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 出战
一天之后。
“报,大帅,我队斥候连夜刺探,狄道敌军大营为‘品’字形构成,分三营,从三营规模上判断,每营不下五万人马配置。”
张荣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却另一名斥候说道:“报,大帅,应大帅之令,我队斥候自女真人在狄道下营之日起便留心观察女真大营每日炊烟灶眼之数,至今日为止,女真每日炊烟灶眼之数几无变化,由此判断,女真人马少说有十万之数。”
张荣又点了点头,第三名斥候报告道:“报,大帅,我队斥候的任务是观察女真人的补给情况。自女真人来之后,每十日一运,至今已运两次,每次超过两万石,两万石粮草可供十万人马十日用度,由此判断,女真大营人马不在十万之下。”
听到这里,张荣总算笑了,不止是他,马谡也笑了。
“欲盖弥彰!”
马谡脱口而出,傻子也知道十几万兵马在狄道难以施展,可女真人却偏偏在各方面都表现出了我的十几万兵马都在此地的样子,这不是欲盖弥彰是什么?
“可这未免也太明显了!”饿虎军第二军师李庭芝有些疑问。
确实,这做得太明显了,明显得就怕饿虎军察觉不到一般。就像小孩子一边说谎一边拼命摇着头说没说谎,可两只小手却紧张地拽着衣角让人不禁莞尔。这简直是**裸地告诉饿虎军,其实我很虚,你来打我吧。
这似乎是在诱饿虎军出击一般,再结合每日不间断在饿虎军大营门口搦战,那么问题来了,女真人究竟是故作姿态诱使饿虎军出战,还是为了掩饰他其实真的很虚很怕饿虎军出战,故而明面上每日搦战,而暗地里做出一副诱使你出战的样子让你忌惮他有后手从而不敢出战?
张荣的判断是后者。
为帅者不管做什么判断都要结合大势。首先,女真人分兵阴平是必然,这两路一正一奇;一主一从,只是还未开战谁主谁从难以判断。不过张荣已经做出了他的判断,阴平是主,狄道为从。
纵观全局,再对比阴平和陇西。武王府经营陇西多年,可以说陇西即便没有饿虎与七杀两军,陇西的防守仍然如同铁板一般,狄道饿虎军身后有临洮孟璟,陇西新城襄武有孟宗政,这父子两人皆是擅守之人,更兼陇西还有马场,若不计成本不计损失的话,随时可从马场拉出万余骑兵。所以说,越是会打仗的人越是能算清楚这笔帐,强攻陇西只会得不偿失。
而阴平,相对于早已在狄道驻守以逸待劳的饿虎军来说,突袭阴平虽然也可能会遇到靠山军的支援,可靠山军也是千里奔波,从这个方面讲,女真人可在阴平战场取得主动。
故而阴平是主而狄道为从,不过,在狄道故作姿态却不是为了拖住饿虎军。这里真正的目的是拖住七杀军,只要七杀军无法第一时间赶到阴平,那阴平这篇文章就能做得出彩。
所以狄道的女真人才将姿态做得这么足,因为他们怕我饿虎军出击,一旦饿虎军试探出了狄道人马的虚实,那七杀军便可完全解放投入到阴平战场,这文章,就难做了。
想到这,张荣嘴角一撇笑开了花儿,做文章,女真人还是得向我们汉人多学学,姿态做得太足,矫枉过正了。
“报,”帐外传令兵忽然报道:“大帅,营外女真人又来搦战。”
“来得好,”张荣拍案而起,虎躯一震:“传令,三军尽起,今日本帅便与尔等大破女真大营。”
兵贵神速,女真人日常在营外搦战,张荣要的便是速破营外的女真兵马,再驱败兵以迅雷之势直扑女真大营,饿虎军的战旗今日就要插在狄道女真大营之中。
“黄忠何在?”
“末将在。”
“命你部人马出战,许胜不许败,两刻之内予我大破营外女真兵马,若有迟疑,提头来见。”
“喏。”
“杨士翰何在?”
“末将在。”
“命你部人马在黄将军之后,若黄将军得胜,你部人马立即出击驱赶女真败兵冲营,冲营之时若遇抵抗,你部人马当不计损失有进无退,务必予本帅将战线压到五十步之内。”
“喏。”
“岳胜何在?”
“末将在。”
“你部为第三队,五十步之后,你部人马必须冲开营门,做不到,斩。”
“喏。”
“呼延灼何在?”
“末将在。”
“营门大开之后,你部骑兵只管冲杀女真中军大营。”
“喏。”
“王进何在?”
“末将在。”
“你部人马随呼延灼骑兵入营之后,稳步推进,负责歼灭营内主力。”
“喏。”
“马援何在?”
“末将在。”
“命你部为后军,若女真人败逃,你部后军变前军,负责百里之内追杀女真残部。”
“喏。”
“诸位,功名但从马上取,此战,我饿虎军有胜无败。”
“有胜无败……”众人齐声和道。
“出兵。”
黄忠心里清楚此战他的任务不在于杀多少人,而是使敌人败,败得彻底,败得惊慌失措拼命奔逃。那么,最简单、有效、直接的办法就是斩将。
“韩猛。”
“末将在。”副将韩猛应声答道。
“出营之后无需多言,只管随本将直扑中军,斩敌将。”
“喏。”
说话间,营门一开,黄忠手提凤嘴刀当先策马奔出,五千儿郎呼呀呀紧跟其后,来到阵前一不答话,二不摆阵,只长刀一指:“杀贼。”
“杀。”
战阵之上顿时间杀声震天。这边,女真人领兵的乃是安禄山的族兄安思顺,他万万没想到来将黄忠会摆出这个阵势。
不作死便不会死,说得就是安思顺这样的。连日来搦战饿虎军皆避战不出,安思顺似乎真以为饿虎军被他们唬住了,根本未曾想到会忽然杀出一军,二话不说便直奔自己的中军而来,怎么不按常理出招?
