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二章 宗族
只见典史(县尉在明已废,改为典史,前文有误,已修改)正了下自己的衣冠,也不管那八拜之交的吴姓族长在被抽嘴巴,上前两步,就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道:“下官诸暨县典史叩见大人,下官来迟,让乡下之人冲撞了大人,下官有罪。”
吴姓族长原本被要挟着打嘴,虽然嘴角被打出血,但还咬牙撑着,就是等典史来救他。
可没想到眼角余光看到了这一幕,一下绝了他的希望,而且对方是典史都要下跪的官员,当即吓得魂飞魄散。
要知道,让典史主动上前跪地请罪的大人,至少会是三级以上的官员才有这个资格的。
而茶铺老板一见,心中则松了口气,总算是自己预料的一个最好的结局。
不过他心中也还是有点奇怪,虽然看样子那个年轻人应该是个大官,可对自己这些百姓都很和蔼,真是少见!
钟进卫虽然掌军多年,一声令下,死在他面前的人也已不少。但他却不是滥杀无辜之人,现在见那个族长已经被掌得满嘴是血,就挥了下手,让那番役放了吴姓族长。
番役得令,把刀从族长的脖子上拿开,插回刀鞘,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
吴姓族长腿一软,跪倒在地。他本人是满嘴是血,而他儿子则是满嘴是泥,一前一后跪在那里,震慑住了所有村民。
平时高高在上的族长,竟然落了个如此下场。
钟进卫看着那典史,见他满脸惶恐,知道他大概是猜出了东厂的身份。
钟进卫也不说破,只是对那典史道:“这些凶徒在这人来人往的水泥路边行凶,砸了他们一家的茶水铺子,正好被我撞见了。”
说到这里,他转头指了下和自己坐在一起的吴莫泉一家人,让典史看下苦主,然后继续说道:“既然你是本县典史,就按律处置吧!希望以后你要管好你们县的治安,不要再出现这种光天化日之下破坏秩序的事情。”
典史看了眼吴莫泉家一眼,他认得是吴家村的人,知道这人带头不服族长,硬是让他儿子去上幼学了。
他搞不清楚吴莫泉和这位大人到底有什么关系,不过也来不及理清这点,先忙着回答道:“是,是,是,下官一定管好本县的治安。”
钟进卫看了一眼那吴姓族长,然后又命令道:“听说有的宗族强令本族人不得去上幼学,你要严查此事。上免费幼学,是朝廷的恩典,是皇上的浩荡君恩。如果自己不想上就算了,但要是谁敢强迫别人不去上幼学的,必须惩处!”
“下官明白,下官一定严查。”典史不敢抬头,只能连声答应。
他从钟进卫说话的语气中,已经判断出,这个人的身份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
“起来吧,我再问你一事。”钟进卫看他还很上道,就让他起来说话。
典史一听,再次磕头谢恩,然后才站了起来,规规矩矩地站着。
后面不远围着的村民中,有一些机灵人,到了这个时候,已经醒悟过来了。纷纷往后丢手中的器物,免得惹祸上身。
这么一来,又带动其他人赶紧丢械斗工具,动静一下变得更大。
钟进卫瞄了一眼,也没管这些。处置了领头的人,就已经足够了,没必要和这些底层的百姓计较。
他看着典史问道:“你知道幼学的先生住在哪里么?”
“下官知道。”典史低着头,恭敬地回答道。
“好,你领我过去见见,我有事要问他。”钟进卫说完,就站了起来。
吴莫泉一家一见,也连忙站起来。知道钟进卫是比典史还大的官之后,便拘谨了好多。
钟进卫转身看看他们这一家人,然后对于长俭道:“给他们拿个十两。”
于长俭答应一声,便从怀中取出九思宝钞,数了十两出来,递给吴莫泉。
“不,不,不,草民不敢收。”吴莫泉那还有胆子来收钟进卫的钱,而且还是十两之多。
钟进卫对他笑笑,看看小家伙,然后说道:“有点本钱,你可以去做点小本生意,不用依赖族里过活。好好供养你儿子上学吧,很有志气的小孩,说不定以后有出息都不一定。”
听钟进卫这么一说,为了自己儿子,吴莫泉鼓起勇气,接了过去。
然后他带着老婆儿子,一起跪倒在地,一边向钟进卫磕头,一边说道:“多谢大人大恩,不知是哪位大人?草民回家立长生牌位供奉恩公。”
钟进卫冲那小孩笑笑,没理吴莫泉,便出门而去。
典史倒是很想听听,这位大人到底是哪里神仙?但没听到钟进卫回答,略微有点失望。
他看了眼跪地上的几个人,然后冲自己手下喊道:“把他们都押去县衙大牢。”然后自己则赶紧去钟进卫身前伺候去了。
一路行去,典史在钟进卫马头边上,小心翼翼地给钟进卫解释道:“大人,下官只是因为收税和巡查治安问题,才和那族长在一起的。大人,您也知道,这地方上还是要靠这些乡绅维持...”
钟进卫伸手一摆,打断了典史的说话。他知道典史这么解释,是想撇清自己和那族长的关系,免得自己追究的话,牵连到他。
钟进卫低头俯视着典史道:“地方上的情况,必须要分辨出乡绅的好坏才可以。否则这地方上要交给这种恶劣的乡绅,那是败坏朝廷的威望。知道么?”
“是,是,是,下官一定注意。”典史见钟进卫没有追究的意思,当即松了一口气,连声回应钟进卫道。
不过因为典史这么一说,让钟进卫又想起了宗族这个事情。
在这乡间农村,大明的官府都是委托地方乡绅来管理的。而地方乡绅,又往往都是本族族长之类的人物。他们操纵着本村的大小事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算是土皇帝一个。
要让大明的各项政策都执行下去,并让农村长治久安,必然要瓦解这种土皇帝的权势才行。
但钟进卫知道,瓦解宗族的凝聚力,破坏土皇帝的根基,这点太难了。
第八百一十三章 最长的奏章
因为不止是乡村,就是城镇之中,也大都是以宗族为单位。在当时大部分人的观念之中,是没有国家民族的概念,更多的是宗族。
这一点,哪怕到了后世,宗族观念强于国家观念,在某些地方还是存在的。
大明要强盛,必然要改变这个观念。否则宗族这种小群体会败坏大明的根基,从根子上腐化大明。
但这个问题又太难了,以至于钟进卫一路上一直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快近傍晚时分,钟进卫去到了幼学先生所在。也算是运气,先生并没有出去走亲访友,因此钟进卫得以了解到了很多情况。
钟进卫一从幼学先生的住所出来,已经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县令连忙向前参见道:“大人驾临鄙县,下官深感荣幸。特意备了薄酒,给大人接风洗尘。”
这一天钟进卫遇到的事情,让他感觉有很多事情要做。因此他对吃没兴趣,直接对县令说道:“我要给皇上写奏章,今晚就住你们县城了。除非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否则不要打扰我。”
县令稍微一愣,不过马上就作揖道:“下官遵命!”
他的级别比典史就高多了,在等钟进卫的时候,已经由东厂番役给他看了腰牌,让他知晓身份,而不是瞎猜。
至于钟进卫的身份,县令不知道,也不敢再问。这么多番役护卫着的官员,级别定然非常之高。
而且既然对方不想告诉他,他也乐得不知道。
钟进卫在县令安排的住所早早用过晚餐,就开始给崇祯皇帝写奏章。因为他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回去,不能当面讨论,钟进卫就把奏章写得很详细。
在奏章中,他主要说了以下几个事情。
一,标点符号、黑板、粉笔在幼学教育中帮助很大,值得大力推广。但因为上幼学的多为家庭贫困户,用不起粉笔。因此钟进卫建议加大粉笔的研究,看如何最大可能地降低成本,使得更多的人能用得起粉笔。
二,就是关于拼音的事情,没有一套简单易用的识字方法,幼学的教学进度会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幼学先生。为此,钟进卫向崇祯皇帝推荐了自己所学过的汉语拼音。
在奏章中夹着的汉语拼音使用规则中,钟进卫还列举了几个好处。有这汉语拼音,能很大程度上减轻幼学老师教认汉字的难度。
钟进卫还建议这套汉字拼音由朝中大儒进行整理之后,再编写一本字典,集合拼音,字形查字。这样只要学生有一本字典在手,自己都可以自学汉字。
三,就是有关繁体字的问题。人类自有文字以来,象形文字已经经过多次变迁,一个最大的趋势就是汉字变得越来越简单。但钟进卫认为现在的繁体字还不够简单,不少字的笔画太多,书写很麻烦,又费时间。
为此,钟进卫甚至还结合以前推广的大白话进行说明。文字和说话一样,也是人与人之间沟通的一种体现,只不过这种沟通不是面对面的沟通。
但不管如何,创造文字的一个最重要的用途,就是表达书写者要表达的意思。为此,文字如果以简单明了,容易记忆的话,就是最好的文字。
因此钟进卫建议朝廷组织文学大儒对汉字再进行一次简化。至少要把日常所用的文字进行简化,提高百姓的书写效率。
四,就是宗族问题。钟进卫先是简略地说了下今天遇到的事情,然后给崇祯皇帝分析宗族问题可能给大明带来的诸多害处。
最后,他向崇祯皇帝说明,要提高官府在农村的影响力和控制力,就必须要最大程度的减轻宗族的影响力。
为此,钟进卫提了几个建议:一是最好把官府从最低的县一级再往下延伸,官府机构再到村镇一级。
如果上述措施在短时间内没法做到的话,可以选出一些有善举的乡绅来代替官府做事。但必须要有任期,多少年后必须换人。
最好是官府挑选几个有明确善举的乡绅,让所在村镇的百姓进行无记名投票,选举出他们最愿意的那个乡绅,让其帮助官府做事。
这样能最大程度的减少那些替官府管事的乡绅,在村镇为非作歹,欺上瞒下。
这种做法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证地方官府和有些乡绅联合起来,狼狈为奸,祸害一方。
钟进卫原本是不想写上这一条的,后来想想这只是选出村镇一级的乡绅而已,并不是官员,连一点俸禄都没有的义务管理者。说到底这其实还是民选民而已,不涉及到官员。应该不会触动崇祯皇帝和朝中大臣的神经,因此,钟进卫就把这条抛出来了。
针对宗族问题,钟进卫最后还建议,从根本上瓦解宗族的凝聚力。
他在奏章中给崇祯皇帝分析,宗族之所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是因为宗族掌握了太多的生产资料。百姓必须依靠宗族的力量,才能比较好的生存下去。
但如果有一天,百姓可以不依靠宗族,自己都有能力过好自己的日子。那么就不会有百姓会喜欢去拍族长马屁,事事被族长所管。
针对这一点,钟进卫建议朝廷在一定程度上,向银行做担保,让村镇一级的百姓也能从银行贷到低息贷款,从而能做点小生意之类的,减少他们对宗族的依赖,这样就能从根本上瓦解宗族。
当然,敢贷款,能靠做小生意独立于宗族之外的百姓,都是有头脑的百姓,这样的百姓人数必然不会多。
但没关系,能独立出多少百姓,就算多少百姓。万事都没有完美的,只要去做了就成。
钟进卫想想写写,写写想想,一直忙到了深夜,洋洋洒洒地写出了穿越到大明之后,最长的一封奏章。
第二天一早,由顾百川安排,找专人递送这封奏章上京。
而钟进卫就没在诸暨县耽搁,继续南下广州。
之后的一路上,并没有发生特别的事情,一行人顺利地进入了广东境内。没过多少天,广州城就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第八百一十四章 水土不服
“国公,已经到了广州城,现在如何处理?”郑芝龙望了下远处的广州城,然后向钟进卫请示道。
钟进卫听了一笑,指了指身上的衣服道:“我们便装而来,自然是不想暴露身份。现在虽然到了目的地,但我还是打算先微服私访下。看看现在广州市舶司的情况如何?看看传说中的孙传庭到底如何?”
