,无论才学、智谋、品行小弟都甘拜下风,可你这宁折不弯的倔脾气就不能改改?就算你洁身自好,当官也不是坏事,未必与节操仁义相悖。你怎么就想不通呢?”
田畴连连摇头:“入仕为官是否与节操仁义相悖,那要看为谁效力。”
“为明公效力,光复汉室天下难道不好吗?”
“光复汉室天下?”田畴挤出一丝冷笑,“子昂贤弟,你并非愚钝之人。程闵究竟想干什么,你不会不清楚吧?你是当真看不出来,还是自欺欺人不愿承认呢?”
“如今天下诸侯纷争,哪一路诸侯不是自立为王,只有太尉大人,始终不肯逾越一步,这难道不是要光复汉室的先兆么?”
田畴收起那副挖苦的表情,淡淡道:“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既然我不劝你回头,你也无需要求我留下。但愚兄给你一个忠告,日后在程闵身旁一定要谨慎小心。当初我叫你探探程闵品行,你糊里糊涂就保了他。”
邢颙吓一跳,讷讷道:“没你说的这般严重吧。程闵为了郭嘉可是哭了好几起呢,人性皆善,及不善者,物乱之也。”
“人是随境遇而变的。当初你我同在深山隐居,又怎知今日分道扬镳?”田畴话中充满惋惜。
一席话说得邢颙满心彷徨无言以对。
“话已至此,贤弟好自为之。”田畴解开绳索跨上驴背。
“且慢!兄长不给明公留封书信吗?”
“不仁者可与言哉?”田畴头也不回,只稍稍挥动皮鞭,那小驴便驮着他颠颠而去。
邢颙被田畴的话吓的战战兢兢,不过还是不得不回邺城交差。
程闵听闻田畴离开邺城,马上命赵云快马追之,送上黄金百两,既然田畴不愿为官,那就送上金银财宝得以嘉奖吧。
邢颙见我如此也终于放下心了。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孙氏复仇
第一百八十二章孙氏复仇
然而回军途中将士一直诧异,为什么素来雷厉风行的程闵这次却拖拖拉拉行动迟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出兵之前他已经收服了从荆州逃出来的张允,让张允在邺城西北挖了片湖泊,引漳河之水灌入其中,名为“玄武池”,又征调了许多船只。缓慢撤军是叫大家休养,一回到邺城,紧张的水军操练就开始了。
如今我军都是北方兵,在平原山地作战还可以,到水上战斗力就大打折扣,日后早晚会跟荆州诸葛亮和江东孙权为敌。那就意味着要在长江、汉水用兵,不善水战怎么得了?所以操练水军就成了当务之急。程闵只休息了两天就到玄武池视察训练,张允手执令旗亲自指挥,三军将士划船摇橹排出阵势,倒也进步很快。
这一日忽然接到军报,孙权再次兵发江夏,似有吞并荆州之意。
对于荆州的诸葛亮来说,江夏的稳固太重要了,它恰好位于汉水与长江的交汇处,是荆州的东部门户。一旦此地失守,敌人不但可以自汉水上溯至荆州核心,甚至可以陈兵江上切断南北联系。因此刘表前翻才特意委任黄祖为江夏太守,驻军夏口,扼守东大门。黄氏乃江夏望族,先朝名臣黄香、黄琼、黄琬皆出身于这个家族,黄祖也是其中之一。刘表挑选他担负重任,固然是想利用黄氏在此地的威望,更重要的是黄祖与孙氏有血海深仇。昔日讨伐董卓失败,袁绍、袁术兄弟交恶,都以远交近攻的策略牵制对方。袁术结好公孙瓒攻打冀州,袁绍就串通刘表掣肘南阳。当时孙权之父孙坚隶属袁术麾下,奉命还击刘表夺取襄阳,本来是一路得胜,却在岘首山遭黄祖暗算,乱箭攒身而死这便拉开了孙氏与黄祖长年恶斗的序幕。如今诸葛亮用了刘表相同的方法,同样用黄祖镇守。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孙策立业江东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出兵江夏,重创黄祖与刘勋的联军,然而未能夺取西陵县。后来孙策遇刺身亡,复仇的使命又落到了孙权身上。为此孙权曾两度征伐江夏,虽然战场上处于优势,却始终不能撼动黄祖的城池。两次无功而返,江东文武渐渐有了微词,以张昭、张纮为首的臣僚主张暂且搁置西进,转而安抚境内山越。可孙权决心已定,誓要把这场复仇之战打到底,仅仅休整了两个月,又亲统人马再度起兵。以周瑜为前部都督,荆州降将甘宁为向导,秦松、鲁肃为参谋,凌统、吕蒙为先锋,韩当、蒋钦、周泰、董袭、陈武、宋谦等将尽皆随军,水陆并进溯长江而上,浩浩荡荡杀奔三江口。
黄祖得到消息,做了周密部署,不仅派大将苏飞在城池周匝布置兵马,还命水军都督陈就率战船陈师江上,以两艘艨艟巨舰横栏江口,铁索连贯上设强弩,把江面封锁得严严实实。孙氏兵马毫无惧意英勇奋战,先锋吕蒙率敢死士驾着小船钻入敌群,于万军阵中擒杀陈就;董袭冒着箭雨亲挥大刀,斩断拦江锁链;凌统身先士卒攀登云梯,终于杀进西陵城中,生擒步军都督苏飞。黄祖眼见大势已去,单人独骑弃城逃亡,却被一个叫冯则的小卒刺杀。
诸葛亮获知消息震惊不已,忙派文聘摔军火速救援江夏。但当文聘大军十万火急赶到时,孙权早已退军,并将西陵囤积的财货、辎重、粮草、战船以及降卒百姓尽数卷走,只留下一座遍地狼藉的空城……
得胜而归的江东军得意扬扬,高挑着黄祖首级,齐唱凯歌欢呼雀跃。水陆两军齐头并进,一路上耀武扬威,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其声势真不亚于春秋时雄霸江东的越王勾践。在大军后面,虏劫的辎重财宝不计其数,就用刚刚从江夏收编来的战船载着,密密麻麻铺满了江面;俘获的降卒和百姓都用绳子绑着手,连成一串一串,足有两三万人。
可就在喧闹声中,却有一个年轻人始终沉默不语。他年方二十六岁,生得白皙俊俏,鼻直口正,目若朗星,齿白唇红,大耳朝怀,猿背蜂腰,尤其引人注意的是他有一双黑中透绿的眼眸,宛如秋水般深邃莫测,刚刚蓄起的小胡髭傲然上翘,微微有些紫红色。他穿着镏金的铠甲,头戴亮银色兜鍪,披着碧绿的锦绣征袍,骑着一匹白马,昂然走在步军最前列。不知情者恐怕很难猜到,这位英俊潇洒的青年将军就是江东之主——孙权孙仲谋。
与他并辔而行的是两个文官模样的人,有一个花白头发精神矍铄,是跟随孙策创业江东的谋士秦松秦文表。另一位只有三十出头,相貌端庄神色坚毅,是孙权新近提拔的心腹鲁肃鲁子敬。这两个人似乎已察觉到孙权有心事,却谁也不说话,只是默默陪着他前行。
正在此时,从后方奔来数骑,为首的是中郎将蒋钦。这蒋钦与营中另一位猛将周泰同为九江郡人,最初只是孙策身边左右不离的护卫,后来久经沙场立功无数,也成了军中有头脸的将领。他人高马大相貌狰狞,还是个急性子,离得老远就咋呼着嗓子嚷道:“主公且住!末将有话要说。”
孙权拨马勒住缰绳,整个队伍陆陆续续都停下了。蒋钦快马加鞭奔到近前,飞身下马重重跪倒在孙权眼前,砸得地面扑通一声响。
“你这是何意?”孙权莫名其妙瞅着他,“有话站起来说。”
“我不起来!”蒋钦十分固执,“主公就此收兵,末将不服!恳请您回军再战,把江夏夺回来……”
话未说完,后面韩当、董袭、吕蒙、甘宁等将也追到了,一个个神色焦急:“蒋将军,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起来!”
孙权抬手拦住:“你们别管,叫他把话说完。”
“主公,你难道忘了历次攻打江夏咱们死了多少将士吗?”蒋钦跪在那里义愤填膺地嚷道,“先主之仇用不着末将多说,当初令兄遇刺,临终之际最不甘心的就是没能夺取江夏,手刃仇人!如今咱们打了胜仗杀了黄祖,但万不该放弃城池,那可是多少江东子弟拿命换来的啊!单单虏劫百姓财物而归,咱们与土匪何异?你这样做何以告慰令尊、令兄和阵亡的将士……”说到最后,这汉子竟气得虎目带泪,连连捶地。
孙权却对这番慷慨陈词毫不动容,抬眼扫视着众将,轻轻问道:“你们也跟他想的一样吗?”
这句话问出来,诸将都沉默了。虽然他们要阻止蒋钦顶撞孙权,但内心的想法也与之差不多,都对撤兵之举颇有微词。沉寂了片刻,扬武都尉董袭率先说了话:“蒋公奕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他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不到三十岁,个子矮小,瘦削精干,一嘴软暖暖的吴侬细语,打起仗来却是个不顾命的,平日里有话就说,直来直去,今天却也支支吾吾的。
“韩老将军,您怎么看?”孙权朝韩当拱了拱手。
韩当不是江南人,家乡远在幽州辽西郡,他早年就与程普、黄盖一起跟随孙坚,曾经战黄巾、讨董卓,如今已年过五旬,是营中资历最老的将军之一,连孙权兄弟都要以长辈之礼相待。韩当见他点名问自己,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恭恭敬敬道:“末将不过是匹夫之勇,蒙两代将军错爱,不敢妄言大事。一切全凭主公处置,末将唯命是从。”到了他这个岁数要讲深沉,不能像小辈一样咋咋呼呼,虽然说了等于没说,但这未尝不是对蒋钦的默认。
“老将军过谦。”孙权淡淡一笑,似乎已品到了其中滋味。
“主公,我也有话要说!”从人群中钻出一位大个子,虎背狼腰,尖鼻阔口,二目如电,神似鹰隼,看样子也只有二十多岁;别人的甲胄都规规矩矩穿着,唯有他不戴头盔,铠甲松松垮垮往身上一披,战袍拧成条绳子在腰间一系;不知是为了好看还是特立独行,他还在脖子上挂了串小铃铛,只要一动就叮叮当当乱响。
军中诸将一看——原来是去年才归顺的荆州叛将甘宁甘兴霸,本就是一介背主之徒,又不知礼数没有规矩,还老爱跳出来掺和事儿,大伙都讨厌他。可孙权偏偏对这个人情有独钟,毫不介意道:“兴霸,你小子又有什么说的?”
“我倒不是为了阵亡将士不平。”甘宁揣着手漫不经心道,“只是诸葛亮得荆州虽然一年有余,但是仍然不能完全镇住整个荆州,我觉得咱们应该以江夏为据点,顺江而上攻取整个荆州,若不然定叫他人抢先。只要咱们拿下荆州,便可西据楚关,进而争夺巴蜀之地,那时就能抗衡天下诸侯啦!这么好的机会,您却要收兵,太可惜了吧?”
甘宁说得随随便便,可孙权却吃惊匪浅,不禁与身边的鲁肃对视一眼——这番话与鲁肃先前提出的策略不谋而合,拿下荆州谋夺巴蜀是他俩和大都督周瑜商定好的战略,却从来没有公开提过。这甘宁看似吊儿郎当,其实深谙韬略,颇具眼光,不啻为乱世奇人。
孙权知他所言甚妙,却只是点了点头,马上又恢复那副平淡的表情:“你们都有道理,但想不想听听我的道理啊?”
“请主公训教。”众将一齐拱手。
“撤兵是我和周都督共同的决定。”孙权举起马鞭指了指江上的战船;他虽是江东之主,但周瑜与孙策情同手足,官拜中领军,在军中的威望甚至比他还高,要压制这帮兵痞,最好的办法就是拿周瑜说事,“我知道江夏攻之不易,也明白夺取荆州是好出路,但现在还不能这么干。西陵位于江北,咱的地盘却在江南,分兵孤悬江北是很危险的。”
他还未说完,蒋钦又嚷道:“末将不怕死!我愿意率……”
“住口!”孙权见他还敢插话,勃然大怒,“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支撑孤城要耗费多少辎重粮草吗?你知道要牵扯多少兵力吗?后方山越造反怎么办?诸葛亮倾全部兵力来夺怎么办?这些你都想过没有?大言不惭!”
这个年轻的江东之主发起火来咄咄逼人,与之前的文质彬彬判若两人。刚才还满口大道理的蒋钦,竟被他喝问得无言以对:“末将虑事不周……请主公息怒……”
“站起来!”
“诺。”蒋钦不敢顶嘴了。
“你们老老实实听着。”孙权的语气又和缓下来,“前几年我命陆逊试行屯田,最近又派黄盖、朱治、贺齐到丹阳征剿黟歙,你们不想想这是为什么吗?攻打江夏固然重要,可稳固后方镇压山越更重要。打仗打的是军备,只有把那些蛮夷降服,才能使百姓安居种田,才有粮食支持咱们玩命。咱们现在的实力还远远不够,毛毛躁躁只会坏了大事,一旦战事胶着,必然牵扯兵力进退不得。《孙子》有云:‘夫钝兵搓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当务之急要积累更多的粮食兵源。”说着话他又指了指后面的俘虏辎重,“所以我才把江夏的百姓、财货抢到江南,充实户口府库。选其精锐编入军队,剩下的给咱们种田,如此积少成多方可对抗各路诸侯。至于夺取荆州据江表之险,孙某人未敢有一日忘怀!你们明不明白?”
其实掠夺战略已不是第一次了,昔日孙策奇袭庐江之时也曾大量迁徙人口,还整编了一支部队交与陈武统领,如今孙权还在延续这种办法。众将听了他的话皆有恍然大悟之感。
“蒋钦听令!你妄论军情,我要处罚你,你可服气?”
“末将心服口服。”这只老虎已经温顺得像只绵羊了。
“好!我派你去丹阳把黄老将军替回来,你去协助贺齐戡平黟歙,若立下军功,我不计前罪另有嘉奖。”孙权佯作震怒,口风早已松了。
“诺。”蒋钦破涕为笑,“千好万好不及打仗好!”
“吕蒙、甘宁!”
“在!”二将拱手出列。
“江夏之战众将皆有功劳,但我要格外奖赏你二人。”
甘宁闻听此言,立刻整理衣甲跪倒在地,收起那副懒散的做派,郑重其事道:“末将受主公大恩,不计仇雠,待若故旧之臣,也不敢多受封赏。”他说的是心里话,当初在黄祖帐下时,他曾射杀孙权的先锋凌操,那凌操是凌统的父亲,孙权能不计前嫌接纳他已经很宽宏了。这次行军孙权更是小心谨慎,把凌统安排在水军,甘宁安排在陆军,避免二人争执。
孙权见他推辞,想必顾虑旧仇,厉声道:“你投奔我乃为建功立业,我若不能尽你之才,又与黄祖之辈何异?无需推辞!”
“非是末将不敢领受,因有一事相求。”
“讲。”
“此番被获遭擒的苏飞对末将有再造之恩,若非他当初助我脱身江夏,我必已捐躯于沟壑之间,如何效命于主公麾下?如今苏飞虽罪当夷戮,我愿向将军乞保其命。”
“放他容易,可他若逃回江夏再助刘表又当如何?”
甘宁叩首道:“苏飞得以免死,受更生之恩,日后必定与末将共同效力主公,岂会图谋亡命?若果真逃跑,我愿以自己的人头抵罪!”
“嘿嘿嘿。”孙权忽然笑了,“兴霸果然是信义之人,我岂能不体谅?听说曹操将袁氏兄弟暴尸城外,有人顾念旧情前去收尸,非但不加罪,还升了官,我的气量焉能输于那老贼?”说着话招手唤来一个亲兵,“速速传令,立刻释放苏飞,授予司马之职,叫他戴罪立功!”
