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真正的腿功
春花开,秋叶落,最是动人再相逢。
没有人能体会到琳琅现在的心情,就像琳琅也无法体会其他人的心境一样,当楚欢出现在人前之时,在场的人固然都大吃一惊,但是吃惊之后,各人的情绪也大都不同。
至少瘦子老三是第一个显出惊恐之色,在他身后的诸多八里堂地痞之中,已经传出惊呼声来。
在场的八里堂众人,除了瘦子老三之外,还有不少人当日参加了发生在刘家村的群殴,那一次可说是八里堂的奇耻大辱,而给予他们耻辱的,不少人清晰地记得,正是眼前这个年轻的乡巴佬。
他们既是吃惊于楚欢怎地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却又是对楚欢的手段存着恐惧之心。
当日楚欢三拳两脚就废了光头虎哥和矮子老六,这事儿八里堂的人可没忘记,毕竟光头虎哥如今还在家里躺着起不来床。
和盛泉的人群中,黄复和牛金也是张大了嘴,在和盛泉的伙计心中,大东家可是高不可攀的人物,底层的伙计与她的身份可说是天地之别。
但是现在看过去,楚欢和大东家竟似乎没有半分的身份差距,楚欢递出手帕是那样的自然,更出人意料的是,大东家竟然伸出微有些颤抖的玉手,接过了那张实在登不上台面的粗纱手帕。
范逸尙见到楚欢,打量一番,终于打破了沉寂,尖声叫道:“好啊,臭小子,原来你也在这里。好得很,老子正要找你!”
他在一品香被楚欢狠狠地摆了一道,那口恶气憋到今天可都没有发泄出来,此时见到楚欢,可说是分外眼红,打定主意,今天不但要从和盛泉取走竹清酒,还要给这个小子一个狠狠的教训,让他知道知道范二公子的厉害。
楚欢并不理会他,将手帕递给琳琅之后,微笑道:“总以为再也见不到,可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琳琅震惊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在这个时候看到楚欢,她心里方才的愤怒和委屈在这一瞬间早已经烟消云散,听楚欢这样一说,琳琅却也是露出一丝笑容来,轻声道:“你……你还好吗?”
“你的腿伤好些了吧?”楚欢温言道:“看你能自己行走,想来已经好了不少!”
琳琅微微点头,道:“已经好多了,多亏了……多亏了你找寻的药!”
二人对话之间,就似乎再次回到了在山林之中独处的时光。
但是这般旁若无人的对答,让范二公子火冒三丈,厉声骂道:“臭小子,本公子说话你没有听到吗?给老子过来!”
楚欢想了想,终于向琳琅道:“不要怕,一切……有我!”
就像当初在山林之中一样,这个柔弱的女人有着一个山一样的男人在撑着她。
楚欢回过头来,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抬起一只手,向范逸尙招了招手,嘴角泛着淡淡的笑容:“你来,咱们好好谈一谈!”
“谈你.妈.的个头!”范逸尙怒骂道,转身看向瘦子老三,道:“三爷,这小子……!”他只说到这里,就感觉到不对劲,因为他已经瞧见,方才盛气凌人的瘦子老三此时满脸惊恐之色,那张脸已经变得有些苍白。
“三爷,你……你怎么了?”范逸尙奇道:“你身子不舒服吗?”
青脸老四正冷冷地看着楚欢,双拳已经握起,听这边情况似乎不对,转头来看,见到瘦子老三模样,顿时皱起眉头,问道:“老三,你怎么了?”
瘦子老三回过神来,终于道:“老四,咱们走!”
“不用着急,让这小子知道什么是规矩,咱们再去酒窖不迟!”青脸老四冷笑着,他还以为瘦子老三是要往内窖去。
瘦子老三叹了口气,道:“老四,二公子的事情,咱们管不了,咱们……现在就离开!”顿了顿,加了句:“咱们离开和盛泉!”
青脸老四一怔,随即道:“老三,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
“没有!”瘦子老三望着淡定自若站在院子当中的楚欢,苦笑道:“老四,虎哥现在还躺在床上……!”
青脸老四一愣,他扫了一眼不远处充满惊恐的诸多八里堂地痞,又打量楚欢两眼,终于明白了什么,眼中微显吃惊之色,失声道:“他……他就是楚欢?”
楚欢的名字,在八里堂已经是诸人皆知。
瘦子老三点点头,向楚欢抱了抱拳,勉强笑道:“想不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此时不但范逸尙一脸惊诧之色,便是和盛泉的人也都是目瞪口呆,特别是梁坊主和袁管事,嘴巴张的大大的。
他们可是知道,八里堂的人横行一方,在青柳城可说是无人敢惹,八里堂的人素来都是趾高气扬,此时见到瘦子老三竟然主动向楚欢行礼,而且瞧那模样,竟似是对楚欢十分的畏惧,一时间根本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自从那日楚欢拿着操刀进去之后,梁坊主和袁管事都知道楚欢不好惹,但却还是没有想到他竟是这般厉害,连八里堂的人都不敢招惹他。
青脸老四脸上先是吃惊之色,但是很快就显出恼怒之色,冷笑道:“原来你就是楚欢。好得很,我听说虎哥和老六都是被你打伤,他们都说你的腿功厉害……只不过老子却是不信。”
他当然会有些怀疑。
刘家村的事儿他知道得一清二楚,本以为打伤虎哥和矮子老六的是生着三头六臂的狠角色,可是此时他所见到的,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乡下小子,他实在无法相信这样一个年轻人会有那样的手段。
楚欢嘴角带着淡淡笑意,指着那张被青脸老四踏碎的椅子,淡淡道:“你的腿功很厉害?”
“不错。”青脸老四双手交叉在一起,十指相扣,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缓步向楚欢走过来:“老子十一岁开始练八卦腿,到现在还真没碰上对手!”
楚欢笑起来,点头道:“很好,很好!”
“你什么意思?”
“你十一岁开始练八卦腿,我却是前几年开始练踢狗腿……!”楚欢背负双手,立于众人之间,却有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好小子,你还真够狂的!”青脸老四怒道:“四爷今天还真就想看看你的本事究竟如何。”
瘦子老三皱起眉头,沉声道:“老四,咱们先走……!”
范逸尙急忙道:“三爷,四爷,咱们……咱们就这样便宜放过这小子?八里堂在青柳城可是名声显赫,谁人不敬,今日……今日难道要被一个乡下臭小子吓跑……!”
他此言一出,瘦子老三立刻冰冷地横了他一眼,范逸尙顿时便不敢说话。
青脸老四并不理会瘦子老三的劝说,此时已经走到楚欢面前,距离楚欢不过三五步远,脸上露出凶狠之色,冷笑着粗声道:“八里堂就是一路打上来的,素来只有人怕我们八里堂,八里堂可不怕别人。”
“有胆识!”楚欢笑着挑起大拇指,道:“刚才听你嘴里总是说到‘规矩’二字,好得很,那今天我就和你讲讲规矩。我是和盛泉的一个小伙计,你们今天一大帮子人进来闹事,我这个做活计的看不下去,所以……不管你们现在想不想走,有两个规矩你给我听清楚!”
“什么规矩?”
“第一,擅闯酒坊,欺辱和盛泉,想要离开,就要留下一样东西。第二,在这里毁坏的任何东西,都要拿银子赔偿,你踏碎了一张椅子,那么这张椅子便要拿银子出来赔偿。”楚欢平静道:“这就是和盛泉的规矩,你可听清楚了?”
青脸老四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听着,这青柳城的人,只能守我八里堂的规矩,八里堂可用不着受任何人的规矩……嘿嘿,说了你也不懂,让四爷教教你怎么守规矩!”说完这句话,青脸老四大喝一声,铁塔般的身体已经上前两步,一脚便往楚欢胸口踹过来。
青脸老四,在八里堂八大金刚之中,腿功第一,伤在他腿下的人可说是不计其数。
他这一下子使出了苦练已久的腿法,一个高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楚欢胸口踢至,动作漂亮迅猛,踢得极高,显示出他极深的下盘功底。
和盛泉的人群中传出惊呼之声。
琳琅只觉得心儿剧跳,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虽然知道楚欢绝不会吃亏,但是看到青脸老四那犀利的一脚,却还是忍不住捂着嘴,美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担忧之色。
几乎在这同一时间,楚欢也出腿了,一个十分简单的动作,却十分的准确有效,只是以更快的速度踢在了青脸老四的支撑腿上。
楚欢这一脚十分的凶狠,青脸老四只感觉支撑腿的膝盖关节一阵剧痛,整个人失去了重心,于是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到,青脸老四身体前栽,在楚欢轻巧闪过之后,青脸老四重重摔倒在地,当场摔了狗啃屎。
他方才一副凶狠之态,但是与楚欢尚未过一招,便即被踢断了腿骨倒在地上。
第五十九章 酒坊威,铁胆响!
琳琅见到青脸老四倒地,一颗悬着心的终于落下去,眼中显出欣喜之色,她知道,楚欢绝不会让任何人失望,这个铁一样的男人,从来不畏惧任何事,无论什么样的困难,到了他的面前,便都会灰飞烟灭,正如楚欢自己所言,这个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和盛泉的伙计们在吃惊之后,立时都欢呼起来,他们心中积压的怒气,在这一刻也都大大的宣泄出来,也在这一刻,楚欢成了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危难时刻,或许会有很多人被压迫着不敢宣泄自己的愤怒,但是无论何时,总会有一两个真正有血性的男儿会站出来。
天塌下来怎么着?有男儿的头颅在顶着。
楚欢背负双手,看着躺在地上的青脸老四,含笑道:“你叫四爷是吧?怎么样,四爷,是你的八卦腿厉害,还是我的踢狗腿厉害?”
青脸老四怨毒地看着楚欢,但是膝盖骨已经被楚欢一脚踢断,根本站不起来,额头上也满是冷汗,对于楚欢这句冷酷嘲讽的话,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心里清楚的很,这个年轻人看似在笑,但是那一对眼眸子里的寒意一直没有消失,自己此时若是还要顶撞,只怕还要吃更大的苦头。
他只是想不通,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乡下小子,怎会有这般强悍的腿功,他苦练了这么多年的八卦腿,在楚欢的面前竟然走不了一个回合。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楚欢淡淡道:“三脚猫的把式便是再练一百年,也终究是三脚猫的把式……你同不同意我这句话?”
瘦子老三脸色极其难看,更是苍白可怖,但是此刻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倒是八里堂的地痞们,中间有几个生猛的角色,见到青脸老四被打倒,当下便有人叫道:“妈的,弟兄们,大家一起上,打不死这狗.娘.养的!”便有人已经拎起楠木雕花椅子,往楚欢砸过来。
三四张椅子炮弹般砸过来,楚欢没有闪躲,反而迎上前去,腾身而起,双手双脚过去,几张椅子都已经被打开,落在地上碎开,而楚欢整个人依然如同猎豹般冲到八里堂地痞前面,拳影腿影过处,几声惨叫,已经有两人倒在地上,而楚欢又是一拳重击在一名流氓的脑门子上,那人哼也没哼一声就栽倒在地,其他流氓见状,惊呼连连,纷纷后退,一个个充满惊恐之色,却是没有一个人再敢往上来。
楚欢整了整衣裳,淡淡问道:“还有谁?”
此时那里还有人敢多说,瘦子老三两只手有些发抖,骂道:“谁让你们动手的?”向楚欢勉强笑道:“楚……楚兄弟,这次是个误会,你……你大人大量,咱们现在就走!”
楚欢笑了笑,道:“你们的四爷留下了一条腿,算是留下了一样东西……不过这里因为你们,已经坏了好几张椅子……!”他捡起地上一根椅子腿,问道:“你是三爷吧?你来说,这该怎么办?”
瘦子老三尴尬笑道:“这个……我们自然赔偿。”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大概十两重,递了过来,楚欢却只是看了一眼,淡淡道:“不够!”
瘦子老三一怔,但还是立刻叫道:“谁有银子,拿上来!”
当下便有五六名地痞凑了银子上来,足有二十两,楚欢却依然摇头道:“不够!”
瘦子老三勉强笑道:“楚兄弟,这楠木椅子……嘿嘿,最多也就二两银子一把,我们……我们毁了五把椅子,这里有二十多两,也……也足够了吧!”
楚欢淡淡一笑,回身向大作师韩渊问道:“韩伯,这些椅子,多少银子一把?”
韩渊可不是老糊涂,知道楚欢的意思,上前来,道:“这些椅子都是很多年前从洛安京城买来,当时不过二两银子,但是路途上的运输费用,再加上年头这么久,也算是古董了,若是没有十两银子,绝对合不上!”
瘦子老三心中暗骂:“你这个老狐狸,还他妈古董?你们家古董还拿出来摆在外面让人坐啊?”可是这时候楚欢已经给他们带去了绝对的震慑力,瘦子老三只想着越早离开这里越好,无奈叫道:“所有人都掏出银子来,凑上……凑上六十两银子……!”
“不对!”楚欢平静道:“六十两银子可不对。”
瘦子老三张了张嘴,陪笑道:“这……十两银子一把,六把银子六十两……这没错啊!”
楚欢指了指不远处的苏伯,道:“你们刚才有人惊着了苏伯,老人家年纪大了,现在虽然看起来没事,但是回头有个头疼脑热的,总要去看大夫的。看大夫,那是要花银子的,你们总不会让咱们自己掏银子吧?”
“那要多少?”
“几把椅子可不能和老人家的身体比。”楚欢悠然道:“这样吧,先留下一百五十两银子,加上六把椅子,两百一十两……看在你们知错能改,就收你们二百两银子,拿了二百两银子,该走就走,我不会拦着!”
瘦子老三倒吸一口冷气。
都说八里堂的人黑,现在看来,这个土包子比八里堂的好汉们还要黑啊,这一开口就是二百两,也不怕闪了舌头。
瘦子老三虽然心中畏惧楚欢,但是楚欢如此逼人,他也是心中有火,忍不住道:“楚……楚欢,你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欺人太甚?”楚欢脸上现出冰冷的寒意,冷笑道:“你难道忘记你们方才是如何对大东家?一大帮子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也亏你们还自称是道上混的……难道你不知道,道上有两条铁律,不祸及家人,不欺弱弱小……你们守规矩没有?”
琳琅此时已经眼圈发红。
她知道,今日如果不是楚欢,和盛泉必将受到极大的耻辱,这个男人就想上一次一样,在自己最为难的时候,挺身站出来,护在了自己的身前。
情不自禁,琳琅眼角竟是有珍珠般的泪珠儿滑落下去,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楚欢,看着那个挺直的背影,她十分清楚,至少在这一刻,没有任何人能欺辱自己。
瘦子老三被楚欢冷声斥责,顿时便不敢多说话,只是招手让人凑银子,但是这些流氓都是哪里真的能在这片刻间就凑出二百两银子,好不容易才凑上就是多两银子,还不到一百两,瘦子老三捧着银子走到楚欢面前,尴尬道:“楚……楚兄弟,只有这么多,你看……!”
“拿笔墨来!”楚欢沉声道。
琳琅终于看向梁坊主,道:“去去笔墨!”
梁坊主急忙答应,肥胖的身躯如同一头肉猪,片刻之后,取来笔墨纸砚,放在一张椅子上,楚欢已经接过了那九十多两银子,交给韩渊,指着笔墨纸砚,向瘦子老三道:“立个欠据,还欠一百一十两,每日利息按照三分利算,一日不归还,就算一日的利息,利滚利,先说清理不乱,三爷,来吧!”
瘦子老三眼中现出怒色,楚欢却已经冷哼道:“怎么,三爷还想动手试试斤两?”
此时和盛泉的人士气已经上来,人群中已经有人叫唤道:“立欠据,立欠据!”一人之声很快变成两人,两人变四人……片刻间,和盛泉上百号人纷纷举起手臂,大声叫道:“立欠据,立欠据……!”声音极是响亮,气势也是十分的雄壮。
瘦子老三知道势不由人,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立了欠据,交给了楚欢,随即一挥手,沉声道:“抬上人,咱们走!”
当下八里堂的人将青脸老四等几名受伤的同伴抬起来,跟着瘦子老三便往外走。
那范逸尙见到势头不妙,直到今日已经坏了事,急忙跟着八里堂的人,便要一起离开,却听到楚欢的声音已经在后面响起:“二公子,刚才我就说过,咱们好好谈一谈,你现在可有空闲?”
范逸尙听到这句话,胆战心惊,哪敢留下,更是加快步子,反倒是瘦子老三停住脚步,冷冷地看着范逸尙,冷笑道:“让你留下,你没听见吗?”今日八里堂的颜面被楚欢狠狠扇了一耳光,归其缘由,与范逸尙脱不了干系,所以此刻瘦子老三对范逸尙实在没有什么好脸色。
范逸尙一怔,随即显出惊恐之色,叫道:“三爷,你……你可不能丢下我……!”他疾步过去,一把抓住瘦子老三的手臂,乞求道:“三爷,你带我走,我……我不能留在这里!”
瘦子老三挥起手,“啪”的一声,重重扇在范逸尙的脸上,随即又抬起一脚,将范逸尙踢倒在地,这才带着八里堂的人狼狈而去。
范逸尙从地上爬起来,冲着八里堂那帮人的背影破口大骂:“言而无信的懦夫,口口声声说讲信义,到头来却是这个鸟样子……!”忽地感觉到背后一阵发毛,猛地想到自己的处境,身上打了个冷战,回过头来,只见到和盛泉的上百双眼睛正向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不少人脸上都满是戏谑之色。
范逸尙额头上冒出冷汗,看到楚欢站在院子当中,勉强挤出笑容,脚步沉重走过去,道:“楚……楚大哥,都是自己人,只是个误会而已……!”看向琳琅,叫道:“大嫂,你……我是王八蛋,你别往心里去……!”琳琅却是看也不看他,更不理会。
楚欢却已经上前来,掐着范逸尙的后脖子往门外走去,笑呵呵地道:“二公子是吧?来来来,兄弟和你说点事,耽误你点时间!”提着范逸尙出了和盛泉大门,四下无人,范逸尙小脸儿吓得煞白,胆战心惊,哭丧着脸。
楚欢让范公子靠着外墙站好,这才双手横抱胸前,含笑看着他。
“二公子,前阵子在一品香,听说你欠八里堂青脸老四几百两银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楚欢带着微笑问道。
范公子像个小朋友一样靠着外墙站直,双脚并拢,双手贴着大腿,不敢有丝毫反抗,此时听楚欢问话,吃惊道:“你……你怎么知道?”