钟进卫虽然听说了孙传庭出使日本的事情,心中也是佩服其果敢,有智。但他一直没有和孙传庭面对面交流过,因此无法把握孙传庭到底如何。
郑芝龙等人听钟进卫的话,好像这个孙传庭很了不起,不由得默记在心。
“走,先去广州城找个客栈住下,再去市舶司附近逛逛,看看情况。”钟进卫略带一点兴奋地说道。
微服私访,扮猪吃虎这种小说中才有的情况,出现在自己身上,一路行来,感觉还不错。
不过更主要的目的,还是微服私访才能看清一件事情的本来面目。就如同后世领导只有突击检查,才能知道下边的情况到底如何。
而对于顾百川等人来说,只要国公安全有保证,他们就无所谓国公怎么样。反正他们跟着国公,遵从国公的命令就是。
钟进卫并没有进入广州城,而是在城外找了一家大点的客栈住了进去。
广州不愧是一座大城、古城,又是开埠所在,商业繁荣。哪怕是在这城外,这客栈的规模也不算小。里面南来北往的客人很多,掌柜和伙计比起北方来,要精明很多,表现在服务态度上,更是让顾客舒服很多。
他们一见钟进卫一行人锦衣骏马,个个气度不凡,便知道是豪客。
掌柜亲自迎了出来,热情地招待钟进卫一行人。
钟进卫回到南方后,感觉有一种久别重逢的熟悉感,对这一切都充满了好感。
他见掌柜迎出来,便要了住宿,然后对掌柜说道:“我有两个伙计应该是不适应这南方的湿热天气,生病了。麻烦掌柜找下医术高明的医生,诊金不是问题。”
掌柜一听,连忙往里喊小二,让他去请医生。然后给钟进卫解释道:“客官放心,这位胡医生的医术精湛,对于北方人到了南方水土不服的病例,很是擅长。”
掌柜说完之后,一边请钟进卫进去,一边又宽慰钟进卫道:“客官放心好了,我们广州这边经常有北人南下做生意,初次来都会水土不服而生病。因此这些事情见多了,保证客官的伙计不会有事的。”
钟进卫点点头,笑着道:“这样最好了。”刚说完,他忽然想起了一事。
于是,他就不再管这些杂事,自有护卫会处理。
钟进卫径直来到自己的房间,把刚才所想到的事情记下来,写成奏章,准备发去京师。
原来他刚才得掌柜提醒,忽然想起现在整编军队都是在北方。要是这南方有事,北兵南调的话,怕水土不服会是军队最大的敌人。
古代人因为交通问题,一般都不怎么远行。更不用说,从北方边军所在的几个省份,跑到最南边的海边这几个省份。
尤其是北方军队从干热环境一下到了湿热的环境,要想没有非战斗减员,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搞不好这种非战斗减员才是最大的减员。
而大明接下来的战略目标,在南方也有重要的一块,就是东南亚地区。
不管是交趾战略,还是守护大明南方,必须要有一支精锐的南兵驻守在这边才行。
因此,最好的对策便是在南边也进行军队的整编,至少要整编出一支具有足够威慑力的新军出来。
不过这事不是很急,但却需要去做。钟进卫在奏章中把自己想到的事情做了详细的分析,建议崇祯皇帝根据朝廷的实际情况进行决策。
忙完了这件事情后,已到午饭时间。
此时两名生病的护卫已经由那胡医生看过,留了一名护卫照顾。其他人则护卫着钟进卫,去了客栈大堂用餐。
将近三十个人,五桌左右,一下占据了大堂内的一角。
钟进卫一边用餐,一边听些八卦。希望能从这些旅客身上,了解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听说朱尚书重病,有这样的事情么?”有一桌旅客好像是老乡见老乡,一番寒暄之后,便在一起用餐,一边吃一边聊天。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来时,这消息传得到处都是。希望老天保佑,这只是一个谣言而已,否则大明有的乱了。”另外一人叹了口气,回应道。
第一个人听老乡的消息,好像这消息已经是**不离十,可以确定朱尚书生病了。便没了心思吃饭,放下筷子对他老乡诉苦道:“你看,我都进好了货,不敢回去。就怕万一朱尚书有个意外,一下就又乱起来了。”
这桌人隔壁的一桌,坐着几个身材比较高大的旅客,听他们议论的话题,其中一个汉子便转过头问道:“这位兄弟,你说的是哪个朱尚书,哪里要乱了?我可是听说建虏都被兴国公灭了,现在天下太平着呢!”
放下筷子的那位听隔壁桌问话,打量了下然后说道:“你是从北方过来的吧?我是贵州人士,说得是我那边的事情,和你们没关系。”
钟进卫没听到自己想要听的有关广州本地相关的事情,反而听到了大明西南的一些情况。心中微微失望,却也竖着耳朵听他们聊天。
看贵州这人垂头丧气的样子,那个从北方来的旅客便安慰道:“没事,要真有什么乱子,朝廷新军一到,必能平定。”
贵州这人对北方一事并不关心,因此也不清楚。他听北方这人这么一说,笑了一下表示感激,然后又摇头道:“远水解不了近渴啊!现在大明西南全靠朱尚书镇着那些土司,就算如此,都有人蠢蠢欲动,不是很安份。”
那北方人对大明西南的事情也同样不是很了解,他问清楚了情况,又开解过这个贵州人,便不再插嘴,自个吃饭了。
但钟进卫在一边听了,倒是非常关心。见他们没再议论,他就放下筷子插话了。
第八百一十五章 改土归流
“这位兄台,我听说朝廷在前年时,专程应朱尚书之请,把白杆兵调了回去,就是为了威慑西南土司的。难道这也没有效果么?”
听到钟进卫问话,那贵州商人往这边看了一眼,发现钟进卫身边都坐着锦衣大汉,应该是个豪客。
和后世人一个心态,特别是商人,能结交一个土豪,自是一件好事。因此这贵州商人就转了身子,面对钟进卫解释道:“石柱秦总兵是厉害,可她在西川。这西南多山,路也不好走,因此云贵的土司更多的还是怕镇守在本地的朱尚书。”
钟进卫一听,心中恍然,原来是道路的问题。
这是在十七世纪,大明西南多少数民族,一般都是自治性质。对于大部分土司来说,很少会有修路,修到和外界畅通。基本上都喜欢关起门来自己当土皇帝,这才是最好的。
像秦良玉这样的土司,因为领军出去过,知道闭塞不是出路。因此勤王京师,立下功勋,其中一个赏赐就是得到水泥,使其修一条通往外界的水泥路。
钟进卫想到这里,又有所得。他想了一下,便再问那贵州商人道:“云贵那边的形势真那么严峻么?”
“呀,形势如果不严峻,我早就回去了。多待广州一天,货物就积压一天,成本也就高一天啊!”贵州商人一听,不由得又是摇头叹息。
钟进卫听了便不再言语,他早早用完了午餐,就又回房。
刚进房,钟进卫就问跟进来的顾百川道:“厂卫在西南的力量怎么样?”
顾百川刚才吃饭时听钟进卫问话,就知道国公又操心西南局势了。他因此已经想过一遍,现在听钟进卫问话,就马上回答道:“国公,西南多土司,厂卫相对来说,会少一些,但也还有。”
钟进卫听了,在房间内转着两圈,显然在考虑问题。过了一会,他站住身子,对顾百川说道:“西南局势看样子很严峻,虽然实际情况不知道。但空穴来风,必然是有其出处。为防万一,必须加强西南情报的掌握。”
顾百川一听钟进卫又要下命令,连忙正了身子注意细听。
“第一,多派厂卫暗地里前往西南,监视各族土司。如果人手不够,可以马上急报王公公,奏请皇上从外地调拨人手。”
“第二,我刚才有了点想法,马上写一封奏章,加急递送进京。”
顾百川听完钟进卫的命令,马上答应道:“是,国公。”
钟进卫当即又走回房中的桌子边,开始写奏章。
现在北方已定,手中本钱比起前几年的时候,也已经雄厚多了。对付云贵川的土司,有不少牌可以打。受刚才那贵州商人提醒,钟进卫有了一个新想法。
他在奏章中向皇上建议,最好派部分京营前往西南,人数不用太多,精锐就成。配合朱尚书和石柱秦总兵一起,把西南土司的问题及早解决。否则这么一个火药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
而西南土司的情况和辽东建虏不一样,因此,钟进卫建议,最好是把特种部队,就是霹雳大队也派出去。如果在必要时候,进行斩首行动,一举端掉为首几个不安份的土司,少一点西南的动荡是最好的。
这样一来,成本最低,对于西南少数民族来说,也很有效果。
不过要彻底解决西南土司问题,还是要改土归流。也就是罢免土司的世袭制,设郡县,由朝廷直接派一定任期的官员进行管理。
钟进卫向崇祯皇帝建议,全面的改土归流,最好是在北方军队整编完成之后。这样就有能力在土司万一不服朝廷的改土归流之策,就有足够的强兵迅速解决掉抗拒改土归流的土司。
而在这个改土归流之策全面实施之前,建议先挖西南土司的根基,也就是朝廷借口帮助土司,出钱给西南修水泥路。
只要交通便利了,就会有几个好处。第一调兵顺利,出现状况可以迅速反应;
第二,各族少数民族走出大山的机会就会多起来,当他们见识了外面的世界之后,就会有想法。土司再想愚弄自己的部族百姓,就会变得不容易。
关于这点,一个很好的用处,就是土司想造反,就未必有那么多百姓会跟随。因为有见识的部族百姓,知道明军的强大,必然不会盲从。
第三,交通便利,必然会给各少数民族带去好处。要想富,先修路。这路修好了,必然会带动一部分部族百姓富起来。而造反是大罪,如果不是被逼无奈,很少有百姓会跟随造反。
这么一来,既不会被愚弄,自己的日子又开始好过起来,又有谁会跟随土司造反。真到了那一步,就是土司想造反,他手下的部族百姓中,说不定就会有人先一步告密。
钟进卫写完奏章,又看了一遍之后,便交给顾百川,让他急送京师。
看着顾百川转身出去安排此事,钟进卫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西南那边不要那么快乱起来。否则等奏章中的几条措施安排下去,就算西南闹起来,应该也能很快平定下来。
事实上,兵部尚书兼督贵州、云南、广西诸军务的朱燮元只是偶染小恙而已,只不过谣言越传越离谱,变成了重病而已。
因此西南并没有马上发生叛乱,不过钟进卫的奏章一上,朝廷的注意力就集中到了西南。
崇祯皇帝下了决心,根据钟进卫在奏章中的建议,来解决西南这个不知何时会爆炸的火药桶。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奏章才送出而已。
钟进卫又安排了这一事,便按照计划,出了客栈,往珠江口边的市舶司而去。
当然了,这次他们一行人并没有骑马,否则就太招人眼球,不符合微服私访的目的。
珠江上布满了船只,有渔船也有货船,有内河小船,也有远洋巨舰。
码头上,无数的人流涌动。有来码头看货的,或者在帮闲勾搭商人的,还有忙着搬运货物上下船只的,不一而足。
钟进卫在这里看到了最多的肤色,包括白人、黑人、阿拉伯人都能不时见到。
他们一行人边走边看,忽然看到前面一处酒楼前围着一群人,在那指指点点。
钟进卫原本就是闲逛,看有没有什么发现。因此见到那边有人群聚集,便走过去看看。
第八百一十六章 为人母亲的不易
因为钟进卫要低调的原因,所以不但马匹没带出来,就是身边的人,也有要求。除顾百川、王鹏、于长俭和郑芝龙几个之外,其他人都分散了出去。
否则这么一大群锦衣大汉,前呼后拥的,只要长眼睛的,都能知道这伙人很特别。
现在钟进卫要过去凑热闹,分散在周围的护卫们自然就先过去,占据关键位置,这些就不用说了。
钟进卫还没走到,就听到一阵议论声传了过来。
“看不出来,长得有点姿色,是个贼。”
“就是,就是,看看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却去做贼,这娘是怎么当的!”
