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零六章 极乐刀
楚欢似乎抓到了一些什么,但是却又感觉到十分模糊,就似乎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盏灯,看起来似乎很明亮,但却又模模糊糊。
这是十分矛盾的心理。
此时此刻,他竟又想到当初古萨大妃与他说过的一番话,古萨大妃当初就曾说过,世间流传着一种传说,有一种人,可以不用任何身体的接触,甚至不需要用任何的武器,只需要用声音甚至是眼神,就可以控制甚至是杀死对方。
楚欢对此是半信半疑,他承认世间万物,无奇不有,存在一些人类不可知的奇人异事,并不是不可能,但是以眼神便可以杀死人,楚欢却还是觉得有些玄妙。
但是方才他在罗多的引导下,进入jīng神的畅游,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真的感觉自己就是与山壁连成一体的一块石头,后来甚至感觉自己身体轻盈的如同一只蝴蝶,现在想起来,那种感觉竟是异乎寻常的真实。 ..
这是他此前从未有过的体验,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领域。
他的神情,罗多看在眼里,含笑道:“你是否感觉自己有些不同?”
楚欢回过神来,真诚道:“罗大哥,不管是什么原因,你对小弟多次提携,小弟感激不尽。”
罗多摆手笑道:“不必说谢,如果真要说谢字,我还要感谢你!”
“感谢我?”楚欢一愣,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对罗多有什么帮助,竟会让他对自己心存谢意。
罗多似乎并不愿意就此话题多说,只是笑道:“净土道修成之后,你的身体不但轻盈如燕,最重要的是,你的皮肤有了很大的改变。”
“皮肤?”
“不错。”罗多微微颔首,“楚兄弟可还记得我当初对你说过一句话,皮如棉……!”
楚欢立刻道:“皮如棉,骨如钢,气如虹!”
罗多点头笑道:“不错。《龙象经》前半段,就是要修成皮如棉、骨如钢、气如虹的体质,等到你修炼成第四道宝象道,你的体质在世间,已经是极品体质,天下间也不会有几人强过你的**了。”
楚欢忍不住问道:“大哥,照轮道炼气息,浮尘道炼骨,净土道练皮,这宝象道……!”他尚未说完,罗多已经抬手止道:“楚兄弟,并非我不向你解释,《龙象经》不是凡家武学,要真正将《龙象经》变成你自己的东西,你一定要记住一个字!”
“一个字?”
“悟!”罗多肃然道:“你能够在短短一年时间,修炼到第三道,已经是天赋异禀,可见你确实有修炼《龙象经》的天赋。但是rì后你要修炼《龙象经》,必须要有极高的悟xìng,否则难以有任何的突破,所谓的‘悟’字,便是jīng神上的修炼,其中的玄妙,只有你自身慢慢去感悟,才能有所突破,这并非他人可以教授,而且我若是多言,必会对你rì后的修炼有大大的影响,《龙象经》最玄妙的地方,就在于修炼之人不同,感悟不同,所发挥出的威力也截然不同……!”
楚欢知道罗多绝非虚言,拱手道:“多谢大哥指点,大哥的教诲,小弟记在心中,不敢忘记!”
罗多嘿嘿一笑,这才低声道:“你所我来!”身形一展,宛若鬼魅,楚欢紧随其后,之前跟在罗多身后,他还有些吃力,但是此刻跟在罗多身后,身形飘忽,虽然远达不到罗多那般潇洒自若形若幽魅,但是却已经稍微轻松不少。
罗多对这里的地形极其熟悉,拐了好一阵子,陡然间见到前面火光亮起,楚欢已经瞧见前面有一对人手正往这边过来。
罗多身形一展,如同猿猴一样跃起,身形已经攀附到旁边的山壁上,随即又如同灵猿般,眨眼将就攀爬上去,楚欢左右瞧了瞧,此时那一队人手举着火把正迎面而来,左右并无别处可以躲藏,当下也是身形一跃,他这一跃,竟然跃的极高,身体轻飘飘的,随即也攀爬上山壁,心下却是暗暗惊讶,想不到突破净土道之后,自己的身体竟然变的如此敏捷。
两人身体贴在山壁上,距离下面有数米之高,低下头,清晰地看到七名天门弟子手中握刀,头前一人举着火把,从下面的石道上经过,这群人丝毫没有察觉山壁上有人躲藏。
等到这队人走过去,罗多才如同一片叶子般轻飘飘落下,回头看了楚欢一眼,楚欢也已经跳下来,二人顺着石道往前行,道路越来越窄,行了片刻,前面霍然开朗起来,罗多闪身贴到石壁边,楚欢也闪身贴过去,向前望去,只见前方竟然有一处高达五六米的巨大石门,规模宏大,在那巨门之下,六名天门弟子一字排开,横在石门之前。
这六人腰间佩刀,黑巾黑带,右手都是按在刀柄上,神情冷峻,宛若六名石人,一动不动。
罗多扭头看向楚欢,嘿嘿笑道:“楚兄弟,你瞧见那大门没有?”
楚欢点点头。
“那想要见到的兵器库,就在石门之后。”罗多低声道:“只要进到里面,你就可以知道他们究竟储存了多少兵器!”
楚欢皱眉此时已经观察清楚,从这条石道出去之后,便是一个空旷的场地,距离石门还有二十多米远,空空荡荡,想要接近石门,只能光明正大走过去,没有其他任何的办法。
但是只要一现身,那守卫在石门之前的六人,必然会在第一时间发现。
“大哥,没有其他道路进去?”楚欢知道罗多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不由轻声问道。
罗多嘿嘿一笑,道:“没有!”
“那咱们如何过去?”
“走过去!”罗多低声道:“楚兄弟,从左边数起,那四人都交给我,右边那两个人,交给你。你要记住,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便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们制服……这附近可有好几队天门道的人手来回巡逻,他们只要大叫出声,那几路人手可就全都赶过来了。”
楚欢吃惊道:“大哥,咱们就这般直接走过去?”
罗多瞧着他,反问道:“兄弟莫非还有其他的法子?”
楚欢苦笑道:“我对这里的地形比不得大哥熟悉,大哥都没有其他法子,小弟又哪有其他的法子!”
“兄弟如果不想看看他们的兵器库,咱们也可以离开!”罗多似笑非笑道。
楚欢低声叹道:“小弟混进来,就是想探探他们的情况,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又岂会折返回头?”顿了顿,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罗多压低声音道:“兄弟莫非对自己的能耐不自信,觉得无法制服他们?”
楚欢摇头道:“倒也不是,小弟只是担心,无论是否能够制服,恐怕都有些麻烦。若是无法制服,咱们的行踪暴漏,自然是大大的不妙,可是即使真的击倒那几人,无论杀不杀死他们,天门道也很快就会知道有人混进来……小弟还没来得及调兵,真要被他们事先有了准备,就算能出去调兵过来,恐怕也会增加大大的麻烦。”
罗多含笑道:“兄弟不必担心,咱们不杀人,只需要通过这一关便好,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咱们既可以击倒他们,也可以让他彻底忘记发生的事情。”
楚欢有些迷糊,没能听明白罗多话中的意思。
罗多却已经探出手,摸在了楚欢脑后的一处地方,低声道:“楚兄弟知道这是什么所在?”
这罗多做事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楚欢不知道这家伙又要做什么,摇摇头,罗多嘿嘿笑道:“人之所以能记住许多见过听过的事情,是因为脑子里有神经,其中便有专门的记忆神经,我这只手现在所放的地方,就是你的记忆神经!”
楚欢一怔,他当然知道记忆神经是什么,只是却想不到罗多似乎对人脑之中的构造也是如此了解,这家伙的能耐,越来越让楚欢感到吃惊。
“想要让人失忆,就要破坏记忆神经。”罗多低声道:“但是除非将记忆神经完全击毁,否则只能是短暂xìng的失去记忆,不过如果真的将人的记忆神经摧毁,也就等若杀了人。而短暂xìng失忆,却不会对人产生致命的伤害,只会让他忘记一些不该记住的事情。”
说到这里,罗多收回手,继续低声道:“只要击打此处,经过碰击,脑中便会出现脑积血,而脑积血压住记忆神经,便可以导致失忆,想要失忆多久,就要看脑中碰击出的脑积血有多少……!”见楚欢用一种惊讶的眼神看着自己,罗多忍不住问道:“楚兄弟,我脸上有东西?”
楚欢摇头叹了口气,问道:“大哥博学多才,小弟……小弟真是佩服,只是又如何制造出脑积血?”
罗多嘿嘿一笑,道:“这就要掌握位置和力道,两者都要jīng确无比,位置稍有偏差,就可能打死人,而力道的大小,也会决定产生脑积血的多少,咱们出手,总不能让他们一直昏迷下去,这附近的巡逻队会时不时地过来,在他们下一次到来之前,门前的守卫便要苏醒过来,就仿若作了片刻的梦。”
楚欢皱眉道:“小弟只怕没有那般的本事。”他倒不是对自己不自信,只是他已经感觉到想要让人短暂昏迷而且还要在醒来之后短暂失忆,那绝不是轻而易举能够做到的事情。
罗多想了想,终于道:“巡逻队下一趟过来,大概还有半柱香的时间,我传授你极乐刀,你练过《龙象经》,也只有习练过《龙象经》才能掌握极乐刀法,在巡逻队到达之前,你必须学会极乐刀法,否则这兵器库你只怕是见不到了。”
楚欢道:“大哥,咱们身上并无带刀!”
罗多却已经伸出左手,中间三指竖起,紧紧贴在一起,呈刀状,而大拇指和小拇指合在掌心之中,乍一看去,这只手就如同一把刀一般。
“极乐刀法从来不需要真正的刀。”罗多缓缓道:“但是手刀,却又是世间最锋利的刀!”
第八零七章 兵器库
楚欢情不自禁抬起手,学着罗多的样子,中间三指并起,大拇指和小拇指合在掌心之内,也做出了掌刀的模样。
罗多见到楚欢的手刀有模有样,眼中显出笑意,他另一只手搭上身后的山壁,竟是从山壁上掰下一块石头,托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之中,向楚欢道:“楚兄弟,你试一试,将你的劲气运到掌刀之上,然后切在这块石头上!”
楚欢犹豫了一下,见到罗多眼中充满鼓励之sè,当下不再犹豫,抬起手刀,对准那块石头的中间,运气于三指之上,猛然间便用力切了下去。
“噗”的一声,手刀正切在石头当中,但是那块小石头却是毫无损伤,楚欢有些尴尬,罗多却并无责怪,竟是耐心指导:“你瞧见这块石头中间这条纹路没有?就是这条细细的长线?”
楚欢点点头。
“出手之时,不要将你的目标放在整块石头上。”罗多轻声道:“观其全貌,攻则一点。你只将攻击点放在中间这条细线之上!”. .
楚欢运气在手,再一次切了下去,罗多那只手稳若磐石,只是楚欢这一次切下去之后,石头依然没有任何损伤。
罗多低声道:“凝神静气……攻其一点……!”说话间,他的手刀突然出手,已经切在那块石头上,石头并无碎裂,楚欢正奇怪间,却豁然发现,石头上的那条细纹处,竟然已经裂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隙。
楚欢惊骇间,罗多已经丢下手中的石头,重新拿过来一块石头,托在掌心,盯着楚欢,声音严肃:“来,出手!”
楚欢知道罗多是真心要传授自己绝技,不敢怠慢,依照罗多的吩咐,屏住呼吸,凝神静气,目视石头上的纹路,手刀切下去。
“不成!”罗多声音低沉:“再来!”
……
“再来!”
……
“你楚欢是不是孬种?再来!”
……
“掌握好力度!”
……
楚欢也不知道试了多少次,开始几次无法破坏石头,后来虽然以手刀切裂石头,罗多依然是大不满意,责怪楚欢的力道太大。
极乐刀法最重要的两个标准,就是位置和力度,两者要做到恰到好处,才能真正地体现出极乐刀法的作用。
时间流逝,楚欢额头冒汗,好在最后这几下,罗多却也算是勉强觉得可以,而且时间过得很快,半柱香很快便要过去,这里也不宜久留,罗多丢下石头,叮嘱楚欢道:“咱们现在就过去,右边那两个交给你,你若是失手,必然会被他们发现,咱们两个要么就在这里大杀一场,要么就溜之大吉,反正兵器库你是瞧不见的。”
楚欢心中还真是有些忐忑,罗多却根本不容他多想,已经大踏步地从狭窄的石道之中闪身而出,径自朝着那高大的石门直直走过去。
楚欢心下不得不钦佩罗多的胆识,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没有其他的选择,身形一闪,也已经上前去,与罗多并排而行,罗多在左,楚欢在右,两人身法看上去都颇为轻盈,脚下的速度也是极快,眨眼间已经走出数米远。
大门之下,六名天门弟子一字排开,右手都是紧握腰间的刀柄,罗多和楚欢陡然出现,这让六名天门弟子都是有些惊讶。
这六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到底发生何样事情,中间一人已经上前两步,抬刀向前,沉声道:“你们是何人?站住!”
罗多并不停步,楚欢见得罗多不停,自然也不会停,反倒是感觉罗多脚步越来越快,楚欢再不犹豫,双目生寒,已经盯住了靠右边的那两人。
守卫们见到迎面而来的两人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陡然之间,却见到那一身黑袍之人整个人已经如同老鹰一样掠空而起,随即又如同闪电般往这边直扑过来,其速度看上去当真犹若妖魅。
楚欢双腿生力,他先前已经积攒起了力气,此时就如同猎豹一样,速度瞬间迸发,带着呼呼风声,直往右边那两人扑了过来。
这些护卫知道大事不妙,都已经拔出了腰间的佩刀,楚欢此时已经扑上前来,一名天门护卫早已经挥起手中的钢刀,朝着楚欢的身影狠狠地劈了下来。
这一刀速度不慢,力道不轻,可是这护卫却只见到眼前一花,一刀砍下去,竟然砍了个空,惊骇之间,陡然间便觉得自己的脑后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一时间头晕眼花,身体晃了晃,迷迷糊糊翻倒在地。
他身旁那护卫却是看到自己的同伴挥刀砍下去之时,楚欢闪身到同伴的身后,他也毫不犹豫,挥刀飞起,照着楚欢的恼道劈了过去,楚欢身体往下一矮,动作灵敏,速度快极,那刀子还没砍下来,他已经闪身到了天门守卫的身后,双眸已经死死盯着天门护卫脑后记忆神经所在,手刀挥起,此时也由不得他犹豫,已经切在了那天门守卫的脑后。
楚欢不知道自己的力度掌握的如何,他这次实战,感觉到自己的身法比之从前明显要灵活许多,五感也敏锐许多,手刀切出去,也竭尽全力掌握力度,瞧着自己在眨眼间击倒两人,心叹经过罗多指点,自己的功夫当真是进展迅速,只是不知自己这一次出手的力度,是否达到了罗多的要求。
瞧见两名天门守卫倒下,楚欢抬头去看罗多,只见到罗多此时正负手而立,那四名天门守卫,都已经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楚欢四下瞧了瞧,这才转身看向自己身后那两扇高约六七米的巨大石门,身在这大门之下,显得十分渺小,楚欢心知这里定然是前人人工修造出来,但是到底是何人在这山体之中修造出如此庞大的工事,恐怕没有多少人知道。
“你准备打开这扇门?”罗多似笑非笑道。
楚欢扭头看过去,“不打开门,咱们如何进去?”
罗多嘿嘿笑道:“楚兄弟,许多东西在眼前看似真实,但却有不少只是虚像。这世间万事万物,不要总拘泥于眼睛看到的。”
楚欢一怔,不明白罗多话中的意思,但是却又感觉罗多这话大有哲理。
“这扇门看似威风,其实是假的。”罗多嘿嘿笑道:“我第一次过来之时,也差点被糊弄过去,这只是雕刻,根本不是大门!”
楚欢“啊”了一声,再次打量,还真看不出这高大的石门竟然只是虚架子。
“他们很快就会醒过来。”罗多已经闪身到靠左边的石壁处,探手在石壁上连续按了几处,听到“咔咔咔”之声响起,本来毫无任何迹象的石壁竟然缓缓打开一道缝隙,楚欢惊讶间,罗多已经招手道:“进来吧!”率先进入了石缝之中。
楚欢不再犹豫,跟了进去,进去之后,里面昏暗异常,一时之间也瞧不清楚里面到底是个什么状况,罗多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那道缝隙很快便即合上,里面一时间更是漆黑如墨,更是死一般的寂静,宛若进入了幽冥世界。
听得“刺啦”一声响,旁边火光亮起,却是罗多引燃了一只火折子,一只手举着火折子,抬手道:“楚兄弟,这里便是你要见到的兵器库!”
楚欢借着火光看过去,便见到四周是堆积如山的箱子,两人却是置身于如山的箱子中间,视线被阻,一时间也看不出这兵器库到底有多大。
楚欢并不犹豫,身形一展,翻身跳上了箱堆,罗多在下面已经道::“接着!”将手中的火折子丢了上来,楚欢顺手接过,四下里看了看,火折子的光芒照shè的不算太远,但是却已经让楚欢感受到兵器库的庞大,火光所照之处,都是成堆成堆的木箱子,他蹲下身子,从绑腿处取下了自己藏在哪里的匕首,撬开了一只木箱子,光芒照进去,立刻反shè出寒光,只见到箱子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已经开过锋的钢刀。
“这里面多是钢刀和长矛。”身后传来罗多的声音,他却也已经悄无声息上来,“还有少量的弓箭,还有一部分护身甲胄……楚兄弟,这天门道要做的可是大买卖,我估算了一下,这里的兵器装备足可以装备上万人,真要是聚众装备起来,这安邑可就真是不得安宁了。”
楚欢神情凝重,皱眉道:“大哥,想要锻造出这么多的武器装备,所需要的材料数目也是极其庞大的……潜龙窟附近,似乎并无矿藏,他们从哪里得来这么多的材料?”
