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和小胡子一样的人 补更
关于暗夜神庙肯定还有一些不知的秘密,尤其是转僧间就发现那座有些坍塌却恢弘的神庙入口消失的时候,几个人的心里还是忍不住的震惊,就和他们当时刚刚发现骤然出现的神庙入口一样。但是不能再停留下去,补给不多,如果不抓紧时间赶回去,情况就很棘手,傩脱次这里荒芜的好像什么都不能生长。
他们分配了一下补给,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朝来路赶,中间没有出现意外,四个人饿了一天肚子之后,终于回到了村子。回到村子的同时,他们就暗中关注朗杰家的动静,非常凑巧,进村的时候,他们遇见了朗杰的儿媳妇,那是个四十多岁的藏族妇女,有些虚弱。可能是丈夫儿子乃至父亲很久都没有回来的缘故,朗杰的儿媳妇脸上挂着一种化不开的忧郁,当她看到小胡子他们的时候,还礼节性的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看到这些,格桑梅朵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她转头看了看小胡子,小胡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是一种仿佛看穿世间人情冷暖的淡漠。格桑梅朵的心地是很善的,她望着朗杰儿媳妇渐渐走远的背影,眉头就皱了起来。
“心软是要分人的,在山口那时候如果心软,那么现在我们都已经被埋到冰冷的土里了。”小胡子说了一句,转身就走。格桑梅朵的神情有一些迷茫,杀人和被杀,对于她来说,是个很难选择的事情,就如同二十年前小胡子对世间事的对和错的不解与迷惑。
但是因为朗杰的原因,几个人也不好再在村子里久留,他们找村民买了些吃的,随即就驾车离开。接下来的旅途非常漫长,他们要从这里一直走到雅鲁藏布江流域,晋普阿旺的忘年交乌司藏就住在那里。
这其实和之前一样,是一趟不知道结果的旅程,不过晋普阿旺说,乌司藏是他见过的见识最渊博的人,他们应该不会空手而回。
雅鲁藏布江,这条全长两千公里的大江,像一条横亘在广袤大地上的银河,横穿了喜马拉雅山,它带给西藏的,不仅仅是壮丽和广阔,还有最旺盛的生机,雅鲁藏布江流域大概是藏区一百多万平方公里上绿色最浓密的地域。
乌司藏所在的村子其实距离雅鲁藏布江还很远,他们的村子在一条叫做尕耶的河的附近,这是雅鲁藏布江的一条支流,水势非常大,让村子附近植被物产都很茂盛。他们用了十几天的时间才赶到了尕耶河附近,晋普阿旺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替李能指着路。
这是个门巴族的村子,大概一百多户人,晋普阿旺在这里住过好久,和村子里的人都认识。这里的村民大多不会汉语,他们看到晋普阿旺之后,就围上来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小胡子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但是能看到晋普阿旺的脸色一下子变的很焦急。
“可能是他那个叫乌司藏的朋友得病了,而且病的很重。”格桑梅朵轻轻对小胡子说。
“我我我我我操!这是什么事!”李能一听就急了,这十几天把他熬的脸色发青,但是刚刚赶到这里,竟然得到了乌司藏病重的消息。
晋普阿旺和那些村民说完,就急匆匆带着小胡子他们朝村子里走。他们到了乌司藏的住处,那是一个很大的院子,晋普阿旺在乌司藏家住过一段时间,轻车熟路就闯了进去,人还没进门,就开始吆喝。
他推开了一扇门,房间很大但是非常暗,只有一张床,床前边放着一只鎏金铜炉,藏香里还加了一些别的东西,味道很浓。这个月份的天还是比较暖的,但屋子里燃着炭火,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人的心情也不由自主的沉闷起来。
“乌司藏!你还好吧!”晋普阿旺直接冲向了那张低矮的床。
床上躺着一个门巴族的老人,大概有七十来岁的年纪,小胡子看了一眼,就觉得这个老人可能从年轻的时候就打熬出了一副好身体,本来在这个岁数应该很硬朗,但是此刻,他的精神非常萎靡,脸上带着一种黄中泛青的脸色,估计很多天都没有出门,一直窝在屋子里。
“你是顺着雪山最纯净的河水到这里来的吗。”床榻上的门巴族老人见到猛冲进来的晋普阿旺,先是一惊,随即脸上就泛起了笑意。看得出他和晋普阿旺的交情很不一般,连精神顿时都好了一些。
“我从很远的地方来,专门看你,这是我的三个朋友。”晋普阿旺指了指身后的小胡子他们,接着他就抓起老人一只手,说:“怎么回事?你的身体一直很好,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得的是什么病?”
“不是病,代我招呼你的朋友都坐下吧。”这个叫乌司藏的老人很要强,没人的时候病怏怏的躺着,见有外人来,就固执的要坐起来,他靠着床头,让晋普阿旺从柜子里取了酥油和砖茶,就着屋子里的炭火煮茶喝。
“乌司藏,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有什么,中了蛊,自己解不干净,身体就垮了。”
晋普阿旺立即就感觉吃惊,这个村子的门巴族人至今信奉的还是苯教,乌司藏是村子里见识最广的人,年轻的时候去过印度和越南,他一辈子都在钻研从原始苯教流传下来的东西,对蛊很有研究,如果他中了蛊,就好像一个天天玩蛇的人突然被蛇咬了一口。
乌司藏没有说他如何中的蛊,只说那是种叫冰花子的虫蛊,他知道这种蛊却不精熟,没能完全解掉,中了冰花子,即便跳到火堆里仍然会觉得冷,乌司藏想了很多办法,但蛊毒一直退不干净,弄成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
晋普阿旺说了半截就把话咽了回去,他很想问问这种残存的蛊毒会不会致命,但是看着乌司藏的样子,他就问不出来了。
“你找我,一定有事。”乌司藏笑了笑,说:“否则不会在这个时候到这里来。”
晋普阿旺犹豫,他很在乎乌司藏的健康,不想再让他劳心费神,而乌司藏也知道,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晋普阿旺不会不远千里跑到他这里来。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乌司藏非常固执,他看晋普阿旺不肯说,就不高兴了。
晋普阿旺没办法,看了看小胡子,就说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问些事情,在乌司藏的坚持下,晋普阿旺就示意小胡子把东西拿出来。
乌司藏的目光有一点浑浊,但这种浑浊里却仍然隐含着很犀利的光,晋普阿旺点上了床头的一盏灯,乌司藏从小胡子手里接过金属长条的时候,刻意的看了他几眼,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到了金属条上,小胡子感觉乌司藏看清楚这块金属条的时候,脸上就浮现出了有些诧异的表情。
“这个东西,从什么地方找到的?”乌司藏撇开了晋普阿旺,直接就问小胡子。小胡子迟疑了一下,对他说金属条是从一座九层塔里拿到的。
“知道这个是做什么用的吗?”晋普阿旺插嘴道。
乌司藏顿了顿,摇了摇头,但是让晋普阿旺扶他起床,等他颤巍巍站起来之后,又让小胡子把床板抽掉。床板下,是几个整整齐齐的小格子,里面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乌司藏亲自弯下腰,在这些东西里翻了一阵,等他转过身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块和小胡子手中一模一样的金属条。
这种金属绝对是伪造不来的,几个人都呆了,小胡子在心里就问自己,有这么巧合的事吗?他们带着这样的金属条来问乌司藏,乌司藏的手里就恰好也有一块?
“这个东西,不是我的。”乌司藏晃了晃手里的金属条,他的目光又飘到小胡子脸上,说:“是别人放在这里的。”
乌司藏重新靠到床头,他和晋普阿旺的关系很好,所以没有藏私,直言不讳的说了这块金属条的来历。据他说,这个东西是两年前邻村的一个叫容嘉的人带过来的,两个村子相隔差不多二十多里,乌司藏的见识在两个村子里很闻名,所以容嘉就带着这个东西请乌司藏鉴定一下。
乌司藏不认得这个东西,他问容嘉是怎么搞到这个的,容嘉在回答的时候言辞有点闪烁,但他顶不住乌司藏的套问,不一会儿就说出实话。这个东西是容嘉从一个快要死了的人身上拿到的,容嘉遇到这个人的时候,人还有气,还能说话,他拉着容嘉乱七八糟的说了很长时间,这个人是个汉人,藏语不太熟练,容嘉听的七荤八素。等这个人说完之后,渐渐就没知觉了,容嘉不敢把他带回村子,就把他藏到了离村子七八里之外的一个洞里。
乌司藏让容嘉带他去看,等他们赶到的时候,这个人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没过多久就死掉了。
“这个人。”乌司藏又翻翻眼皮上下打量了小胡子一遍,喘了口气说:“和你一样。”
第六十五章 土爬子
乌司藏最后一句话让在场的四个人都很纳闷,尤其是小胡子,当听到这句话的同时,他马上就想,这个世界上,可能有和自己一样的人?
不过他的思维转的很快,几秒钟之后就随即反应过来,乌司藏这句话的意思,其实不一定是一个很固定的概念,和小胡子一样,有可能是长相和他一样,有可能是性格和他一样,也有可能是那种淡漠的表情和他一样,总之含义很多。
“乌司藏,不要打哑谜了。”晋普阿旺微微苦笑了一下,仍然抓着乌司藏的手,把一碗冒着热气的茶送到他手里。
乌司藏握着茶碗,眼睛在小胡子,格桑梅朵,李能身上来回游走了一遍,最后又定格到小胡子脸上,说:“我相信自己没有说错,那个人,和你是一样的人。”
这句话依然含含糊糊,但是小胡子却从里面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乌司藏这么说,可以排除那个人的长相和小胡子一样,否则他就会直说,而且小胡子刚刚到这里来,乌司藏不可能完全知道他是什么性格脾气。
小胡子也抬眼看了看乌司藏,他心里大概有数了,长相性格都不相同,如果说他们一样,那就只剩下寥寥不多的可能性。
“那个人身上,有一股土味儿?”小胡子问道。
“有。”乌司藏点点头,道:“还有一股阴气。”
小胡子放下茶碗,事情果然是这样,他和那个死去的人一样,只是从事的职业一样。盗墓贼从坑里出来换了衣服,可能就完全变成了一个正常人,至少在大多数人眼里是这样的,但只有感官非常敏锐的人,才能察觉到他们身上异于常人的东西,尤其是那种常年在土里找活的老盗墓贼。
任何古墓都是阴气很重的地方,活人如果常年在这个地方活动,身上就会沾染一些洗脱不掉的东西,这些东西不会对他们本人造成什么损害,但对于眼睛很毒的人来说,这些东西无疑暴露了对方的真实身份。也就是说,那个交给容嘉金属条的人,和小胡子一样,是个土爬子。
小胡子过去的业务范围没有延伸到藏区来,内地的生意确实是不好做了,很多人都跑到西北东北西南这些原本比较荒僻的地方找活,但藏区一直都是个禁地。他不知道汉人里面的土爬子是怎么到藏区来的,不过可以想象的到,到藏区来的土爬子肯定都是胆大妄为者,而且很可能犯了什么事,跑到这里来避难,不是被逼的没办法了,谁也不会来这种地方。
“你们两个留下来,请另两个客人先离开一下。”乌司藏不等小胡子再多说,就让晋普阿旺先把格桑梅朵还有李能请出去。
“大大大大爷,这是怎么说的?有话你你你你你直说嘛,都不是外外外外人,我也是常常常常常委。”李能显然不乐意走,因为这个事情关系到一些重要的线索,而且事情本身让人感觉好奇。
晋普阿旺也感到有点不理解,因为在他印象中,乌司藏不是个这样的人,村子位置很偏远,所有村民对偶尔来到这里的外地人非常热情好客。不过他也知道乌司藏的脾气,不等李能啰嗦玩,就推着他朝外走。
小胡子回头看了看格桑梅朵,后者也有些不情愿,但是没有反驳,顺从的站起身,慢慢朝外走,小胡子对她轻轻点点头,示意没事,一会儿就会去找她。
等到两个人都离开之后,乌司藏就问晋普阿旺,他们四个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在做什么事。晋普阿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有些事情非常隐秘,随意透露就会引来祸端,他并不是不相信乌司藏,相反,正是因为在意对方,才会隐瞒一些事。
晋普阿旺的迟疑让乌司藏察觉到了他可能有苦衷,这是个开朗的老头儿,就说如果有难言之隐,可以不说。
“在说这块金条之前,我先要告诉你们,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但是。”乌司藏抬手指了指已经走到门外的格桑梅朵,说:“这个姑娘很危险。”
小胡子顿时就明白了,乌司藏从格桑梅朵身上看出了些东西,但是他怕当着面说出来会引起对方的不安,单独让格桑梅朵回避,又会引起她的猜疑,所以才把她和李能一起请了出去。
“她怎么了?”
“她的心里有一些东西。”乌司藏道:“很沉重的东西,她可能自己不知道,但这些东西在不断的膨胀,如果她解不开心里这些东西,让它一直存在下去,迟早会把她压垮。”
“后果是什么?”小胡子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知道乌司藏在说什么,说的肯定是格桑梅朵心里那颗种子。
“她也许不会死,但一定会疯掉。”乌司藏摇摇头,说:“对于这些,我无能为力。”
小胡子的眉头皱了皱,对于格桑梅朵来说,这是个很矛盾的事,但是没有任何人能帮她。她在巧合之中被藏入了这颗种子,成为唯一一个可以解开察那多遗言的人,然而这些遗言非常非常的重要,关系到末世预言,所以不到非常安全的特定环境,格桑梅朵一直要背负这颗沉重的未解种子。
“这个过程,大概会有多长时间?”
