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县太爷和贵王的激情碰撞?
张知县最近可以说是春风得意,他本是真定府张家庄的庄主,因为真定府毗邻辽国,所以地价甚低,张家经过历代采买,吞并,形成了方圆近万亩的张家庄,有千余户佃户,和邻近的扈家庄,祝家庄并称真定三大庄,到了张知县这一代,不安心做个提心吊胆的地主,毕竟三庄毗邻前线,经常被辽人骚扰,虽然从佃户中抽出那精壮的组了乡军,却也只能抵抗辽人的散骑,万一哪天辽人和宋开战,大举来犯,自己的庄子在战火中难免遭那池鱼之秧。张知县左思右想,也不愿再窝在真定,这才散尽家财,不知道用了多少银钱,也不知道托人送上的钱财到底落在哪位大佬的身上,终于坐上了阳谷这等一等一的大县县尊宝座。
刚一到任,就有青州吴知州送来亲笔书信,特意示好下又委婉请他照顾一下本地士绅胡大户,张知县在官场没什么根底,自然想刻意结交这位知州大人,专门去拜访了一下胡大户,谁知道没说几句话,胡大户的夫人就跑出来哭哭啼啼,请他为胡家做主。张大户也算个精细人,听了胡夫人的话没敢马上应承,等回来细细一打听,才知道这武大本是本地有名的窝囊废,只是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发起了狠,聚集了一帮泼皮发了家,不过是一个暴发户,最多也就和前任知县有些干系。
张知县这下马上拿定了主意,决心整治这个武大示好吴知州,当下就派出衙役四处捕拿龙五等人,又借故查抄武家当铺和武家赌坊,这几日下来,武家却没有什么动静,看来确实是暴发户,没什么根底啊。张知县下定决心,明天就去武府拿人,听说这武大的老婆却是阳谷有名的美女,嘿嘿,自己倒要看看这个武夫人是不是有传说中那么漂亮。
第二天一早,张知县就兴冲冲点齐衙役,要带队亲自去武府,又派人给胡家送信,遣人来指认龙五等一干人犯。等不一会儿,胡夫人一脸喜色的带了几个下人赶到。胡夫人心里这个美啊,自己终于可以出口恶气了,今天定要好好羞辱那个狐狸精。
一行人浩浩荡荡奔武家而去,一路上又跟上了老多看热闹的,不少对武植崛起不忿的人物也都一脸兴奋,满心希望新知县能压下武家的气焰。到武家门前的时候队伍已经壮大到百余人。
张知县看着后面的人群,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这和在自己庄子对佃户呼呼喝喝完全是两种感觉。这些就是自己治下的百姓,每个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带着敬畏,做官的感觉真是让人食髓知味啊,怪不得听说官瘾官瘾,真是过瘾啊。
张知县挥挥手,两旁自有衙役上去叫门,不过武植毕竟余威还在,敲门的衙役不免客气许多。张知县看的不耐,怒道:“今天早饭没吃么?还是你以为这是王爷府邸?”
衙役无奈,只好使劲敲打起来。
“谁啊?一大早的这是……”随着话音,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把门来开,看到外面的阵势,一下把下面的话咽进了肚子。
黑脸差官王五因为在马家首饰一役中无形中得罪了胡夫人,这时候看胡家得势,一直在琢磨怎么能扭转自己在胡夫人眼中的不良印象。现在见有机会,利马站出来喝道:“官府办差!知县大人到!还不去叫你家主人出来迎接!”
小丫鬟哪见过这种场面,飞也似的跑了进去。
张知县得意的笑笑,就等着看看这位传说中的美女到底如何。也不率众衙役入内,故意在门口摆下官威,好叫这些百姓看看自己是如何整治阳谷一霸武家。
等了半天,张知县渐渐不耐烦起来,心说这武家好大的架子,知道自己堂堂知县亲自到来,竟敢如此怠慢,难不成还真以为我不敢治你们?
胡夫人却不着急,她看张知县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越来越开心,恨不得武家人永远不出来,好叫这县太爷发下雷霆之怒,冲进去全抓起来才好。
张知县的怒气越来越浓,正要下令冲进去拿人,忽听院子里传来声音,“张知县来了,真是稀客啊。”慢慢悠悠从里面溜达出一人,个子不高,样子也算英俊,紫色宽袍,头发随意的挽着,打扮虽然出尘,眼睛里却偶有寒芒闪过,多了几分阴狠之意。
张知县根本没注意武植的样子,向来人身后望去,却不见美女出现,心下一阵失望。
胡夫人见了武植,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厉声喝道:“武大!原来你这厮在家!快点把龙五交出来!”
武植笑笑:“您是哪位啊?武某可不认得你啊。”
胡夫人咬牙道:“你少在这里作戏!今天不把龙五交出来,你就是窝藏人犯,是同犯!说不得也要把你带回去拷问!”
武植不理她,转向张知县道:“张知县也是这个意思吗?”
张知县见他从出来就没和自己见礼,说话间没有半分尊敬的意思,一直压住的火气再也按捺不住,怒道:“不错!今天你要是不交出龙五,就视为同犯!”
武植打个哈哈,道:“那就请张知县处置武某吧,我倒要看看张知县的官威!”
张知县大怒,道:“左右,与我拿了这狂徒!”
王五自从看到武植出来,就躲在了一边,这些衙役毕竟平日也拿了武植不少好处,加上武植的威名赫赫。要是他不在家还可以咋呼一下,这时候看到他出来,都觉有些尴尬。听到县太爷下令拿人,互相看了看,竟是谁也不上前去。
张知县心中更是恼怒,身后围观的人群议论声也渐渐大了,“看看看看,这就是武大的威风。”
“牛气啊,比县太爷还牛……”
“小声点!县太爷治不了武大还治不了你吗?……”
这些议论声钻入张知县耳中,把个张知县气的七窍生烟,伸手一指王五道:“你!把武大给我锁了!”
第十二章 爵高n级吓死人(一)
王五听了,心里一阵叫苦,我这是乱表现个什么劲儿啊!但是县太爷的话却不能不听,只好磨蹭了上去。对武植陪笑道:“大官人,对不住了。”说着拿出锁链,又为难的看看武植。
武植嘿嘿一笑,道:“给我自己来吧。”说着把手伸出来,王五有点尴尬的把锁链一端递了过去,武植接过猛力一拉,王五的锁链脱手被他拉去。也不管王五惊讶的表情,把锁链一挥,在空中划了个优美的曲线,刚好套在张知县的脖子上,武植心里一个劲儿得意,挺象专业人士的吗。
四周一片哗然,胡夫人瞪大眼睛看着武植,心说这小子是不是疯了?他在做什么?张知县也一阵迷糊,看看脖子上黑亮的镔铁锁链,看看对自己微笑的武植,思维一阵混乱中。
好半天,众衙役先反应过来,这可不是讲不讲面子的时候了,武植的行为可犯了蔑视官府,冒犯官员,抢劫公械等一系列罪名。众差官发声喊就想围上来,武植的身边噌噌的冒出一圈手持明晃晃钢刀的黑衣人,恰好把武植和张知县围在当中。
武植哈哈一笑,用力一拉锁链,向院中走去,张知县差点被他拉倒,踉踉跄跄就被他拉了进去。黑衣人在门口围成一圈,虎视眈眈的看着围观的人群。
胡夫人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小子想造反,看没人注意自己,偷偷溜出人群,心说别被他拿来开刀祭旗,还是赶紧回家和相公商量一下。围观的人群也慢慢散去,都怕把自己牵连进去。众差官却走不得,只好在那里虚张声势,也有人赶紧回去搬兵。
武植把张知县拉入院中,对跟进来的胡得海使个眼色,自己就坐到一边看戏。万得海走到张知县面前一笑,张知县被他笑的毛骨悚然,失声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胡得海从怀里掏出一块金色的方牌,递到张知县手里道:“你自己看看吧。”
“禁中侍卫副指挥使……胡?!”张知县象个蚂蚱般跳脚喊了起来,万得海又道:“半个月前的圣谕不知道知县大人接到没有?”张知县喃喃道:“半个月前……”好半天才从对方是禁中侍卫身份的震惊情绪中恢复过来,半个月前的上谕,自己当然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当知县没几天,就接到上谕,圣上和贵王结拜,昭告天下,贵王千岁好象是叫做武植,也不知道是哪里人。
这是张知县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和对方的身份,急忙见礼:“下官见过指挥使大人……”胡得海拦住他,道:“不忙见礼,就是失礼也不是失的这个礼,你还是想想上谕上说的贵王千岁的姓名吧。”
张知县心说怎么又和贵王拉扯上了,我当然知道贵王叫武植啊,疑惑的看向胡得海:“贵王千岁的名讳下官自然知道,指挥使大人的意思是?”
胡得海这个气啊,他不知道这并不是张知县糊涂,而是因为武大以前太窝囊,阳谷人人都唤他武大,早把他的真名字忘的一干二净了。
胡得海忍住气道:“那你想想现在坐在你面前的这位贵人的名字。”说着微微对武植恭下身,武植微微一笑,站起来转身进了房间。
张知县看到这里,脑袋“嗡”的响了一下,武植,武大?武植是武大?武大就是武植?他拼命想把这个想法从脑海中挤出去,却又不得不面对对他来说极为残酷的事实。禁中侍卫的腰牌绝对是真的,一个四品的侍卫指挥使不敢,也不可能撒这种弥天大谎。看人家武大,哦是贵王千岁对自己那毫不在意的架势,这就是王者之气啊。于是刚才在他眼里还是暴发户形象的武植马上成了一身王者风范的贵王千岁。
张知县刚赞叹完,又马上想起自己的处境,想追进去和贵王赔罪,却终究是不敢,心里叫道完了完了,想不到我把张家历年的积蓄全化出去弄来的官职就这样要没了吗?汗水很快布满全脸,用袖子擦着汗水,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胡得海看张知县傻呆呆的样子,忍不住叹口气道:“张知县,兄弟是粗人,说话直你别见怪,你这得罪了贵王千岁可是大大的不妙啊。知道当今圣上对贵王千岁有多恩宠么?修个贵王府就用去十万贯啊。想当初圣上还是端王的时候的府邸也没有这般奢华啊,还有京城的高太尉你知道吧?无意间得罪了贵王千岁,还不是赶紧赔礼……”他还待再说,张知县却早已吓的魂飞天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颤抖着道:“大人救我,请大人在贵王千岁面前为小的说几句好话,小的……小的情愿为大人修长生祠,为大人做牛做马…..”