见黄忠来势汹汹,被打得有些措手不及的安思顺这一刻有些犹豫了,只眨眼间前军溃败使他下意识想要退兵,可一想到这是入陇西之后的第一仗,若自己不战而走,这干系可就大了去了。况且,手中的长刀,心中的骄傲也不允许自己未战先怯。
198 杨士翰三锤震营门
“后军仰射!”
安思顺怒吼着,这一声大叫将将稳住了阵脚。
“中军儿郎,长刀出鞘。”
以亲卫营为首的兵卒们拔出了草原特有的弯刀。
“草原的雄鹰在看着我们,汉人的江山就在眼前,田地、粮食、女人,勇士们,你们还等什么?”
“请将军下令。”
几句话,安思顺已彻底激起了草原儿郎的血性。
“杀!”
黄忠攻得突然,攻得漂亮,而安思顺守得虽仓促,却极为强硬,你强,我更强。
黄忠眉头一皱,不想敌人竟有如此精锐,只瞬息间便稳住了阵脚。不过这便够了,因为他已经能看到敌人中军,敌将安思顺,就在眼前。
斩将,擒贼先擒王,果然还是这一招有用。
“韩猛。”
“末将在。”
“中军帅旗你来护持,亲卫营,随本将擒杀贼首。”
“喏。”
副将韩猛接过了中军帅旗的指挥,而黄忠领百余亲卫营脱出中军,如利剑一般直奔安思顺帅旗而来。
但凡有点规模的战斗,双方大将都是王不见王,帅不见帅的,即便是斗将也都是副将相斗,少有黄忠这般玩得这么大的。
王对王,将对将。黄忠就是要以最简单的方法决出胜负,因为张荣给他的时间,只有两刻。
安思顺看着这位不知名字的汉人武将领兵杀来,汉人的意思很明白了,就是要干自己这位中军主将。
安思顺笑了,笑得一脸戾气:“合着老子好欺负是吧……”
眼见黄忠来到近前,安思顺怒笑道:“我乃大金国东路元帅安禄山麾下先锋安思顺,来将通名。”
“武王府麾下饿虎军五营统领黄忠黄汉升,特来取你性命。”
“怕你不成。”安思顺手中长刀一抖;“斩!”
顿时间二马相交,两刀相迎,二人战至一处。
“好刀法。”转眼间数招已过,安思顺的刀法不禁令黄忠大赞一声。
“你也不弱!”
“某家说你刀法好,可你,练得却不怎么样。”黄忠耻笑一声。
安思顺一怒:“老子的刀法,够快、够猛、够强,那么不好?”
二人说话间又拆了几刀,黄忠忽然收刀笑道:“第一,你的刀不够快,这,才是快。”
说着,凤嘴刀一晃,连劈三刀,颈肩、腰间、胯间,这一瞬间安思顺几乎不知道自己应该挡哪一刀,暗道不好之际一提马头,靠着精湛的马术硬生生九十度大转弯,险险避过了这三刀。
正惊魂未定之际,忽听耳中又传来黄忠的声音:“第二,你的刀不够猛,这,才是猛。”
“猛”字出口,风声大震,黄忠一式“力劈华山”当头罩下,安思顺牙一咬双手举刀,挡!
“当啷”一声,安思顺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岔过气去,此刻手臂发麻,安思顺心中清楚决然无法再挡住黄忠的下一刀,只得心一横,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玉石俱焚、同归于尽。趁着手上还有些知觉,猛一扭腰,横斩!
是斩了?还是没斩,安思顺已不得而知了,只有黄忠依然不紧不慢说道:“第三,你不够强,只有不够强的人才会想与敌人同归于尽,所以,你死了。”
话音方落,安思顺的头颅已滚落在地。
黄忠不愧是武王府的顶尖高手之一,只十余招便斩了女真人的先锋大将安思顺,胜了。
两刻钟,速胜女真先锋,黄忠做到了。
“杀……”
黄忠这边得胜,饿虎军营门一开,早已准备好的杨士翰领兵冲出了营门,带着铺天盖地的气势追杀女真败部。
精髓不在杀,而在追,铺天盖地地追,让你怕,让你逃,让你手足无措,只有这样才能驱败兵冲营。
冷兵器时代是典型的守强攻弱,攻城也好,攻营也罢,作为进攻一方必然会有大量的士卒阵亡,炮灰,是必不可少的。
而驱败兵冲营则是保护自己攻营士卒最有效的手段之一,攻守战虽然大部分都是持久战,但攻守的胜败关键往往都是数息之内便可决定了的。
败军冲营,防守方只要稍有迟疑对攻方就极为有利。两百步的仰射距离,一百步的平射距离。也就是说按最快的冲锋速度,两百步到一百步至少要承受三轮仰射;一百步到五十步至少要承受两轮平射。
这数息间的五轮箭雨便决定了攻守的胜负。
杨士翰领兵紧贴着女真败兵直扑女真大营而来,这些败军的作用,一:可使防守方迟疑;二:可影响一百步之内的平射。
以杨士翰的军力,加上败军在前,更兼狄道狭长的地形特点,两百步到一百步应当无碍,胜负在一百到五十步之间。
若五十步时杨士翰麾下还有两成儿郎存活,此战或有机会;若有三到四成儿郎存活,则有机会突入五十步之内,甚至直达大营营门;若有半数以上存活,此战当大胜。
所以杨士翰与儿郎一般一路步行追击,攻营这种事,骑马目标太大而且毫无助益;所以杨士翰还提着他的两柄擂鼓瓮金锤,虽然这两柄大锤在两百步到五十步之间毫无作用,但他的终点不是五十步,从目力可及之处他就看着女真人的营门,他的终点在那里,他有自信,那木制的营门决然扛不住自己三锤。
“我杨士翰今日便要三锤震营门。”
关键时刻到了,两百步,女真营内毫不迟疑的仰射箭雨从天而降。
“退者死,躲者斩,我军儿郎只准向前……”
从杨士翰自己开始,不退、不躲,无论是退还是躲,都会折了这股一往无前的士气。
杨士翰双锤在前,一百步了,他完全不敢回头看看自己身后还有多少儿郎站着,此刻也不能回头,回不了头。
再前进。
七十步,第一轮平射之后,身前的败军已经所剩无几了,任务是五十步,不,我的任务是三锤震营门,杨士翰不断地敲打着自己。
继续向前。
五十步,
“你大爷的……”杨士翰身后副将牛通的叫骂声传来,毫无疑问是中招了。
杨士翰依然向前。
二十步,最后一轮箭雨之后,杨士翰身上插着三支羽箭,可他却笑了,笑得得意,笑得畅快。
营门就在前方。
“第一锤!”