罗多颔首道:“勺子岭附近,确实没有多少矿藏,他们锻造兵器装备的材料,当然不会是就地取材,只能是从他处运输而来!”
“运输而来?”楚欢眯起眼睛,陡然间身体一震,明白什么,“我终于明白了……!”
罗多奇道:“楚兄弟明白什么了?”
楚欢缓缓站起身,转过身来,看着罗多,“大哥,这勺子岭,地处安邑南部,再往南去,你知道是什么地方?”
“是安邑的环洲!”
“环洲过去,就是西山道。”楚欢缓缓道:“西山道通州,矿藏丰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里锻造兵器所使用的许多矿石,都是从通州运送过来!”
第八零八章 将道七雄
罗多“哦”了一声,楚欢已经解释道:“大哥有所不知,一年前,小弟曾在通州已经与天门道的人有过交锋。西山道通州知州赵广庆便是天门道中人,通州军千户也是道门中人,小弟当初追查一个叫做歃血会的江湖组织,他们躲在一个叫做黑水山的地方,后来攻下黑水山,才发现那里竟是一处储存兵器所在。”
罗多问道:“歃血会又是一个什么组织?”
“或许只是一个江湖组织。”楚欢道:“但是他们真正的底细,到如今还没有完全查出来,不过他们与天门道必然有着勾结,一直受赵广庆的庇护!”
罗多微微颔首,“天门道为了壮大实力,四处拉拢人手,江湖上的各帮各会,自然也是他们拉拢的对象。”
“那时候小弟心里一直很好奇,歃血会手中哪里来的那么多兵器装备?”楚欢眯起眼睛,“那些兵器又是如何进入通州境内,被歃血会藏在黑水山中?在攻破黑水山之前,我们只是找到了其中一小部分兵器,大部分的兵器装备,已经被歃血会的人提前运走,后来赵广庆事发,朝廷也一度暗中调查那些兵器装备的下落,但是却一直都是下落不明。”
罗多明白,问道:“楚兄弟,你的意思是说?”
“如果我没有猜错,从通州失踪的那些兵器,已经被运到了这里。”楚欢神情凝重,“而之前由歃血会负责保护的兵器装备,也很有可能就是从这勺子岭输送出去,进入了通州。”
罗多嘿嘿笑道:“听说通州虽然风不调雨不顺,时常发生灾荒,但是境内却是矿山众多……!”
“正是。”楚欢点头道:“所以小弟怀疑,此处用来锻造兵器装备的矿石和材料,大部分都是从通州运送过来。”
罗多道:“从通州往这里过来,路途不算近,少说也是好几百里路,中间还隔着环洲……秦国早就下达了刀狩令,禁止民间拥有私藏兵器,这些矿石运送过来,沿途关检,一旦被发现运送的是矿石,必然无法过关……!”他似笑非笑瞧着楚欢,“楚兄弟,难道你觉得从通州往这边过来,一路之上都是畅通无阻?”
楚欢心中已经微微泛起凉意。
正如罗多所说,通州到勺子岭,路途不近,中间还隔着环洲,楚欢相信赵广庆和段荀有能力在通州畅通无阻,段荀当时任职通州军千户,不但统帅两千通州军,而且通州境内的关卡隘口,都是由段荀负责,他只要稍微抬抬手,车队在通州境内倒是一路畅通。
但是中间隔着环州,运输线在环州境内,又怎能畅通无阻?
如果真的是有这样一条线路,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环州方面,也出现了问题,至少在环州官府中,有人为来回运送的车队一路护航。
罗多显然也看出楚欢的心思,嘿嘿笑道:“楚兄弟,看来你们这个朝廷实在是不得人心,老百姓要反,就连手下的那些爪牙似乎也要反……通州的官员反了,这环州的官员,似乎也不是那么靠得住……!”
楚欢只能叹息。
只是罗多显然对秦国朝廷没有任何好感,但似乎对天门道也并无太多的好感,楚欢一时间还真猜不透罗多究竟是个怎样的立场。
“通州事发,所以他们不得不将兵器运送回来。”楚欢轻声道:“如果没有事发,那会是怎样一个后果?是否有朝一rì,天门道登高一呼,通州那边也会趁势举事?”
罗多坐在箱子上,悠然道:“兵器是要来做什么的?就是要来厮杀,如果不想做事,他们为何要储存那么多的兵器?”
“帝国对地方上的兵力有严格的控制。”楚欢也坐了下去,降火折子插在木箱子的缝隙中,若有所思道:“通州不可能是自己谋反举事,如果他们只是想在通州举事,乔明堂手下有五千禁卫军,战斗力远超过通州军,即使通州会有不少天门道徒起来响应,我想以他们的实力,还是无法与云山府的近卫军相抗……!”
“楚兄弟想到什么?”
楚欢抬起头,看着罗多,“大哥,当初我在通州的时候,也一度只认为是通州一地有变故,但是现在回过头去看,通州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天门道的谋划,并非只是一地,真要到了他们谋反的那一rì……!”他此时已经想起,帝国东南的天门道如火如荼,事发江淮道,但是很快波及到东海道,从而导致整个东南乱起来,江淮和东海加起来有十数州之地,很快就能连成一片,这绝不可能只是偶然,事先天门道必然是经过周密的部署。
他隐隐感觉到,如今发生在帝国北边的事情,似乎也有了那种迹象。
东南天门道起事的那把火,燃自江淮道徽州,而北部这边的天门之乱,依照如今的情势来看,很有可能就是在太原。
楚欢不知道天门道的势力如今已经涉及到北部多少州,但是通州、环州以及太原肯定是卷入进去,而且他感觉天门道的势力,也绝不可能仅限于这三地,一旦太原乱起来,帝国北部就会被星星之火燎原,迅速蔓延过去,一旦到了那天,帝国两面烽烟四起,天下必将陷入四分五裂之中,百姓也必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楚欢陡然间感觉到自己的肩头异常的沉重。
他来到安邑,主要目的本是为了调查神衣卫被害的幕后真相,但是神衣卫被害的真相还没有多少线索,却渐渐发现了天门道的巨大yīn谋。
他此时已经觉得,神衣卫被害之谜,很有可能与天门道即将发起的动乱有着莫大的干系。
罗多已经道:“从天门道铸造兵器的速度来看,他们似乎正在加紧赶工,如果真的会乱起来,我想时间也不会太久……楚兄弟,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准备调兵将这里荡平?”
楚欢想了想,才道:“斩草要除根,这里只是兵器锻造的地方,天门道的核心不在这里,而是在太原。太原是天门道动乱的大脑,想要彻底扑灭天门道动乱的yīn谋,必须要将大脑根除,此时如果对这里妄动,定然会引起其他天门道徒的jǐng觉,他们会隐藏下去,重新寻找机会,那样隐患就始终不得清除!”
罗多尚未说话,便在此时,却听得“嘎嘎嘎”之声响起,楚欢动作迅速,立时将火折子熄灭,兵器库顿时又是一片漆黑,随即靠左边忽然出现火光,楚欢和罗多都已经贴身在木箱子上,一动不动,却在火光之中,瞧见左方山壁出现了一道门,从里面已经走出了两三个人,当先一人手举着火把,身后则是并行两人,其中一人头系白巾,腰间也系着白sè的腰带,虽然装束打扮与天门弟子有些相同,但头巾和腰带的颜sè却是不同。
楚欢嘴角已经泛起冷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突然出现的白巾人,竟豁然是前不久刚刚见过的段荀。
段荀当rì设下毒计,差点将楚欢活活烧死,等到楚欢冲出火屋,段荀使用迷烟,趁势而逃,楚欢却想不到今rì又在这里见到他。
楚欢和罗多就如同两头等待猎物的豹子一样,趴在高高的木箱顶上,一动不动,段荀却已经背负双手,在纵横交错的箱子缝隙之中行走,似乎正在检查兵器库,距离这边不远处,停了下来,令身旁那人打开了一只箱子,从里面取了一把刀出来,在手中随意舞动两下,然后一刀砍在旁边的木箱子上,瞧了瞧大刀砍在木箱子上的缺口,这才将那把刀放回箱子里,沉声道:“抓紧赶工没有错,不过不可为了赶时间,忽略了质量,这里的每一把刀,每一杆枪,每一根箭,到时候都是要派上大用处,不可有丝毫马虎。”
他身边那人却是红巾红带,声音恭敬道:“公子放心,属下多次叮嘱过,真要是出了问题,便拿脑袋来说话。”
段荀背负双手,点头道:“你就多辛苦一些。”顿了顿,问道:“对了,木将军可派人送来指示?黄家将太原禁卫军打得落花流水,木将军可有让咱们做些什么?”
“一直派人在那里等候,暂时还没有消息过来。”红巾人道:“公子不用担心,等到木将军再来消息的时候,恐怕就是咱们要动手的时候了。”
段荀冷哼一声,道:“将道的人,总是这般鬼鬼祟祟,还真将咱们当成了他的部下?”
“公子不要生气。”红巾人劝说道:“将道七雄,都是自视甚高的人,天公那边既然让咱们都遵从木将军之令,咱们也不必与木将军发生冲突,各司其职,说到底,一切都是要以大局为重。如果他们真的能帮助公子达成心愿,公子忍辱负重多年,一切也都是值得的。”
段荀并不说话,沉默一阵,终于问道:“那位钦差大人的情况如何?他这几天可有什么动静?”楚欢心下一紧,知道段荀口中的“钦差大人”,应该就是说自己了。
第八零九章 木将军
红巾人已经道:“姓楚的,似乎……害了病!”
“害病?”短讯一怔,奇道:“害了什么病?”
红巾人道:“那边报说,前几rì每天都能见到姓楚的出来活动,可是三rì之前,太原行辕大门紧闭,姓楚的便再也没有出来过。”
“那你怎么知道他害了病?”
“行辕里有一个厨子,专门负责买菜,咱们的人花了点银子。”红巾人道:“那厨子说了,那位钦差大人身体不好,不可吃荤,这两rì只是素菜,已经几天没有出门。”
罗多扭头看了楚欢一眼,似笑非笑,楚欢也只能笑一笑,他离开太原城,悄无声息,自然不会让别人知晓。
“再派个人,看看能不能进入行辕。”段荀沉吟片刻,终于道:“弄清楚他究竟得了什么病?他既然得了病,怎么没有请大夫?”
红巾人小心翼翼道:“公子为何对姓楚的如此关注?他只是一直没头的苍蝇,在太原漫无目的胡乱撞来撞去……他似乎并无那么大的威胁?”
段荀冷哼一声,道:“通州的时候,我见过他的身手,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上次本想烧死他,可是未能如愿,他的武功,早已经不可与当rì同rì而语。”他若有所思,“此人曾经带领着使团出使过西梁,能够从西梁安然无恙返回来,这人终究是有两把刷子……我最担心的,就是当rì他很有可能已经认出了我!”
“认出公子?”红巾人有些惊讶道:“那怎么可能?”
“我也不能确定。”段荀道:“但是如果他真的认出了我,很有可能已经发现道门在安邑活动……咱们大事在即,绝不能让这小子坏了咱们的大事!”
红巾人都:“咱们的人也在盯着他,他每rì里也就是在户部司走来走去,公子只怕是多虑了。就算他知道安邑有道门弟子,难道还能知晓咱们的行动?他这几rì还病着,更不会有什么行动,只怕等到咱们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兀自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段荀冷笑道:“我就怕他是暗度陈仓。他前阵子不还好好的,为何突然患病?既然患病,为何有没有请大夫?不要小瞧了他,你再派人打听打听,实在不成……!”说到此处,段荀眼中已经显出冷厉之sè,杀意盎然。
“只怕找不到机会下手。”红巾人道:“轩辕胜才领着近卫军的兵将亲自守卫在楚欢的住处,轩辕胜才弓不离手,他是轩辕绍的堂弟,箭法必定不凡,咱们的人根本没有机会接近……!”
段荀皱眉间,忽听得左边是门外传来铃声,红巾人已经道:“公子,有事来报!”
段荀立刻过去,很快就进了那道石门,从石门进去之后,石门很快便即合上。
罗多翻身坐起,嘿嘿笑道:“楚兄弟,他们若是知道你就在这兵器库,不知作何感想?”
楚欢也已经坐起来,摸到火折子,吹亮起来,这才奇道:“大哥可听到他们刚才提到的木将军?”
“听到。”罗多颔首道:“木将军是天门将道中的七雄之一!”
“将道七雄!”楚欢惊讶道:“大哥难道知道所谓的将道七雄?”
“略有所知。”罗多含笑道:“天门六道,将道居首,而隶属于将道的,只有七人,这七人都是能够率兵纵横沙场的战将,合称为将道七雄。这木将军,只是其中的一位,将道七雄,都有代号,是为rì、月、金、木、水、火、土,木将军位居其四!”
“照段荀刚才话里的意思,安邑这边的天门动乱,似乎由这位木将军负责指挥。”楚欢皱起眉头,看这罗多,“大哥,你觉得这位木将军……!”
他话没说完,罗多已经摆手笑道:“楚兄弟,你千万别问我,谁是木将军。我可不是天上的神仙,若是真有能耐,掐指一算,告诉你也就是了。到如今,我也只知道天门六道,将道居首,将道有七雄,至若这七雄到底是些什么人,我可是丝毫不知。不过天门道麾下奇人异士众多,将道位居首位,是重中之重,一道之中,却只有七人,亦可见这七人那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楚欢微微颔首,若有所思,陡然间脱口而出:“将在公门,老君夕破!”
罗多一愣,奇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之前也一直奇怪是什么意思。”楚欢叹道:“但是现在好歹明白了前一句的意思……!”
“将在公门……!”罗多微一思索,笑道:“看来那位木将军,就在你们官府之中了,哈哈哈,楚兄弟,你们这个朝廷,实在是太差劲,天门道的将军在你们官府当官……!”眼中显出嘲讽之sè,这嘲讽之sè当然不是针对楚欢,而是针对大秦帝国。
楚欢也只能苦笑,“大哥,不瞒你说,小弟来到安邑之前,就知道安邑公门之中有问题,只是……!”
“那你可看出谁是那位木将军?”
楚欢叹道:“大哥,这公门中身在其位者,身后都是一帮子老小,没有绝对的证据,小弟也不敢轻易确定是谁。如果认错了,不但令真正的木将军看笑话,而且还要错害了人。最为紧要的是,木将军隐藏极深,小弟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就绝不能给他任何机会!”
说话之间,楚欢眼眸子深处,竟是划过狠厉之sè。
罗多看在眼中,微微颔首,带着笑意道:“楚兄弟,那道石门之后,恐怕也是另有玄机,你有没有胆子跟我进去瞅一瞅?”说话间,已经指向段荀刚刚离开的那处石门。
楚欢二话不说,身形一展已经从箱子顶部跃了下去,罗多却是如影随形,楚欢落地之时,罗多已经站在了他身旁。
“大哥是有心帮我,小弟当真不知道好歹?”楚欢看着罗多,诚恳道:“小弟的运气一向很好,冒冒失失来到潜龙窟,本来毫无头绪,如果不是大哥,我恐怕连这潜龙窟都走不出去。小弟别的没有,就是胆子还有几分,真要是出了事,无非大杀一场而已!”
罗多伸手拍了拍楚欢肩膀,哈哈笑道:“楚兄弟,你这说话的样子,很有我年轻时候的模样。不过你现在可还没有走出潜龙窟,能不能走出去,还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楚欢看着罗多五大三粗的样子,心下一颤,暗想我虽然算不得英俊潇洒,但是你年轻的时候必然是比不上了。
两人并不多言,来到石壁处,火折子已经烧去了大半截子,罗多凑近过去,低声道:“楚兄弟,这后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我也不清楚,如果打开了之后,都是天门弟子,你说该怎么办?”
楚欢竖起左手,呈手刀状,痛快道:“大哥,真要都是天门弟子在后面,咱们就大闹潜龙窟,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罗多哈哈笑道:“楚兄弟,你这会子又不像朝廷的官员了!”
楚欢笑道:“不瞒兄长,小弟身在其位,有时候不得不压住自己的xìng子,小弟其实很向外扬刀跃马,快意恩仇的rì子……!”说到此处,神情显出一丝惆怅。
罗多拍了拍楚欢肩膀,“腻友这胆识,我很高兴。这大门之后,无论是龙潭虎穴,你我兄弟就闯一闯!”他再不多言,一只手往墙壁上的一处狠狠按下去,“嘎嘎嘎”之声响起,面前的石门缓缓打开,火光冒进来,楚欢此时已经全神戒备,先前并没有看清这石门之后究竟是什么,此时定睛细看,等到石门打开,才发现前面竟是一条宽敞的通道,两边石壁十分光滑,每隔一段路,墙上边有油灯台,油灯的火光到时将这条通道照得十分明亮。
罗多瞅了一眼,嘿嘿笑道:“楚兄弟,看来咱们运气还算很好,用不着大杀一场!”轻笑声中,已经进入石道之中,楚欢紧随其后,罗多进去之后,又在墙上按了按,那石门很快便即关上,楚欢在旁瞧见,只觉得罗多对这里异常的熟悉,而且他对这里的机关了若指掌,心中只觉得这条通道罗多之前未必没有走过。
两人顺着石道前行,直走出一道路,旁边便有一处岔道,楚欢一怔,罗多已经看着他,笑道:“要不要转进去?”