楚欢抬手就是一巴掌,“现在是我问你话,你就老实回答,还轮不到你来问我,二公子,守点规矩好不好?”
范逸尙捂着脸,委委屈屈,哭丧脸道:“我老实说。前阵子我得到消息,听说苏……大东家出了事儿,去往太原府没能按时归来,而且在衙门里传来消息,她乘坐的客船被土匪劫了……所以……所以……!”却是不敢说下去。
楚欢冷冷一笑,还没说话,范逸尙害怕这家伙又要打自己一巴掌,急忙道:“所以我想收了苏家在府城和县城的所有铺子。大东家是……是我范家的媳妇,她若出了意外,名下的产业……自然是我范家的,所以我找上了八里堂的青脸老四,让他带人帮我出头,免得……免得到时候收铺子有人拦阻……!”说到这里,范逸尙脸上已经满是冷汗,却不敢不说下去:“为了这事,我卖了自己名下最后的铺子,往衙门里打点了近千两银子,还先付了青脸老四一笔银子……!”
“可是后来大东家安全归来,所以你的计划不能实行,用不上八里堂的人,但是八里堂却还是让你将谈好的报酬全部交给他们,是不是这样?”楚欢神色不善。
范逸尙颤声道:“是……是这样。我欠了好几百两银子,无法偿还,可是……可是那帮家伙没信义,若是不还银子,便要将我的老宅子和……和我的小妾霸占去,我思来想去,只能……只能带着他们来和盛泉取酒,有了这些酒,便能……便能有银子了!”
楚欢皱眉道:“衙门里的人也是你打点的?”
“胡知县……胡知县就是一个乌龟王八蛋。”范逸尙咬牙切齿:“八里堂其实就是胡知县的人,八里堂的薛老大其实就是胡知县的走狗,八里堂这两年鱼肉乡里,榨取的每一笔银子,有一部分都要交给胡知县,这事儿大家心里都有数,只是没人敢说出来。上次我就已经打点了胡知县近千两银子,这一次他又要榨取,今日若是真的取到了酒,回头卖出的银子,要分给他三成……!”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楚欢听到这里,眼眸子里的寒意更浓,如此看来刘家村百姓被盘剥,明里是八里堂,暗里却是那个胡知县。
恐怕整个青柳县,绝不止刘家村一处首次盘剥,这位胡知县,还真是大大的贪官。
楚欢此时也终于明白,为何黄捕头会前来帮助范逸尙这群人,原来他们的关系竟然是如此密切。
“你给我记住,以后再要踏进和盛泉一步,我一定会打断你的手脚!”楚欢冷冷道:“这次给你长点小记性!”猛地一拳掏在范逸尙的胃部,范逸尙疼的跪倒在地上,捂着胃部,鼻涕眼泪都流出来,楚欢却像没事人一样,拍拍手,整了整衣裳,转身往酒坊中走去。
……
……
瘦子老三领着一帮人出了和盛泉,到了大街尽头,令人都往右去,自己却是向左走,很快便转进一条小巷子里。
这小巷子里,竟然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旁边,黄捕头和几名衙差正站在四周。
黄捕头见到瘦子老三一副惊慌模样,顿时便皱起眉头来,靠近车帘子,低声道:“大人,老三过来了!”
很快,从马车内跳下一人来,这人四十五六岁年纪,个头不高却很结实,头上戴着一顶黑皮帽子,身着黑色的锦袍,长相却是十分凶悍,一脸横肉,左眉眉骨之上有一条清晰的疤痕,似乎是被刀砍伤留下,他右手握着两枚铁胆,手指灵活,两枚铁胆在他手中滚动摩擦,“呛啷啷”直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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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马车里的谋算
瘦子老三快步上去,躬着身子,小心翼翼道:“薛爷!”
这人自然就是八里堂的当家人薛老大,他看着瘦子老三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劲,微皱眉头,问道:“怎么了?那边事儿办妥了?”
“没……没有!”瘦子老三有些慌张:“和盛泉来了个厉害的角色,打上了……打伤了老四!”
薛老大先是一怔,随即脸上布满寒意,冷笑道:“是和盛泉的那帮刁民动手?”他神色虽然阴沉下来,但是右手却并没有停下来,那两枚铁胆“呛啷啷”直响。
“不是!”瘦子老三苦着脸道:“是……是上次刘家村那小子,他……他如今就在和盛泉,成了和盛泉的伙计!”
“楚欢?”薛老大眼中微显吃惊之色,随即脸上的寒意更浓,淡淡道:“还真是阴魂不散。老四是被他打伤的?”
“断了一条腿。”瘦子老三道:“他……他出脚太快,老四不是对手,除了老四,还有好几个弟兄被打伤,有两个至今昏迷不醒!”
薛老大缓缓道:“老虎的腿,老五的腿,再加上今天老四的腿……嘿嘿,这小子出手倒真是狠,已经打断了我三条腿。”微一沉吟,沉声道:“老子倒要看看,这三番五次和老子作对的乡下土包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厉害角色!”
正在此时,车厢里传来咳嗽声,薛老大脸上的表情立刻恭敬起来,转身上了车,进了车厢之内。
这马车外面看起来倒也普通,可是里面布置的却极是奢华,车座毛皮所铺,里面甚至摆了一尊小木案,上面摆着果盘,还有从高丽国流传进来的福寿膏子。
车厢之中,一名五十多岁的老头儿一身华服,头戴紫色的毛皮帽子,窝在车厢内,一只手指头上正捻着福寿膏子,用鼻子嗅着,见到薛老大进来,这老头儿才拿起桌上的一方上等丝帕,轻轻擦了擦手,声音苍老,中气虚弱:“不要逞匹夫之勇,很多事儿,不是要靠武力去解决的。”
薛老大在老头儿对面坐下,恭敬道:“还请堂尊指教!”
这老头儿,豁然是青柳县的胡知县,乃是这一地的父母官。
胡知县眼睛上翻了翻,靠在车厢内,懒洋洋地道:“本官还准备等一阵子再收拾那小子,不过现在看来,却也不用再等下去了。只是那小子能够连伤你手下三员大将,可真是不好对付的……薛琅,你觉着咱们有什么好法子可以对付他?”
薛老大笑道:“有堂尊做主,这青柳县有什么人不能收拾。他便再厉害,难道还是堂尊的对手?堂尊一句话,这小子便没有活路。”
“糊涂!”胡知县皱眉道:“本官一方父母,难道要任意欺人?那小子没有触犯王法,本官又怎能一句话让他没有活路?你还当本官是草菅人民的昏官不成?”
薛老大急忙陪笑道:“堂尊消气,是小人口无遮拦说错话了。”
胡知县叹了口气,道:“也是怨你,手底下的那帮蠢货越来越没用处,连一个乡下小子也是对付不了……本官觉着你也该警醒下面的人,若是整日里没长进,只怕再过几年,你八里堂在青柳城也无立足之地了!”
薛老大忙抱拳道:“一切还请堂尊多多照顾。我八里堂是堂尊一手扶持上来,这日后,还是要多麻烦堂尊的。堂尊教训的是,小人手底下那帮吃干饭的越来越不成器,小人回去之后,知道怎么做。”
“那就好!”胡知县轻声道:“不过那小子存下来,是个祸患,只不过本官却也不能没有任何理由便胡乱抓人……你或许不知道,这和盛泉可不是简单的一家酒坊,和盛泉那死去的老家伙可不简单,那是与朝中雷将军有些瓜葛的……!”
薛老大正色点头道:“这事儿,小人倒也知道几分。只是雷将军乃我大秦一等一的大将,身份尊贵,当真会将小小的苏家放在眼中?堂尊是不是……太小心了?”
“小心?”胡知县冷冷一笑,轻蔑地看了薛老大一眼,不客气地道:“薛琅,你只是在这一县之地闯了些名头,还当真自以为天下无敌了?朝廷的事儿,那是错综复杂,其中凶险,又岂是你这样的人所能明白?”
“小人愚昧,还请大人指点!”
“那小子身处和盛泉,背后的靠山就是和盛泉。许多人都以为,和盛泉如今只有那个小娘子在支撑,便没有什么能力……这真是荒谬。”胡知县叹道:“若是和盛泉当真那么容易对付,本官早就将和盛泉的酒坊弄到手,还要等到今天,靠你们这些人去弄一些酒银子来?”
薛老大并不敢接话。
“本官迟迟不动手,就是因为担心和盛泉还与京里那位有联系。”胡知县抚着胡须道:“和盛泉这些年虽然不显山不显水,但是谁敢保证他们没有暗地里与雷将军联系过?看似苏家这几年平静无比,但是他们若真的有与雷将军联系过,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大人说的是!”薛老大点头道:“不过真要整治一个小小的乡下穷小子,和盛泉总不会为了这样一个小人物去惊动雷将军吧?”
“整治人也要讲道理,要以防万一!”胡知县淡淡道:“咱们要出手,就要万无一失,绝不能留下后患……就算上面真的来人,咱们也能有理有据应对!”
“大人英明!”薛老大笑道。
胡知县想了想,终于道:“本官刚刚听你们说,这小子又打伤了你们好几个人?”
薛老大握起拳头,神色不善,点头道:“老四的腿被打折了,还打伤了几个小字辈,有两个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胡知县眼中划过阴险之色,轻叹道:“本官还真希望那小子出手再重一点……真要打死了人,惹上人命官司,嘿嘿……只可惜你那两个手下只是昏迷过去,如果死了个把人,那一切事儿也就解决了……!”摇了摇头,叹道:“可惜……真是可惜……!”
薛老大眼睛一亮,随即眼眸子深处显出寒意,凝视着胡知县,轻语道:“既然昏迷过去,谁知道是死是活……只怕已经死了也未可知……!”说到此处,薛老大的两只拳头已经握起,青筋暴突。
……
……
从各地而来的酒商们终究还是来到了和盛泉,他们到达之时,和盛泉方才的战场已经收拾干净,楠木雕花大椅子摆得整整齐齐。
酒商们来到和盛泉,热闹无比,都谈起刚才被堵之事,颇有几分恼怒,而梁坊主、苏伯、韩渊等一干人则是招待客人们,大家有说有笑,方才的不快已经暂时散去,酒商们大都认识,互相打着招呼,脸上带着笑意,但是心里却是暗暗较劲。
这些酒商们都已经带来了自己的酒车,直待得到酒后,便即直接装上车运走,所以和盛泉的大门之外,车马无数,蔚为壮观。
八里堂的人退去,琳琅却也没有空闲与楚欢单独说话,只能先带着众人来到了酒库,酒库外窖大门上了三把大锁,梁坊主固然有一把,还需要大作师韩渊和大东家琳琅两把钥匙才能打开外窖大门。
酿制好的新酒已经早就摆放在酒库外面,密密麻麻,那是有好几千坛,垒起了好几层,看上去十分的壮观,这些新酒是要等从酒库取出老酒之后,再入库封存。
琳琅在众人之中,就如同百草丛中一朵花,异常的显眼美丽,她此时也已经放下了刚才的不快,对她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乃是处理正事。
身处人群之中,楚欢得到的是四周人们敬畏的目光,牛金一直跟在楚欢身旁,就似乎靠在楚欢身边,面上也有了几分的光彩。
虽然成日里在酒坊做事,但是当大家闻到从酒库之中弥漫出来的酒香,每个人还是感到了一阵惬意,从头舒服到脚。
“大伙儿听着,按照以前的规矩,先出老酒,再往里面填补新酒。”之前八里堂的人过来之时,梁坊主缩在一旁不敢说话,此时却已经是光彩满面,指手画脚道:“搬运的时候,都给我小心来着,谁要是碰坏碰碎了酒坛子,可别怪我事先没提醒,到时候我可是不客气的!”
琳琅皱起眉头,在旁淡淡道:“搬运之时,让大家小心一些就是,也用不着说这些话,坛坛罐罐,人多手杂,碰坏了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立在众人之前,身姿婉约,灿若春花,朗声道:“今天是开窖的日子,大伙儿要辛苦了。琳琅很早就对大家说过,这和盛泉不是我苏琳琅一人的,而是在场每一个人的,和盛泉有今天,不是靠了我苏琳琅,而是大伙儿流血流汗换来的。琳琅答应大家,只要今年的利润高了,绝不会亏待大家,年终定会给每一个人包一份大大的红包!”
众人一时间欢声如雷,纷纷叫好,琳琅见大伙儿欢喜,也露出一丝笑,转头向身边的韩渊道:“大作师,回头从里面抽出几坛子竹清酒,让大伙儿也尝尝!”
韩渊笑眯眯道:“大东家菩萨心肠,对大伙儿关照有加,我代大伙儿谢谢大东家了!”
楚欢在人群中见琳琅处事精明,只言片语中就尽得人心,不由也露出笑容来,知道这个女人可并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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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开窖
韩渊打开第一把锁,梁坊主跟着上去打开第二把,而苏琳琅则是最后一个上去打开第三把锁,三锁打开,梁坊主立刻叫了两个人上来,将那极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随着库门打开,从里面喷出更为浓郁的酒香味,不少伙计挺着鼻子嗅着,脸上满是惬意之色。
“先取内窖!”大作师韩渊高声道。
琳琅在人群中见到楚欢,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但是苏伯在旁却是看得清楚,已经向楚欢招手道:“楚欢,你一起进内窖!”
此言一出,便有许多人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楚欢,牛金在旁已经低声道:“楚兄弟,你真是厉害,能进内窖的,可没有多少人!”
楚欢也不明白其中意思,只是淡淡一笑,过了去,另有二十多人从众人之间出来,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几分得意之色,似乎能进内窖是极为光荣的事情。
韩渊已经召唤几名伙计跟着进了酒库,很快,黑乎乎的酒库就亮起灯火来。
梁坊主却已经靠近袁管事,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袁管事微微点头,梁坊主的嘴角便泛起一丝笑意,也不多言,进了酒库。
琳琅等到里面灯火亮起来,才带着包括楚欢在内的伙计进了酒库之中。
楚欢一进到酒库,立时便大开眼界,他在外面虽然看到酒库的庞大,但是毕竟还没有太直接的感受,此时进入酒库之中,便感受到了酒库的宏大,天顶极高,里面充满了浓香酒味,放眼看去,无数雕花大坛就像等待检阅的士兵一样,摆放的整整齐齐,齐刷刷的甚是壮观。
这外窖便有数层,一路向里走,韩渊已经带人将酒库里的墙灯一一点燃。
到得外窖最里面,只见韩渊和梁坊主等人正在那里等候,在他们的脚下,却有一块铜板制成的地面,上面却是有一个钥匙孔。
琳琅过了去,轻声吩咐道:“进了内窖,大伙儿还是要小心一些,千万不要引燃了火!”
“大东家放心,我们知道!”几名负责燃火的伙计立刻道。
琳琅这才微微颔首,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了一把金色的钥匙,上前去,将金钥匙插进铁板上面的钥匙孔,韩渊立刻令人上前,便有两名粗壮的伙计上前缓缓打开了铁板,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大洞来,袁管事手拿火把,看了琳琅一眼,见琳琅点头,他便第一个拿着火把下了去,后面立时跟着两名伙计,也举着火把下去,经那火光一照,楚欢这个时候倒也看得清楚,那洞口之处,却是建有石梯,袁管事等人便是顺着石梯往下去。
等到几人下去后,琳琅这才亲自下去,楚欢等人也跟了下去,楚欢走在往下行的石梯上,只觉得设计的十分巧妙,看来和盛泉在这内窖之上还真是花了不少的功夫。
当楚欢踏上内窖的地面时,内窖有多处已经点上了灯火,无数的雕花大坛,就像沉睡在地下的幽灵军团,神秘而肃穆。
楚欢此时却也切身地感觉到,这内窖的空气中,却是飘荡着两种香味,一种固然是那酒香之味,另一种便是一种混杂着泥土气息的淡香味。
他之前听黄复和牛金提起过内窖,知道这内窖的地面和四周墙壁都是覆盖着一层金土,此时借着火光却也看得清楚,只见内窖四周的墙壁,果然是金黄之色,虽然不可能像真金那般纯黄,但是比起一般的泥土,确实是大为不同,而楚欢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泥土,心里暗暗称奇,也不知道和盛泉的老东家是从哪里淘到这样的东西。
但是他也清楚,这样的金土一定是十分罕见,否则和盛泉也不可能在云山府的酒业之中独占鳌头。
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琳琅却是走到楚欢身边,低声道:“你跟我来!”她带着梁坊主和大作师韩渊继续往里面走去,楚欢犹豫了一下,终是跟上前去。
梁坊主走出几步,回过头来,望向袁管事,袁管事也是对了一个眼色,再次点头。
楚欢恰在旁边不动声色看见,微皱起眉头,总感觉这两个家伙正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众伙计已经开始竟然有序地向上面搬运竹清酒,在那洞口之处,自然有其他人接应着,由上面的人将竹清酒搬出酒库。
楚欢等四五人跟着琳琅走到内窖最里处,却到了一处铁门之前,在这内窖之中,却还有一处房间,那铁门关的极为严实,走到铁门之前,琳琅停下脚步,这才转过身来,声音柔和:“我离开府城之时,已经得到了消息,明年开年之后,京里便要派人到达云山府,评选云山贡酒!”