离营门还有五步之时,杨士翰已经迫不及待纵身而上,一锤砸下。
“咚”一声,营门一晃三摇,右锤未收左锤又来,只见杨士翰一扭身:“第二锤!”
“嘎……”听着营门发出的尖锐声响便可知这一锤有多大力量。
杨士翰往后一蹬,双锤高举以泰山压顶之势:“第三锤!”
“轰!”营门不负众望应声而倒。
“畅快!”杨士翰仰天大吼。
199 大胜
“好生畅快!”与杨士翰同时大吼一声的是此战的饿虎军主帅张荣,远远地看着女真营门轰然而倒,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畅快吗?
张荣的压力真的很大,饿虎军中关于是否出战的争论不是什么秘密,就是如此,才显得这一刻的畅快来得如此不易,使得张荣整个人都松了下来。
还有谁?从今以后还有谁说我张荣是靠着两朝元老的资历才坐上了饿虎军主帅的位置?
别人不敢打的仗我打了,别人不敢想的我想了,别人不敢做的我做了。
“确实,还有谁?”三锤敲开女真大营的杨士翰其实也想这么吼一句,可惜他此刻已经脱力,看着营门倒下的那一霎那,他甚至连手中的大锤都拿捏不住,别以为只是区区三锤便可使这员大将脱力,还有一路而来,特别是最后两百步,精神的高度集中与亢奋,就在三锤落下之后被发泄一空,营门倒下,杨士翰与张荣一般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都松了下来。
可就在杨士翰脱力之际,营门一倒,营内冲出一骑,手中狼牙棒劈头便砸了下来。
“铛”一声脆响,狼牙棒并没有砸中杨士翰,千钧一发之际岳胜手下副将,前世杨六郎麾下猛将打虎太保杨兴赶到,手中的紫金熟铜棍一扫,挡在了杨士翰身前。
“不爽呐,”杨兴吹着他的小胡子喃喃自语道:“别人抢了你的饭碗,抢了你的功劳,你会不会感到不爽?”
这话虽是自语,但却是冲着杨士翰说的。攻营门乃是岳胜这一营的任务,可杨士翰三锤砸倒了营门,待得杨兴催马赶到之时却恰巧救了杨士翰一命。
饿虎军蛰伏多年,如同他们的军名一般,不止是张荣,全军上下将校都指着这一仗扬名立万,前面黄忠十余回合刀斩女真先锋大将,再有杨士翰驱败兵攻营,可令人不爽的是这杨士翰不知好歹已一己之力砸开了营门,抢了岳胜全军的任务与功劳。
杨兴本就是个急性子,此刻更是无处发泄,手中熟铜棍一抬架开狼牙棒,再顺势一扫,“当啷啷”一声,熟铜棍碰狼牙棒,这是纯粹的力量上的较量。
杨兴厉害,打起来状若疯虎,可那员使狼牙棒的大将也是不弱,一条大棒上下翻飞,招招与杨兴硬碰硬,要说起来,二人的武力都不算绝顶,可这纯粹的力量战打起来却自有一番味道,或者更准确的说,这种方式的战斗才是战场上的血性汉子们更推崇的,就在这狭窄的大营门口,两员大将斗在一处,引得双方儿郎血脉贲张,红着眼厮杀在一处。
一晃眼,杨兴与那员使狼牙棒的大将交手已有十余招,看样子短时间之内难分胜负。在一旁蓄力的杨士翰眉头一皱,不妙啊,营门虽然被砸开了,但又被这员使狼牙棒的大将为首的女真兵马以人海战术填住了营门缺口,按大帅张荣的布置,不到片刻之间便是饿虎军骑兵营冲锋的时候了,在那之前必须要彻底控制营门。
就在杨士翰皱眉踌躇之时,忽听身后有人下令道:“花刀手何在?”