楚欢往前面望去,这条主道依然向前蔓延,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两人又往前行,只片刻间,左右两边又出现三四条岔道,到得第五条岔道,楚欢脚步忽然停下来,低声道:“大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竟似乎隐隐听到从旁边的岔道之中传来“咚咚咚”的响声。
罗多只是一笑,并不犹豫,闪身往那条岔道拐进去,回头低声道:“楚兄弟,凡是好奇的东西,咱们就去探寻秘密,没有什么好怕的。”这条岔道明显要狭窄许多,两边竟是没有油灯,十分的昏暗,行出一段路程,前面的声音越发的清晰起来,楚欢已经听到有人粗声道:“……等老子出去,将你们一个个尽数杀死,你们这帮王八蛋,有种的和老子面对面玩刀……!”
楚欢听到那声音,脸上先是一怔,眼睛瞬间便即亮起来。
第八一零章 老姜
两人摸索过去,便见到前面石墙上已经亮着油灯,可以清楚瞧见那边有一扇铁栏杆门,一双粗大的手正抓在两根铁栏杆上,拼命摇晃,似乎要将那铁栏杆生生摇断,那带着怒火的声音,正是从那里面传出来,楚欢已经看向罗多,轻声道:“大哥,我认识他!”
“哦?”罗多有些意外,“是你的朋友?”
楚欢道:“就算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这人是鬼方人。”瞧见四下里并无看守,小心翼翼靠近过去,到得那铁门边上,里面那人已经察觉到外面的动静,扭过头来,正要破口大骂,等到看清楚欢的脸,骂人的话便生生堵在嘴边。
楚欢方才听到声音,就已经听出是鬼方大汉赫骨的声音,等到此时看见,竟果真是赫骨,赫骨自然也记得楚欢,神情从愤怒逐渐变成狂喜,欣喜道:“达客,是你,你……你怎么在这里?”他话没说完,楚欢却已经将手指竖在嘴边,示意赫骨不要发出声音。
赫骨明白,点点头,已经回头,压低声音道:“父亲……!”不等他叫唤,从里面已经上来一个人影,正是鬼主赫溪谷。
楚欢见到鬼主也在这里,终是松了口气。
在刑部司大狱,赫溪谷等人莫名其妙失踪,楚欢就一直奇怪他们的下落,亦是为他们的安危担忧,此时在这里瞧见,惊讶之余,却也是欢喜。
赫溪谷显然是瘦了许多,见到楚欢,也显出喜sè,但是很快,楚欢分明瞧见赫溪谷眼眸子中显出疑惑甚至是提防之sè。
楚欢心中明白,他们被抓到这里,不见天rì,自己突然冒出来,也由不得赫溪谷生出疑虑,罗多却在旁边低声道:“我去把风!”也不多言,闪身过去,楚欢心下感激,他知道罗多已经看出自己与赫溪谷有话要说,所以避开。
“达客,你怎么来了?”赫溪谷终于道:“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楚欢站在铁门前,问道:“鬼主,你们一切可好?”
“达客放心,我们还算不错。”赫溪谷叹道:“那天你离开之后,我们吃了点他们送来的东西,便都人事不知,昏睡过去。等我们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关在这里。”他皱起眉头,“我总觉得这里好像已经不是刑部司大牢,过来送饭的人,穿着古怪,好像也不是官差。”
楚欢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终于道:“鬼主可知道勺子岭?”
“勺子岭?”赫溪谷一怔,皱眉思索,片刻之后,才惊讶道:“达客的意思,莫非我们如今是在勺子岭,这怎么可能?勺子岭离太原,可有两三天的路程……!”脸上充满惊讶之sè,只觉得匪夷所思,“他们又为何将我们带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楚欢叹了口气,就在牢门外坐下,赫溪谷也在里面坐下,两人一门之隔,楚欢压低声音,问道:“鬼主可知道天门道?”
“天门道?”赫溪谷皱眉道:“达客也知道天门道?”
楚欢听他意思,就是知道天门道的存在,果然听到赫溪谷道:“不瞒达客,从去年开始,天门道就有人三番四次找到了老朽,他们开出了各种条件,花言巧语,是想让我鬼方人全都加入他们天门道,rì后听他们天门道的调遣。这事关我鬼方上下的兴衰,老朽自然是绝不会答应。”
楚欢拱手道:“鬼主睿智。”当下不再隐瞒,将天门道在勺子岭兴建大规模兵工厂的事情告诉了赫溪谷。
赫溪谷这才明白,自己竟然是被天门道的人抓在勺子岭地下兵工厂。
赫骨在旁听见,已经握着拳头道:“这帮狗杂碎,是否我们鬼方没有答应加入天门道,所以他们才会绑架我父亲?”双眸冒火,显然这阵子这位脾气火爆的鬼方汉子心里一直憋着深深的怒火。
赫溪谷却已经摇头道:“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咱们在这里已经好一阵子,他们吃喝不少,可是没有人过来和我们说过一句话……老朽总觉得他们的目标未必是我们几个,而是我们整个鬼方。”
楚欢点头道:“老鬼主英明。”
赫溪谷摆摆手,苦笑道:“我们鬼方人的xìng子都是火爆,十六洞洞主,大多都是烈火的般的脾气。”顿了顿,皱眉道:“老朽这阵子一直担心,有人要借老朽失踪的消息,利用我们鬼方……!”
“鬼主觉得会是谁?”
“我们落在天门道的手里,天门道的人自然是最大可疑。”赫溪谷道:“不过老朽当初召集十六洞洞主,告诫过他们,谁要是敢与天门道勾结,加入天门道,那就是自绝于鬼方,对不住鬼方的列祖列宗。为此老朽也曾经让鬼巫祭祖,祭告祖灵,但有陷鬼方入危难者,全族诛之。咱们鬼方人对祖灵十分敬畏,十六洞洞主当初都在祖灵之前立下了誓言,所以即使是天门道的人去招揽,各洞主也决不会轻易答应。就算有一时糊涂的,但是只要有半数洞主反对,天门道也不会得逞。”
楚欢钦佩道:“老鬼主深明大义,一心为了族人,楚欢佩服!”
“可是老夫担心黄家会趁虚而入。”赫溪谷苦笑道:“黄家的那位黄知贵可不是省油的灯,这人口若悬河,老朽和他接触几次,这人心机很深,老朽就怕……!”说到这里,神情凝重,摇了摇头,又是一声长叹。
楚欢也是皱起眉头:“老鬼主是说黄家会利用你们鬼方?”
赫溪谷点头道:“达客,不瞒你说,鬼方人一直过得都很苦,生存都成问题,饥荒之时,甚至有不少洞主想过打家劫舍……!”尴尬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一次户部司没能按时将粮食支付给我们,咱们鬼方人今年冬天,恐怕又要饿死很多人……黄家当初是安邑第一巨富,家财千万贯……!”看着楚欢,神情凝重道:“老朽就怕黄知贵用钱粮收买我鬼方人,大家无粮可食,如果黄家用钱粮做交易,那些洞主未必不会动心!”
赫骨在旁终于道:“我们鬼方有三千勇士。咱们鬼方人生在大山丛林之中,从小就要习练在山中狩猎,咱们鬼方人都是天生的箭手,常年在丛林活动,身手也是矫健,达客,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们秦人大都身体单薄,咱们鬼方人一个可以对付三四个……!”
“不要胡说八道。”赫溪谷横了赫骨一眼,“咱们都是秦人!”
楚欢笑了笑,不以为意,道:“赫骨大哥的意思楚欢明白,鬼主不必责怪。”
赫骨挠了挠头,有些尴尬道:“我也只是随口说说,达客,你……你别介意。你身体结实,本事不错,不是一般的秦人……!”
楚欢哈哈一笑,但神情很快就凝重起来,低声道:“老鬼主,照你的意思,你觉得黄知贵是否已经找上了大祁蒙山?”
赫溪谷微微颔首:“如果老朽没有猜错,他们将老朽软禁在这种地方,就是为了趁机而入……!”
赫骨在旁忍不住道:“父亲,达客说了,是天门道的人抓了咱们,和黄家有什么关系?难道天门道的人还会帮着黄家?”
赫溪谷肃然道:“那倒未必。黄家已经叛了,一心要与朝廷为敌,而天门道更是与朝廷势若水火……,这两方势力敌人相同,很有可能会走在一起。”
楚欢心中暗想这老姜还是辣的很,轻声道:“是否黄家也已经加入了天门道?”
赫溪谷道:“这倒是不知。天门道的人行事怪异,他们几次找我,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就似乎我们鬼方只有跟了天门道,才有前程。这黄家的人在安邑作威作福惯了,一直以来也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据说那黄天易也是眼高于顶的人,以前连总督大人对他也是礼让三分,老朽就觉着这黄天易也不是甘于人下的人,未必就会听从天门道的调遣。”
楚欢微微颔首,实际上楚欢心中一直怀疑黄家是否已经与天门道走在一起,但是听得这老鬼主一番话,暗觉得黄天易就未必真的顺从了天门道。
赫骨在旁道:“既然黄家没有投在天门道门下,那为何天门道要抓我们?天门道这不是给黄家趁虚而入的机会吗?”
赫溪谷无奈看了赫骨一眼,只觉得儿子的智商和自己还是相差太远。
楚欢已经笑道:“赫骨大哥,这天门道的目的,就是要动乱天下,黄家不管是不是他们的人,只要对抗朝廷,天门道自然都是很为欢迎。或许他们知道自己收买不了你们鬼方,但是他们也很有可能知道黄家有办法说服鬼方,前提是老鬼主不在大祁蒙山,所以他们软禁老鬼主和赫骨大哥,这样就给了黄家机会,如果鬼方和黄家联手与官府为敌,自然也是天门道最乐意看到的。”
赫骨明白过来,讪讪笑了笑,骂道:“这天门道的人,果然都是卑鄙无耻。对了,达客,你怎么到了这里来?这里既然是天门道的地盘,你怎么能进得来?”
楚欢正想回答,便在此时,却听得一个声音道:“你是楚欢?你是哪个楚欢?”这声音很是低沉,从旁边传过来,楚欢吃了一惊,扭头看去,却发现就在关押赫溪谷的牢房旁边,竟然另有一处牢房,两处牢房相隔不远,这突然发出来的声音,就是从那边的牢房传过来。
第八一一章 绿靴子
楚欢皱起眉头来,他心中暗叫惭愧,没有想到这里不只是关押了几名鬼方人,更让他惊讶的是,那边牢房的人显然听到了这边的谈话,听那边的意思,竟似乎知道自己的名字。
楚欢心下大是疑惑,赫溪谷已经道:“达客,那边似乎也关了几个人,天门道的人每次过来送饭,都会往那边送过去。只是从不曾听到那里有人说话。”
楚欢微微点头,起身来,心下戒备,却又带着狐疑走过去,只见到这处牢房异常的昏暗,透过铁门栅栏,竟是瞧见里面有两个人。
这两人都是靠在最里面的墙壁处,比之赫溪谷他们不同的是,那几名鬼方人并没有带上锁链,而这里面那两人,衣衫娄烂,双手铐上了重重的锁链,就连双脚也拷上了脚镣,蓬头乱发,乍一看去,宛若叫花子,两人都是双腿伸直,靠着墙壁,楚欢出现在门前时,那两人都已经抬起头,目光竟是异常锐利,借着微弱的火光,楚欢却也依稀瞧见这两人脸上血迹斑斑,只是那些血迹都已经淤结。. .
那两人四只眼睛光芒都是十分犀利,死死盯在楚欢的脸上,楚欢打量他们,目光从上身慢慢下移,最终移到他们的脚上,瞧见这两人脚上竟然还穿着靴子,见到那靴子的颜sè,楚欢身体一震,眼中显出震惊之sè。
“你是楚欢?”左边那人盯着楚欢双眼,“你是哪个楚欢?”
楚欢缓缓蹲下身子,扫视着那两人,并没有立刻回答,许久之后,才缓缓道:“我是户部右侍郎,钦封忠勇伯!”
楚欢声音十分低沉,那边赫溪谷正在铁栏杆边上往这边瞅,楚欢的声音,赫溪谷听在耳中,全身一震,脸上亦是显出惊诧之sè。
他只知道楚欢的名字,却万万没有想到,此人竟然是朝廷大员。
赫溪谷神情顿时变的异常复杂。
牢内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一人已经冷笑道:“你是忠勇伯?你有何东西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楚欢盯着那两人,反问道:“那你们先告诉我,你们从何处得来的靴子?”
一人怪笑道:“这是我们自己的靴子,是我们至高的荣耀!”
这两人脚上,都是穿着绿sè的靴子。
他们的靴子样式也如普通的靴子不同,在靴子的脚尖处,有凸起的虎头造型,看上去颇为怪异。
楚欢知道,这天下间,只有一种人有资格穿这种靴子。
神衣校尉!
神衣千户是红sè的靴子,神衣百户是黄sè的靴子,而神衣校尉,清一sè都是绿sè的靴子。
楚欢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在这里见到两名神衣校尉。
他的脑子飞速运转,神情却是不变,淡淡道:“神衣校尉怎会出现在安邑?我听说神衣校尉做事素来谨慎,你们穿着绿sè的靴子堂而皇之,莫非不怕被人看出你们的身份?”
两名神衣卫再次互视一眼,随即都看向楚欢,一人已经道:“你既然知道神衣卫,那么你是否知道,神衣卫在真正开始行动的时候,从来都是不掩饰自己的身份。”
楚欢目光犀利起来,冷声道:“你们当真是神衣卫?”
对方却也是冷声反问道:“你又当真是户部右侍郎楚欢楚大人?”
楚欢这一次并不犹豫,他可以从那两人的眼神之中看出来,这两人并无说谎,他二人竟真有可能是神衣校尉。
楚欢得到的消息,皇帝在京都设计诛灭安国公一党之时,已经实现秘密派遣了两名神衣百户率领十名神衣校尉直扑安邑,捉拿黄天易。
但是京里得到的消息,两名神衣百户和十名神衣校尉,在安邑全军覆没,而且两名神衣百户的头颅更是被送到了总督府衙门,总督袁崇尚则是派人送往了京城。
此时在这勺子岭地下石牢中,陡然却又有两名神衣校尉突然出现,楚欢立时觉得事情大有蹊跷。
他从贴身怀中缓缓取出一物,亮在那两人面前,并不说话,那两人瞧见楚欢亮出的是一面金牌,而且一眼便看出来,这面金牌乃是满月金牌,有独断专权之能,可以插手地方的政务和军务,有先斩后奏的权力,这面金牌亮出来,两人再不犹豫,都是一翻身,滚倒在地,身体伏在地上,艰难地依靠双手向这边挪动过来,那铁镣锵锵作响,楚欢看在眼中,大吃一惊,失声道:“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
好在牢房不大,两人很快移动到铁门边上,一人仰着头,看着楚欢,神情坚毅,“楚大人,我们的两条腿都已经被打折,不能行走!”
楚欢闻言,见到这两人悲惨模样,双拳已经握起。
“神衣校尉见过钦差大人!”这两人伏在地上,竟是抬手抱拳,虽然身体遭受极大的重创,但是两人脸上却无丝毫的怯懦之sè,坚毅如石。
楚欢看在眼中,心中感叹,神衣卫令天下人闻风丧胆,当真不是偶然,仅这两名神衣校尉身上那股子坚毅如石的气息,便可见神衣卫的非比寻常。
“不必如此。”楚欢叹了口气,两名神衣卫这才用手抓住铁栏杆,坐了起来,先前这二人眼中都是冷厉无比,此时却都是带着光芒,就似乎是在大海溺水之人,陡然瞧见了一艘航行而来的大船。
“你们怎会在这里?”楚欢蹲下身子,“你们是否是奉旨来安邑捉拿黄天易?”
楚欢虽然确信这两人是神衣校尉,但是却还不能确定他们是否就是皇帝派出的那批人,毕竟神衣卫神龙见首不见尾,谁知道这两人是否就是上次派来的人,或者是另有其他秘密任务也未可知。
一人点头道:“大人知道我们的存在,就不会错。我们是跟着鸡百户和蛇百户前来安邑执行秘密任务的部下!”
神衣卫有四大千户,十二大百户,一入神衣卫,除了四大千户,其他人都不再拥有名字,有的只是代号,而十二大百户的代号,就是十二生肖。
楚欢皱眉道:“京里的消息,你们都已经遇害?你们怎么……?”
两名神衣校尉脸上神情十分淡然,一人已经摇头道:“大人,我们十二个人前来安邑,虽然几乎是全军覆没,但是并没有死绝,至少我们两个还活了下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楚欢神情凝重,“你们的行动素来隐秘,而且事先必然有过周密计划,此番圣上钦命你等前来安邑,更是严加保密,你们怎会遭此重创?你们可知道圣上对此事十分的震怒,派我前来安邑,就是调查你们遇害的真相!”
一名神衣卫校尉闭上眼睛,虽然神情依然淡定,但是楚欢明显看到他的身体在发颤,楚欢不觉得这是害怕,而是在这神衣校尉心中,藏着太深的愤怒和不甘,神衣校尉训练严酷,人们说他们是黑暗中的魔鬼,没有七情六yù,是一群只知道惟命是从的机器,但无论如何,他们终究是血肉之躯,内心中有人的七情六yù,当他们的面部已经被训练的不显于sè,但是身体却还是因为情绪而情不自禁地做出某种反应。
楚欢深知这些人意志之坚定,能够让神衣校尉身体发颤,可见他们确实遭遇了惊心动魄的事件。
旁边那名神衣卫沉默一阵,终于道:“楚大人,其他人是否……真的全部死了?”