胡得海听他语无伦次的样子,忍不住一阵头疼,自己帮他分析下情况怎么就把他吓这样子了,无奈的想扶起他,张知县就是赖在地上不起来,口里一个劲儿叫着:“大人救救小的。小的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
“得了,得了,吵的我夫人都不得安生。”武植被金莲推出来,忿忿道。
张知县看武植出来,马上转了方向,跪着双腿跄地,爬到了武植身前,哭诉道:“小的被猪油蒙了眼睛,得罪了贵王千岁,请贵王千岁大人……”
“好了!别哭了!”武植这个气啊,怎么这些台词和电视上一模一样,就不能有点新意吗?“你得罪我倒不打紧,我武植本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你现在得罪我现在可是等于得罪了皇帝的兄弟,就是欺君你知道吗?欺君应该怎么办理的?容我想想……”武植一脸思索的样子。
胡得海心说这是哪跟哪啊,得罪你怎么就成欺君了呢。想是这么想,他可不敢说出来。
张知县差点没晕过去,欺君?!杀头的大罪啊!怎么自己才做了几天知县,就要上断头台了呢?我怎么会想起来做这个倒霉知县哦!我好好做我的庄主不好么?张知县悔的肠子都青了,只知道再那里磕头如捣蒜。
第十三章 爵高n级吓死人(二)
武植看火候儿也差不多了,叹口气道:“本王就是心软,这样吧,你给本王个不治你的理由。”心说你要现在拿出个几百贯来我倒可以放你一马。
张知县茫然的念叨:“不治我的理由……不治我的理由……”突然眼前一亮,看了看武植,小心翼翼道:“小的在真定有个庄子,倒有几亩薄田,贵王千岁若是喜欢……”
武植气的一瞪眼睛,道:“张知县,你是存心拿本王开涮不成?边夷之地的几亩田地?你想让本王去开荒不成?”
张知县吓的连连磕头,道:“贵王息怒啊,小的那庄子有几千佃农,每年也能收入近万石粮食,土地尚算肥沃啊!”
武植听了倒愣了一下,被他这千和万的数量弄的愣了,心中急忙计算一番,现在的米价格大概两贯一石,真定处于北方,想来他说的粮食是谷子,那也要一贯左右。那不是每年能落下将近一万贯?武植不知道宋代的粮食产量,自然也推算不出他有多少土地,不由得问道:“听张知县这么一说,你那庄子的土地还算不少了?”
张知县一听有门儿,急忙答道:“小的那庄子有数千亩良田,剩下的土地虽说不上肥沃,却也不算贫瘠,加起来也有数千亩,一共是一万三千多亩。”
武植被吓了一跳,这张知县也太牛了吧,简直是土皇帝吗,那还大老远的跑这里来做什么知县。没想到自己想诈些他几百贯钱出来,倒是开发了一个大金矿啊。
武植看张知县跪着一个劲儿小心的看他的脸色,心里喜悦下也就不再吓他,笑道:“看不出张知县倒挺明白事理,起来说话吧。”
张知县起来后一脸喜色,看得出他能把庄子送出手心里有多开心。武植一边盘算着这庄子怎么处置,一边道:“张知县给我讲讲你这庄子的情况吧。”
张知县赔笑道:“不是小的的庄子,是给贵王千岁讲一下您的庄子的情况。”武植看他倒也乖巧,不由得呵呵笑了起来。
这时候外面的侍卫突然跑了进来,单膝跪倒道:“千岁,外面有阳谷都头王五聚集捕快,似乎要和小的们动手,请千岁定夺。”
张知县马上吓的脸都白了,他不感激王五率人想冲进来是为了救他,反而怨恨起这帮多事的手下,贵王好不容易有宽恕之意,这些人又闹腾个什么劲儿啊。不等武植说话,赶紧道:“贵王千岁勿恼,小的这就去把他们驱散。”
武植笑道:“叫他们只管散去就是,不可泄露我的身份,免得惊扰乡邻。”心说武大这个身份还是很有利用价值的,以后这样多敲下竹缸,还开什么当铺,赌坊呢?
张知县自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连连答应着去了。
王五众人被张知县骂的狗血喷头,心里那叫一个委屈,心说你怎么成了是来看望朋友了,武大什么时候又成了你的朋友?可又不敢反驳,看他的样子也不是被胁迫的,只好喏喏的应了几声就散了。王五还要按知县大人吩咐去牢房释放被抓的鲁成等人,边走边在心中发下毒誓,以后只要是和武大官人作对的事情,打死自己也不再搀和了,省得到头来全是两面不讨好。
当天晚上,武植亲自在醉仙居给鲁成众人压惊,还好武植平日对那些差官多有照顾,鲁成几人也没受什么苦,只是在里面吃不到荤腥,套句经典台词就是“嘴里淡出个鸟来”。好家伙,这一顿猛吃海喝,七条汉子足足吃了三桌上等酒席。看得武植一个劲儿笑,不自觉就想起七巧来,七巧这小丫头看起来能吃,但是十个七巧加起来也抵不上他们一个的肚量吧。
结帐的时候醉仙居那胖胖的林老板说什么也不收钱,开玩笑,武大现在有多生猛全阳谷谁不知道,他可是把新任知县锁住脖子,象拎野狗一样把县太爷拎进去的人物。事后县太爷还成了他的朋友,收他的钱?那不是找不自在吗?武植和林老板一起听过小曲,说起来没他自己恐怕还结识不了大姐和三妹,自然不好意思白吃他的,况且武植现在对这区区一顿饭钱早不放在心上。
看武植执意要付帐,林老板差点给武植跪下,把武植弄的好不尴尬,心说我这成什么人了?典型的恶霸雷老虎吗?却也没有办法,只好随林老板的意,看林老板开心的样子,武植也只有心中苦笑。
当日晚间和金莲的疯狂缠mian自然是少不了的,也不必细表。不过当金莲告诉他鲁成和瑾儿好象有了情愫的时候武植倒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当金莲问起他怎么会成为王爷的时候武植只说了一句话,金莲就啐他一口不再问了。“换那种……花样我就告诉你……”
第二天一大早,张知县就急忙把张家庄的田地契约拿了过来,又把写好的买卖文书交给武植。武植看了一眼,皱眉道:“这买主怎么成了贵王?明明是阳谷武大买下了你的庄子吗。”张知县马上会意,当场又把文书重新写了一遍。武植把买主改成武大可是深思熟虑的,自己刚刚成为王爷,凡事都要低调,要不然这事情传出去别被言官扣个内戚强行圈地的帽子。
武植从头看了一遍文书,满意的点点头。二人签字画押后武植哈哈一笑,道:“张知县,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本王帮忙的就尽管说,本王别的本事没有,京城里说上几句话还是可以的。”他深知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的诀窍,既然占了便宜就不能卖乖,几句安抚的话还是要讲的。
张知县心里如吃了蜜糖,要说起来把这么大一个庄子给出去他能不心疼吗?昨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前思后想后,这庄子必须要给,反正自己也不想再回真定做个小地主了,再说现在这情况自己要是不拿出庄子,能不能回真定还是问题呢。而给了庄子,虽有赔罪的意思,但总也是结交上了贵王,自己也算找了一靠山,他只要能帮自己一把,那前途还不是一片光明,以后要是飞黄腾达的话,一年区区万贯的庄子又何足挂齿。等下定决心,已经到了早上,又免不得和夫人费一番口舌。才写好文书匆匆赶了过来。
现在听武植等于应承了做自己的靠山,张知县马上觉得这个庄子没白送,送的物有所值,送的太好了!一脸谦卑道:“以后小的就有劳千岁费心了,千岁大人要有什么需要小的的地方,小的一定鞍前马后,尽心尽力。”
第十四章 村里有个姑娘叫竹儿
张家庄,距离宋辽边境只有不到百里,整个庄子呈方型布局,庄子最中心是座三进三出的院落,只是和内地的那种重楼叠阁、飞檐相啄的三进大院比起来,未免简朴许多,整个院子也不见什么阁楼亭榭,不过房屋倒是众多,院落中空闲处栽种了许多常青树木,倒是添了几分厚重气势。这院子就是张家庄庄主的府邸。
张府的四周分布着百来座小四合院,住的都是张府地位比较高的下人和有一些土地的小地主。在这些四合院的外围,就是密密麻麻的普通佃户人家,总有千数户的样子。这要是在大宋内地的话就是相当大的镇子了,不过在辽宋边境,这种庄子却不少见。
因为辽宋间不时的爆发小冲突,而且每到秋收,辽兵也好,宋军也罢,总有散兵游勇进入对方境内抢劫掠夺,弄的边境一带人烟渐渐荒芜。有那胆大的宋人(辽人)就在边境大肆买地圈并,并从境内招佃农来耕种。这些肯来边境的佃农大都是因为生活困顿,也因为这里的庄子所给的粮钱比境内高上几成。历代下来就形成了这样的大庄子。
这些庄子为防御敌人散骑,都打造兵器,各户抽出那精装的汉子组成乡军,农忙时下地,农闲时操练。官府自然也乐见其成,这等于是间接增加边境军力了。
张家庄地处平原,为防御辽人来去如风的骑兵,特意在庄子四周修起了足有两人多高的青砖围墙,墙后建有台梯,可供弓手上围墙射击。当然这些只能防御零散敌人,要遇到千名以上的敌军,这些简单防御工事只能拖延下时间等待援军。
张家庄的围墙开三道门,三条大路延伸出去,东西两条是通往几十里外的扈家庄和祝家庄,南边这条路连接着通往真定府的官道。
张家庄的围墙外,就是大块大块的农田,大多数农田自然是属于张家的,也有极少数属于庄内那些住在张府四周四合院里的高级仆人或者小地主。这些人的土地都是张家历代庄主赏赐下的,虽然不多,一般也就有个几亩的样子,但是比起只能出卖苦力赚口吃喝的佃农来说就是人上人了。佃农们称呼这些人为“地户”。
对于这些眼睛最远只能望到张家的佃农来说,成为“地户”就是他们终身奋斗的目标。因为在张家庄,“地户”就意味着成了人上人,就有了身份地位,就可以对别的佃户大声说话。
大牛是佃农中的一员,在他十三岁那年,父母相继过世,从此他就挑起了抚养只有五岁大的妹妹的重担,如今十年过去了,他也从瘦弱的小男孩变成了铁塔般的黑大个儿,从一个抗一小袋粮食还气喘吁吁的小孩儿变成了抗着两大麻袋粮食也能健步如飞的壮汉。
现在的大牛是张家庄力气最大的汉子,也是张家庄租种田地最多的佃户,他一个人就种了十几亩田地,不为别的,只为能攒下钱来在这里买上一亩薄田,成为那人上人的“地户”。
大牛靠在庄外大道旁一棵枯树下,看着天上飘落的鹅毛大雪,叹了口气,本以为攒上几年就可以买上一亩田地。谁知道今年张庄主突然加租,好象是为了去南方做什么大官,耗尽了钱财,所以才把田租又加了几成,搞的好象比南方的地租也低不了多少了。现在张庄主得偿所愿,也不知道明年的田租会不会降下来。如果地租降下来,以现在自己攒钱的速度,每年可以攒下一百多文,现在已经攒了三百多文,那么六年后就可以买下一亩田地了。
可要是庄主不减租,自己每年只能攒下几十文,也不知道攒到何时才能买到一亩田地。
“哥,回家吃饭了,你怎么又跑这里来发呆。”一声略带稚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大牛看看不远处正向自己跑来的小小身影,心中就是一暖,赶紧站起来迎上去道:“告诉你多少次了,到时辰吃饭我自己会回去,这老大的雪,你跑出来干啥!”