“你们也不能这么说,看那两个孩子,肯定是饿狠了,当娘的才会去偷吃的。”
“是啊是啊,刚才我就看到了,那包子是给她孩子吃的...”
钟进卫听得眉头微皱,隐隐是偷东西什么的,好像和自己关心的事情没什么关系。
原本他想着这种事情就不旁观了,当后来听到好像还和孩子什么的有关。因为钟进卫是刚当父亲没几年,儿子也是刚会叫爸不过半年。因此他对孩子的事情比较敏感,就继续往前走,去看看怎么回事。
郑芝龙和王鹏在钟进卫侧前方,一左一右往人群中挤过去,硬是给钟进卫挤出了一条路。
那些被挤到的围观者想骂娘,但回头一看,是一伙彪形大汉,就住了嘴。不管心中如何想,脸上却没表现出不满。
钟进卫进去一看,就在酒楼门口右侧有一个临街的窗口,摆着包子馒头之类的吃食。应该是做来往路人生意,买了就走的那种。
在这窗口边上一侧,跪着一个年轻的妇女,身上衣服已洗得发白,打着好几处补丁。低着头,看不清脸,但从整体印象来看,模样应该也不会差。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大概两岁左右的小女孩,脸上挂着泪花睡着了。在她的背后,则站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孩,躲在她妈身后,畏惧地看着那些围观的人。
在年轻妇女的身后还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大大的一行字:“偷东西的下场!”
钟进卫正在打量,他边上不远却响起一个轻浮地声音:“有这身材,去偷什么包子,偷汉子去好了。”
“哈哈,要是跟大爷来乐呵乐呵,保你每天都能光明正大的吃到包子。”
钟进卫转头看过去,发现是两个轻浮浪子在一说一唱地说着。两边不少人虽没有说话,但都对这两人投以厌恶的眼神。
钟进卫眉头皱了一下,问边上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道:“这位大婶,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有人礼貌地问话,这名妇女转过头看了一眼钟进卫。发现问话之人长得挺和气,浑身正气,没有一点轻浮。就叹了口气,给钟进卫说道:“你们男人啊,不知道我们当女人的苦,更不知道当娘的苦...”
钟进卫原想着大婶应该会比较八卦,容易探听消息,没想到却引来一阵感叹,不由得有点愕然。
不过这位妇女也是触景生情,感慨了一下而已。她马上就收了感叹,给钟进卫讲述道:“这位公子,你算是问对了人,大婶在这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看得清楚,你去问别人也没有大婶知道的清楚...”
“这个,大婶,能说下重点么?”钟进卫忍不住打断道。
中年妇女一听,心中有点不满,不过这事憋心里不舒服,现在有人主动问起来,也就不计较钟进卫的不耐烦,给他说道:“这位妇女带这对儿女走过这里时,她的儿女闻到包子香味,就不肯走了。”
“那小男孩趁酒楼伙计转身招呼客人的时候,想过去拿包子,被他妈给拦下了。然后还拉到一边去,给她儿子细细说话,都被我听到了。”
“哦,可是教育她儿子不要偷东西?”钟进卫听到这里,便猜道。
中年妇女点点头道:“是,小孩要是偷了东西,被发现的话,这小偷的名声就会跟随他一辈子,以后就别想有大出息了。因此,他娘就无论如何都不让儿子干这事,一直教育他。”
钟进卫听了就有点奇怪,就插话问道:“这当娘的这么明白事理,怎么自己又去当了贼?”
中年妇女听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回答钟进卫道:“我听到那小孩说已经饿了一天了,死活不肯走,一对儿女都闹。就这么着,当娘的没办法,为了儿女,就只好自己去做贼了。没想到当场被抓,被逼跪这里示众,据说还要交官府法办!”
钟进卫听得眉头又皱了起来,偷东西确实不应该,但也不应该如此惩罚。如果这是惯犯也就算了,临时起意,为了子女不得不做了此事,不但当街示众,还要送官府法办,这让这个年轻妇女以后如何在这里待下去?让她的一对儿女如何养活?
“就没有人劝解下,或者替她付下钱么?”钟进卫有点不满地问道。
那中年妇女一听,向钟进卫摇了摇手,然后指着这处酒楼道:“年轻人你不知道,这酒楼的东家正好在这请客,听到这事,就让这年轻妇女上去陪酒,被拒绝后就发了狠话。因此虽有人提出过让酒楼不要计较此事,甚至有出钱,但都被他蛮横拒绝了。”
钟进卫一听,怒气就上来了,他就待走出人群,没想又被那中年妇女拦住了,只听她道:“年轻人,别冲动。大婶看你是个好心人,因此提醒下你。这家酒楼的东家是个举人,惹不得。否则,你看周围这些人,估计有好多个都会出头理论了。”
钟进卫一听,不由得笑了,他对中年妇女说道:“举人?书都被他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说完之后,他当即走出了人群,来到跪地上的年轻妇女面前。
围观的人一见有人出头,轰然一声,大部分都叫“好”为钟进卫打气。
在酒楼门口监督着的一个酒楼伙计一见,当即喝问道:“干什么,干什么?”
钟进卫没理他,直接对那个跪地上的妇女道:“为人父母也真不容易,起来吧!”
那伙计一听,虽看到是五个锦衣汉子,却也不怕,反而变得更是大声道:“你们要想多管闲事,最好先打听打听这里是谁的地盘!”
第八百一十七章 坐地起价
钟进卫闻声看了那伙计一眼,然后转头对于长俭道:“给钱。”
终归是这年轻妇人有错在先,因此钟进卫并没有打算用自己的身份来压人,付了钱算是替这年轻妇人补过。
于长俭得钟进卫吩咐,正准备掏钱之时,那酒楼伙计又嚷起来了,神态还无比嚣张道:“怎么,有几个臭钱就想英雄救美了?告诉你,我家东家有的是钱,随便拿出一点都能吓死你。我东家发话了,就是要让她跪这里,多少钱都没用。回头再送去官府法办,谁让这贱妇敢拒绝我家东家的好意!”
王鹏一听这伙计脑子有病,说话间有侮辱国公之意,当即一步踏过去,就待出手教训他。
谁知这回被钟进卫给拦住了,只听他对那伙计道:“哦,你家东家听着很有钱、很厉害是不是?但我怎么觉得是为富不仁,滥用私刑,目无王法呢!”
那伙计被钟进卫说得张大了嘴,这一顶顶帽子戴过去,他承受不起。
而围观的大部分路人,早已看不下去,纷纷大声叫好。反正有事自有钟进卫这个出头鸟顶着,他们借此机会发泄下心中的不平,很是起劲。
钟进卫说完之后,便没再理那伙计,低头对那年轻妇人说道:“你买包子的钱,我替你付,快起来了吧。”
那年轻妇人原本以为钟进卫可能是图谋自己的身子,因此跪着不动。宁可受辱,也不愿**。
但刚才听钟进卫和那伙计的对话,能听出来钟进卫并不是那种人,因此感激地抬起头看了钟进卫一眼,然后想站起来。
谁知因为跪得太久,手中又抱着孩子,刚一起没起来,又跪了下去。
钟进卫见了不由得叹了口气,转过头对刚才那位热心的中年妇女道:“大婶,能不能过来扶一把?”
那中年妇女早有抱打不平之心,但却畏惧于酒楼东家的权势,因此没敢出头。现在钟进卫出了头,又招呼她去扶一把那年轻妇人,便没有犹豫,急步过去扶起年轻妇人。
或者是晃动的原因,年轻妇人抱着的小孩醒了,哇哇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喊道:“娘,饿,娘,饿...”
而小男孩则抱着母亲的腿,没敢说话。
年轻妇人到了此时,才泪如雨下,紧紧地抱着孩子不放。
钟进卫在心中叹了口气,知道这位年轻妇人肯定是没钱,没法满足怀中女儿一点小小的要求而流泪。
于长俭在这当口已走到那伙计那,把钱递给那伙计,冷声喝道:“拿去,这钱够了吧?”
虽然不知道这家酒楼的包子要多少钱,但按一般常理来算,这钱已经够买好多包子了。
忽然,一个声音从酒楼二楼传了下来:“这点钱怎么够,我家的包子可是十两一个!”
钟进卫闻声抬头看过去,发现一个长相儒雅之人伸出窗外,正看着下面说道。
十两纹银,够买二十石粮食,或者是二百五十只大肥鸡。这包子怎么都不可能这么贵,明摆着故意说出这么高一个价钱,来为难钟进卫。
围观的路人一听,都一片哗然。连那伙计都惊愕地抬着头,叫了声“东家”。
王鹏是听得眼睛微缩,这是心中怒火要爆发的前奏。他凑近钟进卫,低声请命道:“老爷?”
只要钟进卫点头,他王鹏分分钟就能把这店砸了,还不够解气的话,直接丢去大牢,看他还嚣张不!
钟进卫心中明白这东家是个什么意思,他也很生气,不过却没有让王鹏动手。
因为如果王鹏出手,其实是利用手中东厂的权力。这种不按律法,动用特权的做法,钟进卫是不赞同的。
虽然在路上来的时候,也曾出手过一次,但那是别人言辞辱及了自己,东厂番役作为自己的护卫,就有理由出手。
但这一次,是要搭救这年轻妇人,替她给钱,免去小偷的名声。不管如何,从某种角度来讲,那酒楼东家还占着一个理字。
这种人,要收拾,有的是机会,钟进卫想着,就出声对于长俭道:“给钱!”
