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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盗墓进行到底全文阅读

作者:龙飞     将盗墓进行到底txt下载     将盗墓进行到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七章 一些隐情(三)

    曹实今天能对我说这么多,很出乎我的意料。随着他断断续续的讲述,我心里的疑云稍稍清晰了一些,但是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悲凉却越来越重,如果不是曹实知道自己可能要死在这里,他不会透露这些秘密。

    “老曹,这里面有我看不到的隐情?什么隐情?”

    “天少爷,这些隐情看上去是无足轻重甚至没有意义再讨论的事,但是如果你想深一些,就会知道里面其实很不简单。”

    可能曹实说的有道理,但是他讲述的太笼统,我不知道究竟是在那些方面忽略了深入的思考。

    “天少爷,你想过没有。”曹实伸出一只微微颤抖的手,竟然是想要烟抽,我立即拒绝了,他无奈的苦笑了一下,继续说:“八爷当初在礼县大堡子山的那座墓中拿了东西以后,就开始跟薛金万抢江北的地盘。他老人家四海漂泊了大半辈子,为什么突然就想找一块立足之地?而且,中国这么大,干嘛非要抢江北的地盘?要知道,薛金万不是普通人,在江北的根子很深,八爷就那么几个人,几年就把薛金万斗垮了”

    “这些事情我怎么可能没有想过?”我随口就答了一句,老头子斗垮薛金万,确实令很多人侧目,我长大了之后也不止一次的问过这件事,最后所有答案都归功于老头子运筹幄,几个叔爷出生入死。

    但是想着想着,曹实的话就触动了我的神经,他说的一点没错,这么多年,很多人在这件事上只看表面问题,而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老头子的动机。

    为什么非要抢江北的地盘?

    “老曹,你直说,老头子为什么抢江北的地盘?”

    “说实话,我不知道,只不过接触到了这件事之后,慢慢生出了疑问,一直在猜测。当时我只是个小角色,不可能了解那么多。”

    曹实当时的身份确实微不足道,几个叔爷带着他们这些年轻伙计,最多就是暗中去扑薛金万的档口。而那些真正隐藏在黑暗中的生死斗争,曹实没办法也没有资格去了解。

    “这些话八爷没有跟我明说,我只是觉得,他在大堡子山拿到墓里的东西后就开始抢地盘,是不是太巧了?还有,我觉得凭八爷当时的实力,单独斗垮薛金万的可能性很小。”

    我真是有点糊涂了,不管当初老头子和薛金万的实力悬殊有多大,但他赶走薛金万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很多人都知道。在这个关口上,曹实反复说这件事,难道就是他所指的我没有想到的内情?

    “老曹,这些和西夏铜牌有直接的关系吗?”

    曹实刚想张口,突然就艰难的皱起眉头,嘴角微微抽搐,我慌了,连忙问他是不是伤口出了问题,转头就要叫和尚过来。曹实紧咬着牙摇摇头,一把抓住我的手,手劲竟然还相当的大。

    “别别喊人,让我把话说完”

    我不听,也不能拿他的命开玩笑,还是要喊和尚过来。但是曹实的目光还有表情顿时就开始焦急,这种表情分明让我感觉到,他生怕自己的话说不完就咽气,那样的话,他会遗憾,就算断气了也不会瞑目。

    一时间我犹豫了,紧紧握住曹实的手,粱手哆嗦着点燃一支烟,塞到他嘴里。曹实猛抽了一口,接着就咳嗽,咳嗽产生了震动,影响到伤口,他的眉头又是一皱。

    他三两口就抽完了这支烟,长长嘘出一口气,额头上的汗水不住的往下流。我自己也叼起一只烟,但是手哆嗦的很厉害,几次都没能点燃。

    “天少爷,我没多少时间了,长话短说。从我接触到这件事开始,前前后后最少有五六批人也在找西夏铜牌,这些都是狠茬子,惹不得。他们和我们都死了很多人,有的时候,人死了,还查不出死因,就那么莫名其妙的咽了气。所以,八爷很忌讳你打听这件事,天少爷,从昭通档口的血案以后,你就一直在外面跑,我不知道你怎么跟你身边的人接上头的,但是,从现在起,马上收手。”

    曹实一说昭通血案,我立即产生了很强烈的反应。西夏铜牌确实很复杂,能引起我巨大的好奇心,但是归根结底,它和我几乎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是昭通血案呢?可以说,我的生活完全是被这件事改变的,背井离乡,流离失所,为了摘掉头上的黑锅,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小胡子身上。

    所以,一听到曹实提起昭通,我立即就把铜牌的事情抛在一旁,问曹实昭通血案查出什么线索没有。

    “赵狐狸事后不久就回到江北,我亲自找过他,也看过他的伤,很深的刀口,几乎见骨了。我问起昭通的事,他的态度很激烈,也很坚决,一口咬定就是你和麻爹暗中下的手。”

    到了这个时候,我心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了,那就是把赵狐狸生生的撕碎,然后一口一口活吞了他。

    “江北的很多人都开始怀疑这件事是你做的,几个叔爷也到八爷那里谈了很久。”

    “那老头子呢?他是怎么说的?”

    “八爷在这件事上没有再说一句话,我看的出来,他不是不想说,而是没法说。赵狐狸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手下的伙计也挂到了昭通,这是事实,成为很多人的口实,但是八爷心里很清楚,你没有这么做的必要和动机。”

    “那好!”我立即就打定了主意:“离开这里之后,马上找医院治你的伤,等伤情稳定,我和你一起回江北。”

    “不!不行!”曹实马上打断我的话:“现在不要回去!现在回去,只会对你不利!”

    “那我怎么办?就这样一直顶着黑锅到处跑吗?”提起这个事情,我就忍不住的急躁,感觉胸口和颅腔里都憋着一股血,还有一股气:“老曹,江北那批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们有脑子吗?赵狐狸不管怎么编,但有一点你们都应该知道,受命宝本来就是麻爹先反馈给江北的,如果想吞掉它,我们完全可以藏着不报。等报完了,再杀赵狐狸,把货黑掉,我就算再傻,也干不出这样的事。”

    “昭通这件事,我也欠考虑了,当时如果你事发以后偷偷赶回江北,面对面把情况跟八爷说清楚,也有可能是另外一种结果,但是我不想看着你冒这样的险。”

    “这不能怪你。”我干涩的苦笑了一声:“老头子气急了,当时就派人来去手,要是不跑,我现在可能已经变残废了。老曹,老头子这段时间还好吗?”

    曹实沉默了两分钟,抬眼看了看我,说:“说实话,八爷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特别是昭通出事以后,他”

    我的心就象被刀子捅了似地,猛然一痛,还没等我开口,曹实的语气又变的急切起来:“天少爷,西夏铜牌这件事你千万不能再参与了,马上收手!马上!西夏铜牌”

    这一瞬间,我就察觉到曹实的目光涣散了很多,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感觉他还有话没说完,但是什么都顾不上再问,立即回头拼命喊和尚过来。

    “天少爷如果以后你见到八爷代我代我跟他老人家说说一声我对不住他班驼的事情还是还是办砸了”

    “老曹!”

    曹实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句话似乎就是无意识说出来的,说完这句话,他彻底昏迷过去。

    白音跑过来拦住骆驼,和尚马上就去看曹实的伤,过来一会儿,他对我说,曹实的身体很结实,暂时还挂不了,但是能不能走出这片大漠就很难说了。

    我们加快了速度,中间几乎不做任何停顿,也不休息,拼命的赶路。中间,槐青林苏醒过来,他对自己的处境和身边的人感到陌生,但是并未表露出太多的惊讶,和尚和槐青林小声的开始交谈。他们谈的什么,我不知道,也没心去打听。

    曹实也断断续续的苏醒了几次,但是他没有力气了。每次他苏醒过来的时候,我都能看见他干裂的嘴唇轻轻的张合,全力想要和我再多说几句,我凑到他嘴边听,听到的反反复复就是那几句话,要我暂时不要回江北,要我彻底从西夏铜牌这件事里脱身出来。

    这一路走下来,对曹实甚或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折磨。一些经历过生死的人,对生命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有的人认为生命很脆弱,好端端的一个人,冷不丁就死了。也有人认为生命很坚韧,在很多完全不可能再活下去的情况下,还是顽强的挺了过来。

    我很希望曹实的生命是坚韧的,他的情况一直没有好转,所幸的是也没有明显恶化,可能是他底子好,也可能和尚的药确有神效,总之,一直熬到沙漠边缘的时候,他的心跳还很有力。

    我心里的希望也越来越大,催促白音挑最近的路赶到最近的医院,我相信,如果在正规的医疗机构里,曹实绝对能被救活。

第四十八章 羊皮书

    生活里总是有一些奇迹的,世界那么大,很多偶然降临到人身上时,就会让人感觉不可思议。只不过这种降临的几率实在太小,所以这些偶然才会被称为奇迹。

    我不知道曹实算不算是一个奇迹,但是他的运气确实很好,在班驼坛城崩塌的时候恰好有我们在场,而且受了重伤之后竟然一路熬了过来。我们尽可能放弃了休息和停顿的时间,在白音的带领下,穿过了广阔的沙漠和无人区。

    无人区的边缘仍然很荒凉,但是已经有车辆的影子,我和麻爹拼命的拦车。可能也是因为我们身后有骆驼,在外人看起来似乎是刚从大漠深处远行而来的人,一个司机对我们产生了兴趣,等他停下车后,我几乎没有征得他的同意,就招呼和尚跟白音把曹实抬了进来。

    “我的朋友受伤了,去医院。”和尚甩过去一叠钞票,人民币的虚影立即淹没了司机眼神中的不解和一丝惊慌。

    抬着曹实坐进车里后,我已经严重透支的体力和精神意识急剧崩塌,那种感受,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想象出来的。但是我不能睡过去,因为直到现在,曹实的安危还没办法完全掌控。

    我一直强撑着咬牙坚持,直到看见出现在视野里的城市时,我知道曹实这条命总算捡回来了。

    几乎就在城市的轮廓初现的一瞬间,我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曹实,紧接着就和昏迷一样,陷入了深度睡眠中。后面的事情我不知道,全都是和尚跟白音他们料理的。

    我朝死里睡了一觉,等醒来的时候感觉脑袋有一百多斤重,浑身的骨头架子仿佛散裂在床上,连一根小指头都懒得抬,因为疲惫的没有力气,只想再蒙头睡上一个月。

    但是苏醒的同时,曹实的面孔就浮现在脑海里,我咬咬牙,翻身爬了起来。

    白音跟和尚都不见了,只有麻爹守着曹实,我焦急的问了问,麻爹眼睛熬的通红,一个劲儿的打哈欠流眼泪。他说曹实的的情况很乐观,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现在虽然仍在治疗,但是恢复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麻爹又告诉我,槐青林也在医院,由和尚陪护着,白音已经重新朝班驼那个方向赶去,可能是去接小胡子和老龚。

    “那个地眼还活着?”我一听曹实脱离了危险,心马上就完全松弛了,而骨子里那种与生俱来的贱毛病又开始作祟。不过实话实说,槐青林真的是个足够让人产生强烈好奇的人。

    “他运气好,没有大伤。”麻爹打了个哈欠,看样子一闭眼就能睡过去,但他还是把我拉到一个没人的角落,贴着耳朵跟我说:“这一次曹实翻船了,受益最大的就是胡子跟和尚!”

    从麻爹的眼神中,我立即读懂了他要说什么。坛城塌陷之前,槐青林和曹实手下的伙计带着一口很小的箱子冲了出来,接着,所有人都被埋了。而小胡子和老龚冒险留在班驼,肯定就是想办法把那口箱子给刨出来。

    而且,这口箱子虽然是曹实的人带出来的,但是一旦落到小胡子手里,就完全没有物归原主的可能。

    “老子实在撑不住了,要去眯一会,天少爷,这次你要长个心眼,胡子拿到箱子是不可能还给曹实的,你要学会讲价钱,狠狠的从中间分上一笔。”麻爹晃晃悠悠的去找地方睡觉:“老子年纪大了,以后的棺材本全要寄托到你身上”

    等我再见到曹实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清醒,只不过身体很虚,面色还有点苍白。我想继续在路上没有说完的话题谈下去,但是曹实知道自己被救过来了,他什么都不肯再说。

    我也知道,想要撬开他的嘴很难,他太谨慎了,在将要死的时候,说出的事情还有所保留,更不要说现在,我几乎再也无法从他那里得到些什么。

    脱离了这个话题,我们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就那么沉默了几分钟,曹实习惯性的伸手去摸烟。

    “天少爷,暂时不要回江北。”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从他眼睛里看不出别的东西。离开江北很久了,我对时局的判断也陷入一种毫无头绪的混乱。但是我知道,曹实既然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至于究竟是什么道理,我想他不会对我解释的太清楚。

    “还有一点,你马上想办法和你身边的人脱离一切关系。”曹实又补充道:“不要和他们搅合。我得尽快回江北,真死在班驼也就算了,但既然活下来,就不能瞒八爷。”

    在我印象里,曹实就是这种人,他所做的事情,在老头子面前几乎是透明的,没有任何隐瞒。但曹实这么急着赶回江北,就是要把我们这次相遇的过程彻底抹去,不会告诉任何人,这对我来说可能也是一种保护。

    第二天,曹实和江北联系上了,很快就会有人赶来接他。我不得不离开,当我走出病房时,忍不住回头望了曹实一眼,透过沾着一点灰尘痕迹的玻璃窗,我看到他仰头望着天花板,静静的出神。

    我离开医院的时候,和尚也和槐青林离开了。过了大概一天时间,和尚孤身返回,他不肯说槐青林的下落,嘻嘻哈哈的和我们开玩笑。

    和尚带着我们找了一个安身处等待,几天之后,小胡子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他可能也记着我们在班驼所发生的那些摩擦,所以主动找我攀谈,对小胡子来说,这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主动示好的表现。

    其实我并不是个记仇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不管在班驼发生了什么样的摩擦,最终小胡子还是妥协了,派白音跟和尚护送我们离开了大漠,也正因为这样,曹实才能捡回命。所以这个时候我心里对小胡子的抵触和排斥减轻了许多。

    但是这种心理并不代表彻底的宽容和谅解,我不主动和他说话,只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很久之后,小胡子竟然也拿起一根烟,点燃后深深抽了一口,他的目光有点黯淡,仿佛是在自语,也仿佛是在和我说话。

    “我们都很难。”

    这种情绪在小胡子身上流露出来,可以说是很罕见的,我就有点讶异。紧接着,小胡子眼神中的那一抹黯淡立即消失了,他摁灭了烟头,对我说:“你知道那只小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坛城里那只小箱子?”

    这一次,小胡子的坦诚和主动让我感觉吃惊,他取出了一口箱子,很小,外观非常精美,经过了岁月的洗刷,但是还没有被完全磨灭。

    这口箱子很可能已经在坛城深处存放了非常久的一段时间,我下意识的就没敢乱动。小胡子打开了箱子,我看到里面放着的东西。

    “这是?”我分辨了一下,很容易就认出了箱子里的东西:“书?”

    “羊皮书。”

    小胡子轻轻取出一本,在我面前翻动了一下。书保存的非常完好,羊皮纸坚韧,但是怕潮,沙漠的气候很干燥,如果匣子被完整的密封起来,羊皮书几乎不会受到任何侵蚀。

    这只扁平的箱子里一共有三本书册,其中两本是羊皮书,另外一本非常薄,看上去像是很厚的纸张经过特殊处理保留下来的,纸张完全泛黄,边角碎了一部分。

    那个仿佛有厉鬼存在的坛城深处,就珍藏着这三本书吗?里面记载着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把它保存下来?

