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六角标记
阴沉脸明显是想给我营造一种很神秘又很诱人的气氛,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成功了,我对这个事的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好奇。
“无比神奇的方式?什么方式?”
“你恳求我一下,说不定我会告诉你。”阴沉脸仿佛很有兴致,不怕浪费电话费,就象一个大人有意的逗弄一个小孩一样。
“我操!你他妈恳求我一下,说不定我会告诉你我在哪里。”
我真的怀疑阴沉脸这个人有点心理上的受虐倾向,好好和他说,他唧唧歪歪,我爆粗口骂他,他仿佛挺受用,竟然直接就说了。
“我说了你也不会懂,是伏藏。”
“伏藏?”我真的就没有听说过这个词。
“你是温室里长大的,经历过什么?又知道点什么?”阴沉脸有些自嘲般的说:“和我,不能比。”
所谓的伏藏这个词,来源于苯教和藏传佛教。简单明了的解释一下的话,就是宗教在遭受巨大的天灾人祸,某些教内的典籍要意将要面临失传的危险时,教徒所用的一种手段。这种手段其实很简单,也很直接,目的是要延续这些将失传的东西。
这种传承方式大概有三种,第一种叫书藏,第二种叫圣物藏,这两种比较直观,从字面意思上就可以理解。利用经文,或者法器,还有大德高僧的一些遗物,作为传承的载体。
最神奇的,叫做识藏,也就是伏藏。这种传承方式之所以神奇,是因为过程离奇,而且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合理的依据去解释。
如果用宗教徒的说法来说,伏藏,就是神灵显圣,将需要传承的东西隐藏在某人的意识最深处,这个人是不固定的,可能是个贵族,可能是个老百姓,也可能从事最低贱的工作。而且被传承者本人没有任何相关的意识,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受到了传承。
当灾难过去,这些被隐藏的东西可以重现的时候,被传承者真的就会像神灵附体一样,把意识最深处的那些东西非常完整而且清晰的叙述出来。
这种传承方式本来只属于宗教内部的信息传递,但是事实上,它被无限的扩大化,包括藏区一些很神秘的神授诗人,其实也属于这个范畴。藏区所流传的长篇史诗(最主要的就是格萨尔王传),洋洋洒洒几百万字,就算很专业的学者有意识的去记忆,去背,都不一定能完整的记下来。然而,一些目不识丁的牧民,在生了一场奇怪的大病,或者是突然昏厥苏醒之后,整篇史诗就仿佛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他们可以不费力的把史诗复述下来。
“懂了吗?这就叫做伏藏。”
古羌人流传下来的关于轮转长生的秘密,最终由党项羌继承,这个秘密可能一直都由部落最高首领或者建国之后的皇帝本人掌握。元昊的死亡和太子有直接的关系,以当时的情况,他不太可能把秘密留给太子,甚至不会留给任何人。
虽然在之前,因为图谋真正的轮转长生,元昊对路修篁吐露了一些秘密,但是最核心的秘密,依然掌握在元昊手里。
但是,这个秘密确实传承下来了,以常人无法理解和解释的伏藏传承下来。如果没有这种神奇的传承方式,可能这个秘密真的会和阴沉脸说的一样,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阴沉脸解释了这些,却仍然不肯把相关的秘密吐露出一个字。我拿他没办法,他同样拿我也没办法,我们耗了很久,才挂了电话。
不过挂掉电话,仔细的回想一下,我就觉得小胡子和雷英雄的判断应该是正确的,或者说有一定的道理。阴沉脸不说实质,但仅从伏藏上就可以分析出来。因为伏藏这种现象基本都是发生在藏区内的,也就是说,那个最核心也最隐秘的秘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下子从党项羌转移到了藏区。
不过从这个电话上,我也产生了一种隐然的不安。因为小胡子他们进入阿里,是按蛛丝马迹在追寻阴沉脸的足迹。但是事实证明,阴沉脸并没有深入到荒无人迹的无人区,否则他无法和我通话。
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无法跟小胡子联络了,也不可能把这些刚刚发生的情况反馈给他们。
这种不安就让我的日子更不好过,每天都受着一种无声的煎熬,经常在早上刚刚睁眼的时候就习惯性的询问张猴子,有没有小胡子他们反馈回来的消息。
而且自从阴沉脸再次出现之后,他就频繁的跟我联系,始终在软硬兼施的催促我拿出合作的诚意。这种催促一多,就让我怀疑,阴沉脸沉不住气了。
但是这不符合他的作风,从我进入大事件之后,第一个接触到的外人就是他,略过半边楼那次遭遇,阴沉脸在整个环节中非常隐忍,死都不肯露面,导致事件里的一些势力甚至不知道有他这么个人。然而他现在这样急不可耐的催促,就让我觉得,在他身上可能发生了什么变故,让他没办法再隐忍下去。
这样的等待一直在持续,从半个月延长到一个月,又到一个半月。张猴子安慰我说,藏区太大了,而且自然环境不怎么好,行动时间比较长,属于正常现象。
我也是这么说服自己的,但是有一天早上还没有睡醒,张猴子就急匆匆的敲门把我给弄醒,他又露出了那种说不清是哭还是笑的便秘表情,这种表情代表的绝对不是好征兆,我的睡意马上就消失了。
他磕巴了半天,对我说:“卫老板,现在有个事情,需要你来拍板。”
“需要我拍板?”
“事情很严重。”张猴子想了想,拿出手里一个纸袋子,说:“雷爷和师爷都不在,只能你来决断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看着张猴子手里的纸袋子,里面露出几张传真过来的照片。
“雷爷带的人,和后面的一些伙计脱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这一次很奇怪。”
雷英雄和小胡子带队进入阿里,中间的过程我们不知道。张猴子所得到的消息,是同行的伙计从那边回来之后传过来的。
整支队伍的人比较多,因为携带的给养非常沉重,所以队伍是分成两个大的部分的,一部分是做正事的人,是主力,另一部分主要负责后勤。逃回来的伙计里,都是负责后勤的人。
雷英雄的队伍在阿里消失了。
这种消失,和盘龙山那次消失,完全就不一样。盘龙山是因为大型的半机械群运作,触动机关,使整片地面塌陷,把人给埋了进去,所以实际上人还在盘龙山,只不过从地面进入了地下。
但是这一次,队伍的消失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就好像面前站着一个人,一转眼的功夫,他没了,仿佛一滴水珠在炎热的大漠里被瞬间蒸干了一样,连一点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这样的情况匪夷所思,要知道雷英雄的队伍不是一个两个人,但是从阿里逃回来的伙计就是这么说的。
“伙计打电话回来的时候,我问的非常仔细,任何一个细节都没有遗漏,也严令他们不准夸大任何事实,卫老板,这次雷爷带去的伙计,不敢说有多厉害,但绝对是靠得住的人,办老了事的。”张猴子说:“所以他们说的话,可信。”
事情发生之前,没有任何征兆,当时队伍已经准备要露营了,但是有人就在露营地不远的地方,有了一点发现,他们过去看了看,被一个东西给吸引,回报给雷英雄之后,雷英雄就和小胡子带着人过去。
有两个负责后勤的伙计背着电池和一些必要的装备尾随,不过他们不需要真正的接近事发地点,只需要在附近守着,一旦队伍要用什么东西,可以及时的送过去。目睹事发过程的,就是这两个伙计。
因为当时天已经黑了,所以队伍有照明光源,两个守在附近的伙计抽着烟聊天,大概就是半个小时左右,他们发现,前面一直在闪动的光源猛的就无影无踪了。在那种环境下,如果不是遭遇了很突然的意外,队伍不可能把所有光源一下子全部断绝。所以这两个伙计就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迅速叫来了后面守着物资的人,然后慢慢朝事发地点靠过去,在这期间,消失的光源没有亮过。
当他们接近了事发地点后,顿时呆住,整支队伍完全不见了,包括人,还有他们随身携带的武器装备。就如张猴子所说,队伍消失的无比彻底,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这些伙计完全慌了,在周围仔细的寻找,但是没有任何发现,他们一夜都没有合眼,把搜寻范围扩大到了几公里。
一夜的搜索等于是白费了,等到天亮之后,外出寻找的人无奈的暂时返回营地,他们也不敢走的太远。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人很惊讶的发现,在队伍消失的地方,虽然没有明显的痕迹,但是天色一亮之后,一个很大的六角形的印记,就隐隐出现在地表上。
第二百二十二章 踏上高原的征途
这个出现在事发地点的六角形标记,让在场的每个人都琢磨不透。伙计们又仔细的看了看,除了这个标记,他们没找到别的,而标记本身又没有线索可查。
但是这个六角标记却让我感觉震惊,因为它触动了我记忆里的一些东西。
大盘湾,科考队,薛龙头的队伍,离奇的消失,现场留下的六角形标记
这种震惊让我有点不知所措,一时间就呆住了。不仅仅是我,其实包括很多知道这件事的人在内,他们都认为发生在薛龙头身上的事情,只不过是个被人无限夸大的奇谈。但是此时此刻,我距离这个离奇的事情却如此之近,它真的发生了,就发生在小胡子和雷英雄的队伍中。
“事发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声音?”
“这个我问了。”张猴子解释道:“那两个伙计当时在抽烟闲聊,并没有太在意什么,其中有一个说,在队伍彻底消失前,仿佛是有一阵很轻微的沙沙声,好像是石头沙子在地上被风吹动的声音。”
这种声音不好形容,但是在当时的环境下,很容易让伙计们误认为是风声,所以他们没有在意。
一瞬间,我的双肩上仿佛压上了一副比山都要重的担子,小胡子,雷英雄,十三,这三个最重要的主事者全部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无怪张猴子会说,后面的事情,都需要我来拍板决定。
比山都重的担子让我有了一种很强的责任感,我想了想,就想到了一个比较关键的问题。当时小胡子他们,究竟是被什么东西给吸引过去的?我问了张猴子,但是他告诉我,逃回来的伙计都是负责后勤的,正经的事情,雷英雄不会对他们明说,也没有人敢问,队伍具体过去干什么,伙计们不知道。
不过伙计们在离开之前,把现场拍了很多照片,然后传了回来。
“卫老板,我也不知道雷爷他们是为了查找什么,但是我匆匆翻了一下照片,觉得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张猴子把纸袋里的图片全部都摊开,挑出其中两张,摆到我面前。其中一张是全景照,几乎把事发地点完全就照了进去。很荒凉的一块地域,看不到什么生物,一望无际的大高原上,只有一片耸立的山。我看到了那个六角形标记,照片里没有人,对面积和体积缺乏参照物,所以我分不清楚标记究竟有多大,它好像是很沉重的汽车轮胎压出的痕迹。
从照片上,可以看到这个六角形标记的中心地段,有几块很大很大的石头。
我的目光转到了第二张图片上,这一张是几块大石头的特写。张猴子这时候就伸手指了一下,给我提醒。
这几块大石头真的很大,其中一块就象一座凸起的建筑物一样,张猴子让我看的,是石头上的几道痕迹,确切的说,是六道。
这六道痕迹在石头上印的很深,不知道是天然形成的,或是人为的,它们的线条很简单,但是从正面一眼看过去的时候,简单的六道线条,仿佛就组成了一个抽象的图案,像一只手上的六根手指。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受到了之前一些事情的影响,从而干扰了我自己的判断力,但是这块石头上的痕迹让张猴子也感觉蹊跷,所以说我的看法还是比较正确的。
我又来回翻看了其它图片,但是除了那块带着六道痕迹的石头之外,真的就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了。
“卫老板,情况大致就是这样,我们来分析一下吧。”张猴子把图片小心的收起来,坐在我对面,说:“这此事故可能真的超出我们的想象,队伍消失,并且不是陷到地底,或者找到什么入口之类的原因,伙计们在事发后检查的非常仔细。卫老板,我想了很久,几乎什么可能都想到了,但是还是想不透这个事,我就觉得,雷爷他们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你快说。”
“他们是不是触犯了什么禁忌?卫老板,西藏那个地方,真的很神秘”
“这就是你的分析?”我靠着椅子闭上眼睛,开始思考。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很自然的把之前我所经历的那件怪事,跟队伍的消失联系到了一起。
我有点后悔了,后悔曹实跟我讲述那件怪事的时候,我没有过问的很详细,更没有问他当初我们莫名失踪的地方,有没有六角形的标记。但是转念想想,即便问了,他可能也不知道。因为他也是被人抬回去的,现场究竟怎么样,老头子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其实我现在就像是在思考两起有一定时间跨度的案子,看看有没有并案的可能性。但是缺乏的东西太多了,我不能确定。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队伍已经不在事发处了,他们不知道会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会经历什么样的遭遇,我更不知道现在该到何处去寻找他们。想了很久之后,我就觉得,只有到事发地点亲自去看看,才能寻找到更为直观的东西,或许,可以找到他们消失的真正原因。
“老张,你现在手下可以用的人,还有多少?”
“人其实是不缺的,但是能应付场面的,很少很少。”张猴子看着我,眼珠子习惯性的转了一下,试探着问道:“卫老板,你有什么打算?”
“把你能用的人集合一下,再准备准备,到阿里去。”
“什么?到阿里去!”张猴子的眼角马上就跳了一下:“卫老板,那个地方不是丽江和西双版纳,说去就去的”
“老张,你说话是不是和放屁一样,刚才还说了要我拍板,我拿出主意,你又说三道四。”我摆了摆手,说:“别忘了,你家雷爷也在队伍里!去准备!另外抓紧把事发地点那边的大致情况查一查,要查的细致些!”
张猴子看我的语气很坚决,来回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转身出门,我又把纸袋里的图片一张一张的拿出来看。当天,下面的人就开始有所动作,晚饭的时候,张猴子过来跟我说了一些事情,主要是关于事发地点的具体情况。
阿里地域比较广阔,人口很少,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小的地区之一,到处都是荒地,如果不身临其境的话,很难对当地的情况有直观的了解,如果从书面资料上查,信息不可能精确到很具体的单位。张猴子所查的除了这些,其余大多是关于阿里历史方面的资料。
阿里的历史很悠久,在中原内地的古籍中,这里被称为羊同,也称为单同。羊同逐步发展之后所建立的象雄国,是青藏高原最古老的王朝。
这和西夏王朝一样,是个笼罩着神秘色彩的高原帝国,据说藏区最原始古老的苯教,就是象雄人创立的。后人觉得象雄神秘,最主要的原因是吐蕃崛起之后,一步一步的灭掉了庞大的象雄,但是象雄在灭亡之后,就好像历史上被汉朝猛烈打击的匈奴人一样,凭空就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凭空消失的,不仅仅是象雄的人口,还有最为关键的文化。他们的文字文献,甚至连其鼎盛时期所修建的大型建筑都消失了。如果不是象雄在存在时和当时的唐,波斯,吐蕃等周边国家有过交流和来往,留下了些许的资料可查,说不定后世人都不知道青藏高原在历史上曾经有这样一个国家。
象雄在最强盛的时候,分为内中外三个部分,今天的阿里地区,大概就是当时的内象雄。
张猴子所查的资料很多,但是对我的帮助基本等于零,我就放弃了这些,事情已经出了,只有自己去看,去找,才有可能有所发现。
但是当我一个人在房间里独处的时候,心里那种感觉就很强烈,我真的感觉到,队伍的消失,和我从前的奇怪经历,有着很直接而且很紧密的联系。这是个很不好的预兆,如果事实真是如此的话,那么就没有任何把握可以再找到小胡子他们。
与此同时,我心里也抱着很强烈的幻想,不管消失的中间会遭遇什么,但是当初我和曹实确实活着回来了。我就希望队伍也能和我一样,在几天之后又奇迹般的回到他们失踪的地方。
当然,这只是我的幻想,幻想而已。
从阿里逃回来的那些伙计暂时留在狮泉河,张猴子手下的人从来没有到藏区去过的经验,所以凡事都要去找这些伙计求教。一些装备在湘阴根本就找不到,只能派人到别的地方去采办。这样就浪费了不少时间,等我们准备正式动身的时候,我看了一下队伍,除了和尚一个人,其余的歪瓜裂枣,除了背装备,真不知道还能不能干别的。
我是个没有主见的主事者,队伍是支烂队伍,但是当我走出房间,迎着阳光踏上征途第一步的时候,又一种很奇特的预感就在心里来回的浮动,我预感到,这一路可能不会太平静,不过,或许我可以触摸到一些真相。
第二百二十三章 消失的象雄和古格
有些事情,并不是肯做就会有结果,不过虽然我的预感不能说百分百的准确,但是我真的相信我能找到一些需要的真相。因为有这种强烈的预感,所以无形中让我的压力减轻了一些,甚至在路上的时候我还偶尔给张猴子打打气,让他振作精神。
这真是我半辈子所经历的最长的一次旅程,把各种交通工具挨个坐了一遍。期间我考虑到很多细节,而且张猴子一直提心吊胆,他觉得从狮泉河到事发地点有很漫长的路,自然环境恶劣,那些负责后勤的伙计虽然在这中间来回走过一次,为了不出任何意外,让我能安全顺利的到达目的地,张猴子让驻扎在狮泉河的伙计们提前找个靠得住的向导,把我们带过去。
中间的过程没有可说的,到了西藏之后,我们这些人就开始吃高原安,又走了一段之后,开始吃高原红景天。历经颠簸,终于到达了狮泉河。当我第一眼看到这里的时候,就有点惊讶,这是三十万平方公里的阿里地区的首府?