“谢主公。”甘宁连连顿首。
“别忙!人我放了,可你的功劳照赏不误。江夏受降的军队从即日起交给你统领。”
“末将肝脑涂地效死以报!”甘宁身为降将没有多少兵,这次一下子多了千余人马,足可与诸将平起平坐了。
孙权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阿蒙,你近前来。”
阿蒙是营中诸将对吕蒙的戏称。他本汝南人士,父亲早亡,孤儿寡母度日,只因姐姐嫁给了孙策麾下将领邓当,所以到江东投靠姐夫,凭关系混到了军中。后来邓当染病去世,孙权想裁撤邓当的军队,吕蒙不甘心,把士卒召集起来在众将面前演练一番,孙权见他还有些治军之才,便提拔他为别部司马,将邓当的旧部交给他统领。
今天吕蒙立了大功,孙权望着他那黑黪黪的脸庞越看越喜,拍着他的肩膀嘉奖道:“此番得胜皆因你深入敌阵擒杀陈就。我晋升你为横野中郎将,赐钱一千万,回去好好孝敬你娘。”
“多谢主公,”吕蒙把嘴一撇,“俺这条命就是将军的,您看谁不顺眼俺把他脑袋给您提来!”
孙权听他话语粗鄙,笑道:“为将者不可恃匹夫之勇,还应读书习学。你少年从戎不通文墨,更要多下苦功。”说罢又瞥蒋钦一眼,“还有你!多读读书,别这么莽撞。”
蒋钦诺诺连声,吕蒙却憨笑道:“读书岂是俺们这等武夫所为?再说军务繁忙哪有工夫看书啊。”
“我岂是叫你们治经学当博士?”孙权的脸色凝重起来,“不过想让你们增长见闻精通谋略。你说你军务繁忙,难道还能忙得过我?我幼时也曾习学诗书《左传》,可仍觉见识不足。自从继承兄长之业,未尝有一日松懈,可还是抽空研读了三史和诸家兵书,处置军政甚觉大有裨益。像你们这些人,虽然不通文墨,但悟性还算不错,学之必通,怎么可以不读书呢?”
一席话说得吕蒙、蒋钦等纷纷低头。
“我告诉你们,从今天起都给我读书!不是看《易经》那类玄之又玄的东西,要读《孙子》《六韬》《左传》和三史。孔子云:‘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昔日光武帝身担天下重任,读书习学孜孜不倦。我听说当初曹操举兵以来身在行伍手不释卷,甚至还注解前人的兵书战策,何其可怖?你们若不明晓韬略,日后何以与天下诸侯为敌!”他身边的鲁肃面带微笑欣然点头,秦松却紧锁眉头貌似不喜。
孙权训斥了一通,又抬手漫指众将,“大家都给我精神些!我要你们斗志昂扬高唱凯歌,笑呵呵跟我回去。无论有多大困难,也要让江东父老看到咱们的威严,听见没有?”
“遵命!”众将扯着嗓子高声应答,各自上马又开始行军,但这次大家都把腰挺得直直的,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孙权。
韩当在后面望着这位年轻主公,心中感慨良多——昔日孙策遇刺将死,大家以为他会传位给像他一样勇猛善战的三弟孙翊。哪知孙策召来的却是文质彬彬的二弟孙权,还说什么“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可是当时不过倚仗张昭、周瑜主持大局,谁也不曾真把这小子当回事。不想短短几年间,孙权竟从那个在兄长灵前啼哭不止的小毛孩,成长为威震一方令行禁止的英武之主。先是收回了孙河、孙辅、孙贲等族兄手中分散的兵权,提拔吕蒙、周泰、凌统等少壮派将领,也提高了吕范、朱治等故旧之臣的地位;接着又改易孙策屠戮豪强之风,挽留了孙弘、步骘等一大批避难士人。兴屯田,讨山越,诛李术,灭黄祖,孙氏基业越来越兴盛。孙策果然没挑错人!有孙权这等雄才大略之主,再大的困难也能挺过,韩当越想越觉激动,脸上盈溢着坚毅的神色……
秦松与孙权并辔而行,心里所想却完全不同。他也是孙氏老臣,参谋军机多有建树。不过他并非江东人,而是从徐州广陵郡来,江东固然是他奋斗之所在,可江北却有他的根。秦松早就年过半百,不像那帮将领无所顾忌,作为徐州名士,故土乡音无时无刻不萦绕心头。其实,自从孙策身故之后,北归就已经成了羁旅人士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秦松觉得自己该回北方了,也想回故土了,可面对热衷霸业的孙权,如何才能说动他放弃满腔壮志呢?他满腹忧虑,却无法开口坦言……
即便秦松等人不说,以孙权之精明焉能不知?莫看他谈笑自然,其实心里已充盈着不安。他叫全军将士欢呼高歌,那些武夫果然兴高采烈起来,可这却不能驱走自己心中的阴霾,默默无言走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对身边的鲁肃吩咐道:“回去后立刻起草调令,叫蒋钦替回黄盖,再把镇守建昌的程老将军也调回来。”原先镇守建昌的太史慈去年病逝,如今委任于程普,他是军中最有威望的老将军。
“诺。”鲁肃随口答应一声,并未多说什么。他身为孙权的心腹,无需相问就能摸透其想法——调回程普、黄盖等威信老将,是要稳住局面。
第一百八十三章 西蜀形式
第一百八十三章西蜀形式
就在孙权跟诸葛亮相争的时候,远在河北的程闵,居然兴高采烈大摆宴席,原因很简单,因为昏迷了两个月的郭嘉居然奇迹般的醒了过来,而且传说中的不治之症肺结核也完全康复了,华佗都认为这是奇迹,郭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然而郭嘉醒来之后居然精神更奕,直接提出了后世曹操的理论,求贤唯才是举重才而不重德,随后又写出了一道《求贤令》:
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贤也,曾不出闾巷,岂幸相遇哉?上之人求取之耳。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贤之急时也。“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桓其何以霸世!今天下得无有被褐怀玉而钓于渭滨者乎?又得无有盗嫂受金而未遇无知者乎?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
郭嘉就是郭嘉,牛的一13,真心不用解释。
除了郭嘉以外马钧也做出了让人兴奋的事情,他改进了鼓风之法,以水排代替马排、人排,不但节省牲口,而且利益三倍于前,他督造了百辟刀,共有龙、虎、熊、鸟、雀五把。
程闵从中拿起了一把略微拔出一段观看,见刀把上雕了头猛虎,刀刃还没有开。这刀样式虽无奇,却沉甸甸的很压腕子。
程闵攥着刀瞅了郭嘉一眼:“奉孝前翻可是吓死我了,为了庆祝你大病初愈,这口刀就赐予你吧!”
“谢主公!”
“日后军中有谁德才我就赏给谁,谁立了功我就赏给谁!”程闵真是兴高采烈。
随后程闵再拿起一把龙刀,挥舞了几下,随后对着亲兵说道:“这把刀回去交给远儿想告诉他掌权如掌刀,生死决断皆在一念,岂能不慎乎?也希望他为人处事能如此刀一般千锤百炼反复打磨。”
亲兵领命就去送刀。
这时郭嘉再出奇谋,“主公,张鲁乃五斗米道首领,与昔日黄巾近乎同类,其地盘在益州以北的汉中。”
郭嘉这话程闵干脆就没明白什么意思,郭嘉见此只能无奈的解释道:“我军征战乌丸虽使得乌丸臣服,但是地盘没有扩大,况且兵力也有所损失,我们现在需要的是继续征战,但是南下并不可取,唯有凉州!”
“凉州?哈哈!不错,若讨张鲁,势必途经凉州以及关中之地,不过他们若是真的让路,我军岂不是腹背受敌?”程闵思考一番,感觉可行,但是却不稳妥。
“他们一定会抵抗的!”郭嘉好像胸有成竹。
而程闵也想到了什么,若是他们真的让道,我们就来个小日本的政策,例如什么逃兵跑进西凉某部的军营了,或者西凉某部有人偷我军钱粮了,反正理由多得是!
……
……
程闵要讨伐张鲁的消息不胫而走,既然能传到凉州,也就能传遍天下。当这个消息传到成都时引起了振威将军、益州牧刘璋的极大恐慌。
刘璋字季玉,乃刘焉第四子,本无继统之望。因刘焉长子刘范、次子刘诞勾结马腾兵犯长安,丧于李傕之手;三子刘瑁患有恶疾不能理事,益州牧的位子才落到他头上。刘璋为人温文谦和,全不似乃父阴狠霸气,不过依仗部下赵韪、庞羲主持大局,而赵、庞二人又不和。赵韪是昔日朝廷太仓令,随刘焉归蜀有功,因其本人就是益州籍贯,所提拔的官吏也多为西州之士;而庞羲却是中原人,曾任议郎,战乱之际率三辅士人入蜀避难,受刘焉父子重用,属于东州派。东州西州两派矛盾重重,赵韪迫于形势起兵造反,串通刘表为外援,终被庞羲率部殄灭。但庞羲却在与张鲁的对抗中屡屡失利,搞得蜀中吏民怨声载道,西州士人更是愤愤不平。刘焉父子治蜀二十余载,大小征战却总是不断,这如何能得民心?
刘璋有德无才胆小怕事,多少有些懦弱,得知程闵意欲征讨张鲁的消息,吓得惶惶不可终日——张鲁本是刘焉部下督义司马,其祖父张陵曾在鹤鸣山隐居,研修儒道两家典籍,并以河洛谶纬、阴阳巫术等为参考注解《道德经》,定名为《老子想尔注》,在蜀中广为流传。当年刘焉借剿灭黄巾之机割据蜀地,派张鲁与别部司马张修攻占汉中,诛杀了朝廷任命的郡守苏固。不想事成之后张鲁又袭杀了张修,自己占据汉中,不称太守而称“师君”,并废除朝廷法令,改用祖父留下的“道法”治民,因入道需缴纳五斗米,因而被人唤为“五斗米道”。一来刘焉新定蜀地根基不稳,二来“米贼”断道正好为其切断与朝廷联系提供了借口,加之张鲁之母还在成都为质,刘焉索性听之任之,默许了张鲁的所作所为,彼此倒也相安无事。可刘璋继位后不知听了谁的馊主意,竟处死了张鲁的老母,以至于两家反目摩擦不断。
刘、张之间虽有恩怨,但毕竟同属益州界内。汉中乃蜀道咽喉所在,若程闵灭了张鲁,蜀地门户洞开,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他刘璋了。
刘璋一筹莫展。关键时刻别驾张松又跑来献策了:“诸葛亮乃是程闵之深仇也。此人辗转南北善于用兵,若与之结好使之讨张鲁,鲁必败。主公若能夺取汉中,则全据蜀道之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程闵虽来,无能为也!”刘璋听了这主意甚觉有理,于是召集僚属商议此事……
“万万不可!”主簿黄权当即反对,“诸葛亮素有枭雄之名,帐下又多心腹虎狼之士。今若延之入蜀,主公如以部曲遇之,则不满其心,如以宾客礼待,一国不容二主。若客有泰山之安,则主有累卵之危。只恐诸葛亮一到,蜀中再无主公栖身之地!”
刘璋是个没主心骨的,方才还对张松的提议浮想联翩,听了这话竟也觉有理:“若不能请诸葛亮,那程闵到来何以拒之?”
黄权拱手作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深沟高垒以待时清。”说罢不禁叹了口气——叹的倒不是蜀中情势不妙,而是刘璋身为人主竟只会依赖他人,宁可请外人帮忙都不敢自己一搏。
张松之所以有此提议实是暗怀他谋,岂容黄权阻拦?立刻反驳:“敌兵犯界如燃眉之急,若待时清则是慢计也。”
“敌兵何在?”又一人出班发言,众人视之,乃是从事王累,“今程闵尚未出兵,何有燃眉之急?况河北战事纷纷,程闵关中尚不可定,更何谈汉中?”
张松强辩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关中诸将乌合之众,必为程闵所破。关中若定,则兵及汉中祸不远矣!”说着又朝刘璋深深一揖,“望主公思长久之计,早作打算。”
刘璋眉头凝成个大疙瘩,正不知该听谁的,忽见一人抢步出班,喝止道:“诸葛亮乃人雄也,入必为害,万不可听张子乔之计!”说话的是刘巴。
争论到这个地步已不是请不请刘备的问题,倒像是讨论蜀地究竟应该倒向哪方势力。不少人赞同黄权、刘巴的看法,也有人支持张松,但绝大多数官员都默默无言——他们早厌倦了这样的争论,也受够了这位懦弱无能的主子,蜀中这等情势,到头来能有什么好结果?听天由命随遇而安吧。
刘璋倒是有意解劝,无奈他平素没有人主的气概,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急得满头大汗。正在无可奈何之际,大堂东南角传来一阵洪亮的笑声:“哈哈哈……区区小事列公何必争成这样?我有一法可为诸公决之!”
这声倡议把所有人都吸引了,大家侧目望去,一看之下不少人都露出鄙夷之色——说话之人三十出头,身量不高骨骼清瘦,头戴武弁斜插翎羽,穿一袭普通皂色便服,腰间佩剑;面庞白净三绺墨髯,鹰钩鼻,高颧骨,短人中,尖下颌;与众不同的是,此人生得一字连心眉,炯炯有神的三角眼,目光犀利眼角上翘,显得颇为乖张。大家都识得,此人是军议校尉法正。
法正字孝直,扶风郿县人,若论起他的家世可谓声名赫赫!他的曾祖父乃是大名鼎鼎的贤臣法雄,平贼寇、理冤狱、安黎民、促耕织,文武双全一代之典范,就连身仕六朝、周历三公的胡广都出自其门下;他祖父乃是著名隐士法真,博览群书通晓经籍,仰识天文俯察地理,世间学问无一不知无一不精,偏偏清心寡欲洗耳南山,隐居山林终身不仕,被誉为“玄德先生”;他父亲法衍也颇具才名,曾在洛阳任议郎、廷尉左监。
不过这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家世并未给法正带来多少好运,他在蜀中只是个不显眼的小人物,当过一任新都县令却政绩平平,又因生性桀骜、不拘小节惹来不少非议。如今虽担任军议校尉,实际上只是个负责守卫幕府、参议政务的小官,并无实权可言。故而不少人都瞧不起他。
刘璋这会儿正拿不定主意,也顾不得法正其人如何,忙问:“孝直有何办法决之?”
法正笑道:“也没什么出奇的。现有成都令李严李方正,此人原为荆州僚属,不偏不倚所言可信,主公何不把他找来问个究竟。他若言诸葛亮诚逊可交,主公便遣使通之;他若言诸葛亮奸诈无状,就此作罢又有何妨?”
法正一席话给刘璋提了醒,马上派人去请李严,张松、刘巴兀自气哼哼的,揣着手互不理睬。不多时李严就到了,刘璋焦急相问:“李县令,你曾在荆州为官多年,想必对诸葛亮颇有耳闻,未知其人如何?”
李严正在城里巡街,突然被他们叫来本就一头雾水,刘璋没头没尾问了这么一句,更不知是何意图,只一迟疑黄权猛然插口:“李方正,你初到蜀中就被任为成都县令,主公待你不薄,可要实话实说!”
张松心里也没底,跟着嘱咐道:“我听闻诸葛亮乃谦谦君子,你可万不能妄言!”
他俩这么一吓唬,李严越发迟疑,只觉堂上众人所有人都直勾勾盯着自己,更不知说什么好了。法正一旁笑道:“诸公切莫多言……李县令,你放胆直言。”
李严瞥了一眼满面春风的法正,似有所悟,牙一咬心一横,猛然抱拳道:“据在下所见,刘玄德虽有纵横之志,然难成大事!”
他这话说的不温不火,导致帐下谋士继续争吵了起来,而这位素来缺乏主见的益州牧决心体体面面做回主,环顾堂上群僚朗声道:“方正一言疑虑尽消,我决定了,就请诸葛亮入蜀征讨张鲁!”
得意者得意,怅然者怅然,张松不待刘巴开口抢先出班施礼:“我主英明,此举必能保我蜀中无虞!”
刘巴、王累等人兀自争取:“万万不可,主公三思啊……”
法正拱手让出李严,转身笑道:“天下之事多因争论而废,诸公如此喋喋不休又有何益?既然李县令之言仍不能解列位顾虑,不妨遣一人先往公安拜会诸葛亮,明为宣示结好,暗中窥伺其人,回来再做决定。”
“此言甚善!”刘璋觉得这个和稀泥的主意有理,“不知哪位愿往荆州?”
张松赶紧接过话茬:“既然孝直有此提议,何不遣他前去?”
“不可不可。”法正连忙摆手,“在下无才无德难堪重任,况列位争执多有异议,我若前去回来言好言坏,只怕都要落埋怨!”大伙一听全泄了气——你出的主意你都不愿落埋怨,烫手的山芋往别人手里掖,这叫什么人啊!
他越不答应,张松越要劝:“孝直贤弟,益州岌岌可危,当此时节岂可推诿?你去总比别人去好,若心怀不轨之人前往拜谒,只恐从中作梗坏了大事。”说着话他还特意瞥了刘巴等人一眼。
刘巴顿时火冒三丈:“张子乔!你休要含沙射影,你恐我前去作梗,我还怕你前去卖主祸国呢!”
