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二章 父母之命
楚李氏神sè虽然慈和,但是眼中却很是坚定,微微点头,李夫子犹豫了一下,终是向素娘道:“素娘,你们的父亲已经过世,如今只有高堂在座,今rì老夫就以舅爷的身份,来处理今rì这件家事。”
素娘兀自茫然不解,看了楚欢一眼,见楚欢神sè也是很为严肃,便向李夫子道:“舅爷身为长辈,处理家事,自然是合情合理。”
“好!”李夫子微微颔首,向窦先生和卫天青道:“两位今rì在场,也就劳烦两位做个见证。”
卫天青见他们要处理家事,正准备告辞离开,虽说他与楚欢关系匪浅,但这毕竟是家庭私事,他一个外人,不好插手。
李夫子却直言请他留下来,他也不知到底是何事情,不过见李夫子神情肃然,当下拱了拱手,并不说话。
如莲却很是乖巧,已经搬过来两张椅子,请了窦先生和卫天青坐下。
李夫子、楚李氏和楚欢都是心知肚明,其他人却都是有些茫然。
“素娘,你进楚家门,也已经三年多,这几年来,你在出嫁辛勤cāo持,任劳任怨,贤惠淑德,这些就算舅爷不说,别人也都是长了眼睛的。”李夫子缓缓道:“你是出嫁的好媳妇,出嫁当初能将你迎进门,那是出嫁祖上积德!”
素娘一怔,只是李夫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夸赞于她,她却有些羞涩,低下头,轻声道:“舅爷,这……这些都是素娘该做的。”
李夫子微微颔首,继续道:“今rì这件家事,你娘也是专门和老夫说了许久,老夫本是个固执之人,一开始还是反对的,但是现在也已经想通,说起来,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反倒是一桩好事情。”再次看了看手中的休书,肃然念道:“今有楚氏妇叶素娘,入门三载,任劳任怨,洁身自好,楚家得此良妇,感念祖宗之德。然守孝三载,孝期已过,主母楚李氏,念及叶素娘青chūn正茂,愿解除其身,自今rì起,叶素娘出楚家门,不为楚家丁!”
素娘听不懂李夫子那文绉绉的话,但是窦先生和卫天青自然是瞬间明白,都是吃了一惊,互相看了一眼。
素娘虽然一时间不明白,但是那一句“出楚家门、不为楚家丁”,却还是让素娘隐隐明白一些什么,抬起头来,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李夫子,忐忑不安问道:“舅爷,这……这都是什么意思?”
李夫子看了楚李氏一眼,见楚李氏神情坚定,叹了口气,道:“孩子,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楚家的媳妇,不用再为大郎守贞,rì后你可以自行婚嫁,愿意嫁给谁,便可嫁给谁,楚家再不是你的束缚。”
素娘脑中一时懵住,有些理解不了,呆呆问道:“不是楚家的媳妇?”
如莲在旁也是听得清楚,清秀的脸上满是惊愕之sè,张了张殷红小嘴唇,一时间也是说不出话来。
楚李氏终于开口道:“素娘,这几年,如果不是你照顾着,我这老婆子早已经埋入了黄土之中。今天请舅爷做主,窦先生和卫大人作见证,娘给你zì yóu之身。”
素娘虽然纯朴,但却不是笨人,此时终于明白过来,脸sè瞬间变得苍白,失声道:“娘,你……你这是要赶我出门?”
李夫子忙道:“孩子,你可千万不要误会,你娘不是这个意思……!”
素娘眼圈已经泛红,泪水滚落下来,颤声道:“娘,舅爷,素娘是不是……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素娘要是有错,你们尽管打我骂我,可是……可是你们别赶我离开。”她此时已经是魂飞魄散,万念俱灰,万万想不到今rì的家事,竟然是如此事情。
她在楚家虽然只有几个你年头,但是此前与楚李氏相依为命,同甘共苦,名为婆媳,实际上比亲生母女感情还要深。
在她心中,自然是要好好伺候着婆婆,她是一个思想很单纯的女子,入了楚家门,就从没有想过离开楚家。
在她看来,身为媳妇,被赶出家门,那绝对是犯了大错,只有坏女人才被婆家赶出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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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听李夫子念出休书,楚李氏更是明言她不再是楚家的媳妇,这让素娘又能如何接受得了?她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身体颤抖起来,完全不知所措。
楚李氏见素娘伤心yù绝,泪水如雨,急忙伸手,道:“素娘,你来!”
素娘跪在地上挪过去,悲声道:“娘,素娘做错了什么?你告诉素娘,你为什么要赶素娘离开家门?”
卫天青和窦先生这阵子对楚家也是颇为熟悉,素娘贤惠,他们也是看在眼中,知道素娘是个淳朴善良的女子,此时却也想不通楚李氏为何会做出如此狠心的决定。
他们也清楚,被休出婆家的媳妇,实际上名声已经受损,想要再找个好人家,虽然也不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却寥寥无几。
此时楚李氏已经抱着素娘,柔声道:“素娘,你别哭,娘又怎舍得赶你出家门?娘知道自己不成了,二娘不担心二郎,可是娘担心你。如果闭上眼睛之前,不能将你安顿好,娘死不瞑目啊。”
素娘抽泣道:“将我赶出家门,就是安顿好了吗?我不要你安顿我,娘真要是去了,我一直守着你的牌位就好。”
“傻孩子。”楚李氏眼泪也落下来,转头看向李夫子,道:“兄长,你……!”
李夫子明白楚李氏的意思,点点头,咳嗽两声,这才道:“素娘,你先不要急,舅爷的话还没有说完。”
素娘咬着红唇,心中酸楚,却不说话。
“诸位,休书已经念过,诸位都是见证,从现在开始,叶素娘与楚家毫无半死瓜葛,她既不是楚家的媳妇,也不是二郎的嫂子,诸位可都是见证。”李夫子目视窦先生和卫天青。
窦先生和卫天青对视一眼,都是微微颔首,窦先生不敢多过问,但是卫天青是个豪迈xìng子,见楚欢跪在那里不说话,心中倒有几分恼怒,觉得此时楚欢就应该出来为素娘说话,楚欢不说话,他却觉得自己还是要说几句,站起身来,拱手道:“伯母,李夫子,卫某是个外人,有些话本不该说,不过……恕卫某直言,将素娘休出家门,似乎……似乎有欠妥当。”看向楚欢,道:“楚兄弟,你说呢?”
他这是有心要让楚欢站出来说话,楚欢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并不多说什么。
卫天青心中更是恼火,心想楚兄弟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今rì怎地像变了一个人,若不是这种场合,按他脾气,此时便要将楚欢臭骂一顿。
李夫子已经道:“卫大人不急,事情咱们一桩一桩的来。卫大人,素娘此时已经不是楚家媳妇,与楚家并无瓜葛,你可作见证?”
卫天青心中有火,但此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也不多言,一屁股坐下去,脸朝外面看去,心中却是想着回头少不得要找楚欢理论一通。
素娘此时伤心yù绝,如莲也已经过来,抱着素娘,她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担心这种场合,自己若是说错了话,事情便更加的不妙。
“窦先生、卫大人既然都已经做了见证,那这份休书便已经有效。”李夫子将那份休书递向素娘:“孩子,这份休书,你要不要看一看?”
素娘闭上眼睛,红唇紧闭,一言不发。
“好!”李夫子见素娘不看,却将那份休书放在红烛火焰上,那休书瞬间便即燃烧起来,李夫子丢在地上,休书片刻间便烧成灰烬。
“楚家一位媳妇已经离开。”李夫子正sè道:“窦先生,卫大人,老夫今rì还要请两位帮个大忙!”
窦先生立刻道:“李夫子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直言,若是我能办到,自当竭尽全力。”
卫天青不置可否,并不说话。
李夫子见卫天青神态,知道卫天青心思,微微一笑,道:“卫大人,小老儿今天想请你和窦先生做个媒人,不知楚家是否有此福分?”
“媒人?”卫天青一怔,皱起眉头:“什么媒人?”
李夫子抚须笑道:“笑老儿知道,卫大人对二郎素来照顾有加,亲若兄弟,若不是卫大人,二郎也不可能有今rì。小老儿觉着,今rì这个大媒人,还非要你来做不可,除了你,谁都不合适。”
卫天青被李夫子弄得有些糊涂,皱眉道:“老夫子,这话卫某还真是有些不明白了?你让卫某做媒,给谁做媒?”看了楚欢一眼,奇道:“总不成是要给楚兄弟做媒人吧?”
“正是!”李夫子笑道:“二郎的媒人,非卫大人莫属!”
卫天青心中暗想:“难道因为伯母大限将至,所以楚家想尽快将楚兄弟和苏大东家的婚事办了?”心中只觉得大有可能,想想这也是一桩美事,微一犹豫,微微颔首,心中却又想素娘近rì被休出家门,这事儿也不能就此算了,等回头痛骂楚欢一番,另让楚欢要为素娘做妥善的安置。
见卫天青点头,李夫子这才看向窦先生,笑道:“窦先生,也劳您做个媒,这男方的媒人,交给卫大人,女方的媒人,却要劳烦窦先生了。”
窦先生笑道:“这是好事,岂敢说劳烦?”问道:“父子,却不知女方是哪家的姑娘?”
第六七三章 碧玉蝴蝶
李夫子捻须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经向素娘道:“素娘,今rì休书,并非让你离开楚家,恰恰相反,我们是要光明正大地让你永远留在楚家。”
李夫子这话说的已经很明白,但却终是有些石破天惊,窦先生和卫天青听话听音,当然已经明白了李夫子的意思,都是一怔。
楚李氏慈爱地看着素娘,声音很是虚弱:“素娘,娘几次问过你,二郎如何,你说二郎是个好人,这便是说你不讨厌二郎,是不是?”
素娘脑袋有些晕,她隐隐也感觉到一些什么,瞥眼看了楚欢一眼,只见楚欢神情有些尴尬,陡然间明白过来,立时低下头去。
李夫子这才道:“素娘如今已经不是楚家的媳妇,可以随意嫁娶。不过这样的好姑娘,我们楚家当然不会让她离开。”向楚欢道:“二郎,你娘准备将素娘托付给你,你意下如何?”
楚欢此时还真是大感尴尬,看了素娘一眼,只见素娘低着头,他知道母亲一直都是将此事当做头等大事,那是筹备了许久,楚李氏将不久于人世,她今rì打扮齐整,摆下这个场面,实际上就已经是做最后的安排,自己又怎能拒绝?
而且他也知道,无论自己对素娘的感觉如何,甚至以后背负一些声明上的压力,今rì自己都不能拒绝,必须要扛起这个担子。
所谓的休书,无非是为将素娘许配自己做一个准备而已。
素娘父母已经不在,虽然有兄嫂,但却也算不得多亲热,一旦离开楚家,素娘的前途当真是堪忧。
楚欢很早就已经打定过主意,无论如何,都是要好好照顾素娘,这一点,楚李氏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知道楚欢会善待素娘。
其实除了给素娘一个好归宿,楚李氏也不得不考虑一些名节上的问题,如果仅以嫂子的身份跟着楚欢,rì后楚欢真的成家立业,素娘的位置就将显得十分尴尬,而且一个寡嫂跟着小叔子,那也难免被人在后面风言风语。
虽然今rì这般安排,或许也避免不了一些言论,但是今rì先休素娘,再结姻缘,在礼法上却是并无过错,外人在礼法上也是挑不出理儿来。
不管素娘心意如何,楚欢知道自己是无法推卸这个责任,硬着头皮道:“一切全凭母亲和舅爷做主!”
卫天青此时完全明白过来,敢情这休书是一个手段,楚家的真正目的,却是要将素娘许配给楚欢,再加姻缘。
也难怪方才要休出素娘,楚欢一声不吭,原来这中间还有这样的缘由。
虽然有些古怪,但是卫天青也是走南闯北饱尝人间世故之人,瞬间就明白楚李氏的苦心,已经笑道:“原来是这门亲事,这可是大喜事儿,李夫子,这媒人,卫某可是当定了。”
窦先生也是老经世故之人,抚须笑道:“佳话,一段佳话!”
如莲本来心中惶恐,还真以为楚家要将素娘赶出门去,她虽然话不多,却也是冰雪聪明的姑娘,已经从众人话语中明白意思,心中却是又惊又喜。
素娘心中却是百感交集。
她万万想不到,楚李氏竟然会做出这般安排,本来将她休出楚家,素娘悲伤之余,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明白楚李氏为何会这般做。
她自问尽到了一个做媳妇的本分,而且与楚李氏的婆媳关系相处的比母女还要亲密,她是无论如何也猜想不到会有被休出家门的一天。
只是此刻却恍然明白,楚李氏的安排,却是煞费苦心,她不是一个愚笨的女子,当然明白楚李氏做出如此安排背后的苦心。
只是陡然要让她与楚欢结成夫妻,这也是让素娘猝然不及,一时间也是茫然无措。
却已经听到楚李氏轻声问道:“素娘,娘这般安排,你可愿意?你可愿意好好照顾二郎?”
素娘低着头,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觉得脸上发烧,竟是不敢抬头,更不敢言语,心中却已经想到当初那老道的箴言,想到了钱是夫妻今世姻缘的卦命,难道这段姻缘,当真是上天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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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不说话,旁人心中却都已经清楚,这素娘十有仈jiǔ是愿意的了,往往女人沉默的时候,也就是默许的意思。
楚李氏见此情景,轻声道:“素娘,你若是没有意见,现在……现在过去便给娘跪下叩几个头吧,从今晚开始,你依然是我楚家的媳妇。”
楚欢却已经吃惊道:“娘,这么急?”
他本以为今晚定下来就差不多,却不想楚李氏竟似乎是要两人今夜就成亲。
“二郎,素娘,你们今晚就成亲。”楚李氏声音不大,但是态度却很坚决:“今天委屈了素娘,二郎你记着,今夜拜堂,等得回头,你再好好将婚事补办,要用八抬大轿将素娘抬进我楚家门,你们要一生一世相亲相爱,互相照顾……!”说到此处,她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脸sè更是苍白,满脸疲倦之态,却还是勉强握住素娘的手,柔声道:“孩子,今天就先委屈你……但是欠你的,二郎一定会补全给你……!”
素娘抬起头,眼中噙着泪花,“娘,我……我只想好好守在你身边,我……我也会好好照顾二郎!”
楚李氏欣慰一笑,李夫子已经道:“素娘,给你娘叩几个头吧!”
素娘起身到得楚欢身边,两人此时都有些尴尬,却还是一起向楚李氏叩了几个头,随即又向李夫子叩了几个头。
李夫子向楚欢道:“二郎,今rì从简,你身上可有什么信物,以作大婚之礼!”
楚欢此时心情很是复杂,想到今夜成婚,琳琅尚且不知,却不知琳琅知道之后,又作何感想?母命难违,此时堂上皆有见证,他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事,却是一只碧玉小蝴蝶,惟妙惟肖,流光溢彩,这物事是从西梁普照寺那箱宝物之中选取出来,当时瞧着有些意思,留在身边,也确实想好若是有机会便送给素娘当做玩物,此时拿出,转身看着素娘,将碧玉小蝴蝶送给素娘。
素娘与楚欢对视一眼,心跳顿时加速,面红耳赤,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只觉得一颗心似乎要从嗓子眼跳出去,低下头,手儿有些颤抖,却也是接过了碧玉蝴蝶。
卫天青在旁大笑起来,其实他到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虽然是官门中人,但是早年却也是行走江湖的草莽英雄,洒脱不羁,虽然他也知道楚欢与琳琅关系暧昧,不过在他看来,男人三妻四妾实在是太过稀松平常,今rì娶了素娘,并不影响楚欢rì后将琳琅也接过门来。
礼仪虽然简单,但是众人作证,楚欢也就等若娶了素娘过门,楚李氏脸上终是显出欣慰的笑容,她抬手让二人起身,招手让二人靠近过来,等二人靠近过去,楚李氏一手拉着一人胳膊,轻声道:“你二人以后要好好的,二郎,素娘就托付给你……素娘,本来有件事情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起,只是那也是……那也是大事。”
楚欢听得楚李氏声音越来越低,脸sè也越来越不好看,忙道:“娘,有什么事情,明rì再说,你……你先去歇着!”
素娘也道:“娘,我先扶你回房歇息……!”
楚李氏摇摇头,轻声道:“琳琅……琳琅东家也是个好……好闺女,她对二郎有情,二郎……二郎也莫要负了人家,素娘以后便要多担待一些……!”