“这里其实只是个镇子,没办法,环境太差。”
留在狮泉河的伙计接到我们,然后就暂时安顿下来,他们仍保留有一些装备,还有车子,并且已经找好了向导。到阿里来的游客其实常年都有,也有专门负责引路的向导,但是敢于成百上千公里深入到高原腹地的向导,可能只有一种,就是过去猎杀过藏羚羊的人。
第二天,我见到了伙计们所找的向导,狮泉河大概就一万多居民,藏民占了百分之九十,不过这个向导是汉人,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常年都呆在藏区,皮肤已经晒的茶树菇一样。他叫老刀,一看就是个体质和性情都很彪悍的人。我见了见他,从交谈中听得出,老刀过去可能真的做过偷猎者,但是在一次意外中坏了一条腿,就没有再做下去。
可能是我捂的有点发白的脸让老刀产生了一些轻视,他一面喝着熬的发苦的砖茶,一面打量了我几眼,然后又看看聚集在外面的人,鼻子里若有若无的哼了一声。
“这碗饭,不是谁都能吃的。”
“我和你不是一条路。”我一听就知道老刀把我们当成了初次偷猎的人,皱着眉头喝了口茶:“你只管带路就行了。”
“那你们去做什么?”老刀突然就表示不干了,他说他不接来历不明的活,哪怕我们是去杀人放火,但一定要给他一个理由。
我只能告诉他,我要去找一支失散的队伍。老刀觉得我嫩,来回套我的话,但是我没撒谎,他套不出什么。
“要我带路,没问题,不过你要想清楚。”老刀嚼着茶叶,朝外面指了一下,说:“知道这里多高吗?你这样的人走的远了,自己就会把自己弄死。”
老刀这句话真的不是吓唬人,这里的平均海拔有四千五百米,说实话,我坐着喝茶已经感觉很吃力了,真不敢想象带着装备穿越高原的时候会是什么滋味。
老刀最终答应给我们带路,其实来回的路线我们知道,他只需要做一个指导,告诉我们正确的行进方式就行。他看了一下我们带来的装备,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人再多出去买一些巧克力和牛肉干。
我们在这里准备了大概两天时间,第三天早上就裹着羽绒服出发了。临动身前,老刀坐在我的旁边说:“你真的打算好了?”
“好了。”我觉得老刀有点罗嗦,也不看他。
“那就走吧,狮泉河这里好一些,但是走的远了,第一次来的人很少能有挺住的。”老刀朝我手里塞了一些口香糖:“嚼点这个,对你有好处。”
老刀说的可能是真的,狮泉河这边的情况相对其它地方来说好很多,但是我在狮泉河就已经感觉到轻微的头晕耳鸣,全身乏力,懒洋洋的不想动弹,而且晚上很难入睡。这样的情况如果持续下去,真不知道到了那些海拔四千米以上的地方该怎么办。
我们的车子有三辆,两辆拉人,一辆专门携带补给和燃油。老刀的经验很丰富,上路之后给了我们很多指点,包括不少小细节,随着路途的深入,海拔高度的提升,其他的人也或多或少的出现了一些高原反应。
很多人都曾经说过,只有在青藏高原上,才能感觉到头顶的天空纯净无暇,蓝的就像一块琉璃,在这片纯净的天空下,人的心灵仿佛也能无形中得到升华和净化,抛去寻常的杂念,好像把自己整个人都融入了天空中。
我没有这种感觉,但是却能看到视野里所能触及的极远的地带几乎完全和天连在了一起,非常的壮观。当风呼啸而过的时候,仿佛是一曲千万年间响彻在高原上的一曲悲凉的歌。
在西藏,即便是夏天去阿里和珠峰这样的地方,也要带着御寒的衣服。我穿着羽绒服,还盖了件军大衣,中途会有休息的时候,保暖对进入高原的人来说很重要,但是在这里烧火的话,以前常用的固体燃料就不行了,得用汽油喷灯。老刀一路上都在跟我说话(我怀疑他怕我一下子睡过去),有时候突然还会问我一些诸如18+23之类的算术题。
接下来,我们就走的非常慢了,因为根据老刀的经验,这里已经进入了海拔四千米的地区。如果队伍里的人有慢性高原反应,那就很麻烦,三个小时差不多就要产生很剧烈的反应,出现了肺水肿之类的症状,可能会要命。
不过大致情况还不错,除了老刀,别的所有人基本上都有这样那样的难受,但是不算太严重。
“你们的队伍,是在寻找象雄和古格遗址?”老刀突然就问了我一句,因为他过去在这里混的时候,会遇到一些探险的队伍,或官方,或民间,这样的队伍进入阿里的目的性很强,他们就为了寻找象雄王朝还有古格王朝可能会遗留下的一些东西。
古格,是继象雄,吐蕃之后崛起在高原上的一个王朝。它是吐蕃末代赞普的后裔建立的王朝,前后延续了几百年,在西藏的历史上有很重要的地位。因为所处的年代不同,所以古格比之象雄,就有不少可供研究的东西。
但是古格和象雄一样,它之所以被后世所关注,是因为这个庞大的高原王朝在崩溃之后的离奇消失。古格是被拉达克人灭掉的,按正常分析,它亡于战乱。
在古格覆灭之后,它的一些城市遗址保留了下来(这一点要比象雄强很多),但是古格的原住民,则像一夜蒸发般的神秘消失了,再也没有任何痕迹。关于这个超出常理的问题,曾经有人做过一些研究,据说古格的遗址下方,有藏尸洞,全都是无头的尸体,这些尸体就是战乱后背屠杀的古格人。
然而,这些无头尸体的数量,和古格被灭时的大致人口严重不符,不可能一个国家的人都被屠杀在这里。
还有人说,生态环境的恶化,是导致古格人消亡的主要原因。但是生态环境的恶化,需要一个过程,而古格人消失的过程,要远远短于这个过程。
老刀说,古格人留下的遗址,在高原上默默的留存了几百年,没有人去刻意的毁坏遗址,甚至世人一直都不知道有这些地方。古格的遗址保留着当初被战乱毁灭时的状态,但是里面的人,却都不见了。
这是个不解之谜,一直没有任何确切的答案,所以不断有官方或者个人组织,不远万里从各地来到阿里,他们希望从古格遗址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去分析判断古格人究竟去了哪里。
“大概有十几万人。”老刀转头对我说:“全都消失了。”
此时此刻,我对消失这个词有些敏感,尤其在听到老刀的话之后,自然而然就把这些和小胡子他们队伍的消失联系到了一起。在人数上,小胡子的队伍肯定无法和破灭后的古格遗民相比,但是他们消失的如此相像,几乎是无声无息的就突然不见了。
这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吗?
我猛然间就觉得,小胡子他们的消失,仿佛不是一次偶然的意外突发事件,尽管队伍消失难以令人理解和想象,但是我真的觉得它不是偶然的。因为在很久之前,就有两个覆灭之后的王朝,消失在了高原上。
王朝都消失了,何况一支队伍?
那么我呢?发生在我身上的怪事,和这些,又有什么关联?我摇开车窗,把头伸出去,望向湛蓝的天空。心底那种追逐最终真相的意念,越来越坚定了。
“如果你们不是要找关于象雄和古格的一些东西的话,那路上就不要耽误时间了。”老刀又看了看我:“直接走吧,去找你失散的伙伴。”
我们一直走的很慢,就这样像爬行一般的连着赶路,根据之前那些伙计的大概估计,距离事发地点,可能还有四百公里的路程。
尽管非常难受,但如果没有外界原因的干扰,我觉得我还能挺得住。然而就在四百公里的这个地段上,我们发现了一些异常。
第二百二十四章 来自马尔康的车队
情况最先是老刀发现的,因为高原反应很大程度上降低了我们的感观敏感度。与其说是异常,不如说是发现了另外一些人。老刀发现他们的时候,双方的距离已经不算远了。
“有点麻烦。”老刀举着望远镜看了片刻,扭头对我说:“他们好像是找羊的人。”
“是偷猎队?”我也举起望远镜去看,对方有三辆车子,车身上蒙着一层灰扑扑的尘土,人数不详:“他们做他们的,我走我们的,这有什么关系?”
“你们太嫩了。”老刀仍然在观察对方。
在藏羚羊有可能出没的高原上,偷猎者不会断绝。因为地域实在太广阔,两支偷猎队伍遭遇的几率不大。不过一旦相遇之后,他们会发生一些接触。
这样的接触无法判定有没有危险,关键要看队伍里领头人的意思。有的时候,这种接触可能是正常反应,也可能背后隐藏着很深的危机。
偷猎队和吃土饭的人一样,提头换富贵,都是胆子大的出奇的人。他们奔波在高原上,冒着各种各样的危险偷猎,最终目的就是钞票,如果利益大到一定程度的话,那么对于有的偷猎者来说,杀一个人,杀一头藏羚羊,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
在这个地方,整支队伍被人做掉,随便挖坑一埋,一万年都不可能有人发现,车子可以随便开走,或者找别的地方遗弃。
老刀的情绪有一点点激动,他没有隐瞒我,直言不讳的说,他的腿,就是之前在和另一支偷猎队发生冲突的时候被打残的。
偷猎的人在高原上很厉害,因为适应了这里的环境,而且个个都是好枪法,一些人专门打奔跑中的藏羚羊的头(皮子被打出弹孔虽然可以修补,但是会影响卖相)。
“我们该怎么办?”我听着老刀的话,也跟着紧张起来,很怕无缘无故的被人黑吃黑。
“看情况,现在最主要的是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偷猎队。”
真的有点麻烦,也有点棘手,老刀说,因为黑吃黑的事情之前发生过,所以每一支偷猎队都有被吃掉的可能,所以每一支队伍的防范意识还有反应速度都很强很快。久而久之,这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就比如在战场上,我发现了对方阵地有人员在活动,暴露在自己的视野中,这时候我不可能冒着危险自己跑过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我能做的,就是直接开枪先把对方放倒再说。
我们都不敢动了,无论从人员素质还有武器装备上来说,都不可能是对方的对手。和尚飞快的把几截合金管接在一起,但是连他自己都知道这东西现在没有任何用处,所以丢了合金管,想让我带着一辆车先走。
“没用。”老刀摇了摇头:“只要补给车被截住,会被困死在这里!”
我们在犹豫的同时,对方可能也在试探,他们其中一辆车子慢慢的开进了一些。我很怕他们会突然动手,把我们车子的轮胎打爆。
“卫大少!你跟着补给车先走!”
砰!
我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对方的试探成为事实,他们的枪法很好,一声清脆的枪响仿佛传遍了高原,枪响的同时,我们一辆车子的轮胎就被打爆了。老刀一下子就把我身子按低,同车的伙计只有手枪,根本没法和对方手里的枪相比。
这个时候,很远的地方就扬起了一片蒙蒙的尘土,好像是机动车辆在飞快的奔驰。我们发现的同时,偷猎队可能也发现了,双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是谁中途赶来,所以偷猎队打爆了一只轮胎后就暂时没有过多的举动。和尚很不服气,微微抬头,想摇下车窗把对方的轮胎也打爆一只,但是被老刀阻止了。
从远处而来的车队,仿佛是被刚才那一声枪响吸引的,渐渐的,他们出现在我的视野中。这支车队显然在做比我们更长途的跋涉,他们有两辆补给车。
三方人顿时就像犄角一样堵在这里,相互对峙着,刚刚赶过来的车队,好像能分辨出偷猎队。他们的车子也蒙着一层很厚的灰尘,但是第一辆车的车牌却隐约的露出来。看到他们的车牌时,我心里就微微震动了一下。
川U!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马尔康的车牌号。
我顿时就更紧张了,小胡子他们最初得到的信息是准确的,马尔康那边,也就是阴沉脸的人也进入了阿里。
真这么倒霉吗!我连死的心都有了,偷猎队还是小事,如果这个时候被阴沉脸的人截住,我就真的没路走了。
来自马尔康的车队很快就有了反应,第一辆车子的车窗摇下来了,然后,一只玻璃酒瓶被人用力抛了出来。酒瓶里还有半瓶液体,不知道是水还是白酒,瓶子呈弧线形在半空划过。当它飞到抛物线最顶端的时候,一声枪响从车窗里发出,瓶子精准的在半空被打的粉碎。
我只看到了从车窗伸出的枪管,却没有看到开枪的人,但这无疑是个枪法好到极致的人。
仅仅是一只酒瓶子,却带给人很大的压力。而且我渐渐的发现,马尔康车队所对峙的目标,好像不是我们,而是那支偷猎队。
偷猎队仿佛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们感觉到了威慑,就在瓶子被打爆之后几分钟时间里,偷猎队的车子就开始倒退,在一片飞扬的尘土中快速离开。
我真的有点搞不懂了,阴沉脸的人究竟要干什么?难道是赶走了偷猎队后从容的对付我们?
就在我忧虑和猜疑间,第一辆车子的车门打开了,一条高大魁梧的身影,握着一杆枪,出现在我眼前。看到他的一瞬间,我仿佛感觉自己眼花了。
我不敢相信,在这个地方会看到这个人,更不敢相信,他是从阴沉脸的队伍里走出来的!
那个一直在守护西夏故地的最后的党项羌人,苏日!
因为马尔康车队的出现,让我感觉紧张,但是看到苏日的时候,这种紧张就减退了一些,我只见过他一次,也只交谈过一次,不过我却知道,苏日和阴沉脸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他有自己的信仰,耐得住寂寞和苦寒,他是个淳朴的人。
但是我无法理解,他怎么会和阴沉脸混到一起,并且出现在阿里!