竹儿伸手帮哥哥扑打身上的落雪,责备道:“都等你老半天了,再不来的话,就怕哥哥都变成雪人了。”竹儿知道哥哥每天都会来这里发呆,也知道哥哥为什么发呆,她虽然年纪不大,却是非常懂事,在大牛不知道的情况下,她从十岁就偷偷接针线伙计来做,这些年也攒了一百多文钱了,她也羡慕那些有田地的人家,也在想有一天帮哥哥攒够钱,快点买上一亩薄田,哥哥就再不用一个人累死累活的操持十几亩田地。
大牛拧了妹妹冻的通红的小鼻子一下,笑道:“就会犟嘴,看以后在婆家被不被婆婆骂。”
竹儿脸一红,道:“竹儿才不嫁呢,竹儿要先给哥哥找个大嫂再出嫁。”眼珠一转又道:“哥,春花姐很不错的哦,上门给你说亲你为什么不答应?”
大牛摇摇头,心情一下低落起来,眼前又浮现起张家内房下人张全的那副趾高气昂的嘴脸,耳边又想起了他嚣张的话语,“春花被本大爷看上了,你一个小小的佃农也想和我争女人?下辈子吧!要是你执迷不悟,别怪我没事先告诉你,张管家的三少爷可是看上你妹妹好久了,都是我帮着压下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大牛看了看歪着头看着自己的妹妹,心里叹口气,自己这个妹妹虽然年纪还小,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比自己家画儿上的观音娘娘还漂亮。可是看她那一身带了补丁的布衣,大牛就是一阵心疼,自己真是没用,害的妹妹跟自己吃苦。
竹儿“呀”了一声,道:“雪怎么越下越大了?哥,咱们快点走。”
大牛“啊”了一声,四周的雪花果然落下的越发急了,鹅毛的大雪渐渐变成了细小的雪粒,打在脸上生疼。
两个人急忙加快脚步,竹儿喊道:“哥,咱俩比比谁跑的快!”说着率先跑了出去,大牛看着她欢快的身影,笑笑追了上去,两人追逐着,笑闹着,看着庄门近了,才慢慢放缓脚步,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竹儿突然脸色一变,有点畏惧的缩身到了大牛身后,低声道:“哥,张三少爷在庄门口儿……”
大牛抬头一看,可不是,张管家的三公子正和几个张家下人在庄门的门楼下说笑,不时的还哈哈笑着。
第十五章 恶少
因为张管家从祖上三辈就为张家做管家,代代相传。所以庄主对张管家一家一向优待。使得张管家一家有了张家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张三少在张家庄本就是有名的恶少,庄主带全家以及张总管去南方赴任后,他越发跋扈起来,根本不把现在负责张家庄一切大小事物的刘副总管放在眼里,刘副总管拿他没半点法子,每每有人前来告状也只有摇头叹息。
张三少纠缠竹儿不是一次两次了,大牛也是听旁人说的,每每问起,竹儿死活就是不说,她怕自己这个哥哥一气下去寻那张三少的麻烦,到头来吃亏的肯定是自己的哥哥。
大牛拉了下妹妹,道:“别怕,跟我来。”说着大步向门楼走过去,竹儿躲在大牛身后,慢慢的跟了上去。
张三少看到大牛,笑道:“这不是牛哥吗,大冷的天这是……”还没说完就看到了大牛身后躲躲藏藏的竹儿,“竹儿妹妹?见到哥哥怎么躲起来了?是不是和哥哥玩儿捉迷藏啊?”说着笑了起来,身后的下人也跟着哄笑。
竹儿小脸蛋儿涨的通红,气道:“你是谁哥哥!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张三少哈哈笑道:“不是哥哥,是相公……哈哈……”
大牛再也忍耐不住,道:“三少爷,请你自重!”
张三少看着竹儿如画的眉目,虽然一副生气的样子却更添几分可爱,心里这个痒痒啊,也没听到大牛在说什么,只是调笑竹儿道:“竹儿妹妹,什么时候跟你家相公去拜堂啊?今晚成不……”话还没说完,大牛已经扑了上去,照他脸上就是一拳,打的张三少向后连退几步,一下坐倒在地。
竹儿吓了一跳,哥哥怎么就动手了,这下可闯祸了,急忙过去拉住还要扑上去的大牛道:“哥,别打了,咱们快去找刘管家。”刘管家为人还不错,虽然管不了张三少,可是肯定会帮自己和哥哥的。
张三少从地上爬起来怪叫道:“他妈的,大牛你是嫌命太长了不是?都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去打他。”
张家下人这才醒过味儿来,一起涌了上去。大牛“哼”了一声,就迎了上去,这些下人虽然人数多,奈何大牛真的力大如牛,打的他们哭爹喊娘的。
竹儿看着哥哥大发神威,心里又喜又怕。这事情闹的越来越大,真不知道以后怎么收场,哥哥不会被庄规处置吧。竹儿正在发愁,却看见张三少偷偷溜到哥哥身后,手里举起根木棍,竹儿吓的大叫一声:“哥!小心!”
不过已经晚了,张三少一棍下去,正中大牛后脑,大牛被打的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张三少往地上吐口唾液,叫道:“给我打,往死里打。”
下人们扑上去,就照大牛全身上下招呼了下去,竹儿在大牛被打倒的时候吓的呆了一下,看到哥哥被他们殴打急得就扑了上去:“不要打了,放开我哥哥。”
不过她那小小的力气又怎拉的动这帮正打的上瘾的大男人。张三少被大牛打的上了火气,他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挨过打,被大牛这一拳头打的他半边脸都肿了起来,用手一摸火辣辣疼,也顾不得去调笑竹儿了,只在那里乱喊:“给我使劲打,打出人命有少爷我顶着!”
竹儿看着哥哥的嘴角慢慢渗出鲜血,看着这些人在那里死命的踢着,打着,看着哥哥在泥泞的雪地中翻滚,心里就象刀搅一般,哭着跑过去跪在张三少面前:“三少爷,求您放过我哥哥吧!竹儿求您了!”
张三少看着面前哭泣的竹儿,心里就是一动,咽口唾液,道:“要是你现在跟本少爷走,本少爷就放你哥一马。”说着就伸手过来拉住竹儿,就想向庄子里走。
竹儿拼命挣扎,哭道:“放开我!放开我!……”
就在这时候,远处一阵马嘶声,十几骑快马从南边大路上飞驰而来,不一会儿就到了庄门前,慢慢停了下来,这些坐骑个个神俊,通体乌黑,不带一根杂毛。马上骑客清一色黑皮衣黑皮裤,显得异常彪悍,只有为首穿一身紫色缎袍,外罩一件黑色貂皮披风。
为首头领年纪看起来不大,看到这里的情形不由皱了下眉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一口标准的官话,显然不是本地人。
张三少哪把这些外来人看在眼里,这样人见的多了,不是来找庄主谈生意就是也想来边境发展的。早晚也会求到自己帮忙,在他的自我感觉里,现在在张家庄,他就是天,就是主宰。瞥了这些马客一眼理也不理。
正吵闹间,刘总管匆匆带人从庄里赶了过来,看这里乱哄哄一团,不由的怒道:“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什么样子?”一抬头看到这些马客,吓了一跳,仔细打量下没发现张管家在里面才放下心来。
前几天张庄主送来了书信,说把这庄子卖给了一个叫武大的大官人,吩咐自己一定要处理好交接,千万不能得罪这名武大官人,隐隐的意思这人的来头儿相当大。这位武大官人这几天就要到了,庄主的书信里说张总管会陪他回来交接,自己本来今天就能够召集佃户们,宣布一下这个消息,谁知道有人来报信说张三少又在庄门前欺负佃户,这才匆匆赶来。
张三少虽然嚣张,但刘总管的面子总还是要给的,放开竹儿道:“刘总管,你来得正好,大牛这莽夫今天发了疯,你看看他把我打的……”说着把脸凑过去给刘总管看。
刘总管心说你这小子就是欠打,面上却装成生气的样子:“大牛呢?大牛在哪?怎么能随便打人呢?”
张家下人看刘总管到了,早就住了手,听刘总管问起,赶紧把大牛架到刘总管面前。刘总管看大牛被打的遍体鳞伤的样子,心里恼火,却也不能发作。这时候竹儿扑到刘总管面前,跪下哭道:“刘总管,求您救救我哥哥,您看他们把我哥哥打的,求您做主放了我哥哥吧。”
刘总管叹口气,对张三少道:“贤侄,既然你已然把大牛打成这样,也算报了仇,就消消气,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张三少嘿嘿一笑:“刘总管,今天可是大牛这莽货先动的手,侄儿就是打他狠了点也说的过去。不过既然今天刘总管您出面说情,小侄就依了你,谁叫您和家父交情深厚呢。”
第十六章 以彼之道 还施彼身
刘总管这才松口气谁知道张三少又接道:“不过刘总管你看看我的衣服这可是南方苏州贵吉祥的绸缎这身缎子加手工可是用去了一贯钱那可是侄儿一个月的零花你看看你看看这成什么样子了。”说着使劲抖了下身上沾满泥水的衣服。
也不等刘总管再劝张三少转向竹儿道:“本少爷今天也不难为你兄妹了省得叫人家说我欺负你们你只要赔了我这袍子钱咱们的帐就一笔勾销。”
竹儿泪眼婆裟的看着张三少哀求道:“三少爷我们哪有一贯钱赔您?求您放过我们吧我给您洗干净还不成吗?保证和新衣服一样……”
张三少冷冷一笑道:“洗?这种衣服是你能洗的吗?没有钱就给少爷我去做几年丫鬟少爷今天就放了你哥!”
竹儿转头看向刘总管希望刘总管能帮自己说句话刘总管却只是摇头叹息。竹儿心里一片冰冷看着昏迷不醒的哥哥看看张三少冷笑的嘴脸她心里一片酸楚难道老天爷真的就没有眼睛吗?就任由这些无耻的流氓们作威作福哥哥这样的老实人就要任由他们欺负吗?竹儿一下万念俱灰就想点头答应他。
“嗖”的一声一个纸团重重打在张三少的脸上纸团虽然很轻却是用力掷出刚好砸在张三少肿起的那半边脸上张三少疼的“啊”的怪叫一声“谁暗算老子?!”