韩渊立刻显出兴奋之色,道:“大东家,五年前光禄寺那位少卿评选不公,让咱们功亏一篑,只希望这一次能有一位公平的官员前来评选!”
琳琅淡淡道:“公道在人心,咱们一切尽心就好,就算来年落选,那五年之后呢?十年之后呢?只要我苏琳琅还有一口气,我就不会停下,一定要完成父亲大人的心愿!”
韩渊叹道:“老东家这一辈子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希望咱们和盛泉的酒能够成为皇家御酒……只可惜世道不公,老东家一生也没能完成这个心愿。”
楚欢在旁听着,也不言语,但是从这只言片语之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琳琅一个柔弱女子,支撑着苏家产业,经营这样一家庞大的酒坊,看来不单单是为了做生意,更是在继承其父的心愿。
此时那边的伙计们正在袁管事的带领下,竟然有序地搬运竹清酒,这边几人低声细语,并没有受影响。
梁坊主时不时地偷偷瞥向楚欢,眼眸子里的神色十分复杂,既有厌恶,又有畏惧。
琳琅沉吟片刻,终于道:“不管怎样,明年开年后的御酒评选,咱们一定要全力以赴,拿出我和盛泉最好的东西,尽人事,听天命吧!”
“也没多少时间了,不过三四个月时间。”韩渊轻声道,随即想起什么,轻声问道:“大东家,您这一次太原之行,不知……不知可否谈妥?”
琳琅面纱下的俏脸这才露出一丝笑容,道:“陆老东家与父亲已经做过多年的生意,当年陆老东家遭遇困境,父亲还出手帮过他,我苏家和他们陆家也算得上是世交了。这一次去往太原,陆老东家倒是十分痛快,答应帮着咱们撑过难关!”
“这就好,这就好!”韩渊显出欢喜之色,连连点头。
楚欢在旁却是半懂不懂,说他懂,只因为他知道琳琅去过太原府,二人第一次相遇,就在太原府外的枫林渡。
现在看来,琳琅前去太原府,乃是去找寻一个陆家寻求帮助。
只是楚欢却有些听不懂,这和盛泉遇到了怎样的麻烦,却需要琳琅亲自往太远去寻求帮助。
梁坊主也笑道:“大东家出马,必定是手到擒来,没有办不成的事儿。陆家当年欠了我们和盛泉的情,也到了该偿还的时候!”
琳琅皱起眉头,道:“话不能这样说。自古以来,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也不在少数,陆老东家这次能够出手相助,那也是他老人家的恩情,咱们记在心里就是!”
梁坊主脸上有些挂不住,尴尬笑了笑,道:“大东家说的是!”
琳琅终于看向楚欢,含笑道:“楚欢,这次和盛泉能躲过一劫,全凭你出手相助,我……我不知如何感谢你!”心中却念着:“原来他叫楚欢……楚欢!”
楚欢淡淡一笑,只为微微点头,并没有说话。
梁坊主皱起眉头,厌恶地看了楚欢一眼,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什么。
琳琅向梁坊主道:“你去厨房说一声,单独做几样菜,楚欢今日帮着我们和盛泉度过一难,我要向他道谢!”
梁坊主犹豫了一下,终是点头。
琳琅这才将目光投到那扇紧闭的铁门上,沉吟片刻,终于喃喃自语:“父亲,你放心,女儿终其一生,定会有一天帮你达成夙愿!”她的双眸,微微泛红。
楚欢也是看着那扇铁门,不知道在那扇铁门之后,究竟藏着何样的东西,但是他知道里面东西对苏琳琅一定是十分重要,否则绝不会收藏的如此严密。
梁坊主往那边望了望,见到伙计们在搬运竹清酒,微眯起眼睛,随即向琳琅道:“大东家,外面还有许多客商在都等着,您看是不是……是不是出去和他们打声招呼。都是咱们和盛泉的老客户,您一出面,这日后买卖关系也就更加的紧密……!”
琳琅想了想,点头道:“也好,这边你就先打理着……!”看了楚欢一眼,微微一笑,道:“回头我请你吃饭!”
楚欢呵呵一笑,也不多说。
上千坛竹清酒,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弄出去,而且还要往里面添加新酒,好在和盛泉的伙计们都已经熟悉了套路,效率倒是十分的迅速。
琳琅和苏伯在外招呼客商,而梁坊主则是在内窖指挥大家搬运。
虽然酒商们人人都想多得一些,但是毕竟数目有限,而且和盛泉的竹清酒还要留下一批作为镇坊之用,所以能够外放的不过六百余坛,而对于每一名酒商的分配额,琳琅却是心中有数。
这些客商远路而来,竹清酒为主,但自然也不会完全只批发竹清酒,和盛泉外窖的酒水虽然不能与竹清酒相比,但却也都是出了名的美酒,每名客商自然也会批发不少而去。
和盛泉这一日热热闹闹忙忙碌碌,直到半下午,千余坛竹清酒才出窖,而琳琅百忙之中,终是让苏伯请过浑身是汗的楚欢,来到了后院的厨房之中。
这厨房之内,自有一处单独的食堂,虽然不大,但是布置的倒也舒服雅致,乃是平日里琳琅前来之时,就餐之所。
她毕竟是一介女流,总不至于与一帮男人在一起用餐。
楚欢到得雅室之内,琳琅正坐在桌边等候,此时她已经摘下了斗笠,露出美丽的面庞来,丰神冶丽,明媚妖娆,少妇的妩媚风情展露无疑。
为避闲话,苏伯也在一旁陪着。
见到楚欢进来,琳琅缓缓起身,带着动人的笑意看着楚欢,柔声道:“原来你叫楚欢……我的名字是苏琳琅,你现在该知道了吧?”
楚欢落落大方进去,先是向苏伯拱拱手,笑道:“苏伯,上次一别,多日未见,您老一向可好?苏伯当日赐下的糕点,至今让我思及不忘!”
苏伯摆手笑道:“可莫这般说。当日那一份糕点,可是小姐相赠,我可没什么功劳!”琳琅虽然已为人妇,但是因为某种原因,“范夫人”的称谓早已经避嫌,苏府上下只是称呼为“小姐”。
楚欢转视琳琅,轻叹道:“看来这天下真是不大,转来转去,最后还是相逢!”
琳琅抿嘴一笑,倒也落落大方,含笑道:“你不愿意看到我?”其实她现在的心情十分之好,在脑中一直没有散去的那个身影本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可是离别并没有多久,却再次相逢,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
而缘分,是有缘人才能够拥有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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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两个人,一壶酒!
楚欢并无任何拘束,笑道:“你是东家,我是伙计,东家要见伙计,伙计哪敢说个不字。”
琳琅掩齿一笑,明媚动人,道:“今日一时也来不及,略备小菜,谢你今日帮我和盛泉度过一难,等到回头再重重谢你!”
楚欢道:“可不要那样客气。我如今既然是和盛泉的伙计,要在这里混碗饭吃,自然不会让别人砸了这里的场子。大东家要是真想谢我,回头给我多发些工钱便是!”
琳琅知他这是玩笑话,妩媚一笑。
小别重逢,琳琅心中欢喜,本来心里还有些紧张,但是楚欢此刻三言两语之间,便将二人之间的紧张感消除,琳琅也变的轻松起来。
她毕竟不是一般的女子,见多识广,不比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子,落落大方,抬手道:“你先坐!”等楚欢坐下,才嫣然一笑:“粗茶淡饭,未必合你口味,只是这里的每一道菜都不缺油盐酱醋……!”
楚欢知她意思,知道这是说起了二人在山林相处的时日。
那时候每日里靠楚欢打些野兽来烤着吃,没有油盐酱醋,味道实在是很普通。
楚欢哈哈笑道:“只不过这里可没有我喜欢吃的狼肉。”
琳琅怕楚欢误会,急忙道:“你可莫多想,我的意思是……那些时日每一顿我都吃的很踏实,是我……是我这一生中吃到的最好美味!”她虽然并不扭捏,但是说到这里,不知为何,心儿却是微微加速,那张明媚妖娆的俏脸儿泛起一丝红晕,看上去十分动人妩媚。
苏伯在旁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却也知道自己在场不方便,笑眯眯起身道:“小姐,还有几道菜没有上来,我过去瞧一瞧,催促一番!”
琳琅知道苏伯心意,不知为何,心跳得更厉害,想要拦住,但是不知为何,红润的樱唇只是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苏伯呵呵一笑,抚须出去,顺手微微带上门,却还是留出一条不大的缝隙,并没有关严,那自然也是有意为之。
虽说琳琅今日请楚欢单独吃饭是为了感谢,但是毕竟是孤男寡女,若是将门关严实,二人独处一室,那是好说不好听。
屋内顿时剩下两人,琳琅却觉得自己心里比方才紧张些,丰满酥胸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那张满是少妇风情的脸上红润一片,十分的俏媚。
并没有让气氛僵硬下去,楚欢已经开口笑道:“眼圈儿还是红红的,先前受委屈了吧?”
琳琅闻言,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微嗔道:“你才眼圈儿红了……!”条件反射般。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微在眼角点了点,随即想到什么,拿着手里的手帕看了看,正是楚欢先前给他的粗纱手帕。
之前八里堂闹事,琳琅又是气恼又是委屈,楚欢出来递给她手帕,她一时也没多想就接过,此时缓过神来,却感觉有些不妥。
这毕竟是男人的手帕,想必也被楚欢贴身带着,自己却拿了男人的贴身之物擦眼泪,似乎有些不妥当。
“这个……这个还给你……!”琳琅伸出手,将手帕递过去,但是又感觉不妥,这手帕自己已经用过,上面还有自己的泪水,就这样还回去,似乎也有些古怪。
楚欢却是满不在乎,接过手帕,却是十分小心地将手帕折叠起来,一丝不苟,十分认真,琳琅看在眼里,心里一颤,暗想:“他……他为何这样?难道……难道是因为……是因为我用过这方手帕,所以他才……他才如此珍惜……!”只觉得芳心跳得极快,见到楚欢将那手帕揣进怀里,当楚欢将手帕揣进怀里的一刻,琳琅娇躯微微一颤,眼中划过羞涩之意。
如果是和其他的男人打交道,琳琅未必会如此拘束,更不会有这种心跳的感觉,但是楚欢不同,二人曾经有过一阵共患难的时光,甚至无可奈何地有过肌肤接触,这让琳琅对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都十分的在意,而这个男人在她心中,也变得十分特殊,不同其他男人。
楚欢收好手帕,笑道:“这手帕是我母亲交给我的!”
琳琅“哦”了一声,这才知道楚欢如此小心,不是因为这方手帕被自己用过,而是因为这方手帕是他母亲所送,不知为何,心里竟是有一点失落
但是很快,心中却又想:“这是他母亲送的,那便不是一般的物事,可是……可是他先前为何要将他母亲所送之物递给我……!”一时间心中有些杂乱,随即暗暗怪责自己:“苏琳琅啊苏琳琅,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你现在只是一个寡妇,还能有这些胡乱心思……!”
楚欢自然不知道这美貌妇人心中所想,拿起酒壶为两个杯子斟满酒,举杯道:“大东家,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琳琅镇定了一下心思,也是端起酒杯,含笑道:“和盛泉有了你,日后定不会受人欺负了!”
楚欢哈哈笑道:“大东家可莫将我当成和盛泉的护院,又做伙计又做护院,那工钱很贵的,你是要付给我双份工钱的!”
琳琅嫣然一笑,道:“真要是我和盛泉的护院,我可是求之不得。不过双份工钱可不能发给你,你自己方才也说,你是和盛泉的伙计,保护酒坊,那是你的责任!”
楚欢故意叹道:“我只听说天下商人都是盘剥手底下的伙计,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琳琅忍住笑,道:“你知道就好。以后就等着我盘剥吧!”
楚欢展颜一笑,犹若春风,两人举杯,楚欢一饮而尽,琳琅只是浅浅尝了一口,放下酒杯,才正色道:“楚……楚欢,府城那边,我苏家还有好几家铺子,你……你可愿意随我去府城?我……我绝不会亏待你!”
楚欢一怔,随即淡淡笑道:“大东家,不用如此麻烦。我的家离青柳县城不远,一有机会,我会时常回去看望家人,去了府城,倒是没这么方便了。”
“你不用担心,一切我来安排!”琳琅急道。
楚欢只是微微一笑,道:“此时回头再说吧。”顿了顿,换了话题道:“大东家,方才听你们在内窖谈话,虽然没听明白,但是好像和盛泉还有些其他的麻烦……你远去太原寻求帮助,看来麻烦不小……唔,可能是我多问了!”
琳琅明白他意思,神情微显黯然,叹道:“这也不瞒你,我上次前去太原府,乃是往陆家求粮……!”
“求粮?”
琳琅微点螓首:“嗯。太原府乃是大秦第一产粮之地,陆家的陆老东家与家父有过交情,这次我苏家遇上了困难,所以前往太原求粮。”
楚欢皱眉不解道:“太原距离我云山府路途遥远,从那里购粮,岂不是要多花费出许多的运费?我云山府产粮虽然比不得太原府,但是……似乎粮市也不差啊。大东家又何必舍近求远?”
琳琅苦笑道:“谁说不是。只是若能在云山府购到粮食,我又岂能往太原去。”
“难道云山府无粮可购?”
琳琅微一沉吟,才摇了摇头,黯然道:“不是无粮可购,而是我苏家购不到粮食!”
楚欢一怔,颇为好奇。
琳琅想了想,才道:“罢了,咱们不谈这个。如今与太原那边谈妥,咱们酿酒便不缺粮食,和盛泉也绝不会因为粮食的麻烦而关门。”
楚欢见琳琅不愿意谈起此事,也不多问,拿起筷子夹了口菜吃,笑道:“本以为张师傅的厨艺平平,现在看来,还是有几份本事的。”
琳琅笑道:“张师傅的手艺不差。家父临去时,曾经对我交代过,和盛泉的繁荣,不在那一砖一瓦,也不在内窖,只在上下齐心,所以必须要善待酒坊里的伙计。张师傅正是因为手艺好,我才特地请来,让大伙儿吃的舒心,做起事来也有力气。”
“舒心?”楚欢淡淡一笑道:“一日三顿馒头,倒也确实舒心!”
楚欢这一句话说出来,自然是大有用意。
他在和盛泉这几日,对和盛泉里面的事情已经颇为了解,特别是和盛泉伙计的饮食,让楚欢心里颇有些不痛快。
楚欢并不是一个贪逸恶劳好吃懒做之人,他对物质的追求并不贪婪,只是和盛泉的伙食确实是极差,酒坊里的伙计大多数人都是干着繁重的粗活,一个个都是人高马大的壮汉,可是每日里的饭食却是总不够吃,许多人只是吃了半饱而已。
楚欢先前一直以为是和盛泉的大东家苛刻如此,但是今日见到琳琅,却觉得琳琅似乎并非如此苛刻之人。
琳琅闻言,花容先是一怔,随即柳眉蹙起,问道:“难道酒坊的伙食,每日都是馒头?”
楚欢端起酒杯,并不说话,只是浅浅一笑。
琳琅知道其中必有缘由,起身来,叫道:“苏伯!”
苏伯其实一直就在外面,听到琳琅唤他,急忙推门进来,琳琅却已经带着几分愠色道:“你去将张师傅叫过来,我倒要问问,酒坊里的伙计们每日里都吃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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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狗咬狗
和盛泉的大厨张师傅很快就进来了,恭恭敬敬道:“大东家,你找我?这饭菜可还合你们的口味?若是不好,我再给你们做去!”
他心里现在对楚欢是即敬畏又羡慕。
楚欢大展身手,打退八里堂,这固然让和盛泉的诸多伙计人人敬畏,而能够得到大东家的邀请,在这间雅间就餐,在张师傅的记忆之中,可是从没有过的事情。
大东家虽然待手下很温和,但是在伙计们的眼中,大东家是高高在上的人物,甚至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今日却将一个伙计请到雅间就餐,张师傅心中对此却是十分的羡慕的,隐隐觉得楚欢日后在和盛泉必定是青云直上了。
琳琅却没有那么废话,干脆利落道:“张师傅,我来问你,大伙儿平日里都吃些什么?”
张师傅一怔,意识到什么,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说!”琳琅的声音开始冷淡起来。
张师傅额头冒了一丝汗水,惊慌道:“大东家,这……这不怪我,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这……这都是……!”却没有说下去。
琳琅似乎明白什么,淡淡道:“苏伯,你去将梁坊主叫过来!”
苏伯答应一声,很快离去,没过多久,梁坊主就屁颠屁颠过来,进了雅室,还以为琳琅是唤他来用餐,颇有些得意,但是瞧见琳琅神色有些不对劲,再看看旁边的楚欢,心中隐隐升起不安之感。
楚欢起身来,笑道:“大东家,这屋里太闷,我出去一下!”也不等琳琅答应,径自出了门。
见楚欢如此,梁坊主顿时冷哼道:“真是没有规矩。”凑近过来,压低声音道:“大东家,是不是这小子在背后嚼舌根子了?我正有件事儿要向大东家禀报!”琳琅不说话,只是淡淡看着他,梁坊主顿时便将楚欢那日拿刀威胁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遍,说话之间,不知不觉中已经坐在一张椅子上,一脸无奈道:“大东家,你说说,这种人咱们和盛泉还能留下?不错,今天八里堂来闹事,他出了头,看起来似乎是为咱们酒坊好,但是如此一来,可就彻底将八里堂得罪了。”
琳琅不动声色,只是“哦”了一声。
见琳琅如此,梁坊主更是来了精神,低声道:“咱们酒坊还要在青柳城经营下去,这里是咱们的根,而八里堂的势力,在青柳城可说是无人敢惹,这次将八里堂得罪了,日后免不了还有大麻烦。大东家,你当那帮地痞流氓就这样算了?他们可都是瑕疵必报之人,我现在已经开始担心他们会对我们酒坊下暗手……哎,万事以和为贵,可是这楚欢却只知一味好勇斗狠,连累咱们和盛泉,大东家,这样的人可真是留不得!”