    我非常好奇,经过小胡子的允许,看了这三本书,不过马上就又把它们全都扔下了,因为看不懂。两本羊皮书上密密麻麻全部都是西夏文,而那本非常薄的小册子,画满了一个又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符号。

    党项人原来并没有本民族的文字,西夏开国皇帝元昊在建国之前下令大臣野利荣仁创造西夏文字。野利荣仁用三年时间,创造出五千多个西夏文,称为蕃书或蕃文。

    西夏文的结构仿照汉字,用点、横、竖、撇、捺、钩,拐等组字,单纯字很少,大多是组合字,笔划非常繁琐,猛然看上去,好像都是汉字,但仔细一看,却一个都不认识。这种繁复的西夏文是西夏的国文,应用范围很广。

    西夏灭亡以后,流落在各地的党项人后裔仍然使用西夏文,尤其在元朝的时候,被称为河西字,印刷出大量的佛教典籍,明朝初期也曾经印刷过西夏文经卷,而且不少党项人还用西夏文书写信件。

    但是一个失去了领土且文化不甚发达的民族,其结局是很容易猜想到的。到了明朝中叶,失去领土的党项人渐渐融合于当时其他民族中,西夏文也因此绝迹,变成一种死文字。

    “有办法解读羊皮书的内容吗?”我很想知道箱子里这三本书册所记载的详细内容。

    “羊皮书可以解读。”小胡子把书重新放回箱子,说:“用蕃汉合时掌上珠。”

第四十九章 来头很大的人

    “蕃汉合时掌上珠?这是个什么东西?”

    小胡子给我解释了一下,西夏文字本来已经是死文字了,所以从明朝之后,历史学家在考研西夏文化的时候,受到了极大的阻碍和困难。

    一直到俄国人二十世纪初盗运西夏黑水城的文物文献的时候,才从海量的文献里意外的发现一部名为蕃汉合时掌上珠的典籍。

    这个东西其实算是一部西夏文与汉字通译的字典,以此为依据,大量西夏文字终于被重新解读。不过,西夏文字实在是太复杂(这个我深有感触,西夏文字好像是专门挑战人类眼力和记忆力的东西),据说能够熟记于胸的人全国也不会超过三十个,我相信,小胡子绝对不是其中之一,所以,如果没有蕃汉合时掌上珠的话,这两本从班驼古城带回来的羊皮书对一般人来说,简直就象天书一样。

    但是箱子里那本薄薄的小册子就更加离谱了,上面通篇都是很古怪的符号,比西夏文字还要晦涩,我连一个也没有见过。这些东西既然被隐藏在坛城里,就说明它们有被保存的价值。这本古旧的小册子里,应该承载着一些非常重要的信息。

    “你也看出来了,前后有不少人都冒险赶到班驼的坛城,想取走这只箱子,所以,我有一种直觉,羊皮书应该和西夏铜牌这件事整体有关。”小胡子收好了箱子,说:“我们要解读这两本羊皮书。”

    小胡子表示,会在很短的时间里以蕃汉合时掌上珠去解读羊皮书,然后我们一起研究一下。一时间我就有点不知所措,因为在我的印象里,小胡子是属癞蛤蟆的,你拿棍子戳它一下,它才会叫一声。如果他一直保持着冷静沉默的态度,我不会感觉意外,但他主动的说出一些事情,就显得比较反常。

    果然,我们交谈了一会儿,小胡子就把话锋指向了曹实。和尚大概跟他说了我在路上和曹实密谈的事,所以小胡子问我具体的谈话内容。

    曹实的讲述里究竟包涵了多少我能理解的信息,我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是这个时候再让我把所有内容一五一十告诉小胡子,肯定不可能。

    我不太擅长撒谎,所以在组织语言的时候就显得犹豫,小胡子大概也看出了我的犹豫,他没有追问,淡淡的说:“我只告诉你一句话,不管你信或不信。”

    “什么?”

    “做这件事的人很多,但是每个人所掌握的信息都是片面而且有限的,所以导致了谁都做不成。也就是说,得到的信息越全面,成功的几率越大。我们是互益的,我得到好处的同时,你也会得到相应的好处。”

    我又犹豫了一会儿,曹实临走之前再三告诫我,不让我再插手这些事。但是我现在这个状况,如果离开小胡子,会有什么后果?他这个人我暂时看不透,不过有一点,我和麻爹都默认了,小胡子很有能力。

    所以我想了想,捡着一些可以说的而且不算太重要的细节告诉他,象老头子斗薛金万期间的具体内容就省略了。

    小胡子静静的听完我的话,身体慢慢靠在沙发的靠背上:“曹实说,卫长空是从九三年开始接触到这件事的?”

    “他是这么说的。”

    “那我来告诉你。”小胡子把上身探了过来,看着我的眼睛,说:“曹实在撒谎!”

    “你怎么知道他在撒谎?”

    “别的暂时不提,单从时间上来说,曹实的话就是个大玩笑。”小胡子收回他的目光,说:“卫长空九三年才开始接触这些事吗?他兄弟九个,至少有四个是死在这件事上的。”

    “你说什么?”我立即有些诧异,很想当即反驳小胡子,但是再仔细想想,好像我真的拿不出切实的证据来反驳他。

    很多人都知道,卫家九重门,除了老七老八,其余的都死的很早,但是他们是怎么死的,没人知道。我从来没有问过老头子这些事,老头子也没有提过。

    关于卫家兄弟的传闻,早已经被时间淹没了,但是小胡子一说出来,就是分量很重的话。我不由的斜眼看了看他,他才多大?最多三十五六岁的样子,怎么可能这么了解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隐秘?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曹实并没有把事情给我讲的很透彻,在他说出的隐秘中,许多话说的非常隐晦,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有关西夏铜牌的事情都很复杂,而且很危险,让我不要乱凑热闹。

    尤其在曹实讲述的时候,情况特殊,他受了重伤,觉得自己熬不过去了,才会善意的提醒我这些,他没有欺骗我的动机,同样也没有欺骗我的必要。

    我该相信谁?

    这些事本来已经过去了,而且和我的关系不大,但是冥冥中就让我产生了一种很孤独的感觉。我不会怀疑曹实,不过周围那些我看见的看不见的人,总让我觉得缺乏信任和安全感。

    我们休息了一段时间,把透支的体力完全恢复。老龚和白音都不知去向,最让我感觉好奇的槐青林也不见了。等到一切都归于正常的时候,小胡子带我们动身,从这里赶到了银川。他要在银川再停留几天,把两本羊皮书彻底解读。

    一到了银川,我整个人的身心完全就放松了,从荒无人烟的大漠回归车水马龙的都市,就好像流浪许久的人回到了故乡。小胡子跟和尚也显得非常轻松,只有麻爹每天都在暗中和我念叨,这次小胡子他们捞到了不少好处,一定要厚厚的给我们两个分一份。

    我们在银川住了两天,小胡子没再提解读羊皮书的事,不过我猜想他肯定在暗地里已经有了安排。这天晚上,他带我们出去吃饭,尝尝雪花羊肉。我们在饭店里要了一个包间,四个人坐着十二人的大桌子,空旷但是显得很有气派,麻爹就爱这种感觉,拿着菜谱把带肉的一口气点了下来。

    菜做的非常不错,至少很合我的口味。麻爹一边吃,一边不住的给我打眼色,要我说说分成的事。中国人一直有这种概念,酒桌上方便谈事情。

    我不会去找小胡子他们要钱,麻爹就在桌子下面踢我,装着咳嗽,拿手遮住半张脸,跟我挤眉弄眼,埋怨我脸皮不够厚。我倒了杯酒端给他,要他暂时把嘴闭上。

    正吃着,包房门被轻轻推开了,刚才替我们上菜的服务员说了声抱歉,然后告诉我们,隔壁房有个客人要见卫天。

    “隔壁是谁?”麻爹立即问了一句,上下打量这个服务员。

    “不清楚,我只负责替客人带话。”服务员避开麻爹的问话,轻轻带上房门离开了。

    我们几个马上把筷子都放下,隐隐有种紧张的气氛。隔壁会是谁?不但知道我的名字,还知道我们的行踪,竟然一路跟到饭店里来了。

    “和尚,你这个保密工作是怎么做的,让人跟了一路都不知道。”麻爹起身在墙壁上来回的找,想找个小洞去窥视隔壁。

    “我先去看看。”和尚拉卡椅子就要站起来,小胡子示意他坐下,不要乱动。

    这个时候我就在拼命的想,会是谁在隔壁?我的交际圈很窄,除了江北的人,几乎没有任何朋友。

    “他们应该没有敌意的。”小胡子说:“否则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过来喊人。”

    “那怎么办,要不要见他们?”我一乱就没主意,只能咨询小胡子。

    “和尚守在这里,我陪你去看看。”

    我们拉开了房门,这个饭店生意很好,一楼人声鼎沸,二楼的包房走廊上到处都有匆匆忙忙穿梭而过的服务员,还有客人喝的面红耳赤,在包间门口说话。我稳稳心神,在这种地方,不会有人动粗。

    但是我下意识的就有些紧张,说实话,小胡子某些地方让我很佩服,泰山压顶而其色不变,始终都能保持镇定,这是做大事的一个先决条件。

    小胡子回头轻轻拍拍我的肩膀,叫我不用紧张。然后他敲响了隔壁的房门,不到一分钟,房门打开了。

    房间里有三个人,一个坐着,另两个站着,他们只象征性的点了几个菜,坐着的那个人连筷子都没动。这三个人到这里显然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专为了见我。

    有人替我们拉开了椅子,小胡子和我并排坐在那个人的对面。到了这时候,我心里就不住的嘀咕,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找上我?

    我没说话,暗中猜测这个人的来历,小胡子不动声色,悄悄在我手心写了一个名字,让我立即轻轻打了个哆嗦。

    在我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之前,心里只有奇怪,但小胡子写出这个名字之后,我就多了一分压力和猜疑,还有深深的意外。

    这个人来头很大,圈子里的人都这样形容过,如果说雷英雄是个传奇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是个神话。

第五十章 见面礼

    收到小胡子在我手上写出的那个名字后,本来就不怎么平稳的心开始猛跳。我的目光开始闪烁,不过还是看清楚了对面坐的那个人。

    这是个老的看不出年纪的老太婆,尽管很仔细的修饰过,但她的脸上沟壑迭起一般的皱纹,就象一本厚重的史书,沾满了时间的味道。

    她精神还算好,穿着一件靛青色的外套,外套的样式已经非常过时了,一不留神就会觉得她是从民国那时候穿越过来的。她虽然年纪很大,但是坐在那里就象一尊铜铸出的铜像,身躯纹丝不动,只有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一种慈祥。

    这种慈祥很容易就会让人联想到邻居家的老奶奶,紧跟着,我猛跳的心一点点的沉静下来,这个老太婆不会让我产生一丝危机感和恐惧感,相反,她看上去真的很慈祥,很温和。

    老太婆身后站着两个人,左边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收拾的非常干净利索,发髻油光锃亮,象一面乌黑的镜子。这个中年妇女很白,脸上有几颗淡淡的雀斑。但是看到这个人的时候,我心里就有点不舒服,她的嘴唇很薄,而且目光冷利。

    右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和部队里跨立执勤的哨兵一样,站的笔直。他看上去非常结实,但一点都不臃肿,就像一辆被布包起来的轻型坦克一样,充满了爆发和力量的感觉。

    “真是难为了,卫八还有这么年轻的一个儿子。”老太婆终于开口说话了,语气很平和:“我叫杜青衣。”

    真的是她!

    小胡子已经暗中提醒过我,这时候老太婆又主动自我介绍,说出了那个令很多人琢磨了很多年都琢磨不透的名字。

    这真的是个非常传奇的女人,一直到现在,在圈子里常混的那些老油子们,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人。

    当然,关于这种人的传闻,一般都来自野史,因为没有人敢当面找她印证关于她的过去。据说杜青衣是山西人,她家里很有钱,开着许多大染坊和布庄,生意铺到北方几个省。

    这是地地道道的一个豪门千金小姐,而且是她父亲唯一的一个女儿,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也就是说,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家里所有的染坊和布庄,将来都会属于杜青衣。

    其实杜青衣不是她的本名,她姓唐,杜是夫家的姓。她一辈子穿靛青色的衣服,对这种颜色有着近乎极端一般的偏爱,所以过去的老辈人喊她杜青衣,这并不是一种蔑称。

    杜青衣的父亲死的很早,这在当时的人看来,是一种不幸,也是一种幸运。不幸的是她过早失去了父亲,幸运的是她年纪轻轻却可以掌握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小小的商业王国。

    可能杜青衣的父亲死去不久,她就认识了一个当兵的人。这个人是吴佩孚的旧部,GMD北伐时,吴佩孚被彻底打散了,一些残部没有接受投降和收编,流落四方。杜青衣所认识的,就是其中一支的首领。

    接下来的事情没有人知道具体情节,因为时间太久了,而且杜青衣本人从来都没正面谈过这些。反正事情的结果是,杜青衣散掉了几乎一半的家产,送给了这个日暮西山的旧军阀小头领。

    在所有人看来,这两个人之间很可能存在着什么私情,否则杜青衣不会这么做。但是在杜青衣之后的人生轨迹中,这个小头领再没有出现过,就像一个匆匆的过客。

    杜青衣不对任何人说这些事,她是什么样的人,很难说,但是绝对不是经营染坊和布庄的人,她剩下那一半家产缩水缩的很快而且很严重。

    再之后,杜青衣就嫁给了杜年。杜年是圈子里的人,但是势力不算大,手下的人也不算多,只能做一些大户手指缝里漏出来的生意。

    一直到这个时候,杜青衣的过人之处才彰显的淋漓尽致,她不善经营布庄,但天生仿佛就是做这个的料,而且很热衷这些。她等于是杜年的智囊,在背后运筹幄,加上自己手中掌握的一部分财富,让杜年的实力吹气球一般的暴涨。

    杜年的家族还有手下的人很服杜青衣,所以杜年死了之后,杜青衣理所当然的挑起了所有重任。这是个很不一般的女人,大概就是十多年的时间,已经成为当时赫赫有名的几股大势力之一。

    有关她的传闻,我就知道这么多。我觉得这个人的性格很复杂,可能有双重性格那种倾向。解放前,她的家乡遭灾或是歉年的时候,杜青衣会出钱到外地买粮食回来散发给老百姓,很多人都念她的好,叫她杜菩萨。

    但是另一方面,杜青衣的狠是出了名的,特别是在抢货或者争地盘上,她可以面不改色的把对手从上到下杀个干干净净,连根都不留。

    所以从杜青衣开始扬名,一直到现在,没有几个人敢去惹这个女人。她做事非常周密,而且下手狠,一旦被她网住,后果可想而知。

    一个女人,能混到让所有人都顾忌,都害怕的程度,可以说是非常艰难的。

    我感到很意外,不知道杜青衣怎么会知道我,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找到我。我装着喝茶,想了很久,从她刚才说的那句话里,我听的出,可能她和老头子过去也是认识的。难道是因为老头子的原因才找的我?