“在!”至少有上百人齐声应道。
“开路。”
“喏。”
不用回头,杨士翰便知道是岳胜到了。岳胜号称花刀太岁,前世杨六郎挂帅期间,岳胜可是宋军大营的副帅,也是仅次于杨六郎的高手,一手刀法使得出神入化,而由他亲自调教出来的花刀手战力也是极强。
果不其然,营门战场加入了花刀手之后,战局立变,顷刻之间便彻底压制了营门内的女真兵马,这才使得杨士翰长舒一口气,转身冲岳胜笑了笑。
坦白说,事后杨士翰已经反应过来了,也觉得抢了岳胜的功劳有些不厚道,但战场上便是如此,当时的情况容不得他等,虽然有些对不起岳胜,但他问心无愧。
杨士翰一笑,岳胜只点点头:“辛苦了。”
岳胜与杨兴虽是好友,但他毕竟与杨兴不同,他有为帅的才能,善于换位思考,平心而论,杨士翰当时情况换了自己也必然做出相同的选择,如此一想也就释然了。
更何况大战刚刚开始,眼前要专注的是营门之战,杨兴激战正酣,若拿不下这员使狼牙棒的猛将,营门不稳。
想到此,岳胜再不犹豫,花刀一舞便加入了战场。以二敌一,更兼岳胜、杨兴常年一起配合默契,三人只走了三五回合,那员敌将败象立显。
正是要紧时刻,营内忽然又杀出一支人马,为首一人叫道:“史思明休慌,阿史那承庆来也。”
原来这位狼牙棒敌将便是前世安禄山麾下首席大将史思明,此人之能不在耀武斗将,而在用兵,其用兵之能绝不在前世李隆基御前大将李光弼之下。
不过这些岳胜、杨兴却不知晓,他们只晓得眼下正是关键时刻,阿史那承庆的支援明显使史思明有了再战下去死守营门的底气。
而这边厢,短短数十息之间杨士翰便也有了再战之力,虽无战马,但仍可抖起双锤大步迎上了阿史那承庆:“岳将军、杨将军勿忧,士翰还有再战之力。”
阿史那承庆还是来得晚了,安思顺败得突然,整个安禄山大营中只有史思明保持着足够的警惕性,其余诸人皆以为今日与平日无甚区别,安思顺出营搦战也只是走个过场,饿虎军定然死守不出。
故而,杨士翰打来的时候只有史思明一军可以快速反应,组织起反击。待得阿史那承庆领兵赶来之时,营门已是险象环生。
杨士翰这一挡,只数合间花刀手便已经彻底压制了营门,岳胜麾下儿郎源源不断地冲进大营,阵脚已稳,大事将成。
果然,再战数合营外便传来了战马奔腾嘶鸣之声,呼延灼来了。
“诸位将军辛苦,”骑兵营主将呼延灼纵马当先闯进了大营:“今日呼延定马踏番营。儿郎们,随本将直奔中军。”
五千铁骑呼啸而过,此时、此地、此刻仍不见女真骑兵,看来张荣推测的果然没错,这一仗,打对了。
200 穷寇该不该追?
“赢定了。”呼延灼挥舞双鞭收割着一条条女真步卒的生命,铁骑踏营再加上安禄山毫无准备,一切的抵抗都显得如此的不堪,螳臂当车,碾压。
呼延灼之后是王进,王进之后是马援。
马援入营之时也不得不长叹一声:“打得漂亮。”
无论是战前的情报收集,还是战时决于阵前的调兵遣将张荣做得都无可挑剔,之所以一直抱着反战态度的马援最后也无话可说只得出战,不是因为张荣是帅他是将不得不从,而是因为张荣有理,以理服人让马援无话可说。
张荣,是个有大魄力的主帅。
这一仗本来可以不打,这个险本来可以不冒。妥当地说,饿虎军本来稳守狄道,即便是坐观阴平大战也无可厚非,甚至说什么都不用做也可能获此战全胜。而出战,要冒的险太大了。可想而知,若此战稍有闪失,那么,即便张荣是武王府两朝元老,即便赵明是个重情义的主子,但军法无情,在本来可以必胜的条件下冒险出兵,但有不测,谁能保得住张荣?
女真人大营彻底陷落,安禄山的兵马在溃逃。如同张荣战前布置的一般,马援作为生力军,后队变前队,负责追杀女真残部。
一追数十里,收获颇丰,可堪堪追到了饿虎谷马援却犹豫了。生性谨慎的马援在想这一仗是不是太容易了,大王对完颜阿骨打可是百般忌惮的,就这样赢了?可左思右想也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完颜阿骨打再怎么着也不可能放弃安禄山数万兵马来演一场大败,从而诱使饿虎军出狄道追杀,说不过去啊。
或许贾诩在此或能看透完颜阿骨打的用心,赵明在此也因为了解完颜阿骨打与安禄山其实不是一路人,或能猜透这其中的干系。可马援不能,他善于观察战局却不善揣测人心。
不过,既然起了疑心便不能大意,这便是马援的为将之道。
“传令,停止前进。速去禀告大帅,敌军或有可能诱我饿虎军追出狄道,今日一战已经完全盘活了整个西线战场的局面,请大帅三思,穷寇莫追。”
“穷寇莫追?”
马援的建议还未到张荣手上之时,军师马谡便先得知了。
“马援将军又错了,今日正是宜将剩勇追穷寇之时,岂不闻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大王日日忧虑西线战场,今日女真人送上门来,岂能放虎归山?”
马谡的想法与张荣不谋而合。
“诱敌之计?用数万兵马为弃子诱敌?若果真如此,这完颜阿骨打不是千古大帝便是疯子,追,狠狠地追。”
张荣的命令到了马援处,马援眉头一皱:或许真是自己太谨慎了。他既不认为完颜阿骨打是有如此魄力的千古大帝,也不认为完颜阿骨打是疯子。
不过,自己心底这股莫名的不安从何而来?