琳琅花容淡定,轻声问道:“那依你之见,咱们该怎么做?”
梁坊主听琳琅向自己请教处理方法,更是心花怒放,得意洋洋道:“大东家,话说回来,他今天出头,似乎是帮了咱们,我们若是就这样赶走他,就放那些人不懂其中道理,只怕会有些不满。我已经想过了,这事儿大东家出面,劝他自己离开,让大家都留些颜面……甚至可以给他几两银子,他只是一个土包子,见了银子,必然会乖乖滚蛋!”
琳琅眼中划过一丝冷笑,问道:“将他打发走了,如果八里堂的人再来闹事,你说该怎么办?今天八里堂的流氓在我和盛泉嚣张放肆,根本没有王法,但是我和盛泉一百多号男人,除了楚欢,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头……!”说到这里,妩媚的俏脸上满是冷淡之色:“如果下一次八里堂的人再过来,没有了楚欢,那你觉得该怎么做?”
梁坊主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琳琅也不多言,问道:“是了,这个月酒坊里有多少支出?”
梁坊主一愣,忙道:“大东家,我……我这就去取账本!”他急匆匆而去,很快便取来账本,琳琅接过,翻看了几页,柳眉微微蹙起。
梁坊主只觉得今日事情颇有些古怪,想到楚欢临走前那淡淡的笑意,心里又情不自禁升起一阵慌乱。
许久之后,琳琅才问道:“每个月伙食支出不少,大伙儿平日里是否吃的很好?”
“大东家放心,一日三顿,一顿不少,每天都会有荤菜,米饭让他们吃个饱!”梁坊主站直身子,笑道:“大东家您以前交代过,大伙儿都是干力气活,要吃饱才成,我是一直记在心里的!”
琳琅冷冷一笑,叫道:“张师傅,你进来!”
张师傅正等在门外,听到传叫,急忙进来,却不敢去看梁坊主,只是微躬着身子,到了琳琅面前。
琳琅蹙眉道:“张师傅,大伙儿平日吃的是些什么,你来说!”
梁坊主微微色变,忙道:“大东家,你不……!”他还没说完,琳琅已经淡淡道:“你先别说话,张师傅是酒坊里的大厨,大伙儿平日吃些什么,他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梁坊主看向张师傅,眼中现出凶恶之色,但是张师傅根本不去瞧他,额头上渗出冷汗,结结巴巴道:“早上和晚上都是两个馒头,中午……中午三个馒头加上一碗粥……对了,还有些咸菜……!”
琳琅也没有立刻动怒,只是瞧向梁坊主,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梁坊主脸色泛白,狠狠瞪了张师傅一眼,正想反驳,琳琅已经淡淡道:“你不必撒谎,我现在出去随便找一个人询问,就会有真相。家丑不可外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老实告诉我!”
梁坊主额头冒汗,终于硬着头皮道:“大东家,酒坊一百多号人,要是天天荤菜大米饭,这一个月下来,可要费去不少银子,我……我也是为你打算……!”
“为我打算?”琳琅冷笑道:“你可知道这样做,会失了人心。今日的事情,你是看在眼里的,八里堂来闹事,没有几个人站出来,这是为什么?”
梁坊主哪敢说话。
“我来告诉你,道理很简单,因为大伙儿根本没将和盛泉当成自己的家。”琳琅俏脸愠怒:“父亲在世时,说的很清楚,咱们要想和盛泉不倒,就要让大伙儿将和盛泉当成家。你现在让他们吃不饱,他们岂能将这里当做是自己的家?你让大伙儿吃不饱,他们凭什么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将手中账本丢在桌子上,淡淡道:“你口口声声说是为我打算,但是账面上的银子可没少,甚至一个月比一个月高,如果按照张师傅所说,大伙儿每天只是吃馒头充饥,那么你这上面一个月的伙食开支,足够大伙儿吃三五个月……!”
梁坊主此时依旧没有认罪,道:“大东家,这是我管教不严。这厨房里我一直是让袁管事管着,他往上报账,我以为他诚实,也就没多过问,谁知道……哎,这都怪我查管不严!”
“袁管事?”琳琅道:“他不是你带进来的人吗?莫非他连你也欺瞒?”
“人心隔肚皮啊!”梁坊主摇了摇头,一副感慨之色,其实他现在已经是慌了神,只想找个替罪羊出来为自己挡罪,而最好的替罪羊,自然就是袁管事。
琳琅显然是决心要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又找来了袁管事,袁管事一脸纳闷,来到雅室,感觉到气氛不对,有些战战兢兢。
当袁管事知道梁坊主将责任推到自己头上后,大惊失色,汗如雨下,急忙辩道:“大东家,这……这与我无关啊,我……!”
梁坊主却已经冷声斥道:“还与你无关?你不要多做狡辩。”却是向袁管事使了个眼色,那是希望袁管事先将责任担下来,其他事情慢慢再议。
只是袁管事陡然被扣了大帽子,心里郁闷之极,他也十分清楚,这要真是将罪责担下来,必定会被扫地出门,惊乱之下,也不知道是装作没看见还是真没看见,大声道:“大东家,小的若真的干了那样的事,天打雷劈。小的只是办事的,酒坊做主的,可……可不是小人!”
梁坊主也怒了,骂道:“我一直对你照顾有加,而且对你十分信任,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认错吗?”他只希望用这话提醒自己对袁管事的恩惠,让袁管事明白过来。
谁知道袁管事本就是阴损小人,这时候要替别人担罪责,他岂能干休,站直身子,冷笑道:“坊主,话可不能这样说。真要是我干的事儿,我绝无二话,可是……这事儿与我无关,你这是想找替罪羊吗?”看向琳琅,道:“大东家,小的也豁出去了,这一切都是坊主干的。每个月的伙食支出,他都贪墨了大笔,小人也得了一些,就是张师傅也收了一点银子,以前大伙儿闹过,坊主还说这都是大东家的主意,还说谁要是闹事,就滚出和盛泉……到现在为止,大伙儿还以为这都是大东家您的主意。对了,还有工钱……坊主每个月还克扣大伙儿工钱,说是八里堂的人要闹事,只能用银子打发,这话半真半假,他确实每个月要往八里堂送银子,但是克扣的工钱,他自己还要留下一半……!”
梁坊主脸色铁青,拿起桌上的酒壶,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子打不死你!”手中的酒壶已经朝袁管事砸过去。
袁管事根本想不到梁坊主当着琳琅的面出手打人,猝不及防,那酒壶正砸在他额头上,“呛啷”一声,酒壶碎裂,酒水溅出,而他的额头也被砸破,鲜血冒出来。
第六十四章 祸临
袁管事捂着被打破的脑袋,脸上显出痛苦之色,随即眼中就显出怨毒之色,这一类的小人,翻脸比翻书还快,知道与梁坊主已经撕破脸,顿时破口骂道:“姓梁的,你打人?”
梁坊主恶狠狠地道:“老子打的就是你。”他此时怒火攻心,一时间忘记琳琅就在旁边,看了看桌子,便要去抓碗碟。
琳琅沉下脸来,冷声道:“住手,这酒坊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梁坊主惊觉过来,急忙缩手,苍白着脸,勉强笑道:“大东家,这……这家伙胡言乱语,你……你千万不要相信他!”
袁管事冷笑道:“大东家,我有证据!”
“证据?”琳琅蹙眉:“什么证据?”
“大东家,今天开窖,姓梁的包藏祸心。”袁管事道:“他……!”
梁坊主厉声道:“滚,和盛泉容不得你这种人,快滚,你再胡言乱语,老子……!”他此时就像一头被激怒的狗熊,十分笨拙地挥舞着手,粗俗不堪。
琳琅冷淡道:“他要说话,总要让他说完,是不是胡说八道,我心里自有分寸!”
袁管事抹去额头血迹,恨恨道:“大东家,他……他偷酒!”加了一句:“他让我干的,我不得不干……!”
梁坊主面如死灰,气息急促:“你……你信口雌黄,不要诬陷好人!”
“好人?”袁管事到了这个地步,一切都豁出去了,冷笑道:“好你奶奶个锤子……大东家,他在内窖劝你出去招呼酒商,就是想要找机会让我们下手。你现在可以去他的屋子里看,我们偷偷弄了二十坛子酒过去,就藏在他屋里……他还说了,回头让我将这二十坛子酒换成银子,分给我一份!”
琳琅看着梁坊主,凄然一笑,道:“姑父,你便这样对我?”
梁坊主面色惨白,慌神道:“大东家……琳琅,我……你……你别听他胡说……我……!”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欺骗我?”琳琅苦笑道:“姑母当初亲自来求我,让你来打理酒坊,我瞧在姑母的份上,虽然知道你花天酒地不务正业,但还是勉为其难答应。本以为你有了正经事,也以为你会看在姑母的面子上,会真正地帮我一把,可是……可是你看看你是如何对我?”
梁坊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脸颓然,面色发白,半晌不语。
琳琅起身来,丰美的身形曲线玲珑,看向袁管事,道:“这样吧,你回头支取二十两银子,和盛泉你是呆不下去的,但是毕竟也为我和盛泉做了这么长时间,这二十两银子你拿去做点小生意也好!”
袁管事已经知道自己必将无法留在和盛泉,听琳琅还要给他银子,虽然此人人品极差,但还是有些感动,跪倒在地,道:“大东家,我……!”一时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正在此时,忽听得门外传来嘈杂之声,有人已经在外面叫道:“不好了,衙门里来人了……!”
琳琅花容骤变,俏脸生寒,拿过斗笠,戴在头上,一时间也顾不得梁坊主,整理好斗笠,快步走出了厨房,只见院子里黑压压的都是人,不远处,已经瞧见黄捕头带着二十多名衙差气势汹汹闯进来,和盛泉的人们都是惊讶不解。
这些衙役都是将佩刀握在手中,瞧他们的架势,来者不善。
琳琅上前去,尚未说话,黄捕头已经拱手道:“大东家,对不住了,我又来了!”
“却不知有何贵干?”
“无事不登三宝殿。”黄捕头冷笑道:“你们酒坊里有杀人犯,奉了知县老爷的命令,前来拘捕杀人犯!”
琳琅有些吃惊,但还是镇定道:“黄捕头,我们这是做生意的地方,你可不要任意诽谤。”
“大东家,衙门里没有证据,绝不会胡乱抓人!”黄捕头目光在人群扫动,忽地停下,见到了站在出房门前的楚欢,抬起手,道:“楚欢,你杀死了人,现在就跟我去衙门。”
楚欢见到黄捕头等人来到酒坊,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妙,此时黄捕头将目标直指向他,更称他杀了人,楚欢就知道其中大有诡异。
和盛泉的伙计们都是膛目结舌,有些不相信。
琳琅已经冷笑道:“黄捕头,你不要信口雌黄。”
“大东家,今天八里堂的人跟着范逸尙来到你们酒坊,这事儿是无数双眼睛都看到的。”黄捕头淡淡道:“楚欢出手打人,你们也是看到的……我现在告诉你,八里堂一个叫赵宝的被他打伤,还没抬回家,就死在半道上……!”
琳琅闻言,花容失色。
楚欢嘴角却泛起冷笑,他对自己的出手掌握的极有分寸,固然可以让对手遭受极大的**痛苦,却绝对不会伤害到对手的性命。
今日他出手虽凶,但是心里十分清楚,绝不会有人死在自己的手里。
黄捕头也不多说废话,一挥手,喝道:“拿下杀人犯楚欢,带回衙门受审!”
琳琅横在前面,娇声斥道:“谁敢!”
“大东家,我劝你还是不要掺合此事。”黄捕头冷笑道:“楚欢是你们和盛泉的人,他打死了人,你们和盛泉也是脱不了干系。只是知县大人法外开恩,只追究这一人,你们若是识相,就不要掺合进来!”
琳琅还要再说,楚欢却已经上前来,淡淡道:“不必为难他们,我随你们去衙门!”他神情说不出的冷漠。
黄捕头点头道:“是条汉子!”沉声道:“绑上了!”
几名衙差如狼似虎扑上去,将楚欢绑起,楚欢自始至终只是冷漠应对,并没有反抗,倒是和盛泉的伙计们群情激奋。
但这毕竟是人命官司,大伙儿心里有愤怒,却也不敢阻拦衙门办差。
琳琅面纱下的俏脸已经是苍白一片,眼圈发红,强忍着要流出来的眼泪,向楚欢道:“楚欢,你不用担心,你没有杀人,你是冤枉的,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黄捕头冷冷笑道:“如今不是你要讨公道,而是赵宝的家人要讨公道。”
琳琅厉色道:“这中间究竟有什么猫腻,迟早要揪出来,我定不会让人害了楚欢!”她冰雪聪明,衙门里的人突然来抓楚欢,琳琅心中已经感到极为怪异。
黄捕头冷哼一声,并不多言,挥手道:“带走!”
楚欢走到琳琅身边,却是轻柔一笑,道:“不用为我担心,我说过,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凑近过去,轻声道:“人不是我杀的,你这边要小心……等我出来,有机会再带你去烤狼肉吃!”他说得十分轻松,就像十分肯定自己能出来,更像这次去往衙门只是作客一般。
琳琅神情坚定,轻声道:“楚欢,无论如何,你都要撑住,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冤枉你,这个官司,我一定会帮你打赢!”
楚欢呵呵一笑,在衙差们的推搡下,出了后院,和盛泉上下俱都跟到了前门,看着黄捕头这群衙差将楚欢带走。
琳琅贝齿咬银牙,等到见不到楚欢身影,立刻吩咐身边的苏伯:“苏伯,赶快备车,我们现在就回府城,速度要快!”
苏伯知道琳琅是要出手,立刻答应,琳琅又向身边的大作师韩渊道:“大作师,我只担心这次楚欢被抓,是他们设下的圈套,楚欢一进了衙门,祸福难料……你从账上支取银子,马上往县衙里去,姓胡的贪财,你看看用银子是否能够打通……不必计较花多少银子,只要能保住楚欢就好。”
韩渊点头,却还是轻声道:“大东家,他们既然设下这个诡计,只怕是有心要为难楚欢……咱们就算使了银子过去,也未必好使!”
“我知道。”琳琅点头道:“我只是想要时间,你争取花些银子将事情拖一拖,我现在就回府城去找人想办法。”
在琳琅看来,楚欢被抓,完全是因为他帮和盛泉出头,更直白地说,是为了自己才遭此大难,她是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楚欢。
她自然不知,这次毒计目标直指楚欢,却是因为胡知县那一干人对楚欢起了忌惮之心,楚欢成了他们路上的绊脚石,他们这次是有心要将这颗绊脚石踢开。
梁坊主在旁欲言又止,神情闪绰,最后还是凑上来,道:“大东家……要不……要不往衙门里去的事情就交给我。我……我之前倒也与胡知县打过交道,大作师与衙门来往的少……咳咳,这个……姑父干了一些蠢事儿,这次……这次你让我尽份心……!”
琳琅犹豫了一下,见梁坊主正期盼地看着自己,叹了口气,道:“姑父,不管如何,这次还请你真的帮琳琅一把!”
梁坊主一直显得紧张,听琳琅这般说,立时道:“大东家,你放心,我一定将功赎罪!”
马车已经驶过来,琳琅匆匆上车,又掀开帘子嘱咐道:“衙门那边定要打点,无论如何,不能让楚欢在里面受了伤害……大作师,酒坊里你就先照应着,我往府城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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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虎入笼
青柳县衙在青柳城正中,楚欢却并没有被直接带到衙门,而是带往了距离县衙门颇有一段距离的县衙大狱,按照黄捕头的说法,此时天色已晚,不能升堂,等到回头知县老爷传下吩咐,再提审楚欢前去过堂。
县衙的大狱设在一处阴暗的院落里,守卫倒也颇严,楚欢被带进了牢房之内,迎面过来一名满脸络腮胡的牢头,笑着向黄捕头道:“黄捕头,又来货了?这次又是犯了什么事儿?”
黄捕头淡淡道:“这就是杀死赵宝的楚欢,现在天色已晚,老爷传下话来,回头再提审,你可给我看牢了,要是出了岔子,你这吃饭的家伙事可是保不住了。”
牢头打量楚欢两眼,眼眸子里划过怪异之色,嘿嘿笑道:“放心,我张大胡子办事,您还不放心吗?”叫道:“来人,将他关到甲字号房!”
从后面立时过来几名粗壮的狱卒,将楚欢往里面带过去。
等那几名狱卒带下楚欢,张大胡子才凑近过来,低声道:“黄捕头,接下来的事情你就交给小的,小的保证让他舒坦舒坦!”
黄捕头冷冷一笑,看着楚欢渐渐没在昏暗阴影中的背影,抬手摸着下巴,瞥了张大胡子一眼,轻声道:“你可小心着点,不是猛龙不过江……这小子可不是好对付的。”
张大胡子面上现出狰狞之色,道:“便真的是条龙,到了我这里,也得让他变成一条死蛇!”