    如果从这个思路去想,那么杜青衣的来意就不可能很友善。老头子在江北,如果他们是旧识,有什么事情,杜青衣完全可以直接去找老头子,不用在我这里拐一个弯。

    想到这里,我就有些警惕。但是杜青衣始终没有任何出奇的表情,她就象一个奶奶在望着自己的孙子一样,微微眯着眼睛,把我从上到下打量了好几遍。

    “这个孩子,看上去性情很温顺,比卫八要强的多。”杜青衣饶有兴致的看了我半天:“温顺好,温顺好,不要学你的父亲,卫八是个炮仗。”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她的话,索性就不啰嗦那么多。不管对方有什么来意,她自己肯定会说出来,我不用费心去猜。

    “我喜欢这个孩子,十三,给他见面礼。”

    杜青衣身后那个看上去很悍的男人,绕过桌子,把两只很小的小盒子轻轻放在我面前。盒子的盖是透明的,一个盒子里是黄金打的金锁,上面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另一个盒子里是一块玉,隔着盒子摸不到玉,但是一看就知道是老货,很温润,被人从坑里带出来之后,专门有人把玉养活了,玉质非常好。

    我当时就明白了,杜青衣在饭桌上见我,然后又送了东西,这是一套老规矩,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用了。这个老规矩背后的意思可以用一个成语来概括,先礼后兵。见面就送东西,代表她肯定有话要说,而且不希望我拒绝她的话。如果我拒绝,礼就变成兵了。

    这个规矩是解放前盛行的,现在的人那里还用得着这么做。只有杜青衣这样辈分极老的人,才会记得这样的陈规,如果不是过去听老头子随意提过,我肯定也不知道这规矩的意思。

    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杜青衣送了东西,之后就拄着拐杖由身后那个中年妇女搀扶起来,一步一步朝包房的门走去。她目不斜视,但是嘴里却在念叨,很象是在说给我听。

    “这就是见面礼,就是见面礼,老规矩都过时了,谁都不肯用的”

    很快,杜青衣就离开了包房,直到她走远了之后,我还没明白过来。从头到尾,见面的时间不超过十分钟,杜青衣总共说了三句话。

    “就这么走了?”我迟疑的看看桌上那两只小盒子,又看看小胡子:“她是什么意思?”

    “说不清楚,但是你肯定也察觉出来了,杜青衣没有敌意。”小胡子拉开椅子站了起来:“我们也走。”

    我和麻爹他们马上就离开了饭店,杜青衣究竟是什么来意,谁也说不准,但是她竟然能在这里准确的找到我,让我感觉不安。在麻爹强烈要求下,我们连夜就更换了住处。

    这件事情仿佛就此完全结束了,我们更换了住处之后,接下来几天非常平静,再也没有人来搅扰。我自己猜测过,和小胡子,还有麻爹都私下议论过,却完全猜不透杜青衣此举的真实用意。

    也就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小胡子把两卷羊皮书内的西夏文字转译成了汉字。因为我知道这两卷羊皮书的存在,所以小胡子也没瞒我,把翻译之后的汉字完整的拿给我看了一遍。

    但是满篇的西夏文翻译出来之后,内容仍然显得非常晦涩,以我的水平,很难看懂。小胡子指出了一些阅读方向。

    羊皮书里没有任何关于西夏铜牌的记载,但还是引起了我的兴趣。我也搞不清楚这到底算是一本什么样的典籍,内容很空泛,废话连篇,抛开这些没用的废话,整本书只记载了两件事情。

第五十一章 两个要点

    羊皮书被翻译成汉文,然后小胡子又把这些古文转变为白话文,我看的就比较直观了。其中很多零星的信息,我大概归纳了一下,重要的一共两点。

    第一个要点,和宗教信仰有一些关系。党项人建立西夏以后,他们从一个居无定所的游牧民族变成了版图稳定中央集权的国家,和当时文化最先进的宋接壤。西夏的文化受到了周边国家的很大影响,尤其是宗教,虽然党项人很多本民族的风俗习惯被直接或者变相的保留下来,但其中最重要的宗教问题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在建国之前,因为种种原因,党项人无法接触吸收当时占主导地位的例如佛教,道教,伊斯兰教等宗教,他们信奉苯教以及原始萨满教。建国之后,佛教,特别是藏传佛教迅速取代苯教,称为西夏传播最为广泛的宗教,西夏皇族的绝大部分成员都是佛教的忠实信徒。

    和欧洲那些政教合一的国家不同,西夏人对待宗教的态度还是比较大度和开明的。佛教在西夏占据了主流的地位,但是一些其它的宗教并没有受到排斥。比如说,西夏开国皇帝的太子宁明就没有信奉占皇族信仰正统的佛教,他热衷于道教,跟随一个叫做路修篁的道士修习过辟谷术。

    我看到这里的时候,心里就有一点点疑问,而且对羊皮书中的内容真实性有所怀疑。从那个时候到现在,好几百年过去了,如果这两卷羊皮书不是严谨的史料的话,那么这里面的内容就很可能是一些野史。野史只能听听,但是绝对不能信。

    小胡子告诉我,羊皮书里的内容究竟是不是真的,需要考证。但是他觉得基本还是可信的,尤其是关于太子宁明的记载。一些史料中曾经说过,元昊问自己的太子,有关治国方针策略的问题。宁明就回答了一句话,莫善于寡欲。

    “就因为这些,可以证明羊皮书的真实性?”

    “你先接着看,我能预感这里面记载的事情都是真的。”小胡子指着译本上路修篁三个字,说:“这个人很不简单。”

    我按照小胡子的吩咐继续看了下去。

    太子宁明跟随路修篁修道,他们之间具体的交往过程不详,但是可以肯定,宁明对这个来自定仙山的道士很倚重而且信任。之后,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宁明数次向自己的父亲推荐路修篁。

    西夏开国皇帝和一个看似寻常普通的道士,就这样经过宁明的撮合开始了第一次会晤。元昊和路修篁之间的交往过程同样不详,但是随着元昊接见路修篁的次数越来越多,就可以看出,这个道士一样获得了元昊的好感和看重。

    在路修篁和元昊接触之后的第三年,这个西夏宫廷的皇家道士秘密赶赴到了当时北宋的领地,按照他的身份,是可以大张旗鼓出行一番的。但路修篁谁也没有惊动,从西夏进入宋,随后彻底消失,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随之,消失了很久的路修篁再次出现在了西夏的都城兴庆府,他出现的同时立即觐见元昊。根据羊皮书上的记载,路修篁到达皇城时已经深夜,但是元昊从梦中被人唤醒,马上就接见了路修篁。

    他们进行了一次长时间的密谈,就在两人密谈之后的七八天之后,元昊派遣出一支二百人左右的队伍,分散渗入北宋的领地。

    羊皮书的第一个要点大概就是这样,而第二个要点,则是元昊与路修篁这次密谈的内容。

    我把密谈的内容大致归纳了一下,篇幅不算长。

    路修篁:我找到了那个地方。

    元昊:只找到了地方,没有找到东西?

    路修篁:根据我的判断,东西一定就在那里,不过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很难拿到,请人帮忙又难免泄露秘密,所以我马上赶回来,希望陛下尽快派人过去。

    元昊:东西会否是真的?

    路修篁:一定是真的。

    元昊:道听途说毕竟不翔实,从来都没有人见过它。

    路修篁:先秦时期曾经有过,但是因为人祸而被毁掉了,现在好不容易得到线索,说不定东西已经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如果错过机会被其他人捷足先登,陛下一定会追悔莫及。

    元昊:大概需要多少人做这件事?

    路修篁:人少的话会耽误时间,人多的话容易招致怀疑,一百到二百人为宜。

    元昊:这件事有没有告诉太子?

    路修篁:还没有,我从南朝归来,第一时间就觐见了陛下。

    元昊:好吧,我会交给你足够的人去找东西,暂时不要把消息告诉太子。

    路修篁:我还有另一件同样重要的事情去做,所以我会委托师盘去找东西,陛下请放心,我已经把那个地方的地图完整的画了下来,师盘绝对可以信任,他有能力做好这一切。

    元昊:如果一切都能成功,我决不食言。

    这就是从羊皮书里归纳的密谈内容,好像无头无尾,让我看的有一点模糊。

    “他们所说的地方是什么地方,东西又是什么东西?”我抬头问小胡子:“还有,你说的那个路修篁,是什么人?”

    “地方,是开阳林区,东西没有名称,在书中被称为神器。”小胡子把我面前的译本仔细的拿起来,然后用火点燃:“路修篁是个道士,侍奉过元昊和太子宁明。但是接触过这件事的人都知道,路修篁是非常重要的人,西夏铜牌和他有很紧密的关系。”

    “他和西夏铜牌有关系?”我立即小小的吃了一惊,羊皮书通篇都没有提及过西夏铜牌,我本以为这是独立在铜牌事件之外的另一件事。但是小胡子的话让我觉得,它们之间必然有联系。

    “很重要的关系。”小胡子说:“西夏铜牌是不是路修篁当年铸造的,这个无法去印证。但是这些年寻找西夏铜牌的人,同时也在寻找有关路修篁的遗物。你应该记得,班驼坛城下的箱子里,除了这两卷羊皮书,还有一本很薄的小册子,那本册子,就是路修篁手札的一部分。”

    小胡子接着和我解释了一些事情,最初传出路修篁与西夏铜牌有直接关系的人不知道是谁。但是一些人开始接触西夏铜牌这件事之后,就慢慢发现了一个规律,铜牌一共有八块,凡是拿到铜牌的人,之前都从路修篁的手札中得到非常重要的线索,也正是因为这些线索,才能够精准的找到被隐藏了许多年的西夏铜牌。

    所以,寻找路修篁手札也成为和寻找西夏铜牌同样重要的事,那些人相信,路修篁手札中还有更深的秘密可以挖掘。

    更有人相信,西夏铜牌其实只是一件信息的载体,秘密的核心是隐藏在手札内的。

    所以在寻找西夏铜牌的暗流之下,还有更隐秘,更疯狂的一些行动,目标指向路修篁手札。寻找手札的过程前后经历了很久,整部手札在流逝的岁月中分散成若干部分,小胡子说,大部分手札已经被不同的人取走了。班驼坛城内的这本小册子,或许是手札最后没有被人得到的一部分。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得到路修篁的手札,就可以真正接触到核心?”

    “理论上是这样,但是实际没有这么简单。”小胡子摇摇头:“你也看到了,那本小册子上,全部都是谁也没有见过的符号。这种符号究竟是单纯的符号?还是其它?有人猜测过,这些符号说不定是路修篁自己创造出来的文字。”

    我的头一下子就晕了,如果路修篁手札上的那些符号无法解读的话,接触核心还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所以,一切关于路修篁的东西,都被人疯狂的寻找着,试图从这些东西里得到些线索,慢慢的解读手札。”

    我顿时就明白了,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班驼坛城内有路修篁手札的一点残本,吸引很多人前赴后继的去拼。但是得到的手札暂时是无法解读的,我就开始怀疑,这样的行动得到的最终结果,究竟值得还是不值得。

第五十二章 俄文笔记

    我就是这样想的,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死了那么多的人,最终得到的只是一点无法解读的手札残本。回想到班驼坛城猛然崩塌的那一刻,和那些被瞬间埋到沙海里的人,我就莫名的开始有点伤感,很替他们感觉不值。

    “手札无法解读,做这些事有什么意义?”

    “得到手札的人一直都没有放弃,不停的在想办法解读其中的内容。”小胡子说:“解读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是多少还是有进展的,从卫长空,雷英雄,还有那个不知名的阴沉脸身上可以看出来,他们的进程加快了,可能是新近得到了一些线索。”

    一整部手札,数以万计的含义模糊的符号,而且分散在若干人手中。他们都不肯放弃,但又没有办法,就只能拼命的想办法解读。也正是这些被解读出来的部分内容,成为这些人行动的最新方向和目标。

    手札和铜牌之间,又有什么最直接的关系?

    “不要泄气,有一件事,我不瞒你。”小胡子还是那种很镇定的表情,但是他的眼睛中,又闪烁出一丝丝很难察觉的亮光:“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们将是这场角逐中最大的赢家。”

    “为什么这么说?”

    “两卷羊皮书中最关键的两个要点,你已经看见了,但是这两个要点并非真的最关键。对我们来说,最关键的,还是第二本羊皮书将要结尾时的一句话。”

    “什么话?”我不由的就挺挺身子,追问了一句。说实话,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让我隐隐的也陷在其中,很想知道最终的真相。

    “很简单,只有六个字。”小胡子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盘失利,上不悦。”

    我稍一琢磨这六个字,立即就从中分析出一个信息。羊皮书里第二个要点中记载的很明确,路修篁与元昊的对奏中说过,他有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去做,所以把深入北宋领地,寻找东西的任务,交给了一个叫师盘的人,并且得到了元昊的首肯。

    盘失利,上不悦

    字面意思很好理解,这个叫师盘的人失手了,他没有完成任务,没有带回东西,令元昊很恼怒。

    “看懂了吗?两卷羊皮书里,只有这一句话是最重要的!”小胡子轻轻捏了一下拳头,指骨关节发出几声脆响:“路修篁的计划失败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带回东西,那件东西,还在原地!”

    “在羊皮书里,这件东西被称为神器?究竟会是什么?比西夏铜牌还要重要?”

    “这件东西究竟是什么,还不好说。”小胡子站起身,拿出一个扁平的匣子:“你先看看这东西,也非常有意思。”

    这个匣子看上去不像是古物,打开后,里面有一本非常陈旧的日记本,封面很厚重,整个日记本就象是一块铁饼一样。

    翻开这个日记本,我又晕了,一排一排鸟文,没有一个能够看懂的。

    “是俄文,日记本的下面有中文的译本。”

    “怎么又扯出一个俄文的日记本?”

    “知道科兹洛夫吗?”小胡子扫视我一眼,接着说:“这是他留下的笔记。”

    “科兹洛夫?俄国人?”