不管现在是怎么样的状况,我们的队伍真的是走不掉了。我只犹豫了片刻,就果断的拉开车门,走了出来。
高大魁梧的苏日显然还记得我,他同样很讶异我会出现在这里。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给苏日留下了比较不错的印象,所以他脸上些许的讶异很快就变的和善,当然,这种和善的表情里,还有一些不解。
情况一下子就缓和了,苏日车队里的人陆续下车,我们这边的伙计也松了口气。我和苏日开始交谈的时候,就仔细的看看他队伍里的人,如我所料,阴沉脸本人不在其中。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不知道该不该对苏日说出实话,我愿意相信这个人,但他毕竟是出现在敌人的阵营中的,所以我没有讲述详细的过程,说:“我的朋友在这里出事了,我要找他们。”
“你从很远的地方来,为了找你的朋友?”
“是的,为了找他们。”
苏日把手里的枪背到了肩上,然后对身后的人打了手势,示意他们帮我们更换坏掉的轮胎,然后他带着我走到不远的地方,就地坐了下来。
“你,叫做卫天,对吗?”
“我叫卫天。”我直接就承认了,这些事不可能瞒过苏日。
“我知道你,还有你身边的人,究竟在做什么。”苏日没有流露出一丝的敌意,但是他的语气里隐隐含着一种责备:“你们在寻找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或许吧,不属于我们的东西。”我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参杂到事件里的原因。
“我相信你是个诚实的人,你为了救你的朋友,从内地来到阿里,我欣赏。”
“苏日,我想问问你。”我在心里飞快的考虑了一下,终于问出了最大的疑问:“你认识概米度吗?”
“概米度。”苏日想了想,说:“认识。”
“你,还有其他的人,是在替概米度做事吗?”
“不。”苏日摇了摇头,轻轻抚摸着自己身上的枪,说:“概米度只是一个人,我们不会替某个人做事,我们只会为了自己的母族,为了党项羌做事。”
“你们?包括概米度吗?他所做的,和你们的目的一样?”
“可能是不一样的,概米度只为了自己。”苏日可能不想过多的谈论这个话题,所以说了一下之后就问道:“你具体要到什么地方去救你的朋友?他们出了什么事?”
“离这里大概还有四百公里,苏日”我想了足足有三分钟,才试探着问道:“你听说过,在阿里这个地方,有的人会突然消失的事情吗?突然消失了,无影无踪。”
第二百二十五章 事发地 为自己加更
苏日是个深沉的人,但是他没有阴沉脸那么深的城府,所以当他听到我的问题之后,马上就从表情上反应出心里的震惊。我的话音刚刚落地,他就随即追问:“什么人消失了!在哪里消失的,是你的朋友吗!”
我沉吟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他们有多少人,是怎么消失的?”苏日仿佛对这个问题非常的在意,问的很仔细。
我略过一些不能说的情况,把剩下的对他讲述了一遍。苏日这样沉稳的人似乎都坐不稳了,他大声让不远处的人抓紧换轮胎。
“我也要到那个地方去。”
“苏日,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你来这里,是为了找你的朋友,而我,是为了找一件东西。”苏日站起身就朝车子那边走,回头对我说:“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现在动身,在路上说。”
我一走回来,和尚还有张猴子就拉住我暗中询问,我感觉苏日没有敌意,包括他下面的人,所以示意他们俩安心。
车队很快就出发了,我和苏日同坐在一辆车上。我想要知道的事情,就是阴沉脸及其背后势力的来历,然而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苏日很可能跟阴沉脸有一些关系。这出乎我的意料,从当初见到苏日的时候,我就认为他是一个孤立独行又执着的人。
“概米度,是一个自私的人。”这是苏日的第一句开场白。
苏日,阴沉脸,如果抛开其它因素,从根本上来说,他们是属于同一个阵营,或者说同一个组织的人。这个组织的成员很复杂,他们的首领,是一个叫吉拉一木的人。
信仰的力量是无穷的,在进藏的途中,时常都可以看到徒步朝拜的信徒,他们的虔诚超乎想象。而吉拉一木,还有围绕着他聚集在一起的,大多都是这样拥有信仰的人。
党项羌在历史的长河中湮灭了,但是他们真实的存在过,这种存在以及他们的湮灭,影响了不少人。吉拉一木是这样的人,这个组织是由他首创的,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尽全力挖掘出党项羌所遗留下来的一切东西,还原这个消失了许久许久的民族。
吉拉一木是彝族人,但他和苏日一样,坚信自己骨子流淌的,是党项羌祖先的血液。吉拉一木的组织建立了很多年,渐渐聚集了有相同志向的成员,因为嘉绒藏族所在的地区,保留着很多党项羌遗留的风俗特点,所以吉拉一木把组织所在地迁到了马尔康。
苏日是在一次偶遇中接触到了这个组织,他马上就被其吸引,因为这个组织的基本理念,与他自己的信仰几乎不谋而合。后来,他见到了吉拉一木,很为这个彝族老人折服,吉拉一木同样很看重苏日,他邀请苏日留下。但是苏日过惯了那种生活,他愿意加入吉拉一木的组织,不过仍然要回到贺兰山。
“概米度和我们的理念是根本不同的,他是个汉人,在很早之前被首领收养。”
关于阴沉脸最根本的来历,苏日不清楚,他只知道这是吉拉一木以前收养的养子。阴沉脸有能力,最初的时候,一直在替这个组织做事,受到吉拉一木的信任。让阴沉脸暴漏出真实面目的,是一件事。
这件事,苏日同样不是非常的了解,但是他知道是关于党项羌母族,古羌人的一些秘密。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就想起了阴沉脸所说的伏藏,但是我不知道伏藏具体发生在什么时候,有可能是过去,也有可能是现在,总之不好判断。
吉拉一木得知了这个秘密,非常重视,因为秘密中有一件属于古羌人的圣物,而且这件圣物,很有可能仍然留存在世间。吉拉一木马上派人开始了追查,渐渐得到一些眉目,这件事世间跨度比较长,阴沉脸也参与了。
随着苏日的讲述,我就开始推测,他所说的古羌人的圣物,很有可能是轮眼。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吉拉一木和雷英雄等人的动机好像是一样的,都在寻找神器。但事实上,他们的动机根本不同,吉拉一木所看重的,是圣物本身,而不是其作用,雷英雄他们看重的则恰恰相反。
苏日虽然属于这个组织,但常年都在贺兰山区,每年最多会到马尔康一次,所以中间具体发生的事,他不了解细节。不过在去年的时候,寻找圣物的行动可能到了很关键的时刻,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吉拉一木得了中风。
作为吉拉一木很信任也很看重的养子,阴沉脸就得到了相当的权力,他开始带人去内地,开始一系列的活动。其中最重要的一次行动,就是盘龙山。阴沉脸占尽了上风,拿到了轮眼。
“圣物,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党项羌。但概米度背弃了首领,他拒绝交出圣物。”
这就等于阴沉脸公然背叛了吉拉一木以及组织,这个组织成立的时间长了,成员也越来越多,难以保证所有人的信仰都很坚定,阴沉脸暗中经营了不少年,这次决裂,他带走了一部分人。
苏日就是在这个关头赶到吉拉一木身边的,他只接受了一个指令,在阿里寻找一件东西。其实组织在阿里地区的寻找,不是刚刚开始的,之前就有人不断的在找,却没有任何结果。阴沉脸的背叛让吉拉一木不再轻易信任他人,但他很相信苏日。
“你在找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说,应该说,也是圣物。”苏日说:“寻找圣物的过程中,其实一直有两条线,在同时展开。”
在阴沉脸正式背叛之前,他虽然没有交回轮眼,但是传回了一些实物照片。通过很认真的分析,吉拉一木觉得,这肯定不是完整的圣物(他的根据,可能就是经过伏藏而流传下来的古羌人的秘密),也就是说,轮眼,只是圣物的一部分,完整的圣物可能在很久之前就被人为的分割了。所以吉拉一木固执的认为,在其它未知的地点,还有圣物存在。
这个可能存在圣物的地点,就是阿里。组织寻找圣物的两条线,一条在阿里,一条在内地。
我也不可能知道圣物留存在阿里的根据,这些根据是吉拉一木及其组织发掘出来的,他们认为,象雄人把关于圣物的秘密从羌人那里带走了,同时带走的还有圣物。
吉拉一木的观点,或许是正确的,因为从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情来看,古羌人真的失去了圣物,只保留了理论,也就是那个核心秘密。所以流传到西夏建国之后,元昊还要依靠路修篁去寻找轮转石和轮眼。
如果圣物真的依然存在,那就必然存在于象雄王朝故地的一些遗址中。但象雄人消失的非常彻底,文明文化,连同所有的人口和城市都无影无踪,这就给组织的寻找带来极大的难度,阴沉脸在内地那条线上取得了一些成果,而阿里这边,则始终是一片空白。
“那个秘密,是什么?”我听着听着就忍不住询问苏日。
“我不完全知道。”苏日直言不讳的对我说:“即便我知道,也不可以对任何人说。”
我没有再问下去,问了肯定是白费。但是苏日听到了小胡子他们消失的消息之后,就匆忙朝事发地赶,那就说明,这个秘密,和小胡子他们的消失,具有一定的关系。
“我知道一些概米度和你,还有其他人明争暗斗的事,但是他和我们,是不一样的。”苏日很坦白的告诉我:“首领,还有我,只想拿回属于我们党项羌的东西,我们不与任何人为敌。”
苏日只肯说这么多,我问他那个方老的学生怎么样,苏日的眼神黯淡了一下,说他已经死了。
说完了这些,苏日就没什么话了,我在车里坐的很闷。到了中途休息的时候,赶紧就换了车。剩下的路没有意外,但是高原反应真让人觉得承受不住,我几乎就不能活动了,走几步路就感觉受不了。
具体的路程我没有概念,只是经过提醒,才知道我们将要接近事发地了。从远处看,这个地方和我之前看到的照片是一样的,而且,那个六角形的标记,还留在地表上,只不过更模糊了一些。
我就感觉,这个标记应该是受到力场作用才骤然形成的。
在模糊标记的正中,那几块凸起的大石头非常的显眼。它们大概有五六块,都有将近七八米高。
“就是这里了!”一个曾目睹了过程的伙计跑到当时他身处的位置,给我们讲。
一个六角形的标记,环卫着几块巨大的石头,简单到不能再简单,这里究竟有什么秘密,或者说有什么超出常理的魔力,竟然让一支队伍都瞬间消失了?我原本幻想着小胡子他们从这里消失,也会和我跟曹实一样,再在这里出现,但这只是幻想而已。
我忍不住了,不由自主就慢慢朝那几块石头走过去,我要亲眼看一看。
第二百二十六章 遗迹
我的脚步刚刚迈动,和尚跟张猴子就把我拉住了。而且苏日也恢复了镇定,他并不急于染指那些东西,把手下的人都散开了,在四周很仔细的搜索。时间过去了那么多天,线索更加渺茫,寻找或许是徒劳的。
本来我还没有太在意,但是时间长了,我就发现,苏日手下的这些人越散越开,最远的几乎走到了差不多一公里之外。他们在这附近找什么东西?入眼就是一片荒芜,寸草不生。我就觉得,苏日可能也瞒了我一些情况,不过我没法说,因为没资格要求人家实话实说。
我们到事发地的时候大概是下午四五点钟,苏日的忙碌耽误了一点时间,天色发暗,我们就更不敢动了,因为科考队,薛龙头,还有小胡子他们出事的时候都是夜晚。伙计们开始搭帐篷,用喷灯烧水,一直到我们吃喝完毕,钻进帐篷时,苏日的人仍然带着光源在四周找。
在这个地方我很难睡安稳,来回从睡袋里钻出来几次,还是可以看到远处的光。张猴子挤过来跟我嘀咕,对苏日不放心。但是我知道,苏日这个人靠得住,他隐瞒情况只是保守自己组织的秘密,没有什么恶意。
最终我还是睡了几个小时,是张猴子把我叫醒的,他轻声说苏日的人忙到半夜之后,好像带着工具在那边挖什么东西。
“他们找到了什么?”我急忙就爬起来,钻出帐篷,苏日的人几乎都集中在远处。
我直接就赶了过去,苏日没有阻止我靠近。我凑过去看了一下,他们挖出了一个很深的坑,在坑底的位置上,好像有很大块的断裂的石块。
“这是什么东西?”我转头去问苏日。
“只挖开了一个地方,现在还不能完全确认,接着看下去吧。”苏日招呼手下的人换地方,一个精干的男人负责选定另一个地点,距离这个挖出的坑大概有十米远近,然后所有人就带着工具去干。
等到下面的人都去干活了,苏日就蹲在这个挖好的坑旁边,低头去看。说真的,我真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么,茫然的跟着他一起看。苏日拈了一点土搓成灰,对我说:“这里没有什么宝藏,我只是想确定一件事情。”
“你要确定什么?”
“你看看,这个坑底的这些大石块,像不像是城墙的地基?”
“你是说”我看看这个坑底的石块,又看看那些正在十米外埋头苦干的人,突然就明白了苏日想要确定什么事情:“这里,曾经是一个古城?”