楚欢道:“两名百户的首级被送到了京城,他们确实已经遇害,至若你们十个人,没有见到尸体,也没有首级,但是安邑总督袁崇尚在折子里呈禀过,你们俱都遇害,全军覆没,虽然你二人还活着,但是……!”顿了顿,叹道:“其他人恐怕都是凶多吉少了!”
“袁崇尚!”那名闭着眼睛的神衣校尉陡然睁开眼睛,此时,他的眼睛里终于现出怨毒之sè,“他必将被我神衣卫碎尸万段!”
楚欢一怔,缩紧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另一名神衣卫也已经握起一只拳头,道:“楚大人,我们遭遇重创,未能完成圣上交代的旨意,不出意外,都是因袁崇尚而起!”
楚欢问道:“到底发生何事?”
神衣校尉深吸了口气,终于道:“楚大人,我们跟随两名百户秘密进入太原,行踪绝对隐密,我们有绝对的自信没有显露任何形迹。”
楚欢点头道:“我相信你们有这个实力!”
“我们抵达太原之后,并没有立刻行动,查明了黄天易的所在。”神衣校尉缓缓道:“用了两天的时间,我们摸清了黄天易府邸的每一个角落,也知道了他的生活习xìng,他是生活很有规律的人,这更方便我们知道他的行踪。我们有了一份详细的府邸地图,对于他府邸的护卫部署,也是了若指掌,两名百户事先也已经部署好,如何进行抓捕行动,十二个人分工明确,应该是万无一失。”
楚欢微微颔首,若有所思:“既然如此,那为何会失手?”
第八一二章 生死薄
神衣校尉微一沉吟,终于道:“我们已经确定好行动的时间,大人方才问我们为何会穿上绿靴子?大人有所不知,我们从京城到太原,一路之上都是乔装打扮,自然不会穿靴子。但是只要确定行动,按照我们的规矩,便需要换上属于自己的靴子,这也是为了给人以震慑。”
楚欢微微颔首,心想这倒不假,神衣卫名气在外,一般人只要见到神衣卫,那气势便要弱了几分。
“那天晚上,我们都已经装备妥善,只等时间到来便要行动。”神衣校尉声音很轻,“本来按照布署,要捉拿黄天易,应该是万无一失,可是……就在行动之前的两个时辰,蛇百户却要去见袁崇尚。”
楚欢皱眉道:“你们行动之前,袁崇尚知道?”
神衣校尉道:“蛇百户做事情,素来都是要极尽周密,虽然我们的抓捕计划并无什么漏洞,但是蛇百户思来想去,却是觉得如果找寻袁崇尚,事情将会变得更加的万无一失。”
“此话怎讲?”
“据我们调查,黄天易在安邑养了许多的门客。黄家府邸分为三院,东西两院加上中院。”神衣校尉道:“三院加起来,占地面积非常大,而他豢养的门客,便有不少住在东西两院。黄家在太原城专门有一处供门客吃住的‘英雄馆’,但是距离黄府有些路途,黄天易对自己的安全十分的看重,不但部署了许多护卫守护府邸,而且挑选门客之中的高手居住在东西两院,一旦有意外,可以随时支援……!”
“我明白了。”楚欢微微颔首,“你们虽然计划周密,但是蛇百户担心出现别的意外,所以这才准备找寻袁崇尚,双管齐下!”
神衣校尉点头道:“正是如此。如果没有那东西两院众多的门客高手,我们的计划不会有变,但是蛇百户担心我们没有事先通知袁崇尚,若是真的有一个闪失,被黄家占了先手,那么局势对官府就很不利。蛇百户是准备找到袁崇尚之后,约定好动手的时机,我们先动手,无论成与不成,袁崇尚带领他的禁卫军随即包围黄府,将黄家三院所有人一网拿下。蛇百户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万无一失,他与鸡百户商量了好一阵子,最后鸡百户也同意先找袁崇尚,约定时间,再行动手。”
楚欢眼中闪着古怪的光芒。
袁崇尚在向皇帝呈报的奏折之中,说的十分明白,神衣卫行动之前,这位总督大人一无所知,按照袁崇尚的说法,他知道神衣卫出现在太原,还是因为总督府门前出现了一只包裹。
那只包裹之中装着两颗人头,还有证明两人身份的神衣令牌。
除此之外,更有一份书函。
昏君不仁,苍天不宁,神衣猎犬,尽入幽冥!
这是书函中的字,皇帝也正是由此判断出,他派出的十二名神衣卫,全军覆没。
作为领头的两名百户都被送回首级,十名神衣校尉自然不可能幸免。
但是从这神衣校尉的陈述中,袁崇尚明显是撒了谎,如果蛇百户真的在行动之前找过袁崇尚,那么袁崇尚呈给皇帝的那份奏折,自然是大有问题。
“蛇百户带了一名兄弟一同前往。”神衣校尉回忆道:“他们回来的时候,距离我们出发的时间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楚欢立刻问道:“蛇百户可有说过见到袁崇尚?”
“见到!”神衣校尉十分肯定道:“蛇百户与袁崇尚约定了时间,所以我们这边不能有丝毫的差池,更不能误了时辰。我们距离黄府距离不算太近,所以为了准时到达目的地,我们甚至提前了小片刻便出发。”说到这里,他的双拳再次紧握起来。
楚欢心知,大事便要发生。
果然,神衣校尉声音低沉,回忆道:“我们分成两队,蛇百户带五人在前,相隔一段距离,鸡百户带领剩下的五人跟在后面,就是为了前后都能够戒备。我们是与鸡百户在一队,蛇百户领着五人先出门,只是他们刚刚出门,我们就见到……见到两名弟兄栽倒在地,随即便见到前面如雨一般的箭矢shè过来。”他的声音十分镇定,可是嘴角却已经微微抽搐,“我们知道出了变故,两名百户当即组织我们发起反击,可是……对方已经从四面八方围住我们,他们的人数远超过我们,而且弓箭如雨,许多箭矢还烧着火……!”
楚欢神情凝重,他能够想象出来,当夜厮杀的惨烈。
神衣卫名声在外,令人闻风丧胆,有人要对这一群神衣卫下手,必然不会掉以轻心,人数上占优势那绝对是必然的,除此之外,也必定有其他的应对手段。
既然敢对神衣卫动手,自然是准备妥当。
“他们从四面八方像我们围攻过来,其中有不少高手。”神衣校尉声音肃然,“我们拼死厮杀,蛇百户知道对方既然敢来,必有准备,我们想要取胜,绝无可能,而且当时蛇百户就已经想到,我们行踪隐秘,无人知晓我们的踪迹,可是前脚刚刚见过袁崇尚,后脚就有人过来偷袭,除了袁崇尚,绝无其他可能。”
楚欢并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
“两位百户领着我们厮杀,但是他们人太多,而且不乏高手,咱们这边一个接一个倒下,鸡百户也被暗器偷袭,战死当场。”神衣校尉语气低沉,“到了这个份上,蛇百户只能下达命令,让我们各自突围,能杀一个出去报信就好。我手里的流云刀都砍折了,被我杀出了院子,刚出院子,就被人从旁一拳击打在脑门子上,当时我便人事不知……!”
旁边那名神衣校尉也终于道:“他们为了对付我们,无所不用其极,弓箭、暗器,甚至还使用迷香……我中了迷香,人事不知,失去知觉之前,见到蛇百户正一刀砍断了一名敌人的脖子……等我醒过来之后,已经身在此处!”
“到底结果如何,我们不清楚。”另一名神衣卫道:“我们两个被囚禁在这里,见到大人之前,再也没有听到其他人的消息,不过……不过我们也知道他们必然是凶多吉少。这里的人几次提审我们,严刑拷打,逼问我们关于神衣卫的一些情况,我们也知道这些人都是天门道的人,就凭这些妖魔小丑也想在我们口中得到一个字,真是痴心妄想!”
楚欢相信神衣卫意志力的坚韧,这两人双腿都被打折,全身上下更是伤痕累累,可见确实遭受了极残酷的刑法。
“我二人忍着一口气活下来,就是等待渺茫的希望。”神衣卫凝视楚欢,“袁崇尚背叛圣上,与天门道勾结,罪无可赦,我们害怕圣上被这jiān贼蒙蔽,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要将这消息告知圣上。楚大人,你今rì能来,实乃天佑我大秦,我兄弟二人的使命已经结束!”
楚欢叹道:“你们就如此相信我?”
神衣卫摇头道:“恕我直言,直到现在,我对楚大人也没有完全相信,但是……这是我们唯一的一次机会,我们只能相信你!”
楚欢微微点头,问道:“那蛇百户又为何那般相信袁崇尚?难道你们就不曾想过,万一袁崇尚心怀异志,你们事先通知他,便会酿出巨祸?”
两名神衣卫互相看了一眼,并没有立刻说话,眼中带着犹豫之sè。
楚欢平静道:“正如你们所言,你们对我并非完全信任,而我对你们,也绝非完全信任。你们虽然有绿靴子,但却也并不能表明你们就是神衣卫,我难道不可以怀疑你们是天门道的人假扮,故意冤枉袁大总督?”顿了顿,缓缓道:“你们陈述的事件,并无太大的漏洞,但是涉及到袁崇尚,却是颇有些牵强。神衣卫做事,谨慎小心,你们既然有计划抓捕黄天易,又何必为了求得万无一失去联系袁崇尚?莫非你们不知道,你们的行动,越少人知道越好,如果你们不能够完全信任袁崇尚,又怎会知会于他?既然你们派人知会他,那就证明你们对他确实十分的信任,那么你们又凭什么对他如此信任?”
一阵沉寂之后,神衣卫终于问道:“楚大人表示不相信我们的话?”
“并非不相信,而是怀疑。”楚欢淡淡道:“圣上命我前来调查神衣卫遇害的真相,本官不得不小心谨慎,我要向圣上呈禀的,必须是绝对可靠的消息,不允许有任何的漏洞。”
“那好,我告诉你。”神衣卫压低声音:“楚大人应该知道,我们神衣卫的衙门在白楼!”
楚欢点点头。
“白楼有朝廷所有官员的档案。”神衣卫轻声道:“像袁崇尚这样的一方总督,白楼之中关于他的档案十分的详细,而且白楼综合他的一切,有专门的评定,在他的档案之中,他对圣上绝对忠诚,而且没有任何理由背叛圣上。我们虽然没有资格见到那份档案,但是蛇百户出京之前,获准调阅过袁崇尚的档案,因为档案明确注明袁崇尚对圣上的忠诚,所以……蛇百户才对他十分的信任,并不曾想到他竟然会出卖我们!”
“白楼?”楚欢眯起眼睛,眼中光芒乍起,“档案?”
“不错。”神衣卫声音极低,“百官档案,在白楼,我们称那些档案为……生死薄!”
第八一三章 朋友
楚欢眉头微微一挑,“生死薄?”
神衣卫想了想,终究还是道:“朝中的文武大臣,不少人都知道白楼有百官密档,只是他们并不知白楼的秘档,便是他们的生死薄。”他眼中显出奇怪之sè,“蛇百户见过袁崇尚的秘档,从各方面评定,袁崇尚对圣上都是十分忠诚,而且分析到他如今所处的位置,身为一方大吏,而且与黄家关系本来就不是十分和睦,所以他没有可能与黄家走在一起,无论于公于私,他都没有理由背叛圣上,反叛朝廷。也正因如此,我等才相信袁崇尚值得信任。”
楚欢若有所思,并没有说话,沉默一阵,终于道:“所谓生死薄,自然是决定百官生死,是否在秘档之中不值得信任的官员,就可能遭到杀身之祸?”
神衣卫摇头道:“楚大人,这是神衣卫内部的事务,我已经说了不该说的,只是希望你将我们提供的情报如实呈报圣上,至若其他的,你还是不问为好,知道太多,对楚大人也并无太多好处。”
“我对你们神衣卫的事情,并无什么兴趣。”楚欢摇头道:“只是事关袁崇尚,他一方总督,是忠是jiān,事关重大,既然生死薄涉及到他,我自然还是要稍微了解一些。”
神衣卫双手抓着铁栏杆,看上去已经颇有些疲倦,他们遭受酷刑,经受严刑审问,支撑下来,完全是凭借着坚强的意志,心中抱着一丝能将情报送出去的希望,如今见到楚欢,那面金牌也确定楚欢是皇帝派来的钦差,他们将自己所知情报说出,等若使命完成,一直支撑着身体的意志消失之后,身体便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
“楚大人,你不必怀疑。”神衣卫盯着楚欢的眼睛,“我可以告诉你,据我所了解,帝国百官在秘档中或多或少都有记载,而封疆大吏和那些坐镇一方的将军,在秘档中更是有详细的记录,白楼会综合各种情况,对他们的忠诚,做出最为准确的评定。据我所了解,安国公在秘档之中,本就注定要死……!”说到这里,似乎感觉自己说的太多,终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们对袁崇尚作出的评定,对圣上十分忠诚,可是这次他却恰恰出卖了你们?”楚欢缓缓道:“这又如何解释?”
神衣卫道:“这是我们都不曾想到的,白楼秘档,素来是最为准确的,但是……袁崇尚反叛朝廷,我们到现在也是无法理解。楚大人,白楼秘档,终究只是死档,而人是活的,死档无法控制活人,人心难测,天门道必然是给了袁崇尚无法拒绝的诱人条件,这才导致袁崇尚背弃朝廷。”
楚欢若有所思,微微颔首。
两名神衣卫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是划过决然之sè,楚欢瞧见两人眼中的神sè,立时泛起一阵奇怪的感觉,就听得一人已经道:“楚大人,今rì我等之言,还请你务必呈报圣上,我二人奉旨捉拿黄天易,未能完成任务,有负皇恩,以后的事情,一切就拜托大人了。”
楚欢听此言语,立时感到不妙,却瞧见这两名神衣卫身体陡然弹出,竟是积攒起全身最后的力气,一左一右,向两边石墙撞过去。
楚欢大惊失sè,失声道:“不要……!”
他想拉住二人,但是这两人十分决然,而且中间隔着铁栏杆,楚欢心有余而力不足,眼睁睁地看着两名神衣校尉一左一右飞出去,瞧见他们的头颅撞在石壁上,脑浆迸出,身体缓缓滑落,软在石墙下,身体还在抽搐,但是很快便都再不动弹。
楚欢见过血腥的场面,比这血腥十倍的场面他也不是没有见过,但是这两名神衣校尉给他的心理带来的震撼,确实是前所未有。
他们先前表现得异常的坚韧,楚欢实际上对他们骨子里的坚毅确实有几分钦佩,此时这二人毫不犹豫选择自尽,义无反顾,对他们而言,没有完成皇帝陛下下达的任务,就只能以死谢罪。
楚欢看着这两人已经不动的尸首,神情有些发呆。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样一种感受,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最为皇帝陛下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神衣卫果然是令人恐惧。
仅仅两名神衣校尉,便已经有坚韧的意志和视死如归的勇气,那么神衣卫十二大百户,四大千户,他们骨子里又是何等样的坚韧?
赫溪谷父子现在都已经是瞠目结舌。
楚欢是朝廷钦差大臣,固然让他们惊骇,更让他们惊骇的是,在自己隔壁牢房之中,竟然关押着两名神衣卫。
普通的鬼方人,未必知道神衣卫,但是作为统率上万鬼方人的鬼主,赫溪谷当然知道神衣卫是什么人,虽然神衣卫的声音很低,在那边说话之时尽量压低声音,但是赫溪谷断断续续间,已经听到了诸多让他感到震惊无比的事情。
老者神情凝重,此时不出声,只是静静看着楚欢,楚欢并没有任何动作,此时却已经盘膝坐在铁牢门前,双眸已经闭上,神情宛若平静地湖水,波澜不惊,就似乎已经睡着。
罗多从石道中缓步走过来,站在楚欢旁边,并无说话,他知道楚欢此时正在沉思着某些事情,并不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楚欢眼睛缓缓睁开,又缓缓起身来。
“看来你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罗多看着楚欢。
楚欢道:“很多事情,我之前一直不曾想通,即使有些想法,但是却并不敢确定。但是我现在理清了我该理清的线索,我想,也该是时候做些事情了。”
罗多笑道:“你说过,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就不给对手留下任何机会!”
楚欢泛起一丝笑意,“我说过,我也一定会这样做。”他转身走到赫溪谷面前,按照鬼方人的礼节,双手合十,“老鬼主,楚欢并非有意隐瞒身份,我是朝廷钦命的钦差,此行前来安邑,是奉旨前来执行公务,还望老鬼主不要见怪。”
赫溪谷和赫骨对视一眼,赫溪谷率先单膝跪下,赫骨急忙跟上,政要参拜,楚欢伸手进去,用手止住,赫溪谷苦笑道:“是老朽老眼昏花,达客……不,钦差大人,我们若是有怠慢之处,还望你……!”