    小胡子得到这本旧日记的时间可能已经不短了,把中间的一切都仔细的研究过。他告诉我,科兹洛夫是个很有名的人,因为就是他第一个从西夏黑水城盗挖出大量西夏文物运回俄国。

    科兹洛夫是俄国杜霍夫西纳人,24岁时毕业于圣彼得堡军校,这位俄国军官虽然毕业于军校,但他似乎对军事不太感兴趣,而是钟情于探险。科兹洛夫从圣彼得堡军校毕业以后,就一直跟随一个叫做普尔热瓦尔斯基的俄国军官在中亚地区进行探险,但是后来,科兹洛夫离开中亚,把探险目的地定在中国的巴丹吉林沙漠,因为他看到了一本西方探险家波塔宁所写的书:《中国的唐古特——西藏边区与中央蒙古》。

    唐古特就是西夏,在这本书里,波宁塔描述了西夏的黑水城,这些描述全部来自于道听途说,因为波宁塔从来没有真正的涉足过黑水城,不过他坚信一个民间传说:黑水城最后一位镇守者黑将军在战败前把八十多车的金玉珠宝全部埋在城内的一口枯井里。

    科兹洛夫完全被书中的黑水城所吸引,这里不但是西夏灭亡前最著名的军事重镇,极具考古价值,而且有巨额的财富可以发掘。所以,他兴冲冲的来到巴丹吉林沙漠,想找到位于其中的黑水城,不过让科爷失望的是,当地的蒙古人对老毛子的印象一向不好,不但没人愿意给他带路,还把他驱逐出额济纳。

    执着的俄国军官兼探险家科兹洛夫被赶回去以后痛定思痛,总结了这次探险失败的原因,并且制定了非常周密详细的计划准备第二次寻找黑水城。科兹洛夫知道,仅凭自己的力量是无法完成计划的,所以他先在国内进行游说,取得了俄国皇家学会的支持和赞助,1908年,科兹洛夫开始第二次额济纳之行。

    对于这次探险,科兹洛夫虽然计划的很周密,但他心里依然有点忐忑,所以他做出了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举动,请人占卜这次探险行动的结果。

    居延海住着一位来自西藏的高僧,科兹洛夫提出自己的请求,高僧烧骨占卜,说这次一定可以找到黑水城,并且挖到宝藏。

    科兹洛夫终于安心了,紧接着就按计划去拜访蒙古的达西亲王,在这片荒漠和草原上,亲王是唯一的主宰者,科兹洛夫赠送给亲王精良的火枪以及来自俄国的礼物,达西亲王倒真没白拿人家东西,随后就派一个向导带领探险队来到黑水城,科兹洛夫虽然没有挖出传说中黑将军埋藏的宝藏,但无数珍贵的西夏文物文献被运送回俄国。

    听了他的介绍,我就开始翻看译本,可以看的出,负责翻译笔记的人俄文水平不是特别高,把好好一本笔记翻译的和流水账一样,很机械,文字间没有一点韵味,而且,笔记好像不完整,是从一整本笔记中掐头去尾截出来的,不过译本对我来说简直太完美了,我的书写以及阅读能力一直都保持在小学水平,看这种东西很得心应手。

    科兹洛夫一生去过很多地方,但这本笔记开篇就是从他第一次额济纳之行开始的,内容记载的非常详细,沿途的地理地貌,行进路线,风土人情,个人心得,甚至途中发生的大大小小的琐事都被一一记录下来。

    一直看了很多页,我都没有发现特别的地方,就问小胡子:“你说这笔记有点意思,我怎么还没看到?”

    “你看到什么地方了?”

    “就是这段:野蛮的蒙古人粗鲁的把我赶出他们的领地,不许我和我的伙伴再靠近额济纳,或许所有落后的民族都是这么不近人情。”

    “这是科兹洛夫第一次寻找黑水城,被当地的土尔扈特人赶走了,再接着往下看。”

    笔记接下来的内容和小胡子讲述的几乎一样,科兹洛夫回国以后取得了当时俄国皇家学会负责人洛基斯洛维奇的支持,重新组织了比第一次规模庞大许多的探险队,准备第二次出发,他还挑选了一些精良的火枪,俄国金币,自鸣钟以及其它小玩意儿用来贿赂蒙古亲王官员,并且在居延海请西藏高僧烧骨占卜。

    这一次,科兹洛夫终于如愿以偿,在向导的带领下,找到黑水城,这位俄国探险家并没有什么严谨的学术态度和精神,黑水城吸引他的,就是黑将军埋藏在枯井中的财宝。

    在笔记中,科兹洛夫记录了当时从黑水城挖掘出的物品清单,里面有佛像,法器,画卷,书籍,簿册,经卷,钱币,首饰等等,整个挖掘过程整整持续了十三天,但让科兹洛夫失望的是,他始终没有找到传说中的枯井,科兹洛夫在笔记中记录:波塔宁也许欺骗了我和所有看过这本书的人,黑将军,八十车金银珠宝,枯井,可能都是不存在的。

    从黑水城挖掘出的东西被迅速运回俄国,由皇家学会负责整理保管。亲身涉足过黑水城的科兹洛夫死心了,他终于相信传说终究只是传说,黑水城里并没有自己渴望的财宝。

    这时候小胡子走到我身后,看了看译本,说:“马上就要到有意思的地方了,仔细看。”

    说实话我已经看的有点不耐烦了,但听了小胡子的话以后连忙打起精神,一个字一个字的继续看下去。

    结束了黑水城之行的科兹洛夫继续在中国境内进行探险,这一次的目的地是四川,就在行进途中,科兹洛夫突然接到了来自圣彼得堡的指令,指令是俄国皇家学会发来的,他们要科兹洛夫马上停止行程,火速回国。

    科兹洛夫不愧是军人出身,令行禁止,立即动身回国,回到圣彼得堡的当天,曾经大力支持他进行黑水城探险的洛基斯洛维奇和他进行一次极为秘密的谈话。笔记中并没有记录双方谈话的具体内容,不过科兹洛夫在笔记上留下这样一段让我瞠目结舌的话。

第五十三章 一次较为深入的交谈 为书友圣诞加更

    “我简直不敢相信院长先生的话,不敢相信从黑水城带回的那些书籍竟然惊动沙皇陛下,我知道东方的中国人创造过许多奇迹,但院长先生所说的来自西夏的奇迹太让人难以置信,我一直以为连上帝都做不到这一点,它就埋藏在中国,埋藏在黑水城,沙皇陛下需要它,俄国也需要它,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话,我想我就太幸运了,好像是在做梦,院长先生转述了沙皇陛下的承诺,只要我能够找到它,沙皇陛下会把西伯利亚三分之一的土地封赏给我”

    这段话真的有点雷到我了,西伯利亚究竟有多大?把三分之一的土地封赏给一个半吊子军人和落魄的探险家?

    而且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就隐隐觉得,笔记里所说的它,好像就是雷英雄和小胡子他们这些人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我捧着译本继续往下看,科兹洛夫在和洛基斯洛维奇密谈以后,就接到正式的任务,不惜一切代价,不惜人力,物力,重返黑水城进一步挖掘,让我感觉惊讶的是,科兹洛夫记录,如果这次挖掘中遇到土尔扈特人以及中国官员阻挠的话,俄国将会考虑出兵中国,以强大的武装力量维护挖掘工作的进行。

    说实话,笔记记录到这里,已经很难让人理解了,沙皇不但承诺封赏给科兹洛夫广袤的领地,而且还准备跟中国打仗,当时欧洲的战争氛围越来越浓烈,列强都在扩军备战,俄国一直是帝国主义中最薄弱的一环,很穷,光应付西线的军备就非常吃力,还要集结军队跟中国打仗,目的就是保证科兹洛夫在黑水城的挖掘工作顺利进行?这阵势大的有点不正常。

    笔记后面的内容几乎都和在黑水城的发掘工作有关,因为有俄国皇室撑腰,所以科兹洛夫的胆子比前两次都要大,重金雇佣当地人充当工人,在整个黑水城遗址内四处寻找他想要的东西,而且科兹洛夫好象还随着挖掘的一步步深入而领悟到一些事情,他在笔记中这样记录道:我想我似乎已经明白了,波塔宁没有说谎,只不过他误导了我,黑水城从来没有一个被称为黑将军的领主,他的八十车财宝不可能存在,但是它一定就在枯井中,我要找到枯井。

    科兹洛夫指挥下的挖掘一直持续进行,又一批数量惊人的文物被发掘出土,但这些文物已经无法让他满足,因为这次行动的最终目的是:它。

    整个黑水城几乎被犁地一般的翻了一遍,功夫不负有心人,民夫竟然真的挖到了那口枯井。科兹洛夫欣喜若狂,马上遣散了所有民夫,枯井的清理以及进一步的挖掘由他信任的随从亲自进行。

    整本笔记已经快结束了,不知道为什么,从枯井被挖出来以后,笔记的内容记录的就很简略笼统,当我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出现这样一段话:不可否认,我快被今天枯井所发生的事情吓疯了,那口枯井就好象地狱的入口,难以置信!难以置信!枯井!枯井!我想我该趁着自己还没有死,带领驼队离开黑水城,太可怕了,我相信,世界上任何一个探险家如果目睹了枯井,一定会象我一样做出最明智的选择,那就是,离开黑水城,永远离开!

    我合上译本,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小胡子说科兹洛夫结束这次黑水城探险之后终身都没有再涉足丹巴吉林沙漠,他撰写的回忆录里也有关于枯井的描述,不过和这本笔记的描述完全不同,自传中说他挖到枯井,派了两个随从进入枯井内部,但两个人都莫名其妙的昏厥了,随后,枯井中钻出两条体态大的吓人的蛇,一条口吐黄烟,一条口吐黑烟。

    这明显是个糊弄人的情节。

    “科兹洛夫要找的东西,就是你们要找的?”我合上本子,心里那种预感就更强了,小胡子不会做多余的事,他既然给我看这本笔记,就说明和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有直接关系。

    “笔记里没有说明,不过,可以分析一下,科兹洛夫第一次运回国的西夏文物里有一部分书籍和经卷,笔记里也记述的很清楚,是书籍惊动了沙皇,皇家学会就是在整理了这些东西以后才下令他回国接受任务,然后重新组织队伍去黑水城。”

    “你的意思是说,俄国人是从黑水城出土的西夏古籍里得知这个东西的存在,所以才派科兹洛夫去找?”

    “是这样,蕃汉合时掌上珠就是科兹洛夫从黑水城挖出来的,俄国人依靠掌上珠解读了某些西夏古籍,发现线索。”

    “你也看出来了,这本笔记和羊皮书一样,无头无尾,有没有遗漏的重要内容?”

    “不会,科兹洛夫不敢记下来,这种事情非常隐秘,他泄露出去就会有杀僧祸。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西夏古籍现在还在俄国人手里,不管是沙皇俄国,苏联,还是解体后的俄罗斯,对这些西夏古籍都把持的很严,中国跟他们洽谈了几次,想要回黑水城出土的文献,都被俄方拒绝了,后来总算把文字资料还了回来,整理以后出版了十一本俄藏黑水城文献,我全都看过。但俄国人交回来的史料不全,最起码,科兹洛夫笔记中涉及的西夏古籍就不在其中。”

    我坐在沙发上自己思考了一会儿,虽然很多情况至今仍然模模糊糊,但是我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的推测。

    第一个,路修篁所留的手札和西夏铜牌,两者看似没有关系,但是根据现在我能知道的线索,我觉得,解读路修篁手札一部分内容,就可以根据这些内容去拿到西夏铜牌。至于手札里还有没有记载其它事情,暂时不得而知。

    第二个,科兹洛夫所想找的东西,和小胡子他们想找的十有八九是同一个东西,而且再回想一下,我就很怀疑连当年路修篁和那个叫做师盘的人所找的,也是这个。

    但是一直到目前为止,所有人都失败了。

    “你能告诉我吗?”我望着小胡子,说:“西夏铜牌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既然你想谈谈,趁这个机会,就好好谈谈。”小胡子又习惯性的拿一根香烟放在鼻子下面闻:“我知道你的好奇心很强,有很多事情都想知道。”

    “你肯说了?”

    “我记得告诉过你,西夏铜牌的牵连面很广,围绕铜牌发生的事情非常多,也非常复杂,只要参与进来的人,就没办法再抽身。坦白说,我和卫长空,雷英雄一样,都在寻找这种西夏铜牌。”

    “西夏铜牌具体有什么用处?”

    “我之所以参与到这件事里来,是因为一个迫不得已的原因,这是我的隐私,不能告诉你,你最好也别问。刚刚接触铜牌的时候,我和你一样,对整件事情了解的很少,这也没办法,只能靠自己一点一点的找线索和信息。卷进这件事里的都是有手段心机的人,从这种人嘴里,掏不到实质性的线索,我搜集来的线索很模糊,也很零散,没办法把它们拼成一条完整的线,所以很多情况都是我自己推断出来的。这件事的时间跨度很大,可以说,完全已经超乎你的想象,说的太远也没意义,如果你想深入了解的话,我们就从科兹洛夫说起。”

    “刚才不是已经看过他的笔记了?”

    “寻找西夏铜牌的人一直都没有断绝过,但是这件事因为种种原因,缺乏实际线索,很多人都是私下乱找,就是从科兹洛夫挖掘出西夏古籍以后才出现转机,俄国皇家学会刚刚得到西夏古籍的时候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它的重要性,一直等古籍完整被破解,他们才意识到不能再让任何人洞悉古籍的内容。不过,当时负责破解古籍的人并非一个两个,尽管事后俄国严密封锁了关于西夏古籍的一切情况,但消息还是走漏出去,但散播的范围非常狭窄。”

    “一定又有人到黑水城了。”

    “对,我说过,凡是接触到这件事的人就会和着魔一样,身不由己的越走越远,无法抽身,科兹洛夫在黑水城遭遇不明情况,拒绝再参与相关的行动,很奇怪,俄国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停止了对黑水城的挖掘,或许他们还在找,不过行动都是在暗中进行的。然后,一批英国,美国,德国,瑞典,还有中国人先后数次来到黑水城,试图找出科兹洛夫没有找到的东西,不过都没有任何结果。”

    “然后呢?”

    “我们只说这里面那一批中国人,你该知道,在当时,中国政府是没有精力参与这件事的,所以”小胡子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淡笑:“这批中国人,都是我们这样的人。”

第五十四章 枯井

    小胡子的这一抹淡笑不知道包涵着什么意思,不过他的话我能听的懂。他所说的“他这样的人”,毫无疑问就是提头吃饭的一些土爬子。

    其实一直到了今天,很多人说起土爬子的时候,总觉得这是一种轻蔑的称呼,总觉得这一行里的人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或者獐头鼠目猥琐不堪。但只有真正接触了解过这些人才会知道,这个圈子里的很多人都非常厉害,无论身手或者学识,而且能量相当之大。

    不管在过去,还是现在,这些人的消息是非常灵通的。在黑水城的秘密稍稍被暴露出来一部分之后,一批中国人就加入了这次旷日持久的行动中。

    “当时进入黑水城之后,经过时间长短不一的勘察和寻找,那些外国人全部都心如死灰一般的离开了。他们终于相信,从俄国流传出来的消息,只不过是个荒诞的传说而已,黑水城住着一只魔鬼,上帝都拿它没办法。只有一些中国人,始终坚信,东西是存在的。”

    有关这次行动的细节,不可能有人再知道,因为毕竟是发生在上个世纪初的事。所有外国人都撤出了,他们撤出的原因几乎和科兹洛夫一样,来自恐惧,极度的恐惧。

    但是那些中国人没有离开,在锲而不舍的继续寻找。因为参与这件事的中国人里,大部分都是吃土饭的人,平生见过的怪事太多了,一些反常现象根本吓不走他们。当时的条件和环境可能仍然有些复杂,为了生存,也为了对行动有利,一些人暂时结成了联盟。

    发掘持续了很长时间,大部分行动都是在地下暗中进行的,为的是躲避当时蒙古人的视线。科兹洛夫几乎已经把黑水城刨了个底朝天,但是这座被时间湮灭的西夏古城中,蕴含的物质遗产数量真的很惊人。一些人又有了新的发现,找出了些许的文物和残留文献。

    不过这些文献和文物对于他们的行动没有太大的帮助,所以有人怀疑,最关键最直接的线索全部被俄国人带走了。

    许久之后,发掘计划几乎要被迫中止,因为这些人投入的希望和热情太大,长时间得不到相应的回报,让一直热衷既得利益的中国人产生了负面情绪。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提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

    “这个观点也只是猜测,但是对整个事件都有一定的影响。”小胡子抽了支香烟放在鼻子下面轻轻的闻着,说:“其实是一种对误导的正视观点。”

    当时从外界流露出的消息比较片面,尤其是在那件东西具体的存放地点上,所有人当然而然的就有一个思想上的误区。相关的文献是在黑水城被发掘出来的,所以他们都一直认定,这件被称为神器的东西,一定就在黑水城。

    他们闷头干了这么久,一无所获,直到有人提出这个疑问时,所有人才开始正视这个问题。

    神器,是否在黑水城?也就是说,相关的文献从黑水城出土,那么那件东西就一定会在黑水城吗?