竹儿抬头看去却见那些黑衣马客的领慢慢下了马个头不高可是眉目间自有一种迫人的威严他看向张三少的冰冷的目光似乎能刺入人的骨髓看得张三少竟然连退几步说不出话来。而他转向自己眼神里偶然露出的柔和却又是那么温暖让人如沐春风。
他看着张三少冷冷道:“是本大爷丢给你这个乞丐的自己拣起来给我滚!”他身后的众马客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划一却不出半点声息显然久精训练在他身后一字排开肃穆而立更显得他八面威风。
竹儿呆呆看着他盛气逼人的样子心儿跳的好快一种从没有过的情绪似乎开始在心里生根芽。
张三少退了几步后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丢了面子又听人家竟然叫他乞丐心里这个气啊羞恼下大声喊道:“你这厮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敢羞辱你家少爷!”
竹儿就见那马客的年轻领也不说话似乎是不屑理张三少一样只是用手指指掉在地上的纸团样子甚是傲慢。张三少被他气的七窍生烟可又好奇心起“哼”了一声拣起地上的纸团打开一看脸上表情一下僵住。
年轻领嘿嘿一笑:“十贯钱够买你这种贵吉祥缎子好几匹了象你这种乞丐也就配穿这种衣服!”
张三少脸上阵红阵白不过他知道看样子对方不简单能随便就丢出十贯钱财的主儿不是自己惹的起的再说看样子他也是来张家庄的等慢慢打听清楚他的来历再做打算。想到这儿冷冷哼了一声道:“既然阁下替他们出头那就卖你个面子!今天的事就这么算了!”又转头对竹儿道:“今天算你们运气好!哼咱们走!”后面的话却是对那些依附他的张家下人说的。
年轻领突然哈哈一笑:“就这样就想走了吗?你的事情是算清楚了可是我还有事情呢?咱俩有笔帐还需要盘算盘算!”
张三少恼火的转过身子本来今天的服软对他来说就是奇耻大辱听对方还不依不饶火气也上来了道:“阁下还想怎样?你要搞清楚这里是张家庄!不是阁下耍威风的地头!”
年轻领慢慢伸出手罩在披风里的手十分白皙大拇指上那块找不出一丝瑕疵的碧玉指环刺的张三少眼睛一眯心也慢慢沉了下去他虽然狂妄见识却不算浅薄一眼就可看的出这指环有多金贵就是庄主的指环和他的一比也相去甚远。
年轻领却不是在炫耀自己的指环而是伸手指指自己的披风下摆旁观众人都被他气势所慑一起随他指的方向望去。就见那色泽纯正的披风下摆处溅上了一小小的泥点张三少看了他指环语气越软了:“尊驾这是何意?”旁观众人也都不明所以。
年轻领脸色一下冷下来道:“这你还问我吗?你那件贵吉祥的丝绸被人溅上泥水我十倍赔之我这可是极北苦寒之地的黑貂大衣就是京城贵胄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如今被你弄上了泥水你叫我怎么穿出去见人?”
张三少脸一下就白了想起自己刚才抖弄衣服好象是弄的泥水飞溅估计他这披风上的泥点确实是自己弄的而对方摆明是要找拨回来。
年轻领又继续道:“我也不要你十倍赔还这样吧我也不能欺负你个乞丐多了想你也拿不出来你就照原价的一半赔付即可就拿一千贯给我好了别这么看我啊!我可没讹诈你张知县哦就是你们张庄主说我这披风最起码值三千贯呢!”
一直不出声的刘总管听到这里已经隐隐知道了来人的身份更是一副悠哉的看乐子。
竹儿听到这里心里却是一沉人家的一件披风都要三千贯吗?
张三少却是呆住了嘴里喃喃说不出话来:“这……这……”
年轻领道:“别这啊那的了你不会告诉我你回去帮我洗一下吧?这种衣服可不是你能洗的!如果你实在赔不出的话就给我做几十年小厮吧是洗马桶的那种哦以你的身份洗洗马桶也算勉为其难的刚够格儿吧!”说着叹口气似乎觉得找这么一个洗马桶的实在有点掉了面子。
竹儿听到这儿愁容稍展“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可马上又想起哥哥的伤势转头看到还是昏迷不醒的哥哥不由得心情又沉重起来。
第十七章 一个字头的诞生(一)
张三少是二世祖的脾性,只因看对方来头实在不小,才一直忍气吞声,被他如此羞辱,火气腾的上来,再也忍耐不住,叫道:“你这厮也太欺负人!今天少爷和你拼了。”说着就冲上去,张家众下人刚想跟上,刘总管喊道:“都给我站住!”这帮人毕竟在刘总管手下,就算攀附张三少也不能明面儿上得罪顶头上司,纷纷停下来,只有张三少的两个死党跟了上去。
当十名禁中侍卫高手遭遇三名横行乡里的无赖,这种实力的对比比十个洪兴浩南面对一个半死的包皮还要悬殊。张三少三人一眨眼就躺在了地上,又一眨眼各个遍体鳞伤。张三少勉力喊道:“快……快去召集……乡兵……”
没凑上去的下人们都看刘总管的眼色,毕竟召集乡兵这种大事不是他们能做主的,刘总管慢慢来到那年轻首领面前,抱拳道:“请问您是?”
年轻首领当然就是武植,他因为着急看看自己的庄子,带侍卫快马赶来,同行来协助交接的张管家的马车远远落在后面,估计要差上一天的路程。至于他身上的披挂,全是赵佶所送,倒也真都是千金难求的物事。
武植笑笑道:“刘总管应该猜到我是谁了吧?张总管就在后面,估计明日会赶过来吧。”
刘总管再不迟疑,急忙一稽到地,道:“小老儿刘觉见过庄主。”武植哈哈笑着扶起他道:“刘总管不必多礼,武某初来乍到,还请总管多担待点。”刘总管忙道不敢。
旁边众人听了二人的对话一片哗然,竹儿更是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望着武植,她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威风八面的年轻人会成了她们的庄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总管喊道:“肃静,肃静!这是本庄的新庄主武大官人,张老爷已经把庄子卖给武大官人了,张全,你快去庄里敲议事钟,叫大家都在庄们口集合,来见过武老爷。”
武植摆摆手道:“不忙,今日雪大,还是别惊动大伙儿了,明日在和大家伙儿见面吧。”又指指大牛和张三少三人,“快找大夫来给他看一下,别伤了筋骨。那三个人就扔这儿,让他们自己爬回去!”刘总管一一凛遵,遣人去办理。
武植又看看雪地里呆立的人群,道:“雪大,大家都回家吧。”对还呆呆看着他的竹儿笑了一下,转身上马,道:“刘总管,带我去庄子看看。”
旁边早有侍卫把刘总管拉上马抱住,在刘总管大呼小叫声中飞驰进了庄子。
竹儿急忙跑到哥哥身边,众下人看张家庄眼看就换天了,谁还去理张三少死活,有那眼睛亮的看到了武植离去时对竹儿的笑容,在他们想来显是新庄主老爷看上了竹儿,这才弄了这一出英雄救美,惩治恶少的好戏。看新庄主老爷年纪轻轻,不见得有了夫人,这竹儿就算混不上夫人,弄个小妾还是蛮有希望的。现在再不巴结那还等什么?
这些眼明的人赶紧过来讨好竹儿,小心的把大牛背起来,有的还帮大牛去擦脸上的泥水,有那刚才动过手的悔的肠子都青了,这时候都恨不得叫竹儿奶奶了,更有的还过去踹了在泥水中呻吟的张三少几脚,骂道:“就你这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竹儿小姐是你能得罪的吗?”
有一个带头,其余动过手的下人为和这万恶的旧势力划清界限也纷纷上前拳打脚踢,有那迟钝的下人不明所以,被精明人在耳边说了几句后才回过神来,也都一拥而上。可怜的张三少刚喘过口气,又被这些人蹂躏的晕了过去。
竹儿不知道这些人怎么变的这么快,看的膛目接舌,不过挂念哥哥伤势,还是赶紧催着背哥哥的下人奔进了庄子。背大牛的下人也想上去踹几脚的念头这才泡汤。
武植众人进了庄子,慢慢放缓马速,看着四周密密麻麻鸽子笼般的民居,武植皱了下眉头,道:“这是给人住的?”说完才觉得不妥,“这么小怎么住人?”
刘总管愣了一下,道:“佃农的生活一向如此啊,大官人没见过南方那些长工和短工的房屋吗?咱们这儿佃户的房子算不错的了。”
武植来到大宋,所见所识无不是最繁华的景象,就算在阳谷,穷的快揭不开锅的武大也有一间二层的小木楼,还真没见识过生活在乡下最底层那些佃户,长工,短工的生活。听了刘总管的话,一下默然,沉吟良久,叹口气道:“走吧。”
一行人不一会就到了张府的大门前,看看这红砖青瓦的大院和四周齐整的小四合院,武植问道:“这些四合院住的也是佃户?”
刘总管已经迫不及待的下了马,这一路颠簸可够他受的,老胳膊老腿的哪受的了,在地上活动下,才道:“大官人里面请,老奴给您细说下庄子情况。”
第二天,这几天一直阴沉沉的天空变的晴空万里,张家庄外一望无垠的雪海在日头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刺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庄门口,“张家庄易主大会”正式召开,匆匆赶到的张总管还没来得及去看躺在床上的儿子,就被武植拉着参加了大会。他一回来就听说了儿子被打的事情,不过在阳谷从头到尾见识了武植威风的他,可不敢对武植有半分怨言,只能怪儿子运气不好,犯了太岁,被武大官人的第一把火烧到。
在大会上,武植果然深得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诀窍,继昨天火烧张三少后,又继续点起了第二把火,就是所有佃农的地租全部减三成,把这些佃农激动的差点乐翻了天。不过武植有个附加条件,就是必须有男丁参加了乡军的人家才会减租,参加乡军的壮丁更要用心操练,有不用心的会开除出乡军。武植还声明会找高手训练他们,操练会十分辛苦。武植知道,这些佃户中组成的乡军,才是自己真正的第一股力量,和那些欺软怕硬,见风使舵的下人不同,佃农大都是淳朴的,只要自己真心对他们好,就会得到真心的回报。
第十八章 一个字头的诞生(二)
第三把火就是强行购买所有“地户”的土地和房产,并发给这些地户一些盘缠送他们回大宋内地,以后只有操练中出色的乡兵和对庄子有贡献的人才会获得土地,武植知道这些张家庄的“地户”就好象几百年后的特权阶层,不把他们清除出去对自己真正执掌张家庄没半分好处。
这把火烧出,举庄哗然,佃农们虽然事不关己,绝大多数心中还是很开心的,毕竟这些“地户”平时各个趾高气昂,又有张三少之流更是经常欺负佃户。新庄主把他们赶走是再好不过。那些“地户”们可不干了,有几个跋扈的当场就喊了起来,武植对张管家微微一笑,张管家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跑到那些“地户”中低声嘀咕了起来,那些地户开始愤愤不平,后来脸色大变,再到后来都满头冷汗。再也没人敢喧哗。
张家庄从这天后成为了历史,以后威名赫赫的武家庄正式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武植站在武家庄的围墙上遥望北方,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大地,看上去似乎粉妆玉砌十分漂亮,可是武植的心里却十分沉重,若干年后,金人就会从那边杀过来吗?侵占我半壁江山,烧杀抢掠,作威作福。再若干年后,蒙古铁骑也会从那边杀来吗?在神州大地肆孽,屠我华夏百姓,毁我华夏文明,使我华夏人全部成为亡国之奴吗?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什么人!站住!”侍卫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武植转头望去,一个小女孩正站在墙下怯怯的望着他,一件打满补丁的棉布衣很是扎眼,武植认出了是昨天救下的小女孩,笑笑道:“无妨,让她上来吧,你们不用这般小心,我的命没那么金贵。”
竹儿慢慢顺台梯爬上来,看她的样子似乎一阵风都能把她吹下去,武植看的不忍,伸出手想拉她上来。他根本没想到这个时代的男女大防,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东西。
竹儿脸一红,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小手放入了他宽大的手掌中,武植用劲一拉,把她拉上了围墙。松开她手道:“你的手好冷,还穿这么点儿?”