……
……
县衙后院的一处厢房之内,灯火明亮,一张奢华的黒木大桌子上,摆满了美酒佳肴,但是桌边却只坐了三人,除了一身宽松便装的胡知县和满脸横肉的八里堂薛琅,在胡知县旁边还坐着一名不过二十岁刚出头的丰满少妇,虽然不是十分美丽,却也有七八分颜色,胜在皮肤雪白和那骨子里透出来的风骚感,此时一脸妩媚之色,咬着胡知县的耳朵窃窃私语,随即咯咯笑起来。
这少妇却是胡知县的小妾,这胡知县虽然在青柳县为官数年,但却并非青柳人,他前来上任,家业却在故乡,家人也都留在故乡看守着家业。
胡知县在这边孤寂,一年前便讨了这房小妾,而这房小妾也确实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快乐,深得他的喜爱。
胡知县听小妾低语之后,也嘿嘿笑起来,一只手绕在后面摸着少妇丰满的臀部,轻轻揉捏,向薛琅道:“薛琅啊,你手下死了人,本官让你过来,只是想安慰安慰你,既然已经去了,你也就节哀顺变才是!”
薛琅叹道:“小的已经派人去抚恤赵宝家人,孤儿寡母,确实可怜,这一次楚欢作恶行凶,还要请大人为赵宝做主啊!”
胡知县嘿嘿一笑,尚未说话,门外传来声音道:“大人,和盛泉来人了!”
薛琅皱起眉头,胡知县却是十分淡定,抚须笑道:“来的倒是快。若不是顾忌苏家和雷大将军有些瓜葛,本官这一次恨不得将苏家也拖下水来。”起身来,道:“既然来了,本官就去见见,薛琅,你在这里先候着!”整理了一些衣裳,又嘿嘿笑着在那小妾脸上摸了一把,这才离去。
等胡知县离开,屋内只剩薛琅和那小妾,薛琅已经从袖中取出一根碧玉钗子,上千双手奉上,笑眯眯地轻声道:“夫人,楚欢杀了我的弟兄,天理不容,还请夫人在老爷耳边说上两句,无论如何,这一次绝不能放过那土包子。”
小妾伸手接过,吃吃笑道:“真是漂亮……薛大爷,你在青柳城威风八面,又有老爷相助,两个大男人,还治不了一个乡下穷小子,依我看,那穷小子这次进来,也就出不去了!”
……
梁坊主此时在偏厅等候,他的心情倒是十分复杂,在他内心深处,对楚欢自然是充满了敌意。这次自己的诸多丑事被揭漏出来,虽然是从袁管事口中吐出来,但是梁坊主心中清楚,归其根由,那肯定是楚欢在琳琅面前说了什么。
但是他向琳琅主动请缨,要来衙门里打点,却也是真的希望做些事儿,只要自己在这次危难之中立下功劳,也就不用担心琳琅将自己赶出和盛泉,甚至于自己这个坊主的位置还有可能保住。
他在厅中没有等候太久,胡知县便已经咳嗽着进了来,梁坊主急忙迎上前去,躬身道:“大人,小的是和盛泉梁步全,这个时候惊扰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胡知县坐了下去,咳嗽两声,道:“本官知道你为何而来,不过你也不用多费心,回去和你们大东家说一声,本官为人处世,讲的是公正廉明,绝不会贪赃枉法。”端起茶杯,品了一口,道:“赵宝的尸体如今就在衙门的尸房里面,仵作已经验过尸首,却是是被击中头颅而死,证据确凿,楚欢杀人那也是无法辩解的事实了!”
梁坊主上前几步,瞧见左右无人,靠上前,从袖里取出银钞塞过去,赔笑道:“大人的清名,无人不知。但是当时情势紧张,楚欢也有可能是失手杀人,而不是有意杀人,这是非还要请大人多多彻查。”
胡知县瞥了那几张银钞,也不过二百两银子,面不改色,也不接银钞,淡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向本官行贿不成?”显出怒色道:“本官岂是那种收受贿赂贪赃枉法之人?本官已经说过,本案要公正处理,绝不徇私枉法!”他脸上一副大义凛然之色,显得有些痛心疾首。
梁坊主只是赔笑,又从袖中取了几张银钞,笑着低声道:“大人,我们大东家已经吩咐下来,无论花多少银子,都要保住楚欢……一切还要劳烦大人!”
胡知县瞧那银钞已经有四五百两,喉头动了动,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弹了弹,梁坊主却也是深谙此道之人,将那几张银钞放在旁边的茶案上,刚刚放下,胡知县就已经放下手里的茶杯,正压在那银钞之上,咳嗽道:“这样吧,本官办案,素来小心谨慎,虽然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有罪之身,但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这个案子,本官不会匆忙定案,回头本官再安排人重新检验尸体,总要认证物证俱全方可定案的……!”
梁坊主堆笑道:“那一切就有劳大人了!”
胡知县微微颔首,露出几分笑意,道:“你们大东家还真是仁义,为了一个小小的伙计可以不惜金银……是了,你们大东家当真说过那句话?”
梁坊主一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胡知县淡淡道:“你们大东家当真说过,无论花多少银子,都要保住楚欢?”
“这……!”梁坊主一时之间也摸不透胡知县这句话里有没有陷阱,想了想,微拉长声音,最后还是点头道:“大东家确实如此交代!”
“哦?”胡知县颔首道:“本官知道你与大东家是亲戚关系,是大东家的姑父,对吧?”
梁坊主忙点头道:“是是!”
“如果是你遇上这官司,你们大东家如此费心,本官倒是能理解。”胡知县抚须道:“可是此番只是你们和盛泉的一个小伙计,你们大东家却也要如此不费重金……你告诉本官,这楚欢与你们大东家是和关系?他们……难不成也是亲戚?”
“绝对不是!”梁坊主十分肯定道:“大人,其实您不知道,我们大东家外冷内热,心肠是极好的。这次楚欢杀人,归其缘由,也是为和盛泉出头,如今楚欢犯了人命官司,大东家心里自然会过意不去,花些银子想要打点一番,保住楚欢……这也是情有可原!”
胡知县这才微微宽心,他还真怕楚欢真的与琳琅有极深的瓜葛,若是那样,事情反而不好办,此时梁坊主这般说,胡知县心里便明白,露出笑容道:“本官知道了。你先回去,让你们大东家放心,本官一定会秉公办事!“
梁坊主拜谢胡知县离开之后,胡知县才匆匆回到后院雅室,薛琅已经迎上前来,问道:“大人,可是苏琳琅前来?”
“是梁步全。”胡知县走到桌边坐下,嘿嘿笑道:“看来和盛泉是想花银子买命了。苏琳琅放下话来,只要保住楚欢,花多少银子都成,这可是发财的大好机会!”
旁边小妾媚声道:“哟,苏琳琅还真是够大方的呀。这楚欢与她有什么关系,要让她如此不惜本钱?”还没等其他人说话,风骚笑道:“该不是寡妇思春,那俏寡妇看上了这个伙计,所以才会如此大力相救吧?那苏琳琅寡居了多年,如今也是动了心……依我看啊,只怕这两人暗地里早就好上了……!”
薛琅却是皱起眉头,轻声问道:“大人,是梁步全过来?那苏琳琅没有亲自出面?她要真想救楚欢,为何不亲自过来?”
胡知县抚须道:“薛琅,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薛琅想了想,才道:“大人,我觉着这事儿不能拖下去,夜长梦多啊!”低声道:“大人,那楚欢可是一头下山虎,这人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极狠……!”
胡知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道:“打倒是能打,咱们整治他,无非是挡着咱们的财路。如果苏家真的肯出血,一个小小的乡下穷小子,那也不足为虑。”
“大人这话说的是。”薛琅微微一笑,但很快就显出肃然之色道:“大人,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乡下穷小子,无权无势,三番五次与我们明面作对,这样的人,那是心里就存着反心,乃是大大的刁民。”他握起拳头:“小的只是担心,如果为了苏家的银子,最后真的将这小子放出去,一旦这小子怨恨上咱们,那么……!”他没有直说出来,只是吐出几个字:“亡命之徒,无所不为啊!”
第六十五章 群狼惊
胡知县眼皮子一跳,本来还有几分得色的脸顿时便阴沉下来,靠在椅子上,抚须道:“薛琅,有什么话,你不用拐弯抹角,尽管说来。”
薛琅身体微微前倾,道:“堂尊,这次机会,倒也确实是个发财的好机会。苏家富庶,若是能借此机会让他孝敬一些上来,倒也是乐事。只不过……堂尊,不瞒你说,我觉着那臭小子的来头不清。刘家村那边出了事后,小人曾暗中派人打听过,这楚欢八年前突然失踪,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可是前不久却突然回来……这一回来,为人行事大不相同,而且一身好功夫,连我八里堂他也是丝毫不放在眼里,甚至出手废了我这边三条腿。堂尊,这人失踪的八年,究竟做了些什么,咱们可是查不到丝毫线索……如此人物,若真是匪类,一旦为了得到苏家的一点银子将他放出,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
胡知县并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
……
……
县衙大狱的甲字号房乃是要犯之所,一道石门打开之后,里面便溢出腐臭的味道,这下面一年到头见不到阳光,阴暗无比,却又森然无比。
楚欢神情淡定,双手被绳子绑着,在数名狱卒的推搡下,到了狱卒房,那张大胡子很快就跟过来,在椅子上坐下,拿过毛笔和一本名册,道:“姓名!”
“楚欢!”
张大胡子大笔一挥,在犯人名册上写下了楚欢的名字,这才收好,起身走到楚欢面前,绕着楚欢走了一圈,嘿嘿笑道:“怎么样?绑着绳子,是不是不舒服?”
楚欢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并不言语。
“怎么,瞧你样子,还不服气?”张大胡子冷笑着,指着狱卒房四周的器具道:“你可瞧好了,这里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老子听说你在外面很能打,八里堂有好几条腿是被你打折了……嘿嘿,那些威风在我这里你可显不了,你要是在这里撒野,老子先打折了你的腿!”
这狱卒房四周,多得是各种刑具,不少刑具兀自带着斑斑血迹,屋内的空气中不但充斥着腐臭之味,更有着一股子残留的血腥味。
这里绝对是一处阴森之地。
楚欢淡淡一笑,道:“只要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等我出去,我保证会收拾你!”
此言一出,张大胡子和几名狱卒先是一怔,随即俱都发出怪笑声,这可是他们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一个重刑犯在囚牢之中,竟敢对牢头发出如此威胁,那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张大胡子大笑过后,面色一冷,沉声道:“看来这位伙计对咱们这里实在不了解,哥儿几个,都动起手来,让他知道知道咱们这里是个什么地方。”
两名狱卒上前去,其中一人已经抡起一根手臂大小的粗木棍,挥舞着便要往楚欢的头上砸过去,棍风落下,楚欢身体一闪而过,那狱卒砸了个空,正在恼怒,却听得一个声音冷冷道:“住手!”
声音之中,从外面进来一个人,一身黑色便服,几名狱卒看到,急忙躬身行礼,道:“二公!”
二公是对县丞的尊称,县丞乃是知县的辅佐之官,亦是属于朝廷命官,属于吏部甄选,皇帝任命,这一县之中,知县自然是当之无愧的一把手,而县丞乃是一人之下的二把手,所以衙门里的下级吏员通常都称其为“二公”。
这县丞唤作赵寅海,屈居胡知县之下,这青柳县的权柄都握在胡知县手中,这赵县丞实际上也没有多大的权势。
但他毕竟是朝廷命官,衙门的的吏员却也是不敢得罪。
“你们这是要滥用私刑?”赵县丞相貌堂堂,国字脸,眉毛粗浓,瞥了楚欢一眼,淡淡道:“此人是否已经定罪?”
张大胡子忙笑道:“二公,都这么晚了,您怎地来这种地方?”他自然不知道,梁坊主离开县衙后,总觉得事情不妥善,所以又暗中去找了赵县丞,其目的,无非是觉得多打通几个人就能好办事,回头也好在琳琅面前表功。
这赵县丞在衙门里多年,却是深知衙门里的规矩,知道楚欢被抓进大狱,少不了要受一顿打,他既然收了银子,也还真的过来瞧瞧,恰恰见到这帮狱卒准备对楚欢动手。
“刚从这边路过,所以进来看看。”赵县丞道:“此人尚未定罪,你们不要擅用私刑……这要是传扬出去,不但你们没有好果子吃,只怕还要连累堂尊!”
张大胡子忙道:“二公说的是,小的们不敢了!”
赵县丞打量楚欢几眼,缓缓道:“这人是和盛泉的人,和盛泉还是有些势力的,若是未定案便打伤了他,到时候和盛泉的人找上来闹事,也不好对付。”也不多言,转身便走。
等到赵县丞离开,张大胡子才冷笑道:“算你臭小子运气,关到甲字号房去……!”
两名狱卒便将楚欢带出了狱卒房,旁边立刻有一名狱卒凑上前来,压低声音道:“头儿,这小子如此猖狂,到了咱们这地儿也敢撒野,咱们就这样算了?”
“算个屁!”张大胡子摸着乱蓬蓬的胡须道:“你也不用急,到了咱们这个地儿,就咱们说了算,若是连这样一个臭小子都整治不了,咱们也都该去吃屎去!”
狱卒笑道:“头儿,你的意思是?”
“用不着咱们出手。”张大胡子招招手,那狱卒凑近过来,张大胡子耳语几句,狱卒立时嘿嘿笑道:“头儿,你放心,我现在就去办!”
……
甲字号房在地牢最深处,客栈里的甲字号房通常都是头等上房,而地牢里的甲字号房,那却是最让人丧胆的牢房。
地牢过道中,又闷又臭,墙壁上灯火昏暗,来到甲字号牢房,隔着木头做成的牢柱里面昏暗一片,透过牢柱的缝隙,可以看到里面已经横七竖八躺着七八个人,黑乎乎的,虽然这边响起动静,但是里面众人看也不看,就似乎都已经睡着。
“范胖子,新来的犯人,好好照顾着。”狱卒打开牢房大门,将楚欢推了进去,嘿嘿笑道:“不要玩得太过火!”说完,已经重新将牢房锁上,和同伴径自离去。
两名狱卒刚刚一走,本来躺在地上睡觉的犯人们顿时都爬起身来,一个个都用古怪的目光打量着楚欢,看上去都是不怀好意,没有一个是善类。
靠在最里面睡在一堆干草上的一个胖汉子悠悠坐了起来,嘴里叼着根干草,他两边都没有人敢靠近,这牢房空间不算大,但是他一个人却占了极大的地方,在这里面显然地位不一般。
楚欢知道,这家伙肯定就是狱卒口中的范胖子。
范胖子坐起身,吐出口里叼着的干草,开口问道:“叫什么名字?犯了什么事儿进来的?”
其他犯人此时都站起来,将楚欢围在当中,
“身上有什么东西,都拿出来,有没有吃的?”
“有银子吗?”
“范老大在这里,你他妈还站着,快跪下,懂不懂规矩?”
楚欢穿着土气,此时的表情看上去却也是十分的憨厚,做出一副惊恐之色,可怜巴巴道:“几位大哥,我叫楚欢,他们说我杀了人……所以将我抓了进来!”
众人一听,先都是吃了一惊,毕竟是杀人犯,这一般人可不敢惹,虽说这甲字号房都是重犯,却也没有敢杀人的,便有几名犯人微微变色,退了一步。
“吊毛!”范老大先是一怔,但是随即看到楚欢样子,立马道:“就你这样的还杀人?你他妈有那个胆子吗?杀猪还差不多”
楚欢咧嘴笑道:“我不敢杀人,可是他们说我杀人,我也不能辩驳……对了,几位大哥,我睡哪里?”指了指范老大睡的地方,道:“是那里吗?”
“妈拉个巴子,你还想睡范老大的地方。”一名犯人骂道:“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东西。我操,还不跪下……!”一脚踢向楚欢的腿弯,便要将楚欢踢跪下。
只是他刚出脚,楚欢却已经飞起一脚,一个漂亮的侧踢,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家伙就被踢中胸口,整个人就飞了出去,正落在墙角的粪桶上,一股恶臭飘散开来,这人躺在地上淋了一身的屎尿,一时间岔了气,动也不能动。
当众人目瞪口呆之际,楚欢却已经高声叫喊道:“来人啊,打死人了,快来人啊……!”他声音极高,就似乎自己是被别人所揍。
两名狱卒此时却也听到叫喊声,相视一笑,根本不理会,径自离去。
楚欢叫了两声,这才回过头来,扫视那几名犯人,咧嘴笑道:“刚才他们让你们照顾我,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可没听明白!”
众人此时明白,这小子不是善茬,他叫喊那两声,实际上是调虎离山,将别有用心的狱卒调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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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黑夜下的狱神庙
范胖子和其他囚犯都是呆了一呆,很快,范胖子便反应过来,怒骂道:“我操,他还打人?”转身从他的干草堆下摸出一根不长的粗棍子,叫道:“他绑了手,哥几个一起上,打不死这狗.娘.养的。不要怕打死了人,死了就说是畏罪自杀!”