“哼。”张松冷笑一声,“既然咱们各有见地互不相信,看来还只能偏劳孝直了。”
法正越发推辞:“在下官职卑微素无声望,岂可唐突诸公?通使不成事小,折了主公和列位的脸面事大,张别驾还是另请高明吧。”众人听此言无不齿冷——说这等酸溜溜的话,岂不是拐着弯抱怨官小?殊不知这么一想就上了当,大家都以为法正故意借机求官,竟无人思忖他对刘备是何立场!
刘璋也不得不发话了:“孝直,谁说你素无声望?令尊令祖皆我大汉名士,你若办好此事,我一定升你官职!”
“谢主公!”法正闻听此言立刻答应,“在下不求高官厚禄,只愿为主公多多效力。”众人越发窃笑——这么露骨,还不求高官厚禄,亏你说得出口。
于是一番争论就此敲定,以军议校尉法正为使前往公安拜谒诸葛亮,回来后再作定夺。群僚有的满意,有的叹息,有的已漠不关心,辞别刘璋纷纷而去。法正却又毕恭毕敬听刘璋唠叨一番,这才离开幕府。
不过他没有回自己宅邸,而是三绕两绕,来到幕府后门一个僻静之处,早有辆马车停在那里等候。车帘微微掀开一道缝隙,露出张松那张阴沉的脸:“怎么现在才来?”
“我恐有人尾随,多绕了几圈。”法正四下望了望,见无旁人注意,迅速蹿上马车——其实他二人早事先串通好了,刚才法正的推辞只是做戏!
确实如刘巴所料,张松力主请诸葛亮入蜀绝非出于好意,实有不可告人之心。刘璋暗弱无能,他便有意出卖蜀地,另寻可辅之主,欲为内应将益州拱手相送,并以此为进身之阶。今诸葛亮占领荆州最为近便,没有比之更合适的对象了。另外法正因怀才不遇也对刘璋颇多不满,因而与张松一拍即合,两人都想要卖主求荣,故意做这场戏欺瞒众人,如今计谋得逞,由法正出使刘备,结果可想而知!
“方才你吓我一跳。”张松犹有惧色,“怎么把李严扯进来了,他又不是咱们的人,万一言称刘备不可信,岂不误了咱们?”
法正却毫不在意:“放心,我料定他一定会说好话。”
“事先又未通谋,你怎知晓?”
法正冷笑道,“前日我偶然与他闲聊,他提起鬼谷子之言:‘将欲用之于天下,必度权量能,见天时之盛衰。’你听听,这位县令爷是何心肠?如此精明之人焉能瞧不出刘璋是什么材料?八成此刻心里也正盘算着谋求下一个进身之阶呢!这时候牵出诸葛亮,他乐观其成岂能反对?”
张松手捻胡须不禁叹服:“孝直,你果真神机妙算。”
法正闻听夸奖毫不谦虚,反而朗朗大言:“我本就有运筹帷幄扭转乾坤之能,只恨刘璋有眼无珠,群僚嫉贤妒能,若非他们相逼,我岂能另谋他主?此番去荆州我倒要看看这诸葛亮是何货色,若不能厚待于我,我还要另寻他人。”世间有才之人未免都有点儿骄傲自大,但自大到他这个份上却也不多!
张松可没他那么挑剔,唯恐他一时快意反误大事,赶紧嘱咐:“你见了诸葛亮万不可礼数有缺,倘若能引他入蜀篡夺蜀地,日后必能身列云台成一代功臣,何愁仕宦不顺?你回来后一定要极力美言,促成刘璋请他入蜀。等过几日我再设法叫孟达领兵前往,有你二人为诸葛亮出谋划策,我从中内应,何虑益州不失?”孟达乃先朝凉州刺史孟佗之子,如今在蜀中为将,与法正相厚,也是通谋者。
法正兀自咬牙切齿:“等我帮诸葛亮平了蜀地,一定要让那帮骑在我头上的人见识见识我的威风,看谁还敢轻视我法某人!”
张松真拿这个桀骜不驯、睚眦必报的人无可奈何,还要劳他办事,也不便说他什么,只得摇头慨叹:“孝直,你也是贤臣名士之后,脾气怎这么不好?”
“这你就不懂了。”法正伸个懒腰,大模大样倚在车上,侃侃而论,“我法氏一门最能安于世道。昔日我曾祖遇清明之君,故而大展其才成就功名。我祖父遇外戚、阉宦之世,故洗耳南山隐居不仕。我父亲遇党锢之赦,故回归朝廷中庸一生。可我呢?赶上这么个尔虞我诈的世道,就得精通权变入乡随俗。若能寻一个可保之主助他成就大事,便能平步青云!抱着益州这只金碗焉能不献?什么良心道义,依我看都是欺人之言。这就是个昧良心的世道!”
第一百八十四章 匈奴使节
第一百八十四章匈奴使节
远在塞外大漠之地,一片飞沙走石,这本是匈奴栖居之所,但是今天在这里居然出现了一支汉族服饰的军队,这正式程闵派去接蔡文姬归汉之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些人带着程闵的书信,求见匈奴单于,带队之人正是新近归降的田丰,田丰面见匈奴单于直接便将程闵的书信递上,也不多说废话。
匈奴单于看罢书信,面色阴沉,随后又将书信交与左贤王,毕竟这事跟左贤王有关,就在匈奴左贤王观看书信之时,匈奴单于开口道:“两位奉程太尉之命,为匈奴和大汉的友好,不远万里来到草原,今日我就命各部首领,前来欢迎二位来使。”
田丰听罢深施一礼,(毕竟大汉是礼仪之邦不是)“单于,我等奉本朝太尉大人之命,前来接蔡琰,蔡文姬小姐归汉,太尉大人在信上已经说明,还希望单于与左贤王,早日给我们答复。”这话说的不卑不亢,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
匈奴单于看了左贤王一眼,左贤王又看了单于一眼,俩人互换了一下眼神,单于笑问道:“这样,容我们左贤王同阏氏商议之后,再给二位一个答复如何?”
田丰眼珠一转,缓缓开口道:“太尉大人在信上说得很明白,此次接文姬夫人,并不是有求于你们匈奴,倘若不放人,太尉大人的军队会在顷刻之间,踏平你们的千里草原,当初的乌丸可是领教过的!”这次语气可是加重了不少,简直就是威胁,随后又牛头看了一眼左贤王,继续道:“左贤王,可不要因为儿女私情,而破坏了我们长久以往的匈汉和平!”
左贤王怒火中烧,起身便要拔刀,就在他刚把刀拔出一半的时候,匈奴单于立刻上前将他阻止了下去,左贤王还要继续,却被匈奴单于死死压住,使了个眼神之后,便气哼哼的扭过头去。
匈奴单于是个识大体之人,转身对着田丰说道:“田大人,我们匈奴对文姬夫人,一向是厚待不薄,当年若不是汉室内乱不断,文姬富翁何故会流落于此?况且现在,我们左贤王与文姬夫人,早已是明媒正娶,已育有两子,二位,就不能等他夫妻二人商议之后,在下定夺么?”匈奴单于其实也是怒火中烧,却不得不忍心吞声,就听前翻和和气气,此番语气之中也带上些许怒火就能看得出来。
不过匈奴毕竟示弱,田丰后面可是有程闵的十几万大军,岂能惧怕这区区匈奴?立刻反驳道:“单于此言差矣,今我大汉太尉早已平定中原,百姓安居乐业,太尉大人也是念在,跟蔡邕同朝为官之情,故派我等前来此迎接夫人归汉,此时绝非小家之事,倘若你们不从天命,就算杀了我田某人,那么你们的千里草原,也将恐无宁日了。”
田丰这话说的可谓是逼人太甚,那匈奴左贤王实在是忍无可忍,大吼一声:“你特么给劳资住嘴!”说罢拔出大刀,就要上前,田丰虽然嚣张,但也怕死节节后退,幸好匈奴单于识大体,马上拉住左贤王劝慰。
而左贤王却是怒火中烧,一边挣扎想要挣脱单于的阻拦,于边破口大骂,“你简直欺人太甚,你连最基本的人伦道德都不讲,我今天要不杀了你,难解我心头之恨!”
匈奴单于死死拉住左贤王,喊道:“左贤王,别激动,千万别激动啊!”然而这也无济于事,暴怒中的左贤王,哪能听得进去他人劝告,就连匈奴单于都被左贤王一脚踢开,直接杀向了田丰,田丰虽然怕死,但大丈夫死则死矣,绝不能屈服,虽然后退,但也没有任何服软。
就在众人无奈之时,这场闹剧的主角,蔡琰、蔡文姬居然走了进来,喊道:“住手!”
还真别说,女人说话就是比男人好使,就连匈奴单于都劝不住的左贤王,就让蔡琰这么一句住手,给叫住了。
众人纷纷看向蔡琰,就连田丰也是惊讶的看着蔡琰,蔡琰却不急不忙,缓步而行走到田丰身旁说道:“大人!你既为大汉之使节,如此对异族兄弟出言不逊,岂不有损我礼仪之邦的威仪?”
不得不说,蔡琰这口气像足了女王,这女王范真真的让人无懈可击。
田丰自知理亏,也无奈的摇了摇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蔡琰却继续说道:“既是程太尉命妾身回去,我将自随二位,不必难为单于和我的夫君。”
左贤王听蔡琰说要回去,马上就急了,“夫人!”说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毕竟蔡琰本就是汉人,是被匈奴劫走的,他想回到家乡有错么?左贤王也是无奈不知如何是好,双眼含情脉脉的看着蔡琰。
蔡琰也是含情脉脉的看着左贤王,一步步的向着左贤王靠近,拉着左贤王的匈奴单于,见此情况,也放开了左贤王,转过身去,且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蔡琰走到左贤王面前,开口道:“蔡琰承蒙夫君与单于关照一十二载,如今为了汉匈的永远和平,愿意遵照太尉大人之意,回去!”最后的回去二字,蔡琰说的极其用力,语气极重。
左贤王好似没听清一样,激动的问道:“你说什么?”
蔡琰也是无奈,犹豫了一下,跪向左贤王说道:“蔡琰今天之所以这样决定,一是为了不驳大汉太尉之厚礼,二就是为了汉匈的永远和平,我们已因部族封地之争迁徒至此,无力再战,也不能让孩子们再受战乱之祸。”
左贤王无奈的看着蔡琰,蔡琰也低下头来缓缓说道:“奴多少年来虽身在草原,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故乡。”说到此处,蔡琰也是哭了出来。
左贤王又是气愤,又是无奈,狠狠的将手中长刀刺于地下,哼了一声,便要离开帐篷,然而到了门口,又停顿了一下,说道:“你可以走,孩子要留下!”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蔡琰回头看着左贤王渐渐离去的背影,泪花一滴滴的落在地上,田丰也是无奈的看着哭泣中的蔡琰,匈奴单于也是叹息了一声不知如何是好。
沉默了良久,匈奴单于好像身体被掏空般,无力的说道:“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吧?你们走吧!”
当一切准备就绪,蔡琰坐上马车离去之时,蔡琰为匈奴左贤王生下的儿子,却追着马车后面,一边追一边喊着:“阿娘!阿娘!阿娘!”
也不知跑了多久,突然摔了一跤,蔡琰撩起马车的窗帘,看着摔倒的儿子,真是默默无语两眼泪。
左贤王抱起了儿子,劝道:“别追了!”孩子便躺在父亲的怀里哭了起来。
马车渐行渐远,蔡琰哭声凄迷,田丰也伤怀的往邺城而去。
然而在回邺城的路上,蔡琰心力憔悴、重疾加身,而田丰则是照顾的无微不至,车前马后忙来忙去,直到蔡琰大病痊愈之时,居然就对田丰有了爱意,田丰年少之时也是对蔡琰有着爱慕之情,于是乎,俩人就这么八王看绿豆都对上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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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招降刘雄
第一百八十五章招降刘雄
狂暴的西风卷着黄沙吹过荒原,发出一阵呜呜的声音,凄厉得如鬼哭狼嚎一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放眼望去,正午时分天空竟一片灰暗,万物都包笼在朦朦黄土之中。在通往潼关的古道上,整整齐齐行来一彪军队,少说也有五千人,将校都用麻布裹脸以避风沙,骑兵背弓挎箭,步兵攥着长矛大戟,驾着一路风尘往东挺进。
队伍最前方有一骑高大的白色战马,马上之人顶盔冠甲,外披战袍,虽然口鼻已被麻布挡住,但看他满是皱纹的额头就不难发现,这位将军年岁不轻了——此人名叫刘雄,京兆蓝田人士,虽年逾六旬依旧武勇善战。他原本只是个健壮的猎户,以采药狩猎为生。因骊山南麓的覆车山一带常年云雾缭绕,刘雄又每日穿行从不迷路,被乡民视为奇人,甚至传说他能吞云吐雾。后董卓入京天下动乱,刘雄为保乡土拉起了支武装,又与李傕手下叛军厮杀,抢了不少辎重,进一步扩充人马,逐渐有了些势力。
刘雄毕竟一把年纪的人了,抵抗程闵的事本无意参加,但他与关中各部将领颇为交好,尤其与马腾更是意气相投,两人以兄弟相称。此番诸部叛乱,不少将领都来拉他入伙,一口一个老前辈叫着。不跟他们抵抗吧,混了一辈子到老落下个不仗义;跟他们抵抗吧,甭管打得赢打不赢,这么大岁数了还出来打打杀杀,也快吃不消了。正在他左右为难之时,马腾之子马超发来书信,要求入伙,老朋友的儿子要求了,这刘雄也不得不从了。
事后刘雄听说,这次西凉暴动规模之大为二十年来所未有,韩遂、马超、程银、成宜、梁兴、马玩、侯选、张横、杨秋、李堪等十余部尽皆起兵,还有太原商曜为策应,枹罕的“河首平汉王”宋建为后援,羌胡势力也答应随时接应,活动于兴国一带的氐族首领杨千万也表示愿意入伙,总兵力将超过十万,顿时多了几分信心。如今韩、马两家率先举兵,其他各路也即将行动。刘雄的地盘在蓝田,是最靠近朔方郡的一部,只要进入朔方郡进逼上党,就能打程闵一个措手不及,等到后续人马赶到,便可以拿下上党郡。进而取并州、入冀州、攻邺城。
凉州和并州都是接近外族的地方,豪强势力也愈加彪悍。由于这些人精于战斗而疏于治民,许多地方人口稀少都成了荒原。
老将军看着眼前的荒山野岭、千沟万壑,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没遇到一个敌人,看来情报很可靠;忧的是乡土之地如此荒破,令人心酸。不管怎样,行军很顺利,平平安安就到了朔方郡。
刘雄精神大长,马上传令加速前进。他心里有算计,太原虽然已开始备战,但只有三千多兵,装备不甚精良,况且程闵根本没有想到西凉会率先出击,自己即便攻不下城,也能将其击败。至于程闵的主力军队,还在与商曜纠缠,短期之内无法赶到,即便赶来自己也可扎下营垒坚守不战;等马超、韩遂大兵一到,程闵必败无疑。
刚行了五六里就有探马来报:“前方有一支部队正向东逃。”
“向东逃?多少人?”
“不足百人。”
刘雄笑了:“必是逃亡之兵。咱们赶上去杀干净,省得他们去报信。”
这些西凉之兵都知道此番势大,又一路走来未曾对敌,这会儿都跃跃欲试,跟着老将军一通猛追。绕过一道山梁,便瞅见了官军旗号,稀稀拉拉地正在奔逃。人多欺负人少哪有不起劲的?扯着嗓门呐喊着,玩命地追。
毕竟姜是老的辣,追了不到一里地,刘雄发现可疑之处——不足百人仓皇逃窜,岂有不丢旗帜之理?怎么还举着不放?