竹儿不答他话,上来就扑通跪倒道:“武老爷,竹儿是来谢谢老爷的大恩的。竹儿给你磕头了。”说着就要磕头,武植吓了一跳,这围墙可是由厚厚的青砖垒成,这要她磕的实了,非头破血流不可。急忙把她拉起来道:“快别,我可不讲这些规矩,你哥没事了吧?”
竹儿点点头,道:“谢老爷关心,我哥他一早就醒了,只是还下不得地,他这还闹着要来给老爷磕头呢。”
武植只有苦笑,心说怎么这里的规矩动不动就要磕头。
围墙上风大,吹得小女孩瑟瑟发抖,武植看她小小的身子颤抖不停,有些怜惜起她,伸手把貂皮披风解下,就想帮她披上。谁知道竹儿看到他的动作,脸色大变,和受惊的兔子一样,吓的向后就躲,一下踩空差点从墙上摔下去,多亏武植眼明手快才一把把她拉住,责备道:“你做什么?我有这么可怕吗?你这要是摔下去我不成了杀人凶手么?”
竹儿看他脸色不豫,急忙又跪了下去,急着道:“竹儿该死,竹儿不该惹老爷生气。”说着又想磕头,把武植这个郁闷啊,心说这小姑娘看起来挺可人,估计长大也是一大美人,就是这脑子是不是不好用啊,怎么就想磕头呢。想是这样想,还是伸手把她拉起来,道:“我没生气,你也不用老在这儿磕头了,没什么事情就早点回家照顾你哥哥吧。”
他刚才本来因为心情沉重,想找个人聊天,小姑娘看起来倒也伶俐,就想随便和她聊聊,谁知道这一聊把自己弄了个周身不自在,就想赶紧打发她走了事。
竹儿听武植这么一说,脸色一下苍白,又一下跪了下去,低声道:“竹儿知道老爷生气了,其实竹儿知道老爷心地好,给竹儿披风是怜惜竹儿,可是竹儿的身子卑微,披上老爷这价值连城的披风竹儿会折寿的。求老爷不要生竹儿的气……”
武植这才知道这小姑娘心里的小心思,叹息一声,把她拉起来道:“人都是平等的,又有什么卑微不卑微的……”说完自己突然都对自己的话产生了怀疑,人真的平等吗?不管是现在还是几百年后,又哪里平等了。
竹儿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道:“老爷这话就不对……”后面的又咽了回去,不敢再说下去。武植知道儒教思想在这些古代人心目中根深蒂固,是不可违抗的圣律。再说别说这个时代,就是几百年后这些人生来平等之类的话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武植叹口气,觉得一阵迷茫,转身看向北方,默然不语。竹儿看着他,咬着嘴唇想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又跪了下去:“老爷,竹儿受老爷大恩,无以为报,只有为老爷为奴为婢,竹儿也知道身份卑微,做老爷的奴婢实在是高攀了,可是竹儿也只能这样报答老爷的恩情,请老爷成全!”
武植心说我要收下你不是找不自在吗?现在就动不动磕头,要知道我王爷身份后还不成磕头虫啊,不成不成!
拉起竹儿柔声道:“小妹妹,你年纪还小,还是多看点书……”一顺嘴。把调侃那些小小年纪就开始混的小太妹那套嗑顺了出来。说完才后悔,我在说什么啊?
竹儿听了他的话,脸色一下雪白,站起来道:“竹儿知道了,竹儿是不认识几个字,不该和老爷说这些的,竹儿这就走……”说着慢慢转身,两行清泪慢慢落下。
武植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一个劲儿叫苦,从这段时间谈话就知道这小女孩在自己面前是很自卑的,她认为给自己做奴婢都是配不上的,刚才是为了报恩才鼓起勇气说出做自己奴婢的话。自己倒好,整出句叫她回去看书,这对这小女孩自尊心的打击恐怕是毁灭性的,看她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了。
第十九章 雪中行
武植没有办法,赶紧想和她解释,道:“小姑娘,你先等下,听我解释。”
竹儿摇摇头,慢慢向台梯走去,武植看她流着泪,魂不守舍的样子,上去一把拉住她,道:“竹儿!现在本老爷命令你马上站住!”看竹儿还是不听,只是摇头来掰他的手,武植喝道:“怎么?刚做了本老爷的侍女,就想抗命?!”
竹儿听了眼睛猛的一亮,却又马上黯淡下去,回头道:“老爷,竹儿知道自己什么也不懂,不该让老爷为难,老爷放心,竹儿不会有事的,竹儿以后只有为老爷建了长生祠,日日为老爷祈祷祝福,来报答老爷的恩情。”
武植怒道:“本老爷说了你从现在起就是我的侍女!你想我出尔反尔么?!”说着又劈手把貂皮披风给竹儿牢牢包住,不顾竹儿苦苦挣扎,道:“再不听话就把你从这里丢下去。”说着就作势要抱起她。
竹儿小小的身子被大大的披风包裹起来,一阵温暖的感觉洋溢全身,刚才冰冷的心一下暖了起来,看武植装腔作势的样子,差点笑出来,心中阴霾渐去,又认真的道:“不用老爷来丢,只要老爷一句话,竹儿自己会跳下去。”
武植心里擦把汗,松口气的同时也很无奈,哪有这样弄来的侍女,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求的她呢,还是她来在求自己,就这样稀里糊涂多了名侍女。但听她后面这句话说的认真,小脸更是一副毅然的表情,心下也自有些感动。
竹儿伸手想解开被武植牢牢系住的披风,却不想武植全是系的死扣,一时间又哪里解的开。她涨红小脸,拼命在那里和死扣较劲,手上却小心翼翼,好象生怕碰掉根披风上的绒毛。武植看的一阵好笑,摇头不再理她,又望着北方的苍茫大地发起呆来。
竹儿弄了半天不得要领,无奈的放弃了解开披风的企图。
“老爷,您也有不开心的事情?”竹儿看他脸色凝重,心下很是奇怪,想不明白这位年少多金,威风八面的庄主怎么也会有烦恼。
武植叹口气,低声自言自语道:“不知道若干年后还能不能再来这里观赏北国风光……”
“虽然我不知道老爷为什么不开心,老爷操心的事只怕都是大事,竹儿也帮不上老爷。可是竹儿以前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在田地里跑上几圈,大声的喊几声,就自然的开心起来,老爷要不要试试竹儿的笨法子?”
武植转头看竹儿一脸期待的样子,点头道:“好啊,咱们就去这冰天雪地中走上一遭!”
武植和竹儿慢慢在雪地中漫步,厚厚的积雪下是麦田,踩在上面软软的,十分舒服。身后十步外,是胡得海和众侍卫紧紧跟随。
走过一块又一块麦田,前方渐渐荒芜起来,这里已经不是武家庄的田地,四处本来干枯的灌木在雪后却很有一番景致,就如同洁白的珊瑚,星罗棋布在被大雪覆盖的沙丘上。
竹儿开心的看着四周如同仙境的风光,转头却发现武植还是一脸心事,提议道:“老爷,想开心就学竹儿这样。”说着就跑了起来,谁知道她身上的披风太大,虽然努力的拉起下摆,还是不小心踩到衣角,一下摔倒在雪中。竹儿大急,手忙脚乱的爬起来,扑打披风上的雪,还好这里积雪甚厚,不象庄门口因为老有人行走,早变成泥泞一片。虽然披风上只是沾了些白白的雪花,竹儿还是急得不行,小眼圈红红的,随时都有哭出来的样子。
武植看她的小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要我学你这样摔交吗?那我就学学。”武植童性大发,一下仆倒,压在软软的积雪上,武植把脸埋在雪里,一阵透心清凉从脸上传来,精神一振,双手撑地跳了起来,却见竹儿在那里忙活,根本就没注意自己,笑道:“竹儿,你这法子还真管用,别管那披风了,再来招儿更管用的。”
竹儿“啊?”了一声,看披风上被自己扑打干净了,又仔细看了遍,才抬起头,看到武植一身的雪水,赶紧过来想帮他擦干净。武植摆手示意不用,笑道:“雪地打滚果然妙啊!接下来怎么做?”
竹儿听他取笑自己,脸上一红,左右看看,吞吞吐吐道:“平时没人的时候竹儿才会喊出来的,现在人多,竹儿不敢喊……”
“有什么不敢喊的!你现在是我的侍女,莫说这里没几个人!就是在汴梁大街那万人聚合之地你也可以想喊就喊!”
竹儿小声道:“竹儿是不好意思喊……”
“你要是不敢喊出来可没资格做我武家的侍女哦。”武植戏谑的看着她,觉得这小姑娘还是蛮有意思的。
竹儿急的涨红了脸,张开小嘴,好半天,才“喊”出来:“今天竹儿好开心……”
就在她旁边的武植都听不清她喊了些什么,假装生气道:“大点声!”
竹儿又喊了几声,虽然一次比一次声音大,却根本就不是在喊。武植看逼的她都快哭出来了,笑道:“好了,还是我来给你做示范吧。”转头看向北国大地,高声喊道:“今天竹儿好开心!”喊完心情果然一畅,胸口的闷气似乎随着喊声也宣泄了出去,武植哈哈一笑,道:“这才是喊嘛!果然畅快!来一起喊!”