关在甲字号房的,就算不是杀人进来,那也都是无法无天的大恶之辈,听范胖子一声令下,众人摩拳擦掌,一哄而上。
虽说楚欢显示了一下手脚,但是毕竟被绑着双手,看起来也不像是狠角色,这群无法无天的悍徒还真是没将楚欢放在眼里。
瞧着这群人涌上来,楚欢心中暗暗冷笑,他今日俯首被抓进来,无非是不想连累和盛泉,毕竟当众与管家斗,后果总是不妙的。
他一股怒气正压在心头上,一直没有地方发泄,这群不知死活的家伙迎上来,那还真是来得及时,楚欢若是不将这群人的屎打出来,还真对不起上天赐给自己这次发泄的机会。
他的双手虽然绑着绳子,但是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将绳子解开。
只不过对付这几个人,他实在没有必要用上手,而且他一双腿的威力着实凶狠,就像两根大铁棒子,只要扫出去,便带着凌厉劲风。
这一群不知死活的家伙鬼哭狼嚎,声音隐隐传到狱卒房,包括张大胡子在内的狱卒们都是满脸幸灾乐祸之色,都以为今晚楚欢就算不死也要奄奄一息。
……
……
县衙大狱不远,有一处狱神庙,这里面供奉的的乃是狱神皋陶,一旦犯人判刑之后押犯刑场之前,都要在这里祭拜一下。
青柳县终究是一县之地,狱神庙的规模也很小,而且早已经破败不堪,从前任知县开始,这狱神庙除了作为囚犯祭拜之地,而且还成为了停尸房。
出现人命官司,在案子没有审理完毕定案之前,死者的尸体便会运到这里来,暂时放在这里,等定案之后再将尸体交回处理。
这一次人命案的主角赵宝的尸首,此刻就安置在狱神庙之中,狱神庙里除了一位常年在此看守的老狱卒,另外还派了两名狱卒在这里守着尸首。
已是入冬,入夜之后,夜风凄冷,狱神庙四周一片宁静,便是狱神庙之内,也是幽静的很,那老狱卒早已经睡下,只有那两名看守尸体的狱卒在堂前点了油灯,弄了一些猪头肉,一人一壶酒,在灯下闲聊饮酒。
冬夜漫长,这两名狱卒被分配在这里看守尸体,心里实在有些不爽,饮酒暖暖身子,也好打发这漫长的寒意。
狱神庙外寒风呼啸,庙内的小屋子里还摆放着尸首,两名狱卒心情也不是十分痛快,说说聊聊之间,猪头肉吃了个干净,而两壶酒也都下肚,困意上涌,紧了紧衣裳,一名狱卒上前看了看,确定大门关得严实,这才回转过去,趴在破旧的桌子上歇息起来。
天上无月,大地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冬夜的风听起来就如同游魂哽咽,充满着诡异与凄凉之意,狱神庙在黑夜之中,显得阴森无比。
狱神庙门前不远的一颗大树之后,转出一个人来,身形粗壮,看着狱神庙大门紧闭,踏着步子缓缓靠近过去。
他虽然身躯很魁梧,但是步伐却很轻盈。
靠近那扇已经有些破败的大门,这人透过门缝往里面望过去,清晰地瞧见油灯跳动,那两名狱卒趴在桌上已经沉沉睡着,甚至发出响亮的呼噜声。
这人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塞进门缝之中,小心翼翼地挑开了里面的门闩,动作十分熟练地收回匕首,然后轻轻地推开了门。
他胆子极大,虽然两名狱卒在旁边睡着,他却毫无畏惧地登堂入室,进了门,反手将门关上,又轻轻地扣上了门闩。
他在堂中没有多做任何停留,轻步走进了放有尸首的小屋子内,这里面昏暗一片,可是此人却似乎有夜视眼一般,来到了屋内,走到尸首旁边,蹲了下去。
地上放着一张木板,赵宝的尸首此时就放在上面,用一张白布蒙着。
这人掀开白布,在这阴森黑暗的小屋子内,面对这具尸首,镇定无比,甚至已经开始检查尸首,他检查尸首的手法十分的熟练,在黑暗之中,动作灵活无比。
半晌过后,这人才低声自语:“果然是被冤枉,楚欢当时出手的力道没有这么重,这脑后勺的伤,定然是后来重击下去。”
他沉默一阵,亮出匕首,竟然在尸首的几处要害地方刺了几刀,这才用白布重新将尸首盖上,嘿嘿一笑,转身离开了小屋子。
……
……
次日一大早,张大胡子为了看看昨夜的战场,更为了看看楚欢伤势有多重,领着几名狱卒大摇大摆来到了甲字号房。
当这几名狱卒看到甲字号房的情景,一个个目瞪口呆,张大了嘴,都能塞进两个鸡蛋。
只见囚牢之中,包括范大胖子在内,所有人都是双手抱头蹲在墙根,面朝墙,撅着屁股,动也不敢动,有几个人身上还带着血迹,隐隐传来让人怜爱的哽咽声。
他们的双腿不停地打晃,由此可以看出,这些人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
只有楚欢坐在范胖子以前睡的那堆干草上面,靠着墙壁,嘴里叼着根干草,似乎在想着什么。
张大胡子半晌才回过神来,怒吼道:“这是怎么回事?范胖子!”
范胖子听到声音,就想等来了救兵,转过身来,只见他本就有些发胖的脸上此时红肿一片,两只眼睛更是发青发肿,嘴角还带着血迹,声音发颤:“张头……你……你可来了……!”听到一声冷哼,只见楚欢正冷冷看着自己,范胖子打了个寒颤,急忙转过身去,依然双手抱头,撅着屁股,由此看来,昨天晚上,这群悍徒已经被楚欢完全震慑,即使是狱卒前来,这帮囚犯却也也依然战战兢兢。
张大胡子见状,恼怒不已,抬手指着楚欢道:“楚欢,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楚欢站起来,走到门边,神秘一笑,道:“这事儿太诡异,你问问他们就知道了……我昨晚睡得沉,一早上醒来他们就这副德行……!”
张大胡子冷笑道:“姓楚的,看不出来,你还真是本事不小!”
“过奖!”楚欢淡淡一笑。
“还不都转过来!”张大胡子怒喝道:“都那样干嘛?”
范胖子这些人听到喝声,急忙都转过来,但是双手却兀自抱着后脑勺,不敢放下来。
旁边一名狱卒看了楚欢一眼,冷冷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快说,咱们这里,可容不得任何人撒野,范胖子,究竟怎么回事儿,你来说!”
范胖子苦着脸,道:“昨晚……昨晚这里面有两只大耗子,我们……我们抓耗子,黑灯瞎火,看不清楚,所以……所以都撞着了……!”
“抓耗子?”张大胡子又是恼怒又是好笑,看着楚欢,冷笑道:“小子,别急,咱们慢慢来……看你能神气到什么时候!”
他冷哼一声,带着手下人便走,范胖子鬼哭狼嚎叫道:“张头,你……你别走,等一等,求你了,给我换个牢房……我不能待在这里……!”
张大胡子却不理会,很快便离开。
楚欢这才回过头,皱眉看着范胖子,淡淡道:“怎么?和我在一个房里,委屈你了?”
范胖子脸色煞白,急忙道:“楚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还不站好!”楚欢冷喝一声,范胖子等人急忙转身,又像先前一样,抱着头,撅着屁股,面朝墙壁待着,大气也不敢出。
楚欢这才走到干草堆边,躺了下去,打了个哈欠,道:“昨晚一晚上没睡好,现在好好睡一觉……对了,吃饭的时候,记得叫我!”
范胖子忙不迭答应。
楚欢躺下之后,微闭着眼睛,心里却是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现在对外面的情况并不知晓,虽然知道琳琅一定会想尽办法在外面打点关系援救自己,可是他却隐隐觉得这次的事情绝不会那么顺利摆平。
自己出手有分寸,最后却被人说成打死了人,那个赵宝肯定是死了,但是究竟是怎么死的,那还真是大有问题。
楚欢知道,对方既然能舍掉一条命来对付自己,那么对方用心之毒,绝非一般,他们那是有心想要置自己于死地。
自己当然不可能就这样被人冤枉,在这个地方糊里糊涂丢了一条性命。
昨天被抓进牢房之时,楚欢沿途已经熟悉过,牢房的构造完全记在心上,实际上这县衙大牢十分的简陋,根本谈不上严密。
毕竟是县衙大牢,自然不可能与正规的大狱相比,楚欢十分自信,自己如果想要闯出这处简陋的囚牢,并非困难事情。
这牢房对普通人来说可能十分的严密,但是对楚欢来说,实在不算一回事。
只不过虽然能够一搏逃出去,但是事后必定会牵连不少人,最起码和盛泉一定是要被牵连进来,而自己在刘家村的母亲和素娘那也是必然要被牵连。
他现在平心静气思考,就是希望能想出一个完美的计划。
第六十八章 探监
这日衙门里并没有提审楚欢,反倒是胡知县这一日总有一种心神不宁的感觉,他为官多年,嗅觉极其灵敏,不知为何,自从将楚欢抓紧大狱之后,他的内心深处总感觉即将有什么大事发生。
正午时分,他吃了小半碗粥,心里就有些发燥,令人去将八里堂薛琅找过来,薛琅从县衙的后门进来,到了偏厅,胡知县已经在等候,见到胡知县的神色不好,薛琅急忙问道:“堂尊,找小人过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胡知县开门见山道:“这案子……不能开堂审理!”
“不能开堂审理?”薛琅吃了一惊,急忙道:“堂尊,这是为何?是不是……是不是出了什么乱子?”
胡知县皱眉道:“本官觉着事情有些不对劲。”盯着薛琅,低声道:“梁步全昨日那句话,让本官想了一晚上……这话中有问题啊!”
“堂尊说的是哪句话?”
“苏琳琅那句话。”胡知县显得心神不宁:“她说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救出楚欢……这句话分量不轻啊。本官昨天一开始只以为苏家愿意在本官这头花银子,可是现在想起来,只怕这句话里含着威胁之意啊。”
“威胁?”薛琅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冷笑道:“堂尊,她苏家虽然有些银子,但是当真敢威胁堂尊?苏家是民,堂尊是官,民与官斗,她是找死不成!”
胡知县连连摆手,道:“不对不对。你要懂得,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苏琳琅敢放下那句话,只怕是真的花大银子了,她回了府城……薛琅,你说她会不会往总督衙门去?”
“总督衙门?”薛琅怔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轻声道:“堂尊,总督大人日理万机,岂会为这等小事大动干戈?而且……而且总督大人何等人物,岂能在乎苏家那点银子?”更是压低声音道:“都说总督大人两袖清风,这些年来他做出了一副清贫模样,还当真会为一个乡下小子收取苏家贿赂?堂尊,总督大人固然位高权重,但是在云山府却也不是只手遮天,罗指挥使的眼睛可是一直盯着他,他可不敢乱来!”
胡知县沉吟片刻,道:“凡事都说不准。这边真要提审定了案,判定的结果还要送到府城交给刑部司,你可不知道,刑部司的蓝主事可是总督大人一手提拔起来,这案子真要呈上去,只怕刑部司不会披红……!”说到此处,胡知县脸色颇有些难看。
薛琅皱眉道:“堂尊的意思是说,总督大人就算不亲自出面,也会让刑部司故意找事?”
“如果苏家真的能打通总督衙门,刑部司必然会出面。”胡知县叹道:“本官还是考虑不周……!”
薛琅忙道:“堂尊,你也不必愁闷,苏琳琅虽然家资殷富,但是未必能打通总督衙门的关系,就算真的打通,咱们这边人证物证俱全,难道还怕他们不成?堂尊,您是吴老太爷的关系来到这里,您莫忘记,你背后还有吴老太爷!”
“吴老太爷?”胡知县叹道:“老太爷虽然曾是朝中大员,但是……如今却已经告老还乡,他虽有爵位,却不是官身……真要是出了事情,老太爷也未必能保得住本官!”
“吴老太爷虽然不是官身,但是老太爷的儿子如今在京中可还是很有实力。”薛琅道:“堂尊,你曾经对小的说过,老太爷的儿子如今可是二皇子身边的亲信,您身后是老太爷,老太爷身后可就是二皇子……就算是总督大人,他想翻案,也要考虑考虑吧。咱们手中人证物证俱全,到时候真要闹大,罗指挥使和吴老太爷必定会对总督大人发难……总督大人绝不会为了这样一个乡小子将事情闹大!”
胡知县微微颔首,终于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本官心里还是不安宁。”他眼中显出阴狠之色:“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总督大人的心思,咱们猜也猜不透……这事儿我看还是早了早好,拖下去一刻,我就一刻心里不安宁!”
薛琅凑近道:“堂尊,您的意识是?”
胡知县微一沉吟,凑近薛琅耳边低语几句,薛琅微皱眉头,随即点头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堂尊好主意!”
……
……
大狱之中的饭菜实在不怎么样,但是范胖子等人还是规规矩矩将食物俱都摆放在楚欢面前,让他挑选,然后都挤在墙角,战战兢兢地看着楚欢,等着“楚爷”吃完,若有剩下的,再过去充饥。
世界上的每一处角落都是如此,强者为尊,而且强弱的世界,都会自然而然地形成一套对强者有利的规矩,就算是大狱也不例外。
楚欢也不客气,他肚子也正饿着,端起饭碗正要就餐,便在此时,听到外面传来声音道:“楚欢,有人看你来了!”
楚欢一怔,心想难道是琳琅过来,放下碗筷,起身来,看过去,只见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木门柱的缝隙外。
来人上身穿青色棉袄,下身一条粗布碎花裙子,一方紫色的头帕裹在发髻上,长相清美,板着脸,右手拎着一只竹篮子,不是素娘又是谁?
楚欢呆了一下,他万万没有想到素娘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到来,上前去,苦笑道:“素娘姐,你……你怎么来了?”
素娘咬着嘴唇,眼圈有些发红,也不说话,放下手中的篮子,一声不吭地从里面取出两只瓷碗递了进去,又取了一小壶酒,终于抬起头,脸上显出难过之色,开口道:“早知道这样,你就不该……不该进城。娘盼着你有出息,可是……!”她一抹眼泪,却是说不下去。
楚欢叹了口气,道:“素娘姐,你别难过,我不会有事……!”
素娘道:“你还说没事?你以为是打了人那样简单吗?舅爷都说了,你这次是闹了人命官司……你就知道好勇斗狠,这下子可好……!”她又是怨责又是难过,泪珠儿不争气地落下。
楚欢问道:“娘……知道这事儿?”
素娘摇头道:“娘还不知道。昨天半夜舅爷过去,他老人家担心娘受不住打击,所以只是单独对我说了。娘只以为你在这边过得很好,舅爷是借口要收拾一下房子,所以我才跟着过来……!”说到这里,顿了顿,才继续道:“我能进来,还是舅爷花了银钱……!”
“舅爷去哪里了?”
“舅爷去找知县老爷。”素娘轻声道:“舅爷说你不是凶恶之徒,一定不会杀人,所以去求见知县老爷为你做主!”
楚欢心中暗叹:“一切都是他们在背后搞鬼,找他有何用?”看素娘伤心样子,低声道:“素娘姐,你放心,我没有杀人,谁也不能定了我的罪!”
素娘眨了眨眼睛,问道:“你……你当真没杀人?”
“没有!”楚欢十分肯定地道。
素娘抹去眼泪,道:“二郎,只要你没杀人,我就帮你申冤,知县老爷不给你做主,我就去府城,府城那些大官不为你做主,我就去京城,不会让他们冤枉你……!”她的语气坚定异常。
楚欢闻言,心中感动,凑近过去,压低声音道:“素娘姐,你待会儿离开这里,将舅爷带回刘家村……无论如何,一定要劝他暂去刘家村,你们在家里收拾一下……!”
素娘姐一愣,失声道:“你要做什么?”发觉自己声音太大,捂着嘴,往那边望了望,见两名狱卒正在那边低声私语,随即发出古怪的笑声,也不知道在那边说些什么。
楚欢神色严峻,压低声音:“素娘姐,你什么都不要问,按照我说的去做,带着舅爷回刘家村,就在家里待着,什么地方也不要去,听懂了没有?”
素娘瞪大眼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见到楚欢神色十分严峻,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便在此时,那边狱卒已经催促道:“好了好了,可以走了,头儿吃完饭就过来,要是让张头儿看到,那就麻烦了!”
素娘提起篮子,看着楚欢,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楚欢却已经温和一笑,道:“去吧,不用担心我……记住我的话!”
素娘点了点头,她毕竟是乡下女子,遇到这等大事,也不知如何是好,听楚欢如此吩咐,似乎有什么打算,迷迷糊糊答应。
她边走边回头,终是加快步子,两名狱卒瞅她过来,一人已经嘿嘿笑道:“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嫂子!”
“嫂子?”两名狱卒互视一眼,随即都嘿嘿笑起来,眼睛在素娘丰满的胸脯和翘翘的浑圆丰.臀上打量着,一人已经淫亵道:“好吃不如饺子,好上不如嫂子……!”他话声未落,素娘俏脸一沉,拎起手里的竹篮子便照着那狱卒打过去,骂道:“不要脸的东西,当老娘好欺负吗?老娘打死你……!”
那狱卒显然没有想到素娘反应如此激烈,大为吃惊,急忙后退,顺手拔出刀,厉喝道:“臭娘们,好大胆子!”
楚欢在那边听到动静,双拳握起,脸上满是寒意,直待一拳击断木栅栏,他是万万不能允许别人欺辱素娘,也就在此时,听到一个声音厉喝道:“住手!”
那狱卒听到喝声,急忙止手,只见到一身黑衣的赵县丞背负双手,突然出现在地牢之中。
赵县丞神色冷峻,上前来,看了素娘一眼,问道:“你是楚欢家人?”
素娘点点头。
“快走吧!”赵县丞淡淡道:“这地方是重地所在,不得擅入!”
素娘回头往楚欢那边看了一眼,一咬牙,出门而去,赵县丞冷冷看了两名狱卒一眼,两名狱卒低着头,战战兢兢,赵县丞这才背负双手来到楚欢牢房前,见到楚欢正站在木栅栏后,打量几眼,才凑近上前,低声问道:“人……是你所杀?”
楚欢微皱眉头,并没有说话。
赵县丞淡淡道:“你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这个时候,说话和不说话还有区别?”楚欢冷冷笑道:“但是话说回来,想要轻易定我的罪,那还是要拿出充足证据了……我最厌恶别人往我身上泼脏水!”
赵县丞淡淡一笑,压低声音道:“楚欢,人如果不是你所杀,你就要撑到底……听我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你先撑下去……许多事情,一旦撑下去,就会有转机……!”
说完这句话,赵县丞也不多言,转身便去了。
楚欢眯起眼睛,这赵县丞来到地牢,冷不丁对自己说出这番话,用意何在?