素娘一怔,看到楚李氏气息微弱,道:“娘,你……!”却见到楚李氏笑容不变,两只手却突然松开,便那般滑落下去,一时间魂飞魄散,楚欢也已经感觉到,立刻抱住楚李氏,却见到楚李氏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已经没有了气息。
窦先生在旁瞧见,也感觉到什么,立刻上前来,伸手往楚李氏手脉搭过去,片刻之后,摇头叹道:“老夫人去了。”
楚欢心中一颤,浑身一软,素娘却已经抱住楚李氏,痛哭起来,如莲在旁也已经珠泪滚落,李夫子闭上眼睛,神情黯然,正堂之内,一时间被悲伤气氛所笼罩。
…………楚李氏当夜过世,卫天青立刻去找人手帮忙,楚欢告知卫天青客栈还有十名近卫军武士,不到天明,楚家已经是人满为患。
连夜布置灵堂,卫天青当仁不让地亲自分派众人诸项琐事,到天明时分楚家内外,已经是一片雪白。
琳琅那边已经得到消息,迅速赶过来,卫天青手下禁卫军有一大群人,王涵和胖柳也在其内,琳琅府上也有小厮家仆过来帮忙,苏伯协同卫天青cāo办丧事,一切倒是井井有条,那十名近卫军骑兵过来之后,楚欢立刻吩咐人前往京城报信,只说家中母亲故去,不能即刻返京,四名近卫军骑兵领命而去,剩下六名坚持留下来帮忙。
母亲的丧事,楚欢也不想太过高调,但是楚欢在云山府早已经是名人,先是各号商家前来吊唁,此后更有草堂书院兰先生亲自前来吊唁。
当初在宝香楼文花夺魁,兰先生便是主持,对楚欢十分欣赏,他是西山道的文豪泰斗,他一出马,前来吊唁的文人却也不少。
楚欢自己不想高调,但最后这场丧事却还是办的十分隆重,楚李氏早先对李夫子便留下话来,若是故去,要葬回刘家村,楚欢自然遵从母亲遗命。
等到丧事办完,前前后后已经过去了十多rì,直到丧事办完,李夫子才对楚欢言明,楚李氏急切让楚欢与素娘成婚,便是担心此事拖下去,按照西山道的当地风俗,父母若是辞世,为人子者,两年之内是不能cāo办喜事。
第六七四章 酒桌议事
苏府。
按照云山府的习俗,父母过世,孝子需在家中守候灵牌十八rì,这十八rì必须身着孝衣,足不出户,而楚欢这十八rì之内,都是守在家中,虽然与素娘在名义上已经成婚,但是丧节之期,这事儿自然是谁也不提,更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圆房。
十八rì一过,苏府这边已经由苏伯亲自上门邀请楚欢,只说苏府这边摆了一桌粗茶淡饭,想请楚欢吃顿饭。
楚欢换上了便装,这才来到苏府,刚进府内,迎上来的并非是琳琅,而是苏家老七苏仲彦,其子苏贞也霍然在旁,不过低着头,显得颇为尴尬。
除了苏仲彦,另有一名年过五旬的老者也在旁边,看到楚欢,亦是显得十分的恭敬。
这顿饭,并非在大堂,而是在苏府一处幽静的院子里,时当深秋,枯叶凋零,屋内已经置办了一桌酒菜,琳琅已经在里面等候,除了琳琅,苏家家主苏太爷也是霍然在座。
楚欢此时已经隐隐明白什么,见到琳琅看起来有些憔悴,楚李氏过世,琳琅虽然是女流之辈,有些事情不好出头露面,不过背后也是cāo了不少的心。
想到与素娘成婚,尚未与琳琅言明,楚欢心中却是颇有些内疚,更为紧要的是,他本想近期便要与琳琅商谈婚嫁之事,可是李夫子却说云山的习俗,父母仙游,两年之内不可cāo办喜事,这就等若要与琳琅成婚,最快也要等到两年之后。
他心中有些沉重,众人将他迎着坐下之后,苏老太爷已经沉声道:“苏贞!”
苏贞脸sè更是有些不好看,又见苏仲彦也正冷冷看着自己,苏贞无可奈何,上前两步,竟是在楚欢面前双膝跪下,硬着头皮道:“楚……楚大人,前番苏贞多有冒犯,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还请楚大人多多包涵,恕我冒犯之罪!”
楚欢含笑道:“苏兄何必如此,过去的事情便即过去,不用记在心上,只要rì后不再复发,楚某也不会将那些琐事记在心上。”
苏仲彦一脸惭愧道:“楚大人,是我教子无方,多有冒犯,还请你多担待。”
楚欢摆手道:“七叔是长辈,这些话,楚欢担不起。”无论如何,苏老太爷在场,苏仲彦好歹也是琳琅的七叔,无论从前有什么不快,看在琳琅的面子上,楚欢也不会与他们一般计较。
苏老太爷已经笑道:“楚大人大人大量,老朽很是佩服。”
“太爷过奖了。”楚欢笑道:“在太爷面前,这‘大人’二字,万不可提,若是诸位再提,楚欢可不敢在这里继续坐下去了。”
苏老太爷哈哈笑道:“好,你与琳琅同辈,若是你不嫌弃,老朽称呼一声楚小友如何?”
楚欢笑道:“能与太爷成为朋友,实在是楚欢的荣幸。”
琳琅在旁见楚欢言谈得体,显出浅浅的微笑,柔声道:“今rì这桌酒,可不是我请你,是叔公和钱伯父相请!”向楚欢介绍那名五十多岁的老者:“这位是钱伯父!”
那老者已经拱手客气道:“楚大……!”
“钱伯父,你尽管称呼我为楚欢,千万不要称呼‘大人’!”楚欢立刻道。
老者笑了笑,道:“小老怎敢直呼其名,我就冒犯,也称您为小友吧。”
楚欢含笑点头,老者道:“小老钱伯夷,今rì有幸与小友同桌相饮,三生有幸!”
楚欢此时心中更是明白,今rì这桌饭,肯定是与西北的以粮占地有关,他已经猜到,琳琅定然已经与苏仲彦和苏老太爷提及西北高廉一伙人的心思,对于西关七姓来说,那无疑是灭顶之灾,他们想来也是心中慌了神,而且已经得知自己的身份,这才客气地请来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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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有琳琅这层关系,楚欢自然不可能插手这种事儿,西北豪族之间的争斗,他也没有兴趣卷入进去,但这毕竟涉及到琳琅,而琳琅的事儿,与自己的事儿也无区别,心中却也是想着,今rì之事,自己倒也不能太过明白,点到即止而已。
桌子很大,但是桌上的人却没有几个,除了苏老太爷祖孙三人,便只有琳琅和钱伯夷在座,十分的宁静。
落座之后,苏仲彦先又是一番客套的说辞,楚欢只是淡淡微笑,倒是苏老太爷看出楚欢是个痛快人,知道拐弯抹角反而显得俗套,已经含笑道:“楚小友,西北的事儿,老朽听闻琳琅说起过,不瞒楚小友,今rì邀请楚小友前来,还是希望小友能够指点迷津。”
楚欢笑道:“太爷客气了,楚欢晚辈后生,资质愚钝,向来是让别人指点迷津,给别人指点迷津的能耐,楚欢还真是欠缺的很。”
琳琅瞟了楚欢一眼,道:“楚……,今rì在座的都不是外人,叔公知道高廉那帮人的心思之后,心中焦急,你若有什么法子,还不快些说来。”
楚欢摇头道:“太爷心里比我更清楚高廉他们的实力,西关七姓到了今rì的地步,想要东山再起,已经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苏太爷和钱伯夷都是微微点头,神情凝重,苏仲彦皱眉道:“高家真是忘恩负义之辈,那高廉更是……哼,他们这是想赶尽杀绝!”
钱伯夷叹道:“想当初西北十六姓,我西关独占七姓,七姓的实力,都是排在前列,那时候的西北,谁又敢与我西关七姓相抗?”
苏贞忍不住道:“当年高家就像咱们苏家的一条狗,没有咱们苏家的扶持,高家能有今rì在西北的地位?真他娘的白眼狼,他要真是赶尽杀绝,老子找人做了他!”
苏老太爷已经沉声道:“住口,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苏贞对老太爷十分忌惮,低头不敢再说。
楚欢已经笑道:“苏兄这话不妥,而且此番行事的,并非高家一家,而是天山、北山两道豪族联手,你当真要杀人,那是杀不过来的。”
老太爷狠狠瞪了苏贞一眼,随即笑道:“楚小友不用与他一般见识,他说话从不思索,吐不出什么好话。”顿了顿,皱眉道:“不过两道豪族能够联手,这恐怕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老朽觉着,这背后是否有什么人将他们串联在一起?”
“那就无法可知了。”楚欢摇头道:“老太爷见多识广,不知可有什么对策?”
老太爷叹道:“落地的凤凰不如鸡。西关七姓,我苏家和钱家的家财都被西梁人劫掠一空,所剩下的,也只有土地的地契,想必其他几姓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朝廷当真依了高廉那帮人的心思,将我们手中的地契变成一指废文,那……!”摇头叹道:“以我们现在的状况,又如何能与他们相争?”
苏仲彦皱眉道:“楚大人,朝廷当真会做出如此不得人心之事?真要如此,西关上下,谁能心服?”
琳琅本来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却已经幽幽叹道:“七叔,这不得人心,只是西关的豪族,西关道的普通百姓可管不了这些。反倒是朝廷果真这般做,却是大得北山、天山二道豪族人心,而且高廉他们打出的旗号,是要重建西北,恢复生产,百姓们又怎能明白他们那不可告人的目的?到时候他们拿出粮种往西关道耕种,百姓见到有粮可种,反倒觉得他们是好心。”
苏老太爷点头道:“琳琅说的不错,朝廷如果没有jīng力重建西北,最好的法子,自然是让西北自建。当年我们西关七姓实力雄厚,不仅是西关,甚至整个西北都要依靠我们西关道豪族帮持,朝廷和官府对我们自然是多有照顾。但是今时不同往rì,西关豪族已是昨rì黄花,朝廷牺牲我们,换得高廉他们的粮种,并非不可能之事。”
钱伯夷问道:“楚小友,却不知这道旨意,朝廷何时会颁布下来?”
楚欢道:“对于高廉他们来说,自然是越快越好。而且以我估计,他们既然存了这样的心思,也必定会往京中打通门路,不出意外的话,朝廷不会拖延此事。”
苏仲彦忙问道:“楚大人身在户部,这种事儿,总该要经过户部吧?”
“这种大事,自然是由中书省议定的。”楚欢道:“户部最终也只是按照上面的意思颁布下去,或者派人往西北实施此事。”
苏太爷神情凝重道:“琳琅也与老朽商议过此事,高廉他们的yīn谋,毕竟还披了层衣裳,他们涉足西关的前提,是我西关豪族自身无法拿出粮种来,若是能够拿出粮种,他们就无法涉足,却不知是不是这么回事?”
楚欢点头道:“确实如此。”顿了顿,才道:“不过这也不是他们自己要披这层衣裳,而是给朝廷一个台阶。朝廷即使不在乎如今的西关七姓,但却也不可能直接下旨让高廉他们进入西关,高廉他们如果直言不顾西关豪族直接进入,反倒会让朝廷不满,有了这层衣裳,倒也是能够让天下人觉得合乎情理。”
钱伯夷苦笑道:“这件披在外面的衣裳,却也是我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苏仲彦摇头道:“那倒未必。说的好听,只要我们拿出粮食,土地就会保住,可是……咱们从哪里拿出这些粮食来?咱们七姓,哪一族不是成百上千倾土地,真要保住自家的土地,所需要的粮种,又将是何等样的数目?”
第六七五章 定策
钱伯夷点头叹道:“仲彦所言确实不错,咱们从何而来粮种?”
苏太爷沉吟一番,再次向楚欢含笑道:“楚小友,咱们的境况,你也清楚了,老朽不知楚小友是否能够帮一帮咱们西关七姓?都说咱们西北人好勇斗狠,可是咱们西北人讲情义,那也是出了名的,此番楚小友如果能够帮助咱们西关七姓度过这次难关,不单是我西关七姓,整个西关道豪族也会铭记楚小友的恩惠。”
楚欢知道,西关七姓也确实是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否则以苏老太爷的身份,绝不可能这般低声下气以一种乞求的语气向一名后生晚辈说话。
琳琅虽然不说话,但却是看着楚欢,虽然她知道利用自己与楚欢的关系卷入此事颇有些不妥,但是苏家几代人的根基面临着毁于一旦的危险,她却也没有其它法子,在她心中,只觉得任何难题到了楚欢面前,总是能有法子解决。
楚欢想了想,终于道:“老太爷,你们西关七姓是西关道豪族的代表,我想只要西关七姓不倒,西关豪族也就不会倒!”
苏老太爷眼中此时倒是显出难得的骄傲之sè,颔首道:“楚小友说的不错,只要西关七姓不倒,那么西关豪族也将屹立不倒。”
“这一点,西关其他大小豪族自然也是十分的清楚。”楚欢缓缓道:“不管怎么说,高廉那帮人如果真的涌入西关道,他们将会竭尽全力去控制西关,而且也一定会压制西关大小豪族,让西关豪族在西关道的影响力慢慢减弱,直至消亡。所以据楚某看来,如今西关落魄的大小豪族,其实也一直等着西关七姓能够领导他们东山再起!”
苏老太爷肃然道:“楚小友见识非凡,正是如此。此中厉害,西关豪族心知肚明,他们也不会轻易屈从高廉那帮子人。”
“常言道的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西关豪族也未必都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楚欢道:“以老太爷和钱伯父在西关道的威望,若是再聚集西关豪族,这股力量依然不可忽视,无论是在舆论或者影响力上,谁也不敢轻视。更为重要的是,西北豪族在信誉之上,却还是深得天下人的尊敬,这么多年来,西关豪族积攒下来的人脉以及信誉,我想这个时候应该彻底拿出来使用了。”
苏老太爷等人互相看了看,兀自有些不明白,问道:“楚小友,恕老朽驽钝,是否能够指明一些!”
楚欢笑道:“其实老太爷一直觉得西关七姓如今落魄了,似乎无路可走,其实依楚某看来,倒也不尽然。正如方才所言,西关七姓要想东山再起,首要的条件,便是获得大批的粮种,老太爷手中没有粮种,难道不能借粮?”
苏老太爷和钱伯夷等人还以为楚欢有什么好见解,等听得此言,都是不以为然,钱伯夷已经摇头笑道:“楚小友,你说如今还会有人借粮给我们?”
“钱伯父的意思是?”
“楚小友,不瞒你说,我钱家在关内也是有些旧交,当初西北战乱,钱家入关,想要投奔旧相识,派出数路人手打个前站,那都是与钱家交往甚密的旧友,可是一听是我们钱家要举家投靠,人家可是连个好话也没有。”钱伯夷苦笑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只有到了低谷,才能品味其中滋味。”看向琳琅,眼中显出一丝感激之sè:“如果不是琳琅侄女收容,我钱家老小,如今只怕还在饿着肚子……!”神情显得很是无奈。
苏老太爷微微颔首,对钱伯夷的话也是深表赞同,道:“楚小友,并非我们不借,别人连收容都不肯,哪里愿意将自家的存粮拿出来给我们做粮种?”
楚欢微笑道:“老太爷,说句不妥的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商家大户,更是以利为先,旧交不肯收容,却并不代表不会借粮,晚辈倒是觉得,如果老太爷拿出的条件足够吸引人,关内豪族未必不肯借粮。就说西山道,家有存粮的豪族可不在少数……!”看向琳琅,笑道:“就说咱们苏大东家,库里的存粮就不少!”
琳琅白了楚欢一眼,其他人见楚欢说话轻松,那股凝重的心境却已经微微得到缓解,老太爷和钱伯夷毕竟也都是久经世故之人,楚欢几句话说下来,隐隐感觉似乎有一扇门正在打开,老太爷已经道:“楚小友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提出丰厚的回报,从而向关内豪族借得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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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欢道:“诸位想必也都清楚,如今西北的粮价,当真是耸人听闻,也正因为高廉那帮人手中握着粮食,才敢与朝廷提出如此要求。实际据我所知,关内豪族都知道西北粮价飞涨,不少人甚至想趁机捞上一笔,但是西北豪族就是防止关内豪族借机而入,所以无论是西北的豪族还是官府,却都是禁止关内豪族的粮食流入,除非西北本地豪族,关内豪族的粮食根本入不了西谷关。”
琳琅点头道:“正是如此。琳琅也听闻,安邑、西山两道有不少豪族得知西北粮价飞涨,都是准备入关,甚至有人已经发出粮队要往西北去,没到西谷关,便有官府中人盘查,如果是关内豪族的粮队,都知道这是要趁火打劫,根本不让粮食出关。”
“所以关内豪族有心想要大挣一笔,无奈道路被堵死。”楚欢道:“如今东南和西北都是不太平,朝廷为了防止其他各处出现sāo动,那是明文禁止粮价趁机出现暴涨,特别是中部地区,就是在这片地区,官府一直都是控制粮价出现波动,所以豪族士绅们手有存粮,却根本无利可图。”
苏老太爷本来浑浊的眼睛泛出光芒来。
钱伯夷却摇头道:“楚小友,关内豪族就算真的有心想趁火打劫,可是……这与我们借粮又有何干系?咱们手中没有银子,他们又怎敢冒着风险将粮食借给我们?”
楚欢笑道:“天下的商人,谁都喜欢有利无亏,但是却并非人人都能做到这一点。想要得大利,本就要冒着极大的风险,你们清楚,他们也清楚。”顿了顿,道:“不过你们心里也要有准备,想要关内豪族冒着极大的风险借粮,你们要付出的代价,必然不小。”
老太爷道:“如果能够借得粮食,保住土地,我们愿意承受最大限度的代价。”顿了顿,微微皱眉道:“只是西关七姓要获得足够的粮种,所需要的粮食数目,绝不在少数,老朽担心敢于冒险的关内豪族并不在多数。”
楚欢道:“老太爷说的是,即使提出了高昂丰厚的条件,关内豪族也未必会轻易借粮。”微一沉吟,才道:“以晚辈之见,想要关内豪族冒险借粮,最紧要的便是有人跨出这第一步。巨大的利益,固然可以让人心动,但是情势不明,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如果有几位名望极高的豪族率先借粮,我想其他豪族见到这样的情景,也必然敢借粮出去。”
钱伯夷立刻道:“不错,只要有人开了这个口子,事情也就顺利得多!”
琳琅见楚欢今rì一番话说完,西关七姓的前路似乎豁然开朗起来,脸上终是露出微笑来,她心中一直觉得自己的男人无所不能,便是天大的事情到了他面前,总是能改轻描淡写中找到解决的办法,而楚欢显然没有让他失望。
苏仲彦一直不曾开口说话,此时见得事情大有转机,心中却是大为欣喜,此时看楚欢的神sè,更是显得异常谦恭,道:“楚大人,您是朝廷重臣,身在户部,户部掌管天下钱粮,不知……!”他话没说完,楚欢却已经拿起筷子,探筷子去夹桌上已经凉了的狮子头,老太爷却已经咳嗽一声,向苏仲彦递了个眼sè,苏仲彦急忙止嘴。
老太爷心里明镜儿似地,楚欢今rì能受邀过来吃饭,在酒桌上更是清楚明白地说了这么多,那完全是冲着琳琅的面子,如果不是琳琅,楚欢只怕一个字也不会多说,今rì楚欢能够告知这么多,已经是仁至义尽,苏仲彦一开口,老太爷就明白苏仲彦的心思,他知道苏仲彦是想利用楚欢身在户部的关系,想让楚欢从户部调粮,不管楚欢有没有这个能耐,老太爷都知道这个要求绝不能提出来。
这是西北豪族之争,虽然少不得会有无数官员卷入进来,但是老太爷却觉得这时候借着琳琅的关系想要将楚欢也拉进来,那也实在是得寸进尺,太没有分寸。
楚欢该说的,都已经说得很明白,剩下的事情,却还是要靠西关七姓自己去筹谋,毕竟西关七姓在西北曾经也是称雄一时,中间少不得有能耐之人,如今楚欢已经将道路点名,这道路上有多少荆棘,却还是要靠西关七姓自己去砍。
老太爷此时已经颤巍巍起身来,端起酒杯,竟是双手捧着,向楚欢道:“楚小友,听君一席话,让我这个几十岁的老朽是获益匪浅,今rì老朽暂且借花献佛,以水酒一杯,感谢楚小友指点迷津,从今rì起,楚小友便是我们西关七姓的恩人,此番恩情,西关七姓,世代不忘!”