楚欢已经摆手道:“老鬼主,你们认我这个达客,我很高兴,你是我的长辈,我也永远是你们最真诚的达客。”向赫骨笑道:“赫骨大哥箭法很好,待我处理完公事,还要向赫骨大哥讨教讨教。”
赫骨见楚欢和颜悦sè,丝毫没有高官大吏的架子,哈哈一笑,拍着胸脯道:“达客,你要比箭法,算是找对人了,我赫骨的箭法在大祁蒙山可是有名的。”
赫溪谷咳嗽一声,示意赫骨不要胡乱说话,赫骨有些尴尬,不敢多说,赫溪谷却是看着楚欢,道:“钦差……达客,老朽倚老卖老,还叫你达客。”
楚欢点头笑道:“这样最好。”
“达客,你来安邑,肯定是要平定黄家。”赫溪谷神情凝重道:“小老在这里先向您告罪,如果我的族人真的犯有过错,请你宽恕他们。他们绝对没有反叛朝廷的意思,他们如果真的做错了事,那也只是因为他们实在忍受不了饥寒交迫的rì子,被别有用心之人蛊惑。”
楚欢肃然道:“老鬼主放心,鬼方的情况,我已经清楚。你们在中原已经上百年,也是我大秦的子民,此事一过,我会请奏圣上,给予你们可以生存的土地,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赫溪谷眼中一亮,随即又现出忧心之sè,“达客,当务之急,最紧要的便是不要让我鬼方族人铸成大错。”顿了顿,终于问道:“达客,你能够来到这里,一定有办法出去,你能不能……!”
楚欢明白赫溪谷的意思,赫溪谷或许并不会在意自己是否能活下去,但是他却十分在意鬼方族人的前程,如果鬼方真的与黄家勾结,对抗朝廷,到时候真的与官兵刀兵相见,即使有楚欢在中间,鬼方也未必能够逃脱谋反之责。
楚欢十分严肃地看着赫溪谷,微一沉吟,终于问道:“老鬼主,楚某冒昧问一句,你是否信得过我?”
赫溪谷盯着楚欢的眼睛,不知楚换为何有此一问,想了一想,终于道:“你是我们鬼方的达客,小老相信你!”
楚欢道:“老鬼主,你睿智非凡,安邑的情况,你老人家也应该能够看出一二。安邑要变天,有人要在这片土地上兴风作浪,他们不想要这里的人们安生过rì子……歪魔邪道,不可不除。”他后退一步,拱手道:“老鬼主,楚欢有一事相求,不知老鬼主能否应允?”
赫溪谷见得楚欢神情肃然,知道事情不简单,犹豫片刻,终于道:“你对我们有过相助之恩,而且是我们的达客,我们鬼方人也知道知恩图报,达客,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我们能帮上忙,决不推辞。”
罗多距离楚欢这边有些距离,他全身拢在黑袍之中,在闪动的灯火之下,还真是宛若游魂一样,片刻之后,见到楚欢过来,这才抬头,楚欢上前来,罗多已经含笑道:“你要离开了?”
楚欢看着罗多,有些惭愧道:“罗大哥,蒙你一再相助,本来不敢再麻烦你,可是……!”
“你是准备让我保护他们的周全?”罗多嘿嘿笑道:“楚兄弟,你是否对我太过信任了?”
楚欢一怔。
“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我别有居心?”罗多死死盯着楚欢的眼睛:“我平白无故帮你,你觉得天下间会有这么好的人?我看过我自己的样子,并不像一个好人……或许我只是让你信任我,要利用你做一件我自己无法做到的事情,甚至会有一天,还会从你背后捅一刀子?莫非你不担心?”
楚欢看着罗多那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睛,片刻之后,才道:“当我决定与大哥一同冒险绕过山壁,就已经将你当成自己的朋友。我的朋友并不多,遇上罗大哥,是我的运气,我从不怀疑我有这样的运气。这个世界上存在背叛、残忍、怀疑,但是也有真诚、信任、友情!”
罗多注视楚欢许久,叹了口气,道:“我带你离开这里,他们的安全,你放心就好。”顿了顿,一只手搭在楚欢肩头,语重心长道:“不管未来如何,这一刻,我愿意与你做真正的朋友,但是你要记住,立于天地,不要想着运气,你要站得比别人高,在乎实力!”
第八一四章 大盗丛林
太原府,官府行辕。
袁崇尚今rì没有坐马车,而是直接骑马而来,心急火燎,跳下马背,进了行辕,便直往楚欢所在的院子过去。
他身边跟着数名佩刀着甲的禁军护卫,甲胄摩擦的声音,咔咔直响。
袁崇尚神sè凝重,到得楚欢所在的院子前,却见到院子四周都有近卫军武士护卫,院门前更是四名佩刀武士一字排开,铁甲森严。
“快让开,总督大人有急事要见钦差大人。”袁崇尚身后一名武士已经率先向前,沉声道。
四名守卫院子的近卫军武士目不斜视,微抬着头,他们是帝国jīng锐的皇家近卫军,总督禁卫军与他们的地位还相差不少,对于眼前这名禁卫军武士的叫声,四人视而不见,只是握着刀柄的手,已经变的更紧,脸上的神情,也是更加的肃然。
袁崇尚见得四名武士并不让道,皱起眉头,冷声道:“闪开!”
一名近卫军已经冷声回复道:“钦差大人有令,休养之中,任何人不见,若有抗令擅入者,杀无赦!”
袁崇尚身后几名禁卫军那都是袁大总督的心腹,听得近卫军之言,神情立变,心下恼火,都已经将手按在刀柄上。
近卫军没等他们拔刀,却已经率先将佩刀拔出来,“呛呛呛”数声,几名近卫军已经握刀在手,距离不远的其他近卫军护卫,虽然没有立刻过来,却也都已经目带寒光看向这边,都已握刀在手,只待有变,立刻扑过来。
袁崇尚似乎没有想到近卫军的反应这么多,神情凝重之中带着冷峻,便在此时,却已经听到一个声音道:“出了何事?”听得“嘎吱”一声响,本来关闭的院门已经打开,一身甲胄衣甲鲜明的轩辕胜才已经从院内出来,他腰间佩刀,手中握着长弓,身后负着箭盒,却是一副全副武装的模样,袁崇尚看在眼里,脸sè有些惊讶。
“原来是总督大人。”轩辕胜才看到袁崇尚,露出笑脸,“总督大人有何贵干?”
袁崇尚见得轩辕胜才如此,忍不住问道:“轩辕将军,你这是……!”上下看了看轩辕胜才的装束,虽然没有直接问出来,意思却也很明白。
轩辕胜才笑道:“本将奉了圣上的旨意,此行跟随钦差大人前来安邑,就是要全力保护钦差大人的安全,可不敢有丝毫怠慢。”
袁崇尚“哦”了一声,但是脸上很快又显出焦虑之sè,道:“楚大人现在如何?他这一病,可有好几天了,本督前几rì派来太原最好的大夫,听说楚大人并没有让他诊治。”
轩辕胜才道:“楚大人说了,他这病是老毛病,三五rì是好不了,但是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需要休养十天八天,应该就能恢复。楚大人还嘱咐,他休养之时,万不可有任何人打扰,他这病很奇怪,越静越好,若是稍微受了惊,妨碍调养,就很有可能前功尽弃。”
袁崇尚狐疑道:“这是什么病?”
轩辕胜才摇头道:“我也不知。对了,总督大人今rì亲自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袁崇尚立刻道:“确实有急事要与楚大人商议!”
轩辕胜才摇头道:“总督大人,今rì只怕是不成了。钦差大人痊愈之前,谁也不见!”
“连本督也不见?”袁崇尚显出不悦之sè,“你去告诉楚大人,本督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与他商议,耽搁不得。”
轩辕胜才却只是摇头。
袁崇尚心下恼火,虽说他对武勋世家的轩辕家族怀有敬畏之心,但是比起轩辕胜才,他的官位要高出好几个级别,轩辕胜才当众阻拦他堂堂总督,这让他很是下不来台,沉声道:“轩辕胜才,十万火急的大事,你安敢拦阻?若是耽搁了大事,你……你担当不起!”
轩辕胜才见袁崇尚愤怒之中带着焦虑,似乎真的出了大事,皱眉问道:“总督大人所说的十万火急的大事,是指什么事?”
袁崇尚道:“此时本督要与楚大人商议,你做不了主。”
轩辕胜才摇头道:“大事我可能做不了主,但是总督大人能否进去,轩辕胜才却还是能做这个主。”
“你的意思,本督今rì进不了这道门?”袁崇尚目光冷厉起来。
轩辕胜才悍然不惧,盯着袁崇尚眼睛,一字一句道:“进不了!”
袁崇尚身后几名护卫再也忍耐不住,“呛呛呛”已经拔出刀,院门之前,双方瞬间便剑拔弩张,袁崇尚死死盯着轩辕胜才的眼睛,轩辕胜才双目却也变的十分犀利,与袁崇尚对视,片刻之后,却见到袁崇尚带着怒意的脸sè渐渐缓和下来,竟是哈哈笑起来:“轩辕家的人,果然是不同寻常。”顿了顿,终于道:“今晨得到禀报,湖州境内,大盗丛林啸聚数百土匪,连续劫掠了数个村子,湖州的狼山、古孟山以及图罗山,悍匪群而起之,正在肆意劫掠……!”
轩辕胜才皱起眉头,“大盗丛林?”
“不错。”袁崇尚冷笑道:“这大盗丛林是安邑境内有名的悍匪,向来就在湖州境内活动。六年前,此人竟是带着二百多号人,突袭县城官衙,抓住了知县,打开了死囚牢,将里面数十名死囚犯统统放了出来,这些人都跟了他,他们杀死知县,将人头挂在县城城门之上……!”
轩辕胜才闻言,眉头皱得更紧。
“本督派出了官兵平剿,最终将这帮悍匪围剿,大盗丛林也被抓捕。”袁崇尚缓缓道:“但是在将其押解回太原的途中,却有人在半道劫救,从此以后,丛林便销声匿迹,再无他的消息。本督也曾发出了通缉告示,赏金百两捉拿丛林,却始终没有结果。但是今晨得到的消息,大盗丛林死灰复燃,竟然纠集了数百人,洗劫几个村子,湖州境内一度藏头露尾的几支土匪,一夜之间,就似乎事先经过商议一般,在湖州境内四处作乱,烧杀抢掠,湖州知州派人飞马来报,在湖州境内啸聚作乱的土匪,恐怕已经超过千人。”
轩辕胜才双目生寒,“既然如此,总督大人该当安排人平乱,找寻楚大人又有何用?”
袁崇尚道:“自然是要平乱,正因为要平乱,所以才要找楚大人商议。湖州本有两千地方湖州军,但是本督已经从湖州抽调了一千州军围剿黄家的叛乱,所以湖州城如今只有一千州军,这支队伍自然不能再调离湖州城。湖州知州已经召集了湖州城的大小士绅,准备凑集壮丁乡勇,可是就算能凑出人手来,那也绝不是大盗丛林这伙人的敌手。”
轩辕胜才倒是明白,大秦立国以后,以武立国的皇帝陛下对于军队有着严格的控制,帝国的军队,分为京军、卫所军以及地方州军。
京军自然就是皇家近卫军以及左右十二屯卫军,卫所军则是设立在全国各道卫所中的常备军,这也是帝**队的主力,地方上根本无权对卫所军进行调动。
至若州军,一道府城是总督禁卫军,编制只能在五千人之内,而各州设有州军,编制却只有两千人,兵力严格规定,但有超出,便有涉嫌谋反之罪,地方上的官员从不敢在军队做文章,毕竟皇帝手中的有神衣卫,谁都担心那些神出鬼没的神衣卫就在身边,一旦超出编制,皇帝老子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地方军队的数量,用来守城,勉强够用,但是地方大吏想要兴风作浪,手中的兵力自然是孱弱的可怜,而这些本就数量不多的军队,除了负责城防,维持秩序,还负有平定地方动乱的职责,特别是总督禁卫军,地方上但有叛乱,这支装备jīng良训练有素的军队,便是平乱的杀手锏。
除非真的爆发了大规模的动乱,帝国才会调动卫所军,而卫所军的调动,首先便需要中书省的决议,尔后经过枢密院批文,再由兵部下发调令,调令到得地方上,再由总督将调令传达给卫所军指挥使,由卫所军指挥使统一调度军队,调动卫所军的过程十分的繁琐,但这却正是皇帝陛下有心为之,调动军队的手续越繁琐,涉及的衙门越多,虽然会导致效率低下,却可以避免地方上拥兵自重。
“总督大人在玉锁湖那边还有重兵。”轩辕胜才道:“为何不抽调兵力前往湖州?”
袁崇尚道:“相比起黄家的叛乱,大盗丛林那帮悍匪只是小鱼小虾。”他眼眸中闪过一丝尴尬之sè:“上次一战,官兵损失严重,士气受挫,在玉锁湖那边,必须要有绝对的优势兵力保证对黄家乱党的绝对优势,若不是各州兵力已经不能再轻易调动,本督还想往玉锁湖增兵。”顿了顿,“本督想了想,为今之计,只有找楚大人,才能解当前的燃眉之急。”
轩辕胜才似乎明白什么,问道:“总督大人是想让楚大人使用钦差满月金牌?”
“不错。”袁崇尚点头道:“湖州有卫所军卫所,那里还有还几千卫所军,楚大人手中的满月金牌,可以帮着我们调动卫所军!”
第八一五章 调军
轩辕胜才道:“钦差满月令牌,如果加上地方总督的印信以及卫所军指挥使的兵符,在特殊情况下,确实可以调动五千人的兵马。只不过……卫所军一旦调动,也就代表发生了连州军都无法处理的大动乱,总督大人觉得湖州几支匪患,就有必要让楚大人拿出金牌调兵吗?”他神情淡定,缓缓道:“总督大人莫非没有想过,如果卫所军调动,地方上知道了,未必不会引起恐慌,只怕因此会生出更多的变故。”
袁崇尚皱起眉头,沉默一阵,终于抬头道:“楚大人既然不便见客,本督就此告辞。”显然对轩辕胜才十分不满,拉着脸,转身便走。
袁崇尚身边数名护卫都是瞧了瞧轩辕胜才,冷哼一声,纷纷随之而去。
轩辕胜才手握长弓,望着袁崇尚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袁崇尚拉着脸走出行辕,身后一名护卫已经跟上道:“大人,近卫军的人实在是太猖狂了,也不想想这是在谁的地面上?他们还以为这里是京城吗?在这里撒野?”
另一人也是不满道:“大人,咱们又何必去找钦差。湖州不过是匪患,乌合之众,随便派出千儿八百人,必能剿灭!”
袁崇尚拉长着脸,冷声道:“休要胡说八道。”
几人不敢多言,袁崇尚略一沉吟,已经有人牵过马来,他翻身上马,沉声道:“去指挥使府!”
前几rì下了好一阵子雪,积雪未有消融,虽然街道上的积雪被扫开,但是道路两边的积雪却堆得很高,袁崇尚武人出身,和一般的高官颇有些不同,其他各道大部分总督,一旦出门,都是不轻易露面,要么坐轿,要么坐车,身边也会带着众多护卫,前方更有专人开路。
袁崇尚不同,他并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堂堂总督大人,骑马带着几名心腹护卫时常在太原城街道上呼啸而过,那也是太原城的一景,实际上不少人暗地里还称呼他为“虎总督”,意思是说这位总督大人如同老虎一样威猛。
转过一条街,迎面却撞上一支车队,三四辆车子在二十多名的壮丁簇拥下迎面而来,袁崇尚只能放缓马速,皱起眉头,身旁一人已经上前呵斥道:“快闪开!”
车队之中,一骑从后面上前来,那人听得前方被阻,本来带着几分怒意,但是瞧见袁崇尚,怒意顿消,寄出笑脸,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来,拱手道:“总督大人,草民冒犯,还请大人恕罪!”
袁崇尚此时却已经认出来,这突然上前来的,竟然是如今的安邑首富陆冷月之子陆世勋,瞅了瞅那几辆马车,问道:“陆公子这是要运什么?”
陆世勋忙道:“回大人话,草民即将大婚,因为要布置婚宴以及新房,所以这几rì草民都是亲自带人上街采买……!”指着那几辆车道:“这都是布置婚房的家具……家父正准备给大人送上帖子,等到大婚之rì,还要请总督大人做主婚人!”
袁崇尚顿时想起来,上次在陆府赴宴,陆冷月也说过,陆世勋即将大婚,到时候还要请袁崇尚主婚,当时气氛热烈,袁崇尚也就随口答应,今rì见到,才想起还有这么档子事。
袁崇尚如今事情繁琐,哪有心情理会这些,但是陆家毕竟是安邑商界龙头人物,也不好拂面子,只是点点头,道:“本督若是有空,自然不会拒绝。”陆世勋连忙称是,已经回头让车队闪开一条路,袁崇尚也不罗嗦,正要拍马离开,忽然想到什么,回头问道:“你什么时候娶亲?”
“还有七rì。”陆世勋忙道:“除夕之前!”
袁崇尚点点头,不再多言,拍马而去,一路飞驰来到指挥使府,得知总督大人到来,厉夫人是个妇道人家,不好出迎,厉府的老许管家则是急忙出来迎客,袁崇尚直接问道:“厉指挥使这几rì身体如何?”
许管家恭敬道:“老爷一直在调理,已经可以下榻,不过身体还是十分的虚弱,所中之毒的毒xìng十分猛烈,大夫说对老爷五脏六腑都有过损伤,只能细心调养。”小心翼翼问道:“总督大人,是否有刘老六的消息?”
袁崇尚道:“刑部司如今还在调查,若是有消息,刑部司会派人告诉你们。”又道:“本督此来,是要找寻厉指挥使商议要事,你去告诉一声!”
许管家一愣,袁崇尚皱眉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十万火急!”