第六十九章 鬼蜮伎俩
楚欢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既然陷入这样的宵小布局,那么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自己只能找个机会强行离开这里,回到刘家村,带着家人暂时离开云山府。
他甚至想过,等到在其他地方安顿下来,一有机会,便即返回青柳县,将陷害自己的胡知县和八里堂薛琅置于死地。
衙门里的差役刚开始前往和盛泉逮捕楚欢之时,楚欢便知道其中事有蹊跷,进了囚牢,并没有花太长时间,就已经想通了这阴谋之中的关节吗,心知必定是八里堂与县衙联手设下此计。
只是赵县丞突然来到地牢之中,冷不丁地留下了一句话来,这让楚欢感觉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起来,隐隐觉得接下来的事儿恐怕比自己想的还要复杂。
楚欢刚进监狱之时,在狱卒房被为难,赵县丞及时出现,楚欢对他颇有印象,当时张大胡子那群人称他为“二公”,便已经让楚欢得知了赵县丞的身份,虽然不知他姓“赵”,却知道这人乃是青柳县的县丞。
楚欢没有与这位赵县丞打过任何的交道,按理来说,他不会相信这衙门里的任何一个人,但是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个赵县丞前来说出这句话,那是对自己提醒着什么。
也正因为赵县丞这句话,他暂时按捺住了心中的越狱计划。
范胖子这帮囚犯自打楚欢进来之后,身心都受到了重创,过的生不如死,但是面上却还要尽可能地显出笑容来。
因为这位“楚爷”的脾气实在不好,只要看到谁的脸色不好,就怀疑是对他不满,而这位楚爷整治人的手段实在是太多。
晚饭之前,一名狱卒来到牢房,沉声叫道:“范胖子,张头儿找你!”打开门来,范胖子急忙出来,走出牢房的一刹那,竟是说不出的轻松。
狱卒带着范胖子来到狱卒房,里面只有张大胡子一人,那名狱卒关上房门,握着刀柄,就站在房门边上。
范胖子上前来,委屈道:“张头儿,你给我换个地儿,那牢房我一刻也不能待下去了!”
张大胡子起身来,嘿嘿笑着,问道:“范胖子,你当真怕了那小子?”
范胖子苦着脸道:“张头儿,你是哪里来的野小子?功夫太厉害,你让咱们好好教训他,可是……可是咱们真不是他的对手……!”
张大胡子摇头道:“范胖子,说起来你也算是一号人物,当初为了几两银子,差点将人砍死,怎么到了这里,你的杀气便没了?”
范胖子尴尬无比,只是道:“张头儿,您给我换个牢房,以后我给你做牛做马……!”
张大胡子靠近过来,压低声音道:“范胖子,遇到事儿,你就往后退?丢不丢人?不就是一个乡下穷小子吗?你莫忘记,这牢房可是老子的地盘儿,想要收拾他,那还不容易?”
范胖子眼睛一亮,道:“张头儿,您的意思是?”
张大胡子从袖里掏出一只极小的纸包,嘿嘿笑问道:“范胖子,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泻药!”张大胡子笑道:“这玩意儿要是放进饭菜里,吃进肚子里,便是铁打的汉子,那也要变得奄奄一息,没有丝毫力气……!”
范胖子毕竟不是什么善茬,明白什么,压低声音道:“张头儿,您的意思是……将这泻药放进那小子的饭菜之中?”
“等那小子吃下泻药,就从一头老虎变成一只小绵羊。”张大胡子嘿嘿笑道:“范胖子,那你受的委屈可就有了发泄之处……到时候你们想整治那小子,可就全凭你们的心意了!”
范胖子眨了眨眼睛,露出冷笑,道:“张头儿,你放心,只要那小子没了力气,你瞧我怎么收拾他……只要你护着小的,老子便先要了他两条腿!”
“好!”张大胡子竖起大拇指:“范胖子,你还是有种。”将手中的纸包递过去,道:“你先收起来,一找到机会,便往他饭菜里下药……!”
范胖子一怔,却没有接过,问道:“张头儿,你是让小的去下药?”
“怎么,不愿意?”
“不是不是!”范胖子忙道:“可是……可是小的就在那小子的眼皮底下,几乎没有机会……张头儿,你派人送牢房的时候,事先下好泻药,岂不更方便?”
张大胡子冷笑道:“范胖子,看来你是没那个胆子了。”收起纸包,挥手道:“老子好心帮你,你却不识好歹,也罢,你去吧,继续受那小子的欺辱……这事儿,老子日后就不管了。”冷哼一声,道:“老子可是听说了,知县老爷这几日身体不适,只怕十天半个月也不能开堂审案,所以……嘿嘿,你们若有本事,就撑上十天半个月!”
范胖子骤然色变,楚欢只进了大狱一天,范胖子这伙人就已经在心里哭爹喊娘,若是与楚欢待上十天半个月,那是谁也忍受不了。
范胖子想了想,一咬牙,道:“张头儿,小的明白了,若是治不死他,我范胖子也枉为男人了!”
张大胡子哈哈一笑,这才将纸包递过来,笑眯眯道:“范胖子,事情要做的隐秘,这包泻药一定要收好……可不能让那小子看出端倪!”说完,将那纸包递了过来。
范胖子接过纸包,收在自己的腰带中,咬牙道:“张头,你放心!”
张大胡子嘿嘿一笑,挥手道:“你先去吧。范胖子,老子也给你放个话,真要出了事儿,我给你担着……这小子其实无权无势,只是会打架而已,真要落在你们手里,你们尽管变着花样玩!”
范胖子嘿嘿一笑,那名狱卒这才领着范胖子回了牢房。
等那狱卒回来,张大胡子脸色已经冷峻起来,压低声音道:“晚上的牢饭,你亲自送过去,千万不要让他们怀疑!”
狱卒轻声道:“张头放心,小的知道怎么做!”
张大胡子走到椅边坐下,微一沉吟,终于道:“今晚便不要睡了,睁大眼睛,只要那边出了事儿,要立刻处理现场,绝不能留下任何的线索……特别是那小子的尸首,必须立刻转移处理掉,不可留下后患。”
狱卒道:“都已经安排妥当,绝不会出差错。”
……
……
云山府城距离青柳城不过几十里地,青柳城作为交通要地,南通北往,都是修有官道,而府城与青柳县城之间的官道修的十分的平整,当初也是耗费了不少银子。
黄昏时分,天色将暮,初冬的寒风刮在脸上,已经颇为严寒。
八匹骏马如风一般从官道上席卷而过,马蹄声哒哒直响,路上的行人尚未回过神来,八骑便已经如风一般卷过。
眼睛不好使的,那是连影子也没看到,眼睛好使的,只看到那八骑气势汹汹,腰间甚至配了大刀,大秦帝国对民间的兵器控制得十分严格,能够佩刀在身,十有**便是官府中人了。
……
青柳城县衙地牢昏暗一片,楚欢进来虽然只有一日,但是却已经适应了囚房之中那股子腐臭之味。
范胖子被叫出去一趟,回来之后,就不敢再看楚欢的眼睛,甚至神色都有些变化,楚欢看在眼里,并不言语,但是心中却已经感觉到事有蹊跷。
对于范胖子这些囚犯来说,与楚欢共处一室,就等于和老虎住在一个房间,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惹恼了这头老虎。
虽然只是共处一日,但是这头老虎的威力,范胖子等人已经是心知肚明了。
囚房之内十分的安静,这死一般的寂静让囚房之内的气氛十分的压抑,范胖子距离楚欢远远地坐着,靠在囚犯角落,昏暗之中,偷偷往楚欢那边看了两眼,只见到楚欢躺在干草堆上,似乎已经睡着。
范胖子心中冷笑,暗想:“先让你再猖狂一阵,回头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越看越不顺眼,只等着牢饭早些过来。
他的手情不自禁滑到自己的腰间,确定那包泻药安静地待在那里,嘴角泛起狠戾的笑意。
脚步声从牢房过道中响起,范胖子精神一震,很快,一名狱卒出现在牢门外,瞧着盛装饭菜的木通道:“起来了,奶奶的,一帮杂碎,每天还要爷伺候你们……!”
他打开门,将木桶放进来,却又拿了一只小竹篮子,从里面取出一只大瓷碗,向楚欢道:“楚欢,你们东家倒是讲究,花了银子打点咱们,咱哥儿几个也不能亏待你,给你弄了一碗红烧肉……!”
一听红烧肉,范胖子等人眼中都露出光来。
楚欢坐起身来,也不过来,只咳嗽一声,范胖子已经上前来,将那碗红烧肉端了过去,恭敬放在旁边,这才退下去。
狱卒用古怪的目光看了楚欢一眼,楚欢却也正瞧向他,这狱卒触碰到楚欢的目光,竟是转过头去,转身便出门,回身将牢门锁上,站在门外又看了楚欢一眼,这才快步离去——
PS:昨晚看球,今天起得晚,还有点私事,所以更新晚,对不住。
不过确实看好俄罗斯,这与国家的重视度有关,有好的联赛,总会出好的国家队!
第七十章 阴差阳错
楚欢神情淡定,瞥了那群囚犯一样,只见那几个家伙蹲在墙壁下,一个个都瞅着那红烧肉,喉头都是情不自禁地在动。
楚欢用鼻子闻了闻,叹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有这样的美味!”一副陶醉之色,随即摸了摸肚子,自语道:“只是肚子还不怎么饿……!”抬手指着范胖子道:“范胖子,你先将这碗肉看好,我困了,先睡一觉,等我醒来再慢慢享受!”
范胖子一愣,随即面露喜色,连连道:“楚爷,您睡您的,这碗肉就交给我看着!”
“你可记好了,这里面要是少一块肉,别怪老子扒了你的皮!”楚欢冷冷道,随即伸了个懒腰,也不多说,躺了下去,甚至是背面对着这群囚犯。
范胖子此时当真是心花怒放。
他腰间揣着纸包,自打从狱卒房回来之后,心里就盘算着用什么法子往楚欢的饮食中下药,心中一直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上天竟然是如此眷顾他,自己一直担心没有机会下手,可是这上天却赐给他这样的大好机会。
他几乎要高兴的蹦起来。
他靠近过去,待在那碗红烧肉的旁边,油乎乎散发着肉香的红烧肉就在自己眼前,在地牢之中已经很久没有尝过肉味的范胖子喉头动了动,却是不敢动弹。
楚欢面朝里面,身体不动,呼吸匀称,微眯着眼睛,没过多久,他的呼噜声便响起来。
范胖子眯起眼睛来,轻声叫道:“楚……楚爷……!”
楚欢呼噜声很响,却哪里能够听到范胖子的轻呼声,范胖子见楚欢没有答应,脸上便显出阴狠之色,一只手缓缓摸到腰间,便要去取那纸包,拿泻药放进这红烧肉之中。
他倒真是有些忐忑,楚欢的余威犹在,一想到楚欢毫不留情的出手,范胖子心里还是有些突突,今日下药,若是被楚欢察觉,自己接下来可就真没好日子过。
他有些犹豫,但是心中有一想,自己本来是这座牢房的老大,平日里何其逍遥,可是楚欢进来之后,自己却变成了孙子一般,而且这楚欢处处找自己茬子,从昨夜进来之后,一天功夫,起码打了自己四五次,要是这样下去,用不了两日,自己只怕要被这小子活活打死。
想到委屈处,范胖子不再犹豫,那是铁了心要往红烧肉里下药,他掏出纸包,小心翼翼打开,正准备往肉里面下药,但是看到那金黄黄透着香味的红烧肉,一时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战战兢兢拿了一块肉放进嘴中,入口后,果然是肥腻油香,范胖子脸上显出陶醉之色,细嚼慢咽,猛地听到楚欢的呼噜声小了下来,吃了一惊,将口中的肉硬生生地吞进肚子里,用最快的速度将纸包里的泻药倒了一点在红烧肉之中。
他只怕整包药都倒进去不容易融化,会被楚欢看出端倪来,所以只倒进了一小半,然后手忙脚乱将那纸包重新收进了自己的腰间。
见楚欢呼噜声虽然小下来,却没有转过身来,也没有动弹,似乎兀自在沉睡中,范胖子这才松了口气,屁股往后挪了挪,与那碗下了泻药的红烧肉拉开了一些距离。
他盯着倒在红烧肉上的泻药,见到那白色的药沫正在迅速融入肉中,顿时显出得意的笑容,眼中的凶狠之色也显漏出来。
他不是什么善茬,这一日被楚欢整治的死去活来,心中已经是怨怒,这一次抓到机会,已经打定主意,只要楚欢中毒没了气力,那是一定要打断楚欢两条腿。
正在想着如何折磨楚欢,范胖子忽地感觉到小腹一阵剧痛,就如同一把刀子插进了小腹之内,疼痛不已,他忍不住“哎哟”叫了一声,整个人捂着肚子,已经软倒在地上,开始挣扎起来。
囚牢里的其他几名囚犯都是吃了一惊,已经有人上前来,惊声道:“范老大,你……你怎么了?”
几人凑上前来,只见范胖子已经满脸苍白之色,额头上溢出豆大的汗珠来,瞳孔却在短短时间已经泛红。
几人又惊又怕,根本不知道为何会有如此变故。
范胖子在地上痛苦挣扎,他只觉得小腹就似乎被匕首一下一下地刺中,而他泛白的脸,开始慢慢地发青发肿,几名囚犯见到,已经有一名囚犯失声道:“不好,范老……范老大中毒了!”
范胖子眼珠子已经凸出来,甚至渗出血,在这临死前的一刻,他陡然间明白了什么,拼尽全力指着那红烧肉,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里……里面有……有毒……!”
他的意思,看起来很清楚,但是他却明白一个更深的意思。
在他下毒之前,这碗红烧肉之中便已经放有毒药,但是他却想不通,张大胡子明明是让自己来投放泻药,为何这饭菜之中事先就已经放了毒药?
在他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之前,他的全身已经发僵,呼吸已经停止。
囚犯们呆呆发怔,片刻之后,终于有人清醒过来,疯了般扑到门边,大声叫唤:“不好了,死人了,快来人……!”声音凄惨,在黑夜之中,在这阴森的地牢之中,犹若鬼号。
也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得一个冷冷的声音道:“都不要触碰尸体,也不要碰那碗肉!”声音之中,本来已经睡去的楚欢却坐了起来。
旁边有人惊声道:“楚……楚爷,这肉里……肉里有毒……!”
楚欢微微点头,也不多言,已经听到地牢里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即听到张大胡子的声音喝道:“半夜三更,嚎什么……!”他领着三名狱卒快步过来,到得牢房外,一名狱卒举着火把往里面照过来,透过木栅栏的缝隙,牢房内的情况一目了然。
张大胡子第一个将目光投向角落,却见到楚欢好生生地坐在那里,吃了一惊,随即目光移过处,却见到范胖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失声道:“怎么……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楚欢已经站起来,冷笑道:“我倒想问问你们,怎会成这个样子?”
张大胡子显出慌乱之色,但是很快就镇定下来,挥手道:“来人,将尸首先抬出来……对了,那碗肉是物证,也要一并拿出来!”
便有人急忙去开锁,楚欢一个箭步冲到囚门前,厉声道:“住手!”
他这一声喝,极为冷厉,那开锁的狱卒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失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楚欢却是站在门前,冷笑着看向张大胡子,道:“我倒想问你,你说这碗肉是物证,却不知道是什么证据?”
“楚欢,是否你在碗中下毒,害死了范胖子?”张大胡子厉声道:“你进来之时,我们忘记搜身,这是我们失职,但是你一再草菅人命,真是罪大恶极!”
楚欢不怒反笑:“人性险恶,竟至如斯。你倒是聪明,想以玩忽职守的罪责来洗清更大的罪……只是我倒想问你,你怎知这碗红烧肉有毒?你又怎知范胖子一定是中毒而死?”
张大胡子一愣,他方才一时情急,脱口而出,此时才发现自己是说漏了嘴。
他却也十分清楚,范胖子阴差阳错中毒而死,这可是出了大事,现在要做的,必须是处理掉这碗红烧肉和范胖子的尸首,否则必定留下大大的麻烦。
“楚欢,你休要狡辩。”张大胡子蛮横道:“来人啊,将尸首先抬走……!”
“想抬走尸首?”楚欢淡淡笑道:“想要销毁罪证吗?草菅人命,就想这般处理,天底下可没那么容易的事情!”抬手指着张大胡子道:“今天要是你们能将尸首抬走,老子就不姓楚!”
张大胡子一怔,随即拔出刀来,怒道:“楚欢,你这是妨碍办差,便是砍死了你,咱们也是不担罪责……!”他现在心中当真是焦急无比,本以为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会顺利完成,谁知道事情竟然发展到这个地步,这尸首和那碗红烧肉拿不出来,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他本以为这样一碗烧的香喷喷的红烧肉一送过来,楚欢必定会三下五除二吞下肚中,但是万万没有料到,楚欢没吃肉,反倒是范胖子先偷吃了一块,因此而送命。
一招失算,当真是满盘皆输。
他目露凶光,此时恨不得扑上前去,一刀便将楚欢劈成两半。
楚欢却已经横在牢房门前,瞧他那架势,今日想要从牢房里将尸首和红烧肉拿走,还非得过他这一关才成。
张大胡子手中紧握着刀,他身边三名狱卒也都拔出刀来,一个个凶神恶煞般看着楚欢。
楚欢回过头,沉声道:“你们都瞧见了,这帮当差的害死了你们范老大,如今你们都是知情人,他们这是要杀人灭口了!”