“如果猜测正确,这里应该是象雄王朝的一个古城。”
传闻居然是真的?如果这里真是象雄一个古城的遗址,那么整个古城到哪里去了?消失的这么干净,好像一座城市被人彻底的搬走一样。
消失的古城,消失的队伍
我在思考,苏日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们默默的坐在这里等了很久,那边干活的人挖到了与第一个坑大致的深度时,就出现了同样的大石块。
“现在,可以去看看你朋友消失的地方了。”苏日默不作声的站起来。
六角形中心的石头,一共有六块,都是暗红色的石头,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一种金属般的光泽,用铁棒敲打的话,能听到清脆的响声。其中一块石头就像是一面被毁坏的墙,六道简单的线条,仿佛一个巨人在上面抓下的指印。
这种简单线条所组成的图案其实涵盖不了太多的信息,但是它看着就像是,像是六指。
六块石头大约都相距有两三米的距离,像六个背对背站着的铁甲卫士。在这些石头围起来的区域里,有一个一米左右的凹坑,坑很浅,只有一二十共分的样子,如果不仔细看,就看不出这是个凹下去的浅坑。
事发地的情况,大致就是这样了。单从六块石头上去看,可能会觉得没有任何蹊跷,但是有苏日他们之前的举动和发现,就让人觉得,这六块石头,其实是在整个古城旧址正中心的位置上,这也是唯一值得关注的要点。
在观察的过程中,我们也是提心吊胆的,因为不知道导致队伍消失的力量,是触碰了一些不该触碰的东西?还是别的原因。苏日的人开始进一步接近六块石头,并且直接就钻到了石头围成的圈里,我也赶紧让人过去。
因为第一批从阿里逃回去的伙计当时有些怕,所以也没有敢很认真的近距离观察这些,最后还是苏日的人在那个很浅的凹坑里发现了一丁点蛛丝马迹,这是个很不起眼的线索,在浅坑边缘的位置上,有一个斜着下去的铲印,铲印只有一个,被尘土给遮住了,应该是那种锋利的折叠锹留下的痕迹。
看到这个铲印的时候,我马上就产生出判断,小胡子他们当时很可能感觉这个浅坑下面会有东西,所以试探着挖,结果只一铲子下去,变故就发生了。
苏日大概和我的判断差不多,所以他看了看我,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见,要不要接着把这里挖开。
如果说小胡子他们消失的原因,是因为触碰了这个浅坑的话,那我们必须要挖开看看,下面究竟是什么东西。但这么做的风险很大,谁都不能保证不会重蹈旧辙。所以我跟苏日说了一下,让他提一些意见。
“必须挖开。”苏日不假思索的对我说:“如果有危险,你和你的伙伴都退后,由我们来干。”
苏日说到就做到了,他留下了两个人,仔细的跟他们吩咐了一些事情,然后剩余的所有人就开始后撤,一直撤出去很远,遥遥的看着这两个人在大石头这里作业。我不知道触碰这里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是过了大概十多分钟,情况还很正常,苏日又耐心等了一会儿,可能是觉得两个人作业太慢,所以接着派了两个人过去。
挖掘比较顺利,但是中间没有挖到什么东西,一直到将近三米的时候,那边传来消息。因为挖掘持续了很长时间,期间没有任何意外,所以传来消息的时候,我跟苏日都赶了过去。
坑是按锥形那样挖下去的,蹲在坑边,看不清他们究竟挖到了什么,而挖坑的人也形容不出来。我琢磨了一下,就自己下去看。
当我下到坑底的时候,略一观察,就感觉他们挖到的,可能是一个巨大的深埋在地下的石器,但是分辨不出这个石器的具体形状,只能看到露出土层的一部分。露出的部分,有点像鼎,不过不能确定。也就是说,我现在好像是在一尊鼎,或者说是一个大石器的内部。
在观察的过程中,光线照到坑壁上,有极为微弱的反光点,我小心用铲子扒了一下,掉落的土屑里,猛然就出现了几颗和米粒大小一样的颗粒,它们应该是一些整体部分脱落的碎屑,像杂驳水晶的小碎块。
碎块太小了,我看不出这是什么,但是它们真的很像我见过的那块非玉,来自西夏黑水城枯井中的非玉。雷英雄说,那是轮眼的一点边角料,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这些颗粒的出现,让我感觉有点危险,但同时又感觉到,我们一定是挖到了什么东西,有价值的东西。
我马上从坑里上来,然后叫人接着下去,把能够清理掉的土层全部清理,尽量把整尊石器给完整的挖出来。苏日也微微有些激动,吉拉一木的组织在阿里寻找了很久很久,只有这一次,算是有收获的前兆。
“这是象雄的一处遗址,他们,带走了属于我们羌人的圣物我要找回来,把圣物找回来。”苏日在喃喃自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雷英雄等人是一样的,对某件东西甚至可以用狂热来形容。只不过他们的出发点不同,动机也不同。
地下的石器很大,下面的人把坑的面积足足又扩大了一倍,同时又挖深了一些,石器的整体形状终于显露出来了,它真的象一个没有鼎足的石鼎。我们看到的,只是鼎的内壁,几乎没有任何纹络和文字,假如把鼎完全从土层下挖出来的话,我觉得可能会在外壁发现一些字迹。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这是象雄的遗址,隐藏的肯定是象雄王朝时期遗留的东西,象雄文字完全成为死文字,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认得。
石鼎的底也很厚,在清理鼎底的土时,他们渐渐的清理出一个长度在一米左右的印记。印记显然是人为雕刻在上面的,一米长,大概四十厘米宽,很像一只眼睛。
这时候,苏日魁梧的身躯就晃动了一下,他的表情有些复杂,兴奋,激动,渴望,失落,遗憾几乎全都夹杂在一起。
这个大概五十厘米深的印记,被完全清理出来了,这时候,下面的人在印记的底部看到了一点东西,抹掉上面的土屑,递了上来。
我确定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但是当我看到它的时候,却有一种似曾熟悉的感觉。
第二百二十七章 重蹈旧辙
对这个东西那种似曾熟悉的感觉,其实是来自别人的讲述,确切的说,是来自曹实的讲述。
大石鼎底部的这个东西,比我的手掌略小一些,沉甸甸的,大概三四厘米厚,就像石器时代时那种非常粗糙的石斧,但它和玉相似,不知道是外部原因,还是它本身所含的一些物质,石片外面裹了一层很光滑的和蜡一样的东西。
这个东西,其实是个很好的依据,它在大石鼎底部的眼睛般的印记里被发现,可以推断,它其实是从一个整体上脱落下来的碎片。就好像一块很大的石头,遭遇到某些外力影响,而碎裂的石片。
看着它,我就仔细回忆曹实当时的讲述,还有我自己亲眼目睹到的黑水城枯井里那块非玉的外观。黑水城枯井里的非玉上,本来没有那一层蜡样的物质,据雷英雄说,是东西被带上来之后才人为添加上去的。
这个秘密并没有被发掘出来,但是正是因为这块碎片的出现,让一些之前发生的情况猛然间有了实质性的联系。我不怀疑这块碎片和当时老头子找到的碎片属于同种,曹实带着我和石片进元山,从而发生了那件莫名丢失经历的怪事。
小胡子他们的消失,和这个碎片有关吗?如果真的有关,那么事情可能就有了头绪。我甚至产生了一个很大胆的设想,这个碎片和老头子当初得到的碎片假设一样的话,那么,我的血可以启动它,可以追随小胡子队伍的脚步。
这个设想刚一出现,就迅速的膨胀,这不仅仅是在援救小胡子和雷英雄的队伍,同时也等于揭开曾经发生在我身上的事。那五天时间,我究竟去了哪里?究竟干了些什么?
“这这一定是圣物祖先的圣物”苏日看着我手中的碎片,又看着坑底那个眼睛一般的印记,更加激动。
坑底的这个大石鼎,其实是很让人震撼的,鼎本身倒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底部那个眼睛型的印记。一米长,四十厘米宽,将近五十厘米深,它本来可能是用来容纳苏日所说的圣物,那么这个圣物的体积,该有多大?
苏日的情绪恢复很快,接着,他就让人把石鼎完整的给挖掘出来。苏日跟着我朝后面走,他想了想,转头对我说:“这块碎片,可以让我带走吗。”
“可以,但是”我捏着这块碎片说:“我先要用它做一些事。”
关于古羌人的圣物,吉拉一木乃至苏日,肯定都有了解。所以苏日听完我的话之后,马上就明白了我的意图,他告诉我,那样做会有危险。
但是我心里的决定,已经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坚不可摧了。我经历过这样的事,最终还是活着回来了,我相信如果有充分的准备的话,情况可能会好一些。
“苏日,碎片会交给你,不过我需要一些时间,只要我活着,我还会来这里,把碎片带来。”
“好。”苏日很果断的就答应下来:“我会在这里等。”
小胡子他们失踪有一段时间了,所以我回到营地之后,马上就着手做一系列的准备。必要的装备肯定要带,启动了这块碎片可能发生的情况,我所知不多,但是有一点,我很可能会再次丢失期间的经历。
这就没办法了,我想了很久,就找了一个本子,把这个事情里面紧要的部分详细的写下来,然后贴身放好,这是一种提示,文字的提示,只不过有点可笑,这种提示其实是自己写给自己看的,好像一个记事本,我要求自己,把期间的经历尽量详细的记录下来。
乱七八糟的东西装了满满一个背包,和尚还有张猴子不明白我想干什么。一时间我也跟他们解释不清楚,就告诉他们,我要顺着一条线索去找小胡子的队伍。
其实,我至少可以带上一个或者两个人,跟我同行。但是我说不清楚其中的危险会不会恶化,我不想在这时候拉上一个垫背的。没有危险,我一个人就可以应付,有危险,别人也会跟着送命。
“卫老板,三思!”张猴子按住我准备好的背包,说:“雷爷还有师爷都不在了,这时候你要再出什么事,我们这些人该怎么办?”
“我会回来。”
此时此刻,我突然就有一种感觉,就好像一个家族里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二世祖,猛然遭遇了家族的大变,不管他之前有多么不济,但是从这一刻开始,他要用自己的肩膀撑起整个家族。
我心里的责任感再一次火山爆发一般的澎湃起来,我是他们的领袖,独一无二的领袖。
我叫人开过来一辆车子,然后把我送到至少一公里以外的地方,因为我不知道碎片启动后的力场覆盖面有多大。和尚在车头前死死的挡着,最后被人拉开了。车子缓缓的行驶,我从车窗朝后看了一眼,苏日魁梧的身影站在原地,就像高原上的一座山。
车子把我送出去之后,渐渐开远,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知道这块碎片是至关重要的东西,所以唯恐会在错乱中丢失它,干脆就把它绑在了自己的手掌上。我没有太多的犹豫,直接就用匕首在指尖上划开一个口子,殷红的鲜血滴在了碎片上。
前后只有几分钟时间,碎片就和当初曹实讲述的一样,泛起一股很淡很淡的血光,随之,我就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力量,好像无所不能,无孔不入,改变扭曲一切。我感觉自己的身躯都要被绞成无数的碎屑,意识也随着开始分裂,渐渐模糊。
在我失去意识前的半秒钟,我的目光模糊了,眼前静寂的高原仿佛也开始扭曲。
接下来的经历,可能是我一生中最无法理解和形容的,这段经历在我的脑海中没有留下任何印象,根本就回忆不起来。之所以能够复述,就因为在事前做了一些准备,我把期间的一切都用文字或是照片的形式记录了下来。
这等于是承载在另一个载体上的记忆,它不可能像记忆在人脑中那样清晰直观。
在碎片启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我也说不清这段时间有多长,可能只是一瞬,也可能是几分钟或者几个小时),我是完全没有意识的,当我苏醒的时候,大概也经过了若干时间的沉睡。我的头有点晕,有一种坐了过山车之后刚刚下来的感觉。
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但是当我抬手去揉眼睛的时候,马上就看到手腕上的手表,指针已经停止转动了。同时看到的,是写在手背上的一句话:先看贴身的本子,然后把经历的一切都记下来。
那个时候,我的意识是清晰的,我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当我翻开本子,看到事先就记录下的一些东西时,我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忘记任何环节。
这就说明,当时我和曹实莫名其妙消失的五天时间里,我们的意识很清楚,只是在回归之后,才丢失了这五天中的一切经历。
周围的环境让我感觉陌生,同时又有些紧张,我不认得这个地方,但是脚下的那种棕钙土,让我知道我正位于高原荒漠带与沙漠带交接的地域。周围看不到一个人影,就好像自己沉睡之后被抛弃到了另一个世界里。
随身所带的东西里,除了手表,其余的都很正常。指北针给我指出了明确的方向,我开始慢慢的走,在周围寻找,而且还不断的在本子上记录,用带来的数码相机拍照。
方向是明确的,但是我仍然不知道该向什么地方走,我以目前身处的位置为中心,朝四个方向各寻找出去五公里左右,入眼全部都是无边无垠的荒漠,除了稀疏的植被,几乎看不到任何生物。
我来回找了大概几个小时时间,当再一次无意看到手表的时候,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重新开始了转动。我一边不断在本子上记录着,包括自己当时的想法,因为我已经很明白,等我从这段经历里挣脱出来的时候,很可能连自己都忘记自己现在的思维活动,所以一切都必须记下来。
我不知道小胡子和雷英雄的队伍从阿里象雄古城遗址消失之后,会不会出现在我现在这个位置,但是根据接连的寻找,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因为小胡子的思维慎密,如果他真的也和我一样出现在这里,不管可能不可能有人过来救援,他一定会留下相关的标志,然而我一直都没有看到这些标记。
这样一来,我就觉得,他们可能根本没有到这里,可能我也没有继续寻找下去的必要。
但是我仍然要搞清楚一些问题,最起码要知道,我究竟在什么地方。
我停止了寻找,选择向南而行,想走到有人烟的地方,然后把这个问题问清楚。我一连走了四天,仍然没有看到哪怕很小很小的一个村子。不过就在我感觉乏力的时候,遇到了几个旅行者,他们是从内地来的。
我身上裹着军大衣,让他们感觉有点吃惊,可能是我的样子真的很搞笑。但是我不在意这些,向他们询问了一些事,最主要是问他们,这个地方究竟是哪里?
第二百二十八章 没有止境的寻找
事后我是不可能回想起这几个旅行者的具体面貌的,但是我记下了他们当时所说的话。当这几个人听到我询问这是那里的时候,他们就露出了一种看着穿越者的眼神。其中一个人很好奇的问我,他说我既然能走到这个地方,会不知道这是那里?
我很遗憾的摇头,表示我真的不知道。那个发问的人可能感觉我有点奇怪,他就指着一个方向说,那边是沙窝河,然后又指着我一路走来的方向,说那边是大盘湾。
“大盘湾!”
我顿时就震撼了,我从未来过这里,但我知道大盘湾,那是个神秘到有些邪门的地方,科考队,薛龙头乃至曹实,都是在大盘湾出事的。
最关键的是,大盘湾距离阿里象雄遗址,究竟有多远?我不清楚具体的路程,但是肯定是以上千公里为单位计算的。就在我意识消失的那几秒或是几分钟几个小时内,我就从阿里来到了大盘湾?
我感觉自己触摸到了一些什么,但是同时又迷惑了很多,可能我的震惊和疑惑在脸上流露了一些,几个旅行者的目光就更奇怪了,他们相互看了一下,窃窃私语。之后,几个人走远了一点,然后坐下来用炉子煮东西吃。我就呆在原地不断的想,从我的思维角度出发,这个事情好像脱离了想象,但又好像在预料之中。
一时间我就完全无措了,不知道该继续走下去,还是怎么样。我站了很久,几个旅行者吃完了东西,没有再停留,他们朝沙窝河的方向走去了。我仍在原地站着,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考虑,我打算重新回自己几天前来这里的地方。从我和曹实上次的经历来判断,我再次启动碎片的话,还可以回到最初的出发点,也就是阿里象雄遗址。
经过短暂的沉淀,我已经有些淡然了,此时此刻,在我身上发生的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我无法回到出发点,但是我可以自己再经过旅程回阿里,只不过浪费一些时间,不会有什么危险。
然而,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打碎了,彻底的打碎。几个旅行者刚才驻足的地方,留下了一些他们吃剩的食品包装袋和空水瓶子,其中还有半张报纸。这半张报纸顺着风就吹到了我的脚下,我可能纯属无意识的一个动作,把贴在腿上的报纸弯腰拿了起来,就是这个动作,让我看到了更震惊的一幕。
报纸很普通,我所看到的,是报纸上的日期。我不知道这半张报纸是他们带来的旧报纸,还是刚买没多久的新报纸,震惊之余,我像是着魔一样,抓着报纸就朝几个旅行者离去的方向狂奔而去。我跑的非常快,只为了印证一个问题。
最终,我追上了他们,喘着气问对方关于这半张报纸的事。他们似乎真觉得我神经有些毛病,但是在我一再的追问下,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
他们说,报纸是来这里之前坐车的时候买的,距离现在大概有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
我完全懵了,一个星期?