    因为之前关于这件东西具体的存在位置,没有任何人说明,也没有消息泄露,所以到黑水城的人理所当然的就认为,东西肯定在这里。这显然是个误区,只不过人们发现这个误区的时间有点晚,导致白白耗费了很多精力和时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发掘出现了一点点意外的转机,他们可能找到了数量很少的文字记载,然后整个计划完全改变了,所有人彻底离开黑水城。

    这也就说明,那个人提出的疑问是正确的,东西可能压根就不在黑水城,他们被片面的信息给误导了。

    但是离开黑水城之后,这样的行动仍然在继续,没有人放弃。在这种执着的精神下,行动有了一些进展,得到了一点比较可靠的线索。

    “你听说过这句话吧,共苦易,同甘难。”小胡子把玩着那支香烟,抬头看了看我,说:“这些人并不是非常团结的一个团体,只不过因为寻找东西才临时串在一根绳子上,如果没有任何收获还好说,一旦有收获,马上就为彼此之间的利益而发生严重的分歧,紧跟着就反目成仇分道扬镳,人散了,消息再次走漏出去,越来越多的人被卷进这件事里。”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莫名其妙产生一种很奇怪而且形容不出来的感觉,按道理说,那时候发生的事到现在已经很多年,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实在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参与这件事的人不断的死亡,随之又有人补充进来,所以,从科兹洛夫以后,针对西夏铜牌的行动一直没有停止过。至于西夏铜牌的用处,我还不是很清楚,只有把所有铜牌全部拿到手之后才有可能完全洞悉其中的奥秘,不过”小胡子非常平静的目光突然起了变化,闪烁出一种非常炽热渴求的光芒:“西夏铜牌是这整件事情的核心,它能带给你巨大的好处和利益,你绝对想象不到这种利益意味着什么,和它相比,一块土地,一场战争,都象根稻草一样无足轻重。”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不可能再象过去一样,懵懵懂懂,我也学会了思考,虽然不能说很透彻,但总比什么都不想的强。

    “在黑水城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发现过一块西夏铜牌,也没有发现路修篁的手札,不管是过去的人,还是你,所知道的信息不完整。”我点燃支烟,问道:“你怎么能够肯定,那些人在黑水城寻找的东西就是你要找的?”

    “因为那口枯井。”

    “黑水城的枯井?”我立即就回想到科兹洛夫笔记中令人无法理解的记载:“枯井里究竟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枯井里是什么,科兹洛夫虽然没有详细的记录关于枯井的细节,但后面涉足黑水城的人留下了枯井的信息。”

    黑水城的枯井是个非常重要的点,从枯井被科兹洛夫第一个发现之后,几乎所有到黑水城的人都接触过。科兹洛夫已经证明,枯井里根本没有传说中黑将军所留的财宝,也没有沙皇俄国急于想得到的东西。

    后来的人不甘心,再次对枯井进行了勘察。那是一口很深的井,许久之前就已经干涸,科兹洛夫曾说过,枯井里钻出过两条巨大的蛇,这显然是胡诌。然而,枯井里真实存在的东西,比两条吞云吐雾的蛇更加令人恐慌。

    当时在黑水城的中国人没有和那些外国探险家争抢枯井的发掘权,他们的脑子是很清醒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和外国人发生冲突,那样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所以,发掘的初期,外国人占据完全的主动,包揽了枯井,中国人则在暗中关注。

    枯井非常深,以当时的技术,无法用光线直接照透井内部的一切,所以必须要用最原始也是最笨的方法,派人下去。

    最先动手的是瑞典人,一个瑞典籍的德国人进入了枯井。在那种环境下,外国探险队的装备并不比那些中国人精良多少,甚至有些东西还没有吃土饭的人完善科学。这个瑞典人带着一把锋利的短刀,由绳子吊着慢慢进入了枯井。

    其余的人在井上紧张的关注,这个瑞典人进入枯井之后,并没有任何异常的响动,所以井上的人认为他在慢慢摸索着枯井下方未知的角落。

    井下的人每过很短的一段时间就会通报下面的情况,那个时候也没有对讲机之类的通讯设备,反馈信息完全就靠扯着嗓子喊。根据他反馈的情况来看,枯井下的区域显然比一般的井要大很多,甚至让人怀疑这原本就不是一口用来取水的水井。

    大概就是半个小时之后,进入枯井的人通报时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微弱。这就引起了枯井上面的人的警觉,他们大声的朝枯井深处喊话,希望得到明确的回应。

    就在这个时候,枯井下爆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上面的人全部都慌了,连忙把人给拉了上来。

第五十五章 未知之旅(一)

    说到这里的时候,小胡子停止讲述,问我:“你能猜到下面发生的事吗?”

    关于枯井的信息,我之前从来都没有听到过,但是此时此刻,随着小胡子的讲述,我心里马上生出了一个念头。

    “我大概猜的出来,但是不知道对不对。”

    小胡子看看我,点点头说:“你猜的很正确。”

    枯井下的那个瑞典籍德国人几乎是被硬拖着拉上来的,等他出现在井口的一瞬间,所有人几乎全都惊呆了。而且这种震惊中夹杂着形容不出来的恐惧,每个人都在呼喊上帝。

    从进入枯井,到被拉上来,前后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一个小时,在人的生命中只能算作非常短暂的一瞬,但就是在这一瞬间,这个德国人完全改变了。

    在进入枯井之前,这个德国人最多三十来岁,身体强壮,精力充沛。但他被拉出来的时候,已经苍老不堪,满头的金发完全变白了,脸上皱纹密布,象一具从中世纪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

    这个场面完全颠覆了人的正常思维,让那些来自国外的探险家们战战兢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那些在暗中窥视的中国人,也非常震惊,事情的结果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从枯井里被拉上来的德国人又活了大概三四天时间,然后死去。导致他死亡的最终原因,很可能是身体器官功能老化衰竭。

    这样一来,所有在黑水城内的人对这口枯井产生了莫名的恐慌,他们把帐篷都搬到了很远的地方。但也正因为枯井内发生的这件事情,让很多人急于想知道下面究竟有什么东西,会让一个年轻力壮的人在很短时间内衰老成这个样子。

    但是没有人敢再亲自进入枯井,而那些外国人把来到黑水城的土爬子都当成愚昧无知的人,他们拿出一些钱,想让爬子们下去探路趟雷。可想而知,换来的只不过是土爬子们不屑的冷笑和拒绝。

    最后,一个英国人出面,找了两个当地的蒙古人,他们让蒙古人下井去探路。当时照相机以及闪光灯都已经出现,但是不可能在枯井下操作,所以一切影像资料无法产生。他们要求进入枯井的蒙古人尽一切可能,把所有能带上来的东西全部带上来。

    这些外国人显然已经预见了再进入枯井之后可能发生的事,他们只想从井里拿回一些可供研究和推测的东西。

    然而,两个蒙古人先后进入枯井后,全部遭到了那个德国人的厄运,他们在很短时间内莫名其妙的衰老。第一个蒙古人被拉上来之后,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看到他的身体以及双手在不自主的颤动。有人拼命的问,问他井下的情况。蒙古人气若游丝一般的断断续续告诉他们,井的深处只有沙子,全部都是沙子,连一块石头都看不到。

    在这之后,外国的探险家又数次从当地雇佣牧民下井,但是得到的结果没有任何改变。进入枯井的人不断重复着发生了好几次的惨剧,入井,被拉上来,衰老,死去。

    最后,所有的外国探险家只能放弃。紧接着,那些中国人也在探寻许久之后撤出黑水城,这里彻底恢复了死寂。

    那口枯井里,究竟有什么东西,没人知道。小胡子告诉我,关于这口枯井的消息,在事后泄露出去,可能期间还有人去勘察过。到了解放前,有人最后一次涉足这口仿佛住着一只魔鬼的枯井,他们先用活体动物做试探,竟然发现无恙,被丢进井里又拉上来的动物仿佛没有任何改变。

    接着就由人亲自下井,到了这个时候,枯井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口寻常的死井,进入枯井的人只看到了沙子,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你该明白了,为什么说这些事情之间都有相互的联系。”小胡子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很认真的对我说:“我说过,你和我合作是最正确的选择,只要我们之间消除分歧精诚合作,不但能够甩开你身上所背的黑锅,你还能分到一份你该得的收获。”

    我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这种沉默倒不是我故意玩深沉,而是因为脑子突然陷入混乱状态,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小胡子的话。西夏古籍,科兹洛夫,几个锲而不舍的中国人,西夏铜牌,阴沉脸,老头子,雷英雄,小胡子这些人和事交织缠绕成一张巨大的网,把我牢牢的网在其中,我怎么会和他们一样,也卷进这件事里?

    与此同时,一个隐埋在心里,几乎已经被我淡忘的疑问重新冒了出来,小胡子的动机是什么?确切的说,他非要跟我合作的动机是什么?

    可以说,不管任何一件事情,动机都是最关键的因素,从街头巷尾的老太太们买菜做饭,到强盗抢劫犯杀人放火,其中一定有明显的动机存在。小胡子今天算是说了一丁点实话,但他的动机也随着这一丁点实话而变的更加模糊不清,甚至有点怪异。如果他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反而不会让我想的这么多,就象刚开始合作的时候,我自己瞎猜了两天就把他的动机忽视了。

    我觉得,必须把这个问题搞清楚。

    “你告诉我,为什么要选我跟你合作?”

    “凡事都有一个因果关系,之所以找你合作,肯定有十足的理由。”小胡子靠在沙发上,说:“这个理由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因为现在告诉你,你可能不会信,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处。”

    “我觉得我一直在被你牵着鼻子走。”

    “该告诉你的事,今天已经全部说清楚了。”小胡子没有回答我的话,话锋一转:“我们下一步该做的,想必你也知道。”

    “去找那个师盘失手没有带回的东西?”

    “是的。”小胡子点点头,转身朝门外走,我听到他隐约的说,这是一个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能在小胡子解读了羊皮书的同时,这次行动计划已经在他脑海里酝酿,各种准备工作也快速的进行。大概四五天之后的一个晚上,他又和我说了一些情况。羊皮书的所有内容全部被吃透了,我们行动的目标非常明确。

    在路修篁所遗留的这一少部分手札里,附着一张手绘的地图,这张图可能是手札里最直观的信息。

    “有了这张图,我们可以沿着当年路修篁没有走完的路,把东西拿到!”

    黯淡的灯光下,我看到小胡子平静的眼睛中有一丝炙热的光。

    这次谈话很简短,谈话结束后,小胡子告诉我明天早上我们就要动身,他又嘱咐我,我们之间的谈话,包括羊皮书和手札的事情,不要透露给任何人,也不要告诉麻爹。

    小胡子走后,我放了水洗澡。泡在浴缸里,看着眼前一片片氤氲的水汽,我的头有些发晕,但思路却出奇的清晰,默默把我所知道的情况系统的整理了一遍。

    不过这些情况中只有我亲身经历或者亲眼目睹的比较可靠,小胡子说的不能全信,甚至曹实说的也不能全信,倒不是我多心,信不过曹实,毕竟他的岁数不大,是跟着老头子才接触这件事的,很多线索都来自耳闻,如果他知道的情况本身就是假的,那么复述给我的时候仍然是假的。

    就因为这些信息真假难辨,让我没有办法去做推断和猜测,就算勉强把过程理清楚,其中只要一个环节是错误的,后面的推断全都要推翻。

    其实这些事情亦真亦假都无所谓,毕竟我和小胡子的追求不同,但我已经察觉到,小胡子似乎一直在敷衍我,或者说在拖延时间,我甚至怀疑他早就知道卫勉以及昭通事件的真相,却吊着我不肯说。

    对小胡子来说,我有什么价值?

    想来想去,如果真要列举我的价值,那么只能说我背后有一个叫卫八爷的老爹,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别的。我甚至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小胡子的目的是老头子手里的三块西夏铜牌,虽然跟阴沉脸交易的时候,三块铜牌丢掉了,但老头子不可能不保留拓本,小胡子是想用我去换拓本?

    但是这个无稽的解释,连我自己都不信。

    我心里憋的相当难受,恰好麻爹进来叫我去吃宵夜,我就打定主意,找机会跟麻爹透透气,看他怎么说,但我知道,就算跟麻爹说了,他也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只能当个倾听我倾诉的角色,我也只当吐吐苦水,发泄一下,不过想了想,我还是压下诉苦的念头,麻爹什么都不知道,很难在这件事上跟他沟通。

    我擦干了头发,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片刻之后,思绪不由自主的又飘飞起来。

    开阳山,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几百年前,曾经有一个叫师盘的人走过,但他什么都没有得到。从明天开始,我也要踏上这条路。

    对我来说,那里真的是一个未知之域,所有一切都被隐藏着。

第五十六章 未知之旅(二)

    第二天,我们就从银川动身南下。行动的大致计划我知道,但所有细节都是小胡子去安排的。麻爹比我还惨,一直到和尚张罗着收拾东西的时候,他还是一头雾水。

    “要走了?照老子的意思,既然休整,就干脆休个痛快,等明年开春再动身。”

    “麻爹。”和尚调侃道:“我们都在城市里呆烦了,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玩几天,怎么样?”

    “好主意!只要不做事,老子就没什么意见,你们找好地方了?”

    “开阳山。”

    “不错。”麻爹赞许的点点头:“这地方老子倒真没去过,过去钓钓鱼吃吃野味,顺便搞些山货带回来,好山好水养好人,山里的丫头水灵的很”

    说着说着麻爹忍不住咧嘴乐了,和尚也笑的很开心,我就觉得这俩人没心没肺,似乎只有我想不开。

    我们在郑州停顿了一下,然后一路向南,这中间没有什么事情发生,麻爹也显得很兴奋,但是等我们和小胡子手下的伙计碰面之后,麻爹就感觉不对头了。

    不仅仅是麻爹,就连我也觉得有点意外。小胡子是那种“独胆”的人,胆子很大,敢自己单干,做活从不带太多的人,免得节外生枝。当初去班驼的时候他都没有带几个人,而这一次,队伍的规模显然超出了我的想象。

    这也就说明,小胡子对这次行动非常用心。当年路修篁和师盘要找的东西,真的会是羊皮书上所称的“神器”吗?