刘雄立刻勒住缰绳,回头吩咐副将阳逵:“速速喝止兵士。”
“诺。”阳逵领命而去,好在骑兵在前步兵稍慢,只有千余人追得较紧。刘雄刚松口气,还未缓过神来,忽听左右喊杀震天——原来山林间有埋伏。
“步兵先撤,老夫亲自断后,倒要看看这些人有何本事。”刘雄还未觉得可怕,在他想来太原只有三千未加训练的新兵,而且不可能都派出来,即便有埋伏也没什么可怕。
可当程闵大军冲下来的那一刻,刘雄意识到自己失算了。那满山遍野的士兵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前方大道上也隐约出现了敌人。刘雄再想走已来不及了,只觉敌人如潮水般涌来,不多时就将他这千余骑团团围住。
祸到临头须放胆,刘雄还想卖卖老精神,把长枪一挺要率部突围。哪知还没认准方向,一阵箭雨袭来,冷不防臂上被创,钢枪脱手;紧跟着三四个骁勇之士已将长矛刺入了他的马颈。刘雄栽下马来那一瞬间,隐约瞧见了写着“张”字的大旗,可没等他再抬头,老胳膊老腿已被曹兵绑了个结结实实……
老将刘雄糊里糊涂被程闵设伏擒获,关押在一个狭小的军帐内,倒是不愁吃喝,也无需上绑了,就是不能出去。时隔多日他才从送饭之人口里打听明白,击败他的根本不是原本的守将,而是赶来增援的张辽。原指望马超、韩遂速速出兵解救自己,哪知盼来盼去张辽却先到了。刘雄颇感不妙——莫非程闵早有预料,太原商曜已被剿灭?我又会是什么下场?
当了俘虏着急也没有用,只能一天天挨着,所幸自己从蓝田带出的军队大部分突围而去,被俘的只是少数。一把年纪的人还出来打打杀杀的,真不该蹚这浑水,如今出师不利,胡子都白了还当回俘虏,真把老脸丢尽了。干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顶多不过一死嘛!
但是偏偏没人来取他性命,只这么关押着,送来的伙食反倒越来越好,有时候还有一小壶酒。天长日久混熟了,他甚至可以在卫兵监视下到囚帐外转两圈透透气,最憋屈的莫过于见不到程闵手下的将领;若是张辽等人肯召见,哪怕大骂一顿马上被杀,也比这痛快得多。这岂不是成了程闵的人质?莫非程闵要利用自己牵制关中诸军?刘雄百思不得其解,还是这么昏天黑地过日子,大约过了一个多月,终于有程闵手下的一位官员走进了囚禁他的帐篷。
来者不到年约五十岁上下,个头不高花白胡须,头戴武弁,穿一身灰色布袍;身后还跟着两人,一个是相貌清秀的文生,另一人虎背熊腰顶盔冠甲,豹头环眼相貌凶恶,似乎是员悍将。
刘雄被囚一月有余,早没了戾气,只没好气地瞥了一眼,便把头低下了。这位官员绕着他转了两圈,笑呵呵问道:“你就是蓝田来的刘将军?”刘雄不答,那官员又道:“民间传言蓝田生玉,可是也出奇人,都说你能吞云吐雾,可是真的?”
刘雄把头一扭看都不看他一眼,那位年轻公子笑道:“我看他是吐雾迷了自己眼睛,若不然怎会被咱擒住?”
“不要多言。”那官员冲公子摆摆手,又问,“你麾下多少人马?为何要反叛朝廷?”
刘雄依旧不发一言。那高个子战将喝道:“我家大人与你讲话,为何不答?”
“不必这样,你退后。”这位官员还真好脾气,自己搬了张杌凳,就贴身坐在刘雄身旁,伸手招呼那公子,“这一路可把老夫累坏了,来给爹捶捶背。”原来那公子是他儿子,过来轻轻为他揉肩捶背。
这官员也不管刘雄了,只顾着跟自己儿子念叨:“唉!若不是为了你们这些小的,为父一把年纪何必劳师远征受此颠簸?我都五十多了,子曰‘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似为父这等年岁就不斗气了,都快成老棺材瓤子了还上阵打打杀杀,难道叫人家戳着脊梁骨骂咱们为老不尊?”
五十多岁就为老不尊,旁边这六十耳顺的又该说什么?刘雄听出他指桑骂槐,却强忍着不搭茬。那官员叹了口气,又自言自语道:“我这辈子受苦的命,年轻时想安心奔个前程,谁料昏庸佞臣阻塞庙堂,又逢黄巾作乱,董卓入京,天下就乱起来了。举兵打仗固然是有纵横之志,但更是为了自保,往大了说保一方乡民,往小了说为保自家。南征北战东挡西杀,好不容易站稳脚跟,有那么一亩三分地,就指望能给后辈儿孙留个现成的富贵。可是不行啊,你们这些小的不懂事,偏要折腾。自己折腾还不够,还要拉着我这半大老头子出来撑门面。偌大年纪还得出来挣命!”这话恰是刘雄近日所思所想,正说到心坎里,便留神听下去,“老子有云‘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物极必反。你越是不知足,越去争,最后得到的反而越少。其实阳关大道早就铺好了,就看你走不走,若是放开胆子走下去,拨云见日富贵无边。若是非要自谋捷径,呵呵呵……只怕连本钱都赔光喽!”
刘雄心下暗想——这厮倒是句句在理,关中诸将若肯归降,竭力辅保程闵,日后也未必没有富贵?非要撑着自己坟头大的地方当草头王,又能自在多少?逐鹿中原这么简单?玩不好连老家都丢了,尸首都没地方葬了!
那官员抓着儿子手,语重心长道:“你也读了不少书,应该知道《尚书·洪范》有‘五福’之说吧?”
“孩儿不知。”公子也是聪明人,其实倒背如流却说不知,懂得这是说给旁人听的。
那官员娓娓道来:“五福者,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
“作何**?”
“为父一一讲来,这五福之首就是寿。人活一口气,即便你身负纵横之志,胸有锦绣韬略,没了这口气又有何用?世间千万富贵也都是有命才能消受。故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唯有此三戒方能得寿长久。人过二十而崩不称夭折,为父年近六旬,寿是有了。”
刘雄心道——我更有了。
“二曰富。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常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但没有这身外俗物还就寸步难行!不过大有大富,小有小富。大富者,富有四海坐拥江河,尽山川池泽之利;小富者,安家守本衣食暖饱,声色犬马倒也无忧。为父官高爵厚,绝不愁囊中之物,富也是铁定的了。”
刘雄又想——我虽称不起官高爵厚,但在蓝田也是堂上一呼阶下百诺,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不过是当年采药时落魄些,近三十年倒是没为钱愁过。
“三曰康宁。”那官员叹口气,“这个求不来,树欲静而风不止,生在这年月,上至天子下至黎民,谁能享上太平?”
刘雄也暗暗嗟叹——赶上这世道,我这代人是康宁不了的。
“四曰攸好德,这个有趣。”那官员笑了,“老子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依我说这话太泛泛了,须知人之德者非固于五常。德者,得也。有德者方能得,得天下之心者是为大德,得幸近之心者是为小德,故能得者必有其德。名重一方号令甚重,为众人所拥戴,便是有德之人。”
其实这种解释甚为牵强,不过投其所好,刘雄听着高兴——老子若不是有德,何至于叫他们拉下水?他越听越入迷,静等着听这官员说最后一条,哪知话到此处竟不再说了。
公子忙问:“父亲,那五福的最后一福呢?”
那官员沉默半晌,忽然朗声道:“难!难!难!”
三个难字出口,刘雄实在憋不住了,转身问道:“何言其难?”
那官员瞥了他一眼,捋髯道:“考终命者,便是善终,又不仅于善终。无灾无难寿终正寝,可言善终,但未必就是考终命。”
“那何为考终命?”刘雄追问。
那官员站了起来,踱着步子道:“人活一生,树功名于世,晚年保其功业不失,声名不堕。言之易行之难,若错走一步,晚节不保,一世英名付诸东流,贻笑千古之下。”
“不好!”刘雄听罢连拍大腿,“误矣!我被群小所误晚节不保!”只这一声喊罢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上套了。
那官员转过身来笑微微看着他:“老将军,您后悔了?”刘雄老脸一阵羞红,想矢口否认,但话已出口还装什么硬骨头?慨叹道:“唉!晚矣……悔不该同谋反叛,快入土的人了出来摸两手铁锈,真他妈晦气!”
“老将军既有悔意,向太尉大人请命归顺又有何不可?”
“事已至此,但恐太尉大人再难宽宥。”
“嘿嘿嘿!”那官员一阵冷笑,这时门口走进一人,“念你涉叛未深,本官便饶了你。”
刘雄瞠目结舌:“你、你就是……”
“本官便是当朝太尉程闵!”
一旁的田丰和他儿子田宇,还有许褚都笑了。
刘雄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人算计,但是如今话都说出来了,他还能怎么办?
“马超杀了他父亲马腾,想那马腾也算是个豪杰,没想到最后死在自己儿子手上了,古人曾云:‘至乱之化,君臣相贼;长少相杀,父子相忍;弟兄相诬,知交相倒;夫妻相冒,日以相危;失人之纪,心若禽兽;长邪苟利,不知义理!’这乱世之中利令智昏之徒甚多,无父无君又有何奇?”
“什么!我若知此内情,焉能与之同谋?”刘雄追悔不已。
田丰的儿子田宇过来给刘雄施一礼:“老将军,这便是方才所言,不循其父既定之道,自谋捷径引祸上身。我王师数万皆百战之精良,量那韩、马两家不过乌合之众,萤火之明怎堪与日月争辉?”说罢朝许褚一挥手。许褚会意,一掀帐帘自卫兵手中抢过杆长矛,两臂猛然使劲,耳轮中只听“砰”的一声——已将长矛折为两截!
刘雄更吃一惊,莫说自己已然年迈,就是年轻时也没这等气力。田宇趁热打铁:“我营中此等骁勇之士数不胜数,关中诸将焉能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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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游说
第一百八十六章游说
“唉!天意如此岂能违之?”刘雄已是满头冷汗,“但我与诸将皆盟为兄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若丞相肯开洪恩,末将愿回归关中劝说众将散兵归顺,化干戈于无形。”
程闵要的就是这句话,忙拉住他的手:“本官前日做了个梦,梦见兵进关中得一神人相助。现在想来灵验得很,这神人就是老将军你呀!”
“不敢当,不敢当。”刘雄满脸羞愧。
程闵又吩咐吩咐一下道:“吾儿回去叫韩浩他们准备一下,少时就让老将军搬到中军休养,改日我亲自备宴为将军送行。”
刘雄手捻银髯苦笑道:“无功不受禄,这两月夏侯将军也不曾亏待我,有什么休养的?明日一早我便回西边大营,若能劝他们散兵归降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就率部回蓝田以为策应。”
“好,将军真是个爽快人!”程闵站了起来,“本官这厢先谢过将军。”说罢就要作揖。
刘雄哪里敢受?就着杌凳一溜,先给程闵跪下了:“太尉大人不可自折身份,末将受朝廷之恩,得免反叛之罪,自当尽犬马之劳!”他已被感化得服服帖帖。
程闵终于满意了,连忙搀起:“也罢,事成之后本官再谢你,也为你儿孙谋个富贵。”
这会儿外面可闹热呢,郭嘉、庞统、荀攸、程昱都在外面等着,还有不少亲兵仆役,听这老头三两句就被田丰绕进去了,一个个捂着嘴直乐,见程闵和田丰出来都禁不住连挑大指:“两位高明啊!”
程闵示意大伙收声,朝亲兵仆役摆了摆手——早准备好了,什么锦袍、玉带、美玉、宝剑、肥鸡、美酒,各种好东西排着队往里端,还有两个标致的丫鬟捧着香炉也往前凑,还不得把老头美上天?
众人各自掩口,直出了张辽大寨才迸出一阵笑声。程昱笑道:“略施小计就将这老儿收服,他已感恩戴德,此去必定说动关中各部,收服叛将指日可待!”
“岂能这么容易?”庞统却不无忧虑,“人心不足蛇吞象,刘雄是年纪大了好说话,其他那些天生反骨的可未必肯听。关中军阀都是狗脾气,翻脸不认人,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郭嘉却漫不经心随口道了句:“说动是好,说不动也好,只要他肯在众叛将面前递个话,咱们就没白忙。”程闵闻听此言不禁瞥了他一眼——好个郭奉孝,就你是明白人,知道我想什么!还真是不能没有你啊!
一阵凉风袭来,吹得众人瑟瑟。谁也没注意到,黄月英竟随身夹了件狐裘,立刻披到程闵身上:“太尉,快穿上它。”
“还是你细心啊。”程闵这次出兵本来也没打算带女眷的,可是黄月英偏偏就是要来,程闵也无可奈何,只能带上了。
“阿嚏!”田宇倏然打了个喷嚏,“这该死的鬼天气,八月天怎么这般冷?”
“哈哈!这你就错了,现在不是八月,是闰八月。”田丰揣着手笑道,“民间有句没由来的话,叫‘闰七不闰八,闰八动杀伐’。动不动杀伐在下不知,冻死人倒是半点儿不假!”
“嘿嘿嘿,咱大兵至此可不是要动杀伐?”程闵也笑了,“回去都换厚衣服,吃饱穿暖好跟马儿拼命!”
韩遂、马超及关中诸将的叛乱并不像预想得那么顺利。当初一起谋划时都信誓旦旦,大有不诛程闵誓不罢休之势,可真到了行动的时候却人人退后,不是粮草不济就是境内盗贼作乱。本来就是贼出身,还闹什么贼?其实大多数人还是信心不足,都在观望之中。真正起兵的只马、韩两家以及距离较近的梁兴、李堪、张横。而行军过程中坏消息接踵而至:太原商曜还没怎么造出声势就被剿灭,刘雄突袭弘农遇伏遭擒,张辽所部已赶来增援,最后连程闵都到了。关中叛军与程闵大军对峙,形成将兵相持的局面。
程闵的人马将近七万人;关中部队也有六万,双方势均力敌。
“宵小鼠辈无信无义,说好了不来,难道要坐山观虎斗?”马超怒不可遏连拍帅案。
帅案的另一边坐着韩遂,他俩同掌中军大帐,俨然是平起平坐的两大统帅。相较马超而言,韩遂稳重多了,毕竟年近花甲久经沧海,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要清楚得多:“贤侄莫动怒,各部驻地有近有远,既已盟誓岂会不来?他们不过慑于程闵一时之威,不敢轻举妄动。只要咱们据守城池挫其锐气,各部见程闵出师日久不过尔尔,便会陆续赶来。放心吧,咱们的人会越聚越多。”
“程闵固不能西进,然我等亦不能破之,如此相持何日才能得胜?”马超显然不赞成长久之计,“若以我之言,速发精锐之师往程闵处挑战,给他一个下马威!”
“战不战可不是咱们说得算的。”成公英盘腿坐在一旁,手里玩弄着根马鞭,此番出兵他俨然成了叛军的总军师,“关中动乱多年,城池崩坏无险可守,彼攻我易,我取彼难。”
马超越听越着急:“既然如此,还不速速挑战?”
成公英倒很沉得住气:“将军勿急,程闵深沟高垒虽不利于我,然终不能长久。莫忘了程闵之南尚有袁绍、曹丕,如卧虎栖于其侧,天长日久必然生变。我等但阻扼其要道,程闵进不能进战不能胜,一旦肘腋生患急于退兵,我等尾逐其后必能破之。那时只要一战得胜,各部得讯蜂拥而至,邺城以西唾手可得也。”
他把局势洞察得很清楚,计谋也甚是老辣。韩遂不住点头,马超也无可争辩,只忿忿道:“话虽如此,各部将领违约不来实在可恨,绝不能便宜了他们……蒋石!”
蒋石是韩遂麾下,如今马、韩合兵,马超这样颐指气使,蒋石心中不快又不敢得罪,只得勉强出列:“将军有何吩咐?”
“你给我火速致书各部,限他们一月内必须起兵来此会合。倘若再敢推诿,等老子击败程闵,一个一个收拾他们!叫他们掂量好了!尤其是杨秋那厮,他妈的盟约之时就他喊得嗓门高,事情一出就闭门装孙子了,什么东西!”
韩遂笑道:“杨秋区区几千人马,不过跳梁小丑,有他不多无他不少,你何必偏偏为难他?”
“事不在大小,这口气实在难咽。咱们岂不是被这厮骗了?不把我马超放在眼里,我绝不让他有好日子过!”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梁兴、张横、李堪就在一旁坐着,闻听此言不禁咋舌——这小子与他爹相比真是一天一地,半分同袍之情都没有,现在就如此狂妄跋扈,日后真破了程闵,我们这些势力小的还不得被他挤对死?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韩遂已经觉出大伙心不齐,耐着性子劝马超:“贤侄年岁尚轻,做事不可偏激。咱们同在关中,理当以和为贵,何况现在又是两军对阵之时。若无缘无故招惹事端,只恐人心离散自相争斗,到时候莫等程闵来战,咱们自己先乱了,还谈什么逐鹿中原?为今之计当同仇敌忾互相包容,即便有人来游说挑拨,也当……”
说什么来什么,韩遂话还未讲完,只见田逵大步流星闯进帐来:“我家老将军回来了!”