竹儿被他感染,用力点了点小脑袋。两个人对着北方,一起高喊,“今天我(竹儿)很开心!”声音远远传出去,在漫天冰雪中回荡。
回去的路上,武植心情舒畅,回头望着无垠的雪海中只有自己等人留下的一行长长足迹,不由唱了起来:“寒风潇潇,飞雪飘零,长路漫漫,踏歌而行,回首望星辰,往事如烟云,犹记别离时,徒留雪中情,雪中情,雪中情,雪中梦未醒,痴情换得一生泪印,雪中行,雪中行,雪中我独行,挥尽多少英雄豪情,惟有与你同行,与你同行,才能把梦追寻。”眼中突然浮现出金莲的笑容,武植也微笑起来。
竹儿听着他似豪迈又似多情的歌曲,望着他眼睛里不经意闪现过的柔情。虽知道他歌中“与你同行”那人必定不是自己,但此情此景,能伴他身边,听他高歌,已是满心欢喜,只愿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第二十章 血战辽骑(一)
“老爷!你看!”胡得海指向北方,武植顺他指的方向看去,远方白茫茫的大地上,隐隐约约飞驰过来一群黑点。
“是辽狗!老爷我们快回庄!”竹儿突然吓的惊叫起来。
武植和众侍卫毕竟没在边境呆过,反倒没这小姑娘反应机敏,听她这一喊才猛的回过神来,这里!是血与火浇铸的边境!
众人急忙加快脚步,这里离庄子有十余里,跑快点应该能在辽人赶到前跑到庄子附近的鸣钟树下鸣钟示警,自然会有乡兵出来接应。
奈何在这雪地中行人显得是那么扎眼,辽骑很快发现了他们,呼哨一声,加快速度朝他们急驰过来,他们跑的急,辽人追的更急,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已经能清晰听到对方的马嘶声,更隐约可以看见辽人的面目。这是一队披挂整齐的骑兵,有百余人的样子,手中清一色长矛,矛尖在雪地的耀映下隐现寒光,最前面的辽人头领还在得意的叫着,似乎十分喜欢这种追逐猎物的游戏。
胡得海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伸手把配剑拔了出来,叫道:“老爷,你和竹儿姑娘先走,我和兄弟们去挡一下。”十侍卫也一起拔出配剑,十一人一字排开,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剑,剑尖全部斜指地面。冷冷望着越来越近的辽人马队。
武植知道这时候不是婆妈的时候,转身带了竹儿就跑,跑出去没多远,后面传来一阵马嘶人吼声,武植忍不住回头看过去。
在辽人头领的印象里,宋人都是赢弱不堪的,看这十来个宋人排成一排用长剑对抗自己冲锋阵型的铁骑,虽然有点佩服他们的勇气,却也冷笑他们的螳臂当车。在他想来,这一轮冲击就足以把对方尽数戳灭。
成锥型排列的辽骑风一般卷来,带起了漫天雪花。胡得海大吼一声,众侍卫慢慢跑起来,手中长剑的剑尖在雪地中划出一道道长痕。他们的脚步也是越来越快,在双方的速度都达到最快的时候,黑色的辽骑洪流和单薄的十来个黑点终于激烈的碰撞在一起。
而这个时候,正是武植转过头来的时候。
辽人头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次冲击竟然被对方硬生生挡了下来,锥型阵最前面的十几个骑兵纷纷从马上跌落,他们的战马嘶叫着仆倒在地,在地上打着滚悲鸣,跟在后面还有收势不住的十几骑也被这些倒地的战马拌住,和主人一起重重摔倒。后面的骑兵的纷纷从两翼兜了个圈儿,把对方包围起来。
武植眼睛却险些滴出血来,他看到是被对方的长矛牢牢钉在地上的部下尸首,看到的是被对方长矛刺的对穿的勇士面容。这一番碰撞,众侍卫砍翻了对方十几匹战马,却也在一瞬间被夺去了数条生命。
看着这些就在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汉子一个个变成冰冷的尸体,武植的心就像被针狠狠刺了一下,这些人是为自己而死的,而他们死亡的刹那留下的都是一脸平静,为能忠于自己的使命而平静,也许还有几丝不甘,为没能再多斩杀几个敌人而不甘。这一瞬间,武植仿佛回到了几百年后,他不再是贵王,而是那个曾经热血沸腾的黑道头马,和对方厮杀的不再是贵王侍卫,而是自己的兄弟!
武植再也忍耐不住,转头对竹儿喝道:“回去报信!否则全死!”说完奋力朝混战的人群冲了过去。
竹儿咬了下牙,猛的把那几千贯的披风扔在地上,转身快速的向报警树跑去。
当武植冲到辽人近前时,辽人和侍卫们已经混战在一起,虽然混战中骑兵失去了冲锋的优势,但是马上骑兵长矛和地上步兵长剑的对决是有绝对优势的,众侍卫虽然都是高手,但在对方这种优势面前还是显得岌岌可危。众侍卫只有接阵围成一圈,奋力抵挡着对方刺出的长矛,不时反击几下。
看到武植冲过来,早有两骑迎上,武植没有武器,在两杆长矛的左刺右穿下只有连连躲闪,被围住的众侍卫看到武植到来,都惶急起来,特别是胡得海,急的叫道:“老爷,你快走!”再看到武植被两辽兵逼的甚急。众侍卫猛的呐喊一声,就向外冲来。众辽兵都是做慢慢累垮他们的打算,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发力,瘁不及防下,倒被他们一口气杀出了包围,冲到武植身边会合。
武植接过胡得海递过来的长剑,看胡得海一脸埋怨,一字一句道:“我有个规矩,就是从来不丢下自己的兄弟!”众侍卫的眼睛都是一亮,炽热的看着武植。
武植望着又把他们紧紧围住的辽兵,笑道:“况且我也是一屠狗高手!不信的话,要是今天还有命活下来咱们就比比谁杀的辽狗多!”说着长剑平指众辽人,喝道:“来者死!”
众侍卫被他豪气感染,一起举剑对着众辽人,大声喊道:“来者死!”
豪壮的声音远远传出,正奔跑的竹儿听到,抹了把眼中的泪水,又死命的狂奔起来。
众辽人看着这群狂傲的汉子,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喊些什么,但看着他们蔑视的眼神,都哇哇怪叫起来。
辽人头领却是贵族,通晓汉人语言,听到他们的叫声脸色一沉,呼喝了几句,意思是下马抓活的。他要好好羞辱一下这些汉人,看他们还敢不敢这么狂妄,我大辽铁骑是你们能小看的吗?
众辽人纷纷下马,拔出佩剑扑了上去。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阴了下来,当双方再次厮杀在一起的时候,突然狂风大做,漫天飞雪随着狂风扑面而来,随风飞舞的雪花不时被鲜血溅到,化成红色的血水掉落地上。
第二十一章 血战辽骑(二)
武植握紧手中长剑,扑入辽人之中,乱战!是武植永远的宿命!手中长剑虽然比军刺要长,却又有几分砍刀的用处。武植在人群中劈,砍,刺,说到武艺,他自然不如那些禁中侍卫,可是论起以命相博,这个时代恐怕无人能出其右!
武植身上每添上一道伤口,就会有一个辽人被他弄翻,他总是能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成果,努力避开身上要害,手中的长剑却如毒蛇般灵敏,总是洞穿敌人的喉咙,划过敌人的动脉!没一会儿,他自己已经取了七八条辽人性命。
那些侍卫虽然勇猛,却没他这般成果,这工夫,又一个侍卫死于对方乱剑之下,只有胡得海和另外两名侍卫身手敏捷,各自杀伤数名辽人。
辽人头领看这帮人如此神勇,短短工夫自己又损失十数名部下,再这样下去,就算把他们抓住恐怕自己也剩不了几名手下,特别是看到武植出手狠毒,出手就中要害,长剑下只死不伤。心中骇然,连连呼喝,意思是留几人缠斗,其余人回来上马,不留活口,杀个干净!
其实不用他呼喝,这些辽人也已经杀红了眼睛,战场上越发惨烈起来。
武植力气渐渐不继,当他想刺穿对方咽喉的长剑被对方猛的架开的时候,心中苦笑一下,知道自己体力消耗甚巨,速度,反应已经不再快捷,身上的伤口处阵阵疼痛,全身也有了酸软的感觉,特别眼光瞥到外围已经有几十辽人在马上准备完毕,就等缠斗辽人退下后冲锋的时候,武植叹口气,看来今天要毕命于此了。金莲,不知道下辈子还见不见得到你!
缠斗的辽人没机会脱离战圈,武植等人虽然力气逐渐衰竭,却也正好把这些辽人缠住,虽然杀不死他们,想退开却是艰难。恰好使得敌人骑兵无法冲锋。
虽然这样,武植等人已经是险象环生,每个人全身都是血淋淋的,特别是武植,身上大大小小也不知道有多少伤口,突然,武植腿一软,却是不小心踩到具尸体,一下跌倒,一名辽兵一看有便宜,跳过来就是一剑,胡得海几人战斗中也一直在注意贵王安危,见状都急得大喊起来,离武植最近的侍卫不管对手,扑过来就想为他挡剑。
武植摔在地上,眼见辽人恶狠狠一剑刺到,双手抱住辽人双足,猛的一用力,就把辽人掀倒,转身扑到辽人身上,两人就翻滚厮打起来。
两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辽人高大,力气也不小,却无奈没有这种厮打的经验,被武植冲后面牢牢抱住,双手勒住脖子,双腿盘住腰部,自己空有一身力气却用不出来。
武植死死勒住对方,眼看对方挣扎渐渐虚弱,左臂突然一阵巨痛,被一只长矛突兀的刺穿,却原来不小心滚到了对方马队附近,眼看对方骑兵纷纷竖起长矛,显是想将自己刺成个刺猬。武植用力把辽兵翻到自己身上,让他成为自己的盾牌,手上力气也放缓,不能叫他死掉,使得对方投鼠忌器,不能乱矛而下。
就这样小心的躲闪着对方的长矛,努力的控制着身上的辽兵,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武植眼前渐渐眩晕,手足慢慢的开始不听指挥,武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旅途终于要走到尽头,使劲的勒住身上辽人的脖子,你!就陪我一起走吧!
......
“老爷!老爷!”一句句惶急地叫声传来,渐渐昏迷的武植头脑一清,慢慢睁开眼睛,竹儿清丽的小脸蛋布满惊恐,正伸出手来奋力拉自己紧紧勒住辽兵的胳膊。
武植怒道:“你怎么不听话!非要全死这里吗?”
竹儿看他醒来,对他对自己的怒喝全不在意,开心的叫了起来:“老爷没死,太好了!老爷没……”又急忙捂住嘴,小心的道:“老爷……竹儿不是在咒您啊……”说着又来拉武植的胳膊。口中道:“老爷您快把这辽狗放开,他的样子好吓人哦!”
武植现在就是动一根手指头都费劲,身子就仿佛根本不是他的,又怎么把手放开。不过他已经看到身边站满拿着刀枪的壮汉,知道肯定是竹儿带来的乡兵。又看看被乡兵扶着的几侍卫正一脸激动的看着自己,松了口气道:“扶我起来!”
过来几个乡兵,把武植僵硬的胳膊慢慢拉开,又帮竹儿把武植轻轻扶起来站好。武植看到面前三个全身上下似乎被血雨淋过的侍卫,眼睛一热,急忙转过头,不想在众人面前掉泪。四周是染满鲜血的雪地,横七竖八的尸体,最前面,八具被平平的排列整齐的尸体进入武植的眼帘,武植的心猛地颤抖了起来,这就是自己连名字都从没问起过的侍卫?就是每日默默跟在自己身边的守护者?自己话都没和他们说过几句,而他们却义无返顾的为了自己进刀山,入火海!