我的意识是清醒的,从象雄遗址启动碎片来时的时间,我记得准确无误。这个时间和报纸上的日期,整整误差了一年。也就是说,我看到了一张一年前的报纸。
这个看似很简单的问题一下子就像交通堵塞,导致大脑都快瘫痪了。假如几个旅行者说的是真的,那么我就面临了两种可能性,第一个,我从象雄遗址启动碎片,回到了一年前。第二个,碎片把我从象雄遗址带到这里,中间用了一年时间。
这两个结果都很扯淡,说给任何人听,他们都会认为我疯了。然而我必须继续推敲下去,我没有别的依据,只能拿我和曹实的经历作为参照物,很明显,第二个结果直接就被推翻了。
我顿时就伸手攥住了贴身放着的碎片,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为了完全把事情搞清楚,我放弃了回到原地的想法,而是继续向南走,一直到了四天之后,我才找到一个村子。先后问了几个村民,旅行者们没有说谎,报纸上的日期是正确的。
可以说当我完全印证了这个问题之后,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脚底板。我原本以为,我和曹实的经历以及小胡子他们的消失,只牵扯到地域问题,但是眼前的一切都证明,这不仅仅是地域上的跨度,而且还参杂着时间问题。
简单一点说,小胡子和雷英雄的队伍,可能已经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另一个时间段。我不由自主的就抬头望着天,这他妈不是在开玩笑吗?而且是宇宙玩笑。
我根据村民的指点,到了离这里最近的城镇,想办法租了车子和司机,飞快的朝回赶,眼下我必须再去证实一个问题,很要命的问题,那就是我能否从大盘湾,重新回到象雄遗址,而且是一年后的象雄遗址。尽管有之前的经历做依据,但是参杂了时间错乱的问题,就让我开始肝颤。
我拼尽全力,用最短的时间就赶到了大盘湾,打发走了雇来的车子之后,周围又陷入了一片荒凉。这一次我启动碎片的时候,远比第一次紧张,但是这是我不得不走的一步,否则,我将永远找不到小胡子他们,也永远会和属于我的世界脱节。
碎片,鲜血,淡淡的血光,意识的分裂,模糊,消失在我失去知觉前的一刻,大盘湾如同青藏高原一样,在视线里扭曲。
这一次,当我苏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呆在帐篷里,身体外面是睡袋,张猴子还有和尚一左一右的守在我旁边。
但是此时此刻,我没有什么出奇的感觉,就好像睡了一觉之后一睁眼就看到这两个熟人。而且我很惊讶,因为张猴子跟和尚所流露的表情,就仿佛刚把我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一样。
我习惯性的抬手看了看手表,指针已经停止转动了。
因为有相关的文字以及影像记录,所以这期间的经历还是比较完整的。我脑海里没有印象,但却知道这一路上自己都在做什么。
我走出帐篷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远处的象雄古城遗址中心处那六块巨大的石头,苏日从附近走了过来,他仍然背着自己的枪,来到我面前,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
我们四个人重新钻回帐篷,一起研究我带回来的资料。我问张猴子,我一共消失了多长时间,他脱口就回答道:“十三天。”
“十三天”我翻着本子,上面记录着消失之后具体时间,没错的,是十三天。
这两个时间的吻合,一下子让我醍醐灌顶,想通了一些问题。当然,这些问题只是初步的推断,如果想要彻底的印证它,还需要有后续的实质性依据。
因为消失的同时,有时间上的跨度,所以问题有点复杂。不过归纳起来,可以简单的总结一下。象雄遗址到大盘湾之间,是一条来回的路,碎片启动的规律,也是一来一回。从象雄到大盘湾,再从大盘湾回到象雄,在时间上没有任何误差。我在大盘湾停留了十三天,象雄这里,也过去了十三天。
然而,在大盘湾哪里没有得到小胡子队伍的任何线索,那就说明,他们不在大盘湾,或者说,他们不在同一时间段的大盘湾,这真他娘的是个见鬼的事实。
不过这次经历,让我胆子壮了很多,我相信,从象雄这里出发,期间再如何经历波折,我可以重新回到象雄,而且是同一个时间段的象雄,所以我打算继续找下去。
遗址中心那六块石头下的大石器,已经在这十几天时间里被完全清理出来了,但是太沉重,无法弄到地面。苏日带我去看了看,我之前判断的没错,这很像是个没有鼎足的鼎,鼎身外部,雕刻着一些看不懂的符号,可能是失传的象雄文字。符号只是一少部分,那些让人无法理解的图案占了大部分,但是同样看不懂。
其中有一幅图,很像是日晷的平面图,我怀疑它是一副计量图,用来测量某种量。
苏日他们寻找的很仔细,我手里的这块碎片,是唯一的一块,容纳圣物的眼睛印记空了,圣物不知所踪。苏日没有催我把碎片交给他,他告诉我,他可以等,就在这里等,如果时间长了给养不够,他会派车子回去拉。
我的经验更丰富了,第二天,我不顾和尚还有张猴子的劝阻,执意启动了碎片。但是这一次等我苏醒之后,我就发现,事情比我想象的更复杂了一些。因为我身处的位置,不在大盘湾,这里仍是荒漠,却绝对不是大盘湾。
消失之后的时间不仅是错乱的,而且地域也是不同的。我在仔细的寻找,有没有队伍留下的标记,但是一无所获。
接下来,我用了大概五天时间,找到了有人迹的地方。我本以为这里的时间,应该还是一年前,但是别人很明白的告诉我,是三年以前。
第二百二十九章 挽救死去的人
我终于完全可以明确一个问题,碎片真的是没有规律的,无论是地域或者时间,无法由人掌控。只要启动了碎片之后,自己会怎么样,事前不可能有任何预料。
但是,象雄遗址地下的那个无足的石鼎外部所雕琢的象日晷一样的图,就让我怀疑,如果是完整的圣物的话,象雄人可以通过某种手段,去调整一些数据,从而改变启动后的某种量。我只有一块碎片,而且找不到可以掌控的方法,破解象雄石鼎外的文字和图案,肯定不可能。
最为重要的是,经过前后两次启动碎片之后,我又陷入了一个爬不出去的深坑。根据吉拉一木乃至阴沉脸锲而不舍的寻找,还有苏日所说的一些话,联系其它证据,我觉得他们所说的古羌人的圣物,和轮眼是同样的东西。轮眼和轮转石的作用,是轮转长生,然而碎片的作用,和轮转长生有一分钱关系?
这个大事件让人无比头疼,它就像是一个走不出去的迷宫,每当我觉得自己得到了真相的时候,总会有另外一个关键的问题凭空冒出来,再次把我拉进深深的迷雾里。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的时候,我就节省了很多的时间,觉得这里没有小胡子他们的标记之后,随即返回了象雄遗址,过程很顺利。
这一次,我仍然很关心两个不同地域,不同时间段之间的具体时间差。我在本子上记录着消失之后所停留的详细时间。回到象雄找苏日询问,得到的两个时间还是吻合的。
到了这时候,我虽然不能完全明白碎片的真正作用,而且不了解它的所有规律,但是有一点已经很清楚了。以象雄遗址为出发点,启动碎片之后,我被带到何处,是不固定的,有可能是这里,也有可能是那里,而且跨越的时间段不同,三五个月,一两年,都有可能。
我所摸索出的那一点规律是,无论从象雄出发,被带到何处,但是我从被带到的地方,总可以无误的重新返回象雄。在时间的跨度上,也有一点规律,之前我已经体验到了。从象雄到大盘湾,时间被错乱了一年之久,再从大盘湾回到象雄,错乱的时间重回正轨,时间差只是我在大盘湾停留的那段时间。
找到这一点规律,其实是没有大用的,我不知道小胡子和雷英雄的队伍,究竟在何处。
但是我不能停止寻找,希望很渺茫,如果停止了,那么连最后一丝机会都不存在。我不听别人的劝告,固执的一次次启动碎片,在象雄与其它一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地域之间奔走。我像一个孤独的旅行者,在一个仿佛虚幻且不真实的世界里茫然的寻找自己想要找的人。
经过前两次的经历之后,我到了其它的地方,当我第六次启动碎片苏醒之后,我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气息,尽管天是黑的,只有头顶的一些星光,但我仍然很快的分辨出来,这是元山!
在之前我就已经知道,元山这个地方可能有点不同寻常,据说它是可以启动轮转石的特定地点之一,也是我和曹实怪异经历的起点与终点。
天色很暗,我就想翻出光源先看一看,周围有没有小胡子所遗留的标记。但是还没等我把光源拿出来的时候,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人奔跑时粗重的喘息声,就从不远的地方传过来。
元山很荒,深更半夜,谁会到这里来?我立即就警觉了,轻轻挪动了两步,躲到一片荒草和石头后。
很短时间内,那个发出声响的人就从不远处的荒草里露头了,他的样子有点慌乱,而且身上到处都是血迹,一条腿明显受伤了,跑的很不利索。他一边跑,一边在回头张望,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不过他的身后是一片黑暗,并没有异样的动静。
我窝着就不敢动了,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这个人放慢了脚步,但仍然在走,他距离我越来越近,借着头顶的星光,当我看到他的脸时,差一点就惊叫出声。
尽管我知道,我现在所经历的事情是不能用常理来解释的,但是有时候情况发生的太突然,连自己的大脑都可能一下子转不过来那个弯。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现在的心情,如果打个比喻说,那就好像自己一个熟悉的人死去了,我亲眼看见过他的尸体,但在他死去若干时间后,我又在一个深夜中,见到了他。
曹双!
我的思维只是短暂的混乱了一瞬,紧接着,我马上就反应过来,这一次,不用再找任何人去询问现在的时间,我已经知道自己被带到了那个时间段。
曹双离我越来越近了,我有点紧张,我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如果猛然跳出来,曹双会有什么反应。但是我可以预见到下面将要发生的事,就是在这个夜晚,逃入元山的曹双被许晚亭的人抓到了,他们毫不留情的用他做试验品。
我该阻止吗!
我突然就萌生出一个念头,如果这个时候,我猛然出现,阻止了曹双,那么后面的悲剧,还会不会发生?
但是与此同时,我也搞不清楚,如果我出现了,和曹双一起走,许晚亭的人很有可能抓到我们俩,那我的结局,会是什么?在当时那种环境中,我会不会也悲哀的沦为一个试验品?
这真的是个常人根本想都没办法想的问题,它一下子就困扰了我。我感觉如果自己在这个错乱的时间段内出现意外,那么我肯定无法回到象雄遗址,也就等于我这个人莫名的从那个世界完全消失蒸发了。
在我紧张犹豫中,曹双已经观察了四周的情况,因为后面追击的人可能已经被甩掉了,所以他感觉比较安全,放慢了脚步,又摆弄了一下自己脚上的伤。接着,他调转了方向,开始朝西面走,我记得不是太清楚,但是隐约有点印象,从这里朝西,会有一条比较平坦且隐蔽的路,可以从元山深处走出去。
我们现在的这个位置,只要再朝西走上不到一华里,就能看到那条隐蔽的出山的路,沿着它可以快速的离开。
我完全明白了,曹双被阴沉脸的人追到了元山深处,但让他送命的并不是阴沉脸,此时此刻他已经脱离了追击,可能就是在离开的中间,遭遇到了许晚亭的人。
看着曹双慢慢前行的身影,我的脑子猛然间就开窍了,救曹双,好像并不一定非要我自己带着他走。我只要想办法让他离开许晚亭那些人的必经之路,避免他们的遭遇,那么曹双一定不会死!
把他引开!我马上就有了主意,曹双走的比较慢,这中间有一华里的距离,我可以从别的地方快速的绕路,绕到他前面,从必经之路那边截住他。我根本不用露面,现在的曹双是惊弓之鸟,只要他前方出现任何异样的动静,我相信他立即就会朝相反的方向逃。曹实现在正在赶回江北市区的途中,他很快就会带人重新返回,曹双只要能遇见他,那么之后的悲剧就完全不会发生。
我拿定了这个主意,突然就觉得自己像雷锋,做好事还不让人知道,深藏功与名。
曹双越走越远了,我也悄悄的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准备起身快速的绕到他前面。但是我的身子只动了一下,马上就缩回原地。
曹双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一道影子。这道影子的出现没有任何声响和前兆,仿佛就是从荒草里直接长出来的东西。影子轻灵的象是鬼,连走在前面的曹双都没有警觉,我的头皮顿时发麻,伸手握住随身带来的枪。
我大概知道曹双出事的经过,但是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中间还会有这样的变故。那道影子是谁?怎么会跟上曹双?
曹双依然在慢慢的走着,对身后那道鬼一样的影子没有任何察觉,那道影子站在原地,也没有紧跟曹双,他无声无息的站着,不知道是在观察什么,还是在考虑什么。我下意识的就把脑袋又朝下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睛,心里有些后怕。这道影子不会是鬼,他只可能是活生生的人,只不过身手超强,如果我之前打算绕路的时候,早跑出去一分钟,说不定就会被他发现。
就在我目不转睛盯着前面的时候,那道无声无息的影子突然就动了,猛的扑向前面的曹双。他的动作不是特别快,但是经验却无比的丰富,就像一只猛虎,锁定了猎物,绝不会容猎物从爪下逃走。
曹双不能说没有半点本事,但是在这道影子面前,他真的显得很无力,影子扑过去的短短一瞬,曹双的后脑就遭到重重一击,连哼都没有哼,直接瘫软着倒下。
影子伸手就把昏倒的曹双给提了起来,然后转眼朝左右看了一下。这一刻,我看到了他模糊的一个侧脸,手里的枪顿时随着身体猛的一哆嗦。
第二百三十章 他是谁?(一)
那道影子只露出一个模糊的侧脸,但是我感觉,他是老头子。
他不是瘫了吗?他不是年岁大了精神不济吗?然而此时此刻的他,虽然不像小胡子和尚那样的孔武有力,但却没有一点衰靡的样子,他就像一只啸傲群山很多年的老兽王,即便垂老,仍然可以镇住一切。
他提着已经昏倒的曹双,继续朝西面走,走的很轻很快,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他手里还提着一个一百多斤的人。一直到他走的只剩一个非常模糊的影子时,我才握着枪从隐藏处钻出来。
我不知道老头子要干什么,暗中就跟了过去。尽管是在山里,但老头子仍然走的很快,将近一华里的距离片刻就走到了。前面就是那条进山出山的路,老头子提着曹双,把他丢到了路旁,然后,他自己就隐藏到了不远处的一片荒草里。
此时此刻,我握着枪也隐伏着,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就浮现出一些场景,那张一家三口的老照片,卫勉临死前凄厉的恳求,还有他那双被泡在瓶子里的眼睛
我的指头扣住扳机,我真的不知道,如果现在我朝他开枪,他会死吗?如果他死了,那么之后的一切还会发生吗?我会被卷入这个大事件中去吗?
我不敢妄动,我不清楚自己能否在错乱的时间中改变一些发生过的事实,但是有一点很明确,如果我现在出了什么事,那肯定必死无疑。
我的脑子有点乱,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从西面的山路上,就亮起了有点发暗的车灯光,车子缓缓的驶来,渐渐就接近了老头子藏身的附近。而倒在路边的曹双,明显引起了车队的注意,车子一下子停了,前后冒出了不少人。
有人来回拨弄着曹双,可能发现他还没断气,过了一会儿,曹双被抬上了后面一辆车子。车队的人装备很精良,不少人拿着微型的连发武器在附近看了很久,之后,车队开始继续行驶。
当最后一辆车子开远之后,老头子从藏身地缓缓的站起来,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能看到他始终在注视着已经渐渐走远的车队。当双方的距离拉开之后,老头子就徒步开始跟着车队。
我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连该不该跟下去都不知道。我一边犹豫,一边悄悄在本子上记录着过程,老头子从不远处突然就转身,眼睛里仿佛带着两道寒光,紧接着,他就充分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遮蔽物,开始朝我这边飞快的靠近。
我一下子就慌了,因为跟老头子生活了那么多年,我对他的敬畏已经深深印在了骨子里。虽然我恨他,但是同样也怕他。我看见他逼近,就不由自主的开始后退,开始逃。可是我没有把握能跑掉,老头子的年纪已经大的有点离谱,然而他的经验很丰富。
卫家九重门,老八人上人,这绝对不是一句空谈。
我的体力和应变能力跟之前相比已经提高了很多,但这并不足以完全甩脱老头子,我们一追一逃,距离在渐渐的拉近。
“不能落在他手里!”