“什么?”韩遂一阵蹙眉,其他人也交头接耳起来——刘雄被获遭擒,没被程闵斩首就算烧高香了吧,怎么竟被放回来了?
成公英脑子极快,马上警惕起来:“刘老将军何在?”
田逵道:“正在我营中与将校叙谈。”
成公英都顾不得请示了,站起身来指派道:“张横、蒋石,你们速带亲兵去田将军营里把刘雄带来,千万别叫他跟将士们胡言乱语,就是绑也得把他绑来!”
二将领命而去,不多时帐外便熙熙攘攘起来,紧跟着帐帘一挑,刘雄大摇大摆走进来——说是绑来,岂能真绑?一来老将军有威望,这帮人不敢动;二来老头也不傻,逆来顺受,能吃眼前亏吗?
韩遂一见刘雄起身相迎:“老哥哥,你在程闵处受委屈了吧?快快歇息,我这就派人置酒布菜给您压惊。”其他将领更殷勤,搀着扶着都赔笑脸,唯独马超端坐不语。
刘雄一副倚老卖老的架势,毫不客气地往东首头一张杌凳上一坐,翘起脚来道:“唉……命苦啊!一把年纪了还得在外面挣命,这辈子图的什么呢?这趟敌营我算没白去,想明白啦!”
在座的不少是精明人,听他这不咸不淡的话就知道他立场变了,八成是回来劝大伙散兵投降的。韩遂不接他话茬,转而叹道:“自从那日听说您遭擒,我心里就不好受。偌大年岁的人了,岂能让您冲锋陷阵?这是小弟虑事不周,惭愧惭愧……既然您平安无事回来了,就好好休息吧,今后的仗也不劳您打了,明天我就派人护送您回蓝田。您就安安稳稳在家吃完太平饭,等着小弟的捷报。”
刘雄心中暗骂——好狡猾的韩文约,竟要糊里糊涂了事!又接着牢骚道:“太平饭?太平饭这么容易吃的?倘若程闵打过来,咱们十几路人马玉石俱焚。我是端上太平饭了,只恐你们连吃饭的家伙都叫人家砍了。我也是养儿养女的人,于心何忍?”
这老头说话真够可气的,韩遂却也不好翻脸:“老哥哥何必说这丧气话,您只管回去高卧,战场的事小弟自有主张。再说还有这么多兄弟呢,过两天程银、成宜、杨秋他们都来,咱人多势众万无一失。”韩遂倒不是怕刘雄,论实力刘雄根本不算什么,他被擒之后田逵已被自己收编,这老头掀不起多大风浪;但刘雄德高望重,在这一摆就是个幌子,若真与他闹翻,非但面子上不好看,也会令其他将领寒心。人心一乱事情就不妙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快快打发他离开。
刘雄见他不肯尽言,话不挑明是不成了,叹息道:“贤弟劝我放心,我倒想劝贤弟放手。咱们都是大半截入土的人了,还出来摸一手铁锈干什么?打打杀杀几十年,做过多少恶事你心里也清楚。说好听的咱们是乱世英雄,说不好听的就是趁火打劫,趁着大汉朝动乱打下一亩三分地,不过就是个贼出身。虽说乱世无义战,可朝廷对咱们也不薄了,好歹有个将军之位,还有什么不知足?生荣死哀儿孙富贵,你也快六十的人了,还能扑腾几天?你就认了吧,难道要到老了没个归宿,也不为儿孙远谋,落一个贼父贼母贼子贼孙?”
韩遂低头不语,成公英却接过话来:“老将军莫要听程闵一面之词,现今我等已然举兵,若再投降焉能宽纵?况且关中诸部非韩将军一家,各路兵马齐心思战,这也未尝不是长远打算。若袭破程军挥师东进,非但地盘可保,就是逐鹿中原也大有希望啊……”
“呸!”刘雄把眼一瞪,“就是你这等不省事的挑唆得天下不宁!口气倒不小,还想逐鹿中原?也不照照镜子,瞅瞅自己有那本事嘛!”
成公英还没生气,马超倒一拍帅案站了起来:“住口!你这两面三刀背信弃义的老东西,程闵给你什么好处,竟敢跑回来离间挑拨。若不是看你偌大年纪,早将你乱刃分尸了!”
刘雄起身把布袍一扯,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你还别吓唬我,老子就是不怕死,若怕死就留在程闵大营不回来了,有本事拿刀往这儿招呼!眨一下眼睛我不姓刘,老子刀尖上舔血时你还没出娘胎呢!你指着鼻子问我,老子还没问你呢!你口口声声说你爹准你起兵,可有书信为证?”
这一句话就把马超噎住了。
刘雄兀自不饶,破口大骂:“你个小白眼狼,你爹屡次嘱咐你不可造次,你竟将你老夫杀害,连父子之情都不念啦!你们这些在座的都睁眼瞧瞧,这小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连自己亲爹都杀,日后能拿你们当回事吗?”
马超被他骂得恼羞成怒,眼瞅着就要拔剑,韩遂见状赶紧阻拦:“贤侄不可……来人呐!老将军疯迷了,把他搀回大帐看管起来!”
“谁疯迷了?我看你才是利令智昏!朝廷何负于你们?有此良机还不归顺,真要挨那项上一刀吗?”刘雄骂不绝口,已被众武士死死抓住;回头一看,攥自己手腕的正是麾下爱将田逵,更为光火,“你小子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怎么也吃里扒外?”
田逵又羞又愧,却不肯放手:“老将军恩重如山,但也要为我们这帮年轻人的前程着想啊!小的我也想裂土分茅为一方诸侯,给兄弟们挣些富贵。咱跟着韩、马两位将军干吧,人多势众绝没有亏吃!您就忍一时之气,日后我要是跟着韩将军混出息了,我一定像孝敬亲爹一样孝敬您,这还不成吗?”说着说着连眼泪都下来了。
刘雄又怜又气:“你个傻小子!现在早不是二十年前天下无主的时候了,举兵作乱能有什么好下场?”继而冲着韩遂、成公英骂道,“你们这帮狼心狗肺的,张嘴闭嘴同袍之义,却吞并我部众,怂恿我的崽子给你们当枪使!走着瞧,你们得不了好下场……”
“快轰出去!轰出去!”韩遂连忙摆手,众武士又拉又劝总算把刘雄拖走了,找个空闲军帐软禁起来——这老爷子也是倒霉,在程军大营当了两个月俘虏,好不容易放出来,又被这边扣下了。
大帐又恢复了平静,上至韩遂、马超,下至偏副将官谁都不言语了,各想各的心事。刘雄之事暂时压下了,但问题也暴露出来。马腾根本就不赞成起兵,马超野心勃勃杀害老夫擅自为之,全不念父子之情,此等心肠实在可怖!而韩遂满口仁义,却也兼并了刘雄的部众,做的可不似说的那般好听。各部人马本来心就不齐,叫刘雄这么一搅,彼此间防备之心更重了。
这时有斥候来报:“启禀众位将军,程银、马玩两部已过新丰,明天便可到此会合。”
“好。”韩遂似乎是想赶走这尴尬的气氛,故意提高了嗓门,“请列位兄弟各归营寨谨守营盘,待明日二位将军到来再做商议。刘雄之事大家不必在意,等咱们打了胜仗再劝老将军吧……散帐!”
第一百八十七章 蒲坂之战
第一百八十七章蒲坂之战
众人参差不齐地应了一声,退出大帐各归营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成公英紧走几步轻轻拉住梁兴袍襟:“梁将军,慢行一步。”
“成公兄有事吗?”
“借一步讲话。”成公英将他带到帐后僻静之处,“方才有几句话没法同着马超说。今刘雄被执,程闵游说之计已破,必将谋战。强突是不太可能的,只怕要分兵渡河谋取渭北之地。”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有什么藏着掖着的?”梁兴没弄明白,“成公兄有何为难之处?”
“此处不利于战,程闵若取渭北之地便可绕出险隘与我周旋。我想请将军率领本部兵马防御渭北,以防程军渡河。若将军不去,只怕那马儿……”成公英话说一半顿住了。
梁兴瞧着成公英熠熠的眼神,渐渐明白了——渭北是左冯翊一带的战略要地,而梁兴的大本营在鄜城,因而左冯翊不少地盘属梁兴的势力范围,由其防卫再合适不过了。马超刚猛好战,若是容他抢去这差事,即便打败了程闵,恐怕渭北之地也不再为梁兴所有了。成公英唯恐马超趁机坐大威胁韩遂,故而背地里悄悄地对梁兴说。
“承情承情。”梁兴连忙道谢,“今晚我就移师渭北,悄悄地走。只是两位将军这边……”
成公英笑道:“韩老将军与您是一条心的,不必在意。至于马超我去支应,咱们共战曹操,大局为先他又有什么可争的?”他说着话紧紧攥住梁兴的手,“虽然都在一个锅里舀汤喝,谁是真朋友,谁是以利相交,将军可要认清好人啊!”
“是是是,咱们才是一家人。”梁兴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冷笑——什么一条心一家人?不过尔尔!马超是个不折不扣的狼崽子,可韩老贼又能好到哪儿去?贼吃贼,越吃越肥,刘雄所部已叫他吞并了,又岂会对我真心?这不过是想借我遏制马超罢了。天下乌鸦一般黑,认清什么好人?包括我在内,这里有他妈一个好人吗?
刘雄被扣留的消息很快传到程闵处,但这似乎并不出程闵等人意料,他只是微微一笑,随口道了句:“马儿反状毕露,现在可以将马超杀父之事宣传出去,他既然不念骨肉之情,本官就帮他把逆臣逆子之名散布天下!”
这是一场简单的会晤,只有少数文武参加,天越来越冷了,大帐里点着炭火盆,大家围坐一处。不过并非所有人都像程闵一样乐观,长史陈矫就显得很沉郁:“两军僵持数月,眼看严寒将至,如此拖延只恐袁绍、曹丕将有不测之谋。太尉大人还要早作打算才是。”
程闵一副满不着急的样子,却问郭嘉和田丰孩子:“田宇、郭奕,以你们之见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还有什么说的?真刀真枪跟他们干!”田宇腾地站了起来,差点儿将炭盆碰翻,“我就不信这帮乌合之众有什么本事。两军交锋勇者胜!”
程闵连连摇头:“你不读书习学慕圣道,而好乘马击剑争强好勇,此一匹夫之勇,何足贵也?还是回去多念念书吧。”
田宇听程闵贬低自己,有意辩驳却被郭奕拦住,轻轻拉他坐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强攻硬取非善战之法。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程闵眼前一亮:“依你之见?”
郭奕笑道:“刘雄虽已被制,然敌心必乱。今当再遣合适之人前往劝谕,设法解其干戈,但求不战而屈人之兵。”
程闵的眼神又黯淡了——兵法倒是背得头头是道,真用起来就显出书呆子气了。
“说到底还是得打。”陈到叹了口气,“关西兵强,多习长矛,又征战不休未有弛懈,皆百战骁果。我军若与之战,非精选前锋不可以当也。”
程闵却道:“战在我,非在贼也。贼虽习长矛,假使不得以刺,空无用武之地,又何能为也?”
陈到虽然勇武,却不甚通用兵之法:“主公之意是……”
“固然要战,但不可强攻硬战。近闻成宜所部六千也已抵达,贼势已众于我。兵法有云‘夫地行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易远近,上将之道也’。今当谋牵制之法,使贼随我动,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趁其不备而击之。”说着话程闵站起身来,指指身后的屏风,那屏风之上挂着羊皮卷,正是这一带的地图,“你们看看此处的地势,可有良策?”
众人心思不同——陈到等人不谙兵略,瞪大眼睛看着这幅图,依旧脑中空空;郭奕冥思苦想,眼睛都快瞪酸了,程闵的用意他是领会了,想法却模模糊糊似有似无;田宇却不向他父亲那般,一点耐性都没有,只瞅了一眼就打起哈欠。张辽等将也是绞尽脑汁,郭嘉满怀希望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唯有荀攸、庞统、程昱等人不屑一顾。
郭嘉和程闵都期待地望着郭奕,希望他有所领悟,但等了半晌,最先打破沉默的却是张辽:“某得之矣!我军盛兵于此,而贼不复别守蒲阪,知其无谋也。末将愿请精兵渡蒲坂津,出其不意突袭敌营,贼可擒也。”这正是程闵所谋——此间地形甚为奥妙,黄河自北向南,渭水由西向东,两川恰会于潼关之北,天然形成了一个“丁”字形河口。如今两军列阵于潼关左右,皆在渭水以南。此处地形狭窄道路险要,程闵若不破敌,则无法驰骋平原大展用兵之才,反之关中诸军若不能破程,也不能进取弘农之地,故而两军僵持不动。程闵的建议是分兵北渡渭水,然后再从黄河蒲坂津西渡,到达敌人的北部,这样就绕过了潼关直趋敌后,可以打破韩、马的部署,相机而破之。
程闵微微点头:“善矣……”但这不是郭奕的答复,心中不免有些遗憾,郭嘉何等神机妙算,程闵本想培养出郭嘉的儿子郭奕,让他像他爹郭嘉一般算无遗策,不过可能时机还没到,毕竟郭奕还是个孩子。
郭嘉回身取来一卷书,递到郭奕手中:“险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高阳以待敌。你好好参悟一下吧。”
郭奕低头细看,原来是孙武子《地形篇》,就在“我先居之”四个字旁边,父亲用朱笔注道“地形险隘,尤不可致于人”,这才明白父亲早就成竹于胸,是故意考较自己,不禁惭愧:“孩儿纸上谈兵,今后一定多加习学兵法,请父亲将此书赐予孩儿。”
未待郭嘉回答程闵自帅案,抽出支令箭,“张辽听令!”
“末将在。”
“命你提本部四千人马今夜北渡,抢占蒲坂津。”
帐帘一动,负责粮秣的粮官走进来。程闵问道:“有何军情?”
“河东太守杜畿解送军粮千斛、牛马牲畜百余匹,已屯入后营。”
“来得正好。”程闵道:“先分二十头牛给两位将军,叫兵士饱餐战饭养精蓄锐,今晚也好出兵。大军近日就将北移,让他继续供给粮草。”
说罢起身招呼在场所有人,“传令全军拔营起寨,西进十里逼近潼关再扎营。”
田宇咕哝道:“明明要北渡了,为何还要逼近敌人?”
田丰拍了拍他肩膀:“傻小子,何时你能明白这是什么道理,为父就不用这么盯着你啦……”
大军西进十里,毗邻扎下营寨,只有张辽所部四千兵士未动,杀牛宰羊吃饱喝足,往帐篷里一卧,睡不着眯着,静候太阳落山,直耗到戌末亥初天已大黑,张辽才传令启程。锣鼓军帐、辎重粮草、辕车藩篱尽数收好,小船是早预备下的,二将督率士兵北越关山,先渡渭水。
渡渭水还算顺利,虽然水流湍急,但没有任何人干扰,只是辎重军帐不能舍,因为过黄河还要再次下寨,故而耽误了工夫。诸将中张辽出了名的谨慎,素来是“先为不可胜,然后战”,治军也最严,这边渡着河,那边就开始排列辎重——藩篱在前,辕车居中,军帐粮草居后。已经过河的兵四下戒备,还没过河的就排列这些东西,黑灯瞎火的竟没一人闲着,无愧军中有谚“不得晌,属张辽”,万事都想在前头。
忙活了半天,总算是等全军都渡了河,这才列好队伍接着前进。
这会儿已近子时,明月朗照,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给漆黑的荒原带来几分光亮。渭河以北不知有无叛军,这月光可帮了大忙,张辽也不传令举火了,就借着朦胧月色前进。不走河岸,直接向北行军,哪怕绕个大圈子,也要防止暴露行踪。
张辽带队在漫漫荒原上行军,有条不紊队列整齐。过了蒲坂县境,大家摸黑来到河岸,隐约望见自北南流的黄河——这段河道虽不及渭水湍急,但河面却宽得多,对面还有丛丛密林。张辽还是不着急,顺河道接着向北,走走停停,又耗了小半个时辰,直到一处两岸都平缓开阔的地方才勒马,命令先锋渡河。
这先锋名叫周冷,可惜一点都不冷,是个急性子,看着张辽磨磨唧唧忙活半宿他也忍了半宿,就等这句话了,哪还顾分布船只,领着几十个亲兵就上了船,抢先离岸扑奔河西。行军可以借着月光,渡河可就得打起火把了,周冷身先士卒,登到船头亲自举火,为十几条小舟引领方向。可船刚行到河中央,忽闻对面传来马蹄之声,紧接着也有稀稀疏疏的火光朝这边靠拢——有敌人!