那几名囚犯见到范胖子中毒而死,根本不清楚这中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心惊胆战,此时听楚欢这样一说,俱都看向张大胡子等人,一个个都显出愤怒之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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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一具尸首一碗肉
胡知县年纪大了,但是他身边的小妾却是正当盛年,老家伙虽然经常说要养身补气,但是只要上了床,经身边这小**三下两下一挑逗,便压制不住自己的**。
今天晚上胡知县虽然有些心神不宁,但是还是被身边的妖精用丁香舌儿勾起了**,在妖精香香软软的身子上折腾了小片刻,便气喘吁吁地从她身上滚下来,感觉到身边妖精欲求未满发着牢骚,老家伙心里还是有些尴尬,低声安慰几句,只觉得身体困乏,刚刚眯上眼睛,还没有熟睡,就听到门外传来惊慌的声音道:“老爷……老爷……!”
胡知县睁开眼睛,也没有起身,问道:“半夜三更,叫魂吗?”
外面声音道:“老爷,出大事了……!”
胡知县一怔,随即脸上竟然显出喜色,将小妾搭在自己身上的那条白花花的大腿推开,起身来,披上衣裳,走到门前,打开了门,只见门外却是地牢的牢头张大胡子。
张大胡子一脸惊慌之色,胡知县微皱眉头,随即压低声音道:“事儿办妥了?可都处理好了?”
张大胡子苦着脸,道:“老爷……真出大事了!”
胡知县感觉古怪,瞧见张大胡子的脸上有一块高高肿起,吃惊道:“出了什么事儿?你脸上怎么回事?”
“老爷,那小子发疯了!”张大胡子神情慌乱,低声道:“小的按老爷吩咐,先将毒药包交给了范胖子一份,然后又在红烧肉里面下了毒药……!”
“这没错啊。”胡知县出了门来,顺手将门拉上,走到院子里的一处假山下面,今夜无月,四下昏暗,冬夜的寒风凄冷,胡知县也顾不得身上衣裳单薄,沉声道:“那小子中毒而死,便可以派人从范胖子搜出毒药,就说他们有私仇,是范胖子在狱中下毒……难道事情有变?”
“范胖子死了!”张大胡子苦着脸:“楚欢还活着……!”
胡知县豁然变色,眼中现出惊骇之色,一把揪住张大胡子的衣领,厉声道:“你说什么?怎会这样?你不是说过,狱中的饭食,都是楚欢先吃饱,那帮家伙才能进食吗?”
张大胡子苦笑道:“老爷,本来就是这样的。小的也以为,这份红烧肉送过去,楚欢一定会大块朵颐……可是不知道为何,楚欢没吃红烧肉,范胖子却好像先吃了肉,如今已经毒发身亡!”
胡知县神情阴冷,眯起眼睛来,道:“怎会如此?难道……难道是你们露出破绽,被那小子看出端倪了?”
张大胡子摇摇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胡知县背负双手,一脸焦急,来回走了几趟,忽地想到什么,问道:“范胖子的尸首可取出来?赶快将范胖子的尸首和那碗红烧肉处理掉……这可不能留在那里,会出大事的!”
张大胡子道:“老爷,出了事儿,小的第一个便想着将尸首和物证取走,可是……可是楚欢拦在里面,咱们……咱们拿不出来!”
胡知县一愣,脸上瞬间显出恼怒之色,骂道:“愚蠢,饭桶……你们连这点小事都办不了,还能做什么?他是一个囚犯,你们是狱卒……那牢房是你们的地方,你们……你们竟然斗不过他?”他又急又恼,脸色此时变得难看至极。
张大胡子低着头,额头上冷汗冒出,道:“老爷,楚欢……楚欢真是能打,我们四个人就是冲不进去,还被他打伤了一个,小的……小的也挨了他一拳……!”
胡知县一跺脚,眼中杀机浓郁:“本官就不相信,一个乡下小子,被关在大狱里,还能如此猖狂?这县衙大牢是他的,还是咱们的?”他心急如焚,身在官场,他十分明白,一旦此事张扬出去,必定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他在青柳县为官多年,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儿,像这样的草菅人命,绝非第一次,之前每一次都是神不知鬼不觉顺利无比。
可是这一次却出现了致命的差错。
一个人老了,有时候就容易变的懒惰,在胡知县看来,用此前屡试不爽的方法尽快解决楚欢这个眼中钉,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有这样的方法摆在自己的面前,他自然不愿意再去多想其他的法子,甚至没有想过这个计划的失败。
当这个计划真的出现了差错,胡知县立刻就感觉到了失败之后会给自己带来的巨大麻烦。
“老爷,这小子不得不除。”张大胡子阴狠道:“是不是连夜召集衙门里的人手,进去将这小子剁了?他虽然能打,但是衙门里办差的真要全部召集起来,也能凑上二三十人……小的不相信,他还真是三头六臂,一个人能打这么多?”
胡知县忙道:“对,快召集人手,绝不能让这小子活下去……!”刚一出口,猛地想到什么,骂道:“你这糊涂的东西,尽出馊主意……这事儿能张扬出去?你是想弄得满城皆知吗?”
张大胡子一愣,但是很快就明白过来,这谋害楚欢可是暗箱操作的事情,自己是胡知县的亲信,胡知县这才放手让自己去办。
为了让事情办的隐秘,涉及此事的人是越少越好,俱都是胡知县的绝对亲信。
这种暗箱操作的事情,当然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多一个人知晓,也就多了一份风险。
“本官去换身衣裳!”胡知县微一沉吟,终于道:“无论如何,尸首和那碗肉一定要从里面拿出来……!”
……
……
昏暗的地牢之内,楚欢此时就盘膝坐在牢门前,牢门到现在也没能打开,张大胡子去寻胡知县,剩下的三名狱卒则是手握大刀,守在牢门前,其中一人额头上被包扎起来,却兀自溢着鲜血,牢门内外都是死一般的寂静,气氛压抑到极点。
一阵脚步声响,楚欢微微睁开眼睛,很快,就看到一身官服的胡知县匆匆过来,楚欢虽然这是头一次见到胡知县,但是胡知县那一身官服,让楚欢一眼就辨识出他的身份。
胡知县一脸怒容,到得牢门前,一抬手,指着那三名握刀的狱卒喝道:“大胆,你们这是做什么?为何要拔刀?”
三名狱卒面面相觑,胡知县身边的张大胡子却已经冷喝道:“还不收了刀!”
狱卒急忙收刀。
胡知县这才冷哼一声,往牢房里看了看,先是瞥了楚欢一眼,随即目光投到楚欢身后的那具尸首,又看了看尸首旁边的那碗红烧肉,脸色阴沉,沉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会出了人命?”
张大胡子忙道:“大人,小的们……小的们也是闹不明白,想要将尸首抬出来查查情况,可是……!”说到这里,为难地看了楚欢一眼。
“牢房里出了人命,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胡知县冷声道:“便是囚犯,也要保护他们的安全,岂能让他们死在牢房里?他死了,他的家人怎么办?”冷冷看着张大胡子,骂道:“他是否是被你们逼迫而死?”
张大胡子忙道:“大人,小的……小的真不清楚……!”
楚欢冷眼旁观,看着他们演戏,淡淡道:“知县老爷,我来告诉你,范胖子是被毒死,而毒药是在这碗红烧肉之中……至于这碗红烧肉,却是你手下办差的送来,本是送给我的晚餐,如果不是因为我吃饭之前睡了一觉,现在躺在地上中毒而死的便是我!”
胡知县脸色大变,失声道:“当真如此?”
楚欢冷然一笑,并不说话。
“张大胡子,你来说,这碗红烧肉是谁做的?”胡知县厉声道:“朗朗乾坤,竟敢有人下毒谋害……你这个牢头是怎么当的?”他猛地抬起一条腿,一脚踹在张大胡子身上,张大胡子“哎哟”叫了一声,被踢倒在地。
这胡知县年过五十,可是看他这一腿踢出去,还真是健朗的很。
胡知县这才转向楚欢道:“你们放心,本官绝不会就此罢休。既然有人下毒,本官必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还你们一个公道!”挥手道:“来人,将尸首和物证取出来,赶快去找寻叶仵作,本官现在开始便要查查这个案子,看看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暗箭伤人!”
张大胡子从地上爬起来,便要上去开门,楚欢却已经冷笑道:“知县大人,这尸首不能抬走!”
胡知县一怔,皱眉道:“这是为何?”
“我不相信某些人。”楚欢淡淡道:“我差点死在这碗红烧肉上,而且为此阴差阳错死了一个人,这事儿不能草草了结!”
“草草了结?”胡知县按捺住心中怒火,平静道:“你们不用担心,人命大事,本官不会儿戏,定会查出究竟是谁投毒!”
楚欢却依然摇头道:“不成,除非府城刑部司来人,否则这尸首不能抬走!”
胡知县肚子都要气炸,但还是强行压着怒火,心平气和道:“本官知道你们的心情,不过你们也要体谅本官。没有尸首和物证,本官如何查案?本官用人格保证,一定会将投毒的凶手绳之以法,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谁在背后暗箭伤人,本官饶不了他!”
第七十二章 软硬皆施
胡知县一副假模假样的伪君子样子,楚欢看在眼里都要作呕,淡淡笑道:“知县大人果真是公正廉明,让草民好生钦佩!”
胡知县勉强笑了笑,正要说话,却听楚欢已经继续道:“大人,你是一县父母,如今囚牢有人被莫名其妙地毒死,这事儿让大人来查,实在有些不合适。草民只是乡野村夫,但是也懂些道理,如果府城司派人过来调查此事,大人才能避嫌,这对大人才有好处!”
胡知县此时也顾不得为何一个乡野草民会知道刑部司这样的机构,他只想尽快将尸首捞出来,抚须道:“楚欢,本官听说你误伤人命,但是今日有人想在狱中暗害你,看来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凭本官为官多年的经验,你十有**是被冤枉的……!”
楚欢盯着胡知县的眼睛,面无表情。
他心里明镜儿似地,今日自己守住范胖子的尸首,就等若是掐住了胡知县的要害,这老小子肯定已经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这才亲自出动,软磨硬泡想要将尸首弄走。
见楚欢不动声色,依旧没有闪开的意思,胡知县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盛怒的火焰,板下脸来,打着官腔道:“楚欢,本官这是要办案,你若是阻扰办案,那可是大罪……你现在本就有杀人的嫌疑,若是再加上阻扰办差的罪名,本官就算想保你,那也是保不住的。”咳嗽一声,轻声道:“你先让开,本官在这里给你透句话,只要你不乱生是非,你杀人一案,也不是没有转机……!”
谁知道楚欢却似是哑巴吃秤砣铁了心,不言不语,冷然地守在牢门前。
胡知县见楚欢软硬不吃,心中焦急,冷笑道:“楚欢,看来你是真想阻扰办差了。本官可告诉你,这是县衙大牢,可容不得你在此撒野,你若是真的再不闪开,可别怪本官不客气。”他此时心中充满杀机,只想将楚欢千刀万剐。
堂堂知县,竟被一个关押在狱中的囚犯胁迫,这事若是传扬出去,只怕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但是胡知县此时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此事他不想张扬,就只能靠手底下这几个人将此事处理掉,可是手底下这几个人,却又不是楚欢的对手。
他为官多年,还从未遇到这样的情况。
他直直盯着楚欢,楚欢却也毫无畏色地盯着他,二人四目相对,气氛一时间僵持住,本就昏暗阴森的地牢更是压抑无比。
……
范胖子中毒而死的那一刻,楚欢就意识到一个天大的机会降临下来,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这起事件会有怎样的后果,但是他却敏锐地感觉到,这件事情必定是握住胡知县的一个把柄。
赵县丞之前来到地牢里留下那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楚欢感觉到地牢之外十有**在涌动着某种风暴,他自己并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自己一旦抓住机会,很有可能会给胡知县带来致命的打击。
他无法确知赵县丞接下来会做什么,但是他却相信,赵县丞一定在做着什么。
他已经具备了一种对危机感的敏锐嗅觉,而这一次,他嗅到的并不是自己的危机,反倒是这位胡知县的危机。
胡知县半夜三更亲自来到这里,更让楚欢确定这位知县大人心里肯定是充满了恐惧感,只有恐惧,才会让这位知县大人深夜来此,也才会让他演出这场戏。
胡知县越是恐惧,楚欢就越确定自己手中抓住这把柄的重要性,而且楚欢心里也隐隐觉得,这位知县大人一定不像此事太过张扬,只要他害怕张扬,那么就不会大动干戈。
胡知县见楚欢坚定的神情,已经知道此事十分棘手,被一个关押在狱的囚犯如此要挟,胡知县又是恼怒又是无奈,他背负双手,良久之后,才叹道:“楚欢,你开条件,本官现在就可以放你出去!”
楚欢笑道:“大人这是要置楚欢于死地!”
胡知县脸色阴沉,道:“这话从何说起?”
“大人何必明知故问!”楚欢淡淡笑道:“草民前脚走出大牢,大人后脚便可以冠草民一个越狱之罪……草民只怕没有命走出这处地牢!”
他这当然是谦虚之词。
胡知县这群人虽然知道楚欢很能打,但还是小瞧了楚欢的真正实力,如果此时楚欢真的想离开这里,对楚欢来说,实在不是一件难事。
胡知县嘴角抽搐,他软硬皆施,楚欢却是软硬不吃,他终是沉不住气,冷哼一声,拂袖回走,张大胡子急忙跟上。
胡知县走到狱卒房内,往那张椅子上一屁股坐下,重重一拍桌子,脸色铁青:“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张大胡子凑过去,小心翼翼道:“大人,这事……这事该如何处置?”
胡知县盯着桌上跳动的灯火,那灯火照耀,将胡知县的影子投射在背后斑驳的墙壁上,随着火光的扭动,胡知县那道影子也是左右扭曲,鬼魅一般。
“楚欢必须要死!”胡知县沉吟半晌,终于阴森道:“尸首和物证也必须处理掉!”他看向张大胡子,面色阴鸷,冷冷道:“这事儿是你没办利索,你现在就给本官想出法子来……要是想不出来,你这牢头也甭干了!”
张大胡子额头冒汗,结结巴巴道:“大人,小的……!”猛地眼眸子里显出阴狠之色,凑上前来,低声道:“大人,迫不得已,只能出狠招了!”
“什么狠招?”
“小的有两个招儿,大人您听听看。”张大胡子低声道:“这第一招,便是干脆一把火烧了这里。咱们将这里面浇满油,然后先出去,将地牢的石门关上……一把火烧起来,这里没有水救火,里面的人必定都会被一把火烧死!”
胡知县倒吸了一口冷气,瞥了张大胡子一眼,道:“你小子还真是心狠手辣,这地牢有三十多号囚犯,你这一把火,难不成要将这些人都烧死?”眯起眼睛,微一沉吟,问道:“还有一个法子呢?”
“召集人手,配上弓箭,什么话也不说,到了甲字号房,直接将里面的人尽数射死。”张大胡子冷冷道:“里面的人都死光了,范胖子的尸首也就能够拿出来了……!”
胡知县微微颔首,又低声问道:“这事儿要是上面查下来怎么办?平白无故射死他们,府城那头一定会派人过来调查!”
“越狱!”张大胡子低声道:“便说甲字号房的囚犯意图越狱,还打伤了人,迫不得已,咱们才出手射杀。”他摸了摸自己发肿的脸,“楚欢先前出手打伤了咱们,正好留下证据……!”
胡知县嘴角泛起阴森笑容,抚须道:“张大胡子,本官平日还真没白照顾你,关键时候,还是有些能耐的!”
张大胡子显出得意之色,笑道:“大人,您若同意,小的现在就去召唤一些人手过来,去往兵器库取出弓箭,到时候什么话也不说,取了弓箭过去便将他们直接射杀!”
胡知县沉吟了片刻,神情坚定起来,道:“就这么办。你现在就去调动人手,记住,这次再不能失手了……!”
张大胡子点了点头,转身便走,伸手拉开房门,只见门外站着一道黑影,张大胡子吓了一跳,向后退出两步,“呛”的一声,拔出腰刀,厉喝道:“是谁?”
胡知县也是吃了一惊,霍然站起。
门外那道黑影平静道:“堂尊可在此处?”声音中,缓步走进一人来,却正是游魂一般时见时不见的赵县丞。
赵县丞陡然出现,张大胡子张大了嘴,十分吃惊,胡知县也是吃了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背负双手,咳嗽一声,道:“原来是赵县丞,半夜三更,你来这里做什么?”
赵县丞神色淡定,微微一笑,上前来,向胡知县拱了拱手,笑道:“堂尊原来在这里。属下今日在户房查账,发觉下面还有不少赋税没有收取上来,左思右想,一晚上睡不着,所以去衙门里找寻堂尊,那边说堂尊来了大狱,属下也就来到这里。”
县丞乃是知县的副手,真要说起来,一县之事都可以插手,县衙的刑、户、工、吏、礼、兵六房,还有各样县务,县丞都有资格过问,但是副手终究是副手,知县若是放权倒也罢了,若是不放权,县丞却是很少能够拍板定事儿。
而通常情况下,几乎没有一个知县真的放权给县丞,就算放点权力,也是些无关紧要的小权,所以素来县丞都是陪太子读书的角色,看起来分量十足,但是实权却很低。
知县品级虽低,看起来似乎只要是个官儿就能捻死,但是实际上作为一县之尊,知县的权势实在不小,一县的工商、财政、税务、司法、交通、民生等等俱都掌握在知县手中。
胡知县控制着青柳县,赵县丞作为他的副手,手头上几乎没有任何权力,可以说是整个青柳县官吏系统中最空闲的人,对于这样一个有名无实的人物,胡知县本就没放在心里,而且这赵县丞平日里表现得极其低调,也极其谦恭,这就更让胡知县不放在眼里,赵县丞的低调,有时候都能让胡知县忘记手底下还有这样一个人物。
此刻这赵县丞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地牢之中,胡知县吃惊之余,内心深处竟然升起一股子不安之感,他混迹官场多年,倒也不是愚蠢之辈,这反常的现象,让他感觉到了不祥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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