    说实话,圈子里的人说神器这个词的时候,其实是没有确定概念的。比如先秦时代的一些东西,都笼统的被他们统称为神器。所以仅凭羊皮书上神器这两个字,我实在推测不出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或许,只有真正拿到东西,亲眼看到它的时候,才能明白一切。

    还没到目的地的时候,麻爹就开始犯嘀咕,狐疑的问和尚:“和尚!你骗老子说过来旅游,这架势怎么看都不象,你说,是不是又耍花腔。”

    和尚憨笑着不答话表示默认,麻爹想发脾气,又给和尚上纲上线,扣大帽子。但是大家都习以为常了,除了麻爹自己,谁都不拿他当真。

    我们到了开阳县,这是通往林区最后一站了。在这里,整支队伍中的成员全部露面,老龚和我们分开一段时间之后,又出现在了队伍里,他的嗓子恢复了一些,但还是有点发声障碍,哑着嗓子跟我还有麻爹打招呼。

    除了老龚,其余的人都是生面孔。我暗中观察了很久,想把这些人的底子摸一摸。如果不算小胡子和尚还有老龚他们,这次又加入了三个新成员。

    按照我的观察,这三个新成员之中,有两个人应该跟小胡子关系非常密切,因为他们很听和尚的话。这两个人一个叫韩云洲,非常灵动,精干,眼皮子很活,属于那种一身机灵眼的人。另一个叫梁子,高大魁梧,孔武有力,胳膊恨不得比我的腿都粗。

    剩下的一个新成员,我就有点琢磨不透了。他好像不是小胡子的人,在队伍里也不知道具体负责什么,但是和尚对他比较客气,一些杂事都吩咐韩云洲和梁子去干,从来不让这个人动手。经过打听,这个人的名字好像叫江尘。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支队伍,成分好像有点复杂。以小胡子的性格,信不过的人肯定是不会用的。但是到目前为止,一个老龚,一个江尘,他们的来历仿佛都有些不清晰。

    小胡子为什么要把这样模糊的人安插到队伍里来?我想了很久,都没有得到答案。

    我以为队伍的整体人员也就这些了,但是在开阳县一直呆了三天,小胡子都没有动身的意思,仿佛在等什么。我去找和尚套话,他答非所问,一个劲儿的在跟我讲韩云洲和梁子的事情。据他说,这两个人曾经在经在广西云南边境地区的老林子里混过一段时间。

    我们这次准备深入的开阳山是个地理环境比较恶劣的地方,不但山峦叠起,地形地势复杂,而且植被覆盖率很高,换句话说,这里就是片一眼望不到头的林区,几乎没有经过人为开发,在这种面积特别大的原始林区里,如果队伍中没有经验丰富的成员,会相当麻烦。

    一直到第四天的黄昏,我才知道,小胡子一直在等的是一个人。而且看到这个人的时候,我就更加的感觉到意外。

    槐青林。

    从班驼回来之后,槐青林就不见了。不过我知道,在赶路的过程中,和尚跟他有过秘密的交谈。这种密谈的用意很清楚,象槐青林这样的人,在各种行动中都是非常有用的。和尚显然在拉拢槐青林,而且他成功了,槐青林也加入了这支队伍。

    槐青林是小胡子手下一个叫大左的伙计带回来的,他还是老样子,身体弱不禁风,脸色苍白。我对这个人很好奇,一直暗中盯着看,这时候槐青林似有意又似无意的转头看了我一眼,顿时就让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我根本无法形容这个人的目光,在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之下,槐青林两只眼睛中散发的目光就好像两道伽马射线,

    不得不承认,小胡子真的是很有办法。道上的人都知道,槐青林脾气比较怪,看上去不言不语,非常安静。但是他不愿意做的事,拿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会干。小胡子把他再搬出来,是很需要一些手段的。

    队伍终于集合齐了,当天晚上,小胡子叫我还有老龚,江尘,槐青林一起到他的房间去。他拿出了那张由路修篁手绘的地图。

    路修篁亲自绘制的那张地图可以说是体现古代人智慧与创造力的一个缩影,这位跟皇帝都能说上悄悄话的道士确实有过人之处。在当时那种科技条件相对非常落后的时代,路道士搞出来的地图和现在的地图几乎没有误差,甚至还要更加详细精准。

    这张地图上有一条较为明显的线,小胡子给我们解说,他说这应该就是到达最终目的地的路线。从这条路线来看,我们几乎得走到整个林区的正中位置,这条弯弯曲曲的路线在地图上并不长,换算成实际路程大概在一百八十到二百公里之间,但真要去走的话,恐怕不会象游山玩水那么轻松。

    我一边听着小胡子的解说,一边悄悄打量身旁的人。老龚正认真的看着地图,嗓音嘶哑的问了小胡子一些问题,江尘也在看地图,但是一言不发,槐青林则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微微闭上眼睛,仿佛在闭目养神。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有亮,我们就出发了。从开阳县到林区之间还有一段公路可走,所以我们坐在车里享受了最后一刻清闲。

    想想即将要面临的行程我就腿肚子转筋,按说我们的人数不算少,但是因为不知道会在林子里遇见什么不可预料的情况,所以装备非常多,再加上给养,每个人的负担就非常沉重,对我这种身板儿的人来说绝对是个压力。其实我带的东西还算少的,梁子和大左块头大,分到他手里的装备简直可以把我压趴下。

    很快,车子就走不动了,我们开始步行,朝远处的出发点靠拢。地图上所标示的出发点是林区外围的一块高地,我们用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才真正走到出发点上。当我站在高地顶端的时候,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做林海。

    郁郁葱葱的树木在视野的极限内形成一片连绵不断如同海平面一般的绿色,除了那些海拔较高的山头以及河流之外,其它所有地方都被浓密的植被所覆盖,放眼望去,我能认识的树木只有杉木和马尾松。韩云洲说,这种林子还不算最难涉足的,挡不住猎人进山,边境地区那种热带季风性雨林才最要命,别说我们这几个人,就算成编制的部队撒进去连影子都不见。

第五十七章 未知之旅(三)

    听韩云洲这么一说,麻爹立即开始强烈的抗议,他本来就被和尚糊弄的一肚子火,又听见部队扔进去都不见影子,马上不干了,扔了身上带的东西,努力一挺胸脯骂道:“骗老子过来钓鱼吃野味,真吃不到也就算了,还要老子当苦力背东西进林子!告诉你,不要以为老子是城市户口就没去过乡下,这种老林子是会吃人的!死在这地方,魂被压的出不去,连投胎都没机会,你们肚子里长的到底是心还是煤球?坑人坑一辈子还不够?下辈子也一起坑?老子打死也不干!绝对不干,散伙!”

    “麻爹,那有你说的这么邪乎,你以前也是吃土饭的人?还信这一套?”

    “不要跟老子废话,老子就是信。”

    我不知道麻爹那来的这么大的火气,但是他那个架势真的是气势汹汹。还没有出发就开始起内讧,这是行动的大忌,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老龚是队伍里岁数比较大的,一看和尚劝不住麻爹,就赶紧过来和稀泥,平时挂在嘴上的老麻这个称呼也不敢叫了,拽着麻爹的胳膊说:“麻哥,别生气,有话慢慢说”

    “去你娘的老龚,老子不姓麻,你们瞎叫了这么长时间,老子不想跟你们计较,再说最后一次!老子姓周!”

    “好好好,周哥,别急”

    老龚一番好劝,麻爹还不肯罢休,和尚也在旁边说好话,我心里有自己的打算,暂时不想跟小胡子闹不愉快,所以没插话。麻爹一个人闹不出名堂,渐渐没力气了,和尚就适时的说麻爹是个仗义人,又是大家的前辈,肚皮上能跑马。麻爹又生了一会儿闷气,才悻悻的说:“老子早说过,别耍什么花招,要知道,老子吃的盐比你们吃的饭都多,流血流汗跟你们跑了这么久,一点油水都没见到,交情再好也不能白使唤人,天少爷,你说是不是?”

    “这个好商量,麻不是不是,周叔,好商量。”

    我看闹的也差不多了,就劝麻爹以大局为重,散伙肯定是迟早的事,我不可能一辈子跟小胡子混,只不过现在时机未到。

    小胡子在不远处静静的朝林海深处看,任由麻爹跟和尚他们瞎闹,始终没有说话。一直等到众人平静下来,他才慢慢转了一下头。就在这一瞬间,我察觉他望向麻爹的目光有些冷,这不是什么好现象,麻爹在他眼里本来就是个多余的人,如果不是当初我要求的话,早就被扔下不管了。所以我又找机会悄悄劝了麻爹几句,让他暂时隐忍一下。

    我们从高地背面的斜坡顺势而下,快要接近林区边缘的时候,队伍中的成员就按各自的分工散开了。韩云洲和老龚走在最前面,和尚跟梁子断后,大左的任务好像就是带物资,还负责照顾槐青林。

    一走进林区的边缘,阳光就照不进来了,这里的树为了争夺生长空间,都拼命往高里长,而且树冠也特别大,只有这样才能接收到更多的阳光。因为人迹罕至,所以林子里几乎保持着百分之百的自然原貌,地上是厚厚的落叶层,不知道经过多少年才累积成这个样子,表面的落叶结成一层干硬的壳,踩破以后下面全是松软甚或腐烂的树叶,脚踝都得陷进去,一脚深一脚浅,走的很难受。

    小胡子性格内敛,他的伙计也是这样,特别是梁子,背着沉重的装备压在队尾,闷头只管赶路,我虽然外向,但一直比较喜欢这种人,很踏实。所以我一面走一面随意跟他聊天,看能不能套出点话。估计小胡子暗地里跟他的伙计都打过招呼,梁子对我的态度很友好,尽管话不多,但有问必答。

    聊了一会儿,我就能猜出来,小胡子做的营生绝对和老头子是一样的,因为在这行里呆的时间长了,很多习惯都改不掉,比如平时说话,不经意间就会漏两句“术语”,我有意把话题朝这方面引,梁子果然满口术语,一看就是常年在档口或者盘口做事的人。不过他一点不傻,无关紧要的闲话会如实回答我,遇到实质性问题就不老实了。

    在这种地方赶路就象是在水里打架,有力气也使不出来,走的很慢,而且装备太多,越迟缓消耗的体力越大,过一段时间就要休息一会儿。总体来说,目前的形势还是不错的,环境比较正常,行进间也很安全,根据地图来看,再往前走一段路,就会有条小河,沿河岸赶路,会比林子里舒服的多。其实人的视觉会因为很多外界原因产生误差,在外面俯视林区,感觉树木的密集程度简直插不进脚,但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的植被覆盖率会达到百分之百,林间的山地河流都能形成面积大小不一的缝隙地带。

    我们来之前休息了很长时间,精神体力都非常充沛,加上刚进林区,所以和尚跟麻爹还有精力东张西望,看能不能打点野味来吃,林子里的活物确实非常多,有些叫不出名字的小家伙甚至从我们脚底下跑过去,麻爹没枪,干着急,和尚有枪却不敢乱放,说这些小家伙体型小,不好打,再说打到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吃,最起码要碰见果子狸一类的东西才值得浪费点子弹。

    一直走到第二天,情况仍然很平静,我在心里把自己知道的神仙佛爷全部歌颂了一遍,希望他们保佑保佑,让后面的路能象现在这样无惊无险。曹实曾经说过,跟西夏铜牌有关的事情几乎都很复杂,而且危险。

    我正在跟佛爷们祈祷,韩云洲的脚步猛然就慢了下来,随后对后面的人做了个止步的动作,一时间我有点反应不过来,之前的路走的很顺,而且也没有出现什么危险的信号,不过从韩云洲的举动来看,似乎并不是特别危急的情况,我们稍稍停了一下,就围过去看,韩云洲伸手朝前面指了指,说:“看。”

    在我们前面七八米的地方,有一团圆圆的,暗红色的东西,直径大概一米左右,在地面上微微凸出十几公分,很象一枚巨型的围棋子儿。

    这东西静止不动,我们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麻爹说是不是蘑菇,因为它看上去确实跟菇伞一样,只不过没有菇柄,老龚就笑他没文化,说这可能是地衣。

    这个东西看起来很奇怪,队伍立即就完全止步。前面的韩云洲和老龚让出一条路,小胡子和槐青林走到了最前方。小胡子低声说了两句话,槐青林就开始盯着那东西看。

    过了大概十分钟左右,槐青林的嘴皮子动了动,跟小胡子说了些什么,我听的不很清楚,但是大概意思是,槐青林看到那块“地衣”下面有东西。具体是什么东西,他可能也无法完全看透。

    槐青林说完这些,就独自走到一旁。地眼是能看出一些东西的,尤其是对危险的预见力,远超常人。所以从他的举动上来看,前面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会有太大危险。

    “下面有什么东西?”麻爹拉着我朝前凑了凑,很想看看有没有油水可捞。

    这时候,韩云洲拿棍子试探着翻弄了这东西几下,感觉就象一团带着韧性的棉花,很软,略微有些弹性,棍子一下子就插进去很深。

    我们带的装备很多,有几把折叠锹,韩云洲拿了一把去挖,下面似乎是个小坑,看不出深浅,几乎被那种暗红色的不明物给填充满了,一铲子一铲子挖出来的全是这东西,堆积到一块儿看着就有点恶心。

    挖了七八十公分的样子,铲子似乎探到坑底了,挖出来的那种暗红不明物里夹杂着泥土,最后一铲子土被翻到坑外时,韩云洲好像发现了什么,拿铲子扒拉几下,然后带了回来。

    东西外面裹着斑驳的泥土,韩云洲拿水把泥土冲洗掉,铲子中的东西立即露出原貌,我们几个顿时有点诧异,坑里怎么会有这玩意儿?

    这是一只小巧精致的扁玉瓶。

第五十八章 未知之旅(四)

    韩云洲把这只小玉瓶用水冲洗干净,然后举过头顶,借着密林间隙渗入的一缕阳光。乳白的玉仿佛微微透明了,带着一圈很微弱的光晕。

    在场的人几乎都是这方面的行家,常年和古物打交道,就连我也能讲出些道道,这只玉瓶虽然在林子里埋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但是能看出玉瓶本身的玉质非常好,器型也很完整,不过找不到瓶塞,是个小小的缺憾。

    看到玉瓶,队伍里几个人就不由自主的朝槐青林望去,大概都对这个人感到佩服。

    在这样幽闭深邃的原始林子里,出现一只小小的玉瓶,不能不说是个比较重要的线索。但是,也只能看出,这里确实在很久之前有人涉足过,遗失了这只玉瓶。至于玉瓶的具体年代,很难准确的判断出来。

    品鉴玉器的时候,大致会把它们分为三大类,周玉,汉玉,宋玉。周玉和汉玉就不用说了,特征鲜明。但是宋玉一直都很难断代,因为从唐到宋,再到元,甚至到明初,玉器的大特征基本没有太大的变化,除非是那种对宋玉研究很深的老专家,否则无法从一只小小的玉瓶上判断出其具体年代。

    玉瓶表面线体圆润流畅,没有多余的纹饰,大小和一只鼻烟壶差不多,这种东西是过去一些有钱人用来把玩的玩物,没有实质性的用途,因为瓶子太小,一口唾沫就给装满了。

    玉这种东西很不好估价,特别是雕刻成型的古玉,找对买主的话,一件东西就够吃一辈子,所以尽管还搞不清楚这只玉瓶的年代,但多少都能值几个钱,韩云洲很高兴,麻爹有点眼热,也拎着铲子要去挖,不过坑已经见底了。

    经过这个小插曲,最起码可以证明一点,羊皮书里的记载并非空穴来风,在若干年前,一定有人来过开阳林区,而且,挖到玉瓶的地方恰好是在路修篁地图所标示的路线上,这就说明,玉瓶很可能是路修篁或者后来的西夏人遗失的。

    这些情况不能对麻爹以及韩云洲梁子说明,所以大家休息了一会儿就继续赶路。麻爹跟我说那只玉瓶起码能卖几万块,还一直抱怨自己为什么这么懒,为什么不跟韩云洲一起抢着挖,我就觉得麻爹天天跟我们哭穷是装出来的,这种什么钱都能看在眼里的人怎么可能会穷,何况他还当了那么多年的锁头,档口里的猫腻谁都知道。

    再次出发以后韩云洲和老龚还是用原来的速度带路,小胡子并不着急,走的太快会把大家都拖垮,按照地图比例尺来看,后天的这个时候我们就能到达河岸,最少有二十公里的路程不用在密林中穿行。我们平平安安的走了一整天,找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合适的地方露营,第二天的情况和头一天差不多,不过就是连着赶路,身体有一点疲惫。

    经过在班驼的那件事情,小胡子可能感觉到我心里出现了不可消除的隔膜,虽然我嘴上不说,但肯定会对他不满。所以这一路上他很少和我说话,当天露营的时候,他叫我到远一点的地方谈谈。我们俩走出去很远,小胡子抽了一支烟,密林中的夜色沉的有点让人心悸,几乎看不到任何光亮,小胡子不开口,我也不开口,就这么沉默的抽着烟,偶尔看看对方朦胧的表情。

    “做完这件事以后,另外找个地方安置麻爹,不要让他再跟着我们了。”

    “为什么?”