第一百八十八章 蒲坂之战2
第一百八十八章蒲坂之战2
渡半受敌是兵家大忌,这地方要是过不去,敌人隔河堵截,走到哪儿人家堵到哪儿,永远也过不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如今已是有进无退,周冷把牙一咬,转身从亲兵身上抽出把环首大刀,将左手火把一摇,嚷道:“小的们看好了,跟着老子杀啊!”说话间船离对面已不足一丈,岸上早闪出一大片黑影。周冷估摸着淹不到了,奋力往河里一跃,踏着齐膝的河水就往上冲。他立功心切,士兵们可没见过这么打仗的,万一对面备好弓箭,就成刺猬啦!犹豫片刻,见对面乱哄哄,似乎也未准备好,这才齐声呐喊跟着冲下去;使船的也都是人精,见士兵们下去,调转船头又去接第二拨。
周冷今天豁出去了,完全一副不要命的架势。对面的敌人也搞不清状况,只是看见火把知道蹿过一人,匆忙中竟没人想起来放箭。眨眼工夫周冷已然杀到,刚一上岸就有个骑兵挺枪刺来,周冷身子一晃,让过枪尖挥刀便劈,顿时齐腰砍翻血喷如雨,后面十几个亲兵趁乱而上,西岸可就热闹了。
但大家都不知道,这可不是普通斥候,乃是梁兴麾下劲旅,约有五六百,且多为骑兵;统兵之人叫赵青龙,在关中诸部颇有勇名。梁兴得成公英之谋已移师渭北,派遣部将往来巡视河岸,就防着程军前来,今夜负责巡查的就是赵青龙,行至此间偶见河上火光摇曳,忙派百余骑前来查看,哪知糊里糊涂打起来了,赶紧率兵接应。他一马当先赶到河滩,见百余骑与数十程军杀得难解难分,其中有个又高又壮的将领,又喊又叫也没骑马,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攥着大刀,舞得车轮相仿,奋力厮杀勇不可挡。赵青龙火往上撞,他手中一杆丈八马槊,也有万夫之勇,当即催马直奔那将杀去!
周冷影影绰绰见一骑奔来,也预感到不是寻常之辈,自己步行又是短家伙,一打准得吃亏,情急之下左臂一抡:“去你娘的!”将火把扔出去了。
赵青龙正要取他性命,突见一道火轮奔自己面门打来——挨一下不要紧,把战袍引燃可就烧活人啦!忙横过马槊击飞火炬,哪知紧跟着黑影一纵,周冷举着大刀扑过来了。赵青龙吓得魂飞魄散,翻不过腕子也来不及拨马,饶是这小子反应快,立刻弃槊抬腿跨鞍,擦着周冷的刀尖跳下马去,捡了条命。
人是逃了,马逃不了,大刀照着马背就劈下去了。也是周冷一股急劲儿,竟生生将这战马斩为两段。喷得周遭一人一身血,血腥哗啦的肠子肚子流了一地,可把敌兵吓得不轻。赵青龙跳下马去一个侧歪摔倒在地,又是泥土又是脓血,黑灯瞎火也找不着自己的槊了。青龙变了蹿地长虫,摸了半天摸不到家伙,索性也不找了,站起身把佩剑一抽:“我照应着,快去搬兵!”可他的兵受此一惊已有些心怯,程兵趁势渡过数百,两军黑咕隆咚地扎到一起,火把全撒手了,这可真乱了!
黑黢黢也瞧不清楚,有的兵瞧谁都像敌人,举着刀乱砍;也有的瞧谁都像自己人,一下都不敢招呼,喊得比杀得还凶!糊里糊涂一顿乱撞,猛然又见西南方撞来一彪人马——乃梁兴麾下另一部巡哨,为首之将名唤靳富。
周冷此刻已上马换枪,眼见敌众我寡大军还没尽数过来,情知唯有死战,催动坐骑大喝一声:“老子要洗雪前耻!”带着兵就扑过去了,嚷得敌人直纳闷:什么洗雪前耻?
他们哪知道,周冷前番就是因为太鲁莽,在中军受了不少委屈,今夜算是撒开欢了,竟恨泄到敌人身上!他手下亲兵也都是不要命的,张辽的兵也颇受激励,索性全豁出去了,迎着敌人一通猛杀,针尖对麦芒,双方死伤都很严重。这时张辽已经过河,后面的兵开始运辎重了,关中军瞧出便宜了,那个不要命的将军不好惹,这位稳稳当当的还不好欺负?齐奔张辽下手。
哪知这位更不好惹!张辽将手中长枪一摆,登岸的数百程军原地不动,一起弯弓搭箭,齐刷刷射死一排。周冷左冲右突杀得血瓢一般,将将战了半个时辰,两下夹击竟将靳富的兵杀散了;刚缓口气,又见西方火光冲天——梁兴亲率五千人马赶到了!
张辽总共只四千人,奋杀半宿又是抢渡,这次可真危险了。周冷连喘大气,低头看看自己这杆枪,不禁悲从中来:今日恐怕有死无活了,也罢,拼死在此也算把脸挣回来了……想至此又要再突梁兴的队伍,忽听身后张辽放声大笑:“周冷!连杀两阵累了吧?何不进来歇歇?
周冷回头观看,大吃一惊——河滩上已立起整齐的寨墙!
磨刀不误砍柴工,张辽渡渭水时就安排好了,前面跟周冷的一千人只管御敌,中间自己带两千人就是放箭,后面一千兵负责扎营。运辎重颇有讲究:藩篱在前,辕车居中,军帐粮草居后。那栅栏是前翻从大营拆下来就是大片大片,运着不方便,用起来可好使。而且徐晃过河前又选好了地势,士兵过来把栅栏一插就算立住了,后面的人把辕车一架就有寨门了。刚开始是人护着墙,后来就是墙护着人了。
周冷欣喜若狂,连忙催马进营:“张文远,我服了你啦!”
“周冷兄之骁勇,我也钦佩!”
“彼此彼此。”二将握手而笑,大军尽数退入墙内,隔着栅栏夹起长枪,搭起弓箭,恭候梁兴大驾。
这会儿赵青龙、靳富聚拢残兵归队,梁兴大军强突程营,哪知人家早布置好了,三突两突攻不进,反伤了不少士卒。又折腾了半个时辰,天已蒙蒙亮,梁兴放眼望去——程军以逸待劳稳居寨内,后面的小舟往来不绝,粮食、锣鼓、军旗都过来了,有人支起了帐篷,还有人都开始挖灶埋锅了,这还怎么打?
赵青龙吃了个亏,狂吼不已:“绝不能饶他们,继续攻!给我攻啊!”
“别攻了,还瞅不出个子丑寅卯?”靳富白了他一眼,“人家寨子都扎稳了,即便攻下来得死多少人?韩遂、马超都是干什么吃的?凭什么叫咱当这冤大头?叫他们玩命去!”
梁兴苦笑着摇了摇头:“收兵吧……”
第一百八十九章 险渡渭水
第一百八十九章险渡渭水
张辽、周冷夜渡蒲坂津,力退梁兴扎下营寨,这不啻在黄河以东楔进一颗钉子,打出一个入口,此后大军开拔到蒲坂津畅通无阻,可以顺利到达敌军以北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程闵闻讯下令佯攻叛军大营,韩遂等部误以为程闵有意两面夹击,于是谨守营寨。如此叫嚣两三日,程闵料想敌人不敢轻易出动了,这才开始部署渡河。
如今程军营寨森严旗帜林立,透着威武煞气,可这只是表面现象,殊不知大部队早已无声无息自后寨门撤走,只有少数人虚设旌旗,敲锣打鼓以为疑兵。六万大军渡河绝非易事,需要周密布置,更须防备敌人趁乱进攻。
程闵统领中军之士坐镇渭水岸边亲自殿后,督促大军过河。程军舟楫虽不多,但军令严明列队整齐,加之临时打造了一些浮板,速度倒也不慢。一天一夜时间,赵云、陈到、黄忠等部皆已渡河,辎重粮草也已运过大半,只要中军再尽数渡过,程军就可以扬长而去了……
程闵身披白狐裘稳坐胡床之上,众谋士左右相陪;郭奕也侍立在他身旁,望着波澜壮阔的渡河场面甚是激动。不过程闵本人却不怎么欣喜,虽然眼下这场仗已拨云见日,但在他心目中,韩、马之流不过是无关痛痒的小角色,袁绍和孙权也不过尔尔,真正的对手却是曹丕和诸葛亮。
“主公快看!”郭奕一声呼唤打破了程闵的沉思,“田宇在对岸朝咱们招手呢!”田宇是个好热闹的,哪里耐得住性子?郭奕等人一个没留神,他便蹿上了船,跟着前军先渡了河。
程闵遥望对岸纵马驰骋朝自己挥手的田宇,笑道:“这傻小子早些过去也是好事,他若留在这边更不让人放心。”说话间只听众人齐声赞叹——原来天上有只失群孤雁,寒风中打着盘旋正不知飞往何方,田宇搭弓在手竟将此雁射了下来。
“好箭法!”众人不禁夸赞。
不得不说这田宇还真给力,文不成但是勇武还是有的,跟他劳资田丰不一样,他劳资文人一个,没想到他儿子居然是个武夫,别说这武力还是可以的,年仅十八居然能跟老将徐荣手上来上几十回合,估摸着在游戏里至少也有70以上的武力值了。
程闵夸奖道:“古人云:‘将不仁,则三军不亲;将不勇,则三军不锐。’依我观之,郭奕这小子忠孝可亲,占一仁字,田宇这小子武艺出众,占一个勇字,皆是治军之才。”
郭嘉却不给程闵面子,直接反驳道:“主公所言谬矣,为将者需仁勇兼备,他们俩一则以仁,一则以勇,难道打仗的时候要他们俩一起为帅?”
连郭奕自己都乐了:“真要是让我俩一同为帅,军营非乱了不成!”
大家说笑间,邓先与陈猛纵马自后面赶来。邓先下马道:“我等已派兵收起旌旗军帐,少时便可运来。”陈猛却总是一番忧虑之色:“我军虚张声势而渡河,因而贼不敢出,今收起军帐,只恐贼兵探得我动向过来骚扰。”
程闵冷笑道:“他们这会儿得知已经晚了。大部队已渡河,少时中军也渡完了,即便赶来只能隔水而叹。你们做好准备也过去吧。”
这会儿高顺已经带着不少士兵上了船,并空出两条稍大的请程闵以及众谋士登船。程闵婉拒道:“将乃兵之胆,兵乃将之威,我若渡去,只恐剩下人心中不安。你们先去吧。”他不肯走,别人也不好意思走,彼此推让一番,最后还是田丰与郭嘉、还有郭奕、田宇等人先上了船。
如今大部分中军将士也都上了船。只数百陷阵营保护程闵,那旁高顺也张罗士卒搬运军帐、粮草还有牲畜牛马,六万大军马上就要尽数渡完了。
程闵默然坐于胡床之上,他想了想这些年轻人,郭奕、田宇、张虎(张辽的儿子)、许议(许褚的儿子),这几个年轻人跟他们爹比差了太多,许议跟他爹一样有勇无谋,可武力值却不高;田宇跟他爹差远了,劳资文臣儿子习武他爹都看不起他;郭奕倒是聪明一点,不过跟郭嘉一样有点营养不良,不堪大用;恐怕也只有张虎是有勇有谋,所谓虎父无犬子可堪大用。
程闵浮想联翩,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骚动,许褚、高顺上前将他搀起,大呼道:“贼兵来了!”他这才注意到,陷阵营已行动起来。眨眼间征尘骤起呐喊震天,有一队关中骑兵赫然杀到岸边,旌旗之下闪出一将,三十出头白净脸膛,头戴亮银盔,身披亮银甲,外罩素白袍,坐骑大白马,手执一杆马槊,浑身煞气八面威风——正是马超!
原来关中诸将未知程军动向,不敢擅自出营,唯有马超自恃骁勇屡屡请战,皆被韩遂劝阻。刚才斥候回报,程营偃旗息鼓收拾军帐,诸将方悟程闵已暗中渡河。马超气不过,即刻提一万兵马直扑程营,果见寨墙空空营垒皆撤,更觉怒火中烧,马不停蹄绕过关山追到河边。
千防万防还是被敌人切了个尾巴,此刻程闵身边仅数百陷阵营,哪抵御得住?马超猛催坐骑恰似一道白光扎入程军之中,后面众骑兵也势不可当,将程兵冲得七零八落;陷阵营勇则勇矣,却寡众悬殊,霎时间死伤过半。马超自举兵以来未尝交锋,今日杀得兴起,正耀武扬威,忽见河畔有一老将,身披狐裘头戴兜鍪,被武士簇拥着仓皇而逃。他虽未见过程闵,但也曾听人描述模样,**不离十,况且此将明显是统帅,即便不是程闵,也是程营高官,想至此立刻举槊嚷道:“擒贼擒王!先诛此老贼!”
眼看大祸临头,许褚、高顺架起程闵狂奔河畔,一边逃一边帮他解去裘衣抛之于后。原指望弃了这件显眼的衣服就能混于兵中,哪知马超心明眼亮早已看个真切,槊尖往这边一指:“速速放箭!”
箭雨一来避无可避,天大本事也逃不脱了,高顺举目四顾,运兵的船还没过来,但在不远处有一叶小舟,似是运牛马牲口的。这会儿也管不了许多,二人几乎是抱着程闵上了船;使船的一篙尚未撑开,箭雨已到——十余名贴身护卫丧于河畔。
这船实在太小,恰容下三人,只有一个摇桨的船工。这船工死命猛划欲脱虎口——这不光是救程闵,也为救自己啊!马超哪里肯依?督促将士追至河岸杀散残兵,眼见兵刃不及这船,再次传令放箭。
箭枝似飞蝗般直奔这只船,许褚、高顺各抽兵刃护在程闵与船夫身前,程闵身子几乎缩成一团,死死贴着船板,但觉飞箭嗖嗖而过,如雨点般坠入河中,溅起阵阵水花。许褚一身铠甲尚能支应;高顺只穿着软甲武弁,全凭掌中佩剑拨打雕翎,不多时已身中两箭,痛若钻心;回头一望,三军将士翘首观望,已有十几艘船赶来接应。
高顺顿感希望,低头嚷道:“主公稍忍一时,咱们的船就快……”话未说完又觉右臂一痛,佩剑立时脱手。突然又是晃了两晃,身子一歪栽入河中。
“高顺……”曹操痛叫一声,想去拉扯又怕中箭,眼睁睁瞅着他被河水卷走。
没了一个护驾的,许褚更照应不过来,紧接着又一阵箭雨,船工登时丧命。渭水流淌湍急,对面的船将将就要迎上,哪知船工一死,小船立时失去控制,摇摇摆摆顺流而去。此刻程闵万念俱灰,俯在船板上只觉天旋地转。许褚一脚把船工死尸踹入河中,见船舷角落有一具破马鞍,随手拾起,佩剑也不要了,一手抄起船桨,一手举着马鞍护在程闵身前。
关中军眼见小船顺流向东而去,兀自不饶,打马扬鞭边追边射。许褚护主心切,手持马鞍将程闵挡得周全,自己却已身被数箭,所幸铠甲厚实未有重伤,只要把脸护好,浑身上下敞开叫他们射吧!可他一心二用,脚下小船已成随波逐流之势。
马超隐隐约约已听到程兵呼喊“主公”,情知此人就是程闵,更不肯舍,催促将士驰马狂射。可就在这时,又见东面一阵混乱,百余头牛马乱哄哄朝这边撞来——原来督运辎重的,大半已渡过,只剩零星的旗帜军帐和这百余头牲畜,都由绳子圈在后面。马超一到,他自以为大祸难逃,领着十几个兵撒腿便逃。哪知敌人的注意力都被程闵吸引了,竟无人朝他们下手。粮官已寻到三四只小船准备逃脱,却见关中军士屡屡放箭,情急之下有了办法,割断绳索将百余头牲口尽数放出,逐入马超阵中。关中之兵本匪类出身,抢东西比打仗更在行,一见这么多牲口送上门来,立时舍了程闵来抢牛马。
马嘶牛吼人声嘈杂,阵中一片大乱,粮官趁乱驾上小船便跑了。马超情知中计,连声呵斥:“不许抢!先杀程闵,违令者斩!”可人人都抢,谁听他的?连喝数声仍不能止,抬头再看,程闵的小船已随着急流漂出一里之外了;有意传令再追,程军十几只船已到河中央,反而张弓搭箭朝这边射来,只得后退收兵。
马超是不再追了,但程军还得赶,岸上的快马、水中的船一股脑向下游追去,却不见那小舟的踪影;直寻出四五里外,才见那船泊在北岸一棵歪脖树下。程闵、许褚席地而坐,皆已气喘吁吁。
小将陈到一马当先,跳下马来连滚带爬到程闵身前:“主公!”