“我不知道,只能感觉出这么多,而且”乌司藏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在晋普阿旺的催促下,他才继续面朝着小胡子说道:“我有一种预感,这个姑娘,会对你不利。”
小胡子的心随着这句话咯噔一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话了,晋普阿旺在刚刚见到他们的时候也曾经说过。如果放到很久以前,沉默寡言却年轻气盛的小胡子可能会对这种话不屑一顾,然而他已经三十多岁了,经历了很多常人没有经历过的东西,他已经隐隐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叫做“命”的东西,很玄妙,也很残酷,所有的人都是沿着命所铺出的路在走,没有谁可以避得开。
“好了好了,乌司藏,这也只是你的预感,你这个老头子,年纪大了,应该多想想怎么才能让自己的身体结实的和牦牛一样,而不是乱预感这些。”晋普阿旺显然不愿意让小胡子背负太多暂时不可预见的压力,他岔开了话题,说:“乌司藏,跟我们说说那块金属长条的情况。”
“好吧,我年纪大了,和喇嘛说的一样,有时候的预感其实和胡说八道一样的。”乌司藏太了解晋普阿旺了,看着晋普阿旺打岔,也跟着安小胡子的心。
“不要紧,有的事,我相信。”小胡子觉得会有“命”这种东西,但他也觉得,命,不一定完全躲避不开,比如说他的弟弟,如果小胡子不出现,他的弟弟的命将会很苦,然而就是小胡子出现了,无形中逆转了很多东西。
乌司藏休息了一下,就开始说金属长条的事,当时他赶到那个来自内地的土爬子身边时,对方差不多咽气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乌司藏尽了全力,但救不活他,所以这些情况都是容嘉转述的。
土爬子在和容嘉絮絮叨叨讲述这些之前,好像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那种情绪和表情很奇怪,显得非常为难,显然,连土爬子自己也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必死无疑,就如同一个人千辛万苦找到了一些东西或者说洞察到了一些秘密,他活不下去,不愿意别人拿走他的东西和秘密,却又不甘心东西或者秘密继续沉寂。
这是一种非常矛盾的情绪,最终,那个人还是把事情说了出来。当时他已经看出来容嘉是个没胆识也没见识的村汉,然而附近没有别的人,他无从选择。而且在说这些的时候,他想让容嘉把这些消息传给一个人,不过根据当时的情况,土爬子显然害怕说了这个人的姓名和地址之后会暴露对方,就在这种犹豫不决中,他讲述了经过,但是至死都没说出要把消息传递给谁。
可能在那种情况下,任何人都是非常为难的。
土爬子确实是从内地来的,至于原因,他没有说。尕耶河的流向自西向东,然后汇入雅鲁藏布江,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这条河和黄河一样,改道过几次,有的老河道至今还可以找到,而且雅鲁藏布江流域降水量比藏区其它地方充沛的多,老河道在每年雨量最充沛的时候,会积一些水,但是流不动,在河道最低洼的地段形成类似水潭的水洼。
这种水潭的水质差,一般也没有鱼,土爬子还有两个同伙,他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但是直接就到了距离容嘉村子大概十几公里外的一条老河道附近。这三个人显然在来之前就知道要和水打交道,不过他们带不动全套的潜水设备,只有很简单的潜水氧气瓶和脚蹼。
第六十六章 没有结束
这种老河道旧址上形成的水洼一般来说不会太大,也不会太深,雅鲁藏布江是带沙量最小的大江,尕耶河也是如此,不过在老河道上的这片水洼非常的浑浊,站在水洼边上,连水面下三米深的情况就看不清楚了。
这种水洼一般是不会有人注意的,况且附近很偏,三个人就开始下水,然而等下去之后,他们才发现之前的判断错误,这个水洼不大,却非常的深,逐渐加了潜水铅块,一直下到了大概十三四米的地方,他们就发现了一些东西,这个发现还让三个人非常的吃惊。
在水洼的水底,挤着几条铁皮船,铁皮船没有动力推进装置,手划的那种,船舱里放着一些锈的无法辨认的东西,应该是可以携带的小型设备,他们暂时没法把船上的东西弄出来,只是觉得奇怪,这样一片小水洼,一下子挤进来几条小铁皮船,而且都沉到了底部。船上只有东西,但没有人。
当乌司藏说到这里时,小胡子完全明白,那个对容嘉讲述经过的土爬子,原意肯定是想把这里的情况给传回去,否则不用在临死的时候还费力气把经过叙述的这么详细。
这个水洼里的水非常浑浊,在有光照的情况下可见度仍然很低,接着,三个人就发现,这几条沉在水底的铁皮小船好像围住了一块只有三四米见方的区域。根据小船的排列形状来看,巧合的几率很低,应该是有意把这块区域给围起来的。
这个情况就让他们觉得,这块三四米的区域内,好像会有东西。他们把光线集中在这片区域里,三个人来回一动,水更加浑浊了,眼睛几乎就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靠手摸。最后,他们就在这块三四米见方的区域里摸到了一个铁环。说铁环可能不确切,因为当时看不清楚,不过这个环肯定是金属环,直径二十厘米左右。
铁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固定在了水底,其中一个人试探着拉了一下,就那么一拉,用的力气也不大,但是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后果。这块三四米的区域仿佛顺着铁环的拉动一下子就陷了下去,变成了一个大洞,水顺着这个大洞就朝里面流。
当时的具体情况不好形容,但是这个水洼无疑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抽水马桶,三个人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余地,直接就被冲了进去。
这个大洞下面,像一个底层下的大气泡,流进来的水马上就被分散了,不过齐膝深,三个人都被摔的够呛,又被上面汹涌的落水冲出去很远。这个气泡完全被水给覆盖了,但里面的空气还可以呼吸,他们就拿掉了氧气瓶,然而就是这个看似很平常的细节,最终导致他们丧命。
从上面落下来的水缓缓的前流,这应该是个天然的洞,看不到人为的痕迹,他们想着既然已经下来了,就顺着水流的方向去看看。不过这个气泡并不是太大,朝前走了一段,所有的水就顺着一道七八米长,十几厘米宽的缝隙流了出去,具体流到什么地方还不知道。
但是就在这里,他们发现了一些卡在缝隙里的骨头,三个人过去经常和尸体打交道,马上就认出这是人骨。人不知道是死在上面还是死在气泡里的,被水冲到了缝隙这边,皮肉烂光了,小快的骨头也散掉,只剩头骨盆骨这些被卡住。
这条缝隙根本过不去,凿开的话费时费力而且不一定有收获,他们就想着,等水洼里的水全部流干了,想办法先上去。在他们等待水流干的期间,就看到了气泡里有一块凸起的大石头,这块大石头也被水覆盖了,并不显眼,在石头上面,还堆着一堆比较小的石块。
这些石块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等距离近一些,三个人发现这些比较小的石块中间,有一个快要烂掉的长条形的木头盒子。木头盒子烂掉的部分露出了里面的东西,闪动着黄金一般的色泽。
盒子的年代不详,不过根据这里的情况看,留下这个盒子的人当时应该非常仓促,匆忙把盒子留在这里,用石块压住,可能还想着以后取走,但因为种种未知的原因,盒子一直被滞留下来。
三个土爬子都是老手,但是气泡内部的环境麻痹了他们,这个地方不可能存在什么机括,而且留盒子的人很仓促,不应该有什么防守性的陷阱。他们小心的拿掉了石块,然后取下盒子。盒子非常沉,盒面的木头糟透了。
这三个人想要找的东西显然不是这个盒子,盒子只是意外发现,不过糟木头间一直闪烁不停的金黄色泽让他们感觉这也是个收获,其中一个人就打开了盒子。
在土爬子这一行里,一直有个老话,善于游水的人大多死在水里,下坑的老手大多死在坑里。这只看似烂糟糟的盒子在被打开的同时,一阵黑雾轰的就喷了出来,前面两个人离盒子近,当时就开始抽搐昏迷,后面的那个人也吸进去一点黑雾,感觉有些苦,他随身带着药,马上就吃,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他吸进去的黑雾很少,一时间还没有发作,他把两个瘫倒在水里的同伴拖到大石头上,两个人的心跳就像打鼓一样,砰砰不停,心脏仿佛随时都会脱出胸腔。他分析这片黑雾应该是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毒,因为两个同伴的心脏虽然还在跳动,但是从脸庞开始,整个身躯慢慢的发黑,好像有黑色素沿着大大小小的血管在蔓延。
大概十几分钟后,人就不行了,呼吸心跳一起消失,身体就像泼了一片墨一般,斑驳阴森。水洼里的水已经差不多顺着上面的洞流光了,幸存下来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作为一个在刀尖上摸爬滚打混出来的人,他行事非常果断,看到同伴救不活,马上就开始后撤。
他顺着三四米的洞出来,然后一路狂奔,想到有人居住的地方,在这期间,吸入的那一点点黑雾开始发作了,他的脸,脖子,胳膊,渐渐出现了黑丝一般的纹路,就好像身体里鲜红的血液被一种黑色的液体所代替。
“是三尸菇的菌种。”乌司藏说:“那个人救不活,只要他一咽气,体腔里就会长满三尸菇。”
这个人咽气之后,马上就被乌司藏挖坑深埋了,否则他身上长出来的三尸菇足以把一个村子的人都毒死。这个时候,其实乌司藏没有打那块金属长条的主意,容嘉原以为这是一大块黄金,听乌司藏说不是之后,就有些失望。
知道这个东西不是黄金,它在容嘉心里的地位就大打折扣,而且这是从死人身上搞来的东西,非常晦气,如果没有巨大的价值,这种晦气就不值得承担。所以容嘉和乌司藏商量,说乌司藏如果想要这个东西,可以交换给他。
乌司藏也不知道这块金属长条的来历和用处,因为上面除了一条凹痕,什么都没有。不过他对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一直很感兴趣,就拿一些钱从容嘉手里换了过来。
“博学的乌司藏啊,我原以为你可以看出些什么来,没想到你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晋普阿旺随口说了一句,乌司藏就露出了一丝苦笑,他用力捏着手里的金属长条,摇了摇头。
这时候,小胡子和晋普阿旺都已经察觉出来,乌司藏仿佛有什么话没说完,却硬生生咽了回去。小胡子跟他不熟,但晋普阿旺百无禁忌,抖手把乌司藏手里的茶碗夺走,说:“乌司藏,有什么话,还需要瞒我吗?”
“如果你们没有拿出这块金属条,有的话我是不会说的。”乌司藏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不过有些事确实就是那样。”
乌司藏从容嘉手里换回了金属条之后,研究了一个月,一直没有任何发现,之后就把金属条存放了起来。在他看来,这个事情已经结束了,其实事发之后差不多两年时间里,确实很平静。但是在两个多月之前,邻村有人过来报信,说他们村子里有人死了,要办丧事。两个村子关系比较融洽,红白事都会相互走动走动,本来乌司藏对这种俗事实不敢兴趣的,然而他听说,死去的人是容嘉。
当地以前一直盛行树葬,也有部分火葬,乌司藏赶到那里的时候,容嘉的尸体还没有下葬。容嘉的家属和村子里几个长者看到乌司藏来了,就拉他到一边说话。他们说容嘉好像是病死的,病来的非常猛,头天傍晚时候说不舒服,结果一夜都没熬过就蹬腿了,乌司藏懂巫医,但根本来不及过来请他。
村里人都以为容嘉得了急病,只有他的妻子和孩子表示怀疑,一个女人,两个还没成年的孩子,怎么说都说不清楚,最后容嘉的妻子就带乌司藏看了看容嘉的尸体,确切说,是容嘉的后背。
第六十七章 湮灭的历史 为我忍不住英俊的笑了加更
容嘉和很多得急病死去的人一样,死相很难看,脸色铁青,嘴巴和眼睛都有些闭不严。他脸上的青色一直蔓延到了全身,当容嘉的妻子孩子把他翻过来,露出后背时,乌司藏就看到他的后背上,一些青色非常明显,隐隐约约勾勒出了一副图。
这种图不是直接画上去的,所以不可能和画一样看得直观清楚,不过还是能分辨出,那是个人影,人影的手上,虚托着一颗球。
容嘉的妻子焦急的等待着乌司藏的判定,乌司藏知道很多古苯流传下来的蛊,所以他只看了看,就觉得容嘉是中蛊死去的。这个判断让乌司藏的心里泛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因为在他们这样的村子里,如果不是苦大仇深的人,不会随便给人下蛊。他顿时就想到了金属条那件事,但是时间毕竟已经过去两年了,分辨不清楚容嘉的死和这个有没有关系。
乌司藏违心的说了谎话,说容嘉确实是得病死的,他的家人没有办法,赶来参加葬礼的人也都到齐了,接着,容嘉的尸体就被焚化,乌司藏没有心情再吃饭,随即就回到了自己的村子。
说到这里,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就明白,乌司藏在后面这段时间里肯定遭遇到了什么。
不管容嘉的死和谁有关系,都已经让乌司藏产生了怀疑和戒心,参加了容嘉葬礼后的第七天,他遇到了突袭。因为他时刻都在提放,所以偷袭者没能立即得手,随后展开了纠缠。乌司藏身体非常好,打架也很厉害,乒乒乓乓的打斗声惊醒了周围的其他人,这时候,偷袭者中一个会用蛊的人给乌司藏下了冰花子,用的是最直接的手段,之后,他们就消失在黑暗中,中了冰花子的人是活不长的。
乌司藏在村子里有很多徒弟,这次意外的发生让人感觉愤怒,晋普阿旺因为和村民熟识,所以顺利的见到了乌司藏,假如是几个陌生人的话,不管白天还是夜里,已经很难再靠近乌司藏的院子。
这时候,乌司藏撩开自己的上衣,转身给小胡子还有晋普阿旺看,在他的后背上,有一种青色布满了皮肤,好像是人在很寒冷的环境下被冻的够呛,这种青色在他的后背上聚集了已经很长时间,隐隐的显出了一个人形。
“乌司藏!你这是怎么了!”晋普阿旺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死去的容嘉后背上的人形。
“偷袭者虽然没有露出真面目,但我大概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乌司藏重新穿好衣服,让晋普阿旺把炭火烧的更旺一些,说:“他们来自一个很古老的组织。”
“朝圣者?”晋普阿旺脱口问道。
“不,他们叫人世间。”
关于人世间,乌司藏是年轻的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才第一次听人说起,他在一个东奔西走的老货郎手里见到了两张硝制好的皮子,皮子上模模糊糊的印着一个托球的人影,这种皮子不算精美,但是看上去很奇怪,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乌司藏和这个老货郎一起结伴走了好几百里,老货郎喝多了酒,告诉乌司藏,那两张皮子是人皮。
“就是被称作人世间的古老组织所杀掉的人。”
这个和朝圣者一样神秘且更加低调的古老组织据说有一个习惯,不管杀掉任何人,都会在其后背上用各种手段留下这样一幅图。被他们杀掉的地位最高的人是象雄王,这些神秘的人世间,就在那种戒备森严卫士重重的情况下,杀了象雄王,并且留下了他们的标志。
老货郎知道的就这么多,大多也是历年游走四方的时候听来的。但是这个说法让小胡子感觉有一种颠覆性的收获,就他的认知而言,朝圣者与人世间在藏区的历史上扮演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角色,一个杀人,一个救人。然而一直以救人为己任的人世间,为什么也会和朝圣者一样杀人?
“我肯定活不久了,幸好在死之前,还可以见到你。”
“乌司藏啊,想开一些,我相信这样的小事是打不垮你的,忘记了曾经给你的占卜吗?你能活到一百四十八岁。”
“是啊,可以活一百四十八岁,只不过是白天与黑夜分开算的。”乌司藏笑道:“我七十四岁了,拆开我的白天和黑夜,不是正好一百四十八岁吗?”
晋普阿旺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安慰的话是没法再说了,对于乌司藏来说,就好像一个一辈子给人治病的医生患病卧床,他能不能活下去,自己心里最清楚。
“还有什么我可以帮你们的,说吧,我的手和脚都不管用了,眼睛也昏花了,但是很多东西都装在这里。”乌司藏指指自己的脑袋,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没人能夺走这些。”
“乌司藏,你来看看这些。”
晋普阿旺拿出了大鲁特法牌,还有在暗夜神眯拍摄下来的那些古羌记事符的照片。乌司藏没有来得及翻看照片,只看到大鲁特牌,他的脸色就变了,有一种不可思议而且惊喜的表情,那种表情怎么形容,就像是一个一辈子吃斋念佛的虔诚教徒,突然间就看到了释迦摩尼的舍利一样。
乌司藏揉了几次眼睛,仿佛一下子充满了精神,他呼的从床上坐起来,噗通就跪在大鲁特牌前。
他的双手交叉放在自己胸前,双眼紧闭,接着,交叉的双手慢慢放开,叩拜下去,来回重复了几次,才算停下来。之后,他颤巍巍的捧起一块紫色的大鲁特牌,一直高举过头顶。
“没有想到,我竟然还能见到神圣的大鲁特信物!”