武植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老爷,您还是和三位英雄大哥先回庄疗伤吧!看您流了这老多血……”竹儿看到武植呆呆落泪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酸,不过小妮子更担心他的身体。
武植点点头,默然看了眼北方,眼中的那股恨意,被一直关切他的竹儿看到,心里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
武植不知道的是,此时的辽人首领却是有多么的恨他,辽人头领叫萧天成,属于辽国皇族的外戚,为了有借口提拔被家族安排来前线历练,就等于后世的镀金。
刚到前线的萧天成自幼崇拜的对象就是曾经灭了西晋的辽太宗,如今到了前线,自然迫不及待到宋境耀武扬威一番。本来双方互相间散骑的骚扰大多是十几人一队,只有秋收时才会出动超过百人的劫掠队。毕竟人数太多那就成了挑衅了,很容易引起对方反弹,爆发大规模战争。如今辽国也处于安逸中,大多辽人早失去了开疆扩土的野心。都不愿意和宋爆发战端。萧天成对这些人嗤之以鼻,在他自己的印象中,凭自己的弓马本事,到前线还不马上成为宋人的噩梦?
萧天成到了前线,就不顾部下劝阻,带了一百多亲卫就进了宋境,满心想烧杀劫掠个够,谁知道刚进宋境就撞到了铁板,百多铁骑愣被十几个宋人阻住,不但没把对方杀光,反而折了四五十人,这些亲卫可是自己从家族带出来的辽军精锐啊。看到宋人狠毒的出手,看到自己的部下血肉横飞的惨状,他一下呆了,这才知道所谓的战争,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看到对方头领一次次把长剑刺入手下的咽喉,那种冷静到残酷的表情,他心里一阵阵发寒,只觉得自己以前引以为傲的刀马本事在这种战斗中是那么幼稚的可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恐惧的感觉。
等看到远处雪地中密密麻麻的黑点的时候,他心胆俱寒,再也忍耐不住,呼啸一声策马就逃,十几个宋人已经这样了,雪地中来的总有数百人的样子,被他们赶上的话自己还有命么。众亲卫得小将军指令,也只好跟了上去,只留下几十具尸首似乎嘲笑着辽人的胆怯。
第二十二章 八十万禁军教头?
武植慢慢睁开眼睛,心中除了苦笑还是苦笑,都做了王爷了,还是这种斗殴命,恐怕不管几生几世,自已永远是这种命运吧。
“老爷,您终于醒了啊!”竹儿惊喜的喊了起来,武植那天没走几步,就晕了过去,一昏迷就是几天,这些天可把竹儿急坏了,每日守候在武植身边,现在武家庄的人都知道竹儿是庄主的侍女了,刘管家还帮竹儿做了新衣服,不过竹儿没穿,用竹儿的话就是这些东西要等庄主老爷给自己才成。
武植这时候才感觉到全身上下没一处不疼的,想张嘴笑一下,却牵扯到伤口,不禁疼的呲牙咧嘴。竹儿看他的怪样子,想笑却不敢,这时候的庄主老爷和那天染满鲜血却杀气腾腾的庄主老爷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武植看了看被包成粽子似的身体,皱眉道:“这是谁弄的?成心叫我不能动吗?”
“老爷不用动啊,好好养伤就好了,有什么事就吩咐竹儿去做,庄子里有刘总管您也不用担心啊,那三位英雄大哥也都没事,有人照顾着呢,老爷您就安心躺着吧。”
武植还要说,竹儿却已经端着一青瓷小碗坐到他身边,碗里的汤水还冒着热气。竹儿道:“老爷,这是竹儿给您熬的鸡汤,也不知道合不合您胃口,您尝尝,哪不合意告诉竹儿,竹儿也好知道老爷的口味。”说着拿起碗里的小勺盛了一勺,在嘴边轻轻吹了几下,就把小勺送到武植嘴边。武植只有张开嘴接住,恩,味道蛮不错的,鲜而不稠,香而不腻。武植喝的连连点头,竹儿得她赞许,心中自有小得意。
“老爷,那天您刚回来,大夫脱了您衣服看伤口的时候把大家都吓坏了,不过大夫检查后却说没什么大碍,您身上的三十多处伤口都没伤到要害,只有胳膊上两处比较严重,还一个劲儿说您福大命大呢。那些乡兵看到老爷您和那些英雄杀死的辽狗,又看到您那一身伤口,都崇拜您的紧呢!现在庄子里都传说您是关二爷转世呢……”竹儿一边喂他喝汤,小嘴一边不停的说着,看她眼睛里崇拜的光彩,恐怕她也是这个传言的传播者甚至是缔造者。
几天后,胡得海和那两名侍卫勉强能下地走动就急着赶过来看望贵王,他们身上的伤口没有武植那么多,也因此失去了很多崇拜者,当然这些他们是不知道的。
武植看着这三名侍卫目光里的激动,心里也热乎乎的,经过那天的出生入死,四人突然间多了一种说不出的亲切,那是只有一起经过出生入死的人才能体会的感情,几百年后,那些在街头打杀的古惑把有这种感情的人叫做“兄弟”。
三侍卫自然不敢把贵王当作兄弟,不过如果说以前他们跟着贵王,保护贵王是为了职责,是为了禁中侍卫的荣誉感。那么从那天血战后,以后的战斗他们就是为了贵王而战,为了这位“永远不丢下兄弟”的人而战。
数日后,武植和三侍卫来到了庄北新建的八座高大的坟墓前,这是武植要求的,本来按规矩,这些人的尸骸要运回故乡。可是武植坚持要把他们安葬在这里,因为武植发誓要让他们看到自己是怎样为他们报仇的!
武植默然良久,突然跪了下去,三侍卫吃了一惊,也急忙跟着跪下,却也没来劝贵王身份尊卑什么的,因为他们现在已经知道这个贵王千岁和别人有太多不一样,何况对这些死去的同伴,他们又何尝不想一跪。
武植眼前挨个浮现出他们的音容笑貌,心中一阵阵酸楚,默默祷告,兄弟们,我最大的遗憾就是在生前没能知道你们的名字,不管是几辈子以后,希望咱们再有缘相聚的时候,能亲耳听到你们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把手中酒缓缓洒在墓碑前,众人都陷入沉默中。
良久以后,武植慢慢站了起来,望着眼中隐现泪花的三人,道:“我们该做些事情了,走,去演武场看看!”
演武场在村子的东门旁,不算大的一个广场,青砖铺就的地面,四周是兵器架,上面明晃晃放着各种兵器。正用心操练的百十名乡兵看到武植到来,急忙停下来上前见礼。武植示意他们继续。
武植听刘总管说过这个演武场不大,乡兵们只能轮换这操练,看乡兵们练的认真,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看身后的侍卫,本来他的打算是由胡得海来操练这些乡军,不过前几天知道了幸存的两侍卫的名字,一个王进,一个林冲,开始把武植吓了一跳,这不是水浒中俩大佬的名字吗?都曾经做过禁军教头的俩老大。又详细问起二人出身来历,却和水浒中的完全不同,但是二人武艺高强却是不假,胡得海自己都说不是他二人的对手。
武植现在看着他们三个,颇有点拿不定主意,胡得海看贵王先看看乡兵,又看着自己三人若有所思,心中已知道贵王的意思,抱拳道:“老爷,说起训练乡兵,不是说把式高就能训练好的,林冲以前却是做过南京应天府的禁军教头,想来在操练兵士上要比我和王进更有心得。”说道什么禁军教头之类的话却是压低了声音,只有四人才听得到。武植来武家庄之前就下令他们只称自己为老爷,不许称呼王爷,对命令的执行胡得海总是那么认真。
武植沉吟一下,缓缓道:“不错,那以后林冲就任武家庄乡军教头,也不必跟我们回京,京城自有我来交代。”三人一起恭声答应。
刘总管这时候颠儿颠儿的跑了过来,武植把“地户”全部扫地出门,其中自然也包括张家父子,刘总管虽然也有田地,却被破例留了下来,只是田地被收了回去。不过刘总管没有怨言,现在自己成了武家庄的大总管,只要勤勤恳恳做事,庄主早晚会再奖赏土地,这种御下之道刘总管这个老人精自然明白。这和新皇帝登基一样,老皇帝去之前会把一些大臣贬官,等新皇启用,这样这些大臣就是新皇提拔的,会知新皇的恩。自己也就和那被贬的大臣类似,况且那些土地还是庄主买回去的,自己也不吃亏。
第二十三章 农家乐(一)
自从那天听回来的乡军把武植等人传的神乎其神,刘总管心里这个高兴啊,新庄主神勇如斯,真是全庄之福啊。真定三庄中,乡兵人数三庄相差不多,不过战斗力却是天上地下。说到骁勇善战,首先要数扈家庄,扈家庄乡兵近两千,扈家庄三小姐扈三妹自幼喜好枪棒,弓马娴熟,又喜穿一身白色盔甲。在河北一地颇有名气,曾经带扈家庄乡军打败过一支近千人的辽军正规军,就连真定边疆猛将也对她心服口服。号称“真定银凤凰,河北枪无双。”
而祝家庄有祝家三虎,也都十分了得,乡兵有两千多人,这还不算,祝家庄还从那江湖草莽中招募亡命之徒作为庄客,总也聚集了有近千名,人多势众是祝家庄最好的写照。
每次遇到数百辽军,以前的张家庄都要向两庄求援,而另两庄没千名以上的辽人正规军马从来是来者不惧。两庄自然对张家庄极为瞧不起,闻听最近两庄又有联姻结盟的意图,刘总管一直担心两庄会不会用什么阴招子把张家庄从真定赶出去,毕竟张家庄在两庄中间,两庄想扩张的话除去张家庄是最好的办法。
现在刘总管终于暂时放下心来,新庄主神武无敌,以后好好操练乡兵,还怕他们使什么绊子。早晚有一天我在那两庄的管家面前也会扬眉吐气一把。
刘管家小跑到武植身前,毕恭毕敬道:“大官人,老奴带您去巡视庄里的乡兵防务。”
武植跟在刘管家身后,听刘总管絮絮叨叨的介绍起乡兵的情况,武家庄有乡兵两千左右,不过战斗力十分低下,平日操练因为没有名师指点,也就是打熬气力,自己琢磨些招式练练,都是些花架子。
此时天色渐黑,武家庄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火,一眼望过去,就好像夜色中跳动着无数的萤火虫。看着家家的窗户上透出的橘黄色光亮仿佛是那么温暖。武植心中莫名的一酸,自己就算是大宋贵王,是武家庄主,是一掷千金的大财主,可是自己就一定比这些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佃农们幸福吗?