程闵脸色苍白,强自摆了摆手:“没事。”看来受惊不小;许褚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兀自拔着铠甲上的箭枝。
后面众文武都陆续赶到了,一个个摘盔下马,呼啦啦跪倒一大片:“主公受惊,我等之罪!”赵云以膝代步跪爬到程闵面前,死死抓住他手腕,再也不撒开。
程闵见大家神色关切,强撑着挤出一丝笑容,“是我一时不慎,几为小贼所困,非尔等之过。”
众人松了口气,这才陆续起身簇拥到他跟前说着劝慰话。程闵嘴上虽硬,心里仍不免后怕,他怆然望着茫茫东流的河水,却再也寻不到高顺了……
程闵虽在北渡时遇到意外之险,受伤的高顺还是安全的回来了,但大军顺利转移到渭北,紧接着又从蒲坂津西渡黄河,与张辽所部会合。两军对峙的局面彻底打破。
由于东西对峙骤然变成南北对抗,关中诸军原先的布置被打乱。韩遂与马超作为叛军绝对主力,不得不从重点防守的西边移至北边,两个人还在用兵策略上发生了分歧。马超主张倾全军北渡,转移阵地与程闵长久相持;韩遂则力主借渭水为屏障抵御程军。结果各部将领大多数赞成韩遂的策略,于是关中军稍稍北移,沿渭水南岸扎营,就连原先尚在渭北的梁兴都退了过来——殊不知正中程闵下怀!
程闵分兵打破了原先的僵持,但也让出了通往并州的要道,关中诸军固然不敢忽视程军贸然进犯并州,但并州对于程军的补给也断了,改由东北方向的河东郡供给粮草。河东离渭北较远,运粮还要渡过黄河,比并州麻烦许多。若关中诸军依马超之计北渡相持,只怕旷日持久程军粮道困难,可他们一旦让出渭北,程军便可以肆无忌惮大展身手了。程闵动员将士砍伐树木,栽鹿角,挖壕沟,自蒲坂津起沿着黄河修建甬道,直通到渭水岸边,把粮道护了个严严实实,关中诸军再想耍什么花招已无从下手了。渭水以北黄河东西皆已落入程军控制,程闵已掌握战事的主动权。
但程闵要想进一步取得有利形势,就必须再次南渡渭水与敌交锋,马、韩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南渡就不容易了。程闵人数众多,战船却有限,因而依旧采取偷渡之法,在南岸再立营寨。周冷在蒲坂津力战有功,程闵让他自带一军,并授予其三千士卒自统一部。程闵大受鼓舞,决心趁热打铁再立新功,自请率先渡河。程闵也正有此意,当即拨付船只趁夜行动。
周冷立功心切信心满满,而且有了跟随张辽的经验,对立寨之事胸有成竹。夜半子时他率领三千士卒依次渡河,所有辎重完全按上次的经验布置,等藩篱、辕车运到了南岸,一动手立寨可就傻了眼——沙地!
渭南渭北不过一川之隔,两边的地貌却大不相同。黄河乃是南北流淌,两岸土地坚实,甚至有大片树林;可渭水由西向东水流湍急,尤其潼关以西是一望无际的关中平原,多年征战土地荒漠,风沙又特别大,渭水南岸几乎是一踩就陷的沙地。寨墙立不住,辕门架不起,沟堑修不出,可把周冷急坏了,动员将士挖了一个多时辰沙子,好不容易见着夯实的土地,寨墙还没竖立又刮起大风来了。沙尘飞扬漫天盖地,挖好的沙坑全都白干。周冷有心前行几里另择别处下寨,又恐离北岸太远接应不过来,只得耐着性子重新开始……
三千士卒折腾了一宿,直到东方破晓也没把营寨扎好,倒把敌人招来了。马超率领数千骑兵奔驰而来,程军寨子没立稳又辛苦一夜,哪还抵御得住?马孟起勇不可当,一杆大槊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他麾下爱将庞德也有万夫不当之勇,那帮西凉骑士也骁勇善战,杀得程兵丢盔弃甲哭爹喊娘。栅栏也倒了,帐篷也挑了,辕车也翻了,带的那点儿干粮全归人家了。周冷空有一身气力,被敌人杀得团团转,最终带着残兵撤回北岸,刚领的这三千士卒折损大半。
周冷回到营中述说经过,程闵并未多加斥责,再遣张辽渡河下寨。哪知张辽也败了,再换陈到也不能成功。渭南地形不利,敌人又防御谨慎,程军每渡一部,马超都率骑兵前往突击,一连几日皆是如此,程军死伤六千,辎重损失不计其数。程闵见此法不行,又调集所有船只,在上面铺木板搭设浮桥,哪知敌人又来骚扰,从对岸放箭干扰,浮桥没铺一半士兵就被乱箭射散了。程军冥思苦想,仍不能越渭水一步……
虽然是九月天,但因为有一个闰八月,实际上已步入冬季,天地间一片肃杀之气。程闵身披裘皮伫立渭水北岸,望着对面哀声叹气。广袤无垠的大地上连荆棘石岗都没有,零星有几棵孤树峭拔而立,还离河岸甚远。干黄的沙土横亘原野之上,一阵西北风吹过,漫漫黄沙卷着枯草飘来飘去,尽显荒凉之感。
田宇和郭奕一左一右伴着程闵。田宇即便到了这会儿依旧斗志不减,嘟囔个没完:“主公为何不派我去?要是我去,即便立不起营寨,也能将马超击退!凭我之勇,即便关中诸部尽来又有何惧?”
程闵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早懒得搭理他,只揣着手不住摇头。郭奕却道:“兵法有云‘欲战者,无附于水而迎客’,马超驰于河岸阻我立寨,表面看是英勇,实也是心怀怯意。若真想与我军决一死战,何不任由我军渡过,一举而歼之?足见他心里还是惧怕主公。”
“你能瞧破这一层,很有长进。”程闵一阵苦笑,“只要咱们一过河,贼众必然军心大溃。但问题是如何才能过这条河呢?前日已得到军报,益州刘璋遣使结好诸葛亮,还派了数千叟兵协防荆州,江东孙权西进无望,转而谋划夺取交州。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咱们若不能早定关中,势必要受他们牵制。”真正令程闵心烦的并非眼前的战事,他还有实力增兵,实在不行再调人马西出,两面夹击,韩、马还不败?问题根本没到那一步,他脑子盘算的是怎么兼顾东方的局势,韩、马并不可怕,若为了对付他们而耽误防御曹丕和诸葛亮,可就得不偿失了。
正说话间寒风袭来,程闵顿觉刮在脸上似小刀子一般,伸手摸了摸,几颗晶莹的小冰粒挂在胡须之上:“下雪了……”
郭奕仰头观看,倒看不见什么雪花,天空一片碧蓝:“我看这雪下不大,可能就是随风刮刮。河边风大,咱还是回帐吧。”程闵无奈地瞥了眼对岸,垂头丧气回归大帐。哪知刚到帐口,就见郭嘉正揣着手笑呵呵地与许褚聊天呢。
“奉孝,有事吗?”曹操紧了紧裘衣,随口问了一句。
“说有事就有事,说没事也没事,聊聊天而已。”
这叫什么话?程闵心下诧异,却道:“有事进来谈。”亲手掀起帐帘与老朋友共入。
郭嘉一落座便道:“你可知孙权已插手交州之事?”
“相隔路远刚刚听说。”曹操也坐下了,在炭盆前烤着手。
“孙权遣心腹步骘为交州刺史,士燮兵马薄弱已表示归顺。刘表以前派去的交州刺史赖恭与苍梧太守吴巨不睦,赖恭北投零陵,听说投降了诸葛亮。吴巨此番又要驱逐步骘,但这次步骘有士燮支持,恐怕成功不了,交州之地迟早落入孙权手中。”说到这儿楼圭一阵坏笑,“你可要注意了,只要交州一定,孙权就该掉过头来北上了。我若是你,就该早做准备。”
若是眼前战事顺利,程闵早做准备了,还用得着他提醒?这不是故意气人嘛!不过程闵察觉到郭嘉笑得很诡异,而且不经意间又带出“我若是你”这样的话,想必无事不登三宝殿,绝非是来聊闲天的。程闵眼珠一转,问道:“莫非奉孝已有破敌之策?”
郭嘉并不直接回答,反而搓着手闲话道:“这天可真冷啊,滴水就上冻。”
程闵咂摸这话的滋味,沉吟道:“莫非奉孝叫我等渭水结冰引兵而过?那要耗到什么时候?再者我已打听清楚,渭水结冰很薄,骑兵根本行不过。”
郭嘉听罢白了他一眼,起身便往外走,手都掀起帐帘了,才回头悻悻道:“河是死的,人是活的。河里的水不结冰,那岸上的水难道也不结冰?”说罢扬长而去。
第一百九十章 筑寨之法
第一百九十章筑寨之法
郭嘉先前的一番话,弄的田宇迷迷糊糊的,就连他儿子郭奕都不明白,他俩面面相窥异口同声问道:“他在说什么?”
程闵开始也不明白郭嘉是什么意思,不过慢慢的便反映过来了,从后世穿越过来的就是不一样,就算学历再差也会比古人懂的科学知道多,思考一番便知道了郭嘉的意思,随即露出笑容:“郭奉孝果然聪明过人,他教我筑寨之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筑寨之法?”二子目瞪口呆。
程闵霎时抖擞起精神,手据帅案站起来:“哼!他有筑寨之法,我也不能输给他。不但要筑寨,还要给马超来个下马威。立刻传令,把所有船只、马匹集中起来。再把众将叫来,我有计策相授!”
“诺。”田宇、郭奕答应得挺脆,心里还糊涂着……
当夜子时程军再次渡河,这回出动了所有船只,兵力约有一万,赵云、陈到、张辽、周冷等都过了河。不过这次没准备藩篱栅栏,而是带了好几船的缣囊和铲子。程兵沿渭水南岸挖沙垒墙,这边挖沙子,那边就有士卒以缣囊盛水往上浇。天寒地冻冷风阵阵,滴水便结冰,水往沙土堆上一浇,没多大工夫就冻住了。这办法简便省力就地取材,沙土脚下就有,舀水又守着河边,万余士兵一齐动手,越干越起劲,寨墙越垒越高。架上辕门,布好鹿角,支起营帐,又在墙外洒水结了层踩上就摔的坚冰——半宿的工夫,一人多高的营垒筑成了!
果不其然,天刚一亮马超就来踹营了。关中兵吃惯了甜头,哪知今天大不相同,这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粗人怎么也想不明白,程军何以能在一夜之间筑起这么坚固的营寨。
马超也知凭一己之力难以突破,但脑子还算清楚,若不捣毁这座大营,不出半日程军就会尽数过河,战局将更不利。想至此回头吩咐庞德:“速回连营请各部人马前来,一定得毁了这座营,快去!”
庞德不敢怠慢领命而去,马超催马往前靠了靠,但见鹿角丫杈排列整齐,营垒之外还有层溜滑的坚冰,情知这仗不好打。还未想好下一步对策,忽听一阵狂笑,土垒攀上一将,人高马大虎目虬髯,正是程营大将张辽:“逆子马超,你欺我军立寨不成。哪知我家主公乃有神助,一夜之间筑此坚城!还不下马归降更待何时?兴许主公大发善心,还能饶你不死。”
“满口胡言!”马超怒吼道,“有胆的出来一战!凭营垒拒我算何本事?看我大兵一到踏破土墙,千刀万剐了你!”
张辽笑道:“我才不与你战,由着你骂好了。骂人不理骂自己,骂人不答骂爹妈。你小子连你亲爹都杀,多挨几句骂算什么?老子今天就充你爹,叫你这忤逆子敞开骂吧!”
马超恼羞成怒,兵太少又不敢向前,气得催马在阵前狂奔。这时正南方征尘大起——韩遂与各部将领闻知消息,各率兵马前来接应。
张辽一见此景心头狂跳,只要这些人马一起上,再结实的营也保不住,稳了稳心神,按照程闵交代的话喊道:“且慢!马超贼子,你既好斗便与你斗。我家主公今日亲率一千骑兵与你见个高低,你若能胜,此地就让与你们!你若战败速速退去,少生干戈!”说罢猛一挥手——营垒正门打开,一队精锐骑兵呐喊着冲出,队前打着程闵的纛旗。
马超果真骁勇,临危不惧迎着程军而上,哪知程闵偏偏不与他接触,冲锋一半竟陡然转弯向东而去。马超见程闵怯战心中得意,方要传命追击,又闻对面喊杀声起,自程军营垒又杀出一队骑兵,也是千余人的队伍,也打着程闵纛旗。
马超一惊,怎么又是程闵?索性先打散这支队伍。不料这支队伍喊得倒是挺凶,却也不与他交锋,一出寨门便往西而去。马超这下糊涂了,正不知该追哪个程闵,又闻喊杀震天,程军连营寨门尽开,一股脑杀出七八支骑兵队伍,或东或西或南,各行其是,无一例外都打着程闵大旗。
这下非但马超糊涂,后面督战的诸部将领全糊涂了——究竟哪个是程闵?他们哪里知道,根本就没有真的。程闵将部队化整为零,赵云、陈到、周冷、徐荣、黄忠等各率一部,都打着纛旗来扰敌,他自己在河对岸布置浮桥呢!这十支队伍也不与马超交锋,绕过阵地直奔后面诸军。韩遂、成宜、梁兴、马玩等一见此景各自出击,哪知程军仍不交手,专找诸军之间的空隙钻,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似十条游龙般穿来穿去。
关中诸部本就号令不一,又各有各的心眼,都想多借他人之力、保存自己实力,这可就上了当。程军三绕两绕,不一会儿工夫阵地就乱了——梁兴部与马玩部撞在一起;成宜部想向东移,却被韩遂挡住了;张横部被三支程军穿梭包围,不知该向谁下手;李堪兵马最少,唯恐被程军占了便宜,没打招呼就往后撤。唯有马超战意不减,抖擞精神要与程军恶斗,无奈程兵都知道他骁勇,根本不与其交锋,全都躲着他跑。这几队都是骑兵,行动极快,堵也堵不住,截又截不断,实在不行还能掉头跑,扰得马超眼花缭乱,东追一阵西追一阵,累得鬓角热汗直淌,却一个程兵都没抓到。
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关中诸军阵势大乱,各部人马都混到一起了,程兵却尽数脱离阵地,绕着弯子回归营寨。马超都快气炸肺了,放声高呼:“别理这些兵,给我攻他营寨!”也不与韩遂等商量,自领兵马向程营冲杀。哪知张辽早有准备,一声令下,冰墙上蹿出数千弓箭手,照定马超军一通猛射!
韩遂深知若不及早端掉这座营盘,程兵就会源源不断尽数渡河,无奈阵势已乱,自相践踏,想帮马超都帮不上忙。乱哄哄地搅了半个多时辰,各部人马才算拆开,刚要传令全军出击,留守大营的成公英纵马赶来:“我等中计也!程闵设疑兵拖住我军,他已在西边十余里外搭成浮桥,渭北程兵尽数过河,就快杀到这边啦!”
“什么?”韩遂脑子霎时一片空白。
马超也得到消息了,气喘吁吁驰到韩遂面前:“怎么办?”各部将领紧跟着簇拥过来,你一言我一语,都叫韩遂拿主意。
韩遂环顾战场,各部人马白白折腾一上午,士卒已露疲乏之态,还有的自相践踏受了伤,这还怎么跟程闵硬碰硬?他掉转马头长叹一声:“唉!我等用兵不及程闵远矣……别等着挨打了,回营吧。”
第一百九十一章 离间计
第一百九十一章离间计
程闵三次渡河在渭南扎营,整个战局发生了根本转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原先两军局于狭小一隅,互相牵制难以用武,如今虽然还是对峙,但战场已换成了广阔的关中平原,而程闵的谋划屡屡得手,也使得关中诸军士气低靡。马超等人陷入一片混乱,各部将领想法各不相同,有人主战有人主和,对程军的行动已无章法可言。马超时而率兵到程营讨战,程闵不理不睬任其叫嚣。堪堪至九月底,一天比一天冷,韩遂召集众将商议对策,众将吵得面红耳赤,最后才拿定主意——与程闵交涉,愿割黄河以西之地请求和解。
使者是军师荀攸接待的,但他却对此事不做意见,直接把书信交到程闵手中,静候答复。程闵看罢韩遂的书信不禁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说割地请和,割的难道不是大汉之地?他想的什么我能猜到,如今天寒地冻,诸部将领又意见不一。他是想暂时罢兵,等熬到来年春暖再做打算。”
“属下如何答复?”