乌司藏所在的村子信奉苯教,但是这种苯教,和苯教教难之后经过改革后的苯教不一样,这是最古老纯正的苯教,最大原貌的保持古苯的特色,在这种古苯体系中,大鲁特的地位至高无上,他是神的化身。信奉纯正古苯的人已经很少了,现在的主体苯教教徒,估计都不知道大鲁特是什么。
“那是一场灾难,对大鲁特神与圣教的灾难。”
古苯的衰落,发生在六世纪,当时的大鲁特,身在以苯教为国教的象雄,在象雄,大鲁特拥有比象雄王更崇高的地位。之后,就是各种环境和背景之下孕育而生的宗教内乱,大鲁特主导的旧派,被一个新派所渐渐取代。
那场斗争是残酷的,相关的历史也被掌权之后的新派以及象雄王室毁灭或篡改,但是旧派的教徒并没有被完全剿灭,相当一部分人逃了出来,可能流传到后世的这段历史,都是从这些人传播下去的。
在这段历史中,有很多未解的秘密,按照当时大鲁特的地位和声望,几乎没有被推翻的可能,但是教敌抛出了一个很直接也很致命的杀手锏,他们说,大鲁特丢失了神明赐予他们的圣器,这不仅仅是对神明的亵渎,而且导致成千上万的信徒失去神明的庇护,迟早会有一场灭顶之灾。
这个说法动摇了一些信徒和支持者的心,而且在这个说法广为流传之后,新派竟然宣称,那件被大鲁特丢失的圣器,已经被他们找回。
当然,这只是一个征讨的借口,只不过这个借口相当强大且具有说服力,宗教的斗争背后,还有政治的因素,象雄王室支持新派夺权。在这种情况下,大鲁特的地位受到了动摇,他被驱逐出象雄。
在一些有偏差的史料中,大鲁特据说是得急病死去的,也有的说是被新派夺权后斩草除根,秘密处死的。但真正的真相是,最后一任大鲁特在迁徙的途中,被人暗杀而死。大鲁特是宗教中最高的领袖,他曾经掌握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他虽然死了,但是一些秘密没有湮灭,通过类似伏藏的方式流传下来。
信奉大鲁特的人还有一些,他们坚定的认为,大鲁特只是因为时局的紧迫而暂时隐匿,一旦到时机成熟,他会再次出现,领导教徒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很多虔诚的教徒就在这种说法中不断的等待着,这一等就是十几个世纪。
大鲁特完全绝迹了,从公元六世纪最后一个大鲁特死去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然而从这里延伸出了很多传闻,一部分人始终坚信,大鲁特一直存在,只不过是以另一种不为人知的方式存在。
但是可以肯定,最后一个大鲁特死亡之后的伏藏,被人接受传承了,末世预言,就是从大鲁特的伏藏中发掘出来的。
接着,乌司藏就仔细的看那些古老的符文,传说中,一些古羌人迁徙定居,最终形成了象雄,而象雄又和古苯密不可分,作为古苯的信徒,乌司藏认识部分古羌符。
乌司藏所认识的古羌符再加上推论,就从这些来自暗夜神庙的符文中得到了一段话。
第六十八章 第三个点
这段话是这样的:神说,我们可以到西方去,在那里,我们能够强大,神说,我们可以到北方去,在那里,我们能够安宁。当神不在时,我们该往何处,跟随大鲁特的脚步,不能停止。
其实这种破解的古符文很让人头疼,因为里面夹杂着许多自己的推测,导致信息有些不靠谱,万一是最重要的一部分出现了问题,那么带来的后果可想而知。
“喇嘛,你告诉我。”乌司藏放下手中的照片,因为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所拿出的东西,无不意味着他们正在接近触摸一些沉寂于时间中的神秘过去,这种接近可以带着强烈的危机:“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乌司藏。”晋普阿旺有一些为难,他告诉小胡子那些事,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目标,可以一路前行,其实他对乌司藏非常信任,但不愿意让他知道太多,那等于变相的把他也拖到了危险之中。
但是现在呢?乌司藏背后的那个人形已经越来越清晰,一旦等到人形和容嘉背后的人形一样时,那么他就必死无疑,没有任何人可以救他。对一个将要死去的人,还有什么必要再隐瞒他。
晋普阿旺回头看了看小胡子,小胡子静静喝了口茶,一个人拨弄炭火。接着,晋普阿旺就对乌司藏说了些事,他没有直接说起察那多,因为那要牵扯到很远而且牵扯很多,他简单明了的说他们在寻找最后一个大鲁特所留下的东西,其实就是末世预言。
在晋普阿旺和乌司藏交底的同时,小胡子一直沉默着,他明显感觉到了很重的压力,这种压力并不是来自错综复杂的线索和致人死命的朝圣者,而是来自格桑梅朵。乌司藏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格桑梅朵心里那颗深埋的种子可以发掘出秘密,但同样也可以让她承受不住而崩溃发疯。
他完全撒不开手了,这件事究竟是怎么转嫁到格桑梅朵身上的,其实谁也说不清楚,但小胡子默默的喝着茶,只有一个想法,在他死之前,绝不会让格桑梅朵发生意外。
熊熊的炭火让他的额头沁出一层汗水,他无声无息的叹了一口气,事情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几年前,回到了他刚刚找到卫天的时候,那种压力必须挺直自己的腰杆才能坚持下来,既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又要完全保证对方的安全。
这时候,晋普阿旺对乌司藏说完了,乌司藏苦笑了一下,说晋普阿旺他们是在做一件比海里捞针都不轻松的事。
“喇嘛,你可能不清楚,那段历史里有很多秘密,而且很乱,因为一直有人蓄意的朝那段历史里添油加醋。”
作为一个纯正古苯的信仰者,乌司藏曾经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搜集整理关于古苯的秘辛,其实他的本意是想挖掘那些几近失传的原始苯教巫蛊秘法,但是这个过程中就不可避免的接触到了大量的史料。
史料的来源五花八门,同一件事在史料里就有好几个不同的说法。事实上,在苯教的内部斗争之后,支持大鲁特的信徒们在对待历史上有着很强烈的主观意识,凡是对他们不利的史料,都被否认,凡是对他们有利的,就坚定的认为那是真的,这导致搜集整镭新传承下去的历史出现了很严重的误差。
“最后一个大鲁特确实死去,但是有的人说的有鼻子有眼,说在某某时间某某地区,亲眼看到过大鲁特的继承者,被一些坚定的信徒保护着,东躲西藏。”乌司藏无奈的靠在床头上,有些歉意的望着晋普阿旺:“我知道的很有限,帮不了你们太多。”
“这就足够了,足够了,乌司藏,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
“还有一个,在我们的历史中,如果某个时期,人世间这个古老组织很活跃的同时,一定会发生什么大事。”乌司藏再次从床上艰难的爬了起来,让晋普阿旺抽掉床板,他的身体确实不行了,弯腰在那些格子里找东西的时候都气喘吁吁,最后,他拿出一捆用油布包的严严实实的东西。
这一捆东西都是各种纸张还有皮革,上面留有字迹或者图案,乌司藏把这捆东西递给了晋普阿旺:“拿去吧,我已经没有时间再研究这些。”
这些都是乌司藏历年来收集到的一些资料,全部跟那段历史有关,但真伪难辨,其中一些文字和图案也比较晦涩,他的事情很多,没能系统的挖掘整理,到了这个时候更不可能有那个精力,只能让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自己去看。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被炭火熏烤的一身汗,从屋子走出来的时候,李能和格桑梅朵就站在院子的一角,面对面的抽烟,小胡子把格桑梅朵手里的烟卷拿过去,抽了一口,道:“这些东西都分开看看。”
乌司藏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完全看懂的资料,四个人在短时间内也不一定有收获,他们就打算暂时在这里滞留几天。但是他们分开翻看这些东西的时候,格桑梅朵捏着一张留在什么皮子上的图,看了半天,好像有点吃不准的意思,她拍拍小胡子,把这块皮子举到他面前。
“你看看。”
图不甚清晰了,小胡子看了一会儿,暂时没看出什么,因为图有点模糊,黑红蓝青的一片。但是格桑梅朵做了几年向导,对地图有一种特殊的敏感,她说这可能是一幅地图。
他们两个一起看着,渐渐的就从上面看出了东西,这样的发现让小胡子和格桑梅朵都感觉些许震惊。
这是一张广袤的地域图,他们最重要的发现,是图上的几个点。这几个点之间看似没有什么关系,而且非常的不清晰,有一条弯曲的若隐若现的黑线把它们连接到了一起。
乌司藏不知道什么时候得到这张图,不过他肯定看不懂,因为这张图只有小胡子和格桑梅朵能看的明白。那几个很模糊的点,是从格丹里为起点出现的,接着就是傩脱次。
“第三个点,离我们现在的位置不是太远。”格桑梅朵道。
“问问乌司藏,这张图是从哪里得到的。”
晋普阿旺拿着图跑回屋子,片刻后跑了回来,乌司藏说,皮子上的图的原型确定来自六世纪时的象雄故地,图是刻在一座被掩埋的建筑内部的,乌司藏没有拿到原物,但是他可以保证复制品和原件一丝不差。属于象雄王朝的一切几乎都湮灭了,无法寻找,这座被掩埋的建筑非常罕见,苯教曾经在象雄无比的繁荣昌盛过,乌司藏想从这张图上发现点什么,不过一直看的不明不白。
“这个地方,叫木剌措。”晋普阿旺指着图上的第三个点,说:“离这里一百五十公里左右,是尕耶河中游的流域。”
图上的几个点不会无缘无故的就被隐晦的标示出来,目前没有其它线索,格桑梅朵心里的种子也没有任何提示,那么第三个点,无疑是个值得注意的地方。
“在这之前,先到第二块金属条出现的地方去看看。”
那个地方离这里不算很远,第二天,四个人收拾了一下东西,乌司藏就让一个村子里的年轻人带他们去。
乌司藏在事后曾经到过这条老河道,当时已经流光的水不知道为什么又积起来了一些,他没有下水,看了看就走了。当小胡子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水洼里仍然有水,尽管没人触及到水,水还是很浑浊,站在水洼的边上,什么都看不清楚。
小胡子只是想试探性的看看,并不打算进入下面那个大气泡里,那个气泡明显是留下金属长条的人仓促间路过的地方,不可能再有过多的发现。
他脱下外衣,又脱了贴身的上衣,露出一身精悍却不臃肿的肌肉,小胡子的体型应该是非常标准健美的,他肩膀很宽,腰很细,格桑梅朵看着看着,突然就有一些脸红。李能斜了斜眼,把胳膊弯了弯,说自己其实也很健壮。
水洼的水位明显比两年前低了,小胡子一头扎进水里,根本就看不到一米外的东西,不过他一口气潜下去七八米,就摸到了水底。
然而他在水底很大一片区域内找了找,之前那三个土爬子所说的沉没的铁皮船已经不在了,但是换了一口气再摸下去,他就摸到了那个铁环。不过他立即丢下了铁环,没有拉动它。
小胡子回到水洼边上,擦干了身上的水,在穿着衣服的时候就开始想,三个土爬子里幸存的那个临死前说的话可能不会掺假,沉没的铁皮船是存在的,只不过在事发后的两年时间里,被人弄走了。
铁皮船在这里沉没了那么久都没有人发现,事情出了就被人弄走,这不能不说是个巧合,小胡子很怀疑容嘉在死之前泄露出去相关的信息,但是他已经死了,现在想问什么也问不出来。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个事情绝对不像小胡子之前想的那么隐秘,他也并不是唯一在追索这些的人。
第六十九章 熟人
他们重新回到了村子,晋普阿旺不是个合格的僧人,他对俗世中的很多东西都有牵绊,尤其是乌司藏将要不治了,他不忍离开。不过乌司藏对生死的事看的比较淡,命数在那里放着,人不可能扭转一切,他说能最后见到晋普阿旺一面,已经是很大的机缘了,让晋普阿旺去做自己要做的事,不用专门留在这里。
但晋普阿旺心里放不下,坚持要留几天,他守在乌司藏的床头,聊一些过去的事,剩下的三个人没事干,就在村子附近转悠。这里的景色其实还是不错的,比不上江南水乡的风光,却有一种西藏小江南的别致。李能跑的很欢,用乌司藏的猎弩打了些野物,烧火烤熟,就着鸡爪谷酒吃,很有味道。
格桑梅朵的情绪调整的非常快,在这里玩了两三天之后,就像一头被拘禁了很久的小鹿放回丛林,她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和压力,快乐的在山间奔跑,那样子根本不像一个二十七八岁的人。
“我的孩子如果能看到这里的一切,该有多好。”格桑梅朵小麦色的脸庞绽放的像一朵花,她笑着把一个花环扣在小胡子头上。
“你很爱你的孩子,对吗?”
“孩子是我的希望,就像你一直在黑夜里走着,走的很难,很累,但是你的眼前有一道远远的曙光,只要有光明,永远都不会倒下。”
小胡子笑了笑,仰头喝了一口酒,他把目光放的很远,但心里却在想着一个很奇怪的问题:自己是怎么了?一辈子都没怎么和女人打过交道,现在和一个寡妇,或者说单身母亲打的火热。这个腰肢像流云一样的女人,她有什么力量?她像是不停的在拨动小胡子心里那根很久很久都没有颤动过的心弦。
他们在这里留了三天,然后就上路了,临走的时候晋普阿旺非常难过,乌司藏走不动了,裹着很厚的皮袄和被子,让他的徒弟把他抬到村口,他说只能把晋普阿旺送到这里。
一直走出村子很远,晋普阿旺仍然不断的从车窗朝后眺望,他知道,这一次离开,可能就是诀别,以后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乌司藏。
从这里到那个名叫木剌措的地方,抄近路走的话大概一百五十公里,但都是崎岖的山路,车子开不过去,他们只好绕了一个大圈子。来之前,他们打听过木剌措,不过村子里的人不知道这里,因为在他们看来,尕耶河流域除了山就是树,混成了一片。
他们把车子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盖上很多枝叶,给养带的很足,有足够的时间在这片郁郁葱葱的土地上寻找。尕耶河从一座又一座连绵的山间流过,这里是中游,因为地势倾斜的原因,水流非常急,一直要到后面一个大转角的时候才会平缓下来。翻过距离尕耶河最近的那座山,就是一大片连在一起的林子,这种林子无法和林海相比,不过也有相当的规模。
地图上关于木剌措,只是一个模糊的点,这个点的覆盖范围多大,谁都说不清楚,不过如果要走下去,肯定会穿过这片林子。
他们从东边刚刚走到林子的边缘,小胡子立即就停步,顺手把格桑梅朵轻轻推到了后面。他听到林子里有一些特殊的声音,应该是人在里面进行某些活动时发出的。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还会有人,所以靠近林子边缘的时候动静有点大,里面的人应该也发现了他们。
“是是是是是进来打猎采药的人?”李能小声问道,他的手放到身后,那支枪就在身后的包里。
“如果是打猎采药的人就好了。”晋普阿旺警惕的望着林子,真是来打猎的人倒没什么,但如果对方不是打猎的,那情况就复杂了。
在他们产生戒备后不久,林子里的脚步声就越来越近,紧跟着慢慢走出了几个人。小胡子他们看到这几个人的时候,最不妙的预感就被印证了,这几个人和猎户还有采药人根本就不沾边,他们穿着野外探险的冲锋衣,随身带着一些装备。
这些人慢慢的围上来,在距离小胡子他们只有不到十米远的地方停下来。虽然这些人并没有真的把武器拿在手上,但是谁都能感觉出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强烈的敌意。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脸庞黑红的中年汉子斜眼看了看小胡子他们,说:“退回去!”
“这片林子是你家的?”晋普阿旺的脾气不可能容忍这些人的呵斥,当即就反驳回去。
短短两句话,就让本来就很紧张的气氛瞬间升级,对方的六七个人同时朝前走了两步,手也伸到了身后的包里。李能唰的把身后装枪的包给拎到身前,瞪着对方几个人。
小胡子默不作声,他的眼光很准,一看这几个人,就知道对方肯定常年做不见光的活。这种人的胆子很大,肆无忌惮,特别是在这样荒僻的地方,他们没有顾忌。
但是对于这种对手,小胡子不怕,一点点都不怕。
对方脸庞黑红的中年汉子是个汉人,他们的人数比小胡子多出一倍,所以看到晋普阿旺还有李能的举动,就有些发怒。这个中年汉子仿佛是个混不吝的角色,抽手就拎出一把枪,把枪口伸了出来。
但是他身后的人里有藏人,晋普阿旺的穿着多少让他们忌讳,没有人敢在藏区对喇嘛明目张胆的动手,因为那是印在骨子里的一种意识,到什么时候都不可能淡忘。几个人就扯了扯黑红脸的汉子,示意他不要冲动。
“好吧。”黑红脸汉子噗的吐出一口唾沫,把枪口抬了抬,一指前面,说:“不跟你们动手,现在滚出去!”