看了看饿虎谷,马援心一横:“再去禀告大帅,大帅既然决定千里追杀女真残部,末将以为狄道不可放空,即便不考虑女真人复来,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狄道以北数百里便是金城,萧绰的十万大军还在看着我陇西之战,末将自请为大帅在后接应,请求驻兵饿虎谷。”
这一次,马援的请求得到了饿虎军另一名军师李庭芝的支持,其实李庭芝战前也是反战的支持者,只是结果让他与马援一般都无言以对,可这胜利却无法消除心中的不安,对于马援的请求,李庭芝在张荣面前甚至用上了死谏,这才使得马援的请求得到了批准。
马援领本部人马在饿虎谷驻兵策应,而受伤的杨士翰与他完全被打残的一营人马,则退回临洮养伤,军师李庭芝也在饿虎谷负责后勤。
毫无疑问,李庭芝的死谏实实在在得罪了张荣,索性便安排在饿虎谷与同样反对追击的马援一起。
张荣胜了,可这场胜利背后的阴影却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张荣大胜之后,追杀女真残部之时,岳飞也领兵接近阴平郡了。
这一夜,安营之后,岳飞习惯性地盯着地图发呆。
“父帅可是担心阴平之战?”岳飞的女婿张宪在岳飞身边挑灯问道。
岳飞却摇摇头:“若你是女真主将来犯我武王府,此战,你会怎么打?”
张宪几乎脱口而出道:“佯攻狄道,奇袭阴平,围点打援,歼灭第一支援军,引七杀军入阴平。”
岳飞点点头:“这确实是一套行之有效的战术,前番完颜兀术入阴平便是围点打援,突袭了杨家大郎杨延平的援军。可此次即便歼灭了我靠山军,引来七杀军入阴平之后呢?围点打援再一再而不可再三,况且对手是同样擅长奔袭,行动如风的七杀军。”
“这……”是啊,再之后呢?本来围点打援确实是上策,可将敌军分而食之。歼灭第一支,引来第二支,可若是对手是七杀军,要如何围杀它呢?更何况已经有了前一支援军被设伏围杀的前车之鉴,七杀军主帅只会更为谨慎,若灭不了七杀军,那将其引来阴平又能如何?
“何况,”岳飞又抛出了一个问题:“无论是本帅还是大王,或者是七杀军主帅霍将军都已经猜出了女真人的这套战术,自有应对之策,那么,女真人下一步会做什么?”
确实,谁也没天真的以为女真人尽起十五万大军远来会只准备了这么一套谁都能猜得出来的战术。可至少明面上女真人是确实在执行着这套战术,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某家也有过如此疑惑,”马超忽然插了一句话:“突袭阴平,再利用骑兵特性在路上闪击援兵,这一套战术若被看透了则更容易被反针对,令大王如此忌惮的女真人绝不会如此简单。”
“噢!马将军有何高见?”岳飞问道。
“大帅,诸位将军皆知某家擅骑战,若某家是女真主帅,只会用最简单直接的战法,必千里奔袭,直击最要害之处,只一战便将我武王府打痛、打疼,打得手慌脚乱顾此失彼。”
“好一个千里奔袭、直击要害!”
此刻,赵明或许忽略了,女真人确实极为擅长奔袭。完颜宗翰、完颜宗望两次奔袭北宋汴梁,直接导致北宋灭亡。而完颜兀术更是在掌兵之后奔袭临安,险些便生擒了南宋赵构。要说到千里奔袭、直击要害,这世上没有人比女真人更厉害了。
马超说到了点子上。
201 七杀霍去病
饿虎军一路往西剿灭女真残部,准确的说是安禄山残部。而大胜的捷报也八百里加急飞报四方。临洮的孟璟;襄武的孟宗政;漳县的霍去病;快到阴平的岳飞;刚到天水的赵明先后得了消息。
行军途中,赵明端坐战马之上看罢战报,却一言不发,只将战报传与了身边的范增。
范增看罢,同样一言不发传与了岳云。
“亚父,可有话说?”赵明开口了。
范增迟疑了一下,答道:“臣,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喜就不用说了,赵明问道:“亚父有何忧虑,但讲无妨。”
“饿虎军狄道大胜,看似盘活了全局,可仔细一想,却无半分作用。女真骑兵不出现,饿虎军依然困守狄道;七杀军依然无法轻出;靠山军依然有随时被伏击的可能,而臣最担心的…是饿虎军。”
“果然,亚父也有此忧虑吗?”
实际赵明拿到战报的那一霎那冷汗就下来了,看到战报上写的大败女真人东路军元帅安禄山,狄道的竟然是安禄山!这次麻烦大了。
范增点点头:“只是臣想不明白,完颜阿骨打果然有如此魄力用数万兵马为弃子,引饿虎军出狄道,这代价……”
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干,可赵明却知完颜阿骨打会这么干。
“其实很简单,亚父仔细想想便知,安禄山,他不是完颜家的。”
范增一震,豁然开朗,原来如此,完颜阿骨打这手玩得漂亮,既引出了饿虎军,又将安禄山这个潜在的不安份子彻底清除。
“传令,”赵明再不犹豫立即下令道:“八百里加急,令饿虎军立即返回狄道,不可有误。”
虽然明知这道命令到达狄道的时候,所有该发生的必然已经发生了,但人总是有侥幸心里,亡羊补牢,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来得及吗?