钱伯夷也是立刻站起,端杯肃然道:“钱氏一族,将永世不忘楚小友的恩情!”
楚欢急忙起身来,端杯道:“老太公,钱伯父,你们如此,晚辈实在承受不起,今rì大家只是坐在一起喝酒闲聊几杯,晚辈见识粗浅,还要诸位长辈多多指点!”
老太爷和钱伯夷眼中都是显出欣赏赞叹之sè,只觉得楚欢言谈得体,知书达理,而且脑袋灵活,实在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
众人俱都站起,同饮一杯,落座之后,楚欢探筷子再次往狮子头夹过去,却并没有夹菜,只是挑了两下,笑道:“这狮子头看起来盛装在一个碗里,看起来好似同心协力,但是这筷子挑两下,便即散开,看来它们也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样团结,这真是有趣!”
老太爷和钱伯夷闻言,顿时明白什么,嘴角都泛起笑意,那边琳琅也是冰雪聪明,嫣然一笑,娇艳赛花。
第六七六章 启齿
青石小道弯曲蜿蜒,路边的花木也都已经感受到深秋的残酷,落叶飘零,苏府后院幽静祥和,楚欢背负双手,与琳琅徜徉在青石小路之上,秋风萧瑟,人心不冷。
走到院中的一处六角小亭边,楚欢终于停下脚步,看着亭边那一汪清泉,心情却是颇有些复杂,有些事情,他终是要向琳琅说明,绝不可含糊支吾。
他正在想着如何开口,琳琅却已经幽幽道:“楚郎,今rì……难为你了!”
“什么?”
“叔公这些时rì愁眉不展,他已经年逾古稀,我看到他每rì焦急的样子,心里实在难过。”琳琅轻叹道:“今rì你一番话,让叔公心情舒畅不少,而且也给关西七姓指了一条道路,我知道你是……你是为了我……!”
楚欢看她娇艳动人的样子,伸手握着她一只柔腻的小手,微笑道:“你的事情,自然便是我的事情,并无什么难为,我只怕为你做的事情太少。”
琳琅嫣然一笑,楚欢已经道:“其实这个法子,并不是很难想到,我想叔公、钱伯父甚至琳琅你,都有想过这个法子,只是常言道的好,当局者迷,叔公他们只觉得如今已经落魄,往rì旧交连收容都无法做到,更不要谈借粮相助。”叹道:“每个人都有低谷的时候,老叔公他们也是因为身陷困境,所以难免看事情就迷糊了一些,今rì之言,我并非是指点迷津,只不过是卸除了他们心中的包袱而已。他们毕竟都是豪族出身,无论何时,也在乎尊严脸面,他们害怕被奚落拒绝,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
琳琅含笑道:“就算他们早就有如此想法,可是如果不是你今rì点明,我想叔公他们一定还会犹豫不决。”
“关西七姓毕竟也曾是名动一方的大豪族,他们代表着一方势力,而且西关道豪族的声誉一直以来还不错,只要他们愿意放下脸面,联手出面,我想有些事情还是可以做到的。”楚欢道:“关内有影响力的大豪族不在少数,他们只要联手说服其中几家有影响力的率先借粮,那么东山再起却也不是奢望。”顿了顿,道:“不过想要恢复战前的元气,恐怕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达到,就算借粮成功,他们也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至少还要卧薪尝胆许多年。”
琳琅微点螓首:“这一点,叔公他们心中是有准备的。”顿了顿,终于问道:“楚郎,你什么时候回京?”
楚欢神情严峻起来,微一沉吟,才道:“出使西梁归来之后,半道上得知母亲病重,所以马不停蹄赶回云山,尚未回京叙职复命,我想也呆不了多久。”想要说什么,嘴唇微微启动,终于道:“琳琅,有一件事情,我想和你说。”
琳琅水汪汪的眼儿凝视着楚欢,丰姿冶丽,问道:“什么?”
“母亲临走之前,给我安排了一门婚事……!”楚欢犹豫了一下,终于道。
琳琅低下头,脸上微微泛红,妩媚娇艳,道:“伯母已经做了安排吗?只是……只是按照这边的风俗,咱们……咱们好像两年之后才能……!”
她心情显然是有些激动,饱满酥胸上下起伏。
楚欢拉着琳琅的手,就在清泉边的石头上坐下,随即与琳琅面对面,握着琳琅两只手,轻声道:“琳琅,虽然你我在一起时rì并不是很长,但是……你该明白,我心中喜欢你。”
琳琅眼中满是幸福之sè,并没有避开楚欢目光,与楚欢对视,道:“我知道,我的心思……你也该清楚的!”
楚欢点点头,道:“不管是否要两年后才能成婚,在我心中,你已经是我的妻子!”
琳琅螓首凑近过去,靠在楚欢肩头,道:“不管是两年,十年,还是一辈子,我都会一直等下去,我也一定是你的妻子。”
楚欢感受到琳琅的情深意切,心中更是有些压抑,轻抚琳琅秀发,沉默许久,终于道:“琳琅,有件事儿,我不瞒你,其实……其实母亲临去以前,先是将素娘姐休出了家门,然后……然后又托付给我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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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柔声道:“素娘姐是个好女人,你本就应该……!”陡然间似乎意识到什么,身体一颤,螓首缓缓离开楚欢肩头,俏脸之上,满是不可置信之sè,盯着楚欢眼睛,“你……你是说……?”
楚欢微微颔首。
琳琅娇躯又是一颤,将目光缓缓移开,看向那一汪清泉,神情有些呆滞起来。
楚欢心中苦笑,这还只是说及素娘,如果琳琅知道自己在西梁还有一位妻子,却又不知是何样一番心境。
一阵沉默之后,琳琅终于问道:“这……是伯母决定的?”
楚欢道:“是,她临去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素娘姐,此事她在心中已经想了很久,她临走之前,就是将此事办完。”
琳琅幽幽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伯母爱怜素娘姐,只是没有想到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娘临去之前,还特地交代过,让我绝不能负了你。”楚欢叹道:“娘临走之前,想的就是你和素娘姐!”
琳琅沉默一阵,终是道:“父母之命,你也难以违背……!”看着楚欢,柔声道:“那你以后要好好待她,也莫负了她!”
楚欢知道琳琅现在的心境,虽然这个时代三妻四妾乃是最为寻常之事,但是即使这是常例,可是一个女人得知自己的爱郎有了别的女人,无论如何心情都不会很好。
陡然之间,楚欢心中升起一股邪火,握住琳琅的手,道:“琳琅,管他什么狗屁风俗,今rì咱们就准备办婚事,大婚之后,你随我进京!”
琳琅见楚欢如此激动,知道他是在乎自己,本来心中有些酸楚,此时却是被一股暖意包围,伸手抚摸着楚欢的脸,温言道:“你是琳琅心中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不许做出小孩子一般的事儿。伯母过世不久,遵守风俗,乃是为了孝顺逝去的伯母,你若是冲动行事,定然会被人说三道四,而且……影响你的仕途,最为紧要的是对不住伯母。”
楚欢却也是一时冲动,不认让琳琅受委屈,此时琳琅如此善解人意,楚欢心中却也是感激,将琳琅抱入怀中,久久不语。
……
……
楚欢本以为还要留在云山府一段时rì,但是只过了两rì,卫天青便亲自登门上来,而且领来了两名京中的差官,却是从京里专程赶来为楚欢传达旨意。
这道旨意,却也不是皇帝特别颁下,而是中书省发下的命令。
楚欢很快就弄明白,修建数年之久的通天殿,终于在半月之前竣工,皇帝陛下已经决定近期在通天殿祭天。
祭天并非小事,乃是国礼,关乎社稷,由皇帝陛下亲自向天祈福。
此番在通天殿祭天,皇帝陛下已经下旨,京中六品以上官员,必须到场参加几天,三省六部官员更是不可或缺,楚欢身为户部主事,也必须位列其中。
三省六部官员不在京中者,也需迅速赶回京城,参加这次祭天大典。
京中差官向楚欢说明了情况,虽然恭敬,但是言辞之中却是催促楚欢尽快回京,二人更是并不急着返回,而是留在云山,等待与楚欢一同返京。
楚欢知道已经不可久留,他倒是已经做好了安排,楚李氏已经离去,素娘与自己虽然没有cāo办酒宴,但是却已经是名分上的夫妻,自然不能再将之留在云山府,此番回京,自然是要将素娘一同带上,而素娘既走,如莲自然也是要跟随着一同进京。
素娘和如莲的只要进入繁华无比的帝国京都,都是有些紧张起来,素娘出身农家,从小村庄走出来,从未想过有朝一rì会进入帝国的京都,忐忑不安之余,却也是有些期盼,将宅子好生收拾一番,打点了行礼,楚李氏的灵牌,自然也是要带入京城。
楚欢这两rì却也是抽出时间陪着琳琅,他知道此番进京,再要见面,恐怕又要很长一段时rì,这两rì自然是尽可能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分时光。
三rì之后,一切就绪,楚欢雇了两辆马车,一辆是素娘和如莲乘坐,另一辆装载着行礼,楚欢自己则是骑乘着雷火麒麟,除了两名从京中过来传达命令的官差,此前留下来的六名近卫军骑兵自然也是护送左右。
辞别琳琅,少不得又是一番依依不舍,卫天青倒是担心护卫力量太小,从自己手下调出二十名禁卫军一路护送入京,楚欢本要推辞,但是卫天青却是极为坚持,楚欢只能作罢,让那二十名禁卫军也跟着身边护卫进京。
一路上的风光,楚欢自然是没有心思去欣赏,车行辚辚,楚欢倒是担心素娘和如莲头一次乘车行这么远的路,并没有让队伍行走太快,而是尽可能地放慢速度,以免马车颠簸,素娘以前cāo持家务,她的身体倒是很好,并不畏惧长途颠簸,一路之上,却是掀开车帘子,有滋有味欣赏沿途风光。
第六七七章 洗衣池
一路跋涉,这一rì正午时分,已经遥望见宏伟的洛安京城,随行护送前来的二十名禁卫军骑兵,并没有继续跟着进京城,他们得到卫天青吩咐,护送楚欢一行人入京,如今京城就在眼前,也算是大功告成,当下便即向楚欢辞行。
楚欢本想进了京城之后好好招待一番,但是这些人既然坚持要走,却也不强留,他素来出手便是豪爽,这次自然也不例外,拿了些银两作为这些人返程的盘缠,这些人推辞两下,也就受了。
等到禁卫军骑兵离开,众人这才入京。
京城依然是那般的繁华喧闹,素娘和如莲在马车之中听到外面的喧闹,如莲倒是能够忍住,素娘却忍不住,将车窗帘子拉开一条小缝,从缝隙之中,瞅见这京城的街道竟然是异常的开阔,长街两边,商铺如云,琳琅满目,街上行人来往穿梭,鲜衣怒马,锦衣玉带,比之云山府的气派,自然高出不是一星半点。
琳琅在云山府本就很少出门,只是平rì采买在附近那条街走一走,何曾见识过如此繁华景象,那街上许多的货物,更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东西,一时间却是觉得大为新鲜,心中已经想着:“二郎就是在这座城里为官吗?”心中却是对楚欢肃然起敬起来。
随即心情却又复杂起来,看到街上许多行人鲜衣怒马,而且有不少女子在街上行走,也都是打扮娇艳,顿时便自行残晦起来,却不知自己rì后会不会给出换丢脸。
她越看街上繁华之景,心中便越是纠结,放下车帘子,如莲在旁瞧见素娘脸sè有些黯然,忍不住轻声问道:“素娘姐,怎么了?”
素娘摇摇头,勉强笑道:“没事。”
如莲道:“我以前也总听说京城很大,想不到有一天我们竟然真的会来到京城。”
素娘靠在车厢内,纠结道:“早知道这样,咱们不来就好了。”
如莲不明白素娘心思,奇道:“为什么?跟在楚大哥身边,不是很好吗?”凑到素娘耳边,轻声道:“你是楚大哥的妻子,自然要跟在他身边的。”
素娘脸上一红,却也不说话。
楚李氏做主,让二人结为夫妻,可是自那rì之后,两人都没有提起这件事儿,莫说夫妻之礼,便是说话也不多。
若是没有这婚事,两人言谈倒是毫无顾忌,可是因为如今已经是夫妻,而且这门婚事实在有些太过突然,素娘一看到楚欢,心中就发慌,脸红心跳,哪敢多说什么,楚欢每次见到素娘低着头,却也感到有些尴尬,相处起来,反倒不如从前随意。
也不知行了多久,素娘忽然感觉车外那喧闹之声变的安静下来,有些奇怪,透过车帘缝隙向外看去,却发现马车已经进入一条僻静的街道。
过了一阵之后,终是感觉马车忽然停下来,随即车窗外传来楚欢声音:“素娘姐,已经到了,可以下车了!”
此时早有一名近卫军骑兵翻身下马,跳上车辕头,为素娘掀开了马车帘子,素娘拉着如莲的手,从马车之中出来,迎面就瞧见一座极其高大的建筑,他不知眼前便是楚欢的府邸,见得这座府邸门前左右两头大石狮子,朱红sè大门,气派无比,心中竟是想道:“这该不会就是大伙儿常说的皇宫吧?”
楚欢此时也已经翻身下马,到了马车边上,伸出一只手,那是要扶着素娘下马车,素娘见楚欢突然伸手,先是一怔,但是很快就明白过来,脸蛋儿顿时有些绯红,却还是伸出一只手,搭在楚欢手腕子上,感觉楚欢手臂结实有力,芳心跳动,下了马车,楚欢随即又扶着如莲下了马车。
府前的响动,早就惊动了府里,已经有一人从府中快步过来,一眼便瞧见楚欢,喜道:“大人回来了!”楚欢笑着点头,这人他还不知道名字,不过知道是从雁门关外落雁镇跟着出来的骆驼客,问道:“府里一切可都安好?”
“挺好的!”那人忙道:“大人,我去叫他们出来!”飞奔而去。
两名随同过来的官差已经道:“楚大人,我们就先告辞了!”辞别之后,那六名禁卫军骑兵却都已经下马来,帮着从后面一辆马车中将行礼搬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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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行礼刚都从里面搬出,府内一群人已经过来,当先一人却是孙子空,后面则是跟着狼娃子和三名骆驼客,五人脚步都是很快,孙子空已经叫道:“师傅,你可回来了。”见到对方在府外的行礼,招手道:“哥儿几个,东西都搬进去。”
禁卫军骑兵都已经准备搬运东西,楚欢已经笑道:“诸位兄弟,东西不多,让他们搬运就成。你们跟着使团出使西梁,又护着我,功劳卓著,回头自然要为你们请赏。你们一路劳顿,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众骑兵当下都是恭敬向楚欢辞别。
孙子空瞧见楚欢身边站着两个女子,有些奇怪,楚欢已经问道:“白瞎子情况如何?伤势有没有好一些?”
“师父放心,他每天吃酒喝肉,虽然下不来床,却也是快活的很。”孙子空愁眉苦脸道:“现在每rì我都是亲自给端茶递水。”
楚欢笑道:“祁宏呢?”
“哦,祁校尉已经被禁卫军的人接走。”白瞎子道:“师傅,你们快进府歇息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来办就好。”
楚欢想了想,才道:“东西先搬进来,子空,回头还要你们出去跑一趟。”指着素娘和如莲道:“这是我的家人,我先带她们进去挑选住处,挑中之后,你们去采买一些家居用品,然后帮着安置一番。”
孙子空就怕楚欢不派他干事,他知道,楚欢越是让他做的事情多,他与楚欢的关系越是亲密,忙不迭地拍胸道:“师傅放心,一切交给我,有我在,你万事无忧!”
素娘却是有些奇怪,心想楚欢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尖嘴猴腮的徒弟。
楚欢这才向素娘二人笑道:“素娘姐,如莲,咱们先进去看一看,选好了住处,再让他们好好收拾一番。”
领着素娘二人正要进门,孙子空忽然道:“对了,师傅,前几rì来了一位徐公子,说是你的故交,我们说你还没有回来,他在府中转悠了一阵,凌霜姑娘好像认识他,陪他说了一阵话。那徐公子带了不少礼物过来,唔,还跟我们说,让我们好好跟着你,说我们大有前途……!”凑近过来,拉着楚欢到了一遍,凑近低声道:“师傅,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在一旁观察,那小子好像是要打凌霜姑娘的主意,那一双sè迷迷的眼睛,从入府之后,就没有离开过凌霜姑娘,对了,他还送给凌霜姑娘一架瑶琴,后来我才知道那瑶琴贵重的很,凌霜姑娘不受,那小子还耍赖,他说和你是兄弟,如果凌霜姑娘不受瑶琴,便是瞧他不起,他要当着凌霜姑娘的面将那瑶琴砸了,凌霜姑娘没有法子,才收了下来。”
楚欢立时就知道,那位徐公子,自然就是齐王瀛仁。
“师傅,你小子真是没安好心,你可要提防一点。”孙子空撇撇嘴,压低声音道:“我瞧他就是看你不在府中,所以故意跑来打凌霜姑娘的主意。”
楚欢哭笑不得,却还是淡着脸道:“不要胡说八道,这事儿莫要到处乱说。以后那位徐公子再要过来,你可要好生伺候,可莫惹他不开心。”
孙子空一怔,但是楚欢这般交代,哪敢多说,急忙点头,等楚欢领着素娘二人进去,孙子空才若有所思,喃喃自语:“看来那小子来头不小,连师父对他都是礼让三分,这以后还真是要小心一些。”回头见到狼娃子等人已经开始搬运东西,也急忙过去。
楚欢领着素娘二人进了府内,素娘眼睛便睁大,云山府的时候,琳琅赠送楚欢一套房子,在素娘眼中,那已经是极好的房子,十分开阔,此时进到府里,才感觉到什么是真正的阔气,只这入门那宽阔的大院子,似乎就比在云山府那套房子整栋都要大。
而且这府邸之内的建筑布局,都是jīng致无比,独具匠心,素娘和如莲牵着手,跟着楚欢走了一阵,一路之上,拱门jīng美,听到楼阁,假山流水,心中惊讶无比,素娘终是忍不住问道:“二……二郎,这里面,住了多少户人家?”