    “你知道,我做事不喜欢带太多人,倒不是我托大,而是怕人多了会泄密,这一次如果不是情况特殊,我也不会让这么多人参与进来,麻爹跟着我们帮不上一点忙,他的嘴又不严,难保不会出去乱说。我有两三个盘口,让周驼子过去,做不做事都无所谓。”

    小胡子的话只给我一个感觉,他要把麻爹支走,至于支走麻爹的目的,我暂时还猜不出来。可以说,麻爹过去只是个在档口混日子的小角色,但他的阅历经验是我无法比拟的,虽然他对小胡子甚或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帮助,不过只要他一走,我就得孤身一人应付心机深沉的小胡子,这是一个心理问题,不管处在什么样的困境下,身边有个自己人会安心的多。

    我承认我不是个意志特别坚定的人,但我也有底限,对曹实见死不救,把麻爹赶走,这些事情我做不出来。

    “麻爹会有分寸,不该说的他不会说。”

    “你知道他不会乱说?”

    “我知道。”

    我的语气里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因为这事对我来说本来就没商量,从离开江北的那一刻起,我就失去了老头子的庇护,麻爹是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小胡子很精明,但我也不傻。

    小胡子没再勉强,不过这种压抑的气氛再加上周围的环境让我很不舒服,我越来越感觉小胡子过去对我的态度全都是伪装出来的,他好像就要露出原形了,赶走麻爹只是第一步。

    “这里黑吗?”小胡子突然问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冒出这样一句话,还没想好如何回答,他又接着说:“夜深了,回去吧。”

    整整一夜我都没有睡好,心里很乱,天快亮的时候才睡了一会儿。山林里的清晨凉意很重,灌木还有草皮上全是露水,空气清新的无法形容,对肺来说,绝对是种不可多得的享受。

    我们又走了一个上午,到午饭时候离这片密林的边缘已经很近了,最多两个小时就能走出去。可能行程太顺利,反倒让人觉得有点意外,和尚就对梁子说:“你小子老是说林子里如何如何,好象动不动就要丢命,我看没那么夸张吧,走了这么久,屁都没见一个。”

    “没事最好,林子里如果真有什么事,人再多都招呼不过来,这种林区其实差的远,只能算小儿科,不信的话问问韩云洲,越南缅甸那边走玉帮的人轻易都不敢进林子,一旦走的深了,几十个人不声不响就能闷在里头。”

    路上一直没有出现意外,让我们紧绷的心稍稍松散了一些,和尚还有老龚梁子他们时不时的低声交谈几句。小胡子和槐青林走在一边,那个来历不明的江尘始终保持沉默,我的眼力不行,看不出这个人的深浅。

    在这样的环境下肯定不可能精准的走一条完全与路线吻合的直线,要绕路,所以路程也无形中伸长了很多。我们出发之后一直走了两个小时,然后在一片林间的小间隙带这里暂时休息,大家带的东西太多了,很消耗体力。

    到了这里,林子外面的风就一阵一阵的吹了进来。头顶上连绵不绝的树冠象一片绿色的海,随着山峰上下微微的起伏。

    也就在这个时候,麻爹突然拍拍我,斜指四十五度,对我说:“天少爷,那是什么玩意?”

    我抬头去看,队伍里好几个人可能同时都发现了我们头顶的一些异常。我抬头望了一下,却什么都没看见,除了树还是树。麻爹说我看的方向不对,又给我指了指,这次真看见了。

    这片林间间隙带的边缘处,一棵十几米高的树上并排吊着两根一米多长的枯树干,随着林间的微风轻轻摆动。没有林荫的遮挡,两根枯树干就很明显,好像一个十几米高的巨人,手里拎着两根棒槌。

    按道理说,两根枯树干不会自己跑到那么高的树上去,山里的野物也没这么大本事,除非是人为,我们知道目前走的路线是路修篁和西夏人几百年前就走过的,可能会偶尔留下一些无法被时间消抹的痕迹,但把枯树干吊到那么高的树上是种比较反常的举动,无形间就引起大家的注意。

    这可能会是过去走过这里的人留下的路标,也可能是一种信号,但信号究竟包涵什么意思,我们无法理解。

    大家都在看,小胡子也和槐青林站在人群的后方。槐青林的脸在一点阳光的折射下,泛出一股很病态的白,他眯着眼睛扫视了几眼,嘴里就吐出一个字。

    “人。”

    “什么?”和尚他们几个人的眼睛一下子睁圆了:“上面吊的是人?”

    “人?”

    我也感觉很怪异,抢过老龚手里的望远镜,镜头内的景物马上变的大而清晰,树上吊的树干还在随风而动,仔细一看,好象真跟槐青林说的一样,是两个人形的东西,但又不完全象人,大家轮流看了一下,都看不清楚究竟是人还是树干。

    如果树上吊的只是两截枯树,倒也没什么,如果真是人,那就必须弄明白,起码要查看一下人是怎么死的,尤其这种很怪异的死法,真要图省事,糊里糊涂的混过去,说不定下一个被吊上去的就是我们自己。

    所有人散开朝那棵大树围了过去,一直走到离它很近的地方,再抬头看树上吊的东西,我就觉得头皮有点发紧,因为那两截枯树干竟然隐隐约约的显现出纤细的四肢。树实在是太高了,站在地面上看都看不清楚,更别说把东西弄下来。

第五十九章 未知之旅(五)

    这样两具吊在大树上的尸体就带给我们一种莫名的压力和恐慌,如果树上吊的真是尸体的话,那这片林子里一定就有我们尚未察觉的危险。

    我们都盯着树上的东西看,小胡子问韩云洲:“能爬上去吗?”

    “没问题。”

    韩云洲放下随身的装备,紧了紧腰带,只带了盘绳子就开始往大树上爬,他的手脚长,而且瘦,加上以前的经历,爬的竟然还很轻松,很快就爬到了大树上边枝杈横生的地方。韩云洲用绳子打了个活套,然后松松的套在枝杈上,另一端则绑在自己腰间,这样的话就算意外失手,也不会从树上吊下来。

    大树横生的枝杈也非常粗壮,韩云洲干脆手脚并用,倒挂着盘住枝杈,一点一点朝不远处吊的目标挪动,快到跟前时,翻身骑到枝杈上,拿脚尖踢踢那东西,然后动手把它解开,用绳子垂放到地面。

    东西垂落到地面的一刻,我们马上就围了过去。近距离观察之下,我发现这真的是尸体,而且立即让我有点头皮发麻的感觉。

    尸体死亡时间未知,但绝对不会太短,在这种亚热带季风林中,竟然很怪异的被风干成硬梆梆的长条,颜色和形状都象极了腊肉,表面泛着一层均匀的油光,硬的和铁一样,拽下条胳膊就能当凶器用,整个身体到处是凸起的骨节,外面只裹着一层干硬的风干的皮肉,离远了看,确实跟一截枯干的树干差不多。

    干尸的嘴巴大张,死相不怎么好看,胸部牢牢缠了几圈细长的铁链,铁链已经锈的面目全非,一摸一手棕红的锈渣。这时候韩云洲又放下另一具尸体,跟前一具几乎没什么区别。

    和尚看了一会儿,嘟囔着说:“和百龄引一样。”

    “什么百龄引?”

    和尚告诉我,百龄引是中国古代一种秘术,起源于春秋战国时代,可能是当时的巫卜术士发明的,具体的制作方法已经失传了,宋元两代的一些古书上还有模糊的记载,大致的流程是挑选七十岁以上的健康男性,关在密闭狭窄的空间里,不能见光,每天让他们服用蜂蜜水和一些药物研制的粉末,不给其它食物,人在这种情况下最多只能活十几天时间,在他们快死的时候,停止供应蜂蜜水以及药粉,只给一点每天临时采集的露水。人死以后,掏出所有内脏,再把尸体自然风干,放置三到五年,就成为百龄引,据说吃这种百龄引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汉朝一些藩王很热衷服食百龄引,但没有一个长命的。

    尸体已经风干成这样,无法看出死因,也搞不清楚他们是死前被吊在树上的或是死后被吊在树上的,至于是什么人把尸体吊上去,又出于何种动机,更是说不清的问题。

    “有点麻烦啊,看不出死了多长时间。”老龚皱着眉头说道。

    麻爹对干尸一点兴趣都没有,站在一旁说:“知道他死了多长时间又有屁用,这林子走的老子心里发毛,还是赶紧出去。”

    麻爹不知道内情,但我心里却很清楚,干尸形成时间不详,不过肯定不是路修篁那个时代留下的,也就是说,继路修篁之后,又有人来过开阳林区。

    在自然环境下,一具尸体风干成几乎没有水分的干尸需要的时间并不长,可能就在前几年,也可能十几二十年前或者更早,风干后一直挂在树上。干尸是赤裸的,除了那条生锈的铁链,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找不出一丁点线索。

    围着干尸看了很久,可能小胡子也看不出什么,只能吩咐挖坑埋掉。折叠锹太小,吃土少,所以几个人一起干,节省点时间,坑挖好以后,把两具干尸扔进去,韩云洲摇摇头,一边填土一边说:“两块好好的腊肉,可惜没有锅。”

    “你的口味真他娘的重。”

    埋好尸体,我们又在周围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见没有别的异常,才动身继续前进。经过这件事,所有人心里都隐隐感觉,广袤的开阳林区好象没那么平静,我甚至还有一种很淡薄但又非常实际的危机感,不由自主的就谨慎起来。

    两个小时以后,终于走出密林,沐浴在阳光里,心情也随之变了,感觉没有行进在树林中那么压抑,不远处就是条不太宽的小河,水很清澈,我们痛痛快快的在河边洗手洗脸,麻爹还脱了鞋袜洗脚。这种地形对我们很有利,沿着河岸走,地势相对来说比较开阔,即便有什么意外危险,也能及时察觉或者周旋。可惜的是,沿河岸走不了多久还要进林子,并且得翻山。

    又走了两三公里的样子,太阳开始西沉,我们找了块平坦干燥的地方落脚,麻爹跟和尚去河边抓鱼,我们也都在附近随意闲逛,享受一丝难得的悠闲。

    河岸不远是一片低矮的灌木,叫不上名字,密密麻麻结的全是玉米粒大小的果子,韩云洲在前,我和梁子在后,散步似的一边溜达一边听他讲边境上的故事。正走着,韩云洲捡了根棍子在灌木丛里划拉。

    灌木丛的缝隙里有一只被野兽咬死的小动物,跟江北山里的獾长的差不多,身体都让撕咬掉一半,血肉模糊,韩云洲饶有兴致的把它弄出来,伸手沾了点血放在鼻子下闻。梁子皱着眉头说:“都快臭了,很好闻?”

    “你不懂。”韩云洲头也不回的扔下句话,仍然蹲在地上研究小动物的残躯。

    梁子也不管他,拉着我回去,走了几步,我无意中回头,恰好看见韩云洲解开上衣,把小动物的残躯往怀里塞。我顿时感觉很好奇,韩云洲快步跟上我们,背着梁子对我咧嘴一笑,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老韩,你”

    我一句话没说完,韩云洲使劲对我摇头,我就把后面的话硬生生咽回去,梁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回头问我,韩云洲抢着说:“没事,走你的。”

    一直等梁子走远了,我才低声问道:“老韩,你干嘛呢。”

    “你们都不懂。”韩云洲笑着说:“只有我知道。”

    我总感觉韩云洲的笑容很古怪,加上天色已经黑了,心里有点慌,也顾不上再问什么。回到露营地的时候,和尚他们烧火烤抓到的鱼,虽然作料不全,但味道确实非常鲜美,让大家大快朵颐。

    吃过晚饭我就不想动了,暂时睡不着,所以躺在原地养神,其余人跑到河边抽烟聊天,麻爹估计是吃饱了没事干,又开始吹牛,一如既往的让人耳朵受伤害,我们几个早就听够了,只有韩云洲和梁子没受过伤。麻爹吹的唾沫星子乱溅,没几分钟就把梁子给吹的受不了,落荒而逃,不过韩云洲似乎对麻爹的牛皮很感兴趣,呆着不肯走。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俩人本来吹的好好的,过了一会儿却突然翻脸吵起来,我们连忙跑过去看,韩云洲好端端的坐在河边,脸上还挂着一丝笑容,麻爹在一旁跳着脚的骂。

    我劝住麻爹,问他怎么回事,麻爹一边骂一边指着左臂让我看,借着皎洁的月光,我看见麻爹左臂上有个清晰的牙印,虽然没见血,但非常深。

    “麻爹!这是怎么搞的?”

    “操他娘的!”麻爹咬着牙一指没事人一样的韩云洲,骂道:“就是这王八蛋”

    麻爹一说,大家才明白,他把梁子给吹走了,就剩韩云洲坐在一旁听,麻爹倒不介意,反正有个听众就行,正吹的云天雾地,韩云洲就凑到麻爹身上,伸出鼻子来回的闻,麻爹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怪味,韩云洲却说不是,麻爹没在意,继续往下吹,韩云洲突然张口朝他左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麻爹讲的声色俱厉,韩云洲既不辩解也不说话,一直挂着笑容,好象跟自己没一点关系,这种态度把我也惹火了,再往深里想想,感觉有点不对头,小胡子昨天晚上刚说了要赶麻爹走,今天韩云洲就没事找事的惹毛麻爹,难道他们有意设了个圈子让麻爹跳?