“老爷?”于长俭一听,有点不乐意了,明显是敲诈,国公还真给。
一边低着头无声垂泪的妇人一听,抱着孩子向钟进卫跪了下去,低声道:“恩人的好意,奴家心领了。”
剩下的话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却很容易让人明白,她不想钟进卫当这个冤大头,给酒楼东家敲诈那么多钱。
“我插手了,就会管到底,你起来一边看着好了。”钟进卫和蔼地说道,并示意那位中年大婶把她重新扶了起来。
陪在钟进卫边上的郑芝龙和顾百川倒没有发怒,仍然气定神闲地站那,任由国公处置。
因为在他们的眼里,这酒楼东家再厉害,也是伸个手指就能碾死的蚂蚁而已,根本就无需动气。
于长俭见钟进卫没有改口的意思,就只好按照十两一个包子,重新数了钱出来。
周围围观的路人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他们有谴责酒楼东家,也有劝说钟进卫别掏这个钱。
那酒楼东家是漫天要价,就是想让钟进卫知难而退,没想到钟进卫却真拿出了这个钱。一时之间,怔在了那里。
钟进卫见那酒楼伙计无意识地将钱接到了手里,便转身向路人说道:“诸位,谁都有忘记个事的时候。这位娘子因为心急把钱忘在家里,现在已经由我把钱给了,这算偷么?”
虽然围观的路人心中明白其实应该是偷,只是钟进卫好心,给了钱而已。大部分人都有一种同情弱小的心态,而且钟进卫说得又在理,谁没忘记个钱的时候,要是如此就被诬陷为偷抢,就太冤枉了!
因此,路人七嘴八舌地回应钟进卫,都表示不算偷。
钟进卫得到回应,就用手一指上面的那位,对路人说道:“这位还是举人老爷,做事却没有一点同情心。还落井下石,想借此要挟这位娘子去陪酒。圣贤书都被他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种人,是读书人的耻辱,是朝廷的耻辱。”
那酒楼东家听得面色涨得通红,正想发作之时,却听到钟进卫在底下又说道:“我要替这位被冤枉的妇人告他,诬陷好人,滥用私刑,坐地起价,目无王法!”
第八百一十八章 虎头蛇尾
围观的路人一听,先是稍微愣了一下,然后轰然叫好。他们没想到这位外地人竟然敢告酒楼东家,要知道这东家不但家里钱多,而且还是举人老爷。这下好了,有好戏看了。
因为外面吵杂的声音,从酒楼东家所在的二楼窗户处又探出一个人头,往下看了看。忽然他的神色明显怔了一下,然后赶紧拉了正要发飙的酒楼东家缩回了窗户里面。
而楼下的王鹏一听国公说要告酒楼东家,那就意味着准备动手了,他当即用手一招。
招手方向的五名护卫当即从外围快步走了过来,站定了身子听从命令。
王鹏看了钟进卫一眼,没发现有制止的意思,就对五名护卫说道:“把这酒楼东家给看住,别让他跑了。”
围观的路人原本还担心这个外地人想告一个举人老爷,恐怕不讨好。没想对方却不只是那么四五个人,这随手一招就又来了五个,怕也不是省油的灯。
有机灵的人一见,连忙左右又看了起来,结果还真发现有相同服饰的人,而且还有不少。这一下,这些路人明白,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接下来的事情,怕是会越来越精彩了。
在他们低低私语之下,钟进卫一行人的规模被传了开来,大部分路人准备开始围观即将进行的龙争虎斗。
到底是这家缠万贯的举人老爷厉害,还是这陌生的外地豪客厉害,谁也说不准,纷纷拭目以待。
那名年轻妇人见到这个情况,如果按照她以往的个性,却也怕事不敢。可如今她被强制跪地将近有一个时辰,如果不是这位恩公出十两纹银一个包子,替她洗掉了小偷罪名,自己将永远背负这个名声。
因此恩公接下来要和酒楼老板作对,又是替她继续洗白的一个方式,她一恒心,去官府就去官府。
但接下来的情况却让路人大为意外,正待五名锦衣大汉准备闯进酒楼之时,那酒楼东家却出现在了门口,脸色惶恐,匆匆地冲钟进卫一作揖,腰还弯得很深,一边还请罪道:“刚才是鄙人不对,鄙人愿摆酒致歉,还请这位公子大人大量,不计鄙人之过。”
这话一说出口,所有人都明显愣了下。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然会出现如此意外。这酒楼东家不说他举人老爷的身份,光他家里的钱,随便打点下衙门,也能赢了官司,怎么一下就怂了?
钟进卫也觉得有点奇怪,这酒楼东家在之前还非常嚣张的,怎么可能听自己说要告他,就一下变成这个态度。
虽然自己所说的几个罪名有点吓人,可如果真要一点点扒开的话,这年轻妇人偷东西的事实还是会暴露出来,只是要看判案的主官是严格依照律法还是法外不外乎人情来判。
当然,这些是按照正常情况来判断,如果加上双方的身份,那就会不一样了。
不过自己一直在北方,刚来这广州才第一天,应该没人认识自己才对,这人怎么就怂了呢?
钟进卫越想越有点奇怪,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举人老爷,肯定不是自己所编制的几个罪名,就能吓倒他的。
那酒楼东家一见钟进卫没有原谅他的意思,面色就变得更为惶恐,腰弯得更低,就差当众跪下来了,大声地再次请罪道:“还请公子包涵一二,鄙人已摆好了上等酒席向公子赔罪道歉。”
说完之后,他又朝那个年轻妇人一礼道:“鄙人误会小娘子,内心实在惶恐,以后鄙店对小娘子一家终生免费,随意用餐,绝不收钱。”
那年轻妇人没有抬头看一眼低声下气地堂堂举人老爷,只是低着头,站那一声不响。
而她的那个大儿子一听,则扯着她的裤管道:“娘,我饿,娘,我饿...”
听到哥哥的声音,她怀中的小女孩也跟着喊了起来:“娘,我饿,娘,我饿...”
钟进卫闻声看了一眼两个小孩,看到那两小孩满脸都是期待,而且那小女孩的脸上还挂着泪花。
他心中不由叹了口气,对于这么小的两个小孩子,还真无法说出饿死不食嗟来之食的道理。
另外钟进卫也有心想知道这酒楼东家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原因是什么,因此他便说道:“走,进去看看。”
听到钟进卫的这个话,那酒楼东家明显松了一大口气。连忙侧身站在一边,用手做了个请式,姿态放得很低。
顾百川到此时才有所表示,他冲王鹏摆头示意了下。王鹏收到信息,当即带着两名护卫先走进酒楼去了。
接着钟进卫一行人随之进去,那名妇女和中年大婶也被带了进去。外面散开在周围的护卫此时都现身出来,门口就站了两个,其他人则先后进了酒楼,分布在一二楼。
围观路人所期待的龙争虎斗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让不少人觉得不过瘾。但人家都已经进酒楼去摆酒致歉了,总不能跟进去继续旁观。
于是,围观的路人就只好带着满腹的不解,不甘心地散了。
在二楼的一个雅间,已经摆了满满一桌酒席。从一些细节上,还是能看出来,这是匆忙间摆出来的。
酒楼东家弯着腰,请钟进卫上座。
顾百川见到王鹏在边上微微点头,就知道这酒席没问题,就没拦着钟进卫。
钟进卫也不客气,当即走过去先坐了。再伸手招了那个小男孩过去,让他在身边坐了,然后对他说道:“慢慢地吃吧。”
年轻妇女怀里的小女孩几乎把身子都探出她妈的怀里,扑向酒席,一边大声地道:“我也要吃,我也要吃...”
钟进卫一指小男孩身边道:“这位娘子和大婶,你们都坐了吧,不用客气。”
酒楼老板站边上,连忙配合着道:“对对对,是鄙人不对,误会娘子了,还请娘子不要在意,恕罪则个。”
年轻妇人和中年妇女都犹豫了一会,然后才上去坐了。
钟进卫看着两个小孩狼吞虎咽地,知道他们肯定是饿了很久了。心中微微叹息,如果不是遇到自己,这家人还不知道最终会怎么样。
他接着抬头,对站那的酒楼东家道:“说吧,你为什么忽然就转变态度了,到底什么原因,最好实话实说!”
第八百一十九章 陈子壮
酒楼东家知道自己的态度转变这么大,要想瞒过这些人是不可能的。反正事先已经得过吩咐,他也就没有隐瞒,直接恭敬地回答道:“鄙人在这宴请好友,是他提醒了鄙人,做事不可做绝。更重要的是,他认识你们中的一人。”
“哦,那人是谁,让他过来见见。”钟进卫一听,便有点好奇地问道。
在场人都明白,这酒楼东家之所以转变态度的最大原因,其实还是因为认识人。
钟进卫可以肯定,绝对不是认识自己,否则不会说认识你们中的一人,而直接说认识他了。
那酒楼东家得钟进卫吩咐,便躬身而退。过了一会,就领了一个中年人过来。
一直站在钟进卫身后的郑芝龙一见来人,不由得恍然大悟。他连忙俯身下去,低声向钟进卫禀告道:“国公,新进来这人是福建左布政使蔡善继的侄儿蔡琳为。末将就是通过他叔父安排才被朝廷招安的。”
钟进卫点点头,这才合情合理。
郑芝龙是南方有名的海盗,后来做了福建海防游击,势力就更大。这福建、广东两地认识郑芝龙的人,不会是少数。
因此偶遇郑芝龙的熟人,这概率不能算低。
“学生蔡琳为参见大人。”来人一进雅间,便向钟进卫行礼。
他家和郑家关系密切,因此不但认识郑芝龙,而且还知道郑芝龙的近况。知道他最近升了官,在天津卫担任大明水师学堂的副堂长。
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看样子,他还只是一个跟班。那么就反过来说,这位让郑芝龙毕恭毕敬的年轻人,肯定官职要比郑芝龙大得多才对。
正因为基于这样的想法,他一进来之后,便大礼参见。
酒楼东家一见好友如此郑重,他不由得又是吃了一惊。之前好友匆匆提醒他,他也忙着补过,因此没有多想这年轻人到底会是多大的官。
现在一看,绝对比自己想得还要大。否则好友叔父就是福建左布政使,见过的官员也不少,没必要如此大礼参见。
“学生黎遂球参见大人,还望大人不计小人过,学生以后再也不敢了。”酒楼东家连忙跟着蔡琳为行大礼道。
和钟进卫坐在一桌的那两位妇人一听,吓得连忙站起来,那还敢再坐那。唯有那个小男孩一时没人管,仍在那里使劲啃鸡腿。
年轻妇人手中抱着小女孩,想去拉下小男孩,却又没有多余的手。正着急着,却听到钟进卫说道:“没关系,该吃吃,该喝喝,随意好了,这里又不是衙门。”
说完之后,钟进卫转向黎遂球,冷声问道:“今日要不是有人认识飞黄,进而猜到我不好惹,你会如何处置这年轻妇人一家?你就没看到她穷困如此,还有两个小孩饿得哇哇叫,你就没有一点怜悯之心么?”