“滚滚滚滚滚你妈啊滚!”李能站在晋普阿旺身边,也朝对方吐口水。
“弄出去!不打死!也打个半死!”黑红脸的汉子显然脾气不好,而且蛮横惯了,对晋普阿旺和李能的态度忍受不了,率先就走了过来,他身后的三个藏人始终还是有点忌讳,磨磨蹭蹭的跟上来。
小胡子的手已经暗中握住了合金管,只要黑红脸汉子先动手,他绝对不会客气。
这时候,林子里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踩的落叶咔咔作响,从脚步声分辨,人数不会少,李能就暗中咽了口唾沫。
“你们在干什么!”
至少又有七八个人簇拥着一个消瘦却很精干的人从林子里快步走了出来,当这个人和小胡子照了面之后,两个人同时微微了怔了怔,这个人,小胡子认识,而且他立即就明白了,这些来到木剌措的人,都是吉拉一木那个组织里的人,不过吉拉一木已经死了,现在是苏日当家。
这个消瘦却精干的人叫索南尖措,曾经和小胡子见过一面,索南尖措知道小胡子和卫天的关系,也知道卫天和苏日的关系,而且他是这群人里打头的,马上就开始压制手下的人,情况缓和了一些,但小胡子心里却猛然对这个组织的印象差了好多,在他的印象中,吉拉一木首创的组织是一个寻找本民族历史和文化的组织,跟自己的目的有些相像,而且苏日本人重情守信,是个值得人尊重的铁汉子。
然而刚才黑红脸汉子还有另外两三个人的举动,完全就像是地下势力里的人,一言不合就抄家伙,如果不是其中的藏人有忌讳,这时候估计早就打起来了。
索南尖措压住手下的人,过来和小胡子说话,在和索南尖措交谈期间,小胡子就看到那个黑红脸的汉子仍然很不服气,站在后面抱着胳膊斜眼看他们。
“没有办法。”索南尖措比较会做人,对小胡子苦笑了一下:“这些人我也压不住,都是靠平时的交情把他们拢到一块,不要介意,有我在,不会出乱子的。”
通过几句交谈,小胡子就知道了,这些人里的一部分,竟然是原来跟着阴沉脸做事的。
他们这个组织一直寻找关于古羌的一切资料以及文物,在这些寻找中,不可避免的会触及比较危险的区域,正所谓革命有分工,行行都光荣,什么事都得有人干。就像打仗,即便有再好的作战参谋,有再完善的作战计划,但还是要靠扛枪的大兵去打。
这一部分跟着阴沉脸做事的人,在阴沉脸背叛吉拉一木的时候并没有跟他一起跑,所以也没有受到太多牵连,他们有经验,有本事,钻林子下地要靠他们,再加上组织的运转需要很多经费,做生意也要靠他们,因此这一部分人一直留了下来。苏日要掌控全局,类似这样的活就交给了以前跟着他的几个人分头来做。
说到这里的时候,索南尖措就笑了笑,问道:“兄弟,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别和我说是来玩的。”
“那你们呢?到这里干什么?”小胡子淡淡的反问了一句。
第七十章 死林子
两个人都在相互试探对方,但谁都不肯先松口,过了一会儿,索南尖措就笑了笑,望了望自己身后的手下,又打量小胡子身后的三个人,接着朝小胡子身边凑近了些,把两个人之间原本就很近的距离拉的更近。
“兄弟,我们是干什么的,你知道。”索南尖措道:“卫老板和苏日大哥有交情,咱们在这里遇上了,都有难处。”
索南尖措做人比较圆滑,虽然他没有亲眼看到过小胡子出手对付过谁,但他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人,所以不愿意把关系搞僵。
“要是我没说错,大家都是来找东西的。”索南尖措接着道:“要是有可能,就合伙一起走,我们身后站着卫老板和苏日大哥,想必谁都不会坑谁,要是没可能,那就和和气气分开走,兄弟你说呢?”
小胡子一言不发的听索南尖措说,但他的心里并不平静,索南尖措这帮人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线索从而摸到木剌措的?他们要找的是什么东西?直接找对方问,对方肯定不会说实话。最要紧的一个问题,小胡子他们现在该怎么办?
索南尖措的表情是平和的,没有敌意,但是他身后那个黑红脸的汉子目光却一直很不善,估计是个非常记仇的人,还在怨恨李能还有晋普阿旺刚才的顶撞。小胡子他们面临着很为难的抉择,两伙人撞在这里了,不可能装作看不见,分开走的话,索南尖措他们很可能会抢在前面把重要的东西带走,合在一起走的话,发现了什么东西,该怎么分?
小胡子想了很久,其实他们一路寻找,寻找的是湮灭的信息,而不是东西本身。跟索南尖措一起找下去,发现了东西,自己多少都有话语权,即便拿不到东西,也可以拓印上面的信息,假如让索南尖措他们单独找到什么,那估计小胡子连看一眼都不可能。
“如果你不嫌麻烦,那就一起走。”小胡子终于做了决定。
“一起走,相互帮衬着,那自然是最好。”索南尖措也嘿嘿的笑着点头,事实上,小胡子面对的难题也是索南尖措要面对的,他也怕小胡子他们抢先找到了什么,自己这帮人连汤都喝不上。
小胡子自然就不用说了,索南尖措虽然不是职业土爬子,不过相关的经验很丰富,他们达成协议,就开始商量后面的事,尤其是分赃的问题,因为小胡子不贪,而且只需要信息,所以谈的还算顺利。
小胡子没有表示异议,这种无奈的合作其实在过去的土爬子中很常见,两伙人同时摸到一个坑,如果他们只图财,不想玩命,就会达成一个临时性的合作协议,在没有下坑之前,各自根据各自的经验和眼力,提前商量好分赃的事情。墓里的陪葬,大多就是金木瓷石漆这几类,在青铜冶炼技术出现之后,陪葬品中金属器的比重越来越大,两伙人分赃的时候,有一方就会说明,自己只要带金的,意思就是坑里的金属器都归他,其余的都归对方。如果偶尔出现书画之类的陪葬,双方会平分。
这完全就是一种赌,根据这个坑的年代和大致规模,凭眼睛和经验去赌,运气成分很大,协议时临时性的,连对方姓名都不问,做一票就分道扬镳。也有黑吃黑的情况出现,不过大家都有忌讳,假如真把名声搞臭了,以后就没人跟他玩了,这个情况,就是老辈的土爬子所说的,分金。
“兄弟,我还要说一句。”索南尖措有意无意的朝身后那个黑红脸的汉子看了看,小声对小胡子说:“这个人叫宋坤,过去跟着概米度,他脾气不好,真有大事翻脸,我怕我压不住,所以,还是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吧。”
达成临时协议之后,索南尖措就介绍了一些不怎么重要的情况,他们已经来了两天了,不过刚到这里的时候觉得很偏,没人会抢生意,所以放缓了进度,先绕着整片林子足足走了一圈,然后集合到这里,带了装备,从林子直插过去。
“这片林子是一部分,直线走过去的话,就几公里的事,我们提前看了一下,对面那个地方,很有点意思。”
索南尖措说的,是穿过这片林子之后的一个地方,在林子对面的边缘处,那不是条峡谷,但是地势比较低,植被相当茂密,而且很出奇的是,这个地方始终飘着一层很浓的雾,太阳出来了都不散,如果站在边上看,只能透过浓的和牛奶一样的雾气,看到下面影影绰绰的一片片绿色植被。
索南尖措这伙人当时只是查探整体情况,所以没有立即涉足这个地方,不过他们已经把这里当成了一个重点部位,这次横穿林子的目的,就是去那个地方,顺便再看看林子内部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下面的人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那些人还是很排斥小胡子他们,当索南尖措说了一起走的事之后,就有人叫了起来,表示反对。晋普阿旺和李能一起瞪他们,那个黑红脸的宋坤慢悠悠从屁股下的石头上站起来,冷笑着说:“一起走?好嘛,你们一个个怪的和驴一样,有什么事,你们先上。”
“我我我我我先上你妹啊上”李能是从来不肯吃亏的,但是话说了一半就被小胡子拉住了,做大事的人心里有分寸。
索南尖措也出声制止宋坤他们,接着就朝林子里面走。从林子的地表上就能看出,这个地方不知道多久没人来过了,林子里植被比较单一,很多松树,满地都是黄的绿的松针,铺的非常厚,那种感觉就像之前走过的开阳老林子,一脚踩下去,恨不得整条腿都陷到落叶层中。
他们一步一步走进去大概三四百米远,小胡子的脚步就越来越慢,表情也越来越凝重,格桑梅朵跟在他身后,轻轻拉拉他的胳膊,问道:“怎么了?”
“没事。”小胡子没有多说,这片林子是很安静,但正因为这种安静,让小胡子反而不安,他觉得这里安静的有些过火了。
在这种植被覆盖率很高的地方,动物种类也应该比较多,然而从他们进林子到现在,看不到任何一只野物,包括走兽和飞鸟,甚至连虫鸣都听不见。更重要的是,小胡子走到这里的时候,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一股自己很熟悉的气息。
那是一种死气,确切来说,是一种积尸地产生的气息。如果从什么科学角度去分析,一群人死在一个地方,除了吞噬他们的微生物之外,什么都不会产生,但是只有真正接触过并且熟悉这种地方的人才知道,积尸地所产生的,是一种散都散不尽的死气。
这里幸好是一片林子,如果是在一座封闭的古墓里,大量的死尸堆积在一起,气息被密闭在古墓内部,进去的人看不见这种缭绕的气息,但很可能会被弄的神经错乱。小胡子想了想,还是叫住了前面的索南尖措,让他小心一些。
索南尖措知道小胡子的见识,所以马上就点头,但是旁边的宋坤就道:“积尸地?你家先人被埋在这里了是不是,不要危言耸听,乱队伍的心,要是怂了,你们就滚蛋!”
“我”李能刚一开口,小胡子再次拉住了他。
小胡子抬眼看了看宋坤和他身边的几个人,觉得这些人的度量真的太小,可能是记仇,也可能是不愿让小胡子他们临时入伙。小胡子移开了目光,他从来不和人做口舌之争。
“兄弟,这个地方会不会撞什么邪?”索南尖措还是比较信小胡子的,这个人身手不错,但经验还是差了一大截。
“不会,死气散了很多了。”小胡子摇了摇头,其实他所在意的,并不是这股死气,而是这片林子里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气息。
“不会就好,不会就好。”索南尖措连声答应,又去压制宋坤他们,站在他这个位置,确实为难,要不停的和稀泥。
他们的速度再次放慢了一些,又朝前走了大概一华里左右,小胡子感觉那种隐隐的死气又重了几分,这时候他已经可以确认,这个地方,或者说这片林子里,曾经死过非常多的人。一下子死那么多人,无非只有两种可能,屠杀,或者战争。
啊
他正在思考着,身旁的格桑梅朵身子猛然一歪,整条腿就陷在厚厚的落叶层中,小胡子飞快的拉住她,才让下陷的趋势停止了。但是落叶层附近很松软,人站在上面有些不稳,不好用力,李能也跑过来,帮着把格桑梅朵朝上拉。
他们只拉了一下,格桑梅朵陷进去的腿朝上被拉出几厘米,随即,格桑梅朵突然就惊叫了一下。
“下面!有什么!扯着我的脚!”
小胡子的眉心顿时跳了一下,立即加了很大的力,这一次一下子就把格桑梅朵给拉了上来,但是她脚上一只鞋子脱落了,留在了落叶层下。
第七十一章 冲突
这个变故立即惊动了所有人,索南尖措连同手下的伙计都跑了过来。格桑梅朵捂着胸口,李能问她怎么回事,格桑梅朵一时间也有些说不清楚了,她觉得有什么东西扯住她的脚,把她的鞋子从脚上拽了下来。
索南尖措手下的人也紧张起来,因为走的深了,他们也发现这片林子死寂的有些不正常,每个人的神经都是绷紧的,一旦出现任何意外,就会让人如临大敌。队伍里的两个藏人身上也有天铁拖甲,他们认为这东西是辟邪的,马上就把拖甲从衣服里面掏了出来。
这一次,连宋坤都不说话了,因为不久之前还在呵斥小胡子胡说八道,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意外。
“挖开看看。”小胡子看了看那片被格桑梅朵踩塌的落叶层。
小胡子和晋普阿旺找了工具开始挖,陷落地四周都很松,又被小胡子踩下去一块,没办法直接从中心开始挖,只能从两边挖过去。索南尖措看着小胡子他们动手,头也不回的让宋坤带两个人帮忙,但是宋坤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说这不是他们的事,没有帮忙的必要和理由。
“宋坤!”索南尖措眉头皱起来了,他拿这个人也没办法。
“索南,我再说一次,这不是我们的事,就算你把苏日叫来,不该干的我也不会干。”
索南尖措确实拿宋坤无能为力,这种人野惯了,再加上苏日不比阴沉连那么毒,没办法真的压制这些人。宋坤这些人只所以一直留在组织里,是因为可以从平时的生意还有探险中捞到很多油水,而且捅出什么篓子之后有苏日出面去摆平,否则的话,他们早就脱手不干了。
场面一下子就变的很尴尬,只有小胡子晋普阿旺埋头在挖,其他人站在旁边看。队伍里虽然也有几个跟着索南尖措的人,但索南尖措有些动怒,直接拿了工具,亲自和小胡子他们一起干。
落叶层很好挖,几个人干了一会,就挖到了刚才格桑梅朵陷落下去的中心下面,腐烂的落叶和泥土混合在一起,露出格桑梅朵遗落的鞋子,这时候,他们都看清楚了,鞋子的鞋带被一大坨铁锈挂住。
“妈的!是这东西挂住了鞋带!”宋坤在旁边看着,就骂道:“那个娘们大呼小叫的,把人吓了一跳。”
“你嘴巴放干净些!”格桑梅朵顿时涨红了脸。
索南尖措扭头冲宋坤皱皱眉头,后者才闭上嘴巴,但是眼睛很不老实的在格桑梅朵身上来回的扫视,露出很猥琐的笑,接着就跟身边的人小声嘀咕,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格桑梅朵咬咬嘴唇,不理会他们,跑到挖出的坑附近。
坑里那坨铁锈隐隐约约是把短刀的样子,只有刀柄那里保存还算好,刀杀接就面目全非了。短刀非常沉,入手大概有四五十斤左右,就算抛掉那些铁锈,刀本身也得三十斤,是臂力很大的人用的。小胡子把刀扔了上来,周围那些人一看是团铁锈,马上就没兴趣了。
格桑梅朵吃力的把这团铁锈翻了过来,她抹掉刀柄上些许的泥土和铁锈,顿时就丢掉了刚才的不快,兴奋的叫起来。刀柄上镶着一块成色非常好的祖母绿,流逝的时间没有剥夺掉宝石本身的色泽和光彩。
“这个,可以卖多少钱?”格桑梅朵兴奋的想把这块宝石从刀柄上撬下来,一面就问旁边的李能。
“十十十十十几万吧,哎哟!我我我我我操”
李能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从背后冲过来的宋坤还有另外一个人给撞到了坑下面,宋坤抬手就去夺格桑梅朵手里的锈刀。
“这是我们先找到的!”格桑梅朵的力气没他们大,但是感觉愤怒而且委屈,她拼命把锈刀抱在怀里:“挖这把刀的时候你们谁都不帮忙,现在来抢我们的东西”
“放手!骚娘们!”宋坤掰开格桑梅朵的手,把她朝后一推,夺到了沉重的短刀,他调转刀头,对身后的人说这次小有收获,单单这块祖母绿,就可以卖个好价钱,这东西只是宝石,不属于古羌遗留的文物,卖掉后私分,索南尖措也说不出什么。
宋坤喷着唾沫星子说的正起劲,小胡子一声不响的就从落叶坑下面跳了出来,宋坤是有些本事,但小胡子的动作却不容他闪避。小胡子一手揪住宋坤的领子,粱手呼的就抽了过来。
这一巴掌抽的非常狠,宋坤身体魁梧结实,一把子蛮力,但是被小胡子一只手揪住领子,死都挣脱不开。巴掌重重抽到宋坤脸上,清脆的耳光声顿时响彻林子。这一巴掌直接把宋坤的整颗脑袋抽的一歪,几颗牙齿松动了,鲜血顺着嘴角流出来。
“妈的!反了!”宋坤嘴角流着血,被这一巴掌抽的有些发晕,使劲晃着脑袋,手脚并用,拼命想挣扎,小胡子一动不动的站着,一只手就像一把钳子,始终死死的控着宋坤。
宋坤身后的几个人马上有了反应,呼啦啦把武器全都拿了出来,这边只有李能手里带着枪,索南尖措匆匆忙忙朝上面爬,小胡子淡漠的看了那些举枪的人,抓着宋坤衣领子的手一下子挪到他的脖子上。
紧接着,宋坤整个人就被小胡子一只手卡着脖子给慢慢提起来,那些举枪的人顿时有些目瞪口呆,因为他们知道想这样把一个一百多斤的人提起来需要多大的力量,这种场景在现实里几乎见不到。
小胡子就那么稳稳的站着,一只手卡着宋坤的脖子。宋坤几乎要窒息了,两手用力在掰小胡子的手,双腿来回乱蹬,眼珠子慢慢从眼眶里凸了出来。
宋坤身后的几个人被震慑了,虽然仍然举着枪,但气势明显萎了一截,没人再扯着嗓子乱喊,索南尖措从坑里爬出来,在小胡子旁边说好话。
小胡子一言不发,一直到宋坤快被卡死的时候,才看了索南尖措一眼,接着收回目光,盯着宋坤:“这次给苏日留一些面子,没有下次了。”
他松开了手,宋坤轰的落到地上,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口的喘气咳嗽,咳的泪花直冒,身后那些人赶紧收了枪,把他扶了起来。小胡子若无其事,他捡起丢在地上的锈刀,把那块祖母绿从刀柄上撬下来。这种宝石镶嵌在武器上,是一种装饰,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不过没有研究的价值。
他把宝石递给了格桑梅朵,望着她,小胡子刚才还漠然没有任何表情的眼神中,仿佛被一片阳光丝丝的融化了,这种眼神里有一片说不出的柔,说不出的暖。格桑梅朵呆呆的捏着那块祖母绿,心里的愤怒和委屈,还有一点点溢出眼眶的泪水,都被小胡子眼神中的那些柔和暖化的一干二净。
他们本来就觉得这片林子死气沉沉的,但一路走下来,又不知道从何下手去找,格桑梅朵发生的小意外正好是个切入点,李能和晋普阿旺守在上面,小胡子接着在坑下找,宋坤差点被小胡子打死,多少都怕了,也老实了一些,索南尖措带着他的人也在附近开始挖。
腐败落叶和泥土混合的土层很好挖,但是他们也连续的挖了差不多四个小时,小胡子说的话一丝不差,这是一个变相的积尸地,土层下掩埋着不知道多少具残缺不堪的尸体,这里不是一个战场,但发生过一场非常激烈且人数众多的厮杀,厮杀导致很多人丧命,被就地掩埋在这里。
“这是个什么地方?”