第六十章 未知之旅(六)

    我越想越不对劲,尤其是回想到小胡子之前盯着麻爹时所流露出的目光,心里就一阵发寒。小胡子平时喜怒不形于色,我看的出,他是个很重心计的人,即便对麻爹有所不满,也不会直接发难,他要找一个理由。

    他难道就这样容不下人吗?我心里发凉,而且怒火一下子就蹿到头顶。我很不客气的盯着韩云洲,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跟他闹着玩。”韩云洲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土,笑嘻嘻的回了一句,和尚可能也觉得他有点过分,伸手抽了他一巴掌。

    和尚身上有功夫,出手很重,韩云洲顿时被抽的鼻血直流,却连血都不擦,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和尚还要再打,老龚拉住他说算了,我也把麻爹劝回营地,用酒精替他擦了擦胳膊上的牙印。和尚跑过来一个劲的道歉赔不是,麻爹见韩云洲挨了打,怒气慢慢消了一大半,不过还是忿忿的说:“真想跟老子练练,老子绝对不怕,不打的他满地找牙就算对不起他父母,他可倒好,趁老子不注意就下嘴啃,狗打架才用嘴”

    “麻爹,真是对不住,回去就把他给开销了,你是前辈,多包涵。”

    和尚说了一箩筐好话,麻爹解了气,没一会儿呼噜就打的山响。我暗中看着和尚,觉得他的神情和话都不像是在作伪。

    可我总觉得事情很奇怪,看样子并不是小胡子指使韩云洲滋事的,但韩云洲那有这么大的胆子,而且找事的方式又这么另类,联想到他傍晚时偷偷藏起来的半只动物残躯,我心里越来越不踏实,一直到守夜的人换班的时候还没睡着。

    我们这次队伍的人比较多,守夜的时候是两个人。老龚跟韩云洲一班,他们刚被人叫醒,睡眼惺忪,我坐在不远的地方抽烟。我和老龚在班驼的时候就认识,他接班之后就在四周很小心的看了一番,韩云洲不说话,坐在原地,一个劲的盯着我看,让人受不了,一直到他起身去方便,我才松了口气,心说小胡子手下怎么会有这种人。

    韩云洲一去就去了很长时间,依稀还能看见他蹲在地上的背影,但我发现他连裤子都没脱。

    这家伙在干什么?我睁大眼睛看,不过只能看到个背影,别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心里愈发好奇起来,又不敢离他太近。过了一会儿,韩云洲慢腾腾的走回来,在月光下对我露出个无法形容的笑脸,然后连夜都不守了,躺下就睡,让老龚也很没脾气。

    林子里的夜很凉,而且让我感觉凉的并不单单是气温。这个韩云洲举动越来越怪异,我看着他刚才方便的地方,心里的疑问和猜忌愈发浓重。他到底想干什么?

    韩云洲睡了,老龚也没喊他,我自己坐了一会儿,当心里的疑惑慢慢堆积到顶点的时候,实在是忍不住了。我抬眼偷偷看了看韩云洲,然后悄悄站起身,朝着那个地方走了过去。

    当我溜到刚才韩云洲呆过的地方,顿时就打了个寒战。

    地上扔着韩云洲偷偷藏起来的那只小动物的残躯,不过上面的肉已经完全被啃光了,只剩下皮和骨头。

    一只小动物的尸体肯定吓不倒我,但是联想前后,韩云洲刚才是在这里生吃了尸体上的肉?我着实让吓到了,脊背上唰的冒起一片寒气,匆匆忙忙的跑回来。

    我一口气跑回老龚守夜的地方,胸口剧烈的起伏,脸色可能也变了。老龚看看我,立即警觉的站起身,问道:“怎么了?”

    “没事。”我尽力压住自己狂跳的心脏,队伍里的形势很复杂,老龚不是小胡子的人,但是这些话我也不可能对他讲。

    老龚不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就抬头使劲朝我身后的黑暗中望去。这时候,躺着睡觉的韩云洲突然无声无息的醒了,在老龚背后森森的对着我咧嘴一笑。

    他的嘴巴咧的极为夸张,白森森的牙齿和牙龈一览无余,牙缝间还塞着几缕鲜红的肌肉组织,让我差点叫出声来。

    我没法再睡了,连躺都不敢躺,跑回去等了半天,然后悄悄把麻爹推醒,我们没办法当面交谈,就在手心上写字。进入林子之后,我就感觉越来越不正常,麻爹的处境让我感觉担忧。

    “咱们该怎么办?”我很紧张,这支本来就很复杂的队伍,让我心里非常忌讳,如果麻爹真的有意外,我不敢想象后果。

    麻爹没有回应我,过了很久,他才写道:“老子也真的没办法。”

    我们真的好像没有退路了,在这样的处境下,连逃走都不可能。

    我们俩一直商量到天色发亮,队伍里的人纷纷醒了,我看到了韩云洲,他脸色惨白,隐隐泛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青气,摇摇晃晃的朝河边走,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天少爷,你不要声张。”麻爹环视一下周围的人:“老子想办法搞支枪,没有枪,谁都斗不过。”

    说实话,我本来是想要找小胡子彻底摊牌的,但是麻爹不让我张扬,这个事情如果闹开了,只会对我们更不利。那个江尘还有槐青林,虽然不是小胡子的人,不过他们肯定不会帮我跟麻爹。

    不知道是不是我心理上的原因,当天出发的时候,我就觉得队伍的整体气氛完全变了,和前两天根本不一样,每个人都很沉默,连和尚跟老龚都闭上了嘴巴。只能听到脚步踩碎落叶的沙沙声,让人感觉非常压抑。

    麻爹想要想办法搞一支枪,所以一个劲儿的朝梁子和大左身边凑,我也要跟着,但是脚步刚刚迈出去,和尚就从身后一把拉住我,然后沉默着冲我摇了摇头。

    我用目光询问他,和尚朝前面看了看,然后贴着我的耳朵说:“队伍里有人不对劲,今天要拔钉子,你就跟在我身边。”

    我有点意外,和尚跟我说这些,让我高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我要继续问,和尚就把我拉到身后,不再多说话。

    队伍死气沉沉的朝前走,我不由自主的就望向韩云洲。一夜之间韩云洲的变化非常大,这时候已经很不对劲了,不但脸色惨白,而且嘴角时不时的就会流涎水,两只眼球在眼眶里转动的有点诡异。梁子和韩云洲是老搭档,平时斗嘴归斗嘴,但交情还是有的,这时候就忍不住过去关切的问韩云洲是不是不舒服。

    梁子的话只说了一半,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因为小胡子对他使了个眼色,梁子很不解,不过没敢再多嘴,老老实实回到自己的位置。

    走的时间越久,韩云洲的举动就越古怪,小胡子却象什么也没看见,静静的跟在两个带队人的身后。其余的人都发现了其中的蹊跷,目光里全是疑惑和惊讶,明知道不对劲了,但小胡子不发话,大家只好继续跟着走,整支队伍的气氛一下子就变的很紧张诡异。梁子这样的人心眼不是很多,中间几次忍不住想开口,都被和尚暗中阻止,麻爹虽然嘴巴不紧,但也是猴精的老混混,一看气氛不对,就把找枪的计划放到一旁,有意落在队尾,和我走到一起,一句废话也不多说。

    整整一上午就在紧张的情绪和缓慢的行进中度过了,每天中午我们都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吃东西外带恢复体力,平时大家围在一起有说有笑,今天却鸦雀无声,各自坐在地上闷头进食,韩云洲的行径已经到了一个很极端的地步,别人都坐着,只有他一个人绕着大家来回走动,嘴里的涎水就象没关紧的水龙一样,滴答滴答顺着嘴角往下掉,看得我毛骨悚然,吃了一半的东西再也吃不进。

第六十一章 未知之旅(七)

    队伍暂时在休息,所有人默不作声,只有韩云洲一个人晃来晃去,绕着每一个人盯着看。他的嘴巴咧的足能塞进去一个拳头,眼珠子完全红了。队伍里其他人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小胡子的指令,大家都不敢动,这样的情景顿时变的非常诡异。

    小胡子仍然保持着平时的沉默和冷静,但他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他望着正在来回晃荡的韩云洲,仿佛不可察觉的嘘了口气。

    韩云洲绕了很久,然后慢慢绕回了小胡子和槐青林身旁,两只泛着红光的眼睛死死的盯住小胡子脖颈上那根动脉血管,大张着两排牙齿慢慢的凑过去。这一幕真的让我没法接受了,明知道小胡子肯定是有防备的,但还是仍不住想要出声示警。

    话还没有出口,小胡子突然动了,反手抓住韩云洲的一条胳膊,一收一送之间,对方整条膀子就脱了臼,接着又抓住另一条,故技重施,动作快且犀利。

    两条膀子全部脱臼了,韩云洲痛的厉害,额头冒出一层黄豆大的冷汗,但脸上还是挂着那股古怪的笑容,小胡子放倒韩云洲就没再动手,淡淡的说:“盯了一上午,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先绑上。”

    和尚和梁子上去把韩云洲就地绑在身旁的大树上,和尚面无表情,梁子则很不忍。直到韩云洲被绑的如同一个粽子一样,气氛才稍稍松弛了一些。麻爹一步就蹿了出来,在韩云洲面前左右看了几眼,说:“操他娘的!老子早就看出这人不对劲,怎么样,没看错吧!胡子,还有和尚,你们是怎么搞的,队伍里混进这样的人!”

    没有人附和麻爹,这支队伍里除了那个梁子看上去厚重一些,其余的人仿佛都很有心机,不会随便发表自己的见解。

    其实我们都知道,在开阳县初次和韩云洲见面的时候,包括刚刚进入林区,他比谁都正常,言谈举止上一看就是个精细人,出现这样的变故,只能说另有原因。麻爹说是不是因为韩云洲动了树上悬挂的干尸,犯了什么忌讳?

    做这一行的人基本上都清楚那些神神鬼鬼是怎么回事,但偏还有很多人信邪,因为解释不了的怪事太多,常年混迹于此的人大多遇到过,让他们动刀动枪,跟人对砍的象血葫芦一样,没人在乎,不过一提这些,不少人还是很忌讳。麻爹一说,梁子就点头表示同意,他的意思是说韩云洲这个人本身是没问题的,只不过象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连累了。

    细细一想,确实有点道理,林区里虽然人迹罕至,但时间长了,尤其是在林子中,死个把人不算稀奇,不过死了还要被吊在树上就很奇怪,我过去听老头子讲过很多事情,其实也不是特别坚定的无神论者,看看韩云洲,倒觉得他也是个受害者。

    “干尸没问题。”小胡子说:“真有问题,只会出在那只玉瓶上。”

    “玉瓶?”

    进入林区以后我们只遇见两件事,一是干尸,二是玉瓶,因为干尸出现的太突兀离奇,所以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把玉瓶都淡忘了。

    那只从坑里挖出来的玉瓶还好好的藏在韩云洲贴身的衣兜里,玉色好象比刚出土的时候又莹润了许多,瓶子很小,里面又是空的,说它有问题,让我很难理解。看了一会儿,小胡子突然把玉瓶平放在地上,捡了块石头去砸,瓶子顿时碎了,看的麻爹一阵心疼,嘟囔着说真是败家子,好好的几万块,就这么没了。

    玉瓶碎成小块,一小团牢牢附着在瓶底的暗红色东西就露了出来,很象坑里那种不明物,瓶子刚挖出来的时候被韩云洲用水清洗过,但瓶子内部洗的不彻底。一直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小胡子点了一支烟,然后把烟头凑近瓶子的碎片,原本附着在瓶底的东西就象活了一样,哗的一下子就散成五分钱硬币大小,似乎在躲避烟头的炙烤。

    “是活的?”

    小胡子继续用烟头去烤,只要烟头接近的地方,那团东西就四处蔓延。和尚取下望远镜上一块镜片去看,我也取下另一片,稍稍一看就明白了,果然是活的。

    这是种肉眼分辨不出来的小虫子,密密麻麻抱在一起,指甲大小一团估计就有成千上万只,平时看不出动静,温度一高就受不了了,来回蠕动,眼前这些还不算什么,回想那个掩埋玉瓶的小坑,满满一坑都是这种虫子。任何生物只要在一个固定的区域内累积叠加到一定数量,那种场面就会变的非常瘆人,甚至可以说非常恐怖,比如一个大坑内挤满了密密麻麻的老鼠,苍蝇,猫,狗,甚或是人

    我们几乎已经相信了韩云洲的变化源于这种虫子,老龚似乎是回想起什么事情,说:“这样的虫子和一些古书里记载的脑虱差不多,能钻进人或动物的脑腔,繁殖能力很强,人一时半会死不了,但神智会完全丧失,过一段时间,脑腔里就全是虫子。”

    “能治好吗?”

    老龚摇摇头,惋惜的看了看绑在树上的韩云洲,梁子的脸色变的很难看,在这种没有人烟的深山老林中,如果患病或者受伤,后果是极其严重的,说不定会把整支队伍都拖垮,一般情况下,只能留给他们一点给养,由他们自生自灭,虽然有些残酷,却没有别的办法。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好心都有好报,善良是一种美德,同时也是一种负累。

    我能体会到梁子的心情,当一个非常熟悉的伙伴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而被抛弃在一望无际的密林中时,等待他的只有死亡,不可能会有其它奇迹发生。

    与此同时,我不由自主的就回想起在西夏故地的大漠中曾发生的怪事,方老的两个学生,前后死在班驼坛城的人……他们与韩云洲之间的变化时间可能长短不一,但其中有一些相似之处。

    我越来越相信,这条路肯定就是当年师盘带着西夏人曾经走过的。

    大树上被绑着的韩云洲可能真的已经没有狼了,和当初从坛城中蹿出来的小六子完全一样。他咧着嘴在笑,那种笑容诡异而且阴森。

    小胡子率先站了起来,最后看了韩云洲一眼:“让他少受点罪吧。”

    说完这句话,小胡子头也不回的继续朝前走。没有人说话,只有梁子的脸在微微抽搐,显得非常不忍心。和尚的嘴角也动了动,但是最终把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他递给梁子一把铲子,就在大树的附近开始挖坑。

    我看看正在挖坑的和尚,再看看韩云洲,突然就有种很想呕吐的感觉。我们这些人变了,真的变了,就象这片密林中失去了道德底线约束的群居动物,会把受伤的同伴无情的丢弃,甚至直接杀死他们……

    “走吧,这也没有办法。”麻爹拉着我就走:“治不好,会拖累咱们,而且他活着也是受罪。”

    其余的人默不作声的上路了,大家走的很慢,气氛比上午还要压抑。我慢慢的走着,感觉头有些发晕。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的林子里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我的心隐隐就跟着打了个哆嗦,韩云洲死了。

    又过了很久,和尚和梁子赶上我们,梁子赶上来的时候眼圈有点发红,和尚也暂时收起自己的二皮脸。

    在河岸上的行进速度相对来说要快很多,当晚落脚时,河流的流向已经开始变了,远处的密林遥遥可见,明天我们就要再次在密林中穿行,而且要爬过一座山,体力消耗估计会很大,加上没有心情,所以大家都睡的很早。我困极了,几乎一躺下就进入梦乡,但时间不长又无缘无故的醒过来,再也无法进入深睡状态,只要一闭眼睛,立即会产生错觉,感觉韩云洲就躺在我身边,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我。

    这种奇怪而且恐惧的感觉就象梦魇一样挥之不去,让我的精神很萎靡,在河边使劲用冷水洗脸。和尚开始跟麻爹搭腔说点闲话,询问麻爹的情感经历,这么做并不代表大家已经忘了韩云洲,只不过所有人都死气沉沉的不是件好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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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9317/ 第一时间欣赏将盗墓进行到底最新章节! 作者:龙飞所写的《将盗墓进行到底》为转载作品,将盗墓进行到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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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盗墓进行到底介绍:
一百年了,他们一直在寻找一只神秘的眼睛。

这是一场跨世纪的角逐和阴谋,不谙世事的我从一次死亡行动中走入了这场阴谋,最终极的秘密隐藏在被风沙掩盖的西夏古朝中。

使人瞬间衰老的敕燃马牌,湮没在大漠深处的黑水城,一个只在史书中存在的神秘道士冥冥中操纵了一切,让这场残酷又诡异的追逐持续至今。当所有真相全部被揭露时,谜底竟然如此离奇而且无情。

死亡并不可怕,心底最深的恐惧,其实来自黑暗中那双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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