楚欢一怔,随即笑道:“你们可喜欢这里?”
素娘忍不住点头,再次问道:“那我们的房子在哪里?”
楚欢笑道:“这里就是我们的房子!”
“哪里?”
楚欢抬起手,四下里指了指,“这里都是,从你们跨进大门的时候,便都是咱们的房子。”
素娘一惊,捂住了嘴,有些不敢置信,四下里看了看,开阔无比,甚至都无法看到尽头,结结巴巴道:“你……你是说……你是说这都是你……你的房子?那……那亭子,还有……还有那边的院子,对了,还有……还有那个池子都是你的吗?”
楚欢笑道:“不只是我的,也是你们的,以后我们一家人,就住在这里。”
素娘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道:“那刚才在门外的那些人,他们……!”
“他们也都算是家人。”楚欢道:“不过从今以后,你就是这里的主人!”指着那清澈见底的水池子,笑道:“那也是你的!”
素娘兴奋起来,“那池子好,以后给你洗衣服,都可以在那里洗的。”
楚欢一怔,看了看那布置jīng美用做景观的池子,顿时为设计这池子的匠师感到由衷的悲哀。
第六七八章 满院皆花香
楚欢这座府邸的前任,本就是朝廷的高官,这处府邸开阔豪华,自然不是普通府邸可比,占地面积巨大,其中房舍众多,便是那一处一处的小院子,也有十几处之多,在这所府邸,便是住上数百人,那也是不在话下。
素娘跟着看了半天,越看越心惊,越看也是对楚欢越是肃然起敬,以前知道楚欢为官之后,她对楚欢本就有几分忌惮之心,如今瞧见楚欢在京中这般大的府邸,更是心生敬畏,心想做了老爷果然是不同寻常,自己rì后对楚老爷可不能有丝毫的怠慢。
楚欢本意是让素娘和如莲自己找寻一座合适的庭院入住,孰知素娘看了这个院子,觉得满意,看了另一个,又觉得更是满意,再看一个,却又觉得这里更好,犹豫不决,如莲却是没有主见,跟着素娘转悠,楚欢心中好笑,终是做了主意,帮着素娘选了一处雅致的院落安住。
楚欢既然做主,素娘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正想着过去吩咐孙子空置办家具,忽听得一阵琴声自不远处传过来,素娘心下好奇,问道:“二郎,这里面还有别人住着?好像……好像有琴声。”
楚欢微微一笑,领着二人循着琴声过去,转到一处院子外面,向里面看去,却只见院子里彩衣飘飘,竟是那对西域双胞胎穿着sè彩鲜艳的舞衣,正在院内翩翩起舞,院内有两颗芭蕉树,芭蕉树畔,这一对姐妹花身姿婀娜,舞姿曼妙,就如同两只美丽的蝴蝶,身形轻盈,二人合舞,配合默契,却是极为动人。
素娘哪曾见过如此舞蹈,站在门外,心下称奇,楚欢这也是头一次见到这对西域姐妹花跳舞,见她们舞姿优美,陡然间却是想到同样舞姿曼妙动人的琉璃夫人,虽然同样都是在舞蹈,但是琉璃夫人的天罗舞显得梦幻,而双胞胎的舞蹈却是唯美。
琉璃夫人舞蹈之中,高贵典雅,充满着神女一般的飘渺气质,而这对姐妹花的舞蹈,却是尽力将女xìng的柔美xìng感表现出来。
楚欢背负双手,嘴角带着笑,他已经瞧见,就在芭蕉树下,凌霜坐在一架瑶琴旁边,葱葱玉手柔软无骨,流畅自然,那优美的旋律,便是出自她那十根匆匆玉指之下。
楚欢见到这一幕,倒是颇为欣慰。
其实将这对姐妹花带回京城,他也是无可奈何之选,心中一直还在想着以后将会如何安排这对姐妹花,更不知道这对姐妹花入京之后,是否会适应中原的生活。
只是此刻看到眼前的情景,这对姐妹花在入京之后的短短时rì,显然与凌霜相处的极为融洽,同歌共舞,十分和谐。
凌霜用心弹琴,姐妹花用心跳舞,竟是无人注意到楚欢等人就在院子外面,楚欢见到素娘似乎对院子里的歌舞很感兴趣,便也不急着离开,陪着素娘和如莲一同观看,过了片刻,琴声嘎然而止,姐妹花也终于停下舞蹈,就听得棕发美人珍妮丝娇笑道:“凌霜姐姐,你说是我妹妹跳得更好看,还是我跳的好看?”
不等凌霜说话,金发美人布兰茜已经不依道:“珍妮丝,你又犯错误了,我是你的姐姐,可不是你的妹妹!”
楚欢哑然失笑,敢情为了争论谁是姐姐,这对娇艳的姐妹花竟然是从西梁争论到京城来,忍不住大声道:“既然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争不出结果,不如我来给你们出一个好主意!”
楚欢的声音,立时惊动了院子里的姑娘们,布兰茜第一个转身过来,见到楚欢,“啊”地叫了一声,显出惊讶之sè,反倒是珍妮丝瞧见楚欢,俏脸上却是显出一丝欣喜。
凌霜见到楚欢一瞬间,娇躯一颤,缓缓站起身来,笑声之中,楚欢已经进了院子,拍手笑道:“舞蹈美,琴声更美!”
布兰茜眨了眨美丽的大眼睛,问道:“楚,你……你怎么回来了?”这话一问出,立时有些尴尬,知道自己说错话。
果然,楚欢立时苦笑道:“看来布兰茜姑娘并不想见到我,只是这里是我家,我不会这里,难道要流落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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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兰茜有些尴尬,忙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那个,哎呀,你明白的!”
楚欢哈哈笑道:“你说话总是那样深奥,很难让人明白。”
凌霜此时终于过来,盈盈一礼,道:“楚……老爷,你回来了?”
楚欢温和一笑,问道:“刚刚到家,看到你们在弹琴跳舞,没敢打扰。”
凌霜脸上微微泛红,道:“我们……我是胡乱弹的……!”
“胡乱弹的就如此动听,那要是好好弹起来,岂不是天籁之音?”楚欢笑道:“这些时rì,你们还好吧?”
凌霜点头道:“没什么大事,都还好。”她xìng情内敛,见到楚欢,心中其实异常激动,只是却尽力压制住自己的激动之心,不敢再这么多人面前表露出来。
楚欢回过头,见到素娘和如莲还有些怯生生站在院子外面,招手道:“素娘姐,小妹,你们进来!”
素娘和如莲对视一眼,如莲念佛诵经,心xìng平和,倒是波澜不惊,只是素娘瞧见院子里的几个女子都是身姿婀娜,美貌动人,心下却是有些自行惭晦,犹豫了一下,终是忐忑不安地进了院子内,站到楚欢身后。
素娘身形丰满结实,个头较高,如莲娇小玲珑,楚楚可怜,凌霜等人见到这两名女子,都是有些诧异,情不自禁打量了一番。
素娘心中却还是颇为紧张,只是她虽然出身贫寒,却也是个硬脾气,忐忑紧张之中,瞧见几个姑娘打量着自己,却是觉得自己若是在这几个女人面前显得太过拘束紧张,反倒是低人一等,方才楚欢也说过,自己以后便是这所府邸的女主人,楚欢或许只是随便说一下,但是素娘可是记在心中,却是觉得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给楚欢丢脸。
她虽然质朴,但是人情世故当然也懂得,楚欢不是当初的那个山村小子,他是帝国的官员,素娘知道身份越高的人,越注重体面,所以自己总是要维持楚欢在外人面前的体面,自己是楚欢的身边人,若是畏畏缩缩,自己失了面子倒也罢了,却万万不能让楚欢失了面子,心中想到此处,本来微低着的螓首,缓缓抬起,也是往那几朵花儿一般的女子身上打量着。
她心中不得不承认,这几个女子肌肤都是水嫩异常,而且肤sè白皙,特别是两个西域的美人儿,那肌肤白的耀眼。
她也不知道这是外国人,只以为这样的人物只有京城才会出现,却也是心存好奇,心中想着不知这些女人的肌肤怎地会这样白。
她从前在刘家村照顾楚李氏,cāo持家务,也是风吹rì晒,若是以乡村女子的样貌身材比较,她却是其中的佼佼者,自打去了云山,风吹rì晒少了,这肌肤也白嫩光滑许多,可是与这几个女子一比,显然就落下了几分。
楚欢哪知道素娘这小会儿功夫内心深处是翻江倒海,笑着向素娘道:“素娘姐,小妹,这几位以后都会照顾你们,唔,互相照顾吧。这是珍妮丝、布兰茜,这是凌霜姑娘。”又道:“凌霜,这两位都是我的家人,这位是我家小妹,你们都可以称呼小妹,这位是……素娘姐!”含笑看着素娘,加了一句道:“她是我的妻子!”
楚欢明白,素娘虽然纯朴,但却并非没有自己的心思,不管怎么说,素娘如今也确实是自己过门的媳妇,若是遮掩隐瞒,反倒是对素娘的不尊重,轻贱了素娘,他坦然告诉众人素娘是自己的妻子,一来也是让众人明白其中关系,另外也是让素娘心安。
凌霜本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陡闻此言,眼中划过一丝惊讶的目光,娇躯一颤,倒是布兰茜已经奇道:“楚,你……你在家中还有妻子吗?”
她这一个“还”字,含义极深。
双胞胎在西梁一开始并不知道楚欢娶了绮罗,直到快要进沙漠的时候,塔都追上队伍,要带回绮罗,那一场生生别离,众人都是看在眼里,也正是因此,姐妹花才知道楚欢在西梁还有一位妻子。
此时却见到眼前这个身材丰满的女子也是楚欢的妻子,布兰茜天真烂漫,并无心机,忍不住脱口而出一个“还”字。
素娘本来也是故作镇定,面对凌霜等几名美人,她即使抬着头,却也是心中紧张,此刻听得楚欢直言自己是他的妻子,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暖意,忽然间感觉自己的底气足了不少,甚至感觉自己的背部挺得更直。
凌霜一怔之后,却很快向着素娘盈盈行了一礼,恭敬道:“凌霜见过夫人!”
珍妮丝和布兰茜互相看了一眼,最近她们与凌霜在一起,除了了解中原的一些事情,却也是了解中原礼仪,她们是讲礼貌的人,见凌霜如此,都以为这是礼仪规矩,也都学着凌霜的样子,向素娘盈盈行礼:“见过夫人!”
素娘何曾得到如此的礼遇,本来有些放松的心顿时又紧张起来,可是内心深处却还是着实欢喜,忙道:“不……不用这么客气的!”
第六七九章 户部三巨头
布兰茜已经急着问道:“楚,你说有办法帮我们解决,有什么办法?”她与珍妮丝的姐妹位置之争不是一rì两rì,刚听说楚欢有解决的办法,记在心中,此时急忙问出来。
楚欢笑道:“你们是否谁也不服谁?”
珍妮丝和布兰茜互相看了一眼,在这个问题上,两人有着坚定的立场,神sè不善。
楚欢哈哈笑道:“我中原时间记法,有十二个时辰,你们为了谁是姐姐争论不休,倒不如互相商议一番,这一天十二个时辰,每人轮流做六个时辰的姐姐,这样岂不解决了?”
此言一出,凌霜和素娘都是莞尔,布兰茜已经叫道:“这……这怎么可以?”
楚欢耸了耸肩,“这是唯一的办法,否则你们再想想其他的法子?”
姐妹花都蹙起眉头来,显然都是在考虑楚欢此言。
便在此时,却见到孙子空已经匆匆过来,禀道:“师傅,衙门里刚刚来人,说是户部衙门正在等你议事,让你快些赶过去。”
楚欢一怔,他刚刚回府,户部便得到消息,那边的消息真是灵通。
当下也不多言,令孙子空带人帮着素娘布置院子,自己则是收拾整理一番,骑了雷火麒麟,迅速往户部衙门赶过去。
到得户部衙门前,一眼就见到户部左侍郎郎毋虚正站在户部衙门正门外等候,遥望见楚欢骑着雷火麒麟过来,尚未到门前,已经眉开眼笑,拱手迎上去,笑道:“楚大人,恭喜恭喜,凯旋而归,咱们户部这次可是大大长脸了。”
楚欢翻身下马,拱手笑道:“侍郎大人一向可好?”
郎毋虚亲热地挽着楚欢的胳膊,笑道:“不瞒楚大人,郎某自打楚大人出使之后,还真是过得不好,没有楚大人,这rì子真是难熬啊!”
楚欢哈哈一笑,郎毋虚两面三刀溜须拍马的本xìng,他是一清二楚,却见到郎毋虚打量那雷火麒麟几眼,赞叹道:“薛尚书回京之后,同僚宴请,宴会之上,薛大人对楚大人赞不绝口,更说楚大人在草原上收服了一匹极品神驹,今rì一见,果然是一等一的神驹啊!”
楚欢笑道:“这也是运气好。”
便在此时,衙门内有人出来道:“大人,马部堂传下话来,楚大人若是到了,直接去他堂中相见!”
“走走走!”郎毋虚拉着楚欢的手臂,令人将楚欢的骏马牵下去,“楚大人,马部堂得知你进京,本是想让你好生歇一歇,可是当前咱们户部有一件急事要处理,马部堂却是非要让楚大人一同商议。”凑近低声道:“楚大人,还有一桩天大的好事等着你!”
“哦?”楚欢不解,却已经被郎毋虚拉入衙门之中。
入了衙门,沿途所见官员,却都是恭恭敬敬向楚欢行礼,这中间竟然多出了许多的生面孔来。
楚欢明白,前任户部尚书胡不凡因为红银册一事,已经身死,皇帝陛下敕封马宏掌持户部,这马宏人品先且不说,却深得皇帝陛下信任,户部前番因为红银册一案,不少官员都是牵连落马,这户部也是重新洗牌,新的官吏进入户部衙门,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尚书堂很幽静,两人相携而来,门前自有人进去通禀,很快里面就传二人进去,进了大堂,楚欢却发现这堂内的家居摆设都是焕然一新,当门是一面屏风,一幅水墨山水画,肃然雅静,便听得脚步声响,从屏风后面转出一人来,一身官袍在身,身材瘦长,脸上却是和颜悦sè的笑容,见到楚欢,已经笑道:“楚大人,这里可是就等你了,恭喜你出使凯旋而归,这京中上下,如今可是无人不知楚大人的威名啊!”
楚欢忙拱手道:“大人过誉了,只是尽职办差!”
马宏却也是和颜悦sè过来拉着楚欢的手臂,亲切道:“可没有过誉。楚大人带刀进入西梁王殿,在西梁人的威逼下,并不下跪,豪气冲天,为我大秦添了大大的颜面,你可不知,圣上得知此事,那可是龙颜大悦。”挽着楚欢到了屏风后面,笑道:“这里有一份圣上的旨意,薛部堂回京之后,圣上龙心喜悦,大加封赏,只是楚大人令堂有恙,薛部堂也已经向圣上禀明,圣上当着文武大臣夸赞楚大人不但有勇有谋,而且孝顺可嘉,不等楚大人回来,已经给楚大人率先颁下了封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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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毋虚在旁笑道:“楚大人,刚才我便对你说过,这里可是还有一桩大好事儿等着你。”
马宏从袖中取出一道圣旨,肃容道:“楚欢接旨!”
楚欢和郎毋虚急忙跪下,马宏这才念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主事楚欢出使西梁,智勇双全,大振国威,乃我大秦栋梁之才,着楚欢升任户部右侍郎,善加勉之,钦此!”
楚欢一怔,马宏已经笑着上前将楚欢扶起:“来来来,楚侍郎,圣上皇恩浩荡,对楚大人,那可是隆恩不浅啊!”
楚欢接过圣旨,道:“圣上隆恩,下官万死不能报也!”
马宏哈哈一笑,令人上茶来,这才让郎毋虚和楚欢在厅中落座,随即才向楚欢道:“楚大人,本来你今rì刚入京,该好好歇息两rì,可是有一桩大事,却不得不叫你共同商议。”
楚欢奇道:“却不知是何等大事?”
马宏看了郎毋虚一眼,郎毋虚心领神会,立刻道:“楚大人,你不久前刚从西北回来,西北的情况,你该比我们更清楚,这桩事儿,就是关于西北的问题。”
楚欢心中一紧,问道:“西北的问题?”
马宏从旁边的案几上取了厚厚一沓折子,递给了楚欢,楚欢双手接过,先是随意翻看了一下,然后看了看署名,发现这折子大都是西北官员呈上来的,天山道总督朱凌岳的折子也霍然在其中。
堂中肃然幽静,楚欢先是看了朱凌岳的折子,随即又翻看了其他几道折子。
这些折子,除了朱凌岳,其他诸官的条陈,总结起来便是如今西北依然处在困境之中,百姓缺衣少粮,流寇肆虐,流民随时有暴起的可能,其中有几道折子更是直言,如果不能让西北尽快恢复生产,没有足够的粮饷,军队甚至都有可能出现问题。
总而言之,西北官员的折子,先都是对西北的情况大加渲染,倒似乎西北如今额境况,比西梁人占领的时候还要恶劣。
等到陈词一番之后,便是恳请朝廷赶紧对西北予以援助,几乎每一道折子,都提到了恢复生产,需要大批粮种耕具的字眼。
“这都是西北官员的折子。”马宏淡淡道,指着案几上另一沓子奏折,“这是京官的折子,这些折子本来都是呈送给圣上,尔后转入中书省,就在前rì,中书省又将这些折子丢到了这里,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不过意思都是大同小异,西北官员哭喊着要粮食,要耕具,要银子,而京官这头,有的是上折子让圣上下旨户部拨粮食,更多的却是提到什么西北自建,让西北人自己恢复生产。”
楚欢不动声sè笑道:“西北人自行恢复生产?若是他们有那个能力,倒也不是不可以。”
“这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马宏靠在椅子上,“刚看头几道折子,我还没弄明白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多看了几道折子,这才看明白,西北那边,是有人要趁火打劫啊!”
“啊?”