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走,越来越近的距离让我心里更慌,我的脑子里来回闪动着那些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画面,那张老照片
这一瞬间,我的思维停滞了,我在急速的奔跑中猛然就回身,砰的朝后面放了一枪。
这一枪没有打中老头子,但是我能看到,他盯着我的目光仿佛猛然震动了,而且枪声带给他一些震慑。这声枪声在空旷的山里传出去很远,就连已经慢慢走远的车队都应该有所察觉。
我觉得,我从心理上已经发生了一个质的转变,我朝老头子开枪了。
借着这个机会,我一口气就跑出去很远,老头子不知道在顾忌什么,他没有继续追来。我抓紧把这些情况都记下来,然后就绕到了最初来到元山的地方,启动了碎片,这里不能久留。
我重新回到了阿里的象雄遗址,这段日子,我一直都在奔波,但是留在这里的人也很不好受。苏日他们好一些,但是和尚跟张猴子还有队伍里的人就不行了,几乎成了人干。我不想放弃寻找,这是一种执念。所以我和苏日商量了一下,他很大度,而且对我的这种执念很佩服,他可以继续再等一段时间。
和尚还有张猴子他们就暂时回到狮泉河去等,苏日的人留了下来。在我启动碎片的期间,苏日他们把这片遗址来回的勘察了几遍。可以确定,这就是一座象雄古城的遗址,虽然整个古城内几乎一切东西都神秘的消失了。
那个石鼎,苏日研究的最多,不过不可能有收获。在和他交谈的过程中,我就有一个大胆而且离奇的判断。
象雄亡于战乱,他们丢失了自己的土地,丢失了国家。遗址地下所埋的这个巨大的石鼎内,曾经容纳着一块体积很大的圣物。一块圣物的碎片,就能够让一支队伍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么完整的圣物如果可以被掌控一部分,它的作用,会大到何等程度?
大到让一个城市和城市里的一切都消失?被圣物带到另一个遥远的地域,另一个不同的时间段?那样的地域或许是陌生的,时间或许是错乱的,但是可以让幸存的象雄人躲避灾难的余波。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象雄在遭遇战乱之后为什么会消失的如此迅速,如此彻底,他们带走了属于自己的一切,人口,文化,城市,建筑
我相信,羌人的圣物不是独一无二的,象雄人在最初消失之后,可能遗漏了一些东西。象雄消失,古格又占据了辽阔的阿里地区,他们也寻找到了关于圣物的些许秘密,甚至找到了遗漏的圣物。
古格或许也是如此消失的,但是他们所掌握的远没有象雄人多,所以,古格只能带走他们在战乱中幸存下来的人口,却带不走他们亲手建造起来的古城。
这是属于古羌人的秘密,也是属于古羌人的圣物,失去了圣物,也失去了挽救民族的机会。所以古羌人分支中最强大的党项羌,在亡国之后遭到了被同化的厄运,党项羌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这只是我的推断,它有一定的依据,虽然并不十分的翔实完整可信。关于这些事情的真相,已经被淹没在流逝的时间中。
其实,一件事情的最终真相,尤其是历史的真相,谁能百分百的确定呢?历史,是没有真相的。
我真的成为一个主事者了,和小胡子还有雷英雄一样的主事者,可以决断一切。我硬让张猴子他们退回狮泉河,然后开始第七次行程。
这一次苏醒之后,我就感觉到这里和之前接触过的那些大漠荒原差距太大了,周围是一片很低矮的山,植被葱郁,有一种南方的气息。这是个很陌生的地方,但是环境很好,让我心里顿时放松了一些。我照例在周围寻找标记,把附近大概一里内仔细的查找了一圈。
其实经过前六次的寻找,我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我做好了失望的打算。
我没有找到任何标记,然后就决定从这里走远一些,走到有人迹的地方,把一些该问的问题弄清楚。这一片矮山可能经常有人进出,我朝着一个方向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就看到了植被中有一条崎岖的山路,山路是通向山脚那边的。
这时候,我突然就听到了旁边几株小树上传来一声鸟的哀鸣,紧跟着,一只我认不出的鸟就从树上跌落下来,扑腾着翅膀还想飞走。不远处的一片草丛中飞快的钻出一个人,机敏的象是一头豹子,他冲到来回翻滚的小鸟旁,伸手把它捉了起来。
这是个半大的孩子,手里捏着一把木叉子做的弹弓,可能他在草丛里就已经发现了我,但是他不想放弃这只已经被打中的小鸟。捉住小鸟的同时,他就暗中警惕的望着我。
“你”我连忙就叫住了他,这个孩子最多就是十三四岁的样子,长的很机灵,但是身上的穿的衣服明显和现在的孩子脱节了,他像是住在附近,到山里来玩。我就想找他问问,这是什么地点,什么时间。
这个孩子飞快的把手里小鸟绑起来,然后抬头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走。就在他抬头与我正视的那一刻,我从他的脸庞上猛然就看出些什么。这是个让我极为震惊的发现,我连后面的话都顾不上说了,几乎呆在原地。
孩子只有十三四岁,最多十五岁的样子,但是他的脸庞,他的五官,甚至连脸上那种隐隐的表情,都和小胡子极为相像!从一个人十几岁时候的样子上,不难分辨出他十几年后的模样,我觉得我真的不会看错,他就像,就像是十几岁时的小胡子!
“等一等,等等!你先站住!”我什么都顾不上了,很想叫住他,但是这个孩子的警惕性非常高,一转身就飞快的跑。
第二百三十一章 他是谁?(二)
我很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这个孩子给了我一种直觉,我觉得他就是十几岁时的小胡子。可能是我的一身装束和焦急的神态吓到了他,他转身跑的同时,我也拔脚就追。我很想喊他的名字,但是一直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小胡子叫什么。
这个孩子跑的非常快,我裹着厚重的大衣还有沉重的背包,几分钟时间就被甩远了。这时候的他显得有点青涩,就是个不经事的孩子,但他奔跑时的动作,仿佛还有小胡子身上几分影子,干脆利落敏捷。
我对周围的地形不熟,虽然很拼命的追,但是距离却越拉越远,我不想放弃,却被这个孩子渐渐带到了矮山的深处,他借着山上的植被,开始消失在我的视野里。然而我还是在追,尽一切可能的去追。
就在我执着的追逐时,我看到远处的荒草里猛然又出现了那个孩子的身影,他站在齐膝深的草里,盯着我的目光中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情绪。我连忙又想喊住他,告诉他我没有任何恶意,但是孩子根本不听,只是和我对视了一分钟,就弯腰消失在草丛中。
“这是要搞什么!”我追的有点气短了,也有点恼怒,突然间,不知道从草丛的什么地方,嗖的弹过来一颗石子,直接就崩到我的额头上,我就感觉眼前一黑,疼的将要昏厥,忍不住就捂着头直接蹲了下来。
这颗弹弓打出的石子让我半天都没缓过来劲儿,等我眼前的金星都消失的时候,那个孩子已经彻底不见了。我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小胡子,真是个人才,他还是个毛孩子的时候,我已经斗不过他了。
这一阵追逐,让我彻底迷失在一片小山的深处,我只好按着原路走,重新回到和孩子遭遇的地方。我猜测着,他就住在附近,所以只要能找到有人烟的地方,说不定就能打听到一些相关的事。
我沿着那条小路,一口气就到了小山脚下,没有任何路标,只能自己去找。我朝一个方向走了很远,越看越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之后就调转方向,朝相反的地方走,前后浪费了不少时间,一直等到太阳落山时,我才在一条小河的对岸,隐隐看到了一个很小的小村子。
我就带着随身的东西,顶着额头上的大包,飞快的冲入了村子,小村子只有十几户人家,这时候正是晚饭时,一些家户冒着炊烟。之后,我见到了村子里的一些人,我们都相互很惊讶的打量着对方。
我看不出别的,但是从他们的装束上来看,明显是和现在的时代脱节的。这个地方山清水秀,不过可能少见外人,我一出现,几个屁大点的娃娃就拖着两桶清鼻涕在不远的地方围观。
按照之前的老习惯,我先找人询问现在的地点和时间。得到的结果,让我多少都有些发懵。
一个将近三十岁的村民告诉我,这个地方,是夹江转角处,离南京不远。而时间段,则跟正确的时间相差了十几年,这可能是我经历的时间跨度最大的一次。
然而正是这个跨度比较大的时间段,让我之前的想法更加强烈,那个崩了我一弹弓的孩子,是还未成年的小胡子吗?小胡子的窝,应该就是在南京的。
我马上就找村民打听这个孩子,但是我连他最基本的情况都不了解,只能凭之前所看见的相貌跟人家描述。两三个村民都有点茫然,而且他们说的方言让我有点听不懂。彼此间费了很大力气才算沟通,我就恳求他们想一想。
我现在这个样子是很容易让人怀疑的,村民盯着我,显得犹豫不决。我赶紧就掏钱,一人给两张。但是他们看着我手里的小红鱼,似乎不认得这东西。
“十几年前,还没流通这种红票子吗?”我真没辙了,又拿了几个罐头和没拆封的烟。
他们接了罐头和烟,最后告诉我,我要找的人,好像是村尾那一家的伢子。我追着问,但是他们也说不出太多的情况,这一家人其实不属于这个小村子,他们是从外头过来的。这家人有点奇怪,他们几乎不跟别的人有任何接触,两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开荒种一点菜,从山里找一些山货,总之日子过的很苦。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我问明了情况,直接就朝村尾那边跑。离开村子大概不到三百米,我看到了村民所说的那户人家。
很小的几间小屋,完全就黑着灯。我在一排低矮的竹篱笆外停住脚步,试探着喊门。但是屋子里可能真的没有人,喊了半天都没回应。按照村民说,这家人生活很规律,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吃晚饭。
我真的忍不住了,有点心虚的四处看了看,然后就推开了篱笆门。家里没有人了,小屋低矮的门上挂了一把锁。
“他们临时走了?”我就觉得,是我见到孩子时那种震惊和追赶让他们感觉不安全,临时离开了这里。
这说明什么?小胡子的少年时代,也是在这种隐姓埋名惊弓之鸟一般的环境里度过的?
我从一扇窗子钻到了屋里面,看得出,小屋里的摆设尽管简单甚或说简陋,但是平时被收拾的很干净整齐,然而此时的屋子里有些凌乱,一些东西被带走了,还有一些可能因为主人走的匆忙被丢下。
这是个很普通的农家小屋,看到不任何出奇的东西,我想寻找到哪怕一丁半点与小胡子有关的线索来印证我的猜测,但是很遗憾。
最后,我终于选择了放弃,小屋的主人离去了,而且我找不到有用的东西。我就使劲的说服自己,这是过去,无论怎么样,都是过去。
在我将要离开小屋的时候,无意中在床脚那里看到了一点东西,当我把它捡起来的时候,手就抖了一下。
这是一张老照片,它可能一直被压在书本里,保存的平整而且完好。照片上的三口之家,木讷的父亲,笑容满面的母亲,无忧无虑的孩子
“这里怎么会有这张老照片!”
我的思维顿时拥堵了,这张老照片被人保存的很好,可能是在匆忙离开的时候才无意遗失的。我哆嗦着掏出自己贴身珍藏的那张老照片,它们如出一辙,显然是同一张底片洗出来的。
一个有些奇怪的家户,两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他们是谁?他们为什么会有这张老照片!
带着疑问,我离开了院子,就在外面守候了一夜,小屋的主人没有回来。当我迎着第一缕阳光站起来的时候,就想着,他们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
我的情绪又不稳定了,因为看着空旷的小院,触动了我的某根神经,我觉得自己仿佛也迷失了,没有任何归宿感,我将和他们一样,永远居无定所的漂泊。
这是一种很无助又很悲凉可怕的感觉,因为自己已经知道自己的宿命,仍然要不停的奔走着,一步都不能停,说不清楚什么时候才可以停下脚步,真正的平息下来。
在夹江这里,我没有任何收获,重新返回了象雄遗址。在阿里这样的地方长时间的守候,让苏日这帮人都吃不消了,我有些歉意,寻找小胡子和雷英雄的队伍,其实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想拖累任何人。
我们可以离开阿里,离开象雄遗址,但是我的寻找是无法停止的,我仍然需要碎片,仍然要寻找下去。我和苏日商量了一下,这个事情他就不能做主了,要请示吉拉一木。
紧接着,我们也返回了狮泉河,跟和尚还有张猴子碰头,之后,苏日带着我赶到了马尔康,我见到了吉拉一木。
这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因为中风导致偏瘫。他静静坐在轮椅里,身上搭着一条毯子,他说的话我已经听不懂了,需要身边的人翻译。我直接说了碎片的事,要求暂借,可能苏日已经和吉拉一木沟通过,所以吉拉一木模糊不清的吐出一些字节之后,他身边的人就对我说,对于我的要求,吉拉一木说自己没有理由拒绝。
“他让我告诉你。”负责翻译的人对我说:“一个不会忘记朋友和伙伴的人,就不会忘记自己的心,这样的人值得帮助。”
“可以告诉我,概米度的来历吗?”我知道这个时候跟他说起阴沉脸,可能会犯吉拉一木的忌讳,但是除了他,还有什么人能清楚阴沉脸是谁?
然而让我意外的是,吉拉一木虽然收养了阴沉脸,但他对这个养子的情况其实知道的不多。那是在很久之前,吉拉一木的组织建立了有一段时间,因为西夏故地是党项羌人最后一块活动的很频繁的地方,所以吉拉一木带着伙伴,亲自到腾格里还有附近一些西夏古城的遗址,想挖掘出党项羌人遗留的东西。
吉拉一木初次见到阴沉脸的时候,后者只有十几岁。他们相遇的地点是大漠腹地,阴沉脸当时守着一个马上就要死去的人,显得束手无策。
第二百三十二章 又是这个人
阴沉脸第一次出现的地方不远处,就有一个西夏灭亡后遗留的小城遗址,当然,吉拉一木当时并不知道阴沉脸和他守护的人究竟在干什么,但是我却很敏锐的感觉到,他们很可能是为了铜牌而涉足这里的。
阴沉脸守护的人伤的非常重,吉拉一木用了全力,但最终也没能救活他。之后,吉拉一木暂时把阴沉脸带在了身边,因为一个还未完全成年的孩子,是很难自己走出大漠的,所以吉拉一木的本意是想暂时保护他,然后等自己的队伍撤离的时候一起把他带出去。
两个人的缘分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应该说阴沉脸给吉拉一木留下了比较好的印象,这给收养打下了基础。
阴沉脸仿佛就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他脾气暴躁,但是同时又很有城府和心机,这些城府和心机基本上都用来骗取吉拉一木的信任。关于他的来历,吉拉一木曾经询问过,毕竟两个人孤身出现在大漠里,本身就是件不太正常的事。不过阴沉脸把一切都推的干干净净,他说他只是跟随自己的一个远房的伯伯到大漠来,至于这个远房伯伯具体要干什么,他表示不知道。
这样的话肯定是骗不过吉拉一木的,这个彝族老人虽然善良,但并不是没有任何心机。然而他没有追问过阴沉脸,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阴沉脸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作为他的养子留在身边,然后又跟随他去了马尔康。
“连吉拉一木都不知道阴沉脸的来历?”我有点难以置信,心说这个吉拉一木难道比我还容易相信人?