黎遂球的脸涨得通红,腿一软,跪倒在地,不敢回话。
钟进卫看着他,继续教训道:“你现在已经是举人了,按理也能出任一方父母官。可你这品性,朝廷能把一方百姓交到你手里?”
随着钟进卫的斥责,黎遂球的脑袋垂得更低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热的原因,脸上、额头上的汗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一会地板上就湿了一片。
蔡琳为在一边看到这情景,并没有马上求情。等着钟进卫训斥发泄了一番情绪之后,他才走前一步,恭敬地向钟进卫说道:“大人,我恩师的学生中,他的才华最为出众。填词作诗,曾力压扬州士子夺得牡丹状元之美称。只是自命风流被这小娘子拒绝,伤了自尊,才有此荒唐之举。此事学生必当禀告恩师,严厉责罚之,还望大人息怒。”
这个时候的风气,大都好风流。这个黎遂球的行为,也不是个别行为。钟进卫对此很是不满,想扭转这个风气,却又没有好办法,毕竟这不是一个人说扭转就能扭转的。
现在既然遇到了这么一个事例,钟进卫有心要做做文章,拿这个黎遂球开刀。或者小题大作,把他的老师也批一顿。反正学生品性如此,也是老师没交好,具有连带责任。
想到这里,钟进卫还是冷着脸,看向蔡琳为问道:“他老师是谁?”
蔡琳为一见钟进卫的样子,还有那冰冷的语气,心中“咯噔”一声,好像替老师招来麻烦了。
他心中有点后悔把恩师给抬出来了,不过话已出口,这位大人也问了,就不得不回答:“回大人的话,恩师姓陈名子壮,字集生,现为京师礼部右侍郎。”
蔡琳为现在只能期待礼部右侍郎的官职对于这位大人来说够大,或者可以解决目前的事情。但从他的直觉来说,好像不大可能。
因此,他在说完之后,便向郑芝龙使了个眼色,让他帮忙求情。
谁知道钟进卫听了蔡琳为的回答后,先是愣了一会,然后冷着的一张脸马上转变为惊喜,接着脸色就和缓了下来,只听他说道:“原来是陈子壮的学生,那就起来说话吧!”
蔡琳为听了一喜,以为是恩师的官位够高,或者是恩师的好友,所以一报出名讳就让这位大人开恩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对,因为不管是恩师的官位够高,还是这位大人是恩师的好友,都不会直呼陈子壮。这么一来,蔡琳为就又迷糊了。
他却不知道,钟进卫之所以改变了态度,并不是陈子壮的官位够高,或者是他好友,事实上钟进卫从没见过陈子壮本人。
但钟进卫在后世的时候,却听过陈子壮的事迹。他因为在广东工作,曾去广州沙贝村的陈家祠旅游,参观了陈子壮纪念馆。
如果是一般的历史人物纪念馆,钟进卫或者看过就忘记了。但这陈子壮却不是一般的人物,他的事迹,堪比后世的革命党人,只要有人听过就不可能会忘记。因此钟进卫才会记得清清楚楚。蔡琳为一说,他就想起是谁了。
第八百二十章 论奢华风
陈子壮为岭南三忠之一,被南明永历帝授以东阁大学士,封兵、礼二部尚书的官职,领尚方宝剑,总督广东、福建、江西、湖广军务抗击满清鞑子。
兵败被俘之后,不肯投降,被当时的两广总督佟养甲施以锯刑。就是从头开始,把人锯成两半。陈子壮却毫不畏惧,慷慨赴死。
试问如此壮烈牺牲之人,一般人怎么可能会忘记。
黎遂球就是沾了陈子壮的光,才被钟进卫允许起来说话。
不过钟进卫并没有百度可以随时查询,否则的话,光黎遂球在历史上抗清而死的结局,钟进卫也不会太为难他。
钟进卫看着黎遂球一头的汗,很是惶恐的样子。稍微沉思了一下,才对他说道:“亏你有个好老师,瞧在你老师的面子上,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过你要先做到一件事才行。”
黎遂球听了,马上作揖恳切地说道:“还请大人示下。”
“据说你的文笔很好,因此我要你向《明报》投稿,不管什么形式,诗词歌赋随便,内容是论为富不仁,富者该如何处之于世上。”
钟进卫说出的这个要求让所有人听了都一怔,没想是这么一件事情。
谁知道钟进卫还没有说完,继续补充道:“而且要连续十期《明报》上都有你的稿子,如果写得不好,打动不了别人,《明报》的编辑不会让你的稿子见报,这点你要注意了。”
黎遂球一听,感觉难度好大,不由得有点为难道:“这...”
“嗯?”钟进卫没见他答复,不由得又冷下脸哼道。
黎遂球吓得一激灵,连忙回道:“学生遵命!”他想着先答应下来再说,回头搞清楚了这个大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再看要不要去做了。
蔡琳为在一边看到黎遂球这事有个了结,就向钟进卫一礼,然后问道:“敢问大人是和恩师有旧?”
顾百川等护卫也微微有点奇怪,好像国公以前从没见过那陈子壮。可能只是听说而已,但以国公的身份,完全可以不用给一个小小礼部右侍郎面子。不过国公最后,却给了陈子壮面子。
“闻名已久,并未见过。”钟进卫摇摇头道。
蔡琳为听钟进卫的回答,只是听过恩师的名声而已。他就有点奇怪,黎遂球之前为难钟进卫,就因为这而放过了?
于是,他就更好奇钟进卫的身份,不由得说道:“大人,今日之事,必然会书信告知恩师。只是不知大人官讳,不知是否可以示下?”
他这一问,不但黎遂球竖着耳朵听,就连那两名妇女也不顾礼仪,看着钟进卫,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官。
郑芝龙就站钟进卫边上,他见国公点头同意,就给老熟人蔡琳为介绍道:“这位就是赐尚方剑,代天巡查南方诸省军政要务的兴国公!”
话音一落,雅间顿时变得一点声音都没有。包括两名小孩都察觉到了异常,停止了吃食。
过了一会后,蔡琳为和黎遂球同时跪倒在地,重新见礼。他们就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人就是赫赫有名的兴国公,现在又是奉旨南下的钦差。
两位妇女倒没听说过什么兴国公,但钦差还是明白是怎么回事,连忙离席跪倒在地。
黎遂球的后背都是冷汗,要不是同窗好友蔡琳为认得那郑芝龙,及时拦下了自己作死的行为,后果就真得不堪设想。
他在心中暗自决定,以后再也不做这种事情。否则万一又撞到一个大人物身上。也不可能还有如此好运,会再被放过一次。
同时黎遂球也决定,一定要用心完成兴国公交代的事情,尽全力写好投给《明报》的稿子。
他没想到,就他这么一个决定,为他在百姓之中赢得了美名。同时也在大明掀起了一股讨论当前奢华之风应不应该,有钱富豪该如何做才有意义的风潮。
结合月儿姑娘和冒辟疆两人在京师发起的义善社行为,一南一北开始改变大明奢华享受的风气。
“都起来吧,这里不是衙门,我也是便服出门,不用这么多礼节。”钟进卫看又跪了一地,就对他们说道。
等所有人都站起来之后,郑芝龙在钟进卫耳边耳语了几句。
钟进卫听了,脸上微露喜意,他问蔡琳为和黎遂球道:“你们两人都有亲友在南洋?”
两人不知道国公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事情,不过虽有疑惑,但都很快点头承认了。
福建、广东两省自宋开始,就不断有人下南洋,蔡、黎两家有亲友在南洋自然一点都不奇怪。
钟进卫得到他们的答复之后,便再问道:“朝廷现在急需南洋的粮食,你们看是否可以让你们的亲友多贩卖一些粮食回大明?”
以他们两家在大明的势力,必然可以推测出他们在南洋的亲友,也不会是无名之辈。更何况有郑芝龙在一边提醒,因此钟进卫对于他们两人的亲友,抱有不小的希望。
两人互相看看,最后还是蔡琳为小心地问道:“不知国公,想要多少粮食?”
钟进卫一听,笑着摇了下头道:“不是我想要多少粮食,而是大明需要粮食,现在北旱南涝,辽东又刚光复,这些都需要大量的粮食。因此,只要你亲友能运来粮食,有多少都要,并且免关税。如果有什么需求,朝廷都可以看情况再加以考虑。”
蔡琳为和黎遂球两人听后,再次互相看了看,都看出对方眼中的一丝希望。其中蔡琳为转回头,就准备向钟进卫诉述。
不过眼角余光看到了那两名妇女,不由得又住了嘴。
钟进卫一见,便知道他的意思,可能是不方便这两名妇女在此。
现在既然开始谈论公事,确实不是很适合普通老百姓在场,而且还是最容易八卦的大婶在。
于是,钟进卫便对于长俭道:“给这位小娘子一点钱,让她好好带着两个子女过日子。”
谁知那位年轻妇人见钟进卫准备给银子,并有让她离开的意思,心中一急,当即跪下磕头道:“民女有冤情,请青天大老爷做主!”
第八百二十一章 状告孙传庭
年轻妇女这么一跪,一喊,让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她身上。
钟进卫没想到自己竟然享受了电影电视剧中被跪喊青天大老爷,要求申冤的待遇。这种事情,他自然不会不管的。
于是,他也不管有什么状纸不状纸的,直接问道:“你要告谁,有何冤情,可说来我听。”
他想着如果是地方小事,破案之类的,自己又不擅长,就让她去地方衙门好了。最多有自己的关照,地方上不会为难她,也会用心查明真相。
自己来广州,主要是为了粮食和东南亚的事情而来,并没有多少时间耗在民事上面。
可谁知又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只见年轻妇人左右两边各牵一个孩子跪在那里,抬起头流泪控诉道:“民妇要状告广州市舶司,告市舶提举司提举孙传庭。”
原本她已经绝望了,民告官,本就是希望渺茫的事情,更何况她要告得还是朝廷高官。
但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遇到了钦差大臣,而且还是个心地很好的钦差大臣。这又给了她希望,看向钟进卫的眼里充满了期待。
她边上的中年大婶听她这么一说,有点担心地站在那里。她年龄比年轻妇人大概要大一倍左右,经历过的事情比年轻妇人更多。知道有的官员在没什么大事时可能会不错,可一涉及到大的事情,就不一样了。因为她常听说一个词:官官相护。
这年轻妇人的话让钟进卫和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没想到她告得竟然是广州市舶提举司提举孙传庭。
难道是孙传庭有什么问题?钟进卫脑海中第一时间出现了这个念头。这个职位关系重大,让钟进卫有点紧张起来。
他身子侧向年轻妇人,微微前倾,盯着年轻妇人问道:“所告何事?”
年轻妇人已经豁出去了,钟进卫之前的行为让她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因此,她毫不畏惧,毫无羞涩地对视钟进卫,忿恨地回答道:“孩子他爹为市舶提举司的缉私兵丁,因公殉职,却不发放抚恤金,被贪污了抚恤金!”