厮杀非常惨烈,好像是两批苦大仇深水火不容的敌人,时间过去的很久远,连尸体腐烂剩下的骨头都恨不得烂成渣滓,很多尸体纠缠在一起,身上的创伤都是见骨的。除了尸体,最多的是武器,偶尔还可以挖到一些属于古苯时期鲁特巫师所用的法器。
厮杀的双方究竟是什么身份,需要严谨的考证,但是看着这些,小胡子不由自主的就联想到在暗夜神眯曾经看到的一些壁画。在六指神明陨落之后,已经隐隐出现崩离的信徒阵营产生彻底的分裂,一部分人被赶走了,胜利的一部分人成为宗教的主宰。
壁画不可能完全还原那些历史,但是可以想象,那种斗争绝对不会像壁画描述的那样简单轻松,因为权力还有信仰而产生的矛盾一旦爆发,就是毁灭性的。
这场厮杀,是发生在那个崩裂的古老宗教之中的吗?从冰城时代一直到木剌措,时间可能已经过去了几个世纪甚至更久,那场争斗还没有结束?
一场延绵了几个世纪甚或更久的斗争,除了仇恨,肯定还有其它重要的因素。自然而然的,小胡子心里就蹦出了两个字:圣器。
圣器,到底是什么?
第七十二章 深谷下的建筑
圣器这个词,小胡子并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吉拉一木的组织就曾经把轮眼称为古羌遗留的圣器,但是小胡子的直觉却告诉他,那个古老宗教所说的圣器,绝对不是轮眼,它可能比轮眼更为重要,象雄王朝的大鲁特一系,就是因为丢失圣器这个借口,从而被撼动驱逐残杀。
秘密,会在木剌措吗?小胡子不敢断定,因为乌司藏拿给他们的那张古象雄图上,类似木剌措这样模糊的点,并不止一个。
挖掘仍在进行,不断有残骸以及一些遗物被挖出来,小胡子让索南尖措停止了挖掘,这片林子是一个厮杀的战场,不可能拥有什么线索,即便把所有的尸体都挖出来,他们也得不到什么。这片林子纵深几公里,他们只是意外的找到切入点挖下去,就挖出这么多死去的人,很难想象当年的那场厮杀究竟夺走了多少人的生命。
他们留下了几件可以携带的遗物,剩下的东西原地又埋了起来,耽误了几个小时的时间,行程就紧张了,必须在天黑之前走出林子。
当落日的余晖洒向这片郁郁葱葱的土地时,队伍走到了林子另一端的边缘,尕耶河距离这里不远,充沛的水量孕育了无穷的生命,绿色和夕阳的金黄色交织在一起,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妙感。这时候,索南尖措就带着小胡子,去看那片之前查探过的区域。
它就在林子边缘前方,三面都是高低起伏的山,越过正前方的山,就是蜿蜒的尕耶河。这里好像是一片深谷,植被从边沿一路平铺下去,但是可见度很低,因为深谷上方飘动着一层乳白色的雾,像一大片厚厚的云朵,强光照射进去,立即变成混混沌沌的一团。
索南尖措说这些雾没有问题,他本来担心深谷下面是不是有大片的草甸子,再加上茂密的植被还有降水从而形成的瘴气,不过经过查看,雾气很普通,只不过经久不散,所以会让人觉得奇怪。
“这个地方一定要好好看看。”索南尖措对小胡子表态,浓密的雾其实就是一种很好的天然屏障,再加上地段偏远,深谷里的东西难以被外人察觉。
天色一黑,队伍就聚拢到一起,小胡子他们四个人不敢睡的太死,除了格桑梅朵,其他三个一夜都没怎么睡。天色发亮的时候,树叶草丛上都是露珠,空气非常清新,索南尖措就过来说,准备下去看看,这只是寻常的探路,用不着好手出面,他的两个伙计带上东西,慢慢顺着被白雾笼罩的深谷边缘下去。
这个深谷看起来很深,其实那只是浓重的雾给人带来的错觉,两个伙计用了大概二十多分钟的时间下到底部,然后传上来信号。后面的人就接着朝下面走,深谷看上去有坡度,但真正开始走的时候就会知道并不困难,下面比较闷热,很适合一些植物生长,有的老藤和大腿一样粗,而且扒开这些植被,能从坡体本身发现明显的凿痕,可以落脚,再抓住那些老藤,走的非常顺利。
下到这片深谷的底部时,队伍完全就被茂密的植被给淹没了,再加上厚重的雾飘在头顶遮蔽了大部分光线,环境显得很暗,有人拿出了光源,几个人一起用刀在前面开路,本来走的还很平静,但是过了不久,索南尖措队伍里的人开始嘟囔,说如果是合作的话,没有理由把开路探路这样带着危险性的活儿都交给一方去干。
这样的牢骚让晋普阿旺听的很不顺耳,他是那种宁可割自己的肉也不欠人东西的人,马上就和李能走到前面,抢过一个人手里的刀,用力砍着挡路的草木藤蔓。他们走了不远,就在一片很茂密的草丛里看到了几块歪倒的方石。
方石上刻着一些字迹,但已经不是那种古羌的记事符,看上去很像藏文,然而队伍里的两个藏人过去一看,一个也不认识。只有晋普阿旺蹲在方石旁看了很久,转回来找小胡子,说这是古藏文。
任何一种文字不可能在刚刚出现的时候就定型完善,需要很长时间的使用改进。现在藏区所使用的藏文,是松赞干布时期第一次统一的,之后又经过了三次厘定,其实在这之前,藏区早已经开始使用文字,只不过文字的种类多而混乱。这些古藏文到今天很少有人认得,真正的历史学家都不一定可以辨别,但寺眯的僧侣是个例外。
晋普阿旺不是个合格的僧人,不过他的师傅边巴林锵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教给晋普阿旺一些,但晋普阿旺是个半吊子,无法把方石上的文字全部翻译出来。
“能认出多少?”小胡子问。
“断断续续的,只能和乌司藏一样,加进去一部分自己的推断和理解,来还原译文。”晋普阿旺说:“我们的神明从石洞中走出,他却把黑暗化为光明带给我们,有的东西化为尘土,有的亘古长存,忠贞的必然忠贞,神明化身为大鲁特,将光明永远撒播下去”
“这是从冰城和傩脱次迁徙而来的一支?”
这个古老的宗教是在不断演变的,从冰城到木剌措,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他们摒弃了古老的古羌记事符,改用古藏文,说明这个过程中,至少在文化方面进行了渗透和借鉴融合。
索南尖措那帮人认不出古藏文,文字线索又很重要,所以索南尖措就跑过来问,晋普阿旺不想说实话,但他又不善于撒谎,于是就从六字大明咒里截了一段背给索南尖措听,队伍里的两个藏人有些怀疑,因为他们感觉方石上的文字很古老,而佛教又是七世纪才开始传入藏区的。
“你们这这这这些俗人,还敢管佛爷是是是是是什么时候传进西藏的?”李能不耐烦的挥挥手:“一一一一一边玩去!”
索南尖措笑了笑,知道晋普阿旺不会说真话,他也不计较,接着让人开路。不久之后,开路的人就发现了骨骼都不全的尸体,尸体被几根老藤扭曲的绞在半空中,这并非偶然的一具,接下来,他们接连发现了散落在四周植被中的尸体,尸体周围有很多烂的不像样的武器。
“兄弟,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索南尖措又凑到小胡子身边问道。
“是这些尸体吗?”
“没错。”索南尖措点点头。
这些尸体死去之后,估计一直都没有被移动过,如果单独一具两具出现了什么情况,可能是个偶然,但是小胡子也发现,所有的尸体在临死之前,好像全部是朝一个方向跑的。
本来他们在深谷中就是缓慢又盲目的探索,但是这些尸体的一起奔逃的方向无疑是个标示,他们调整了一下前进的方向。深谷的面积不算特别大,不过因为路难走,所以显得很漫长,一直走到当天午后,前面就出现了令人振奋的发现。
猛然看上去,他们的前方好像是一个从地面上隆起的绿色的大包,但仔细看一下,这个大包其实是一座用方石垒起来的建筑,上面爬满了藤蔓枝叶。枝叶下面的石块上,镶着木雕,都已经烂光了,黑色的木雕底嵌在石块上,像一张张奇形怪状的脸。
方石垒砌的大门并没有门板,两根很粗的老藤顺着长上去,把门给堵了,他们用刀把两根老藤砍断。这个古老宗教的信徒,似乎很钟情那种黑暗又幽闭的环境,整个建筑上除了一扇门,看不到透气透光的窗户和天窗。晋普阿旺举着手电在门外朝里照了一下,这个建筑里面有一些东倒西歪的石像,再朝前是一道门槛很高的门,但是更深处的情况就看不到了。
在这种情况下看到这个建筑,那肯定是要很仔细的进去查探一番的,建筑内部不比外面,危险性更大,索南尖措就让宋坤派人进去先看一下。宋坤一路上老实了很多,然而这不代表他真的老实了,听到索南尖措的话,扭头表示拒不合作,索南尖措心里也压着火,当时就发了脾气。
最终,还是有两个人先进去看了一下,他们从这里一直走到里面那道门那边,门的门槛足足五十厘米高,要抬着脚才能跨过去,两个伙计走到高门槛时就回来了,他们说门槛后面是一个倾斜下去的通道,通道的结构和傩脱次的暗夜神庙有些相似,是用石砖砌成的。
索南尖措留下了两个人守在外面,其余的就慢慢跟着进,为了不让别的人嘟噜说闲话,晋普阿旺和李能跟另外两个伙计走在最前面。
“大大大大大和尚。”李能悄悄咽了口唾沫,道:“不会再再再再碰见小小小小白孩吧。”
“放心,不会。”
“你你你你这么肯定?”