自然是来不及了。
饿虎军西追三百余里,不曾想却被完颜阿骨打领女真主力迎头痛击。战局一瞬间掉转,饿虎军远来疲惫,而女真人以逸待劳。更何况,饿虎军为了追杀安禄山残部,众营四散各自为战,待得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连败两阵,黄忠与王进皆败,幸好饿虎军还有一营骑兵,呼延灼四方救援,才使得饿虎军面前能稳住阵脚汇兵一处,可此时,却也被完颜宗翰、完颜宗望领兵围了上来,插翅难飞。
狄道大胜的捷报传来之后的第三日,饿虎军中伏的消息也到了驻防在漳县的七杀军主帅霍去病手中。
“大帅,饿虎军危在旦夕,我等是否立即出兵救援?”
听得陆文龙如此一问,霍去病反问道:“出兵?如何救援?”
这…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众人一呆,却听霍去病继续道:“这份战报中,可曾提到女真骑兵?”
“无。”众人摇了摇头。
“既然女真骑兵并未出现,我七杀军又如何敢妄动半分?”
“可是……”众人还待分辨,饿虎军被困,如何能够见死不救?
“没什么可是,”霍去病颇为无情地摇摇头:“张荣好大喜功,本来这一仗稳守即可,待得大王援兵到时,再谋划会战之事,可他非要冒险出兵,大胜之后还不见好就收,更是贪功冒进,这个责任,是他张荣该负的。”
张荣如何不是自己该考虑的,陆文龙无论如何做不到见死不救:“大帅,可否先行传报岳飞将军,使其小心防范女真骑兵突袭,而我等则立即奔袭狄道,先行救出饿虎军,再…..”
“幼稚!”霍去病气笑了:“可笑的幼稚,你等莫非至今还以为女真骑兵不出现只是为了在阴平围点打援,伏击靠山军?”
难道不是吗?
霍去病又笑了:“靠山军岳将军何等人物,何须你等提醒防范,他大概就已猜出女真人的意图…不,或许岳将军已经看透了女真人的意图,绝不是什么在阴平围点打援。”
“莫非女真人的意图是我七杀军?”杜壆皱着眉思索着:“他就等着我军出狄道去救饿虎军,届时以逸待劳再配合女真步卒主力彻底围杀我七杀军。”
霍去病又摇了摇头:“有这个可能,但不大。”
那是为什么?
霍去病继续解释道:“你等仔细想想,女真骑兵最忌惮的是什么?”
“自然是我七杀军。”
“然!女真骑兵最忌惮的是我七杀军,那么此战,女真人的战术核心便是要么歼灭我七杀军,要么将我七杀军远调。本帅思虑,女真人并无把握一战歼灭我七杀军,故,他们最可能的便是在阴平、狄道战场上做文章取得主动,就像今日一般,饿虎军被围,若我七杀军远走狄道,女真人便可趁虚而入,千里奔袭,直击我武王府要害之处。”
千里奔袭、直击要害,不久之前靠山军骑兵主将马超便这么说过。不过,要做到这个,最基础的前提便是调开七杀军。
注意,是调开,不是歼灭。先不说歼灭七杀军的可能性有多大,单说女真骑兵与七杀军硬拼一场的伤亡或许也是女真人无法接受的。先死拼七杀军,再千里奔袭,兵力上能不能做到?
故而,将七杀军远调,趁虚而入才是可行之道。待得七杀军反应过来之时,两军或许早已远隔千里,远水再也救不了近火。
什么是武王府的要害之处?
这个问题当日岳飞问过靠山军的将校,而今日,霍去病也在问。
“陇西马场,新城襄武。”这是陆文龙的答案。
“算是要紧之处,却不算要害。”
“御林军。”
杜壆的答案显然更为准确,霍去病赞许地点了点头:“然也。我武王府辖内必有各大势力的暗子,若数万女真骑兵在襄阳王暗子的带领下直扑大王的御林军,这后果……”
202 坐以待机?
毫无疑问,若这样的事情发生了,绝对是灾难性的。这一刻,七杀军诸将遍体生寒,都暗自庆幸,亏得主帅霍去病能看透女真人的意图,否则……
“不止是御林军,或者说如果目标单单是御林军,或许一切都好办了。”霍去病又补充道:“女真人也极可能直奔汉中搅乱汉中战局。可以想象,若是白杆、铁壁二军或者是虞允文大人的郡兵于行军途中,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突遭女真骑兵突袭,必有覆没之虞。”
顿了顿:“故,诸位今日可知晓我七杀军存在的意义?大王花费数年时间苦心建立我七杀军为了什么?不是为了去救某个好大喜功之辈,我七杀军,只为异族骑兵存在,我七杀军在此的意义便是不让任何异族骑兵有胆踏入中原一步,有我们在此,中原无忧。”
诸将犹如醍醐灌顶,纷纷拜服道:“大帅英明。”
霍去病却苦笑一声:“英明?我若英明就不会至今都摸不透女真骑兵究竟在哪里了。总之,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女真骑兵。饿虎军,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霍去病的这一番对女真人战术的剖析与马超当日所说一般无二,更与岳飞所想不谋而合。
阴平,靠山军大营,岳飞也收到了饿虎军中伏的消息。
“看透了又如何,”岳飞摇摇头,自嘲般地苦笑一声:“即便我能看透女真人的谋算,即便明知在阴平的女真人极可能只是一支不过数千人佯攻,但我靠山军依然不敢轻离阴平。”
为什么?还是一个原因,女真骑兵没有出现。女真人在等,因为他们在陇西狄道的战场取得了优势,主动权在他们手中。
等武王府先出招,若霍去病去救,女真骑兵可与主力汇合,在狄道外围歼七杀军,也可长驱直入,奔袭各个要害战场。
若靠山军去救,先不谈赶不赶得上,靠山军动,女真人的选择就更多了。靠山军先从天水向陇西,再改道阴平,如今若马不停蹄再赶往狄道,疲惫至极不说,单单阴平至狄道这一路上,多的是伏击靠山军的机会。再不然,你靠山军离了阴平,我就立刻袭击阴平,如此,靠山军该如何选择。
可惜放在岳飞面前不是一个选择题,因为答案只有一个,不能动。
赵明现在有点后悔,后悔当日对饿虎军太过自信,后悔当日应该明确地下一条命令:饿虎军,不可出狄道。
果然,在战场上亡羊补牢绝对是为时晚矣!