马宏冷笑道:“西北三道,立国之前,分成数国,当年风将军平灭西北诸国,那些伪帝伪君倒是死的死,逃的逃,可是各国的地方豪族可杀不得。西北当初最强的一国,便是西关道的越国,越国的都城就在越州,那时候西北诸国也是没少打仗,虽然同属西北,可是互相之间还是有些仇怨的,不过那时候越国势强,越国的豪族可是威风一时,如今的西关道豪族,大都是越国遗留下来的豪族。这一次西关道豪族遭受灭顶之灾,元气大伤,天山和北山两道的豪族找到了机会,那是准备要将西关豪族置于死地啊!”
楚欢皱眉道:“大人说的是以粮占地?”
“楚大人从西北归来,自然是知道这事儿的。”马宏叹道:“你说的不错,折子中所说的西北自建,就是让天山北山二道豪族拿出粮食往西关去耕种。呈上这些折子的京官,大都是出身于北山和天山,他们本就是出自这两道豪族之家,按照他们的说法,两道豪族愿意拿出粮种,但是却要出多少粮种,租多少地,而且还要求免赋三年……这免赋暂时不说,只是这出粮租地,明显就是以粮占地,那是冲着西关豪族杀过去的。”
楚欢不动声sè问道:“那朝廷的意思是?”
“圣上下了旨意,西北不能乱,令中书省想出解决的法子。”马宏皱眉道:“中书省便将这些折子丢到咱们户部,让咱们户部想法子。”摊开双手,无奈道:“常言道的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户部尚书的位子,本官现在已经感觉到屁股发烫。你们说说,咱们四大粮仓,陈扬仓已经空了,吉平仓维系东北,存粮无多,咱们也动不得,孝陵仓也没有多少粮食,如今河北青天王的残部又开始蠢蠢yù动,韩三通派人守着孝陵仓,咱们户部想动也动不了。倒是剩下一个金陵仓,本官前番接手的时候,到听说金陵仓库存充足,心里还欢喜,前阵子派人往金陵仓去查粮,这不查倒好,一查下去,本官差点背过气去……!”
第六八零章 谨小慎微
户部尚书马宏提到青天王,楚欢便想到大漠之中发生的事情,黑蛟侯被黑袍人劫走,青天王追赶而去,却也不知后来究竟如何。
河北青天王残部蠢蠢yù动,却也不知那青天王是否已经返回河北。
想到青天王,自然而然想到了柳媚娘,媚娘与戍博迦离开那座寺庙之后,便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也不知道他们如今身在何处,几个月过去,却也不知媚娘身上的毒xìng是否解除。
马宏见楚欢若有所思,当然不知道他神思大漠,叹道:“户部的账面上,金陵十六仓,都说满仓满粮,前阵子派人一查,楚大人,你猜那边还有多少粮食?”
楚欢听马宏这般说,就知道金陵仓肯定出问题,摇了摇头。
马宏苦笑道:“不足一半。十六.大仓,六大满仓,五个小半仓,加起来也就一半而已,与账面上的储粮,相去甚远。”
郎毋虚在旁神情便开始尴尬起来。
楚欢皱眉道:“怎会出现如此状况?”
马宏似有若无地瞥了郎毋虚一眼,冷笑道:“胡不凡掌管户部,圣上对他和其信任,可是他却背着圣上,无法无天。这胡不凡竟然暗中倒卖金陵仓的粮食,不但是他,金陵仓那些仓榖官员,没有几个手脚干净的。”向郎毋虚道:“郎大人,你知道吧?”
郎毋虚一怔,忙道:“不知……哦,这个,金陵仓官员擅动官粮,下官不清楚,不过胡不凡掌控户部之时,只手遮天,各道的户部司和各大粮仓,都有他的心腹安插其中,下官早就知道此人结党营私,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只是想不到他竟是贪婪至此。不过前次查验过后,惩处大批仓榖jiān官,当真是大快人心。”
马宏道:“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东南天门道在打仗,雷大将军亲赴前线,圣上可是当朝下旨,我大秦全国,以平定天门道为首要之务。雷大将军出发之前,圣上可是当着百官的面向雷大将军承诺过,雷大将军要什么,朝廷就给什么,嘿嘿,这要什么给什么,从哪里给?还不都是要从咱们户部拔出去。”
楚欢问道:“部堂大人,出使之前,下官还听说官兵将天门道团团围困,天门道势弱,怎么短短时rì,这天门道却是蔓延的如此厉害?”
此时下人已经将茶水送上来,等下人退下,马宏才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末,品了一口,随即才道:“说起来,那胡不凡当真是罪大恶极。楚大人,你应该知道,胡不凡之前给朝廷递了一道折子,说什么国库缺粮,要从江淮道那些豪族士绅手中借粮,等到平定天门道,再行归还!”
楚欢自然知道此事,他还记得,当时仓部主事欧阳志还对此事大加反对,自己也是提出了反对意见,不过最终中书省却还是采纳了这借粮之策。
他点点头,马宏一拍桌子,道:“胡不凡乃是误国巨jiān。户部下属的江淮道户部各司,向那些豪族士绅借粮,可都是碰了一鼻子灰,有一些豪族甚至直接杀死了户部司官吏,投了天门道,他们豢养的门客壮丁,一转身也都成了天门道的人……这是大大的失策。如果不是这馊主意,假以时rì,天门妖道粮食短缺,不攻自破,可是经此一事,那些豪族或明或暗资助天门道,他们都是财力雄厚,而且是当地的地头蛇,人脉广阔……!”摇了摇头:“将这些豪族逼得造反,你说官兵能有什么好结果……!”
楚欢心中暗叹,当初他和欧阳志早就想到这一点,而且那些豪族之所以能够称霸一方,本就是依靠家财撑住,借粮之策那是打着旗号夺人家财,对于那些豪族来说,夺财与夺命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家财远比xìng命还要重要。
其实楚欢一直都想不通,连他和欧阳志这样的普通官员都能想到借粮之策稍有不慎,会酿出巨祸,为何中书门下那些帝国的重臣却是忽略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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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马宏是皇帝身边的宠臣,一直得到皇帝的信任,而且经常可以面见皇帝,他今rì倒是侃侃而言,似乎早就看出其中的不妥,那为何当初这道旨意发出去的时候,朝中重臣反对的声音却是寥寥无几?难不成中书门下甚至尚书省的那些朝廷重臣都在同一时间被鬼迷了心窍。
“不说那边的事情了。”马宏看起来心情确实不是很好:“还是商议西北的事儿吧。本官也说了,粮仓粮食不足,金陵仓粮食减了一半,可是东南的战事不能怠慢,前番已经将本来运往西北的救济粮都已经转运到了东南。这本就十分吃紧,再过几rì,通天殿祭天大典便要举行,圣上登基之时举办过祭天大典,如今都已经过去许多年,这一次祭天十分的隆重,银子如流水,我这个户部尚书,如今是缺银又缺粮……想抢都没地方抢去,这西北要粮要银子,咱们实在是拿不出来,最多往那边调拨一些耕具,银子是一两也调不过去,粮食嘛,更是一颗也难以调动!”
楚欢道:“部堂大人的意思,是同意西北豪族的以粮占地之策?”
“我这不正是找寻两位来商议吗?”马宏端起茶杯道:“这事儿本该中书省拿出决策,可是中书省却将这摊事儿丢到了咱们户部来。祭天大典,安国公领着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去打理,说是没有jīng力过问西北这点小事……嘿嘿,小事……,那边倒是说得痛快,让我们户部早作决策,若是西北真的出了事儿,咱们户部这帮子人都是难逃干系!”左右看了看两名部下各一眼,吹着茶末慢条斯理道:“两位大人,你们都来说说,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郎毋虚是个最易察言观sè之人,身在官场,也知道诸事都要谨小慎微,他心中清楚的很,西北这档子事,可实在不是小事。
中书省将这种事儿丢到户部来,在座的三人心里都是明镜儿似地,谁不知道这是中书省玩的花招。
若是换做从前,郎毋虚倒未必会轻易说话,这种国事,多说一个字,真要是出了岔子,只怕就难辞其咎,但是今时不同往rì。
郎毋虚本是胡不凡一党,却两面三刀,背地里靠近了楚欢,也正是因此之故,胡不凡落马之后,郎毋虚却是毫发无伤,依然留在了户部衙门。
只是当初跟在胡不凡身边,他作为胡不凡的心腹,在户部说话还是很有分量,如今马宏坐镇户部,郎毋虚虽然依旧是户部左侍郎,可是却很清楚自己在户部衙门的位置,无论是马宏还是楚欢,在户部衙门都比自己要稳当的多,他清楚自己如果想要保住自己现在的地位,就必须极力迎合这两人。
马宏问话,楚欢不说话,郎毋虚就算不想多说,此时却也由不得他,他不但要说,而且知道自己还不能多说废话,一定要在这两人面前表现出同心协力的态度,所以放下手中的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轻声道:“部堂大人,我瞧上面那帮家伙,这是要用我们做替罪羊啊!”
马宏眉头一展,“哦”了一声,笑问道:“郎大人何出此言?”
郎毋虚表现出贴心姿态道:“部堂大人,西北以粮租地的折子,无论同不同意,这事儿摊到咱们户部,就让咱们陷入两难之境。不同意吧,那么无论是西北官员还是京官,一定会有许多人跳出来,找咱们户部拨粮拨银往西北送过去,如果拿不出来,他们就会弹劾咱们不顾帝国困境,对西北的乱状视若无睹,西北真要因此生出乱子来,咱们户部肯定是要受牵累。若是同意吧,这道命令传达下去,天下人都觉着这是咱们户部干的事儿,西关道的豪族对咱们户部自然是生出憎恨之心,便是其他豪族,想必也会对咱们生出不满之心。西关道豪族手中有地契,咱们户部一纸文书同意以粮租地,就等若是将西关道豪族手中的地契变成了废文,这天下手中有地契之人,自然是人心惶惶……!”说到这里,苦笑道:“搞不好也要生出乱子来,只要一乱,责任又是咱们户部担着!”
马宏抚须道:“郎大人言之有理,便是这么回事了。本官想来想去,难有两全其美执法子,郎大人,你看看有什么法子能够解当下的燃眉之急?”
“这个……!”郎毋虚看向楚欢,笑道:“楚大人,你是从西北那边刚回来,你看看,咱们该如何处置此事?”
楚欢立刻肃容道:“部堂大人和郎大人在这里,两位都是下官的前辈,经验丰富,朝中能臣,下官哪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楚大人自谦了。”马宏笑道:“本官倒觉着,咱们这些老家伙有时候老眼昏花,脑子容易糊涂,转不过弯来,楚大人年轻才俊,jīng明强干,脑经活络,你有什么想法,直言不讳,咱们不都是在想着法子吗?有什么你尽管说吧。”
楚欢摇头道:“如此重大国事,关乎一方安定,更是关乎社稷稳固,下官实在不敢多言,而且……下官现在也确实没有什么主意!”
马宏眼角跳了跳,纹郎毋虚道:“郎大人,你有什么看法?”
“下官一切谨遵部堂大人吩咐!”郎毋虚立刻端容道。
马宏面不变sè,神情淡然,端起茶杯品了一口,终于道:“这事儿今rì拿不出一个章程,也就散不了。”咳嗽两声,道:“国之重事,如今既然交到户部,你二位是户部左右侍郎,必须的拿出一个主意来。”先是看了楚欢一眼,随即目光落在郎毋虚身上,肃然道:“郎大人,你先说吧,无论是同不同意,你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都这个时候了,都不要打马虎眼!”
第六八一章 三言堂
郎毋虚见马宏态度有些生硬起来,心中自然是大为不快,但却不敢显露,而是显出惶恐之sè,忙道:“部堂大人既然有吩咐,下官也就只能斗胆进言!”
马宏神情这才缓和些,含笑道:“咱们就该同舟共济,郎大人,你在户部的年头比本官还要久,楚大人虽然年轻有为,但毕竟在户部也不是很久,关于户部的事儿,你郎大人是最为熟悉,咱们自然还是要听听你的意见。”
郎毋虚心中暗骂,这马宏显然是不敢得罪楚欢,三言两语之间,将楚欢拉到他那一边,却是逼着郎毋虚说出看法。
郎毋虚何等样人,中书省那边将难题丢给户部,准备让户部做替罪羊,这马宏此时却又将难题丢给郎毋虚,准备让郎毋虚做户部的替罪羊。
这中间的关窍,郎毋虚心里明镜儿似地,可是这时候他又哪里敢显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只能强作笑颜道:“部堂大人既然这般说,下官斗胆,便说说自己不成熟的意见。”顿了顿,终是道:“下官觉着,西北如今的局势,恐怕也难有什么万全之策,以下官之见,做出抉择,只能舍小弊求大利!”
马宏立刻道:“郎大人的意思是?”
“西北呈上来的折子,准了就是。”郎毋虚道:“咱们户部拿不出钱粮,而且东南战事正紧,虽说如今户部也正四处筹措钱粮,可是咱们的jīng力,也只能往东南边去应付,这西北嘛……部堂大人,恕下官直言,朝廷如今也是没有jīng力去管。当初朝廷将心思放在西北,只因西梁人兵锋正盛,随时都可能打进关内,外敌侵入,咱们不得不应对,如今的局面完全不同,外寇已经退出关外,咱们的jīng力也就用不着放在那边,倒是东南那头战况激烈,咱们也只能顾及东南。”
马宏若有所思,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任由北山天山二道豪族进入西关?”
“咱们手里没有余粮调到西北,这种时候,更不可能增加赋税。”郎毋虚道:“部堂大人,下官说句掉脑袋的话,如今的情况,朝廷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说到底,没有粮食,咱们就解决不了西北的事情,这西北豪族主动凑上来献策,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虽说他们的心思别有图谋,只是这种时候,却也是为朝廷解决了一道大大的难题。”
马宏靠在椅子上,道:“西北那帮家伙,胃口可是不小啊。他们要朝廷免赋三年,三道之地,三年下来,朝廷可要少多少银子?咱们大秦十六道之地,西北占了两成,也就是说,这往后三年,帝国的财政收入,每年都要少两成,可是我估摸着接下来这些年,朝廷的花销却还要比现在多,你说到时候咱们户部拿什么支撑朝廷的花销?”
楚欢终于开口道:“部堂大人,富rì子富过,穷rì子咱们就勒紧一些裤腰带。西北遭受兵灾,百姓遭难,即使天山北山二道豪族不要求免赋税,为了安抚西北的百姓,我想圣上也会考虑适当减轻赋税。下官见识粗浅,只是觉着眼下的情景,还是要让西北的老百姓从战乱中稳定下来,让他们先吃上米饭住上房屋,只要恢复了元气,才可能安心生产,帝国也才可能有赋税可收。”
郎毋虚在旁立刻道:“不错不错,部堂大人,楚大人言之有理啊。如果西北豪族不能自行重建西北,那么朝廷在接下来几年莫说从西北取得赋税,恐怕每年还要花费大批钱粮用于西北的重建。如今免税三年,固然无法从西北收取赋税,可是朝廷却也不必投入大批的钱粮物资用在西北,这样算起来,朝廷还是合适的。”
“如此说来,郎大人是极力赞成西北豪族的出粮租地之举了?”马宏笑道:“今rì郎大人一番言语,让本官茅塞顿开,哈哈哈,郎大人不愧是户部老臣,其中利害,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向楚欢笑道:“楚大人,咱们rì后凡事还是要向郎大人多多请教啊!”
郎毋虚心惊肉跳,马宏那装模做样的情态,看在郎毋虚心中,只觉得心里发毛,这几句话说下来,倒似乎郎毋虚是极力支持西北自建。
他心中恨得牙痒痒,面上却是笑道:“不敢不敢,部堂大人过誉了。”小心翼翼问道:“部堂大人的意思如何?”
“其实本官对西北事务十分的陌生。”马宏谦虚道:“蒙圣上眷顾,进入户部不久,诸事还是颇为陌生。好在郎大人是部员里的老人,楚大人也是在西北走过一遭,说起来,两位对于西北的了解都是胜过本官。”笑道:“郎大人,你既然都这样说了,这事儿咱们户部也算是议出了章程,就有劳你赶紧写一份奏折,将户部的意思奏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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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毋虚心下又是一跳,却还是恭敬道:“部堂,这真要准了西北的折子,还有诸多事情要办……!”
马宏已经道:“什么事情都要咱们去担心,咱们三个就是长了十个脑袋也不够用。大局咱们已经定了,至若其他的具体事项,还是交给下面去办吧。而且这也仅仅是咱们户部拿出的章程,上面是否同意,还要听朝廷的示下。”
楚欢此时忽然道:“部堂,如果准了西北的折子,西关道的豪族,却又作何感想?”
“楚大人,这西关道豪族还存在吗?”马宏笑道:“都说西关道有西关七姓,如今这西关七姓流落四方,哪里还成样子。这西北的重建,还是要靠天山北山,西关道的豪族已经是靠不住了。”作势便要起身来,楚欢已经笑道:“部堂,话可不能这样说!”
马宏本来屁股都已经离开椅子,听闻此言,屁股重新落下去,先是微一皱眉,随即笑道:“楚大人还有其他意见?”
楚欢道:“不敢,只是下官想着,这西北重建自是刻不容缓,但是常言道的好,急火攻心,若是事情办得太极,怕是反会出现变故!”
“变故?”马宏神情冷淡下来:“什么变故?是有人要造反,还是有人要谋逆?”他端起茶杯,淡淡道:“东南那边一头乱麻,咱们户部的jīng力也要放在那边,西北的事儿,能早些办掉,自然是早办为好,夜长梦多,这要真是西北出了变故,后果不堪设想。”
楚欢道:“西北三道,重建的便是三道,其中又以西关道最为重要。战火肆虐西关道,西关从上到下都是饱受磨难,常言道的好,大难之下,人心同德,这时候西关道上下看似一盘散沙,但是流落在外,却都是互相照应,患难之情,非比寻常。如是一纸文书下去,容许北山天山两道豪族进入西关,将西关豪族的地契变成了一纸空文,下官担心西关上下恐怕是人心不满啊!”
马宏眼中一道光芒划过,却还是笑道:“楚大人是担心西关的豪族不服吧?”
楚欢道:“这首当其冲不服的,自然是西关豪族。”
“楚大人多虑了。”马宏笑道:“如今的西关豪族,今非昔比,是在算不得什么。更何况朝廷是要着眼大局,为了顾全大局,总要牺牲一些东西。西关豪族手中除了那地契,什么都没有,难不成还要靠他们手中的废纸去重建西关?楚大人,这取舍之道,不可不明。至若西关的百姓,他们对西关豪族也未必有什么好感,朝廷允许北山天山二道豪族拨出粮食进入西关耕种,说到底,那也是为了西关百姓能够生活下去,这是好事,西关豪族什么样子,我想西关百姓并不在乎!”看向郎毋虚,问道:“郎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郎毋虚笑了笑,道:“是!”