许管家哪敢多言,匆匆而去,好一阵子,见到许管家扶着厉王孙来到大厅,厉王孙的气sè不是很好,脸上没有血sè,长发随意盘起,似乎也是刚刚从榻上起来,当初虎虎生威的一条汉子,此时看上去十分的虚弱,许管家将其扶到客厅,厉王孙便轻轻推开许管家,正要拱手行礼,袁崇尚却是上前来,握着厉王孙手臂,笑道:“你我兄弟,哪有这些俗套之礼?”扶着厉王孙在椅子上坐下,皱眉道:“你这身体怎地成了这个样子?”
厉王孙苦笑道:“总督大人有所不知,虽说抢救及时,拣了一条xìng命回来,但是大夫也说过,那毒药的毒xìng十分猛烈,也亏得下官以前身体坚实,中毒之时,运气护住了心脉,否则已经是早就去阎王殿报到了。不过虽然捡回一条命,但是五脏六腑也已经受了伤……!”摇头叹道:“能否痊愈,尚未可知,只是这寿命恐怕不会太长……!”
“不要胡说八道。”袁崇尚皱眉道:“你的身体像铁打的,不过是区区毒药,怎么说上寿命?”
厉王孙似乎不愿多说这些事情,问道:“总督大人今rì亲自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吩咐?”
袁崇尚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道:“湖州那边,大盗丛林死灰复燃,湖州境内几拨悍匪串联一气,已经劫掠了好几处村子,湖州知州派人前来告急,湖州悍匪已经啸聚千人,咱们这边要安排兵马前去平乱!”
厉王孙皱起眉头,冷笑道:“丛林还没有死?”看着袁崇尚,问道:“总督大人是否要调兵前去围剿?”
“围剿自然是要围剿的。”袁崇尚叹道:“但是如今从哪里调兵?”
“太原城不是还有两千禁卫军吗?”厉王孙眼眸子深处显出怪异之sè,“湖州虽然有近千悍匪,但终究是些乌合之众,大人只需要派出一支兵马,自然可以在最短时间之内平定。”神情严肃起来,“此时还不能耽搁,必须尽快做出安排,下官担心事情拖得久了,会酿出其他的变故。”
袁崇尚叹道:“谁说不是……厉指挥使,你说应该调哪只兵马?”
厉王孙摇头道:“下官不敢妄言。”
“老厉,你也知道。”袁崇尚有些尴尬,“玉锁湖兵败,折损了几千人马,禁卫军还没能缓过气来,城中虽然还驻守两千兵马,可是城中不能无兵驻守,这两千人马是不能动的。”
厉王孙微微颔首:“大人说得甚是,太原城的城防最是要紧。那就只能从玉锁湖那边抽调兵马了。其他各州的州军也是不能轻易调动,各州城防不能出现丝毫纰漏……!”他瞥了袁崇尚一眼,缓缓道:“如今东南战事正炽,咱们安邑也未尝没有别有居心之辈,据下官所知,那些天门妖道无所不入各州还是要加紧对天门妖人的搜查。”
袁崇尚摸着粗胡须,眼中也是划过异sè,但很快便笑道:“天门道想在安邑兴风作浪,只怕他们没有那个本事。”顿了顿,皱眉道:“不过玉锁湖那边,本督不想轻易调动。”
“哦?”厉王孙想了想,才道:“大人是担心玉锁湖的兵力不足?”
袁崇尚道:“数百里玉锁湖,黄家盘踞在那里,本督不要将平定叛乱,还要做到全歼,不能让一个乱党跑了。这是如今咱们安邑道首要的大事,至若湖州的乱匪,自然无法与黄家的叛乱相提并论。玉锁湖如今的兵马不到八千人,围困玉锁湖,已经有些捉襟见肘,若是再从那里抽调兵马出去,本督恐怕会露出缺口,到时候会被黄天易所利用。”
厉王孙似乎明白什么,皱眉道:“总督大人的意思,莫非要调动卫所军?”
袁崇尚笑道:“老厉,你可终于明白了。咱们安邑卫所之内,驻扎着诸多兵马,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卫所军可有很久没有经过阵仗,老厉,你就不想让你手下的兵马找机会锻炼一下?湖州匪乱,正是大好时机啊!”
厉王孙沉默一阵,摇头道:“总督大人,只怕此事不成!”
“不成?”袁崇尚眉头立刻锁起。
“倒不是下官不愿意让他们出去锻炼。”厉王孙缓缓道:“只是大人知道,没有兵部的调令,卫所军可不能擅自调动,下官最多也只能调出五百人,兵马不足。大人应该还记得当初围剿丛林,当时他不过三四百人,我们派了近千人马,那也是费了好大周章才将其擒获,最后还被他的同党劫救……这帮悍匪虽然是乌合之众,但却都是亡命之徒,打家劫舍惯了,厮杀起来,未必就比官兵弱,真要派兵围剿,兵力绝对不可弱于他们,就算调动五百人出去,兵力也是远不足够。”顿了顿,盯着袁崇尚的眼睛,“还有一桩,众所周知,地方平乱,都是以州军为主力,卫所军很少用来平定地方之乱,如果要用的上卫所军,大家便知道祸乱不轻,大人如果调动卫所军,不明.真相之人,还以为咱们安邑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与民心军心都是无益啊!”
第八一六章 贵客
袁崇尚淡淡道:“也不必这样说。本督手中现在缺的,只是训练有素的兵马。调出卫所军,打扮成我禁卫军的模样去往湖州平叛,那也未尝不可?”
厉王孙皱眉道:“只怕不妥。”
“老厉,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袁崇尚武将出身,脾气本就不怎么好,厉王孙的态度,让他有些不悦:“你的意思,是不准备借兵?”
厉王孙犹豫了一下,终于问道:“大人可去见过钦差大人?下官虽然有调动少量卫所军的职权,甚至可以将身边两百人的卫队都调动过去,但是……这毕竟不是兵部的调令,圣上对于地方轻易调动卫所军,素来都是十分的反感。”看着袁崇尚,“总督大人,据说楚大人手中的是满月金牌,只要楚大人出面,我三人便可以调动数千兵马,到时候用来平定湖州的叛乱,那是绰绰有余!”
袁崇尚没好气地道:“本督刚刚从行辕过来,轩辕胜才声称咱们的楚大人身体不佳,不予见客,嘿嘿,恐怕只是托词而已。”
厉王孙叹道:“如果是这样,事情就不大好办了。即使患病在身,但是湖州军情紧急,楚大人若真想处理此事,出来见一见也是不难的。”顿了顿,皱眉道:“只怕楚大人也知道圣上忌讳地方上轻易调动卫所军,他虽然有金牌在手,但是为免圣上忌讳,所以……!”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袁崇尚盯着厉王孙眼睛,道:“兵不在多。老厉,你抽调五百jīng锐卫所军,再加上如今湖州知州正在招募乡勇,那边也能凑齐不少人,以这五百卫所军为主力,再派你手下两名得力干将,大盗丛林必然无处可逃。”
厉王孙并没有立刻说话,他沉默一阵,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在门外伺候的许管家急忙进来,担忧道:“老爷……!”
厉王孙抬起手,咳嗽之中,示意许管家不用理会,袁崇尚见厉王孙咳嗽严重,脸上都发白,看来厉王孙虽然捡了条命,但是内脏却是受到了创伤。
好一阵子,厉王孙终于从袖中取出手帕,捂在嘴上,拿开之时,袁崇尚分明看见手帕上带有血迹,眼中划过怪异之sè,厉王孙平静下来之后,终于道:“总督大人,你亲自前来,下官也不能推辞,调兵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五百兵士调出来,下官便再也无权调动卫所军一兵一卒,万一出现其他的变故,下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能有何事?”袁崇尚挥挥手,“你不用担心,黄家闹不出大事,本督正在严密部署,很快便要将这帮乱党一网打尽!”
厉王孙面不改sè,淡淡道:“总督大人,卫所军调动平贼,终究是不成。下官可以调动五百兵力,但是却只能调进太原城,太原城有两千禁卫军,总督大人可以抽调五百禁卫军前往湖州平叛,下官这五百兵马,补充入城防,交由总督大人调遣,你看如何?”
袁崇尚摸着下巴,眼眸子深处划过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厉sè,许久之后,才淡淡道:“厉指挥使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厉王孙语气却十分坚定,“下官只能做到这一点。大人如果要用人,下官立马调动五百卫所军,进入太原城归由总督大人部署城防,否则……下官不敢从命!”
袁崇尚“哦”了一声,缓缓起身,盯着厉王孙,神情似乎有些不悦,但是过了片刻,却是淡然一笑,道:“如此,就按照厉指挥使的意思办吧!”
…………玉锁湖。
夜黑风高,寒风刺骨。
两岛之一的鲤鱼岛上,有一座别院,雕梁画栋,飞檐红瓦,回廊曲折,假山园林一应俱全,便是在湖上,也能远远望见这奢华的别院。
黄天易躺在软榻之上,屋子里温暖如chūn,他的两名侍妾此时正一左一右跪在旁边,为他按摩,他闭着眼睛,脸上满是享受之sè,另有一名侍妾隔上一阵,便会拿着一只碧玉制作而成的酒壶,将壶嘴凑上去,黄天易悠闲自得地美美品上一口。
虽然被官兵团团包围,但是黄天易并无任何焦虑之sè。
身在小岛,他奢华糜烂的生活并未有任何改变。
一名侍女脚步极轻地进来,站在门外,那拿着酒壶的侍妾瞧见,小心翼翼起身来,也不敢发出太大动静,害怕吵到闭目养神的黄天易,她赤着脚,一双雪白如玉的小脚踩着上等的地毯,轻手轻脚过去,侍女附耳几句,侍妾这才回转到黄天易身边,咬着黄天易的耳朵,低声道:“大老爷,七老爷求见!”
黄天易睁开眼睛,奇道:“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吩咐道:“快让他进来。”
所谓的“七老爷”,是指黄家第一智囊黄知贵,黄知贵并非安国公所出,是黄矩之弟的儿子,也是黄天易的堂弟,在黄家这一辈子弟中,排行第七,所以被称为七老爷。
黄家退守玉锁湖之后,黄天易和黄知贵分守两岛,这也是为了能够完全控制住两岛,在退入玉锁湖之前,黄家已经转移了大批的物资囤积在两岛之上,不但有着数额庞大的金银财宝,而且还有着堆积如山的粮食,兄弟二人一人坐镇一岛,也是避免意外发生。
这半夜三更,黄知贵突然从另一座岛上过来,黄天易心知必有大事,否则黄知贵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过来求见。
他挥手让侍妾都退下,坐了起来,很快,就见到黄知贵出现在门前,黄天易招手道:“知贵,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出了何事?是不是官兵有什么动作?”
黄知贵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黄天易瞧见他脸上笑容,顿时松了口气,心知既然黄知贵还能带笑,也就没有什么恶讯。
黄知贵进了门来,道:“大哥,我给你带了一个人来,这可是咱们的贵客!”
“贵客?”黄天易想不出有什么值得自己一见的贵客,却见到黄知贵已经回头向门外道:“洞主,快请进!”
黄天易皱起眉头,就见到门外转进来一名人高马大极其健壮的大汉,这人一身皮毛衣裳,衣饰奇怪,脖子上挂着缀满小木雕的项链,看上去十分的粗野,与这华美的大厅很不匹配,那人大踏步进来,走到黄知贵身边,黄知贵已经向这大汉道:“洞主,这位就是我大哥!”向黄天易道:“大哥,这位是鬼方的易谷思洞主!”
黄天易本来还有些狐疑,听得黄知贵介绍,肥硕的脸上立刻挤出笑容,起身来,拱手笑道:“原来阁下就是易谷思洞主,真是久仰大名,来来来,快请坐!”
易谷思向黄天易合十行了一礼,在黄知贵的招待下,落座之后,黄知贵已经向黄天易笑道:“大哥,易谷思洞主此番前来,是代表鬼方诸洞向大哥表示感谢。”
易谷思等黄知贵说完,已经向黄天易道:“黄大老爷,前番得蒙你们赠送的粮食,解了我们鬼方燃眉之急,我鬼方上下,感激不尽!”
黄天易摆手笑道:“不要这样说。洞主,我黄天易活在世上,讲的是一个义气,知贵跟我说,本来户部司已经准备好了足够的粮食运往大祁蒙山,但是事发突然,知贵只能离开太原城,事后我又听说,本来准备交付给鬼方的粮食,竟然被户部司克扣,你们的老鬼主前往户部司讨要,竟然受到……!”摇了摇头,叹道:“这个朝廷,根本不将咱们百姓当人看,,我知道鬼方有上万之众,老老小小,若是没有粮食,如何能挺过这个冬天……洞主,如今大祁蒙山一切可好?不要担心粮食,我们黄家最不缺的就是钱粮……!”看向黄知贵,语重心长道:“知贵,除了粮食,鬼方兄弟所缺少的必需品,也要想得周全一些,无论如何,这个冬天过去,我不想看到又一名鬼方兄弟姐妹冻死或者饿死!”
黄知贵肃然道:“大哥放心,那边我一直注意的,不会让他们受冻挨饿。”
“如此甚好。”黄知贵欣慰道。
易谷思眼中划过一丝感激之sè,道:“赵大老爷,其实我这次来,除了感谢你们给我们的帮助,还有……还有几件事要商议!”
“哦?”黄天易笑道:“是不是有什么困难?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出来,天易只要能够帮上忙,绝不会推辞。”回头道:“来人,上茶!”向易谷思温和道:“洞主可习惯喝茶?”
易谷思道:“其实我很少喝茶……!”
“拿酒来!”黄天易哈哈笑着,“天寒地冻,喝几杯酒,暖暖身子也是好的。”
酒送上来,自然是一流的佳酿,易谷思一口酒下肚,便觉得甘冽爽口,酒香四溢,放下酒杯,黄天易已经含笑问道:“易洞主这一趟来的辛苦吧?这玉锁湖四周都是官兵围困,算得上是密不透风,洞主想要进入玉锁湖,并不容易!”
易谷思点头道:“确实不容易。我带着几个人,察觉南边的驻军最少,可是他们营地连在一起,而且兵士rì夜巡逻,还有瞭望塔,白天是不成的。我们在那边观察了好几天,知道了他们巡逻的时间,中间有短暂的空隙,找寻机会,摸黑进入,湖边有不少小渔船,我和两名族人拿了一条渔船,深夜偷偷过来,先到了那边岛上,一上岛,就被人抓了起来。”
黄知贵笑道:“洞主可莫介意,正值两军对峙,我们这边防守严密,他们并不识得洞主,多有得罪,还望不要见怪。”
易谷思倒是十分爽气道:“黄先生,如果上岛之后,无人看见,能够轻易混入岛上,易谷思这一趟反倒是白走了。你们如果连有人上岛都无法察觉,又如何与官兵对抗?”
黄天易拍手笑道:“洞主说得好,痛快,爽气,天易最爱结交你这样的朋友!”
第八一七章 条件
易谷思身处这华美的厅内,似乎有些不适应,粗壮的身体似乎也坐不惯楠木jīng致大椅子,屁股时不时地扭动着。
黄天易看在眼中,打心眼里瞧不上这等粗野的鬼方人,他出身豪富之家,锦衣玉食,举止派头都是豪富风范,往rì里结交的,非富则贵,那是人上人,易谷思衣着如同野人,相貌也是丑陋,身上甚至散发着一股子怪味,如果是换做从前,莫说一个笑脸,黄天易连看也不看这样的人。
只是此刻黄天易满脸堆笑,温和如chūn,给人一种如沐chūn风之感。
易谷思却已经道:“黄大老爷是神仙一样的人,易谷思只是山野草民,不敢高攀。”
“客气,客气!”黄天易只觉得这句话颇为受用,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黄知贵咳嗽一声,终于道:“大哥,易洞主此番前来,是有些事情想要与大哥商量……!”
黄天易抬手道:“洞主请讲!”
易谷思犹豫了一下,终于道:“黄大老爷,上次七老爷去往大祁蒙山,与我鬼方商议了一些事情……却不知道大老爷是否知晓?”
黄天易立刻肃然道:“知道知道。是我派知贵前往。你们鬼方饱受欺凌,如今正是扬眉吐气的大好机会,洞主,把握鬼方命运的机会就在眼前,黄某人愿意与鬼方兄弟一道,共同进退,打下一片大大的前程来。”
易谷思想了想,问道:“大老爷要对抗官府,有几分把握?”
黄天易不动声sè与黄知贵对视一眼,含笑道:“易洞主不知是否知晓,如今的大秦帝国,已经是一盘散沙,不过是一栋摇摇yù倒的房子,咱们只要踢上一脚,这栋房子便要轰然倒塌,咱们可以重建家园,过着美好的生活。”身体微微前倾,凝视着易谷思:“西北那头,咱们就不必说了,刚刚经过浩劫,遍地土匪,官兵根本难以对抗,据我所闻,甚至有一些官兵乔装悍匪,打家劫舍,嘿嘿,那边已经乱成一团。帝国的东南,天门道众如今啸聚超过十万人,江淮、东海甚至是苏杭三道,十之六七都已经落入天门道之手,那位雷孤衡大将军,虽有雄威,奈何这朝廷昏聩不堪,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东边的河北道,近闻那位青天王再次召集旧部,与韩三通对峙在河北道平原之上……辽东那边,据我所知,高丽国听闻大秦国内群雄四起,竟也是蠢蠢yù动,赤炼电的辽东铁骑,已经面临着极大的压力。还有北边,昏君下令冯元破修造行宫,耗资巨大,百姓们苦不堪言……!”他看着易谷思,语重心长:“洞主,如今大秦已经算得上是遍地狼烟,归期缘由,无非是昏君无道,让咱们老百姓活不下去,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只能揭竿而起。你自己也知道,官府明知道你们鬼方有近两万人,老老小小,就指着那批粮食过冬,可是他们根本不拨粮食,那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走上死路,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官府,洞主还能忍得下去?”