可看着地图,眼下之局,该如何解?
靠山军不能动,七杀军不敢动,御林军太过遥远,能指望的,似乎只有自请驻守饿虎谷的马援了。
“救援?”
马援笑了,笑得很苦。怕什么来什么,就担心被伏击却还是被伏击了,怎么救?他就一营人马如何救?
马援摇摇头,对军师李庭芝说道:“我自请驻守饿虎谷并非想策应张大帅后路,原因很简单,若女真人此番真是有目的地引诱我饿虎军出狄道,那必然是计划周全,凭我一营人马根本无法救援。我在此驻守,其一,确实是担心萧绰趁虚而入,其次也是担心女真人去而复返;其二,便是为了大王兵马来时,女真人侧翼能有我一支人马行牵制、拖延之用。张大帅,只能靠自己。”
靠自己!?
张荣当然知道只能靠自己。
因为是他一意孤行要出兵,也是他一意孤行要西追,更是他,太过于想证明自己。
中伏之初,他无法弄清女真人的真实意图,故而他八百里加急传递出去的只有自己中伏的战报,却没有任何请求支援的要求。
围点打援,围了自己再设伏歼灭来援的友军,张荣怕这个,他更怕的是女真人调出友军再趁虚而入。
现如今,张荣已经确认了女真人打的就是这个算盘。只是无法确定到底是围点打援还是趁虚而入。
因为女真人只围不攻,局势再明显不过了。
靠自己。
只是张荣考虑的并非是靠自己冲出重围,他想的,是如何翻转这个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导致的这一片糜烂的战局。
那么,受困于此该如何翻云覆雨呢?
首先,女真人此番有计划、有目的、更有魄力地诱自己出狄道,必是准备周全。那么,突出重围之说想都不要想,根本不可能。
莫非我饿虎军只有在此坐以待毙吗?
枯坐大营之中一天一夜,张荣将整个战局又捋了一遍,这才有了些主意。
“传令,将营寨中所有能利用起来的东西都利用起来,最大程度加固营地防御。”
军师马谡一皱眉:“大帅,莫非要在此坐以待毙?”
张荣缓缓摇了摇头:“非也,我等不是在此坐以待毙,而是坐以待机。”
这…是何解?
张荣解释道:“女真人有计划诱我来此,若盲目突围,伤亡必大,甚至九死一生,不值当。可若稳守营寨,静观其变。女真人究竟意欲何为,相信不久之后必有答案,西线这场大战的决战之期,或许不远了。与其九死一生冒险突围,不如在此固守,保全有用之身,或有机会。”
万幸的是此番缴获安禄山残部的军粮补给不少,足够饿虎军现有的两万余人吃用一个月之久,这就是张荣坐以待机唯一的底气。你不是想用我做诱饵,不想打我吗?好,我就在此耐心修养等待,看看谁有耐性。
如今这般观景还能如此从容冷静,不愧是二十年前便跟随先王征战,经验丰富的老臣子啊,诸将中有人叹服道。
可事实果然是如此吗?
坐以待机?
这只是论自我安慰的重要性罢了。
张荣是确实没有办法了,这几日他便感觉如同老了几十岁一般,恍惚之间总能看见当年跟随在先王身边那个意气风发年轻的自己,似乎那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了。
从容、冷静?笑话而已,这几日他将整个战局重新捋了一遍,最后只能无奈做了一道加减法。
盲目突围,九死一生,可还有半句话是坐以待机,有死无生。
不过,若突围的话,自己两万余众或许只能杀伤女真人数千,可在此固守,一个月之内女真人必然要掉转枪头攻打自己的,若应付得当,或可杀伤数万女真兵马。
就是这一道加减法让张荣下定了在此固守的决心,这就是他所谓的坐以待机。
虽然有些对不起麾下儿郎,但这是他能想出来的更有价值的一种死法。
至于别人来不来救他,他不指望,最好别来,即便来,也要将一切都谋划妥当,否则自己的罪孽就太大了。
203 联辽攻金
我拿什么拯救你,我的饿虎军,这一夜,张荣与赵明问着同样的问题。UU小说,www.uu234.com
赵明万万没想到踌躇满志、热血沸腾地往西而来,准备轰轰烈烈与女真人会战一场的自己,竟然人还没到陇西便得到了这样的噩耗。
张荣啊张荣,如此急于证明自己,你何苦来哉?
天下之大,我武王府只得区区一州,茫茫征途还少得了你证明自己的机会吗?
眼下的局势就算是小学生扳手指也能算得清,没有足够的兵力出狄道救饿虎军。
关键时刻还是国傅范增给出了一条路。
“大王,或可向辽国萧绰借兵。”
不错,狄道以北便是金城,那里有辽国大将耶律斜轸的十万兵马,若能说动耶律斜轸出兵,饿虎军可保无忧。
可自己堂堂武王能这么做吗?