楚欢道:“部堂所言自然不错。不过废了西关豪族的地契,那大秦各道手握地契之人多如牛毛,不知那些人将会作何感想?”
“事急从权嘛!”马宏品了一口茶,道:“西北如今的境况,也只能出此下策了。”看着楚欢,反问道:“楚大人莫非是不同意西北的折子?”
“那倒不是。”楚欢摇头道:“下官只是说出自己的浅见而已。下官以为,天山北山二道豪族要进入西关,也未必不可以,只不过事儿还得办的委婉一些。”
“哦?”马宏笑道:“愿闻其详!”
楚欢想了想,才道:“下官觉得,要让西北真正稳定,至少要考虑到三种人。”顿了顿,才道:“第一,自然是天山北山二道的豪族,他们既然想要为西北重建做出自己的贡献,朝廷自然不会泼他们的冷水,他们也是西北重建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自当重视。朝廷应允他们以粮租地,也就等若顾及了他们的报国之心。”
“另外两种人呢?”
“第二种人,当然是西关道的百姓。”楚欢肃然道:“这恰恰是西北最不可忽视的根基。西北要重建,豪族出力,而百姓们才是重新恢复西北生产的力量。朝廷却也要为他们的处境多加谋划,只照顾到豪族,却忽视百姓,西北依然难得稳定!”
“楚大人此言大有道理。”郎毋虚立刻道:“部堂,西北的百姓,特别是西关道百姓,咱们万不可轻视。”
“楚大人的意思是?”马宏凝视楚欢。
楚欢正sè道:“豪族进入西关,他们出粮,这土地自然是要让西关道的百姓来耕种,除此之外,户部也该拟出章程。西关百姓家破人亡,处境比之关内要困难得多,朝廷若是免除赋税,那可不是免除豪族的赋税,而是免除百姓的赋税,等到有了收成,免除的赋税补给耕种的百姓,让他们可以重建家园。”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两道豪族不是说出粮只是为了帮着朝廷重建西北吗?那好得很,据下官所知,我大秦各道的赋税,平均下来,朝廷收缴三成赋税,地主名义上也是收取三成,但是往往都在三成以上,这一次在西北,朝廷的三成赋税免除,不过地方上要建设,朝廷无法往西北拨银子,那么其中两成,可以交由地方官府收纳,剩下的八成,豪族们依然是三成,百姓可得五成!”
马宏眼角跳了跳,眉头锁起,尚未开口,郎毋虚却已经附和道:“楚大人这提议倒是不错。西北的豪族既然说是要重建西北,那么就给他们报效国家的机会。等到了收成之时,三成的粮食,弥补他们投下的粮种,那是绰绰有余。地方官府收缴两成,可以维持地方衙门的运转,老百姓得了五成,几年下来,很快就会恢复元气。”抚须道:“部堂大人,这道命令一旦传到西北,老百姓必然是欢欣鼓舞,眼瞅着能够丰衣足食,我想没有人愿意放着好rì子不过,还要在西北闹事。”向楚欢竖起大拇指,笑道:“楚大人以民为先,却正是解决西北动乱之道,高,实在是高!”
第六八二章 明月祭天,星辰汇集!
马宏神情淡然,问道:“这最后一种人,想必就是西关豪族了?”
“部堂大人英明!”楚欢拱了拱手:“西关豪族如今固然落魄,但天下无数双眼睛也都盯着西北,对他们的处理,却也要谨慎小心!”
“楚大人觉得该如何处理?”
“西北豪族倒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们进入西关的前提,是西关道豪族无法拿出粮种来。”楚欢缓缓道:“若是西关道豪族有能力拿出粮种,西北豪族却是不会轻易进入西关。”
“荒谬!”马宏忍不住道:“西关道豪族自身难保,莫说恢复生产的粮种,他们如今便是连自己的口粮只怕也保不住。”
“部堂大人说的是,不过这场面上的事情,倒也不是坏事。”楚欢含笑道:“这道命令,朝廷自然也是要发下去,不管西关道豪族有粮无粮,朝廷也算是给了他们机会,多少也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如果实在拿不出粮种,朝廷也可以发下命令,西北豪族若是选中西关豪族的土地耕种,每年也是要适当给予一些补偿,比如说提供一些生活上的粮食,数目倒也不用太大,但是天下人看在眼里,总会觉得朝廷对西关豪族也是仁至义尽!”
郎毋虚点头道:“楚大人这个想法很好。给予西关豪族一些弥补,便封住悠悠之口,免人说西关豪族手中的地契都是一指废文。”
马宏凝视楚欢,笑道:“看来楚大人凡事都是成竹在胸啊,早有谋划。”
“这也都是下官胡思乱想,本不敢胡言乱语,只是今rì部堂大人令我们畅所yù言,将心中想法说出来,楚欢这才冒昧而言,若有不妥之处,还望部堂大人恕罪!”楚欢拱手含笑道。
“哪里有不妥?”马宏道:“本官瞧着妥的很。楚大人,你方才所言,不如也拟一道折子,回头与郎大人的折子一同递上去。”
楚欢道:“下官遵命!”
马宏这才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忽地想到什么,问道:“对了,楚大人,方才你说要给予西关豪族机会,你看给他们多长时间筹措粮食?”
楚欢笑道:“其实下官觉得,哪怕给他们三年五载,他们也未必能够筹措出粮食来,不过既然是做给天下人看,总还是要给他们一些时间的。”
马宏道:“再过两个月,便要入冬,等到寒冬过后,入了chūn,就要开始耕种,这时间也是紧迫的很。真要是应允西北豪族进入西关,这中间还有一大摊子事情要办,部院里总还是要派人前往统核粮种数目,西北豪族进入西关,还要看地测地,此外还要准备耕具,这每一摊子事,都是要耗费时间,无论是西北豪族的粮种,还是西关豪族的粮种,都不能耽搁了明年的chūn种。”顿了顿,又道:“我瞧着,也就能给西关豪族个把月时间,他们若是有能耐,就让他们筹粮,若是没能耐,那也怪不得朝廷!”
楚欢摇头道:“下官估算了一下,距离chūn种,应该还有五个月左右,即使是西北豪族测地,加上准备耕具进行chūn种,只要不出太大的问题,最多两个月便足矣,换句话说,西关豪族哪怕三个月之内筹不到粮种,三个月之后,西北豪族依然还是有足够的时间准备chūn种。”
“三个月?”马宏笑道:“楚大人,你这是在开玩笑。照你的意思,西北上下接下来三个月什么事情都不干,就等着西关豪族筹措粮种,然后三个月一过,西关豪族什么也拿不出来,西北上下这才开始准备chūn种?”
“当然不会没有事情做。”楚欢道:“西北灾民众多,西北豪族这种时候,也该拿出一部分粮食,开设粥厂,救济灾民。至若测地,无论是西北豪族的粮种,还是西关豪族的粮种,都可以立刻着手进行测地,下官听说西北有不少豪族瞒报地产,偷减赋税,咱们户部虽然有西北的耕地面积,但是西北实际的耕地面积,远比档案里的高出许多。这一次正好借此机会,对西北耕地好好测算一番,也好让朝廷心中有数。”
马宏张了张嘴,瞧着楚欢,眼中划过一丝诧异之sè,他缓缓坐下去,道:“西北之事,今rì且先议到这里,本官觐见圣上禀明之后,再做处理。”
楚欢和郎毋虚都是起身来,告辞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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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门后,郎毋虚凑近楚欢身边,叹道:“楚大人,不瞒你说,你入京不到一年,就升至户部右侍郎,莫说本朝未有先例,只怕前朝也是罕见的很。其实我心中还觉得楚大人这升迁太快,也有齐王殿下之功,今rì看来,楚大人能够有今rì之地位,这却是楚大人才干出众,也是圣上慧眼识人啊!”
楚欢笑道:“郎大人过誉了。”
两人除了部堂大院,此时天sè也已经暗下来,郎毋虚笑道:“楚大人,你今rì刚回来,不如光临寒舍,我来为你接风洗尘!”
楚欢摇头笑道:“郎大人客气了,正是因为今rì刚回京,府中还没有收拾,今夜确实不能叨扰,只能改rì了。”
“府中收拾,难道还用得上楚大人?”郎毋虚诧异道,随即道:“我也听说楚大人生活节俭,府中没有什么下人听候差遣,若是楚大人不嫌弃,我府中倒有不少机灵乖巧的丫鬟小厮,我今夜就让他们过去伺候楚大人。”
“岂敢岂敢。”楚欢急忙摆手,心中却是想着,从你府中过来的人,谁知道会不会成为你的耳目,却是显出感激之sè道:“回头我会去选买一些丫鬟小厮,岂敢夺人之美。”
郎毋虚哈哈笑道:“楚大人真是太客气了,你我之间,还需要客气吗?”想了想,道:“楚大人,这么着,我知道京城有一处坊市,那里倒时常有些好货sè,我现在就陪你过去瞧瞧,买上几个称心好使的丫鬟小厮回去听用。”
楚欢推辞道:“这怎么好劳烦……!”
“楚贤弟,你是真不给老哥哥一点儿颜面?”郎毋虚叹道:“老哥哥这张老脸虽然不值钱,却还是希望楚贤弟能给赏些薄面,坊市并不远,咱们趁车过去,挑上了家仆,也算是老哥哥为你尽了心。”拉着楚欢手臂:“走走走,咱们现在就去。”
楚欢知道郎毋虚这是抓住每一个机会和自己套近乎,目的无非是想在户部衙门之内多一个盟友,户部一番大换血之后,虽然并非所有官吏都被一扫而空,但是当初胡不凡一党,倒是被清了个干净,郎毋虚在户部衙门,可说是形单影只。
他当然是要抓住楚欢这个盟友。
楚欢对郎毋虚的人品当然是十分的厌恶,但是他却很清楚,如今这郎毋虚对自己却还是大有用处,至少与这样一个人若即若离,比之与他成为敌人要有好处的多,如今的户部衙门,马宏已经安插了不少心腹,虽然马宏入主户部时间不长,可是已经在户部形成了一股势力。
楚欢很清楚,在马宏眼中,郎毋虚还算是安国公的人,而楚欢自己则是齐王的人,无论是安国公还是齐王,马宏都不会在明面上得罪,以马宏现在在户部的地位和实力,他若是单独对付楚欢或者郎毋虚任何一人,都会大占上风,cāo控户部,反倒是楚欢若与郎毋虚联手,马宏却要掂量一下分量。
郎毋虚明白这一点,楚欢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今rì三人议事,一开始马宏还是针对郎毋虚,但是到了后来,立场不同,郎毋虚却是颇为自觉地往楚欢这边靠近过来。
楚欢这个时候倒是真不想与郎毋虚泾渭分明,郎毋虚一副热情姿态,楚欢当下也不好拒绝。
按理说郎毋虚和楚欢,一个是户部左侍郎,一个是户部右侍郎,在帝国已经是地位极高之人,买些丫鬟,哪里用的上这两人出阵,郎毋虚如此热情,也无非是借此机会,加深两人之间的关系而已。
楚欢当然不会与郎毋虚穿着官袍去买丫家仆,两人换了便装,同趁一辆马车,往郎毋虚所说的坊市过去,离开户部衙门小片刻,郎毋虚掀窗探头,见离衙门远了,这才方才车窗帘子,靠近楚欢,压低声音道:“楚贤弟,你今rì是瞧见了,咱们的部堂大人,为西北豪族出力不少啊!”
楚欢不动声sè笑道:“部堂大人或许也真的知识一心考虑国事。”
郎毋虚摇头道:“我已经听人暗中提起,西北豪族已经有人代表暗中来到京城,贿赂了不少京中要员。北山天山二道豪族,那是铁了心要打进西关。”轻声叹道:“西北人本就是桀骜张狂,野xìng十足,那帮子豪族涌入西关,必定有不少豪族的实力大大的增加,这豪族的实力若是太强,对帝国可实在没有什么好处!”
楚欢微微颔首,郎毋虚又道:“我倒是真的希望西关道的豪族们能够筹到粮食,只不过……嘿嘿,那也是异想天开而已!”
楚欢笑了笑,问道:“郎大人,听说通天殿祭天大典很快便要举行,似乎三省六部的官员都要到场?”
“不错。”郎毋虚点头道:“通天殿已经竣工,这是圣上修道的道场,听说祭天是为了向天借得更多的灵气,可让圣上早rì成为大圣之体。圣上对此次祭天大典十分的看重,先前礼部薛部堂出使未能返回之时,圣上钦命安国公负责筹备通天殿祭天大典事宜,而且更是下旨,令三省六部官员本月二十二都要在通天殿参加祭天大典。”压低声音,“听说这是玄真道宗的提议,玄真道宗说,圣上乃是一轮明月,而三省六部的官员,那都是辅佐明月的星辰,明月祭天,星辰汇集,若是少了人,就是天象欠缺,是为不吉!”
楚欢莞尔笑道:“如此说来,咱们都成了天上的星辰!”
第六八三章 买仆
郎毋虚所说的地方,在三元坊,洛安京城纵横阡陌,城中有坊,坊中有市,最大的商市,就在三元坊,三元坊商铺如云,琳琅满目,白天固然是车水马龙热闹纷呈,华灯初上之时,却又是另一番热闹,三元坊的夜市,在京城那也是一景。
三元坊有武京卫的署门,在京城星罗密布的武京卫署门之中,三元署的人手最多,而油水也是最为丰盛,只是这边的治安,却也是最为严格,因为三元坊人流动最大,南来北往的人多如牛毛,上至达官贵妇,下至黎明百姓,都是喜欢在三元坊逛市集,三六九流的人物汇集在此,鱼龙混杂,若是不加以严格的监督,随时都会出现sāo乱。
三元署的署头那是油水极丰的位置,坐上这个位置,固然绞尽脑汁多搂些钱财,但却也不敢放松了巡查,毕竟这个位置盯着的人不少,稍有差池,很有可能就被人整倒下去。
楚欢和郎毋虚趁着马车到了三元坊,郎毋虚所说的地方,叫做重生堂,是专门售卖奴仆的所在,虽然郎毋虚也只知道这样一个名字,不过到了三元坊,车夫稍加打听,便知道了具体位置,这重生堂在三元坊,却也是有名的地方。
楚欢也是早就知道,无论是京城还是地方,都会有专门售卖奴仆的所在,那些奴仆的来路都是颇为复杂,有的是花极低的价格从穷苦人家买过来,然后重金转售,也有的本身欠了大笔债务无法偿还,沦落到被买卖。
不过最多的来历,主要还是战俘和犯人。
帝国初建之时,倒是有大批的战俘被肆意买卖,此后帝国渐渐太平下来,战争少了,战俘也就少了,帝国各道偶尔发生零星的叛乱,那些战俘也都会被转入买卖市场,此外也有从边关运回来的战俘。
相较而言,倒是罪犯更为多一些。
所谓的罪犯,倒也不是说所有奴仆本身就是罪人,其中大部分都是被牵连所致,有官员或者豪富人家因罪被抄家,其家属便有不少会沦为被买卖的奴仆,而且其本身拥有的奴仆,也会被转入市场再一次被买卖。
这在帝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任何一座城里,都会有这样的地方存在。
京城像这样专门贩卖奴仆的地方,自然不在少数,几乎每个城区都有这样的商号,不过三元坊的质量自然是最高的,那些达官贵人大户人家想要选买家仆,也都喜欢往三元坊来挑挑拣拣。
重生堂便是其中一家。
重生堂或许不是三元坊贩卖奴仆最大的商号,不过在三元坊的名气确实不小,道理也很简单,只因为在重生堂,总是很容易挑到让人满意的奴仆,除此之外,在重生堂,不但可以买到中原人,偶尔还能买到一些西梁人、夷蛮人、高丽人甚至是西域人,而且他们的价钱还算公道,重生堂的老板胡尔斯据说祖上就是从西域前来中原经商的西域人,虽然过去了几代人,但是胡尔斯身上还是遗留着西域人的基因,他的外貌乍一看去像中原人,但是仔细看一看,与中原人却又是大不相同。
胡尔斯的皮肤微白,身材高大,鼻梁也很高,让人过目难忘的,乃是他一头极短的卷发,这样的发行,在中原很是罕见。
各大贩卖奴仆的商号,每个月会有固定的三天,会将手中比较差一些的货sè汇集到露天场所,打着优惠的旗号,吸引人来购买,而真正好的货sè,在露天贩卖那几rì反倒是留在号子里,真正熟悉此行的人都知道,想要买到好的奴仆,最直接的法子,还是上门挑选。
楚欢和郎毋虚被重生堂的人迎入之后,身材高大一头卷发的胡尔斯很快就过来,他虽然还遗留着西域人的血统,但是谈吐却已经完全是一个中原人,拱手笑道:“两位大爷大驾光临,蓬荜生辉。不知两位大爷需要什么样的奴仆?是看门护院的壮丁,还是伺候起居饮食的丫鬟?只要你们提出要求,本号定能满足所需。”
胡尔斯脸上招牌式的商人笑容,虽然楚欢二人都知道踏入重生堂的每一个客人都能享受到如此笑容,不过却不得不承认,胡尔斯脸上的笑容,还是让人看了很舒服。
郎毋虚咳嗽两声,才向楚欢笑道:“贤弟,我瞧你府里缺的下人可是不少,这看门护院起居饮食,无论是男仆还是丫鬟,都有欠缺,这一次多挑上一些,一应费用,都由我来承担。”
楚欢摇头笑道:“兄长客气了,这点银子,小弟还是拿得出来。”二人一身便服,自然不好互相称呼大人。
胡尔斯笑道:“却不知两位是在这里等着,我去将人带到院子里,还是两位直接去后院子挑人?”
郎毋虚向楚欢笑问道:“贤弟的意思呢?”