“我猜的。”
“我我我我我操”
说着,他们就慢慢抬脚跨过了那道足足有五十厘米高的门槛,因为之前的两个伙计过了门槛就没再朝前走,所以他们在这里停了停,尽力想看看前面的路。
停了最多三分钟时间,一直东张西望的李能突然一下子跳了起来,好像身旁出现了什么东西,让他恨不得丢了装备就朝回跑。
“我我我我我操!诈尸!诈尸了”
第七十三章 死去的鲁特
李能一嗓子喊出去,后面的人就炸窝了,并不是说这些人没胆子,如果不是一个真正的土爬子,任何人听到诈尸这个词的时候还是会相当紧张,因为那是个超出常理的东西,人力无法揣度控制。
李能的身体抖了一下,有点腿脚发软,他没有撒丫子就朝回跑,但是一把抓住晋普阿旺,带着哭腔就开始求救。后面那些索南尖措的人呼啦啦退出去几步,只有小胡子站在原地没动,身后的格桑梅朵轻轻推了推他,示意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现在的情况不同了,外来的压力和很不友善的气氛让这四个人更要抱成团。
小胡子回头看了格桑梅朵一眼,这是个懂事的女人,从来不会主观上拖他的后腿。小胡子一抽身就跑了过去,在高门槛那边停住,眼睛飞快的一扫,马上就弄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贴着高门槛左边的墙角,有一具盘坐的尸体,这具尸体本身就有点奇怪,因为木剌措这个地方的气候比傩脱次和格丹里都正常的多,四季分明,降水又充沛,正常的尸体会很快的腐烂,直至白骨化。然而这具盘坐着的尸体却以一种超出常理的状态存在着,它没有腐烂,在死去之后急速的脱水了,尸体外面有一层油光发亮的东西,隔绝水分和空气的侵蚀。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其它原因,当李能站在高门槛这里的时候,这具干尸的一只手就耷拉了下来,好像扯住了李能的裤脚。这是个非常瘆人的场景,导致当事者的思维出现惊恐混乱,李能也彻底分不清楚这是不是意外,发现裤脚被扯住之后就大叫了出来。
“结巴,没事,只是一具干尸。”晋普阿旺在李能后脑勺拍了一下,示意他冷静。
“我我我我我操!”李能冷静了一些,再加上晋普阿旺和小胡子都在身边,他似乎分辨出了这确实只是具干尸,但是明显有点惊魂未定的样子,带着哭腔,一边试着把裤脚朝回拉,一边道:“大大大大哥!有事你就说啊,缺东西了我我我我我给你烧,有啥事我我我我替你办,千万别别别别动手,吓吓吓吓死人”
小胡子伸出合金管,把干尸挂在李能裤脚的手拨开,按照内地那些老辈土爬子们的说法,干尸是无法作祟的,但是进入藏区之后,这个说法被几次颠覆,就连一直不屑于鬼神之说的小胡子也出现了猜疑和动摇。不过这具干尸死了很久很久,在这样的自然环境下能保存下来,已经相当不易,因为之前发现的那些尸体,连骨头都快烂了。
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仿佛猛然飘荡在高门槛之后的过道中。
波库
小胡子一下子站直了身体,刚才的声音真的很奇怪,就仿佛人在半睡半醒之间耳边响起的声音,但是等他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吃不准那声音到底是真的发出了,还是一些幻觉。
“什么声音!”两个索南尖措的伙计脑袋乱转,在周围东张西望。
“听到什么了吗?”小胡子轻声问晋普阿旺。
“有点怪。”晋普阿旺明显也听到了声音,眉头马上皱了起来。
李能被完全解放出来了,立即连蹦带跳的蹿到晋普阿旺身后,那道声音只有一声,之后就完全沉寂下来。李能被吓了一跳,埋怨索南尖措那些人不顶用,已经先派了人查看过了,这样一具尸体竟然就没发现,导致自己受了惊吓。
索南尖措也带着两个人围了过来,他还没说话,身后的人忍不住插嘴道:“不对,真的不对。”
身后的伙计说,他们刚才第一次到高门槛这边探路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看见,因为队伍的人多,装备也多,他们不吝啬光源,光线打的非常亮,这具盘坐的干尸尽管萎缩了很多,但也是个比较大的目标,没有理由看不到。
两个伙计一口咬死不是自己失职,李能就和他们争辩,但口舌不利索,争不过对方。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个时候也无法分辨到底是不是之前的两个伙计看花眼或者疏忽。好在意外过去之后,高门槛这里就显得非常宁静,并没有什么令人感觉紧张的气息。
尸体的衣服烂成了一缕一缕的,但身上乱七八糟带着很多东西。小胡子不做声,暗中仔细的看,他很快就发现这具尸体的死因,尸体的脑袋上有一道很明显也很严重的伤,是利器直接劈在头上砍死的,可以看得出这一下劈的非常狠,劈裂了头骨。
不过事情过去太久,所有的痕迹都无存了,小胡子怀疑尸体不是直接被劈死在这儿的,他可能受了重伤之后从里面朝外爬,结果这道五十厘米高的门槛成为阻挡它的障碍,最终死在了这里,但是也很有可能是它从外朝里爬,体力不支挂掉了。
尸体身上带着的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没人认得,但是小胡子又看了一会儿,就用合金管轻轻拨开干尸胸前几缕几乎贴在皮肉上的烂布片,顿时,一块乌黑的牛头牌就露了出来。
“这是个死去的鲁特。”晋普阿旺用一块隔水的油布把牛头牌给拿了起来,稍稍一看,就知道这是块货真价实的鲁特法器,是鲁特们最明显的身份标志。
“什么?鲁特法器?”索南尖措显然没有亲眼见过这东西,就想好好看看。
“一边去,没你什么事。”晋普阿旺对这些人统统没有好感,直接就赶索南尖措走。
时间太长了,除了这块牛头牌,干尸身上其它东西都不完整,这时候过道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索南尖措就说是不是可以继续朝前走走。
“都小心点,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晋普阿旺做事一码归一码,虽然对这些人没好感,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他们,这种石砖砌出来的墙壁很可能会有夹层,如果猛然出现怨灵,没有几个正常人能顶得住那种突如其来的惊吓。
“别别别别别管他们。”李能使劲拉晋普阿旺,挤眉弄眼道:“吓吓吓吓死这帮孙子。”
因为出现了这个小插曲,他们就不敢走的太快,高门槛过后的通道很宽,看着通道的走向,可能又是慢慢通往地下的。这个古老宗教的教徒很热衷借用天然的地下空间进行改造,小胡子觉得,这可能是他们一种溯本的行为,在外面发现的大方石上记载着,他们的神明是从石洞走出的。
通道大略是直的,只不过根据地势,有一个不明显的弧度,李能又紧张又感觉刺激,他很想通道里骤然冒出两个一米来高的小白孩儿,把索南尖措那帮人吓个半死,但自己又害怕重新目睹那玩意儿,不过走了大概四十米,前面就出现了第二个五十厘米高的门槛,一直到这时候,通道内还是没有异常。
“这这这这一次都把眼睛长长长长到该长的地方,别长在胳肢窝里,该看见的都都都都看不见。”李能被前一次的干尸弄的心发虚,很仔细的跨过高门槛,站在原地点了根烟使劲嘬,驱赶前面的两个伙计认真看。
这一次他们看的非常细致,高门槛附近干干净净,什么东西都没有,李能这才放心,丢了烟屁股继续向前,后面的人慢慢跟了上来,索南尖措贼精,他什么情况都不肯说,却一个劲儿围着小胡子,想从小胡子嘴里套话,但显然搞错了忽悠的对象,小胡子不吃这一套。
这一段过道和前面那段的长度差不太多,尽头处仍然是个大约五十厘米高的门槛,队伍顺利的走过去,跨过这个门槛的时候,照例停了停,对周围的情况进行观察。
“我我我我操!”
刚一停下,李能又叫了起来,不过这次他的叫声里明显带着很大的惊讶还有不安,并没有受到惊吓的样子。后面的人又被他吓了一跳,而且嘟囔着这个结巴是扫把星,事情很多。
“这这这这里进过人!”李能回头就压着嗓子道:“就在不久之之之之前!”
李能的话让所有人感觉到了震惊,这个原本很偏僻的地方怎么一下子引来了这么多人,如果真有人在他们之前进来,那么一共至少就有三批人摸到了木剌措。
“不要一惊一乍的!”有宋坤的同伙在后面说:“看准了再说!这个地方可能随便摸进来人吗!”
“我跟你们这这这这群瞎子废什么话。”李能撇撇嘴。
这个地方没有其它明显的人迹,但是他们发现了一个被丢弃的烟屁股。看到这个,宋坤身边的人都闭嘴了,而且立即摸出了武器。
第七十四章 走不过去的通道
当一支寻找重要东西或者信息的队伍来到一个未知的陌生区域时,除了不可预见的种种危险,最糟糕的就是发现有人先他们一步赶到了这里,尤其是像小胡子这样常常下坑的土爬子心里最清楚,活着的人远比机括可怕,他们有思维,有武器,随时都可能在一个隐秘的角落发动致命一击。
他们马上就打定了主意,如果真的在前面遭遇到来历不明的人,而对方又对自己构成威胁,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只能来硬的。
探路的人全部拿起了武器,沿着略带着弧度的过道朝前走,大概几分钟之后,他们就看到了又一个高门槛,他们手里的枪都是上膛打开保险的,随时可以射击,前面四个人借着高门槛掩护靠近,那些来历不明的人踪影皆无,晋普阿旺他们轻轻的跨过门槛,李能随即就弯下腰,神情中的疑惑已经无法掩饰。
他刚刚从地上又捡起了一个被丢弃的烟头,不要说李能,就连小胡子也产生了疑惑,那些人是什么人?每过一个高门槛就丢一个烟头,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但烟头都被丢在门槛边上,让人觉得这并非巧合。
“他们是不是在做什么标示?”索南尖措问道。
“不像。”小胡子立即就否定了,做标示的方法有很多,丢个烟头做标示太不靠谱,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干。
“得追上他们!”索南尖措把小胡子拉来入伙已经是极限,他不允许再有别的人来争抢东西。
“抓抓抓抓住他们!让他们把把把把烟屁股全给吃了!”李能有些急,甩了烟屁股就和前面两个伙计握着武器朝前走,他们的速度加快了一些,大概就是四五分钟之后,他们走到了这段过道的尽头,又看到了高门槛。来来回回都是这些五十厘米高的门槛,让人感觉头有点发晕,当跨过这道门槛时,前面四个人就和见鬼了一样,因为他们几乎同时就看到了门槛边上,静静躺着一个被丢掉的烟屁股。
“这这这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
李能有点抓狂,弯腰捡起烟屁股,队伍顿时停滞下来,小胡子隐隐察觉出了异样,一个门槛边一个烟屁股,次数太多了,这种巧合就很值得怀疑。
“我们要不要改变一下策略。”索南尖措也有同感,心里不踏实。
小胡子还没来得及说话,李能咕咚咽了口唾沫,脸上瞬间淌出一层汗,他转头看看晋普阿旺,又看看小胡子,好像是一个做了糗事被人逮到的孩子一样,呆呆站在原地,握着烟屁股道:“这个,好好好像是是是是,好像是”
“是什么是,你说啊!”晋普阿旺觉得李能像是从烟屁股上发现了什么线索,一把夺过去来回的看。
“好像是我丢的烟屁股”李能嘴唇动了动,很无辜的望着晋普阿旺。
晋普阿旺从烟头上肯定看不出什么,这就是个普通的烟头。烟头燃烧的比较充分,连过滤嘴前面的商标都烧掉了一半,但李能认出来这个牌子和自己抽的烟一模一样,这样的巧合几率几乎等于零,也就是说,这个烟头好像真的是李能丢掉的。
但这好像很说不过去,因为李能只在第二个高门槛停留的时候匆匆抽了一根烟,怎么可能后面几个高门槛边上都有相同牌子的烟头?
小胡子感觉脊梁上有些发冷,根据眼前的情况判断,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一直都在第二个高门槛后的这段过道里打转。
然而这可能吗?小胡子把目光投向了过道,过道只有一个不明显的弧度,几乎可以算是直的,如果地形复杂,人或许会迷路,但是在一条正直的过道上绕圈子,说出去的话别人会认为自己在说胡话。
但事情是不是这样,只需要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就可以验证,小胡子在门槛边的石砖上用匕首画了个叉,然后前面的人就继续走,当他们走到下一个门槛时,人人都觉得手心出汗,门槛边上有一个叉。
“我们一直都在这段过道里绕圈子?”小胡子几乎理解不了眼前的情景了,李能是在第二个高门槛丢下烟头的,但他们走完这段过道,无形中就等于又回到了第二个高门槛。第二个高门槛是个起点,也是终点。
“你们站着不要动。”小胡子转身就朝后走,没有走过的路他们分辨不清楚,但是走过的却可以分辨。队伍已经走过至少四五个高门槛了,然而小胡子顺着弧形的过道朝回走了四十米左右,一眼就看到了盘坐在门槛边上的那具鲁特干尸。
他顿住脚步,事情完全明了,他们确实是在绕圈子,在一条几乎是直线的过道里绕圈子,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却发生了。不用想象就能知道,如果他们继续走下去,那么在前路上遇到的每一个高门槛,其实都是第二个高门槛。
这个诡异的情况很棘手,不过队伍不至于被困死,可以退回来,小胡子想了想,迈动脚步,从盘坐着鲁特干尸的门槛跨回去,他经过了放置着乱七八糟石像的前殿,走到了建筑的出口,出口处两根本砍断的老藤条还在,外面的光线斜斜的照射在门口的石条上。
“就是这样,可以退回来,但是无法朝前走,到了第二个高门槛就会被困住,绕来绕去。”
小胡子已经确认了这一点,但是其他人仿佛还不完全相信,他们用了各种各样的办法来尝试,闭着眼睛走,牵着一根绳子走,两批人一前一后的走,伴随这些尝试而出现的情况匪夷所思,这些人都吓坏了,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他们走不出这段过道,永远都走不过去。
队伍里的人都产生了恐惧,他们不敢随便乱走了,一些人小声的猜测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如果用他们脑子里的知识来想这个问题,可能一辈子都想不明白,因为这是完全违背自然常识的。
他们做了各种猜测,但都被推翻,这时候,队伍里有个从小在内地长大的人,他说这是鬼打墙,遇见鬼打墙的人陷在一个固定的区域内,就算累死也不可能走出去。
“鬼鬼鬼鬼鬼打墙?”李能连烟都不敢抽了,缩着脖子道:“鬼呢?没鬼怎么打打打打墙?”
队伍里的人顿时都闭上了嘴巴,他们都从李能的话里猛然醒悟到了什么,所有人一起转头看向了后面,绕过后面那道带着些许弧度的过道,就是第一个高门槛的位置,也是鲁特干尸所在的位置。
“哎哟我我我我我操!”李能一下子跳起来,拿枪朝前指着,说:“是是是是那个东西在打墙?我我我我就说它刚才扯我裤子,你们都都都都还不信”
“这个事情怎么处理?”索南尖措显然缺乏这方面的经验。
“把它烧掉!”晋普阿旺建议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不行,不要乱动。”小胡子制止了他们,暴力可能会把事情完全搞砸。
“能不能避开这个过道,我们自己挖洞过去?”索南尖措又提了一个建议。
小胡子依然摇头,说起挖洞,他是绝对的专家,在这个地方另找切入点打洞,打下去不远就会遇到石头,除非他们打算在这里长期作业,否则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掏出一个绕过通道而且可以容忍通行的地洞。
“让我好好想一下。”小胡子闭上眼睛开始沉思,从他们来到深谷后一直到发现方石建筑期间的所有细节,他都在一点一点的回忆琢磨。索南尖措打手势制止手下的人,让他们安静,队伍没人再说话了,过道里陷入了沉寂。
所有的细节包括很不起眼的一些东西全部被小胡子过了一遍,他考虑了大概十分钟左右,才慢慢睁开眼睛,说:“把所有的常识都抛开,假设一下,这个问题真的和那具干尸有关。”
其余的人都在听,小胡子说了一半就停住,望着李能,问道:“之前你说了什么?”
“我我我我什么都没说啊。”李能一脸茫然。
“我是问你刚跨进第一个高门槛,觉得干尸在扯你裤脚的时候,说了什么?”
李能显然没想到小胡子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当时他受到惊吓,随口就丢出来几句话,完全是无意识的,现在再回想,就有点模糊。李能抓耳挠腮的想了一会儿,大致复述了一下当时的原话。
“胡子,你你你你你问这个干什么。”李能感觉不自在,不明白小胡子的意思。
“你的话,能不能视作对一个死去的鲁特的承诺?你说缺东西给它烧,有什么事替它办。”
“我我我我操!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我不不不不不是故意的!再再再再说了,我能替替替替它办什么事嘛!”
“话你已经说了,现在。”小胡子对李能说:“兑现你的承诺吧。”
第七十五章 兑现
小胡子话一说完,李能的脸当时就绿了,结结巴巴的反驳,说这个事情不一定就和那具鲁特的干尸有关系,需要慎重严谨的对待,不可以胡猜。
但是几乎所有的可能性都被推翻了,出现这么超常的情况,该怎么解释?如果第一道门槛那边只是具很普通的尸体也就罢了,关键那是一个死去的鲁特,尽管死去了很多很多年,他生前的身份已经注定了必须要认真的对待他。
队伍里其他人想不出别的原因,这时候就纷纷附和起来,说李能乱讲话惹出了祸,几个宋坤的同伙在煽风点火,他们说事情是小胡子这边的人搞出来的,就要他们去解决。
“胡子!你你你你这是坑我!”李能的五官都挤到一起,为难道:“我我我我他妈拿什么去兑现?就是随口说说的事儿,这这这这就当真了?”
小胡子也没有办法,不正常的事情,只能用不正常的理解角度理解,假设鲁特的尸体真的拥有不灭的感应的话,那么对待它就不能像对待正常人一样,它绝对没有幽默细胞。就好像两口子吵架,男的说别闹了我给你跪下还不行吗,说跪下只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并不一定非要跪下,但是要是对鲁特的尸体说出来这样的话,那不跪下估计没完。
小胡子对李能重述了他们进来之后的种种细节,李能感觉到压力很大,最后真的顶不住了,苦着脸说:“好好好好好吧,算我倒霉,胡子你说,该该该该怎么办?它缺什么东西?要钱我我我我我是真的没有,缺女人,叫叫叫叫梅朵妹子上去顶一下。”
“你要死啊!这个时候了你还胡扯八道!”格桑梅朵当时就不干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连小胡子都觉得是不是太扯淡了?但现在回想起来,他们刚刚进入这里的时候充斥在过道内那若有若无的声音就让人觉得很该好好琢磨一下。旁边几个宋坤的人一个劲儿的起哄,索南尖措拼命的压他们,宋坤冷冰冰的一言不发,他让小胡子整怕了,不敢自己跳出来惹事,却指使下面的人搞小动作。小胡子不理会这些人的聒噪,率先就朝鲁特的尸体走过去。
这具鲁特的干尸仍然盘坐着,如果什么都没发生,可能众人还不觉得怎么样,出了事情,连晋普阿旺都有点失措,赶紧就把鲁特身上那块牛头牌小心的放了回去。李能更干脆,直接噗通的就跪了下来。
“鲁特爷!我我我我我尿了,也跪了,你你你你别玩我们了,兄弟们知道你在下面过的苦,过过过过的孤单,这儿有个妞儿,你先收着”
李能在那里乱七八糟的还愿,小胡子就暗地里问晋普阿旺之前听到的那道声音,因为当时声音出现后并没有发生意外,所以几乎没人在意,过去就过去了。这时候晋普阿旺仔细的回想一下,就觉得那道声音所发出的波库波库声,有点发掘的余地。
晋普阿旺在自己的印象里使劲的琢磨,最后对小胡子说,波库这个词,在过去一些地区的古藏语中,好像是杖的意思,但是晋普阿旺不敢确定,因为他一直没把这些当正业去研究过。
小胡子看着鲁特的尸体,再看看古殿的出口,眼前仿佛浮现出了一幕场景:大难降临,到处都是杀戮和死亡,这个鲁特在杀戮中遭到了致命的创伤,迫不得已奔逃回了古殿中,但是他很不甘,未死之前仿佛有什么心愿未了,然而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带着这股不甘死在了门槛处。
“如果我们的运气好,你没有记错这个词的话,这个死去的鲁特,是想要找回什么东西?”