大燕武王这个名号对于赵明来说,是荣耀,是底蕴,也是枷锁。
抛开这个不谈,请辽国出兵绝对是一条行之有效的策略,事后,可以将整个西边草原许给萧绰,不,甚至是将西域划给辽国也无不可。先联辽攻金,再以辽国为盾牌阻止正在西域茁壮成长的刘邦。
这牵扯到大战略了,若此事可成,西方三大势力萧绰、完颜阿骨打、刘邦开战,至少十年之内可保西方无忧。
只是,那个睿智得令自己颇为忌惮的女人萧绰,会上套吗?
眼见赵明面露难色,身边的贾充一拱手拜道:“大王,出战之前家叔曾言,此战或有不顺,届时,若大王犹豫是否联辽,家叔交待了几句话,不知大王可愿…”
贾诩吗?
“说。”
“其一,大王出身名门,如今更身为武王,联辽之事或有犹豫。然,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即便是武王也不是天生便与异族不两立,大王心在社稷,当包罗万象。联辽之事,只要不是联辽迫害百姓,颠覆朝廷,便不会触及天下英雄,世间百姓对武王的认知底线。对异族,大王缺的便是一点点勇气,接纳他们的勇气。西凉萧绰,且不论她是否有野心,此人在西凉所作所为皆是为百姓着想,如此作为之人,大王何苦对她百般抵触?”
百般抵触?确实,对于这位大辽萧太后,自己会下意识地将她视为敌人。萧绰此人,不论她今日做什么,将来必反,这是毫无疑问的。
不过似乎自己真的错了,就因为自己的认知中萧绰是敌人,故而,潜移默化的,将萧绰的一切作为视为威胁。萧绰在西凉一直寻求的是融合,契丹人汉化,或者汉人契丹化。自己应当提防的是萧绰的野心而不是这条融合之道。
赵明笑了笑:对啊,自己来的那个时代可是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的时代。只因为自己那点浅薄的历史知识,只因为自己身为武王,只因为自己曾经崇拜民族英雄便将异族下意识视为敌人,不可取,大错特错。
贾诩说得没错,自己缺乏勇气,接纳异族的勇气。
因为异族的首领是萧绰、是完颜阿骨打、是铁木真自己便不敢接纳他们吗?
还是格局不够啊,贾文和啊贾文和,你又一次说对了,既然心在社稷,便要包罗万象。只要站得够高,将契丹人、蒙古人、女真人都视为华夏子民,那么,联辽与同蜀中结盟有什么区别?反王杨坚自己都能接受,如何接受不了主动向大燕称臣的萧绰?
自己的目光不该执着于与异族的世仇,该看的,是如何将自己目光所及的地方统一。
这是第一次,赵明对自己的人生有了定位。
如此,便还是那个问题,萧绰如此聪明睿智的一个女人,会心甘情愿出兵吗?
想到这,赵明问道:“老师既已料到本王或许会走这一步,那么,如何联辽老师定然已经有了谋划吧?”
贾充点头奏道:“这便是其二,联辽之事,说简单其实非常简单。当日辽国称臣便提出每年八十万石粮草与二十万贯钱,我武王府只需开出这个条件,便有了足够的诚意,辽国必应。”
八十万石粮草,二十万贯钱,差不多是十万大军一年的用度,这诚意倒真是不轻呐。
从过程看,这是典型的养虎为患。那么,养?还是不养?
选择养,效果显而易见,可伤人,完颜阿骨打、刘邦、甚至刚出世的李元昊,只要将整个西方许给萧绰,那么辽国便与这些人势不两立。
然,历史上养虎为患、伤及自身的例子比比皆是。北宋联金抗辽,然后北宋灭亡了;南宋联蒙抗金,结果南宋也灭亡了。
狼子野心,辽国这头饿虎是否能将在可控范围内操作,这是硬技术啊……
不过,打铁还靠自身硬,自己的武王府以武立国,绝不像前世大宋那般脆弱,饿虎再凶,也敌不过好猎手。
养!赵明有了决定。
贾充再一抱拳,自请道:“大王英明,臣自请为使,愿立即启程前往金城先说服耶律斜轸出兵,再往张掖与萧绰商议联盟细节。”
“准。”
战场便是这样,时局牵动着战局,战局改变着时局。
出发之前,赵明基本上没考虑自己会主动与萧绰联盟,可战局逼着他不得不考虑。并非单单是为了饿虎军被围困的两万余儿郎,这只是个由头,或者说这只是一个契机,这个契机让贾诩找到了机会向赵明进谏,与辽国结成铁盟。
按赵明的性格,若没有饿虎军被围之事,他还真不会考虑与异族联盟。但贾诩早已考虑过,甚至范增也有了类似的想法,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谏言。
大战略上,与萧绰联盟百利而无一害,即便有害,也必然是数年之后的事情。武王府需要盟友,不是蜀王杨坚那种日暮西山的盟友,是萧绰这样有势力,有魄力,又在数年之内不会有冲突的盟友。
武王府下一步战略是入蜀,届时,武王府与蜀王之间那道脆弱的联盟协议将不复存在。最坏的可能,在蜀中要同时与杨坚、杨素、李特、襄阳王四方开战。那时,更需要萧绰这位盟友扛起整个西边防线,如此,武王府才能安心用兵蜀中。--------------------另外通知一下,明天在铁血上架了,起点这边就不能继续更新了,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