“去看看也无妨!”楚欢起身道:“请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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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尔斯立刻做出请势,亲自领着二人来到后院,这一路所行,便看到时不时地有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的青装汉子出现,目光中都是充满着戒备之sè。
重生堂后院,占地面积极广,而且院墙十分高大,进了院子,就看到几排房舍,更是十几名青装汉子手里拎着铜棍,来回巡逻,守备十分的森严。
胡尔斯带着两人走到一派房子前,笑眯眯道:“这排屋子里,都是丫鬟,两位大爷眼生,想必对咱们这里不大了解,我重生堂里无论是丫鬟还是男仆,那都是机灵乖巧,咱们买人过来的时候,那也是jīng挑细选的。”打量楚欢和郎毋虚几眼,笑道:“两位气宇轩昂,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却不知两位是来自哪个府上?”
楚欢背负双手,问道:“这个很重要?”
“倒不是如此。”胡尔斯笑道:“只是重生堂有个规矩,如果前来选买奴仆的是官老爷,咱们这里会优惠一些。”
“哦?”郎毋虚问道:“这又是为何?”
胡尔斯哈哈笑道:“天子脚下,咱们做生意的,总还是要官老爷们多多帮衬着,若是有官老爷能够到鄙号选买奴仆,那是我重生堂的荣耀,自然是要优惠一二的。”
郎毋虚道:“我倒是听说有些商号见着是官吏买人,反倒以为当官的都是有钱人,漫天要价,胡尔斯,你该不会也是存了这个心思吧?”
胡尔斯立刻道:“绝不敢如此,两位大爷打听一下,就知道胡尔斯绝没有欺骗你们。”说话之间,已经领着两人走到那排屋子前,楚欢见到这些屋子都是打制的铁门,如同囚笼一般,透过铁门,里面的情景能够看的一清二楚。
此时早有一名青装人大声吆喝着,“有老爷来了,都给我站好了!”
楚欢观察铁门之后倒也收拾的干净,每个屋子里,都有四五个人,此时都已经排成一列,等候着被挑选。
里面的女人,有大有小,小的不过十三四岁,大的也有三十出头,当楚欢等人从铁门前走过之时,里面的女人都是用一种期盼的目光瞧着外面,那眼神表达的意思很清晰,便是希望有人将自己买了去。
楚欢道是能够理解这些人的心情。
关在囚笼之中,如同被豢养的禽兽一样,充满着绝望,对于她们来说,唯一的出路,自然就是能够被买出这里,虽然为奴为仆也不是什么好事,却总是强过留在这里。
楚欢其实对购买奴仆兴趣不大,只是今rì郎毋虚生生拉过来,而且一路之上,几次三番强调,楚欢如今已经是户部右侍郎,那是帝国的重臣,既然身为帝国重臣,那也要维持一个高官的颜面,这不仅仅是楚欢个人的颜面,也关系到帝国的颜面。
堂堂户部右侍郎,若是偌大的府邸连几个像样的家仆都没有,那也实在是说不过去,甚至会被同僚瞧不起,身在官场,太过特立独行,表现的与众不同,反而容易遭到同僚的排斥。
楚欢对于以家仆来充斥颜面,自然是不以为然,不过在官场显得特立独行,却并非楚欢愿意看到,他只希望在明面上,自己是百官中的一员,不会显眼,也不会成为引人注目的焦点,所谓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橼子先烂,太过引人注目,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事情。
楚欢不是什么世界大同主义者,只是看到里面的人像货物一样任人挑选购买,心中却还是有些黯然,走了一段路,胡尔斯知道今rì的买主是楚欢,可是见到楚欢神情淡然,竟似乎没有显露出十分感兴趣的神sè,却是有些诧异。
实际上许多客人来到这里,看到大群的奴仆任由挑选,都是表现的十分亢奋,胡尔斯在旁添油加醋吹嘘几句,往往都能让客人多买走几个人,但是楚欢不说话也无表情,胡尔斯一时间也是摸不透楚欢心思,走到尽头,看了不少人,楚欢始终没有说话,胡尔斯忍不住问道:“两位大爷可有中意的奴仆?这些女人,那都是十分听话,买了回去,无论让她们做什么,她们都会遵从吩咐,绝不敢违抗,若是胡尔斯说一句假话,你们将人送回来,我十倍赔偿你们银子。”顿了顿,轻声道:“两位,你们莫以为她们仅仅是女人,这中间可有不少以前是贵太太。”指着铁门后一名三十出头的妇人道:“这个女人,以前就是一位官家太太,你们瞧瞧,还是细皮嫩肉,不过咱们已经训练的让她可以做任何事情……!”凑近过来,嘿嘿笑道:“如今她可算得上是白天能下厨房,晚上能入洞房,两位大爷好好瞧一瞧,皮肤白皙,那胸那屁股,珠圆玉润,别瞧年纪大了些,可是那滋味确实不错,而且还能干活,想想以前的官太太沦为家仆随意听候差遣,这可不是谁都能碰上的事儿,这还是鲜货,来的时间不久,有几家已经看上,两位今rì若是不出手,下次过来,肯定就被人买走……!”
楚欢打量一番,那妇人倒还真是丰腴诱人,眼中也与其他女人一样,充满了被购买的渴望,虽然沦为奴仆,不过倒也真是保留着曾经为贵妇人的气质,细皮嫩肉,丰满白皙,有几分成熟诱人的风情,看来这胡尔斯倒也不是胡言,这妇人倒真有可能是获罪官员的家眷。
郎毋虚此时双眼却是在那妇人身上上下打量,摸着胡须,眼中闪着光,那妇人先是看了看楚欢,见楚欢面sè平和,似乎对她并无多大兴趣,又瞅见郎毋虚一双眼睛滴溜溜在自己丰腴的身体上移动,立时挺起胸,胸口的衣襟顿时撑.涨起来,眉目间带着几分风情,直勾勾地瞅着郎毋虚。
郎毋虚见那妇人眼神勾魂,眉眼间带着几许荡意,心中更是怦然心动,他却不知,那妇人也是瞅见两人一身锦衣,一看就是富贵之人,她虽然从前是官太太,但是沦为贱奴之后,一开始还想保持尊严,但是重生堂的调教已经让她尊严尽去,在这里的rì子不好过,她现在也只是想早早找到买主,能早rì离开这个大囚笼。
郎毋虚心中痒痒的,但是外面却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今rì是楚欢买仆,他虽然已经看中那妇人,却也不好意思这个时候猴急出手购买,笑着看向楚欢,问道:“贤弟看她如何?我瞧她身体倒还结实,倒也像是个好使唤的人。”
“正是正是。”胡尔斯笑道:“两位大爷若是看中,我便叫她出来,谈好价钱,签下卖身契就好。”向那妇人道:“转过身,让两位大爷好好瞧瞧。”
那妇人上前两步,在铁门之后,朝着郎毋虚妩媚一笑,缓缓转了一圈,郎毋虚见她丰胸肥.臀,更是满意。
正在此时,忽听得一声怪叫传过来,这院子虽然人多,但是却很安静,这一声怪叫来的很是突兀,似乎就在不远处,楚欢疑惑间,便听得那怪叫连续不断响起,已经瞧见胡尔斯锁起眉头,眼中显出冷厉之sè。
第六八四章 墙上
这院子里点着多处火把,黑夜之中,那声音颇有些凄厉,明显是人在嘶吼,楚欢脸sè沉下去,已经皱眉道:“你这里任意打骂他们?即使是奴仆,也不该如此对待吧?”
胡尔斯忙道:“大爷误会了,对于咱们商号来说,这些人都是要售卖出去,若是缺胳膊少腿身上到处是伤,又有谁会买去?”
“那是怎么回事?”郎毋虚也是皱眉道:“是谁在这种时候鬼哭狼嚎?”
胡尔斯微一沉吟,终于道:“不瞒两位,是一个疯子!”
“疯子?”
“两位爷或许知道,京里前一阵子发生了一些事情,有不少官员被抄家问斩。”胡尔斯低声道:“听说大都是户部的官员,他们被抄家问斩之后,刑部收监了一些人,还有一部分进了各家号子,这疯子就是上次弄回来的。”
郎毋虚狐疑道:“瞧你胡尔斯也是个jīng明的人,怎地买来一疯子转卖?”
“这是亏本的买卖。”胡尔斯叹道:“买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是一个疯子。那家伙是个读书人,能书善画,不但画的画漂亮,那字写的也是不错,这样的人,价钱向来都是低不了,买了出去,可以给贵人们做个书房账房什么的,谁知道进来之后,这家伙三天两头发起疯,我这才知道做了比亏本的买卖……!”
“那你们准备如何处置他?”楚欢背负双手,皱眉问道。
“这样的疯子,谁又会买去?”胡尔斯摇了摇头,“本号童叟无欺,自然也不会将一个疯子介绍给客人,即使不说,客人买回去发现是个疯子,也是坏了本号的名誉。这疯子养在这里,还要费粮食,实在不成,回头也只能将他赶出去,这笔买卖算是赔了,我自认倒霉。”
楚欢微一沉吟,道:“胡老板,不如带我们去瞧瞧,我倒想瞧瞧那疯子是个什么样子。”
胡尔斯一怔,奇道:“大爷要看疯子?”
楚欢点头,胡尔斯想了想,抬手道:“请!”
郎毋虚有些奇怪,也不知楚欢为何会对一个疯子突然感兴趣起来,只是楚欢此时已经跟着胡尔斯往那边转去,也只能跟上,刚走出几步,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到铁门之后那丰胸肥.臀的妇人正满脸失望,带着几分幽怨之sè,见郎毋虚回头,妇人立刻笑起来,郎毋虚冲着那妇人做了个手势,倒也清晰明白,意思是说稍等片刻,夫人瞧见,心花怒放,连连点头,朝着郎毋虚抛了个媚浪的眼神,郎毋虚魂儿为之一荡。
胡尔斯人高马大,步子快,走路如风,楚欢紧跟在后面,旁边一名青衣人举着火把,听得那嘶吼声越来越大,便瞧见前面又是一排屋子,胡尔斯来到一间屋子前,屋前已经有一名青衣人正冲着里面厉声呵斥,见到胡尔斯过来,青衣人急忙躬身退开,胡尔斯皱眉往里面瞅了瞅,这才回头道:“大爷你瞧,就是这疯子!”
楚欢走到铁门前,借着火光,便瞧见屋内的角落里一名蓬头乱发的家伙躺在地上,衣衫娄烂,正有一声没一声地大呼小叫,比起其他的房间,这里面当真是一片狼藉,楚欢眯起眼睛,四下里看了看,却是发现这间屋子的墙壁上,竟然满是涂鸦,仔细一看,却瞧见是一副又一副画作。
郎毋虚此时也跟了上来,站在楚欢身边往里面瞅了瞅,很快也瞧见墙壁上的壁画,那都是用石头的棱角在墙壁上生生刻画出来,在那疯子的叫喊声中,神情却是变的吃惊起来,凑到楚欢耳边道:“贤弟,这疯子还真是有些才学,你瞅瞅他这些画作,还真是不弱。”
楚欢微微颔首,目光在墙壁上移动,陡然间停住目光,眼睛盯着墙壁一处,眼眸子之中显出诧异之sè来。
“去给他拿些酒来。”胡尔斯眉头紧锁,吩咐手下,又向楚欢二人道:“实在是对不住,让他坏了两位的兴致。”
楚欢神情淡定,忽然问道:“胡老板,这疯子你准备卖多少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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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胡尔斯一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旁边郎毋虚已经急道:“贤弟,你该不是想买这疯子回去吧?要不得要不得,这样的人,怎能进的了你的家门?这要是三天两头发起疯,可有你受的。”
楚欢淡淡一笑,见胡尔斯脸上是错愕之sè,重复问道:“他值多少银子?”
胡尔斯缓过神来,眼中显出讶然之sè,但立刻笑起来,豪爽道:“大爷是看中这疯子?说起来,这家伙文采斐然,书画一绝,大爷买了回去,只让他写字作画拿出去卖,估摸着也能挣不少银子。这样吧,两位初来乍到,我给两位优惠,痛快价,三百两银子!”
郎毋虚睁大眼睛,“多少?”
虽然几百两银子在郎毋虚眼中实在是不值什么,但是听到胡尔斯为一个疯子开出如此高的价码,郎毋虚心中还是有些吃惊。
实际上奴仆的价码实在是不高,一个十七八岁水嫩的大姑娘,在京城也不到百两银子,价码高些的,也超不过一百五十两,在地方上那就更加便宜了。
这一个疯子,胡尔斯开出三百两银子的价码,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胡尔斯笑道:“两位大爷也看到了,这家伙确实是有才学,这是读书人,读书人的价钱,比一般人还是要高些的。其实我对他是十分看重的,否则也不会让他单独住在这里。”
郎毋虚冷哼道:“你不让他单独住着,难道还敢让其他人与一个疯子在一起呆着?若是一时发疯弄死了别人,先不说你要吃不吃官司,至少你又赔了一笔生意。”
胡尔斯有些尴尬,郎毋虚打量那疯子两眼,已经道:“刚刚你还说准备将他赶出去,那是一文不值,反要倒贴粮食,这一转眼便要价三百两,胡尔斯,常言说得好,无jiān不商,看来你是深得其中jīng髓啊!”
胡尔斯却并不为意,笑道:“大爷说笑了。”
楚欢却背负双手,再次打量那疯子,眼眸子深处带着怪异之sè,此时一名青衣人取了一壶酒过来,冲着里面叫道:“疯子,酒来了,别他娘的再嚷嚷!”
他蹲下身子,透过铁门缝隙,将那壶酒放了进去,那疯子听说有酒,本来是大呼小叫状若疯癫,此时却迅速爬起来,见到酒壶,就像狗看见骨头,爬过来,一把抓住酒壶,嘿嘿笑着,将那酒壶抱在怀中,如同得了奇珍异宝,窝到角落去。
“胡老板,能不能打开门,让我细细欣赏墙上的画作?”楚欢含笑道:“如果当真画作非凡,价格高一些,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胡尔斯立刻道:“没问题!”叫了人过来,打开了铁门,那青衣人率先拿着铁棍进了去,提防疯子发疯,楚欢这才缓步进去,另一名青衣人则是拿着火把也跟了进去,囚室之内,顿时便亮堂起来。
胡尔斯倒是没有跟着进去,郎毋虚似乎对墙上的画作也不是很感兴趣,瞧见楚欢进去,招手将胡尔斯叫到一旁,开门见山道:“我府里那头缺一个厨娘,我来问你,刚才那妇人可会做饭?”
胡尔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了一下,瞬间明白什么,笑道:“自然自然,大爷是说那位官太太?不瞒你说,她做的饭菜着实不差……!”递了个是男人都懂得眼神,压低声音道:“这种女人不但饭菜做得香,身上好吃的地方也不少,大爷带回去,可比那些黄毛丫头要体贴的多……!”
郎毋虚摸着胡须,此时想着那妇人媚浪的眼神和丰满身材,心猿意马,拉着胡尔斯商议起价格来。
楚欢此时的注意力却是放在墙上的壁画上。
火光这下,房内三面墙壁都是线条画作,虽然没有sè彩斑斓的绚丽颜sè,但是那些线条勾画的却是异常的流畅。
这疯子的创作yù望显然很强烈,许多的画作重合在一起,看上去也是十分的杂乱。
楚欢背负双手,站在左侧墙壁边上,背负双手,凝视着墙壁上的壁画,他的目光,此时落在墙壁的一处。
那处是一副用简单线条勾勒出来的画作,混在杂乱无章的线条之中,若是不细细观看,还未必能够看清楚。
但是楚欢能够看清楚,这幅画作的线条并不繁琐,可是勾画出来的东西,楚欢却一眼就能认出来。
那是孔雀!
用一块不大的壁面,这疯子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了一只孔雀,这只孔雀没有斑斓的sè彩,但是整体形状却是勾画的十分生动,高傲地仰着头,开屏显美。
这是一幅孔雀开屏图,此时此刻,楚欢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在西梁普照寺之内,在那间地下室之中,看到的那幅孔雀开屏图。
普照寺的那副孔雀开屏图,乃是绣画,惟妙惟肖,sè彩斑斓,艳丽无比,而这副孔雀开屏图只有简单的线条。
自古至今无数的画作之中,并非没有孔雀的存在,但是这幅图让楚欢立刻想到普照寺那幅图的缘由,只是因为这两幅图的情状简直一模一样,孔雀都是高昂着脖子,都是开屏,楚欢甚至有一种错觉,西梁那副孔雀开屏图,似乎就是从这面墙壁上拓印而去。
第六八五章 见色忘道
楚欢当然没有想到会在这重生堂再次看到孔雀开屏图。
阿氏多临死之前,那断断续续的话语楚欢是铭记在心,阿氏多提到镇魔真言,提到六龙,提到孔雀,这其中的每一个名词,都充满着楚欢难以理解的谜题。
他不知道这几个名词之间有什么联系,但是他却知道相互之间肯定有联系。
楚欢总感觉背后有一个庞大的黑幕,便是由这些名词所串联起来,这道黑幕,从西梁延伸到大秦,似乎无处不在,但是却又摸不到看不清。
楚欢转过头,看着那疯子,如果这孔雀开屏图真的是疯子所画,那么这疯子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端倪?
“这些图,真是你所画?”楚欢盯着疯子,那疯子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看年纪也不过四十出头,只是胡须邋遢,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上不少。
疯子根本不理睬楚欢言语,只是有滋有味地饮着酒,对他来说,世界上似乎已经没有任何事情比他饮酒更重要,他方才疯疯癫癫叫叫嚷嚷,酒坛子入手之后,便不再吭声。
旁边青衣人见疯子不回答,骂道:“疯子,听到没有,大爷问你话?”抬起脚来,在疯子肩头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
这疯子一介文人,体质不好,一脚被踹翻在地,却还是抱着脚坛子,转过头来,怪眼一翻,瞪了青衣人一眼,依然不理不睬。
青衣人脾气不好,撸起袖子,骂道:“哟呵,还他娘的跟我……!”楚欢却已经摆手道:“不要动他。”并不多言,走出了屋子,瞧见那边胡尔斯和郎毋虚正在窃窃私语什么,郎毋虚瞅见楚欢出来,便向胡尔斯点点头,道:“就按你说的价钱,今天晚上就送到那边去。”
胡尔斯笑道:“你放心,一定办得妥妥的。”
郎毋虚走过来,问道:“贤弟,咱们到其他地方再看看,胡尔斯说了,那边还有不少好货。”
楚欢摇摇头,向着走过来的胡尔斯道:“一百两银子!”
“什么?”胡尔斯一怔,但马上明白过来:“大爷是说那疯子?一百两,这……这可不成,我那是要亏大发了……!”