“军师有何看法?”程闵反问道。
荀攸唯恐自己动辄得咎,只是拱手道:“惟主公之命是听。”
程闵知其所思所想,默然半晌,无奈地摆了摆手:“你先去吧,明日再说。”
庞统这会儿就坐在大帐角落里检视公文,低着脑袋翻来看去,也不知听没听见方才的谈话。程闵缓缓走到他身边:“士元兄,你在做什么?”虽是上下级,程闵对他却不近不远,带着三分客气。
“随便看看军报。”庞统略微抬头道,“步骘已诛灭吴巨,交州之地归附孙权……刘璋复遣使者结好诸葛亮,似有援引之意……幽州乌丸轲比能贡献良马千匹……青州又有海盗作乱,已被剿灭……淮南屯民逃役…”
程闵见他东拉西扯不着边际,干脆把话挑明:“韩遂欲割地议和,你以为如何?”
庞统放下手里的军报,起身拱手:“惟主公之命是听。”
程闵听他也是这句,不禁笑了:“你这滑头,有话不能直说吗?”
“主公破敌之策早已成竹于胸,何必更问我辈?”
“哦?”程闵蛮有兴趣,“那敢问士元,我究竟何所思?”
这回再绕不开了,庞统只得回答:“离间计。”
“哈哈哈……”程闵抚掌大笑,“天下高见多有相合,士元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思。”其实这不难窥见,程闵从收降刘雄起就一直在找机会给关中诸部制造矛盾,南渡设疑兵更是利用了他们各自的心理。只要稍加时日,关中诸部必然内讧,军心生变何以再战?
庞统冷眼旁观瞧得清清楚楚,既开了口索性把话讲完:“以在下所观,关中诸部最强者无过韩遂、马超。主公既要离间,便该从他二人下手,前番马超连连挑衅,足见其主战;韩遂今又致书请和,可料二人已生矛盾。兵不厌诈,他既来请和,主公何不伪许之,令韩、马愈加相疑,伺机破之?”
“好。”程闵脑中灵光一现,已有了下一步计划,“就有劳你转告使者,本官愿意议和。但恐韩遂所言有诈,眼下还不能收兵。请韩遂来日与我阵前相会,我要好好与他谈谈……”
第二日午后,程、韩两人会于渭南原野,东边程军众将率军保驾,西边关中诸将也带兵接应。两军隔半里之遥,程闵带着心腹之将许褚,韩遂身边跟着贴身猛将阎行,四匹马奔至阵中相会。
韩遂边打马边思量:议和之事诸将多有不愿,而今乃一时权宜,到时若论起割分地界之事,我可不能多让。倘若弟兄们失了地盘,岂能与我善罢干休?这事可不好谈啊!
正思忖间已至程闵近前,韩遂刚要抱拳施礼,怎料程闵抢先收住缰绳,笑呵呵拱手道:“文遂兄,别来无恙?”
韩遂一愣,没想到程闵会与自己称兄道弟,而且称呼的是自己昔日的表字,心头一热当朝太尉他声将军已是天大面子,何况以兄弟相称?给脸不能不兜着,韩遂也马上换了副笑脸:“不敢不敢,太尉自折身份了。”
程闵一摆手:“我与文遂兄也曾有一面之缘,何必这样生分?”
韩遂早年游学洛阳,是曾与程闵见过面,可当初一个凉州文生,一个是暴发户,彼此间又能有什么印象?人家既这么念旧,他也只好随着客套:“是啊,昔日一别都二十年了。”他这么一说,身边阎行直眨巴眼——这两人越说越近,究竟什么交情?
程闵满脸感慨:“唉!二十多年,咱们都老了。”
“太尉所言不虚,往事如过眼烟云。”韩遂也是懂礼之人,还真捧着他聊。
“没想到你我这把年纪还要为敌,这世道真叫人摸不透。”程闵叹了口气,韩遂满心以为他要话归正题,哪知他却接着道,“我年轻时就想建功立业为一代名臣,如今也算得偿所愿,却总是忍不住回忆过去的事,这可能就是老态吧。”
韩遂觉他越聊越远,赶紧打断道:“唉!太尉大人太过自谦!”
原以为这句一出口就能把话题引回来,哪知适得其反,越发详细起来兴致还挺高,从家世说到籍贯,从籍贯说到幼年之事,从幼年之事说到举孝廉,绕了一大圈才回来。接着又述说自己怎么破的黄巾,怎么辅佐曹操的,怎么自己干的。他指天画地口若悬河,韩遂渐渐也听进去了——毕竟是有岁数的人,本来就念旧,程闵说的这些韩遂也曾亲身经历,因而感触颇多。
许褚拄着长矛陪在一旁,他知道程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程闵把韩遂说得蹙眉凝思一脸专注,想笑又不敢笑,咬着嘴唇忍着。那边阎行心里着急,两军阵前不谈军务却聊家常,后面众将离着老远瞪眼瞅着,这算怎么回事啊?可他毕竟是个部将,不好随便插口,只能耐着性子听,程闵说到讨董卓,破袁术,灭吕布,败袁绍,定乌丸……叨叨念念半个时辰,阎行总算有了盼头,心说定乌丸之后便是现今战事了,这还能有错吗?
哪知程闵说到乌丸戛然而止,继而仰天长叹:“哎!”
韩遂见他这般怆然也不禁动容,随口劝慰道:“我听人言,太尉大人所作《短歌行》有‘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之语,足见太尉大人也是豪性之人。您虽多经坎坷,但毕竟已成我大汉三公,是非功过任凭世人去说,又何必在意?”说到此不知触了哪根心弦,苦笑嗟叹道,“可我这等碌碌之辈呢?此生已难免恶名,这世道逼人啊!”
程闵见他话匣子要开,岂能错过?忙趁机相问:“想来令尊乃孝廉之身,将军您也是西州名士,怎会跟从羌人反叛?本官诚不可解。”
“孝廉名士?”韩遂一阵惨笑,“中州有孝廉名士,我们偏僻之地哪讲究这些?只要非匠、非巫、非医、非商就算良家子弟。即便当了官,户籍一辈子不准内迁,生下来就比你们低一等。”
“羌人为祸西疆百年之久,不得不防啊!”
“可羌人为何要叛?难道都是天生反骨?”提起昔日之事,韩遂甚为愤慨,“那些派到凉州的官员皆以天朝名士自居,虽口口声声说胡汉一家,其实何尝把羌人看成大汉子民?边庭之将更是恶劣,纵容部下官吏盘剥羌人,所获牲口财物尽情挥霍。把人家逼反了再堂而皇之领兵去剿,打赢了又成了他们的进身之阶。如此周而复始为害不已,羌人焉能不叛?这天下又焉能不乱?”
程闵见他越说越气,又顺水推舟道:“听闻将军当年是被羌人诬为同党硬拉下水的,可有此事?”
“一言难尽啊!”不提此事便罢,一提此事韩遂唏嘘不已,他这辈子误入歧途皆因此事而起。灵帝之时羌胡部落造反,其首领北宫伯玉、李文侯为扩大声势,虏劫凉州众多名士至叛军之中,韩约也在其列,被羌人诬良为盗,强行任命为部将。州郡官员不察,便将其归为叛贼同党,购捕文书遍贴天下。韩约洗刷不清,只得入伙当了真贼,自此变易名字,韩约字文遂易为韩遂字文约。他处事干练又有智谋,很快就成了叛军的重要头目。后来叛军势力坐大,当时的凉州刺史耿鄙重用酷吏排挤良善,其麾下军司马马腾因而举事,与韩遂并势。后来朝廷派张温率部戡乱,叛军势力稍挫,韩、马借此机会发动兵变,诛杀北宫伯玉、李文侯、边章等头目,自此平分西凉成为两大匪首,与朝廷征战不休。直到董卓身亡,李傕当政,与关东诸将敌对,为了稳固后方,封韩遂为镇西将军,马腾为征西将军,他二人私盐变官盐,才算有了体面身份。
程闵听其述说身世经历,也不禁扼腕叹息——十个谋反之人倒有八个其情可悯,谁又是天生恶人?
今日韩遂彻底打开话匣子,有些事连阎行都不清楚,在一旁听得出神。韩遂说着话漫指远处诸将:“太尉大人请看那旁驻马的列位将军,他们人人都有段辛酸往事,非是我等不忠不孝,乃是朝廷逼人,世道逼人,不反作何?先帝昏庸无道用人不明,派到我凉州的都是些什么昏官?昔日有个孟佗孟伯郎,贿赂宦官张让,用一斛葡萄酒换得凉州刺史之位。他之后又有个左昌,残暴不仁草菅人命。左昌罢免又来了宋枭,此人一介白面书生,竟要以《孝经》退敌,笑煞天下人!再有便是梁鹄梁孟皇……”提到梁鹄,韩遂一脸不齿,讥笑道,“这老儿有家学渊源,凭一笔书法便被授以高官,整日舞文弄墨逢迎权贵,家父举孝廉之时他正是选部尚书,庸懒无能专务钻营之术。”
两人抚掌大笑,倒真似一对多年未见的老友。但笑罢多时又霎时相对无语——彼此真的不是一路人!程闵出身寒门(后世也不过是个**丝而已),穿越之后此生虽久经波折,本末舛逆有违本志,但不论究竟为谁打天下,他终归是以戡平四海为己任。韩遂出于边庭之郡,虽也读孔孟之书,却阴错阳差成了一方匪首,其实并无纵横四海之志,只想保存地盘,到老留个整脸,给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一个交待。一个要平定天下,一个要割据称雄,他俩虽未谈及划地议和之事,但注定这场议和难有什么结果。他二人顷刻间无语,一阵凛冽的西北风袭来,都不禁扭头避风——又见天已转阴夕阳将近,恰似他二人也将步入迟暮之年。人生这条路真是奇妙,往往一步不同,后来的路便差之千里,他们各自的晚节又是什么呢?
伫立良久,还是程闵先回过神来,沉吟道:“来日不可待,往事不可追。过去之事无可更改,你我各自珍重吧……”
“虽是两下为敌,也请太尉大人保重。”韩遂也很客气。
“天气寒冷,咱这年岁都经不起折腾,我看就谈到这里吧。”
“好。”韩遂随口答应,方要拨马突然醒悟——不对啊!这半天一句有用的都没谈!忙道:“太尉大人慢行一步。”
“哦?”程闵听他呼唤转过头来,“莫非文遂兄又想起什么陈年往事?天色不早,咱们改日再聊吧。”
还陈年往事呢,正经事都耽误了!韩遂挽留道:“太尉大人,你我为何而来?议和退兵之事尚未谈妥。”
“哎呀!”曹操连拍脑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我阔别多年相谈融洽,不知不觉就忘却了,都成老糊涂啦!这样吧,今天太晚了,议和之事我先应下,具体收兵事宜咱们改日再谈。韩将军,就冲咱们是朋友,本官绝对信得过你,怎么划分地界都好商量,改日再见!”说罢带着许褚打马而去。
韩遂哭笑不得,也只好拨马回阵,今日虽未能详议息兵之事,但忆起这么多往事,说了这么多知心话,也算不虚此行吧。阎行自谋叛之日就满心反对,是迫于无奈才相随举事,见韩遂与程闵相谈甚欢,既感无奈又有喜悦。若促成韩遂归顺朝廷,父母得脱于难,也未尝不是好结果。
关中诸将立马阵前,在寒风中等了一个多时辰,手脚都冻僵了,心中却如火燎般着急,一见韩遂转来,都迫不及待迎了上去:“老将军,这半日都与程闵谈些什么?”“割分地界之事可曾谈妥?”“程闵所言是否有诈?”“这仗还打不打?”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韩遂却沉浸在方才的感慨中,连头也不抬,只摆了摆手:“无所言也。”
众将面面相觑——什么都没说?一个时辰什么都没说,谁信啊!
马超挤到近前质问:“两军阵前焉能不言军务?”
韩遂苦笑道:“程闵不言,吾何独言之?”
众将兀自不信,阎行从旁解劝:“程闵与我家将军所论皆陈年往事、人情旧谊,与军情无干,至于议和之事改日还要再议,到时候再说吧。”说罢分开人群,保着韩遂先行回营。
诸将你看我,我看你,虽然都没说破,但心里早萌生了怀疑——明明看到他与程闵商谈甚久,还曾拊手欢笑,一个时辰岂能什么都没说?难道这老贼变了心,跟程闵串通一气,有何不可告人之事?我们这帮人里他势力最大,若是他把我们卖了可怎么办?看来韩遂老儿甚不可信,什么同袍之义都是扯淡,还得自己长心眼啊……
马超早气得钢牙直咬,把掌中大槊往地上狠狠一插,嚷道:“我久欲与程闵一决生死,尔等偏偏要议和!议和议和,若照这个议法,早晚都把咱们议死在这里!”
程闵施用离间计,假意准许议和,约韩遂阵前商谈退兵事宜,却不言军务只聊昔年往事,又故意与其交马拊手作亲近之态。韩遂浑然未觉,马超等将看在眼里疑在心中,回营后又因战和不定再起争执,饶是韩遂年高压事,才算没闹起来,却也不敢主动接触程闵了。可是他不来找程闵,程闵却要想方设法见他。
时隔三日没有消息,程闵便要亲往敌营约见韩遂。众将唯恐此去有险,竭力阻拦。但程闵一来是想趁热打铁挑拨离间,二来也有意在敌人面前炫耀武力,故而执意前往。商量之后决定由许褚统领五千骑士护卫,并且把年少的郭奕、田宇带上左右相随见见世面。
初冬的大地一片萧索,西北风呜呜作响,卷着零星的雪花,枯草败叶都被裹在薄薄冰霜之下。五千铁骑驰于原上,程闵一马当先神采奕奕——这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战事越来越有利,他也不似先前那般愁眉苦脸了,瞧什么都顺眼。传说老子骑牛出函谷,三秦乃祖龙发祥之地,吞并六国一统天下,实乃勇士之乡。田宇、郭奕也马上加鞭神清气爽,不住赞叹这苍茫景色。
见此情此景,程闵突然有了一种想要装逼的心情,程闵只会花拳绣腿三脚猫功夫,用武的来装逼肯定是不行了,不过好在小学的时候没少背古诗,突然又想到了曹操,反正曹操已经死了,就拿曹操的诗来装装逼吧,于是程闵沉思了一下,为了装逼也要做好气氛,随后缓缓而道:
鸿雁出塞北,乃在无人乡。举翅万余里,行止自成行。
冬节食南稻,春日复北翔。田中有转蓬,随风远飘扬。
长与故根绝,万岁不相当。奈何此征夫,安得驱四方!
戎马不解鞍,铠甲不离傍。冉冉老将至,何时返故乡?
神龙藏深泉,猛兽步高冈。狐死归首丘,故乡安可忘!
吟完这首诗歌郭奕这小子直接就惊呆了,不过田宇这小子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还炸着嗓子喊好。
这首诗歌表面看来是曹操所叹不过是征夫思乡之情,但细细品味大有深意。他在感慨人生漂泊不定,冉冉老将至,一生所求在何方?“戎马不解鞍,铠甲不离傍”的不是别人,正是曹操!神龙藏泉猛兽在岗,他若不迈出那一步,此生永远不知是在为谁而忙。何止如此,连日后的事业他都不知究竟该托付与谁。
我也不知道这首诗歌我哪来装逼对还是不对,不过郭奕这小子却沉思了起来。
郭奕心想,我自谓得家父之才学,想来不输于先朝边让、孔融之流,但主公天赋之高真古今少有,莫说他征战四方功冠天下,即便就是这风雅之才,我辈安能比及?不能不服啊……正思忖间,关中连营已遥遥可望了。
想罢郭奕开口道:“主公这首诗歌当真乃是天下少有,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给它起个名吧!”
程闵心下好笑,嘿嘿!老曹啊,反正你都不在了,劳资用你的诗歌来装装逼,你应该不会怪罪吧?再怎么说我们也是结拜兄弟,借用一下应该没事吧?哈哈!
程闵想归想不过脸却没表现出来,随后开口道:“就叫《却东西门行》吧!”这本是曹操写的诗歌,名字也是曹操自己的取的,所以这么叫肯定没错,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