“这个”晋普阿旺有点不好意思:“我真不敢保证,你知道我是神佛的弟子,我不能把时间都花在这上面”
小胡子他们离开了古殿,开始在植被茂密的深谷里寻找,索南尖措的人说归说,但是行动牵扯到他们的直接利益,所以还是一起开始找。这种寻找是盲目的,需要时间和耐心,他们来的时候走的是一条狭窄的路,深谷内很多区域都没有涉足,这一趟找下来,大堆大堆的尸体就从其它地方一具具的被发现。
根据波库这个词的字面意思,这个死去的鲁特可能想找回的是一根类似于杖的东西,目标勉强算是明确,但这样找下去非常困难,他们不得不把大片的植被都清理掉,一点点的翻。
寻找的过程很枯燥,也没什么可说的,十几个人足足用了两天多的时间,期间找到过一些如长杖短杖之类的东西,但是都烂的面目全非,拿都拿不起来。李能就说这些东西不行,那个死去的鲁特心眼那么小,肯定糊弄不过去。
这时候,索南尖措手下的两个伙计终于在深谷的一角找到了基本符合目标的东西。这是一根骨杖,非常短,显然是用人的臂骨做成的,骨头经过几道工序处理,骨髓挖空了,里面填充着香料,外面涂着特殊的涂料,虽然也有损坏,但大体保存的还算好。
这是一件非常难得的古物,不仅保存的比较好,骨杖本身上镶嵌的各种宝石有十几块。晋普阿旺说,在古羌乃至其它一些很古老的部落里,用人骨做东西其实并不代表着对死者的亵渎和不恭,相反,这是一种很深切的怀恋和不舍,死者的灵魂消失在人间,但他身体曾经的一部分永远陪伴活着的人。
“这根骨头,是从一个和鲁特很亲近的人身上取下的。”
“要是这一招不管用怎么办。”几个宋坤的人在后面七嘴八舌的议论,这根骨杖价值不菲,让他们非常眼热。
剩下的事全都要交给李能了,李能哆哆嗦嗦捧着这根很短的骨杖,回到古殿后的第一道门槛处,踮着脚把骨杖塞到了鲁特尸体的怀里。
“鲁特爷,你你你你看看这个是不是?”李能很虔诚的弯腰作揖,脑袋恨不得直接顶到地面上:“行行好吧,放我们过过过过去,要是你还不满意,那个叫宋坤的人,随随随随便你怎么玩都可以”
李能的话音还没有落,过道中再一次飘起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这种飘渺的声音充斥在每个人的耳边。
声音没有任何音节,仿佛是一种感叹,表示很满足的感叹。就好像一个非常饥饿的人面对一大桌珍馐美味,胡吃海塞,直到食物填到嗓子眼之后发出的饱嗝。
伴随这道声音出现的,是一阵若有若无的风,风从过道那边呼呼的飘过来,非常非常的轻,但却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因为队伍里几个人的头发被吹动了。声音和风过去之后,整个过道里那种紧张又有些诡异的气氛荡然无存,不知道是不是众人的心理原因,总之都有一种云开雾散的感觉。
几个人在外面挖出了一个很深的坑,然后轻手轻脚把这具鲁特尸体连同骨杖一起埋了进去,当着一切做完,天色已经黑了,他们返回古殿,接着就尝试着去走那道一直都走不出去的过道。
世界上有些事就是这样,你理解不了,但它却真实的发生,当探路的人慢慢走过那条略带弧形的过道,遇见了高门槛时,小胡子在墙壁上坐下的标记已经看不到了,这说明他们真的绕出了这个怪圈,走到了之前一直没有涉足过的过道中。
“真真真真让我长记性了!”李能抹了抹头上的汗,总算松了口气,他表示这辈子不会对任何人再轻易做任何承诺,包括活人和死人。
真正的过道只有四段,完全是根据地势修出来的,因为过道的空间不够,没办法改造,所以就只能修成过道。这个地下空间非常的大,当最后一段过道走完之后,前面几个人手里的光线明显就不够用了。
这是一片如同广场一样宽阔空旷的空间,但是看上去就像一个修罗场,和深谷内一样,这里发生过大规模的厮杀,厮杀过去了很多年,然而仍然可以从残迹中看出其惨烈程度。这绝对是两方水火不容的仇家,很多尸体至死都紧紧的纠缠在一起,用各自的武器捅穿对手的心脏。
“你看那边。”晋普阿旺伸手朝前指了指。
距离还比较远,但顺着晋普阿旺所指的方向,小胡子就看到那里仿佛是整片杀戮地的中心,尸体层层叠叠,几乎堆成了山,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即便幸存下来的人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走,而不会收敛堆放死者的尸体,但是前面的尸体堆的那么多,就说明有很多人一起死在那里。
这样的情景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过去的一些老战争电影,意志刚强的战士们誓死捍卫高地,一步不退,直至最后所有的人全部都死在一条壕沟里。
“这些人是在保护什么?”小胡子暗自想着。
第七十六章 没路走了
与此同时,队伍里其他一些人也产生了和小胡子一样的猜测,这么多尸体聚集在一起,而且全都死在一起,说明他们面对外敌,一定在捍卫着什么东西。双方虽然达成了合作协议,但这种协议只是口头上的,谁先拿到东西,主动权就在谁手里。所以索南尖措的人顿时从几个方向加快了速度,朝尸体堆那边靠拢过去。
“咱们也去看看啊。”格桑梅朵有点急,被那么多人紧紧守护的,会是多么珍贵的东西?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和小胡子一样视金钱为粪土。
李能和晋普阿旺也加快了速度,他们穿过一具又一具倒地的尸体,朝尸体堆围过去。真正涉足到这些尸体中间的时候,小胡子就产生了一种感觉,他觉得这些人好像都是为了尸堆中心的东西而去的,攻杀的一方拼命要过去,防守的一方拼命的阻拦,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尸堆很大,一具具尸体已经化成了白骨,一层一层的堆积起来,仿佛一道用身体围成的墙。所有的尸体隐隐环成了一个圈,把正中心的东西守护着。索南尖措手下的人,特别是以宋坤为首的几个,经验还是很丰富的,警戒心也比较强,虽然急着朝前冲,想抢先一步,但真到了地方之后,他们就小心起来。
他们查看了片刻,小心的从一个缺口把一具具白骨拆下来,最终露出了一个可以钻过去的口子。但是当他们能够看到里面的情景时,几个人就有点发呆。无数具尸体的正中,端端正正的盘坐着一个人,除了这个人,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这些尸体,就为了护住一个人?”
有人产生了怀疑,特别是宋坤那帮人,可能在他们的意识里,能被这么多人一起拼死守护的,肯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宝物。然而事实就是这样,这些死去的人完全以生命捍卫着圆圈正中盘坐的这个人,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连这个人盘坐地周围几米的范围都视为圣土,绝不允许外敌跨入一步。
让人更加有点不安的是,这个盘坐在中心的人,和之前看到的鲁特的尸体一样,经历了无尽岁月的冲刷,它的尸体仍然没有腐败,但是也失去了所有的水分,变成干尸。这具干尸的头发和胡子脱落了一些,须发都是雪白的,萎缩的肌肉完全扭曲了,已经看不出它原本的表情。
当队伍里的人一个个钻进来,远远的围观这具干尸的时候,晋普阿旺和小胡子都敏锐的从这具干尸身上佩戴的挂件中,看到了一块牛头牌。那是一块紫色的牛头牌,象征着古老宗教中地位至高无上的大鲁特。
“一个死在这里的大鲁特?”
看到这具大鲁特的尸体,小胡子心里顿时生出了很多念头,当时情况的危急可能超出了想象,任何人都不敢停留,在教徒的眼中,大鲁特是神的化身,如果不是十万火急完全无奈的情况下,他们不会丢下大鲁特的尸体不管。
“这样一场动乱下来,很多东西可能都会被毁灭。”小胡子轻声对晋普阿旺说:“但是同时,或许也会有一些东西因为情况紧急而暴露出来。”
这个大鲁特死去的时候,面对的是仇敌闪亮的屠刀,他周围到处都是惨烈的厮杀,但他的举动非常平和安详,端正的盘坐,好像没有一丝慌乱。再接下来,有人在大鲁特面前的石地上,看到了两行依然能够辨认的字迹。
这些字迹可能是大鲁特临死之前咬破手指而写下来的,奇迹般的保存到今天。索南尖措那帮人顿时又傻脸了,因为字迹和之前大方石上的字迹一样,是没有人认得的古藏文。
“能翻译吗?”小胡子问晋普阿旺。
“这场灾难是对我们的惩罚。”晋普阿旺皱着眉头,搜肠刮肚的在脑海里寻找曾经学过的古藏文:“我们违背了神明的旨意,神数次指引我们到该到的地方去,但我们因为疲懒,贪图安逸,引来了这场灾难,火种将会逃脱出去,继续传播,我们的后人将谨记这些,世世代代,将神的旨意牢牢刻印在心中,神明是绝对不能违背的”
没有人敢乱说话,也没人敢乱动,唯恐再出现之前的情况。他们看了一会儿,就老老实实顺着原路钻出来,根据眼前的事实,小胡子就觉得,如果不是整个宗教瞬间同时毁灭,大鲁特的传承是不会断绝的,即便受到了那场灾难的打击,但大鲁特一脉仍然在延续。只不过到目前为止,仍然不清楚大鲁特之间的传承方式是什么。
正如小胡子所想的,灾难或许会彻底毁灭一些东西,但一些本来可能无从查找的东西也会因为情况紧急而浮出水面。他们和索南尖措队伍的间隙越来越大,几乎就分成两部分各自朝前走,宋坤那帮人急于抢先找到什么珍贵的东西,所以很快就跑到小胡子他们前面。
从这里朝东北方大概一百多不到二百米的样子,地面就像被撕裂出了一道口子,这道口子比较狭窄,只能作为两个大空间之间的通行过道,这里经过了一些修整,但不完善。小胡子觉得古老宗教的人在木剌措停留的时间不算特别长,教徒们可能在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想把木剌措当成一个永久的居住地,所以花费大力气在改造庞大的地下洞穴群,但一直到灾难发生,都没有完工。
当然,在当时那个年代,受生产力和科技水平限制,这样大的工程即便是个烂尾工程,也要花费几代人的时间。
两个探路的人先从五六米宽的过道里进去,不时的发回安全的信号,后面的人一步步跟进,小胡子他们几个人被甩到了最后。李能和格桑梅朵都有些不服气,在他们看来,小胡子还有晋普阿旺可以把这群人全都收拾掉,何必受对方的窝囊气和排挤?
不过小胡子和晋普阿旺都是深沉人,他们一言不发的走,格桑梅朵和李能就只好跟着。过道很窄且长,原本比较崎岖,但是已经被打成了一条直线,索南尖措那帮人跑的很快,小胡子他们刚刚跨进过道的时候,前面的人已经差不多跑到整条过道的中间了。
“咱们不不不不理他们。”李能自我安慰道:“那些人都都都都急着到前面抢抢抢抢屎吃。”
这时候,小胡子的目光顺着上下移动的光线,注意到了左上角一个地方。那是过道左边墙壁上大概两米多高的位置,挂着一串东西,东西很小,而且蒙满了灰尘,宋坤那些人急着朝前走,就把这串东西给忽略过去。
他们把光线全部集中到上面,这个东西的原本面目就可以看清一些,那是一串像铃铛的东西,强烈的光线一照,蒙满灰尘的一个个小铃铛就隐隐透出一种青花瓷般的质感,薄且细腻。
“玉的?还是水晶的?”格桑梅朵朝前走了走,兴奋的抬头望着铃铛,说:“值钱吗?”
“先不要动。”小胡子拦住跃跃欲试想把小铃铛拿下来的格桑梅朵,这个地方发现了东西,首先要做的是观察和观望,不能真正去触碰。
整条过道上宽下窄,像一个喇叭,格桑梅朵之前兴奋的话顺着过道传出去,索南尖措的人两两排开在过道里走着,可能是队尾的两个人听到格桑梅朵的话,马上就反馈给队伍里其他人,那些人一听有东西,调头就朝这边走。
小胡子的目光有一些不善,索南尖措带的这些人,尤其是宋坤那几个,素质太低了。
格桑梅朵看到那些人调头回来,顿时有些急,因为之前的那块祖母绿已经引起了纠纷,她转头看看越来越近的人,突然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她的个子很高,一跳就把那串蒙着灰尘的铃铛抓在手里。
轰隆!
铃铛很小,看上去伸手就可以摘下来,但是格桑梅朵真的抓住它时,才感觉这串铃铛仿佛是长在石头上的,她被迫松开手,落到地面,就在她抓到铃铛的同时,整条过道里猛然就传出了隐隐的轰隆声,两边墙壁上呼的左右伸出一块块大石条。
大石条隆隆的不断伸出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把过道里的人全部挤成肉饼,小胡子心里跳了一下,这可能是一种防护措施,有外敌杀入的时候,可以牵动铃铛,让两边的大石条把这条本来就很狭窄的过道完全堵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走在索南尖措那帮人的后面,进入过道还不深,小胡子一把拉住目瞪口呆的格桑梅朵,飞快的朝后跑。
两边的石条挤压的速度越来越快,小胡子他们进入过道不过短短十几米的距离,但他们还没有转身从入口跑出去,石条和石条之间只剩下不到两米的间隙。如果硬着头皮朝前跑,真的被卡一下的话,那就死定了。
“我们会被挤死的!”格桑梅朵害怕了,大声叫着,她感觉没路可走,已经逃不出去了。
而且连小胡子也感觉,他们可能真的跑不出去。
第七十七章 孩子 为埃菲尔塔端云生日加更
任何一根粗大的石条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何况成百上千根,在这种极度危险的情况下,小胡子的心境和从前一样,急速恢复镇静,他的脑子转动的像闪电一样快。
真的没路走了吗?设计这样一道过道的本意是阻滞外敌,那么牵动铃铛的一定都是防守者,防守的人牵动铃铛之后就要被活活挤死在这里?这显然不可能。
小胡子的目光一动,盯住了头顶,整条过道上面很宽,狭窄的只是下方。
“上面走!”