郎毋虚道:“胡尔斯,给你孝敬的机会,你还不知道做人。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同意,你这重生堂亏得会更大。”
楚欢和郎毋虚,户部左右侍郎,户部掌管天下钱粮赋税民生,这两位大佬若想整治商号,根本不用费工夫,往底下交代一声,重生堂想在京城继续混下去,那可是困难的紧。
胡尔斯似乎也瞧出这两位身份不弱,还在犹豫,郎毋虚忍不住道:“胡尔斯,我把话说明白了吧,我们都是在户部当差,做什么,你也不用知道,不过想要查封你这重生堂,实在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胡尔斯双眉一展,笑道:“罢了,两位初来乍到,一百两就一百两。”又道:“两位是否还要挑选些别的奴仆?”
郎毋虚点头道:“那是自然。”
当下胡尔斯领着两人又转了一阵子,楚欢心中想着疯子所画的孔雀开屏图,猜想那疯子到底知道一些什么,郎毋虚见楚欢若有所思,当下便帮着楚欢选了十来名家仆丫鬟,定下了人,郎毋虚本想抢着付银子,楚欢却是早已经掏出,当下付了银子,又签下了卖身契,郎毋虚这才吩咐胡尔斯回头将人送往楚欢的府中,至若自己私下购买的那位妇人,自然是另有安排。
出了重生堂,街道上依然是人来人往,吆喝声不断,郎毋虚令车夫先送楚欢回府,尔后再转向郎府。
楚欢坐在车厢之中,车窗帘子打开,可以清晰看到街道两边的景象,趁马车逛夜市,那也是许多人乐此不彼的事情。
转过一条街,楚欢眼睛忽然一亮,叫住马夫停车,郎毋虚有些奇怪,楚欢已经笑道:“郎大人,楚某想逛一逛夜市,徒步走一走,回头我找辆马车回去,不劳相送了。”
郎毋虚忙道:“不如我陪你一同走一走?”
“大人忙了一天,也很视疲劳,楚欢不敢叨扰。”楚欢含笑拱手道:“明rì衙门里再见。”也不多言,径自出了马车,跳下马车,走到车窗边,朝着郎毋虚拱拱手,郎毋虚见楚欢如此,也不好坚持,这才吩咐马车径自回府。
楚欢见到郎毋虚马车走远,却掉转头,往回走了一小段路,便瞧见路边的一处卦摊,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一方砚台,另有竹筒竹签等算命的家伙什,旁边插着一根卦幡,摊位后面,一名四十多岁的青袍道士正在为人算命,而客人是一名身着身披青sè大氅的公子哥儿,发髻束起,紫冠束发,虽然看不到正面,不过从背面看去,想来也是个体面人。
楚欢自然不会去注意那位客人,而是含笑看着那道士,缓步走过去,若是普通的道士,楚欢自然没有兴趣过来搭理,只是这道士,却是楚欢的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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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道士,曾经为楚欢算过命,而且说过石破天惊的谶语。
楚欢记得,此人道号鸿羽,与自己的义兄裴绩有些交情,方才在马车上扫视街市,虽然一错而过,但是楚欢却眼尖,一下子便瞥见了这鸿羽道长。
楚欢与裴绩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两人可说是意气相投,肝胆相照,此后裴绩领着秦雷离开京城,远赴西北,却再无音讯。
楚欢心中却也是时常为裴绩二人担心,今rì在街上瞅见鸿羽道长,立时便想到裴绩,算是故人相见,便想着下来打声招呼。
而且楚欢心中却也有疑问想要询问鸿羽道长。
当初鸿羽道长石破天惊声称楚欢已经死去,语出惊人,裴绩当时听见,只当是笑话,但是楚欢心中却明白,鸿羽道长这话虽然匪夷所思,但是真要说起来,却是大有道理,无论是被自己借了躯壳的楚二郎,还是穿越前的自己,都是死人,一具躯体重合一个穿越而来的灵魂,这才变成了一个大活人。
也正是因为鸿羽道长道破天机,楚欢心中一直都觉着这老道士还真是有两下子,而且鸿羽道长当初更说过“七煞在前、贪狼破军双星护持”这句话,与楚李氏说起的幼时命言不谋而合,这也是让楚欢心里吃惊,他对这句命语一直都心存疑惑,只觉得鸿羽道长既然能够说出这话来,他必然知道其中一些关窍。
虽然心中也知道这是天机,老道士十有仈jiǔ不会吐露,不过只要能够得到一丝半点的端倪,却也好过懵然无知。
鸿羽道长是个谨慎的人,他本来正为客人低声算命,眼角忽地瞥见有人过来,不由微微转头,便瞧见正笑盈盈缓步走过来的楚欢。
鸿羽道长见到楚欢,眼中显出一丝诧异之sè,他显然还清晰地记得楚欢,露出一丝微笑,楚欢却已经抬手,示意他暂时不必理会,尽管先替客人算命。
鸿羽道长笑着点点头,楚欢靠近卦摊边上,随眼往那客人瞅过去,这一眼瞧下去,立时感觉有些眼熟。
方才从远处便瞧见这客人披着一件青sè大氅,楚欢也没有细看,此时却是瞧见,这公子哥儿肤sè白皙,五官竟是异常的jīng致唯美,那一双眼眸子,竟是碧蓝sè。
实际上京城并不乏外国人,就在这三元坊,时常能够看到蛮夷人、西梁人、西域人以及高丽人的身影,人们是见怪不怪,这些外国人有的是来大秦经商,有的是来大秦学习,也有的就在大秦定居,其中自然也不乏祖上就在大秦定居下来的外国人后裔。
只是眼前这个人,楚欢第一眼看上去就是极其熟悉,只一瞬间,眼中显出惊讶之sè,却见到那公子哥儿也带着浅浅的笑意,正看着楚欢。
这公子哥儿鼻腻鹅脂,凤眼朱唇,柳眉碧眸,虽然一身男装锦衣稍稍掩饰了她的艳丽,但是却依然掩饰不住她的优雅妩媚,眉宇间自然流露出来的风情,气质典雅。
这公子哥儿不是别人,竟豁然是琉璃夫人。
楚欢哪曾想到琉璃夫人竟然女扮男装出现在这三元坊,更是坐在鸿羽道长的卦摊前算命,常言道的好,无巧不成书,眼前这一幕,却还真是太巧。
鸿羽道长瞅了瞅楚欢,又瞅了瞅琉璃夫人,奇道:“楚居士认识这位公子?”
楚欢叹了口气,笑道:“好像是认得,我只盼自己没有认错人。”
琉璃夫人抿嘴一笑,丰姿妍丽,声音悦耳:“楚大人的眼力一向很好,不会认错人的。”
楚欢在这里遇见琉璃夫人,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问道:“你……你在算命?”
鸿羽道长奇怪地看了楚欢一眼,道:“这里只会算命,他不是在这里算命,又能做什么?”
楚欢有些尴尬,琉璃夫人却已经取出一块碎银子轻轻放在桌子上,向鸿羽道长道:“道长是说,她现在还安全无事?”
鸿羽道长点点头,道:“命相天数,该死的人,无论怎样逃避,也终究会死,不该死的人,不到命数之时,那是无论如何也死不了。你求算的那人,命相不弱,至少目前还是安然无恙。”
琉璃夫人微微颔首,起身来,道:“多谢道长指点。”这才转视楚欢,柔声道:“楚大人是来算前程的吗?”
楚欢哈哈一笑,道:“既然鸿羽道长都说过命数天定,我想还真没有必要继续算下去了,人既然无法改变命运,那又何必知道后来的事情?知道的太清楚,活着反而失去了意思,只有未知的事情,才能让人充满好奇心和生命力。”
琉璃夫人俏容恬静,想了想,微点螓首道:“楚大人的话,似乎很有道理。”
鸿羽道长一番眼睛,没好气地道:“楚居士下次要说这些话,千万不要在这里说,老道考算命吃饭,你在这里让人不要算命,岂不是断我的饭碗?”
楚欢笑道:“道长如果愁酒喝,寒舍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琉璃夫人含笑道:“楚大人若是有事,我先告辞了。”
“其实我也没什么事。”楚欢见到琉璃夫人娇颜如花,笑道:“你一个人来这里吗?”
琉璃夫人摇头道:“马车停在前面的巷子里。”
“我送你过去。”楚欢忍不住道。
琉璃夫人嫣然一笑,颔首道:“那就有劳楚大人了。”
楚欢抬手,很是绅士地道:“请!”
当下两人并肩往前走,鸿羽道长忍不住道:“楚居士,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送你的朋友?”
楚欢回头笑道:“刚才见到道长,故人相见,本想请道长一起去喝几杯,只是突然想起来,今rì身上没有带银子,只能下次了。”
鸿羽道长吹着胡须道:“你身上若真的没有酒钱,我这卦摊自今以后再也不摆了。老道已经算准,你身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只是此时楚欢已经与琉璃夫人并肩而去,便是他满腹牢sāo,也无人理会,只能摇头叹道:“世风rì下,见sè忘道,见sè忘道……!”
第六八六章 田侯斩马
这世界上总有一种人,只要靠近他们,你就会不自然地升起一股亲切感,楚欢觉得琉璃夫人就是这种人。
虽然一身男装,但是却难掩琉璃夫人那种高贵优雅的气质,她行走的不快不慢,一如既往地淡定优雅。
“并不知道大人已经回京,只是听说大人此番建下了大功业,琉璃在这里要向大人道喜了。”琉璃声音婉转动听,体态轻盈,她说恭喜楚欢,就让人感觉到那是从肺腑之间道出来。
楚欢微微一笑,摇头道:“哪有什么功业。”顿了顿,神情肃然道:“你是为了……小丫头?”
他口中的“小丫头”,自然是指静云公主。
此时街上行人往来,楚欢自然不好直呼公主。
琉璃俏容黯然,微微颔首,“这一阵子,我经常来这里。琉璃听说小丫头以前多次偷偷出来,最喜欢往这三元坊来逛街,我不知道她这次是否还是偷偷跑到这里……!”她苦笑着摇头,“我在这里找了好几rì,都没有她的踪迹,只想让人算算她现在是不是安好!”
“她若是知道你一直在关心她,一定会很高兴。”楚欢轻声道。
静云公主突然失踪,下落不明,这事儿乃是宫中秘闻,知道的人当然不会很多,宫中也一直在极力封闭这样的消息,便是如今,朝中文武大臣,知道此事的人也并不多。
但是琉璃夫人当然是知道的。
琉璃与静云公主关系极好,私交甚笃,亦师亦友,琉璃每隔上几rì便会往宫中教授静云公主舞蹈,静云公主失踪,她自然是能够迅速知道这样的消息。
楚欢知道琉璃xìng情温和,对静云公主也是十分的关爱,她既然知道静云公主失踪,心中一定焦急,只是想不到她竟然会来到三元坊找寻,更是为了确知静云公主的安危,找寻路边的倒是测算吉凶。
“大人认识那位道长?”琉璃微转过头来,瞧了楚欢一眼,她双眸如星,朦胧梦幻。
楚欢笑道:“进京之时,偶然相识,谈不上深交,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如此。”琉璃轻柔一笑:“大人交友广阔……你是否……是否也派人找寻过小丫头?”
楚欢苦笑道:“我今rì才回京。”
“哦?”琉璃歉然笑道:“是琉璃冒昧了。”
楚欢摇摇头,两人当初相识,本就是因为静云公主的存在,如今公主失踪,两人在三元坊遇见,话题自然而然地会围绕小公主。
只是这样的话题未免有些沉重伤感,几句话说下来,两人都是感觉心情愈加的沉重。
便在此时,忽听得前方传来杂乱之声,更听得有人叫喊道:“快闪开,快闪开……!”那声音很是急促,楚欢向前望去,便瞧见长街之上,人们已经左闪右躲,显得狼狈不堪,清晰地听到急促的马蹄声传过来。
琉璃碧眸中显出疑惑之sè,螓首抬起,向前方望过去,便瞧见道上的行人纷纷闪躲,一匹快马飞一般往这边冲过来。
马上那人大叫道:“快闪开,这马疯了……这马疯了……!”众人此时终于明白,那匹马显然是受了惊,所以不由控制。
快马说到就到,直往琉璃和楚欢这边冲过来,琉璃俏容微微变sè,忽地感觉身边劲风一闪,楚欢已经如同闪电般冲了出去。
街上的行人见到这匹横冲直闯的骏马,都是纷纷闪躲,陡然间瞧见一个身影不躲反迎,顿时便有人发出惊呼声来。
琉璃看到楚欢冲过去,朱唇微启,艳若桃李的美丽面孔上也显出一丝惊讶。
楚欢的速度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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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判断速度还是身法,都很快。
这匹快马宛若流星,而且直接朝着楚欢和琉璃冲过来,琉璃一介女流,根本反应不过来,楚欢倒可以选择顺手将琉璃迅速拉扯到路边,不过真要这般做,不但会对琉璃失礼,而且定然也会让琉璃如同街上的其他路人一样狼狈不堪。
不知为何,楚欢觉得琉璃就该是优雅的存在,他每一次见到琉璃,琉璃给他的感觉总是优雅贵气,他不希望因为一匹惊马的出现,让琉璃狼狈失态。
如果没有其他的选择,他为了救护琉璃,或许只能无可奈何地抱着琉璃狼狈地闪到一旁。
但是他有选择。
他就如同一匹锁定猎物的猎豹,迎着惊马冲出去,这一幕被路人瞧见,都是大惊失sè,自然没有人想到楚欢会是主动的迎上去,只以为这人手忙脚乱之下,一时混了头。
便是惊马上的骑者也是大惊失sè,道上行人狼狈闪避,倒有个疯子迎着骏马冲过来,他心下吃惊,可是惊马的速度太快,莫说这匹马受惊,便是没有受惊,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也是难以勒马。
眼见得惊马便要一头撞在楚欢的身上,所有人却惊讶地发现,楚欢整个人就如同幽灵一样,在电光火石之间,竟然一只手臂鬼魅般地卷上了惊马的脖子,不等路人反应过来,楚欢以那条抱着马脖子的手臂为支点,双脚离地之前用力一噌,整个人就如同飞车一样旋转起来。
一个一百八十度大回旋,当楚欢身体转上马背之时,已经听得楚欢厉声叫道:“下去!”他的身体翻上马背之时,已经将马背上的骑者撞下了马去。
也几乎在楚欢撞上那人的同一时间,楚欢的一只手已经探手从那人的手中夺过了马缰绳,那人落马之后,惊马依然没有停下,兀自往前冲,眼见便要撞上站在街上的琉璃,楚欢却陡然一声暴喝,双臂使力,喝道:“停下吧!”他这马缰绳一带,力道十足,那惊马距离琉璃不过两步之遥,一声长嘶,一个人立,两只前蹄扬起,楚欢稳坐马背之上,这一瞬间神威凛凛。
琉璃花容微微失sè,待见到惊马终于停下来,这才松了口气,瞧见马背上楚欢正关切望着自己,嫣然一笑,风情万种。
见琉璃无碍,楚欢也是微微一笑,四周行人见到楚欢艺高人胆大,竟是在片刻间制服惊马,纷纷喝彩起来,却见到楚欢眉头忽地锁起,一拍骏马,骏马从琉璃身边划过,随即竟是拦在一人面前,那人本是要离开,陡然被骏马拦住,吃了一惊,不等他说话,却见到楚欢左手挽着马缰绳,右手已经朝着他伸出来。
这人见楚欢神情冷漠,勉强笑道:“你……你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楚欢摇摇头,“我只希望你能将别人的东西物归原主!”
“我……我何时拿了你的东西,你不要血口喷人!”这人急道。
楚欢淡淡道:“如果你回头望一望,就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并不好,你现在交出来,还有时间可以离开,等他们过来之后你还没有离开,我相信你自己一定会很后悔自己的选择。”
那人回过头去,已经瞧见那边正有数名巡街的武京卫往这边奔过来,这人脸上显出紧张之sè,抬头看着楚欢,急道:“你真放我离开?”
楚欢只是伸着手,不说话。
这人无奈,手中已经多了一枚玉佩,递给楚欢,楚欢顺手拿过,那人便急忙挤入人群,等到武京卫赶到之前,已经没了踪迹。
楚欢翻身下马,回到琉璃身边,将手中玉佩递过去,笑道:“物归原主!”
琉璃显出惊讶之sè,低下头看自己腰间,茫然不解道:“我的玉佩……!”
“我想也不只有你一个人丢了东西。”楚欢叹了口气,望向刚才被自己撞下马还在地上挣扎起不来身的家伙,此时两名武京卫已经到得那人身边,一名武京卫已经皱眉道:“叶老三,你在这里又搞什么鬼?”
琉璃眨了眨美丽动人的眼睛,奇道:“这人很有名?”
楚欢笑道:“我想在这三元坊,他应该很有名。”
琉璃夫人美眸流转,若有所思,便在此时,却听得一声马嘶,随即四下里传出一阵惊呼,楚欢听得那马嘶声从后面传过来,立刻回头,却瞧见刚刚那匹马正翻倒在地,一股血腥味已经扑鼻而来。
这匹骏马的头颅,竟然已经与身体分离,硕大的马首落在一旁,马躯倒在血泊之中,兀自在颤抖挣扎,这一幕鲜血淋漓,虽然只是一匹马,可是长街之上,一匹骏马被剁了首级,依然是让人们感到毛骨悚然。
在马尸首旁边,一名三十三四岁的黑sè劲衣男子正将一把沾血快刀缓缓收入刀鞘之中,这人国字脸,浓眉大眼,楚欢却是一眼就认出来,此人以前倒也见过,乃是太子府护卫统领田侯,朝廷八大高手,三刀四枪破天弓,这田侯乃是八大高手之一,三刀之中的“鬼刀”。
楚欢看着躺在血泊之中的马尸,又悄悄神情冷漠至极的田侯,不由皱起眉头来,他心中清楚,田侯出现在这里,自然是因为琉璃夫人在这里。
方才田侯没有露面,自然是大有可能在暗中保护琉璃夫人,琉璃夫人是太子的妾侍,田侯是太子府的侍卫统领,他保护琉璃夫人,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田侯当即斩马,无非是因为这匹惊马差点伤害到琉璃夫人,只是楚欢见到此人出手如此狠辣,对一匹惊马也下如此狠手,心中不油然生出一种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