黄天易这一套说辞,驾轻就熟,说起来口沫横飞,慷慨激扬。
易谷思似乎没有想到黄天易如此伶牙俐齿,只是怔怔看着,等到黄天易说完,他才微有些犹豫道:“话虽如此说,可是……官兵人多势众,兵强马壮,咱们就算真的举事,只怕……!”
黄知贵不等易谷思说完,在旁已经插嘴笑道:“洞主多虑了。洞主如果消息灵通,应该知道,就在十几天前,袁崇尚派兵攻向我两岛,结果如何?”
易谷思微微颔首道:“此事略有耳闻,听说……官兵全军覆没,折损了好几十条船。”
黄天易得意洋洋道:“不错,几千人马,全军覆没,几十艘战船,除了被我们俘获的几艘,全都被大火烧成灰烬。”摸着肥嘟嘟的下巴,“我这岛上,还关押了好几百名战俘,洞主若是有兴趣,也可以去看一看,只有看见了,洞主才知道官兵根本就是不堪一击。别看他们人多势众,其实都是一群酒囊饭袋,袁崇尚号称最jīng锐的总督禁卫军都如此,其他的兵马,那就更不成样子。”
黄知贵也点头道:“洞主,鬼方勇士的骁勇,我是看过的,所谓的jīng锐官兵,十个也抵不上一个鬼方勇士。”
黄天易道:“不错。洞主,我这岛上虽然只有几千人,但是这些可都是忠贞不二之士,更是骁勇善战之辈,再加上鬼方三千勇士,在这安邑,恐怕是无人能敌。除此之外,另有诸多人马也是伺机而动,只要天易令旗一挥,必然是倾巢出动,朝夕间便能打下太原城!”
易谷思忍不住问道:“还有哪几路人马?”
黄天易和黄知贵对视一眼,都是莫测高深一笑,黄知贵已经笑道:“洞主放心,那几路人马,到时候必然响应。我们自然不是信不过洞主,只是奇兵用在关键之时,就像洞主,外人也不知道我们已经与鬼方结盟,对我们来说,鬼方乃是奇兵中的奇兵!”
易谷思似乎意识到自己不该问这句话,有些不自然,黄天易却已经举杯笑道:“来,洞主,先干为尽!”
放下酒杯,易谷思终于道:“我们已经调查得知,我们的鬼主,确实是被刑部司的人抓捕起来,他们胡乱抓人,抓的还是我们的鬼主,我们鬼方上下,对此很是愤怒。”说话间,已经握住了双拳,脸上显出愤怒之sè。
黄天易叹道:“其实天易与鬼主见过一次,鬼主德高望重,慈眉善目,刑部这帮人真是……!”叹了口气,摇摇头。
“我们鬼方诸洞主已经商议好,若是大老爷和七老爷当真要与我们结盟,便需要接受我们几个条件。”易谷思坐正身体,神情肃然道:“只要接受了我们的条件,我们鬼方愿意调集三千勇士,配合你们攻打太原城!”
“哦?”黄天易细细的眉毛向上一展,“洞主有什么条件?”
“并非我个人的条件。”易谷思道:“是我鬼方各洞主一致的想法。”
黄知贵道:“易洞主,你们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出来,只要我们能够帮忙,决不推辞!”
易谷思想了一想,似乎在深思熟虑,半晌过后,中看着黄天易道:“七老爷上次说过,只要占住安邑,就会给我们一座城,让我们栖身!”
黄天易笑道:“这是自然,易洞主想要哪坐城?”
“州城我们用不上。”易谷思虽然是一洞洞主,但是在黄天易面前,却像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显得十分憨厚:“到时候我们希望可以得到一座县城,县城的一切,都交由我们鬼方人统管。”
黄天易哈哈笑道:“洞主放心,安邑州城不多,县城却是多如牛毛,你们想要县城,到时候随意选取。”
易谷思点头道:“除此之外,县城方圆百里之内,都将划归我鬼方所有,我们不需要再承担任何的赋税。我们可以zì yóu经商,在安邑境内经商,也不可以收取我们的商税。”
黄天易和黄知贵看着易谷思一本正经的样子,面上都是温和笑着,但是心里却几乎忍不住笑出来,果然是与世隔绝的粗俗野人,这种荒谬的条件,也亏他们提出来,黄家真要是控制了安邑,怎可能允许国中之国的存在,但是如今最紧要的就是利用鬼方那几千人手,自然都是微微颔首。
“还有什么条件?”黄知贵问道。
易谷思神情顿时有些尴尬,但还是道:“我们……我们希望你们还能给我们一些粮食和兵器,另外……!”他似乎对自己犹犹豫豫感到别扭,挺直身子,语气变得郑重起来,一字一句道:“除此之外,此番我们鬼方出兵,那是放手一搏,咱们鬼方人不多,哪怕死一个人,都是损失,所以诸洞洞主商议,真要是帮着你们一起攻打太原,你们……你们必须出银子!”
黄天易和黄知贵还以为易谷思要提出什么要求来,听说是银子,顿时都笑起来,对于他们来说,最不缺的,恐怕就是银子了。
“需要多少银子?”黄天易饶有兴趣问道。
易谷思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根手指,想了想,又伸出另一只手,十根手指亮出来:“十……十两,出兵一人,十两一个,到时候如果砍下敌人人头,一个人头一两银子,如果我们鬼方战士有战死的,你们……你们每人抚恤……!”想了想,终于道:“抚恤二十两银子!”
黄天易本来带着笑脸,此时却已经呆住,有些发愣,易谷思见得黄天易表情,立时起身,道:“你们不同意?若是如此,我们鬼方不会出兵一人。”
黄天易已经做好准备,只以为鬼方人会说出一个极大的数目来,可是等易谷思说出数目,却让黄天易心中有些哭笑不得。
乡野小民就是乡野小民,易谷思若是出口所要几十万两银子,黄天易恐怕还要考虑那么一下下,但是易谷思说出的数目,却实在让黄天易感到哑然,三千兵马,一人给上十两银子,也不过三万两银子,区区三万两银子,就能让鬼方出兵三千骁勇的战士,黄天易好笑之时,心中便越发地轻贱鬼方人,只觉得果然是目光短浅,一群土包子而已。
第八一八章 妙策
易谷思以为黄家兄弟不会答应他的条件,脸sè已经沉下去,甚至做好扭身便走的准备,黄知贵却已经起身来,道:“洞主稍安勿躁。”
黄天易却也起身来,笑道:“洞主请稍后!”他身体肥硕,扶着旁边的靠枕起来,赤着双脚,转到后面去,易谷思正自奇怪,片刻间,便见到黄天易已经回来,却见到黄天易左手拿着一叠银票,右手却是一只金sè的盒子,上前来,将金盒子放在易谷思身边的桌子上,银票已经塞到易谷思手中,和颜悦sè道:“洞主,这是五万两银票,发兵三千,这五万两银子,让他们分了,不能让弟兄们受委屈。”一只手搭在金sè盒子上,“这里面有十六颗小珠子,洞主做主,回头给十六位洞主每人一颗,聊表心意。”
易谷思有些吃惊道:“你这是?”
“洞主不要惊讶。”黄天易肃容道:“这五万两银子,只是出兵费,让弟兄们出发之前,安家所用。只要攻下太原城,天易再奉上十万两银子,另外战死者,抚须一百两,取下一颗人头,十两银子,洞主这可满意?”
黄天易知道人的心思,鬼方人索要并不多,自己再重重加码,鬼方人必定感恩戴德,更会拼死效命,他知道鬼方人虽然与世隔绝,颇有些粗野,但是凭心而论,鬼方人却是骁勇,黄天易心中倒真是想着鬼方人rì后为自己所用,手中有这样一支力量,自然是求之不得。
易谷思皱起眉头,若有所思,黄天易见他眼睛呆呆看着银票,立刻道:“洞主不用担心,这银票全国通用,帝国四大钱庄都可以取到现银。”
易谷思摇头道:“我并非这个意思。”想了一想,终于道:“我们鬼方人说话算话,既然说好每人十两银子,就不会更改,我们最多可以调集三千多人,多了我们也无能为力,我们只能收下三万两银子,多余的,我们不收。”他点了点银票,留下了一万两银票,剩下四万两都还给黄天易,正sè道:“我先收下一万两,等我们出兵之后,剩下的两万两,再请大老爷拨下!”
黄氏兄弟互相看了一眼,心下都是称奇,这鬼方人xìng子还真是古怪,如此重金,换做旁人,早就揣进口袋里,这易谷思倒是不同寻常。
“大老爷,七老爷,丑话说在前头。”易谷思将一万两银票收进怀中,神情肃然,“鬼方会遵照约定出兵,但是……你们承诺的事情,到了时候,必须履行,咱们鬼方人重诺言,若是到时候你们无法履行诺言,我们就只能刀兵相见了。”
他的眼神犀利,十分坚定。
黄知贵笑道:“易洞主放心,我们绝不会自食其言。”
易谷思点点头,终于问道:“那我们何时出兵?”
黄天易看向黄知贵,黄知贵却是沉吟着,易谷思已经道:“两位莫非不知何时出兵?”
黄知贵含笑摇头道:“要攻向太原,自然先要从官兵的包围圈中突围出去……!”他怪异一笑,反问道:“易洞主可有甚么良策?”
易谷思道:“何必费那般脑子。玉锁湖东边的兵力最少,我瞧着也不过千人左右,若是你们同意,这第一战,我们鬼方人来打。”
黄天易来了兴趣,“洞主的意思是?”
“不就是一千多人马?”易谷思显出不屑之sè,“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湖中,我们定好时间,你们从湖中发兵往东边去,他们必然会以为你们要突围出去,我三千鬼方勇士就躲在他们后方,到时候我们从后面袭击,我想他们必定是不堪一击的!”
黄天易哈哈笑道:“鬼方勇士出马,自然是所向披靡。”
黄知贵若有所思,问道:“即使我们击退东岸的官兵,他们还有不少人马,定会驰援!”
易谷思皱眉道:“你们这边有两三千人手,加上我们鬼方,那也有五六千人马,官兵在人数上并不占优势!”顿了顿,带着几分疑惑之sè道:“两位不是说还有其他几路人马一同出兵吗?到时候我们的人马,只怕不比他们少!”
黄天易道:“虽说如此,但是那几路人马还各有任务,咱们的目标是整个安邑,其他各州的州城也都要拿下来,这太原城,却是需要我们自己去打。”见易谷思微有变sè,立刻道:“不过太原城中,还是有咱们的人,只要我们攻到城下,取下太原,朝夕之间!”
易谷思皱眉道:“如此说来,攻打太原城,便只有我们这五六千人马?”
黄天易笑道:“其实人马还有不少,不过易洞主你想,这太原城乃是安邑道府城,墙高城厚,防守严密,攻打此城,不在人多,而在于出其不意,若是调动数路人马,都往太原城移动,只要被官府瞧出一丝一毫的动静,他们必然更会加紧城防,为了以防万一,他们更要全城戒严,到时候咱们在城中的内应不好行动,想要攻打太原城,那可就十分困难了。”
黄知贵在旁接着道:“所以攻打太原城,咱们只能是出其不意。易洞主方才的谋划,却也是妙策。咱们从东边杀出,折而向南,官兵只怕还以为咱们是在突围逃窜,咱们便直扑太原城,只要到了太原城下,城中官兵必然是猝不及防,咱们在城里的人里应外合,太原城便可一举拿下。”说到此处,脸上笑意更浓:“只要拿下太原城,擒获了城中的大小官员,竖旗城头,到时候响应者必将多如牛毛。”
易谷思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
黄知贵笑容忽然收敛,叹道:“但是这其中,却有一个漏洞,这漏洞若是不填补起来,只怕会生出变故。”
易谷思缓缓坐下,问道:“什么漏洞?”
“援兵。”黄知贵叹道:“咱们出兵攻打东边,其他各处官兵必然得知,官兵之中,有不少配备了马匹,咱们距离太原城,也有百里之遥,知贵担心我们尚未到达城下,官兵其他各处的援兵便会追上咱们,若是被他们缠住,就算以我们的兵力可以击败他们,可是如此耽搁,太原城那边恐怕也会得到消息……!”
易谷思明白过来,道:“七老爷的意思,是说既要拦住援兵,还要迅速开进到太原城下?”
黄知贵点点头,竖起拇指道:“易洞主果然是jīng通战术。”
易谷思摆手道:“我也只是胡言乱语,不懂得什么战术。”顿了顿,道:“我们鬼方人长年住在山中,时不时都要打猎为生,遇上那些猛兽,素来都不会硬碰,而是设下陷阱。”
黄天易“哦”了一声,只听易谷思接着道:“我好记得,那年在山中遇上了一处住着熊瞎子的山洞,熊瞎子力气很大,皮糙肉厚,很难捕获。我们是现在距离熊洞不远的地方挖了陷阱,然后让一名身手敏捷速度奇快的族人去往熊洞招惹,那熊瞎子果然追过来,族人将他引到陷阱处,那熊瞎子竟真的落入陷阱,被我们猎住。”
黄知贵转了转眼眸子,似乎明白什么,问道:“易洞主是说给官兵设下埋伏?”
易谷思露出难得的笑容,“两位如果信得过,对付援兵的事情,就交给我们鬼方勇士。”
黄知贵饶有兴趣问道:“洞主准备如何做?”
“到时候两位尽管带人去太原。”易谷思道:“我们留下来,我会派出一千勇士等到援兵追赶过来,剩下两千勇士事先埋伏好,等到他们过来,一千勇士立刻撤退,让官兵以为我们不敌,将他们引入我们设下的陷阱,到时候前后夹击,官兵必然乱作一团,两位老爷也说过,官兵都是一群酒囊饭袋,我三千jīng锐鬼方勇士必然能够大胜,到时候便是取之不尽的人头了。”说到此处,易谷思眼中显出凶光,脸上的神情竟是颇有些狰狞,他本来长相就十分的丑陋,此时看上去就如同一头已经闻到血腥味的野兽一般。
“好计策!”黄天易拍手笑道:“洞主果然好计谋,咱们就将官兵当作是熊瞎子,设下陷阱,等这头熊瞎子调进来!”
易谷思立刻问道:“那么咱们何时可以动手?”他一副期盼神情,摩拳擦掌,似乎很盼望着战事早些来临。
黄天易道:“不着急,洞主一路辛苦,先稍作歇息,具体事情,知贵会与你详谈。”向黄知贵道:“知贵,你先带洞主去歇息,一定要好生安排。”
黄知贵来,拱手称是,易谷思知道天sè已晚,黄天易微有疲倦之sè,当下合十行礼,黄知贵带着他退下,等他们离开,黄天易倚在靠枕上,闭目沉思,许久之后,黄知贵重新回来,黄天易立刻坐起,问道:“安排好了?”
黄知贵笑道:“此人或许不是很贪财,但是却很好sè,小弟安排两个女人服侍他沐浴,这家伙瞧见无人,已经和那两女胡天胡地起来,此时恐怕正不亦说乎。”
黄天易颔首笑道:“能有缺点便好。”指着易谷思坐过的那张椅子,“知贵,回头派人将这把椅子烧了,这厅里,已经有一股子臭味。”
黄知贵陪笑道:“只是粗野俗夫,大哥不要在意,咱们如今还用得上。这鬼方人虽说不懂礼数,头脑简单,不过真要厮杀起来,倒也是凶悍的很。”
黄天易摸着下巴,问道:“知贵,你觉得鬼方人是否信得过?”
黄知贵反问道:“大哥是否觉得这易谷思有什么问题?”
“那倒不是。”黄天易摇摇头,“只不过鬼方人xìng子都是粗野,若是真的能够为我所用,自然是皆大欢喜,怕只怕这帮人到时候自以为是,不听调度……!”
黄知贵摇头笑道:“大哥,鬼方也就那几千人,几场仗打下来,恐怕就要损失大半。一群顽劣野夫,成不了大气候。咱们拿下太原城之后,便可迅速招兵买马,若是鬼方人到时候真敢闹事,看看是他们的刀子硬,还是咱们的刀子硬。”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咱们如今不是要用他们打太原吗?有这几千人手,在当前而言,确实是一大助力。”
黄天易叹道:“当真是人心不古,当初依附咱们黄家的,多如牛毛,如今却要靠一帮野人来办事,那帮缩头乌龟,既想得好处,又他娘的没种……!”
黄知贵劝说道:“人xìng如此,大哥其实不必放在心上。只要咱们打下了太原,那帮墙头草终究还是会归附到我们的脚下。”
“太原城……!”黄天易探手拿起旁边一只玉如意,轻轻抚摸着,“咱们黄家就要从太原城兴起大业,黄家的血债,必然要向昏君讨还……!”眼中显出厉sè:“这太原城……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先……!”
第八一九章 行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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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城,指挥使府。
已是半夜时分,厉王孙刚刚服下伤药,许管家便已经过来,禀道:“老爷,卫所军已经调防完毕,总督大人将他们调到了南门驻守。”
厉王孙问道:“禁卫军可出城了?”. .
“已经出城了。”许管家禀道:“调防完毕之后,五百名禁卫军直接出城去……,我听说领兵出城的,是方世豪!”