坐在轮椅里的吉拉一木嘴角不知不觉流出了涎水,他身边的人赶紧替他擦掉。这个时候,吉拉一木就哆哆嗦嗦的又断续说出一些话,别人替我翻译了。
阴沉脸到了吉拉一木身边后,表现出了相当的能力,因为组织平时活动需要大量的经费,但是吉拉一木手下这些人并不善于敛财。年轻的阴沉脸尝试着做了一些事,主要是小打小闹的把从川西这边搞到的土货联系到内地出手,前后几次,获得了一点收益。渐渐的,他就得到部分人的支持,把生意逐步的做大了。
他好像对什么东西都不上心,跟人交往也很淡,所以时间长了,有人开始叫他概米度,这在藏语中是无所谓的意思。最开始的时候,吉拉一木比较信任阴沉脸,认为他十几岁就跟随自己,应该没有太深的心机。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阴沉脸的一些举动就让人产生了怀疑。
大概在十年前的夏天,那几个月里,吉拉一木频繁收到组织内部人员的一些小报告,他们说阴沉脸在做生意的同时,好像私留了一些钱,而且在下面铺自己的势力网。更重要的是,他开始染指关于古羌人圣物的事情。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就知道阴沉脸并没有吹牛,关于古羌人圣物以及圣物的秘密,确实是由伏藏流传下来的,这个秘密原本只有吉拉一木和几个组织内的元老知道,但是阴沉脸来这里时间长了,靠自己的本事和手段混到了一定的地位,他开始接触这个事,而且在不遗余力的查。
吉拉一木对阴沉脸还是有感情的,他压下了下面的一些议论,并且主动告诉阴沉脸,关于古羌人的圣物,是组织必须要全力搜寻的东西,所以以后可能还有用得着阴沉脸的时候。
应该说,吉拉一木对阴沉脸是信任而且关照的,但就在他对阴沉脸表示大度之后不久,一个人的到来让吉拉一木心里有点不安稳。
这个人是从内地来的,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来。他到了马尔康之后,没有费太大的力气就找到了阴沉脸,因为概米度这个名字在马尔康已经比较有名了。这个人至少和阴沉脸有过两次甚至更多的接触。
吉拉一木是无意中知道这个人的存在的,一向对什么好像都无所谓的阴沉脸,在见了这个人之后,就表现出了一些反常。紧接着,组织里的人发现阴沉脸似乎要拉走一批人,脱离组织。吉拉一木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当时他的身体还算不错,他亲眼见过这个人和阴沉脸接洽,但是并没有干扰,也没有戳穿,默默的就离开了。
之后,吉拉一木又和阴沉脸进行了一次谈话,他直言不讳的告诉对方,如果不想留在自己身边了,阴沉脸随时都可以走,吉拉一木不需要任何收养的报答。但是他提了一个要求,不允许阴沉脸把任何关于古羌人圣物的事情传出去。
吉拉一木说的很推心置腹,阴沉脸仿佛被感动了,他当时就罕见的跪地大哭,表示死都不会离开养父,不会离开组织。吉拉一木给了阴沉脸机会,他没有再追究阴沉脸想带人脱离组织的事。
这真的是养虎为患,吉拉一木的大度和真诚只不过让阴沉脸暂时安稳了十年,十年之后,背叛还是发生了。
我当时听了就很奇怪,因为阴沉脸这种人是不容易收买的,想要收买他,利益必须足够大。那个从内地专门赶到马尔康寻找阴沉脸的人,究竟开出了什么样的价钱?
而且当我听到了吉拉一木身边人讲述的时候,心里就泛起一种预知感,我觉得这个找到阴沉脸的人,我应该也见过或者有所耳闻,甚至我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老头子。
“这个寻找概米度的,是什么人?”
吉拉一木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因为这个人的行踪其实是很隐秘的,跟阴沉脸接洽的时候也非常小心。事发之后他就彻底消失了,再没有出现在马尔康。
我有些失望,这些失望被吉拉一木看在眼里。他突然就叫身边的人拿来一张白纸和一根炭条。接着,吉拉一木非常费力的用炭条在纸上画,他画的很吃力也很慢,但是能看出来画的非常用心。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耐心的等。很久之后,吉拉一木手里的炭条落到地上,小声说了一句话。他身边的人把那张纸递给我,然后说:“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
我顿时就明白了,吉拉一木目睹过阴沉脸和这个人接头,他不知道对方的来历,但记住了对方的长相。
这张炭条画出的画,无疑是素描,但是我接过纸只看了一眼,眼睛就睁圆了。
画上的人,竟然是那个方老!
我的预感得到了证实,但是心里已经糊涂了,这个方老自从浮出水面之后,所表露的神秘就越来越浓重了,在铜牌大事件里,好像处处都有他的影子,却处处让人抓不到任何尾巴。
他究竟是谁?让所有参加这个大事件的龙头们都一无所知,让老头子这样的人都有些忌惮。他跑到马尔康寻找阴沉脸,差一点就策反成功,让阴沉脸脱离吉拉一木。他应该是大事件中很重要的一个人物,但是在盘龙山一役中,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我完全相信了阴沉脸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他说盘龙山一役,砍掉了很多枝杈。事实真的是这样,许晚亭那帮人都挂了,但是这几个龙头,只是枝杈,最核心的人物没有出现。他们都在隐藏实力,等待最佳时机的时候再做最后一搏吗?
我的心情开始沉重,雷英雄的底子被掏空了,小胡子也暂时找不到了,如果真的还有生死一搏,那么我只能自己去面对,去面对那些神秘又隐隐让人可怕的对手。
这是命,躲不过的。
我辞别了吉拉一木,准备离开马尔康,苏日给我送行,临别的时候,这个魁梧又朴实的汉子考虑了一下,说:“我知道你们的事,概米度大概还会找你,你要当心,这个人不好对付。”
苏日给我透露了一些吉拉一木没有明说的情况,在收留阴沉脸之后,吉拉一木手下的一些人表示过不满,他们数次在试探阴沉脸,并且想刺探他的真正来历。但是阴沉脸表现的滴水不露,当时的人试探后就觉得可能是他们多疑了,然而他们想不到,是阴沉脸的心机欺骗了他们。
“我们从不主动侵犯任何人,但概米度是个例外。”苏日对我说:“我们绝不允许他亵渎祖先的圣物。”
苏日告诉我,以后在必要的时候,其实就是摸到阴沉脸的行踪而具体要对付他的时候,可以通知吉拉一木的组织,他们一定会不遗余力的予以其沉重的打击。
在苏日把我们送走之后,我立即就单独跟和尚好好谈了一次,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知道小胡子的来历的话,那么只能是和尚了。
在之前,我可以忍,因为小胡子就活生生的在我身边,早一天问,晚一天问,或许我都能知道他是什么人。然而现在,我真的不敢确定了,碎片毫无规律的传送,不知道会将小胡子他们送到何时何地。
“和尚,我很认真的问你,你大哥,究竟是谁?”
第二百三十三章 妈妈
和尚低着油光发亮的脑袋不吱声,如果我在以前偷偷的问他,他肯定会嬉皮笑脸的跟我转移话题,但是现在他肯定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所以开始犹豫。
“和尚,你不肯说就算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清楚,你大哥,还有雷英雄他们,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就算我拼命去找,浪费半年,一年,甚至十年八年的时间,都不一定可以找得到。你想把这些事烂在肚子里?想让我一辈子都顶着这个问题寝食不安?”
“卫大少。”和尚抬起头对我说:“我不想瞒你了,但是你要相信我,对于大哥,我其实知道的不比你多多少。”
和尚跟小胡子的相识,大概是在他们二十出头的时候。小胡子当时已经很有本事了,在南京闷头混,和尚也是挂单的混子,他们认识之后,一起搭手做过几次事。和尚是个直肠子,小胡子虽然沉默寡言,但做人做事都很有原则,所以和尚很服他,一直到这个时候,说他们是生死之交,一点都不为过。
在最开始,和尚觉得小胡子很怪,他们虽然也会一起喝酒,一起聊天,但小胡子对于自己的过去,只字不提。和尚这种人心里不藏事,因为好奇所以追问了很多次,最后把小胡子惹急了,要散伙,和尚才不敢再问下去。不过经过很长时间的相处,和尚知道跟着他绝对没错,渐渐的就把所有的念头全部打消了。
“卫大少,就是在昭通找到你之前,大哥曾说过一句话。”
当时小胡子带着和尚去昭通,和尚以为是什么正经生意,但是小胡子说不是,他们一起喝了一次酒,小胡子的情绪很罕见的有点激动,他喝的过量了,把要做的事详细的告诉和尚,最后,小胡子说了一句话。
他说,他要做一件许多前人都没有做到的事。
“你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真的不知道。”和尚摇摇头:“大哥的事,我只知道一点。”
小胡子深居简出,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他常年住在南京,有时候会因为生意到处跑,但生意忙完,肯定一刻不停的就赶回住处。唯一例外的,就是每年的几个大节气,他会独自外出,离开的时间不长,最多三四天。
“我觉得,他是给人送东西的。”
小胡子每次出去的时候,会带一些东西,东西都是他自己买的,被包裹的很严实。只有一次,他带着和尚出门,在车子行驶的时候,后座上的包裹被震开了,露出了一件新衣服。
他要去的地方,是距离紫金山一百多公里之外的一个村子,但是在村子外,和尚就被小胡子挡住了,不让他进去。趁着这个机会,和尚跑到附近一座山上,他隐约看到小胡子进了一个院子。
和尚就推断,这些年以来,小胡子每次外出,都会到这个地方,都会给人送一些东西。
“那个村子在什么地方!带我去!”
我隐约已经知道小胡子去看的是谁,不由自主就摸到了贴身处那两张老照片上,催促和尚带路。我们走的很匆忙,一路都没有停过一步,这么长时间我来回奔波,身体已经亏了,但是我不能停,我唯恐晚到一步的话,那个小村子里我要找的人,就会先一步离开。
我们以最快速度赶到了南京,然后和尚找车子拉我过去,按照他记忆里的路,我们直接找到那个小村子,然后和尚带着我在村子里转着,顺便回忆当时小胡子所进的院子。最后,他指着十多米之外的一个小院子,对我说:“应该就是那里。”
“就是这里了”我看着小院子外的竹篱笆,就在使劲回想十几年前夹江江畔那座小院。我无法回想到当时的细节,更不知道竹篱笆具体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我感觉到熟悉,熟悉的院子。
我让和尚退回去,自己朝小院子走去。我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了,只想马上就看到院子里的人。
我一下子就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夹江畔的小院外,隔着一道低矮的篱笆,声音发颤着喊门。我很怕自己喊了很久之后还是无人应答,但是这一次,听到我的喊门声后,一个端着水盆的女人就从屋子走出来。
她大概有五十多将近六十的岁数,和同龄的农家妇女没有多大的区别。但是她的精神和身体很好,而且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让人亲切又敬畏的气息。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就感觉她亲,又感觉到有些畏惧。
更重要的是,我隐约觉得,她和老照片上那个女人,或者说我的母亲,有些相像。我分不清了,我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事实,二十多年的风雨沧桑,谁都会改变很多。
她朝我走了几步,就端着水盆打量我。一时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迟疑,犹豫,惶恐,不安,足足发呆了有三分钟,我像是想起了什么,马上就掏出了一张老照片,隔着篱笆举给她看。我是用左手捏着照片的,我相信她会看到我的六指。
这样一个偏远的小村子里,如果她能看懂这张老照片,能看懂我的六指代表的是什么意思,那么根本不用问,我就知道她一定是我想找的人。
哐当
她手里的水盆一下子就脱手而落,脸庞上的镇定和稳重顿时消失了大半,她几乎是小跑着到了我的面前,盯着我的六指和那张老照片仔细的看。她的目光不断的在老照片,六指,和我的脸庞上移动,她的嘴唇开始蠕动,我感觉到她的情绪已经开始剧烈的波动。
“你”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晃了一下,险些要摔倒,我推开篱笆就想去扶她,但是她摆手止住我,冲我艰难的笑了笑,我看到她的眼睛里已经蒙上了一层水气:“你们的事情做完了,还是还是他不在了?”
我一下子就知道她问的是谁,在来这里之前,我只有一个想知道一切的想法,但是此时此刻,我感觉到了极度的不安,我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微微低下头,逃避她询问的目光。
“不用瞒我。”她的神情仿佛稍稍镇定了一些,但是眼眶里的泪水越来越多:“我的儿子说过,假若有一天你找到了这里,不是事情做完了,就是他他死了”
“他没有死。”我连忙就抬起头,开始解释,但是该怎么解释碎片的事?我只能说他没有死,只不过暂时和我失散。
这时候,我们的谈话声可能惊动了其他人,屋子里又走出一个女人,她大概五十岁的年纪,身体很虚弱,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脸庞有些病态般的白。
第二个女人走出来的时候,我的手就像触电一般的抖动了一下。我的神经仿佛暂时停滞了,不会思维,不会记忆,眼前只有一张老照片和那个刚刚走出来的女人。
如果说第一个女人只让我感觉和照片上的母亲相像的话,那么这个刚刚走出来的人,就让我想毫不迟疑的喊她一声,喊她一声妈。
这个女人的身体很弱,但是她的眼神却极好,隔着几米远,仿佛就顿时看到了我手里的照片和尾指上的六指。紧接着,她就失去控制般的朝后靠着门框,扶着额头,像是怕自己要摔倒。
我真的无法控制自己了,我就拿着那张照片,一步一步机械般的朝她走去。我的意识似乎是模糊的,但是我看的很清楚,她扶着额头的左手上,有一个六指。
在距离她有三米远的地方,我停住了脚步。她的身体几乎完全就靠在门框上,只有这样才不会摔倒。她看着我的脸,看着我的手,还有那张老照片。她的眼泪一瞬间就无声无息的滴落,她好像在痛哭,却没有发出一点哭声。
“我姓师”我站在原地,脑海里条件反射般的就冒出几句话:“我的父亲母亲都姓师,他们住在司南小镇”
她的神经仿佛被狠狠的刺痛了,流着眼泪看着我。我不可能看错,因为在这个人身上,我不仅仅看到了她和老照片上我的母亲是一样的,更因为自己的心,仿佛被一种情绪扣动。
她突然就哭的无法自己,靠着门框一点点的坐下来,她的眼眶里全都是泪水,已经把视线遮挡了,但是她不肯去擦,甚至连眼睛都不肯眨一下,好像只要一眨眼的功夫,我就会消失在她面前。
她无声的哭着,猛然间就靠着门框,伸出两只颤抖的手,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孩子我的我的孩子”
我的心一瞬间就碎了,粉碎。这个人,这个看着我痛哭流涕的人
我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流满了冰凉的泪,我一下子就跪倒在地。我的嗓子哽咽的说不出话,但是还是抽泣着,一个字一个字喊出这一辈子从来都没有喊过的一个称呼。
“妈妈”
第二百三十四章 该做的事
我跪在她面前,声泪俱下,我感觉自己有无数的话想要说,但是所有的话全部都汇聚成妈妈这两个字。她哭的更厉害了,浑身都随着抽泣而颤抖,她仍然使劲的睁着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看着我。
我的心也在刺痛,像刀割一样。我真的不知道我的母亲是如何活下来的,她的坚强让我感到吃惊。随着泪水不断的滑落,我的情绪也稳定了点儿。很长时间以来,我所遭遇的事情都是谜团和欺骗,以及数不清的勾心斗角生死相搏,只有这一刻,我感觉到了轻松和一些安慰。不管之前发生过多少,不管时间过了多久,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母亲。我可以像所有的儿子一样,孝敬她。
但是与此同时,又一个非常令我迷惑的念头就蹦了出来。我的视线仍然是模糊的,然而透过泪水,我能够看的出来,我的母亲对我的眷顾和惦念,不比任何一个母亲少,甚至沉重如山,因为我还在襁褓的时候就遭遇到了家庭的大变,被人抢走。
远的就不说了,至少从昭通档口血案以后,小胡子始终都在我身边,他过去做过什么,我不清楚,但是那个年纪大一些的女人,肯定是他的母亲。两个母亲居住在这个偏僻宁静的小村子里,小胡子也知道她们在这里,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从来都不告诉我这些?我的母亲为什么也从来都不追问我的下落?