钟进卫一听,这才想起来,这年轻妇人有两个孩子,必然是有丈夫。但却饿得如此之厉害,最终偷包子被逼跪酒楼下面那么长时间,她的丈夫却始终不出现,显然是不正常。
可没想到的是她丈夫竟然是市舶司的缉私兵丁,更没想到孙传庭竟然不给抚恤金。如果孙传庭连缉私兵丁的抚恤金都要贪没的话,身为市舶司的提举,就是坐拥一个大金库,监守自盗的可能性将会非常大。
钟进卫想到这里,觉得事情很严重。他没去想这个年轻妇人所告是否属实,因为从她的言行中可以看出来,她应该不是一个信口雌黄,敢无中生有去编一个理由来告一位朝廷高官的人。其实,这种事情要能做得出来,那这人就绝不会是带两个孩子的柔弱妇女。
钟进卫紧皱着眉头,看着年轻妇人问她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孩子他爹是三十五天前没的,家里一下没了收入来源。民妇一直等到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在七天前才去市舶司要个说法,却没要到一分钱。”年轻妇人刚停下来的眼泪又开始哗啦啦地往下流,显然是这段痛苦经历让她又伤心了。
“好,你这事,我管定了。我这里的事处理完了就去市舶司一趟。”钟进卫对这年轻妇人点点头,面色严肃地给了她答复。
然后钟进卫转头对顾百川道:“你把这位娘子先安排到隔壁去等候,并传本地的东厂番役前来见我。”
“是,国公。”顾百川答应一声,便让一名护卫领着年轻妇人带着小孩去隔壁,另外又派了一名番役出门而去。
那位中年妇女不知所措的站那,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钟进卫也注意到了这点,就和蔼悦色地对中年妇女道:“大婶,你先回去吧,今日能为她人抱打不平,可见大婶是个心地善良之人。五两银子,不成敬意。”
于长俭一听,只好又拿出五两九思宝钞,递了过去。
中年妇女一听,脸色一下变得通红,连声道:“应该的,应该的。”
然后接过五两银子,又是感恩戴德地谢了一番。毕竟五两银子对于一个普通老百姓来说,已经很多了。可以想下,平时连个鸡蛋都舍不得吃,要去换油盐酱醋的人家,一下多了一百多只大肥鸡的钱,这算是好大一笔财富了。
中年妇女临出门之时,顾百川已在门口等候,低声吩咐道:“国公到广州的事,暂不要说出去。”
中年妇女连声答应,她非常辛苦地保密到钟进卫开始公开活动之后,才给所有人骄傲地八卦。说堂堂国公都尊称她大婶,还给了她银两。然后把钟进卫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百年难得一见的青天大老爷。关于这一点,是钟进卫没想到的。
这突然发生的民告官之事,让蔡琳为和黎遂球都目瞪口呆。他们俩人一直在边上静静地听着,看钟进卫怎么处理这个事情。
一直等到那中年妇女也出去了,钟进卫转过头来看他们俩时,他们才回过神来,连忙面向钟进卫站立。
“刚才问你们有关从南洋运粮回大明一事,有何需求要提的?”钟进卫的眼睛盯着蔡琳为,因为刚才就是他欲言又止,显然是想说什么。
听钟进卫这么一问,蔡琳为和黎遂球忽然都跪了下去,然后由蔡琳为向钟进卫说道:“国公,学生代表闽粤两省诸多百姓向朝廷请愿,还望国公能转奏皇上,重新启用我大明永乐年间的国策。”
要换成以前的话,他们两人是绝对不会提这个事情的。但最近几年,朝廷的风声已经变了。从一些具体的事情上来看,也具备了改变的苗头。也正是因为如此,两人才跪地请愿。
他们两人刚才在喝酒聊着事情,其实聊得恰恰也是这个事情。因此,钟进卫一问,他们两人一对眼,都想到了这个事情上面。
第八百二十二章 南洋华夏人的心声
钟进卫一听,这请求还涉及到了国策,貌似不简单的样子。他眉头微微皱了下,鼻翼微张,沉声问蔡琳为道:“具体是何事?”
“国公,我大明下南洋百姓众多。但在南洋生活却极为不易,近几十年尤甚。”
蔡琳为说到这里,觉得说得太快,就马上又补充道:“这些下南洋的百姓都是在灾旱岁月中,迫不得已才去南洋讨生活的。虽说去了藩国不是很好,但如此也能减轻一点朝廷赈灾的负担。这个...”
钟进卫听了心中一笑,当即伸手摆了摆道:“下南洋的大明百姓到底有多少是迫不得已,有多少是追逐利润,这些就不用说了。我也不是迂腐之人,不会追究他们逃离大明之罪。”
蔡琳为一听,见兴国公如此好说话,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他当即接着往下说道:“南洋陆续被西夷占据,而后看到我华夏人人数众多,又因辛勤致富而眼红。平时不但对我华夏人索取无度,甚至还曾多次有组织的屠杀我华夏人...”
蔡琳为说到这里,声音变得低沉,情绪渐变愤概地道:“南洋华夏人犹如无根的浮萍,没有一个主心骨;又犹如砧板上的鱼肉,论人宰割。想回归大明,却又因种种问题而不得归。”
蔡琳为看着钟进卫,忽然声音重又高昂了起来,动情地道:“如若大明重振永乐年间的海外之策,派舰队巡抚南洋诸国,扬我大明国威,则西夷、土著绝不敢再为难我华夏人。此乃南洋华夏人多年的盼望,还请国公斟酌。”
黎遂球在蔡琳为说完之后,马上跟着补充道:“只要朝廷能重派舰队巡抚南洋诸国,震慑西夷和土著。朝廷要多少粮食,南洋的华夏人都会尽全力给大明收集。”
两人都说完之后,跪在地上,抬头看着钟进卫,紧张地注视着钟进卫的神态举止。
南洋华夏人的这种需求,其实刚好合了大明在付之实施中的东南亚战略。不过钟进卫并没有马上表现出狂喜的样子,而是做出一副沉思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他才对跪地上的两人说道:“对于华夏人在南洋的种种不公平的待遇,我也有所耳闻。据说在吕宋岛还被一次性被屠杀过几万华夏人,我闻之也甚是愤概。”
不过钟进卫马上话锋接着一转,对他们俩人道:“当时的朝廷并没有为华夏人去讨个公道,不是朝廷不想,其实是不能也。当时的朝廷国库空虚,北方不靖,实在是对南洋无能为力。”
跪地上的俩人对钟进卫这个说法,在心中其实很不以为然。特别是蔡琳为,他家族有好多在朝为官的。对于万历年间朝廷对南洋血案的反应,这其中的种种内幕都是有所了解的。
虽然当时可能是有钟进卫说的这个因素,但绝对不是主要的因素。不过现在兴国公这么说,他们也不会去争辩。
钟进卫说这些话,其实就是给朝廷一个脸面,为接下来要说的事做铺垫。至于刚才这些话,他们俩人信不信,不重要。
只听钟进卫继续说道:“现在朝廷竭尽全力,才平了北方之乱,解决了蒙古和建虏问题。但代价付出也不少,原本国库就空虚,现在更是一穷二白。偏偏老天爷又不关照,南涝北旱。西南还不太平,说不定还得再打几年战事。这么一来,又是要耗费无数钱粮。朝廷现在就是全力做好国内的事情,都是力不从心。”
这些困难,身为大明人,特别是算大明上层阶层的一员,基本也都是知道的。因此,听兴国公提起这些事情,他们不由得也在心中暗叹。
不过钟进卫此时的情绪却又变好起来,身子也稍微坐直了一点,继续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未正式公开的事情,就是皇上决定在国内的情况有所好转之后,对南洋的西夷开战,所有不再遵从大明为宗主国的藩国,也要一律讨伐之。”
看到蔡琳为和黎遂球的脸色变为惊喜,钟进卫心中一笑,继续拿话吊他们道:“你们细心的话,应该也能看出来,朝廷早已有这心思。”
钟进卫说完之后,一指身边的郑芝龙道:“大明为此专门成立水师学堂,调海战经验丰富的郑飞黄为副堂长,各地造船厂也在全力开工打造海上战舰。还有上次江南西夷之乱中的荷兰人,朝廷已经发了公告要追剿。这些其实都是朝廷有意南洋的举措,不知两位可留意了没有?”
自己留意是一回事,由国公口中说出来又是一回事。蔡琳为和黎遂球兴奋地连连点头,看来朝廷的海外国策真得在变了。
黎遂球虽然只是一个举人,可头脑还是很灵活的。他联系兴国公说得上下文,不用钟进卫再来引导,就跪在那里,向钟进卫抱拳道:“南洋华夏人必定会全力支持大明渡过眼前的困难,不管是钱还粮,有能力者必然不会吝惜。具体事宜还请国公示下,学生好写信去南洋,让那边尽力筹备。”
蔡琳为也跟着点头,脸上的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钟进卫听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俯视着他们俩人道:“好,南洋华夏人如若有此心,朝廷必不负他们。他们有什么困难,朝廷现在能给他们解决的,也必然会尽力解决!”
说完之后,钟进卫虚扶道:“都起来说话吧,我们一起商量个章程出来,尽快把事情落实,也能早日让朝廷解决了国内之事,早日出兵南洋。”
蔡琳为和黎遂球也不客气,当即起来和钟进卫商量起南洋华夏人如何捐钱捐粮。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之后,总算有了结果。蔡琳为和黎遂球再去联系其他有亲友在南洋的士绅,尽可能多地发动南洋的华夏人出力,为大明筹钱筹粮。
而钟进卫则当着他们两人的面,把此事写上了奏章,让顾百川急递送往京师禀明皇上。
等这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钟进卫才准备带着那名年轻妇人一家前往市舶司,查证孙传庭贪没缉私兵丁抚恤银一案。
第八百二十三章 大失所望
不过一行人还没有出门,广州本地的东厂番役就赶到了。于是,钟进卫又进行了一番询问。
询问得到的结果让钟进卫比较意外,东厂并没有发现市舶提举司提举孙传庭有什么违法贪腐勾当。
但那名年轻妇女又赌咒发誓,说她并没有拿到孩子他爹的抚恤金。否则的话,也不会沦落至此。
钟进卫也没有多伤脑筋,反正直接带人去市舶司找孙传庭对证,基本上就能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
广州市舶提举司离钟进卫所在酒楼并没有多远,一行人走了大概一刻多钟,便望见市舶提举司所在了。
按理来说,市舶提举司管着海外贸易,相当于后世的海关。不管如何,门面至少应该过得去的。
可钟进卫看到的情况却恰恰相反,市舶司的围墙、建筑都很破旧,不少地方还能看到剥落的墙面。
门口站着的两个兵丁倒还比较精神,但身上盔甲军服却也不新。见到钟进卫一行人走近提举司衙门口,其中一人便上前拦着道:“衙门重地,闲杂人等速速走开。”
刚说完,就看到了在这堆锦衣大汉中,很显眼的年轻妇人和她的两个孩子。
那兵丁一见,便直接又说道:“说了没钱发就是没钱发,你再来闹也是没用。”
这兵丁显然认识年轻妇人,从他的话语中,还能听出年轻妇人来过多次,都没要到钱。也就是说,年轻妇人所说的话恐怕是属实的。
钟进卫看在眼里,想在心里,脸色就沉下来了。这孙传庭大名鼎鼎,甚至流传后世,却连手下抚恤银都敢贪。
这种行为实在太恶劣了,钟进卫暗自决定,一定要严厉处罚之!