小胡子一动,单脚踩住了一根隆隆探出的石条,整个人就跟着飞窜上去,接着一把拉起格桑梅朵,石条覆盖的范围大概有三米高,对于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这种身手的人来说,借助伸出的大石条,可以勉强爬出去,但是小胡子还要照顾格桑梅朵,速度明显就慢了。
一群人全部被挤在过道中间,小胡子的动作显然提醒了索南尖措的人,他们也七手八脚开始朝上爬。就在很短很短的时间里,石条之间的间隙缩短到了一米,人背着背包和装备,动作已经相当不便,但为了活命,所有人还是拼命的朝上爬。
晋普阿旺和李能率先爬了上去,他们站在最顶端的一根石条上,伸手去拉小胡子,小胡子一只手提着格桑梅朵,努力朝上一蹿,但是格桑梅朵的一条腿还有背包被卡在了几根交错的石条中。小胡子和晋普阿旺一起动手,他们拼命把格桑梅朵扭住的腿还有背包给拉上来。
与此同时,索南尖措的队伍中发出了痛苦的喊叫声,因为他们的人员比较密集,爬动时受到影响,一个落在最后面的人的小腿完全被石条挤住,他惊恐的大叫,双手使劲拉着自己的腿朝外拔,旁边的人也全力帮忙,但石条的间隙太小了,这个的人的小腿被挤的粉碎。
一时间,广阔的空间里回荡着这个人痛苦的大叫声,格桑梅朵惊魂未定,紧紧的拉着小胡子。一两分钟后,这个人还是没有被拉出来,宋坤拨开众人,抽出一把锋利的刀,贴着石条砍这个人的小腿,小腿的骨头完全碎了,只剩下皮肉连着,几刀就把他的腿砍断。
石条已经把过道挤住了,两边的石条间只剩下不到十厘米的缝隙,这些人站在最上面那层石条上,不敢在这里逗留,马上就沿着退路朝回走,走到过道入口的时候,一个个跳下来,又回到了那个杀戮广场。
受伤的是宋坤的人,整条小腿都断了,血流如注,这些人常年钻山下坑,对付外伤很有心得,带的药也非常管用,但是创伤太重,勉强止住血之后就无能为力了。事实上,一般在这种地方受了这种伤,基本等于丢掉了半条命,除非是特别重要的人物,否则的话十有八九会被遗弃,以免拖队伍的后腿。
这很残酷,但没有办法,地下势力的规则就是这样的,不适合弱者或者心肠太好的人生存。
这个意外又让两伙人的间隙更大,他们各自结伴坐在一端,除了伤者的呻吟外,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格桑梅朵觉得自己闯祸了,非常害怕,躲在小胡子身后不敢露头。
“这件事,给个说法吧!”宋坤终于开口了,这一次他抓住了理,叉腰对小胡子他们几个说:“之前我就看出来了,这个娘们要钱不要命!自己的命丢了就算了,现在连累我的兄弟,你怎么说!”
小胡子看了他一眼,没有作答,这个事情确实是格桑梅朵的过失,如果是在圈子里,两伙临时合作的人里有谁犯了这样低等的错误连累他人,会受到非常严酷的惩罚。
但格桑梅朵并不是圈子里的人,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没有受过训练,没有经历过生死,跟着小胡子他们走到这一步,实在没有办法,不能对她苛求太多。
李能是块滚刀肉,晋普阿旺虽然性子比较直,却不是不讲理的人,面对宋坤的呵斥,他也说不出什么,干脆就转过头不去看对方。
“都哑巴了?怎么不说话!搭杆子下地,出了事装乌龟,你们是怎么混的!”宋坤明显得理不饶人,队伍里的人受了重伤,索南尖措也没法出面和稀泥了,闷头在一旁抽烟。
“要多少血钱,我出。”小胡子终于开口了,有的时候队伍里真有人伤残致死,无法挽回,比较宽厚的龙头会拿一笔钱,给伤者死者的家人善后用。
“谁他妈要你的血钱!”一个人叫道:“这个娘们进了棺材还伸手,死要钱!我们的人断了条腿,也卸她一条腿!”
“你!”晋普阿旺忍不住就呼的站了起来,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绷着,他不善言辞,尤其是遇到这种自己有些理亏的事,更说不出话,尽管心里很愤怒,但嘴巴就是张不开。
“据说你也是在道上混的人。”宋坤可能听索南尖措说了关于小胡子的一些事:“出了这种事,你知道该怎么办,给点血钱就算完事?你们人模狗样的,吃点亏就计较,那现在我也跟你说说理!天大地大,理字最大,我不管你身后是谁,这个事情不给个交代,现在就散伙跟你们撕捋清楚!”
“把这娘们的腿卸了!”
“一辈子没见过钱吗?图钱,钻林子干嘛?怎么不出去卖去。”有人冷笑着帮腔。
晋普阿旺和李能都气急了,假如两伙人都是不讲理的,这会儿肯定已经撕破脸干起来了,但小胡子和晋普阿旺都不是那样的人。晋普阿旺重重叹了口气,看看小胡子身后的格桑梅朵,闷头坐了下来。
小胡子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寒光,但是很快就消失了,他慢慢站起来,对宋坤说:“五十万。”
“我兄弟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宋坤撇撇嘴,很夸张的做了一个动作:“五十万,留着给这个娘们买假肢吧!”
“好了好了!”索南尖措丢了烟头,把宋坤朝后推了推:“事情已经出了,他们不还口,还愿意给血钱,这已经是表明态度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索南,你在帮谁?”宋坤很不服气的撞了索南尖措一下。
“宋坤,我告诉你。”索南尖措压低声音:“事情闹僵,我回去没法跟苏日大哥交代!另外,你觉得把他们逼急了,你能沾多大的光!”
苏日在宋坤这些人里多少有些威信,再加上众人都见识过小胡子的厉害,正如索南尖措所说的,真的翻脸干起来,他们人多,也占不到什么光。宋坤死死盯着索南尖措,突然就笑了起来,伸手替索南尖措整整凌乱的衣领子,又拍拍他的肩膀:“好,给你个面子。”
“下山给钱。”小胡子漠无表情的看看宋坤身后的人:“嘴巴再不干净的,就做好死在这里的打算。”
事情就这样被平息了,索南尖措叫一个伙计带着伤者先回古殿外面去,剩下的人聚集在一起吃东西休息。小胡子四个人坐在很远的地方,晋普阿旺心里憋着火,却发泄不出去,李能叹了口气,说:“妹妹妹妹子,不是我我我我说你,在这种地方,不不不不能贪小便宜。”
格桑梅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低着头流泪,李能说了几句,她也没理。
“唉唉唉唉唉,忠言逆耳啊。”李能摊摊手,转身拍拍晋普阿旺:“大大大大和尚,撒尿去。”
小胡子默默嚼着食物,觉得没有一点味道。他几次想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到了最后,格桑梅朵哭的更厉害了,她把头埋在双膝间,肩膀不停的耸动着,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抽泣声。
“不要哭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我想问问你。”格桑梅朵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抿抿沾着眼泪的嘴唇:“你也和他们一样看我吗。”
“不是。”小胡子摇了摇头,递给格桑梅朵一瓶水。
“怎么不是。”格桑梅朵刚刚擦掉的泪水,一瞬间就重新充盈在眼眶中:“你和他们一样,都觉得我是个贪财不要命的女人,是吗,带着我是个累赘,是吗。”
“喝点水。”
“我是很贪财,我是想挣钱,尽一切可能去挣钱,我要养我的孩子,我跟你说过,孩子是我的希望。”格桑梅朵闭上眼睛摇着头,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胸口:“我做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孩子,我是个贪财不要命的恶女人,我自私,我连累了你们”
“每个人都为了孩子可以付出一切,我也有母亲”
“你不懂!你们都不懂的!我有三十七个孩子,他们都有病,很难治的病,我从来没有跟人说过这些,包括你在内,我不想拿我的孩子博取你和其他人的同情怜悯,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格桑梅朵哭着,使劲咬住嘴唇,慢慢伸出自己的手:“我不需要任何人,格桑梅朵靠自己的双手,可以把我的孩子都治好,都养大”
第七十八章 贪财,善良
小胡子怔了怔,在他的印象里,格桑梅朵就是一个丧偶或是离异的单身母亲,至多带着自己的一两个孩子。但是格桑梅朵一口就说出三十七个孩子,小胡子在略微吃惊之后,立即就明白,这些孩子肯定不是格桑梅朵的。
事实就是这样的,格桑梅朵没有结过婚,甚至连恋爱的滋味都没有尝试过,她在内地上完大学,本来是有机会留下的,但是她眷恋自己的家乡,眷恋这片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土地。当时,她的父亲已经去世了,留给她一些遗产,不多,不过足以让她可以悠闲的生活下来。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让格桑梅朵自己预料不到,那是个很普通的清晨,她的一个朋友打电话,问她能否帮忙照看一下孩子。那是格桑梅朵很要好的一个朋友,是个单身母亲,有一个三岁的女儿,非常可爱,格桑梅朵暂时没有工作,时间很充足,当时就答应下来。
在任何人看来,这都是一件非常小的小事,那个朋友在见到格桑梅朵时,苦笑着说工作太紧张了,周末也不能休息,说着,她匆匆忙忙把格桑梅朵和三岁的孩子留在家里,然后出门。
这一次出门,就成为诀别,一辆飞驰的汽车把格桑梅朵的朋友送上了天堂。
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格桑梅朵正和三岁的小女孩玩积木,她当时就石化了。在等待朋友的亲属从外地赶来的这段时间里,她照顾这个三岁的小女孩三天时间。这三天时间只是匆匆一瞬,但让格桑梅朵受到了很大的触动。
三岁的孩子还没有生死的概念,她一天不见自己的妈妈,就带着哭腔,使劲摇着格桑梅朵的手,找她要妈妈。
格桑梅朵想不出用什么来抚慰这个孩子,那张稚嫩的小脸,还有天真无邪的眼睛,都像一根针,刺着她的心脏。在千方百计把小女孩哄睡之后,格桑梅朵自己也忍不住眼圈发红,这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但无形之中,她已经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在朋友的亲属接走这个小女孩的时候,格桑梅朵哭了,她忘不了小女孩一步一回头的身影。或许吧,她可能在人生漫长的道路上不会缺少吃穿,她的亲属会给予她照顾,但是她失去的,是任何东西都不能弥补和交换的。
格桑梅朵产生了一个很强烈的愿望,在沉寂了一段时间之后,她果断的就把自己的愿望付诸行动,她到处去寻找那些失去父母,或者是被遗弃的孤儿,她想用自己微薄的力量给这些可怜的孩子童年的幸福和温暖。
在最初的时候,格桑梅朵把事情想的很简单,她觉得自己只要尽力,就会让孩子们的命运发生变化。但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那些被遗弃的尚在襁褓中的孤儿,大多都是先天性疾病或者残疾的婴儿,否则就算被丢弃了也会被人捡走抚养。
格桑梅朵遇到的第一个孤儿,在街头上被遗弃了整整一夜,期间曾经有至少五个人都看到了包着婴儿的襁褓,但是这个婴儿的先天性唇裂吓走了他们。格桑梅朵看到这个襁褓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的抱走了他。
这种行为一旦开始,就没法结束了,她在之后的日子里不断的寻找,不断的找到这样的弃儿,还有人慕名把几个这样的孩子送到格桑梅朵这里。这些孩子是无辜的,他们带着各种各样的残疾来到这个世界,他们没有错,错的只是这个世界没能把应有的光明撒播给他们。
最开始的时候,格桑梅朵用父亲留下的那些钱作为资金,但是这些钱经不住花,孩子们的吃穿住行还是小事,但每个孩子每一次治疗所需的费用把格桑梅朵压的喘不过气,她一直在咬牙坚持。她想过求助,然而得到的大多是淡漠到令人心寒的目光和回答。
从得到这些淡漠的回答的那一刻起,格桑梅朵就自己对自己发誓,她不会再向任何人求助,她要尽自己的全力把这些孩子治好,养大。但现实是残酷且无情的,在之前,生性大大咧咧的格桑梅朵从来没有真正的把金钱放在心里,然而当一个叫西西的小女孩因为缺钱的原因,静静死在格桑梅朵怀里的时候,格桑梅朵的心完全碎了,她哭了很久。
“我不能不去挣钱,能挣到的每一分钱,我都要尽力。”格桑梅朵哭着说:“我挣的,不是钱,挣的都是那些孩子的生命。”
她和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一样,梦想挣钱,梦想发财,只不过她的初衷和出发点和别的人有本质上的区别。格桑梅朵雇了几个阿姨,平时照看那些孩子,她只身来到拉萨,只为了可以在这个古老的城市里找到自己可以拼搏的舞台,靠汗水挣钱,养活那些孩子。
她今年二十七岁了,从二十四岁开始收养那些孩子开始,三年最宝贵的时间悄悄的溜走。她不买衣服,不买化妆品,住最便宜的背包客栈,喝清水,吃糌粑。
“我知道,我很贪钱,很讨厌,但是,我没有办法”格桑梅朵拼命摇着头,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才不至于哭出声:“我真的没有办法,那些孩子很可怜,如果没有钱,他们会死的,会死的”
小胡子默默的把这些话听完,他想了很久,才慢慢拉住格桑梅朵的手,说:“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同,当你受到一些莫名的误解和谩骂的时候,不会理会他们。有时,也不要因为自己所做的是一件好事而希望得到所有人的理解,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中,最纯洁的,是人的心,最恶心的,也是人的心,有的人是吃粮食长大的,有的人是吃屎长大的,我们可以和吃粮食长大的人打交道,沟通,但对于那些吃屎长大的人,你和他们计较,那就是把自己当成他们的同类。你没有错,凭你的本心做事,无论成败,你得到的都是功德。”
小胡子并不是一个随便施舍恩情的烂好人,但是如果有一个人能够真正的打动他的心,那么他会毫不犹豫的付出一切。他没有明着说出来,心里却已经在盘算了,他想尽快的把木剌措这边的事情做完,然后找一个可以打电话的地方,他把盘口档口都交给和尚了,不过从和尚那里要一笔钱,还是不成问题的。
“大大大大妹子。”李能和晋普阿旺从不远处走了回来,结结巴巴道:“胡子说说说说的没错,那些人渣,你你你你拿什么比喻他们,就是对对对对什么的侮辱,不要往心里去。”
他们只有四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下不能出现任何的争执和裂痕,李能还是比较精明的,可能也受了晋普阿旺暗中教育,坐下来就开始说好话。格桑梅朵的情绪稳定了些,但是不肯多说话。
这时候,索南尖措就从那边过来,按照惯例先和稀泥,然后跟小胡子商量后面怎么办。刚才从过道逃出来的过程很匆忙,不过小胡子知道,这条过道里的机括有合必然就有开,过道两旁凸出的石条之间之所以留下一道只有不到十厘米的缝隙,就是避免挤坏用“开”部分的机括枢纽,也就是穿成一串的小铃铛。如果仔细一点找,应该可以找到“开”部分的铃铛。
索南尖措说有理,然后就去集合他手下的人,很奇怪,经过刚才那个意外,宋坤那帮人竟然一下子就老实了很多,按照索南尖措的吩咐,两个身手比较好的伙计爬到了最顶端的石条上,开始沿着那条十厘米不到的间隙慢慢的找。
这条正直的过道大概有五十米长,一直找到快到另一端尽头的时候,他们找到了保存完好的小铃铛,尝试着拉了这串铃铛之后,静止的无数石条就开始分开,露出了原来的过道。
“这一次手脚都老实点。”索南尖措那边有人说道:“再出了篓子,五十万可就搞不定了。”
格桑梅朵正慢慢的走着,听到这句话就停下脚步,李能在后面笑着打圆场,格桑梅朵的腿之前被石条卡了一下,没大损伤但是走路不太稳,李能赶紧就帮格桑梅朵拿背包和装备,叫她别理会那些人放闲屁。
这些人有了防备,路就走的顺,过去很多年的机括,就算再精巧,威力再大,但是只要人不去触动机括的触发装置,就不会有问题。他们加快了速度,迅速的走出这条通道,过道出口后的地势猛的沉了一下。手电照过去,一条条不太宽的水流交织在一起,化成了一片如罗网般的水面,水流绕着无数凸起在水面上的大大小小的石头。
他们左右的坡面上,竖着一排歪七扭八的小木船,看到船和水,晋普阿旺就开始挠头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