为什么这么久了,我都不能和自己的母亲相见?
她哭的累了,但是情绪也和我一样,稍稍恢复了些。她睁着一双已经黯淡了很多年的眼睛望着我,然后慢慢扶着门框站起来。我也从地上爬起来,想过去搀扶她,但是那个年纪大些的女人抢先一步,我就站在原地,想要说点什么。
她不肯擦掉脸上的泪,被人搀扶着,想伸出手,我知道,她想让我到她的怀抱里去,就像二十多年前拍下那张老照片时一样,那时候的我露着什么都不懂的笑,呆在自己妈妈的怀里,如同呆在这个世界上最安全也最温暖的地方。只有在她的怀里,我才不会被人欺骗,不会被人伤害。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情感是绝对无法泯灭的,不管年龄有多大,即便垂垂老矣,但是只要那个生下自己又养大自己的女人还在,那么自己就永远只是个孩子。
我的眼泪又忍不住了,看着妈妈慢慢伸出的手,我就哭着想走过去,想扑到她温暖又没有一丝伤害的怀抱里。但是在我脚步刚刚迈动的时候,她的手又收了回去。
“你的事,都做完了吗?”她尽量让自己显得沉静,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突然就问我了一句话。
我顿在原地,被这句话弄晕了,我不知道她所指的是什么事。
“没有做完,就不要回来。”她强自忍住泪水,目光从我的脸庞上转到了别处,我看到她的眼睛微微闭上了,好像不愿又不忍再看我:“走吧,做自己该做的”
“妈妈”我的脑子又乱成了一团,但是我就像一个在人流中迷失了很久的孩子,猛然看到自己的母亲一样,哭着想扑到她面前。
然而还没有等我走出一步,屋子的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屋门关上的同时,我就听到屋子里传出极度压抑的哭声。哭声虽然被强行压住,但是仍然凄惨到无法形容。
我使劲的拍打着门,在门外叫着妈妈,但是门内的哭声很快就消失了,没有人回应我。我压抑在心里的各种负面情绪,在此刻完全爆发了,我不断的拍着门。我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少不更事的年纪,感觉自己要被最亲最亲的人遗弃了。
那种感觉,就仿佛要丢失掉整个世界。
我哭了很久,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那扇屋门始终紧闭着。我抹掉了脸上的泪,端端正正的跪倒在屋门前,我真的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要这样。至始至终,她只是在哭,仅仅说了两句话。
做自己该做的
我究竟该做什么?寻找到走失的小胡子?拿到被阴沉脸夺走的轮眼?杀了老头子给我的父亲报仇?
这些仿佛都是我要做的,我该做的,但是我一件都没有做好。但是我仍跪在门前,期盼着母亲能看到我的身影,能再次打开门,让我进去。
我跪了整整六个小时,从正午一直跪到黄昏,双腿几乎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了。然而小屋的门没有打开,里面死寂一片。当我跪到深夜的时候,精神开始恍惚,好像在梦境和现实的分界线上来回浮动游走着。
我本以为找到自己的母亲,至少可以了却心中一个极大极大的夙愿,但是找到她的同时,又让我陷入了更深的痛苦中。
第一缕曙光照到了我的脸庞上,我微微睁开了眼睛,身体实在是支撑不住了,眼前一黑,直接栽倒。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和尚的车子里了。透过车窗,我看到车子还停在小村子外面,马上就打开车门,想回到那个小院子。但是和尚拉住我,他摇摇头说,院子里的人已经不在了。我的母亲和小胡子的母亲离开了这里,和尚不敢拦,却带回了一句话。
“做你该做的”
我的身体一下子就瘫倒在车座上,这就是我苦苦追寻的结果吗?我大概知道了小胡子究竟是谁,同时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会不顾自己的生命去保护我。但是我在寻找到答案的同时,又失去了同样重要的人。
那个问题,重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该做什么?我冷静了一下,回想到很多。
小胡子在唯一一次喝酒过量时曾对和尚说过,他要做一件前人没有做到的事,之后,他就找到了我,然后一直带着我在铜牌大事件中不断的拼搏着。如果在过去,我根本不知道任何关于小胡子身份的事,我可能会单纯的认为,他也是和雷英雄以及杜青衣许晚亭一样,为了虚无的轮转长生。
但是当我知道了他的一些来历之后,很多事情仿佛就都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他是个沉默的人,同时又是个重情的人,他可以为了救我而放弃自己的生命,就说明轮转长生对他的诱惑,其实并不算很大。
我捏着那张老照片看了很久,隐约就推敲出小胡子的动机。他很想找到轮转石和轮眼,把这个大事件彻底终结,但是他好像并非完全为了轮转长生,而是要真正的终结这个大事件。
只要这个大事件没有终结,那么师姓家族的后人,将会被所有参与到这个大事件里的势力无休无止的追捕,被他们残害或者利用,发生在我身上的惨剧,可能还会继续上演下去。
从师盘,到我,这之间长达将近十个世纪的时间里,究竟有多少族人都死在了这个大事件中?
猛然间,我就觉得这其实不是一件事,而是一种使命,终结家族厄运的使命。尽管这个家族已经凋零没落,但是有些东西,是作为后世子孙所无法逃避的。
只要我下定决心继续走下去,一直走到事件的真正终点,那么其它一些事情自然也就要有了断。我必然会和阴沉脸,老头子,还有另外的没有露面的势力争锋,不是我死,就是他亡。
“和尚,你们在南京的窝里,还有多少人可用。”
“不多,满打满算,经常做暗活的只有五六个,随时都可以调出来。”
“和尚,听着。”我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转头对他说:“你大哥暂时没有消息,但是这件事必须继续做下去,跟着我做。”
和尚也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就变了,他仿佛不是在看着过去那个卫大少,而是看着一个新上位的龙头。和尚没多说什么,嗯了一声,但是我知道,他会跟着我做下去,就和当初跟着小胡子一样。
我自己制定了一个计划,在阴沉脸还有老头子以及我这三方最主要的势力中,谁都掌握着一些主动。如果我跳出来满世界的寻找他们,可能他们会考虑其它一些原因暂时不肯露面,但是如果我隐忍下来,时间长了,他们会忍不住。
所以我让和尚还有张猴子集中了手下的人,同时我仍在利用碎片寻找小胡子。在这期间,阴沉脸和我通过电话,他不肯再透露关于事件的未知秘密,但是我也不会做任何妥协,无非是大家一起熬着,我有的是时间。我的家族已经熬过了十个世纪,最多再搭上我这一辈子。
就在我打算和他们拼死熬下去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竟然就找上了门。因为小胡子跟和尚一直低调,而我最近的行踪又很不固定,所以这个人还是从张猴子那边找到了切入点,先跟他们联系,然后张猴子就问我要不要和对方接触一下。
我本想好好的蛰伏一段时间,因为一部分精力放在了寻找小胡子和雷英雄的队伍上,但是这个人真的让我很有兴趣。
第二百三十五章 完整的信息
这个人在电话里自称姓方,他说跟我曾在麻占有一面之缘,所以张猴子提到他,我就想到了方老,这个大事件中最神秘的人出现了。对于他,我始终觉得像一片浓重的雾,根本让人看不出他的任何端倪。
我马上就跟这个方老打了电话,我的记忆力不算特别好,但是当初在麻占小城时,方老曾经长篇大论的跟我谈了很久,所以对他的声音,我还是有印象的。因为以前多少都有些接触,我们的交谈就少了一点隔阂。方老在电话里问我最近过的怎么样,就像在问候许久不见的朋友。
我大概能猜到方老的动机,三分天下,没他什么事,所以他感觉不能再等了,想要拉上一方人,占据些绪动。果然不出我所料,客套完了之后,方老就直接切入主题,他说了一些事,同时也表达了想要合作的念头。
但是我只是对他这个人的来历感觉好奇,觉得他很神秘,不过说起合作,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方老好像很有诚意,当他听出我语气中隐含拒绝时,就表示他可以到我所在的地方面谈。我不可能冒然跟别的势力见面,所以婉拒,方老有点遗憾。
“不是我要拒绝你。”我坐在沙发上,慢慢夹着一根烟,对着话筒说:“你没有资本。”
当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和尚跟张猴子就在旁边看着我,可能觉得我很有派,已经象雷英雄那样的龙头一样,会跟人谈事情了。
“概米度,你应该知道他了,他有轮眼,卫八,有轮转石,你也有自己的优势。”方老在电话另一端不温不火的说:“同样,我也有自己的东西。”
“是吗?”我随口应了一句,但是心里不断的在推测。按照常理来说,参与到这个大事件里的各个势力,都应该有些不凡的背景,说白了,其实都是道上的龙头,否则他们没有胆子也没有气魄去做这些事。然而我觉得,方老好像真的就是一个老学者,因为他说话的语气里,有一种经过时间还有学识所堆砌的东西,这种语气不是三两天就能装的出来的。
“年轻人,不要怀疑我的话。概米度跟卫八,都难以令人信任,只有你,才有合作的可能。”方老并不在意我的态度,他依然耐心的解释道:“轮转长生,即便拥有了完整的轮转石和血,也不会像其他人想象的那么简单,你缺乏信息,最关键的信息,如果没有正确的信息,你就算胜出,拿到了所有的东西,也只会害了你。”
我不知道方老是不是在有意诈我的话,但是他所说的最关键的信息,让我有些敏感,我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古羌人遗失在高原的圣物和秘密。轮眼是圣物的一部分,也是轮转长生中最神秘的一部分,路修篁曾经得到了大部分的秘密,然而他缺少的,正是古羌人的隐秘。
“你知道古羌人的秘密?”我直接就对方老问了一句话,因为在这种人面前,没有必要很隐晦的交谈。
“我知道。”方老顿了顿,很干脆的就回答了我的问题:“这是我合作的资本,你可以考虑,如果合作,我们共享这些信息。年轻人,再重申一次,信息非常重要,会避免轮转长生中最大的缺陷。”
“空手套白狼的人很多,我已经成年了,没有点硬货,就这样拉我上船?”我说不上对方老有什么反感,但是一想到他疯掉又死去的学生,心里就很不舒服,所以说出的话就不是很客气。
“可以透露一些,信息货真价实,你自己决断。”
方老绝对是个很隐忍的人,可以为了目的压制自己的情绪,他对我的不客气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反而愿意说点具体的情况。当他开始说的时候,我马上就证实了自己的判断,这些大事件中所谓的最关键的信息,真的和古羌人,乃至圣物有关。
古羌人最早发现圣物的奥秘时,其实跟轮转长生没有一点关系,它是一个非常古老而且神秘的祭祀仪式时的法器。因为圣物本身具有很神奇的作用,所以古羌人很相信这种仪式,他们不断的借助圣物做一些事。当然,对于圣物,他们也并非完全掌握了解,因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古羌人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但是这些代价并没有吓退古羌人,他们锲而不舍的钻研圣物,一些更具体的东西被逐渐挖掘出来。在漫长的过程中,这个绝密通过寥寥不多的渠道泄露出去一点,信息泄露的地点,一个是当时与古羌人为邻的秦国,另一个就是青藏高原。
无论在强大的秦国,还是之后崛起在高原上的象雄,这个秘密被统治者高度重视。这些东西不可能出现在正史上,但是却通过其它方式流传下来。秦,青藏高原的原住民,古羌人,都拥有部分秘密。在其后的深度挖掘和探索中,三个不同地域的统治者其实所追求的目的已经不同了,因为博大精深的文化传统,秦国所主导研究的,是关于轮转长生这一部分。可能路修篁所掌握的信息,都是在秦国研究圣物和秘密时具备雏形的。这些信息回流到了古羌人那里一部分,而远离中原和塞外的青藏高原上,掌握秘密的人则全力在挖掘圣物最根本的作用。
“我想问一个问题。”我打断了方老的讲述,问出了这个大事件中最最重要也最最实质性的一个问题:“究竟有人轮转长生成功过吗?”
那么多人都在追求轮转石,轮眼,和六指家族后裔的鲜血,但是谁能保证这种追逐不是无果的?除非在过去,有人曾经真的成功过,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我觉得,有过。”
“为什么是你觉得?只是你的推测吗?”
“是我的推测,不过这种推测是有依据的,这些依据记载在很可靠的史料上。”方老很肯定的说。
秦国对轮转长生这一部分研究的最深入,在理论问题被基本解决之后,当时的秦国国君就亲自主持了一次秘密的尝试。当然他不可能冒然的就用自己来尝试,他选择了一个试验品。
这是唯一一次有记载的尝试,但是很奇怪,试验品可能真的获得了新生,然而秦国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把轮转长生的尝试完全停止或者是转入了地下。
“并非他们不想,在轮转长生中,有一个很致命的缺陷,这个缺陷是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所以掌握了轮转石的人,不敢再轻易尝试。”
在当时那个时代,可能是这个大事件第一个高潮时代,秦国的尝试在进行,来自高原的原住民也获得了一些突破,他们利用各种手段,拼命去掠夺原属于古羌人的圣物。由此可见,圣物并非一件两件,但是都被这些原住民掠夺了。特别是在之后秦国与羌人的一场战争中,羌人被大败,丢失了大片的领地,被迫西迁北迁,在迁徙中,他们的圣物几乎被掠夺光了。
这些圣物,只在秦国保留了很少一部分,其余的,全都流失到了青藏高原。
“这个关于轮转长生致命的缺陷,我可以弥补。”方老说:“年轻人,并非我夸大其词,你永远不可能知道,用你的鲜血启动了完整的轮转石和轮眼之后,会发生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吗?”我淡淡的笑了一下,反驳方老,同时又根据他的话,在思索。
其实我已经相信,轮转长生,可能真的不像我还有其他人想象的那样简单。阴沉脸曾说过这些,我可以无视,但是方老也说了这样的话。
此时此刻,我的脑子转的飞快,从最根本的方向去分析这个问题。轮转石和轮眼,并非一个整体。轮转石的作用我知道,用杂血启动,会产生反作用力,如果用正确的鲜血启动,那么反作用力就会变成正常的作用力,也就是使人瞬间变的年轻。
按道理说,使人变的年轻,已经达到了目的,也就是说,想要返老还童,只需要完整的一套轮转石就可以搞定,那么为什么还要加上一只轮眼?这只轮眼应该是多余的。
轮眼是圣物的一部分,我手里的碎片也是圣物的一部分,目前为止,我只知道它的作用是没有规律的跨越地域和时间。如果说轮转长生有什么致命的后果,那么这个致命的后果十有八九是发生在轮眼上的。
流传到青藏高原上的圣物,大概都被象雄人和古格人用掉了,即便还留存寥寥几块,也都是很小的碎片,这样的碎片估计没有完整圣物那种作用。方老应不知道我手里有这样的碎片,所以他才会说我不可能知道启动了轮转石和轮眼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年轻人,我不知道你曾听人说过没有,在轮转长生大事件中,最紧要的其实并非轮转石什么的,而是信息。只有完整而正确的信息,才可能真正的成功。”方老不紧不慢的对我说:“我,掌握了全部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