顾百川得钟进卫示意之后,便上前几步,走到那兵丁面前,伸手掏出腰牌给他看了下,同时说道:“京师来人,速让孙传庭前来迎接。”
那兵丁瞧得清楚,这面前之人是东厂番役,还是一名役长。当即面色就变了,连忙解释道:“回大人的话,孙提举不在衙门,去肇庆总督衙门了。”
说完之后,看到顾百川那冻着的脸,又慌忙解释道:“小人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骗您,孙提举真得不在衙门。”
顾百川谅他也不敢对自己撒谎,就转头看向钟进卫,等待国公指示。
钟进卫越众而出,来到兵丁面前问他道:“去了多久,何时回来?”
那兵丁见东厂役长对这位年轻人都是毕恭毕敬地,就知道这人肯定来头更大。于是,他不敢怠慢,连忙回答道:“提举大人是昨日一早便走的,按以往惯例,估计今日能回来。”
钟进卫看看天色,便决定进里面去等孙传庭返回。他心中对孙传庭失望至极,因此不想再等来日。
一行人一进大门后,发现偌大一个院子里,有不少兵丁都无精打采地躲在荫凉处乘凉。看这人数,怕是都没多少人出去巡逻缉私。
钟进卫的脸更是阴沉,历史上差点灭掉李自成的孙传庭,难道是徒有虚名,或者是所传的历史是假的?否则带出这样的兵,就这个军纪,能打胜仗?
他没管这些兵丁,一言不发,径直往里面走去。熟悉钟进卫的人都知道,国公怕是怒了。否则以国公平易近人的性格,断然不会有如此神情。
而那些在院子里乘凉的兵丁,见到门口轮岗的同袍领着一伙锦衣大汉,簇拥着一个年轻人往里面走,就知道可能来了大人物,慌忙一改懒散无聊的状态。
但钟进卫没理他们,走了过去。使得他们神情又一松。而后看到人群中的年轻妇人,觉得很奇怪,又开始随意而坐地聊起天来。
钟进卫来到大堂坐下,便问道:“现在提举司衙门里谁主事,让他来见我。”
那门卒显得有点手足无措,在顾百川一声冷哼之后,连忙答道:“回这位大人的话,衙门里没有主事的人,主事的人都被提举大人带走了。”
钟进卫一听,更是怒了。这么大一个提举司竟然连个主事的人都不留,岂不是如同瘫痪一般。亏朝廷还对他、对广州市舶司寄予厚望。
“孙传庭去总督府,到底是去干嘛的?”钟进卫的脸上都能拧出水来了,冷声喝问道。
他的怒气连那年轻妇人的两个小孩都感觉到了,紧紧地抱着母亲的腿,不敢出大声。
那门卒在大人物的威压之下,很是煎熬。他从没见过如此场景,心中已是害怕之极。
忽然,他一下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提...提举大人,去总...总督府,是...”
还没说完,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不少的杂音传进来,听声音,竟然是孙传庭回来了。
确实,是孙传庭回来了。他在门口的时候,就听剩下那位门卒说了情况。
当他有东厂役长级别的人,簇拥一个从京师来的人找自己,先一步阴沉着脸进了衙门里。并且之前多次前来要抚恤金的那个年轻妇人,也在里面。
孙传庭听完便知道不是好事,真是屋漏又遭连夜雨,做个事情怎么就这么难!
他也没来及抱怨,领着属下快步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在想着,这京师来的人,会是那尊大佛?
那些庭院里的兵丁早已听到门口的动静,一改懒散模样,呼啦一下全从荫凉处撤了。
等孙传庭领着大小官员走过之后,这些兵丁又开始围拢起来小声议论着,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孙传庭来到大堂门口,发现有锦衣大汉分列两边站着。人数不少,一直在大堂内都有。他一看这么大的架势,心中急速过滤了一遍信息,忽然想起兴国公奉旨南下,不会就是他吧?
不过好像没有一点国公到广州的迹象和消息,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衙门里?
孙传庭想不明白就不再想,反正直接进去看了就知道是谁了。
于是,他便领着手下继续大步进入大堂,然后往堂上看去。
王鹏就站在大堂门口一侧,见这群官员进来,便喝道:“钦使兴国公在此,还不下跪见礼。”
第八百二十四章 市舶司困境
孙传庭听了一惊,仔细一看,堂上坐着那人虽然穿着便衣,却正是兴国公无误。于是,他连忙领着手下跪下拜见。
他在京师时已多次见过钟进卫,只不过一直是在官员堆中旁观,因此才会有钟进卫没见过孙传庭,孙传庭却认得钟进卫的情况出现。
钟进卫看着底下跪着的孙传庭,冷哼一声喝问道:“好你个胆大包天的孙传庭,为何连缉私兵丁的抚恤银都要贪墨?偌大一个市舶司衙门竟然不留下一个主事的人,使得市舶司几经停止运转,这玩忽所职之罪认么?”
一般人,被钦使、当朝大红人、贵为兴国公如此质问,绝对会吓得胆战心惊。
但孙传庭却没有,只见他抬头仰视着钟进卫,面色平静地道:“国公何出此言,下官自来广州上任之后,尽忠职守,一心扑在市舶司上。岂会玩忽所职?下官也绝不会行那贪污之举,更不耻于连抚恤金都要贪!”
钟进卫岂会被孙传庭几句话解释就改变了看法,他当即说道:“还敢狡辩!带原告。”
孙传庭一听,有点诧异,还有人告自己。转头看时,从边上走出一个牵着两个孩子的年轻妇人,也在一侧跪倒。
孙传庭一见,认得此人。他一下就明白了,原来国公所说是这么一回事。
那妇人跪倒之后,就侧着身子,面对孙传庭道:“民女三番两次前来讨要夫君的抚恤银,一直不给,都被你这狗官贪墨了。”
钟进卫一直看着下面,见孙传庭在看到原告之后,却依旧面不改色,从容淡定的意思,不由得微微有点诧异。
他心中想着,这孙传庭是真得不见棺材不掉泪,还是其中有隐情,根本就没有什么贪墨一事?
孙传庭没有理会这年轻妇人,只是转回头,对钟进卫说道:“国公,下官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请容下官解释。”
“据实说来。”钟进卫隐隐觉得这其中必然有问题,当即语气就没有那么冷地对孙传庭说道。
“国公,下官掌管市舶司之后,想要按照朝廷旨意开始运转市舶司,却发现困难极多。其中最大的一个原因,便是没有足够的银两来使市舶司正常运转。”
“因此下官为让市舶司尽量不瘫痪,只能暂不支付这位妇人的抚恤银。不止如此,连其他缉私兵丁的饷银也还拖欠着。”孙传庭说到这里,指了一下跪在一侧的年轻妇人道。
钟进卫听得眉头一皱,对此不是很理解,当即又问道:“朝廷不是拨了银两,还有市舶司原本储备的银两,两者合起来应该够你市舶司使用了吧?”
“国公且听下官细细解释。”孙传庭说完这句之后,便开始往细里说了:“国公,下官掌管市舶司之后,发现原有缉私兵丁老奸巨猾,多有作奸犯科之举。因此便解散了原有大部分缉私兵丁,从难民中招募新的缉私兵丁进行训练。这就花了一大笔银两,却又是不得不花的一笔。”
“下官一开始招的缉私兵丁大都为无家小之壮汉,但没想到走私猖獗。他们收买不了缉私兵丁,便执械对抗缉私兵丁,使得缉私兵丁的伤亡一直居高不下。为补充缉私兵丁,下官才不得不又招了一批有家小的人进来,他家的就是这时招进来的。如此一来,又花了很多钱粮。”
“国公,走私猖獗,地方官府和总督衙门又不配合,以致市舶司举步维艰,根本收不上多少税,各项用度,特别是组建训练缉私兵丁,还有人员伤亡的医疗、抚恤银消耗甚多。市舶司很快就耗尽了朝廷所拨之银两,以上的花费都有据可查。”
“原本还指望着市舶司所留之银两,可在下官一来市舶司之时,便没见过这笔银两,已被人挪用走了。”
钟进卫一直听着,看孙传庭娓娓道来,其中并没有一丝停顿,丝毫没有发现有撒谎的迹象,心中便有点相信了。
等孙传庭说到这里时,他不由得问道:“被谁挪用了?”
孙传庭此时的脸变得有点愤怒,他给钟进卫回答道:“布政使衙门和总督衙门互相推诿,都说是在对方那里。下官已多次过去追讨,都没有一个结果。”
“国公问为何没有主事之人留在市舶司衙门,实在是急缺银两,留人在衙门也无法做事。下官索性就带了这些人,一起过去追讨银两。”
钟进卫听完之后,转头看向广州番役,冷声问道:“孙提举所言属实?”
广州番役听国公问他,连忙禀告道:“银两一事,属下无能,未曾关注。但孙提举所说走私猖獗,缉私兵丁多有死伤,确有其事。”
钟进卫也能明白,东厂自然不会如同传说一般,无所不能。因此,他并没有问罪广州番役,得到走私猖獗的消息,也已足够说明孙传庭所说话的真实性了。
其实这走私猖獗之事,只要用心想想,也是可以推测出来的。
之前的对外海贸一直不被朝廷所许可,而广州市舶司原先也一直处于放羊状态,形同摆设。加上广州又是一个海外贸易的最大交易点,原先那些人都习惯了不交税,或者说走私惯了,突然间要收税,自然不会乐意了。
市舶司没有足够的兵力来震慑走私行为,如果地方官府还不配合,发生现在这种事情,也就难免了。
想起走私一事,钟进卫不由得瞄了边上站着的郑芝龙一眼,心道这位才是最大的武装走私头目。要是当初严查福建走私,他不武装反抗才有鬼!
现在事情差不多已经明白,此事不再是涉及贪墨不贪墨抚恤银的事情,而是关系到朝廷重开市舶司的问题。
因此堂上已不方便年轻妇人再留在这里,便让她退下等候最终结果。
钟进卫在那年轻妇人退出大堂之后,便对底下跪一地的官员说道:“都起来吧。”
“谢国公。”不管是孙传庭还是他的手下,见国公应该是听信了他们的解释,不由得都松了口气,齐声回答之后便站了起来,分列两边。
钟进卫转头命令郑芝龙和顾百川道:“传广东布政使和两广总督前来见我。”
“是,国公。”两人答应一声,便出大堂而去。其中郑芝龙稍微有点奇怪,怎么国公让他也去传令。
第八百二十五章 时间紧迫
钟进卫得到孙传庭的解释,自然就不会再对孙传庭有误解,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那些缉私兵丁毫无军纪可言的原因了。
试想一下,缉私兵丁不但有很大的生命危险,其军饷还被拖欠,又有谁还会再去拼命!
钟进卫看着孙传庭,语气变得和蔼地问道:“除了银两之外,你这边还有什么困难没有?”