“方统制?”厉王孙若有所思,喃喃自语:“为何要将方统制调出城去?”微一沉吟,挥手道:“你先退下吧。”等许管家退下之后,厉王孙沉默片刻,夜深人静,他终是上了床榻,因为有伤在身,要安静调养,所以厉夫人并没有同居在室。
他躺在床上,并没有立刻睡着,等到眼睛慢慢合上,片刻之后,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着。
靠近窗边有一处书台,窗户的木闩已经拴上,悉悉索索之间,却见到那窗沿边的缝隙慢慢探出薄薄的锋刃,那缝纫宛若纸张,厉王孙屋内的油灯并没有熄灭,锋刃探到木闩,向旁边一横,“哒”的一声,木闩便即脱开,窗户一点点打开。
支好窗户,一道身影轻盈地从窗外跳进来,动作矫健,宛若鬼魅,这人一身黑衣蒙面,手中只有一把锋利的匕首。
双目生寒,瞅向已经沉睡的厉王孙,蒙面人一点一点地靠近过去,他脚步无声,到得窗边,借着油灯的火光,已经看到床上厉王孙的面孔,一只手抬起,匕首寒光乍现,蒙面人目光犀利,亦是毫不犹豫地向下刺过去。
几乎在匕首刺下的一刹那,厉王孙一双眼睛已经睁开,他一只手已经奋力一甩,一床锦被陡然飘起,直往刺客身上盖过来,整床锦被就如同一张网,临头往刺客罩下来,厉王孙却已经探手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把大刀来,低吼一声,虽然身体并未痊愈,但毕竟是铁血武将出身,拼尽全力,双手握着刀柄,临空劈了下来。
他这一刀快若闪电,刀光闪过,棉絮纷飞,一床锦被已经被劈成两段,那刺客反应却是极其迅速,在锦被罩下来的一刹那,身体向后退去,躲过了厉王孙这犀利的一刀。
厉王孙一刀劈空过后,脸上就已经是苍白之sè,握着刀,人已经赤脚下了床,双眸如刀,盯着刺客,全神戒备,沉声道:“你是受谁指使?”说完,竟是剧烈咳嗽起来,浑身上下急剧颤抖,脸上的颜sè更是白如纸。
刺客并不多言,瞧见厉王孙样子,再次欺身上前,手中的匕首直往厉王孙胸口扎了过去,厉王孙奋力挥刀,迎上前来,这刺客的身法很是诡异,此时厉王孙的大盗显然对刺客并无太大的威胁,而且厉王孙的速度比之刺客要慢上许多,厉王孙一刀砍空,刺客已经闪到了厉王孙的背后,厉王孙只感觉身后一僵,一把匕首已经顶在了他的后背,只要对方用力一推,便能从后面刺入心脏地方。
但是对方并没有立刻动手,只是探手从厉王孙手中抢过大刀,随手丢到床上,这才用嘶哑低沉的声音冷冷道:“木将军,你没有想到会有今rì吧?”
厉王孙一怔,脸上显出古怪之sè,“你是什么人?”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刺客冷冷道:“我只问你,你们准备何时动手?”
厉王孙怒极反笑,“我倒想问问你们,你们这些天门妖人,又准备何时起事?”他声音冰冷,“你不过是想看我知道多少,你们用毒不成,又准备趁机刺杀,不就是担心我知道的太多吗?”
“你知道的很多吗?”刺客冷冷问道。
厉王孙冷笑道:“这几年,我别的事都没有干,就是秘密调查你们天门道,总是知道一些的。休要废话,你的主子派你来杀我,做事痛快点,不过你们天门妖人想要兴风作浪,那是痴心妄想。你们的事情,终究是藏不住。”他仰着头,闭上眼睛,轻叹道:“只是死在你们这帮宵小之手,老子还真是有些不甘心。”
刺客声音嘶哑:“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是木将军?”
“我也想知道木将军到底是谁。”厉王孙握起拳头,“我知道木将军就在安邑,混迹官场,我秘密调查多年,就是想要揪出这位隐藏于公门之中的木将军……!”
“将在公门,老君夕破!”身后刺客缓缓吐出八个字。
厉王孙双眉一紧,“果然是天门妖人,不必废话,不就是要老子一条xìng命吗?尽管动手,我厉王孙绝不皱一皱眉头。”
厉王孙闭上双目,等待比首次入自己的背脊,但是等了片刻,那刺痛之感迟迟未来,不由睁开眼睛,却听得身后那人道:“转过身来!”对方竟然已经收回匕首。
厉王孙转过身去,眉头紧锁,眼中显出疑惑之sè,却见到那刺客黑衣蒙面,此时却已经扯下了面巾,露出一张脸庞来,厉王孙先是一怔,借着灯火看清,大惊失sè道:“楚……楚大人,是你?”在他眼前的这个人,竟豁然是钦差大臣楚欢。
厉王孙大惊失sè,楚欢却已经拱手笑道:“厉指挥使,多有得罪,还望多多包涵!”
厉王孙眼中满是惊讶之sè,但是似乎想到什么,立刻到得窗边,打开窗户一条缝隙向外面瞧了瞧,随即将窗户死死关上,又过去检查了一下大门,确定大门关好,这才进到屋内,拱手道:“楚大人,你快请坐!”请了楚欢在椅子上坐下,自己靠在旁边坐下,刚刚落座,又是一阵咳嗽响起,他急忙从袖子里取出一方手帕,捂在嘴上,楚欢已经皱眉道:“指挥使大人看来伤的不轻!”
厉王孙摆摆手,擦了擦嘴角,苦笑道:“暂时还死不了。”看向楚欢,惊奇道:“大人怎么来了?恐怕我府邸四周都是眼睛,大人真是冒险。”
楚欢微笑道:“厉指挥使为何会说我是冒险?半夜三更,潜入府邸,试一下指挥使的武功,只要指挥使不误会我想刺杀你,别人知道,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厉王孙苦笑道:“楚大人,事到如今,你还在试探下官吗?”
楚欢敛容道:“指挥使不要见怪,我今夜既然能来,就是因为相信指挥使的为人,否则今夜也不会来了。”
厉王孙道:“我听说楚大人最近身体不好,一直在行辕休养,如今身体如何?”
“患病是假,心病是真。”楚欢早已经收起匕首,轻叹道:“厉指挥使,打从本官踏入太原城的第一天开始,就是满腹心病啊。”
厉王孙点头道:“大人的心情,下官能够体谅。”顿了顿,才轻声道:“其实大人初来之时,下官既是欢喜,又是担心。”
“此话怎讲?”
“安邑天门道蠢蠢yù动,下官虽然略有所知,奈何却被人严密监视。”厉王孙苦笑道:“大人是圣上钦派的钦差大臣,见到你来到太原,下官便觉得有机会将天门妖人的yīn谋传递出去。”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但是大人面相年轻,这才二十出头年纪,所以下官一直担心,只怕大人不够稳重睿智,无法担起大任。”
楚欢轻笑道:“指挥使被何人所监视?”
“也许就是天门道的人。”厉王孙看着楚欢,“楚大人进来之时,难道没有察觉在我府邸四周,有眼睛在监视?”
楚欢颔首笑道:“似乎确有一些人在贵府附近活动,如果不是为了避开那些眼睛,我或许早已经进来与厉指挥使坐在一起了。”双眉一锁,问道:“指挥使为何肯定那帮人是天门道的人?他们又为何单单要监视指挥使大人?”
厉王孙双眉挤成一条线,沉默一阵,才抬头道:“大人或许不知,下官有一个女儿,年方十一岁!”
楚欢“哦”了一声,道:“上次前来探望指挥使的时候,似乎略有耳闻。”顿了顿,道:“令嫒如今似乎在她的外公外婆那边!”
厉王孙摇头苦笑道:“外人都以为是这么回事,其实……楚大人,实不相瞒,我整个府上,只有我与贱内知道,我们的女儿并没有到达她的外婆家,而是……在去往的途中,被人劫持,如今还是生死不明。”说到此处,厉王孙眼眸子中已经显出痛苦之sè,脸上的肌肉亦是在微微抽搐。
楚欢有些错愕,厉王孙已经道:“其实早在三个月前,下官已经感觉到天门道似乎大有动作,再加上黄家的叛乱,太原已经不太平。下官职责所在,只能留在这边,但是小女年纪尚有,我担心她有个三长两短,所以让人将她先送往金陵道,本想让贱内同往,但她要留下照顾我,所以我只能派亲信将小女送去金陵。”说到此处,他的拳头握起来,“如果送达之后,那边自然要回来家信报平安,可是……我们夫妻等来的不是平安信,而是一纸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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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零章 威胁
“噩耗?”
“正是。”厉王孙解释道:“那天有人忽然送了一份书函到下官府上,书函送至,那人便迅速离开。当时下官还很是好奇,打开书函一看,里面竟是声称小女已经被绑架,而且将小女的一枚贴身玉佩一同送至,由不得下官不信。下官派人往金陵去打听,确知小女果真没有抵达金陵,这才确定真是出了事儿。这事儿瞒过了府中上下,但是却也无法隐瞒贱内,直到如今,小女失踪的事情,也只有下官与贱内知晓。”
“指挥使可知令嫒被谁绑架?”
“一开始并不清楚,正当下官心急如焚派人四处打听下落之时,那天在下官的书桌上忽然多了一一封信。”厉王孙苦笑道:“里面明明白白说的清楚,小女的生死,全都掌握在我自己手中,下官如果配合他们,万事大吉,否则……!”长叹一声,眼角抽搐。
楚欢皱起眉头,“是天门道?”
厉王孙微微颔首:“确实是天门妖人送来的信,小女被他们掌握在手中。”顿了顿,才道:“下官这些年一直调查天门道的动向,虽然知道的不算很多,但是天门道却也知道我在背后找寻他们麻烦。最重要的是,就在小女被绑架之前不久,下官曾经遭遇过一次刺杀,险些丧命!”
“哦?”楚欢双眉一紧。
厉王孙解释道:“那次下官正要往环洲去视察卫所,行至途中,却遭遇一群刺客,下官随行的护卫之中,有四人当场战死,好在他们人数不是很多,下官率人将他们击退,而且抓住了一名受伤的刺客,抓到刺客之后,下官便没有继续往环州去,而是带着剩下的护卫,押解刺客回太原。”
楚欢只是看着厉王孙,并不说话。
厉王孙神情肃然,“那时候距离太原还有很远一段路途,下官知道天门妖人虽然被击退,却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在途中,下官便亲自审问那名刺客……天门道的人,嘴皮子还硬,下官也是好不容易才从他口中撬出几句话。他虽然被擒,却是嚣张得很,声称安邑很快就会沦为天门道的天下,还劝说下官投入天门道……!”他嘴角泛起冷笑,“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透漏天门道要在安邑道兴风作浪,最后逼问之下,他交代了八个字……!”
“将在公门,老君夕破!”楚欢缓缓道。
厉王孙点头道:“不错,就是这八个字。下官当时好生不解,继续逼问,只是那家伙再不说一个字,倒也有几分骨气。”
楚欢摸着下巴,问道:“那刺客如今在何处?”
“半道之上,就已经死了。”厉王孙叹道:“天门道果然是不甘心,在我们返回途中,再次袭击,我手底下又伤了好几个人,只是他们这一次袭击的目的,并不是完全针对下官,而是为了救出那名刺客。下官自然不会让他们得逞,他们无法救出,最后尽然是痛下杀手,shè杀了被俘的刺客。”
楚欢眯起眼睛。
“那刺客临终前,对shè杀他的同伴却也是充满怨恨,幡然醒悟,他只不过是天门道一颗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厉王孙双目犀利,“天门道妖门邪道,并不将人当人看,那人临死之前,终于吐出了‘木将军’三个字,只可惜他伤势极重,下官最终从他口中获知的,也只有一个木将军的消息。”
楚欢微微颔首:“指挥使时候可调查过木将军?”
厉王孙点头道:“刺客临死之前提到木将军,下官知道这位木将军非同小可,联系到他说过的将在公门四字,下官最后终于理解,所谓的将在公门,很有可能就是指木将军身在官府之中。”眼中显出狐疑之sè,看着楚欢,问道:“楚大人又是如何得知木将军存在?”
楚欢叹道:“其实是一位朋友告知于我,天门道将道七雄,这位木将军位居其四,如今就在安邑道。”
“将道七雄?”厉王孙似乎并无听过“将道七雄”的名号,奇道:“什么将道七雄?”
楚欢问道:“厉指挥使可知道天门六道?”
厉王孙点头道:“略有所闻。”忽然明白什么,“将道七雄……不错,天门道似乎有将道的存在。”
“天门六道,将道居首。”楚欢缓缓道:“所谓的将道七雄,就是隶属于天门将道的七个人,将道之中,也只有七人!”
“原来如此。”厉王孙忙问道:“楚大人那位朋友可提到木将军是何人?”
楚欢摇头道:“其实他所知有限,能够告诉我关于将道七雄的消息,已经让我十分感激。不过有一点我却是十分的确定,这位木将军,应该就是天门道徒在安邑道的最高首领,此人如今就身在官府之中……!”
厉王孙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指挥使想说什么?”
厉王孙犹豫了一下,终于问道:“大人似乎……怀疑下官就是那位木将军?”
楚欢摇头笑道:“指挥使不必误会,我确实怀疑过你,但是今夜试探你,并不是为了确定你是木将军,恰恰相反,我是要确定你并非木将军。”
厉王孙点头道:“大人行事小心,下官明白。恕下官直言,大人初来之时,下官一度怀疑大人是否能够担起大任,所以在陆府之时,试探了一下……!”
楚欢微笑道:“指挥使说的是有眼无珠,如鲠在喉?”
厉王孙一怔,终是笑道:“大人原来明白。”
楚欢叹道:“不瞒指挥使,其实你中毒那夜,我曾潜入进来,想要密见指挥使,只是恰巧碰到了指挥使大人被人下毒……!”
厉王孙恍然大悟,这才明白,楚欢那天晚上竟然来过厉府。
“大人不要介怀下官故弄玄虚。”厉王孙苦笑道:“知道那位木将军就在官府之中,下官行事不敢不小心,见到每一个人,都不敢掉以轻心。天门道或许知道下官清楚他们一些勾当,所以对小女动手,先是绑架了小女,尔后连续来了几封信,那都是告诫下官,让下官不要轻举妄动,但有异动,小女xìng命将不保……而且这几封信是在下官府邸的一些奇怪地方出现,下官的书桌,贱内的梳妆盒……他们是想告诉下官,他们就在下官的身边,无孔不入,对下官的一举一动都是异常的清楚。”
楚欢微微颔首,终于明白厉王孙为何一直这般小心翼翼。
“陆府夜宴,官员都在,下官相信木将军很有可能就在其中。”厉王孙双眸犀利起来,“但是当夜也是下官唯一能见到楚大人的机会,所以下官……只能在鲈鱼身上做文章,当时就想过,如果大人看不出来,那就算不得聪明,下官也就干脆不要将大人牵连进来,免得大人身处险境,但是大人如果能够看破玄机,那就说明大人睿智非凡,安邑危难,大人既然身为钦差大臣,就有责任担起打击天门道的重责。”
楚欢并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在鲈鱼上做文章,下官也是一时兴起,冒了极大的风险。”厉王孙苦笑道:“下官驽钝,实在也想不出其他的法子,大人如果能看出来,其他人也就未必看不出来。”他起身来,缓缓走到床边,从床头拿出一封书函,走到楚欢身边,将书函递给楚欢,“楚大人,这是下官中毒之后受到的书信。”
楚欢见到这封信已经拆开,打开看了看,里面字迹潦草,倒也大致能看懂意思,对方声称厉王孙在饭桌上以鱼传讯,破坏了游戏规则,下毒只是小作惩罚,既然活过来,那就算厉王孙幸运,但是下一次天门道不会对厉王孙动手,只要发现厉王孙还在后面搞鬼,到时候便要将厉王孙的女儿送到府上,那时候送上的只能是一具尸首。
楚欢眉头紧锁,厉王孙却已经冷笑道:“一字一句,都是带着威胁,下官以鱼传讯,不单大人看出来,恐怕那位隐藏在酒宴上的木将军也看了出来。”他看着楚欢,一字一句道:“楚大人,如果下官没有猜错,那位木将军,当夜就在咱们的宴席上!”
楚欢想了想,缓缓道:“当夜在酒桌之上的,人数可不少,六部司衙门,除了兵部司主事在玉锁湖,其他五位主事俱都在场,还有禁卫军统制方世豪,陆家家主陆世勋,包括总督大人也都在酒桌之上,也就是说,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木将军!”
厉王孙握起拳头,“木将军看破了下官以鱼传讯,所以收买了下官府中的厨子,他们一定给了刘老六极大的好处。下官每天晚上都会看书,年轻时候,没有注意饮食,所以胃部不能经受饥饿,晚上都要吃点东西,这也成了下官的习惯,他们对下官这个习惯十分熟悉,借机下毒……如果不是命大,下官如今也没有机会和大人坐在这里说话了。”
楚欢看着厉王孙,沉吟片刻,终于问道:“厉指挥使,我今夜冒昧前来,如果被天门道的人知道,岂不是害了令嫒?”
厉王孙闭上眼睛,片刻之后,脸上显出坚毅之sè,缓缓道:“下官曾经见过乱世,国破家亡,民不聊生,白骨如山,血流成河能够和,不管大秦帝国怎样,我相信总要强过乱世。天门道要搅乱帝国,他们对自己人都是心狠手辣,又何况百姓?”他靠在椅子上,眼角微微抽搐,“下官可以失去一个女儿,但是……天下不能再进入乱世!”他一只手抓着椅把,手背青筋凸起,“这个木将军,一定要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