孙传庭听了一喜,听国公的意思,好像是要给自己解决困难。
于是,他也不犹豫,重新面对钟进卫禀告道:“国公明鉴,确实还有诸多困难。”
“哦,说来给我听听。”钟进卫马上吩咐道。
孙传庭的手下见到这个情况,纷纷脸露笑容。之前市舶司在广州是爷爷不亲,姥姥不爱,做事真得是举步维艰。
现在兴国公,赐尚方剑、代天巡查南方诸省军政要务的钦差大臣来给他们撑腰,可以预见,市舶司的春天要来了。
他们纷纷凝神听着孙传庭给兴国公汇报情况,以防提举有漏什么,他们可以提醒。
只听孙传庭向钟进卫禀告道:“国公,市舶司除银两之外的一个难处是,兵力不足以巡查漫长的海岸线。这是其一。”
“其二,广州水营的规模只有鼎盛时期的十分之一不到,并且市舶司去调用水营时还经常有阴奉阳违之举。不是说这船需要检修,就是那舰炮需要维护,或者水兵生病之类。”
“不但如此,广州水营几乎没有拿得出手的战舰,不管是战船还是舰炮,甚至都没有那些远洋走私的海船来得厉害。调用水营在海上缉私,几乎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其三,缉私兵丁的装备太过落后.曾有多次发生过缉私兵丁对上武装走私分子时发现,他们武器犀利,远胜缉私兵丁,以致反被武装走私分子打得落花流水。”
“其四,在市舶司刚接手之初,各种托人说人情之事都有,只是被下官冷面拒绝。以致下官遇到事情,需要各地乡绅、官府协助时,常出现推诿情况。”
“其五,市舶司以前留下了不少债务,说不清,道不明,也很是头疼。”
“其六...”
钟进卫听着孙传庭把一个个困难娓娓道来,心中不由暗自感叹,这市舶司果然不是那么容易按照设想运转起来。
自己要是不过来一趟,只在北京城坐等市舶司的收获,估计就要误事了。
根据孙传庭的诉述,这市舶司要按设想得来,可谓困难重重。光是解决这些麻烦事,恐怕就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
眼下朝廷又急需南洋的粮食,并且市舶司也要正常运转起来,给朝廷带去更多的税收。如果按照常规手段,一件一件地来解决,怕是时间拖得太久。
看来,还是必须按照自己之前设想得那样,用非常规手段,快刀斩乱麻才行。
孙传庭滔滔不绝地说了大概有一刻钟,才基本上把困难都说了个遍。以他的记性,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值得一说的困难会被他遗漏。
孙传庭的手下听完他的诉述之后,都没有要补充得了。只是拿眼看着兴国公,不知道国公有何办法来解决。
此时天已渐渐地黑下来了,钟进卫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对孙传庭道:“我的钦差行辕就设在你的市舶司衙门,不解决你这些问题,我就不走了。”
孙传庭一听,连忙带着手下向钟进卫行礼致谢道:“多谢国公,有国公在此,当万无一失。”
说完之后,孙传庭紧接着向钟进卫建议道:“国公,两广总督和布政使过来还需一段时间,不若先去用膳歇息一会?”
听他这么一说,钟进卫也感觉到累了。毕竟上午才刚赶到广州,然后只是在客栈随便用餐,就出来微服私访。结果又遇到了一系列的事情,忙到了现在。
钟进卫当即点头答应,便由孙传庭领着去用膳休息。
吃完之后,孙传庭忙着去布置钦差行辕的事情。而钟进卫则鸠占鹊巢,在孙传庭的后衙休息。
于长俭给钟进卫端来茶水之后,看着钟进卫在用茶,他有点担心地说道:“老爷,没想到市舶司的麻烦这么多。我想老爷如果要帮市舶司一一解决的话,怕是要耽搁太长时间。夫人的生产,怕是赶不上了。”
他原本在那酒楼看到南洋华夏人会尽力运粮时,还暗暗高兴,事情解决得还算是顺利。可没想到来市舶司之后,却发现还有这么多困难。
钟进卫正喝着茶,听于长俭这么一说,他很感兴趣地放下了茶杯,看着于长俭道:“没想到你还想着解决这些事情,不错,勤于思考是对的!那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不用担心说错,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好了。”
于长俭脸色一红,不过幸好油灯不是很亮,别人看得应该不会很清楚。他自然熟悉钟进卫,也就不客气,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一直说了好多,就按照孙传庭所说的困难,一件一件得说他所想的对应策略。什么明察暗访,掌握证据,训斥,降罪,砍头之类的都有说。
钟进卫好不容易等他说完了之后,微笑着问他道:“如果按照你这么做的话,需要在这里耗多少时间?”
于长俭的脸色又是一红,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所以我才说这里的麻烦事大,怕老爷赶不回京师了。”
钟进卫笑着摇摇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才对于长俭道:“赶不回去是小事,阿奇由丈母娘看着,由皇上特派的御医、稳婆伺候着,不会有多大的事。这时间如果久了,最大的麻烦是北方粮食供应不上,会出大乱子。以前努力得来的局面,在很多方面,可能会收不到理想的效果。”
于长俭暗叹一声自己和国公的境界相差太远,然后赶紧问钟进卫道:“那老爷有什么办法么?”
钟进卫正待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就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有护卫禀告道:“国公,广州布政使到。”
第八百二十六章 两份银
钟进卫一听,便不再和于长俭聊了,站起来说道:“走,去大堂。”
此时的钟进卫和他的护卫,已经换上了官服。在大堂两侧,站着都是番役。如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是东厂。
有所了解的人,自然知道这是兴国公才有的待遇。并且现在国公还是握有尚方剑的钦差大臣,如果他想砍人,以他的权势,比那个胆大包天的袁督师,可是要名正言顺多了。
广州布政使见兴国公从后衙转出来,连忙跪下迎接。
不要说钟进卫现在是钦差大臣,就是以他自己兴国公的身份,在如今大明官场的地位和赫赫威名,又超过布政使的级别至少三级,按礼制必须跪迎。
钟进卫看着郑芝龙就站在一边,在布政使的身后有一只小箱子。他心中不由微微一笑,暗道郑芝龙果然是聪明之人。
不出意料,布政使在见礼之后,未待兴国公问起,他就向钟进卫禀告道:“下官正准备给市舶司还回银两,没想国公就已经到了广州,还在市舶司,正好能一睹国公英容。国公天纵之才,平定了建虏之乱,真乃我大明救星。”
孙传庭是在钟进卫侧前方站着,看到这个情况,心中暗自吃惊国公竟然只是去传布政使前来,就能让他随身携带了银两,来还给市舶司。
自己三番两次讨要而不得,却被国公不经意间就要了回来。看来这人和人,真是不能比。
布政使的一番解释,还夹杂着马屁,让钟进卫哈哈大笑起来。他并没有去追问其中的一些细节,笑完之后直接说道:“那还真是巧了,我传你过来,正想问下市舶司银两之事,没想就解决了。这样最好,皆大欢喜。”
布政使尴尬一笑,连忙又给兴国公解释道:“原本早就要还给市舶司的,只是广东难民不少,因此手头拮据,所以才拖了这么久还回来。”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就好,我还以为其中有贪赃枉法之事,真是误会你了。来呀,设座。”钟进卫一幅信以为真的样子,让布政使心中松了口气。
在护卫搬出凳子给布政使设座的当口,钟进卫又对孙传庭道:“银子既然已经还回来了,你就查收下吧,下次可不准误会布政使大人了。”
虽然布政使的级别还是比孙传庭高,但他属于朝廷户部直管。按孙传庭的脾气,当初要来要去要不到银两的时候,就颇为冲动地说过一些话。
现在既然已经还回银两,而且布政使毕竟比他级别高,又是地方大员,以后还免不了有许多事情要麻烦布政使,因此孙传庭也是干脆利落地向布政使致歉。
有钟进卫在上面坐着,布政使那敢对孙传庭有意见。装出宽宏大量的气度,一笑了之。
之后钟进卫在和布政使聊着广州的情况,而孙传庭则当场点了九思宝钞的面值后,便让手下把箱子搬走了。
钟进卫见孙传庭忙完,便也让他坐了,准备一起说说市舶司的事情。
没想到这时,顾百川从外面进来了,然后向钟进卫禀告道:“两广总督王业浩已到,求见国公。”
钟进卫一听,便暂停了准备说得事,传两广总督进大堂。
不一会,两广总督走进大堂,身后还跟进来的一位亲随,怀抱着一只小箱子。
当他通过不是很明亮的烛光看到堂内情况时,不由得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布政使在这里。
不过两广总督也就是稍微一愣,然后就马上见礼。
在见礼完毕之后,他向兴国公禀告道:“广西局势因云贵土司的影响,有点紧张,因此下官暂时挪用了市舶司的银两以备军用。现刚收到急报说广西局势已然无事,又见孙提举心急这些银两,便准备明日还回。没想国公刚好来传下官,就顺便带过来了。”
两广总督说完,把手一招。身后的亲随便上前一步,双手奉上小箱子。
布政使见到两广总督带着小箱子进大堂,已经猜到了那是什么。脸色略有尴尬,因为时间紧迫,没有协商,竟然都出现了还银一事。
如此一来,国公见还了两份银两,怕会追究其中隐情。以国公掌握的力量来说,以前的事情怕是会被国公挖出来。
布政使想到这里,后背隐约开始出汗,他是侧着身子坐在那,便用眼角余光去查看国公的脸色。
谁知国公却浑然不觉,好似之前的还银没发生过一般,也没有问到底是谁挪用了银两,怎么又出现了两份银两的问题。
钟进卫只是和两广总督说一些一开始对布政使说得类似的话,并让孙传庭清点之后便收了起来。
孙传庭也不是傻子,乐得收两份银子。国公不提,他也不会说。
两广总督也被赐了座,就在孙传庭的上首。钟进卫看着下面的三个军政要员,对他们说道:“我此次前来广东,最大的目的就是为朝廷筹备足够的粮食,以解决大明即将到来的粮食危机。你们都是大明的高级官员,从邸报上应该也能了解大明的局势。因此,我就不再一一叙述了。”
钟进卫这么说,是因为现在的邸报也已经分了等级。不同的内容有不同的保密级别,官职高低所看到的邸报内容也有所不同。
钟进卫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对下面三个人着重强调道:“以前怎么样,我不操心。但丑话我要说在前头,谁要是和我筹粮这一目的作对,我也不会客气。谁要是不相信我的能力,也可以尽管过来试一试。”
下面三人一听,当即站了起来,一起向钟进卫行礼道:“请国公放心,下官必然尽心配合。”
谁也没胆子和国公作对,否则也不会主动带银前来。毕竟国公是大明官场第一人,不但有赫赫军威,而且朝廷的很多制度还出自其手。
现在国公还随身带着东厂番役,说不得还有其他什么隐藏的手段。要想抓一个人的把柄而问罪,对国公来说,并没有多大难度,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
钟进卫在得到他们的表态后,便又和缓了语气说道:“今日天色已不早,我刚赶到广州,也已累了。明日一早,再行议事。”
等他们三人一告退,钟进卫却没有休息,把郑芝龙叫到了后衙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