一路走着,听着这些佃户家中传出的孩子笑闹声,大人斥责声,婴儿的吱呀学语声,牛马鸣叫声,甚至夫妻吵骂声。都让人感觉是那么亲切,那么温馨。武植的心里空落落的,这种感觉就叫寂寞吗?武植自己问自己,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相公您回来了?”金莲娉婷袅娜的走过来轻轻帮自己掸去身上的灰尘……
“相公,您尝尝这个……”金莲柔情似水的为自己夹上一筷糖醋鲤鱼……
“金莲……”武植刚刚喊出声,面前笑靥如花的金莲就消失不见。看看身周,是三个憋着笑的侍卫和一头雾水的刘总管。武植脸一红,这下糗大了,自己这不成了花痴吗?心中那种惆怅却已经烟消云散。是啊,我有金莲啊。我也有家了啊,我再不是几百年后那个无牵无挂的混混!还老羡慕人家这种合家欢,真是有点犯傻了!我是想金莲了!武植终于确定了自己低落情绪的根源。嗯,应该回家了!
刘总管看庄主一路心绪不宁的样子,脸上神情也是变幻莫测,一会儿沮丧,一会儿柔和,还自言自语叫着什么金子,这庄主难道每时每刻都在思索那赚钱之道?怪不得人家年纪轻轻就能置办下偌大家业,看来自己要好好教育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了,以后要多学学庄主,这才是发家的王道啊。
“大官人,再走可就要出了庄门了。”刘管家虽然佩服庄主的敬业,还是得提醒庄主一声。
武植“啊”了一声,可不是,再走就出南门儿了,突然想起了宋代的规矩,笑道:“那咱回吧,怕竹儿她们该饿坏了。”这个时代,奴婢们都要等主人用过饭后才能就餐。
刘总管笑道:“大官人就是体恤下人,不过竹儿姑娘倒是不牢庄主记挂,这小丫头可懂事了,都是回家和她哥一起吃,说是怕哥哥冷不丁一个人吃饭太冷清。”
“哦?”武植好奇心起,这些天竹儿好像一直在自己身边啊?她又什么时候回家去陪哥哥呢?想起自己命令她穿上新衣服时她那即欣喜又羞涩的样子,武植又一阵好笑。
“走,去竹儿家看看,听说那个大牛是庄子里力气最大的,去见识见识!”
竹儿家的房屋和庄子里所有佃户一样,土坯垒成。矮矮的屋顶上盖着厚厚的干草,据说这种草很有保暖的功效。
刚走近竹儿家的木栅栏,就听到大牛憨厚的声音,“你慢点吃!别呛着了!”
“不成啊,今天怕是要晚了,都怪我,不该和春花姐去看花布……”竹儿自怨自哀的话语后就是大口喝东西的声音。
“怎么能怪你呢?春花那性子我还不知道,肯定是她硬拉你去的……唉呀,你慢点吧!你不是说庄主老爷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人吗?晚回去会儿不打紧吧……”
武植倒想不到有人会说自己是天下少有的好人,苦笑着拉开竹儿家那破烂的棉布门帘。
“哥,这是侍女的职责你懂不?不是晚不晚回去的问题,职责你懂不懂什么意思?……”竹儿一口气把碗中的稀粥喝干,正准备用新学到的词儿教育下哥哥后赶紧赶回去。门帘一掀,一阵冷风吹进来,回头望去,年轻的庄主老爷在门口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到半截儿的话一下顿住,好半天才结结巴巴道:“老……老爷……”
武植笑道:“怎么?不欢迎吗?也不说叫我进来坐坐?”
一直呆立的大牛缓过神来,急忙跑过来见礼:“老爷快请进来,门口儿冷,别冻着您……”
竹儿家屋子实在太小,三侍卫和刘总管只好在栅栏外等候,要不然一气都进去,站都站不开。
大牛把家里那矮矮的小木凳用水冲了遍,用毛巾反复擦拭,才搬过来请武植坐下。武植任由他忙活,知道自己多说也是枉然,多半还会令人误会。
第二十四章 农家乐(二)
竹儿低头看着脚尖儿,不好意思说话,这几日听庄主老爷说话,总是那么有道理,自己也用心记下了几个词语,想不到今天刚想在哥哥前卖弄一下,就被人家抓个正着,心里这个羞啊,倒把自己晚不晚回去的事情忘光了,也忘了揣测庄主老爷怎么会来自己家里。
“老爷是来叫竹儿的?”大牛说完也发现问的是废话,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吗?就算离不开竹儿,派个下人来唤就是,怎么会亲自登门。
武植看看低着头的竹儿却没穿做的新衣服,还是那满身补丁的布衣,摇了摇头,笑道:“今日空闲,到处走走,顺便看看咱庄子的第一力士。”
大牛憨厚笑了几声,才觉得不对,庄子里别人夸自己自可以和他们吹牛打趣,可对方是庄主老爷啊,小沙丘一战宰了老多辽狗的英雄啊。急忙道:“老爷您可别这么说,大牛就是有把傻力气,和老爷比起来大牛……大牛屁都不算……”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说,憋出句粗口。
武植莞尔,倒想起了以前和兄弟们满口粗口的生活,可惜现在自己的身份却再也不能这般肆无忌惮的言语,叹口气,转向竹儿道:“竹儿是不欢迎你家老爷吗?怎么把老爷晾在这里?”
竹儿急忙道:“不是的,竹儿不敢,就是……就是……”又看到武植盯着自己的衣服,心里一慌,老爷不会怪自己没穿武家新作的衣服吧?
这些天竹儿总是在武家大院开饭前抓空跑回家看看哥哥,陪哥哥吃饭,一些以前的姐妹知道后,也喜欢这个时间来找她玩儿,个个对她羡慕的不得了,竹儿怕这些昔日的姐妹和自己疏远,回家前总是会换上以前的衣服,等回到武家大院再换回来。
今天庄子里来了卖布的货郎,春花姐拉着自己去看热闹,自从“地户”们被赶走后,春花姐来自己家很勤,竹儿又怎么不知道她的心思,何况哥哥看样子对她也颇有好感。对这个未来的大嫂竹儿也执拗不得,却不想那花布价钱甚贵,春花和货郎讨价还价间就耽搁了时辰,最后花布也没买成,自己也回来的迟了。
本来因为误了时辰就有些忐忑,又见武植盯自己衣服看个不停,竹儿一双手捻着衣角,低头不敢说话。武植只是奇怪她为什么有新衣服不穿,非穿着这一身补丁的衣服,难道这衣服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老爷,今天的事情不怪竹儿儿,都是我这做哥哥的不好……”大牛看武植一个劲儿盯着妹妹看,以为他在怪妹妹回去迟了,正待帮竹儿分说。
门外胡得海轻咳了一声:“老爷,外面有个叫春花的女子,说是来找大牛兄妹的。”
武植应了一声:“快叫人家进来,还有告诉刘总管回家吃饭去吧,外面太冷,别冻坏老人家。”
不一会儿,门帘一开,进来一名年轻女子,长得还算周正,见了武植浅浅一礼,道:“春花见过庄主老爷。”武植摆摆手,佃户家的女孩不像大户人家千金,讲究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互相间串门子是常事。武植当然更不在意,道:“你们三个都坐下吧,咱们随便聊聊,我想多知道些庄里的事情。”
三人又怎么敢这般不分上下尊卑,大牛抢着道:“老爷有话尽管问便是,大牛可不敢坐。”
“庄主老爷,恕春花无礼,竹儿今天是被春花硬拉去看热闹的,耽搁了时候,老爷要怪就怪春花吧。和竹儿妹妹没有关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春花看到武植突然跑到一个佃户家里,又见竹儿脸色古怪。想当然的是以为武植来兴师问罪,她最是刚烈直性,以前张家下人张全来纠缠,就被她狠骂了出去,这时候更忍不住仗义执言。心里一阵不忿,枉竹儿妹妹把你夸的天上少有,地上无双。这点小事也用得着登门问罪吗?我就说吗?有钱人又哪有什么好人了。既然心中有怨,口气未免有点冲。
武植还没说话,竹儿却不爱听了,道:“春花姐,你怎么能这样和老爷说话?老爷又怎么会杀呀剐呀的,难听死了!”她和春花最是要好,也不避忌什么。
春花气得够呛,心说你这妮子真没救了,现在倒知道开始护着外人了。气嘟嘟不再说话。就如同竹儿了解她一样,她又哪里不知道竹儿的小小心思。
武植被逗的一笑,道:“春花姑娘,我不是来问罪的,你方才说去看热闹。咱们这庄子有什么热闹可看的?”
春花听她问起,瞪了竹儿一眼,才道:“咱庄子又能有什么热闹?除了辽狗和货郎,谁会来咱们庄子,人家扈家庄和祝家庄那才叫热闹,闲日里总是请些名角说书唱鼓,听说今年过年请的是真定刘大鼓去他二庄轮流助兴,咱们庄子……”却也不再说了,刚才被竹儿气的有些忘形,倒把平日里底下谈论的话一气说出,说完才后悔,不说这些话在庄主老爷面前说出多么不敬,就说武植才接手庄子几天,从他接手后做的几件事情,那件不是叫佃农们拍手称快,先是惩治张三少,接着减租减息,赶走地户,到后来血战辽狗。平心而论,也不能怨竹儿帮他说话,说起新庄主来,佃农们又哪个不竖起大拇指。自己把以前的怨气发在新庄主身上,却是大大不该了。
竹儿已经变了脸色,即生气春花这样顶撞庄主老爷,又为春花担心,老爷发起火的样子竹儿可是见过。大牛更是提心吊胆,在后面拉拉春花,示意她赶紧跪倒请罪。
武植听了春花霹雳巴拉一顿抱怨,先是一愣,接着却笑了起来,道:“请了真定刘大鼓?我却说这真定刘大鼓今年不会去他两个庄子,只会来给咱们助兴!”竹儿在旁边频频点头,一脸开心的样子,现在武植说的话她没有不相信的,听了已经开始在憧憬起过年听到刘大鼓的弹唱的情景。春花和大牛显然不相信,却也不敢反驳。要说庄主会请来刘大鼓他们信,但要说不叫刘大鼓去那两个庄子,庄主恐怕是夸下海口了。
第二十五章 侍女传说(一)
虽然庄主看起来不是一般人物,可是扈家庄和祝家庄别说在真定,就是在河北一地也威名赫赫,真定知府对这两个庄子也是礼敬有加。所谓真定三大庄会加上张家庄,一是庄子确实够大了,二却是凑数,听说朝廷每年拨给边境乡军一些军需重辎,本来是三庄的数目,却被两庄瓜分,只分张家庄很少。这些也是听张家下人传出的,听说张庄主气得不行。
而刘大鼓要是只来张家庄,就会大大扫了另两庄的面子。刘大鼓不过是个艺人,又怎敢得罪扈家和祝家,庄主的口气未免大了些。
武植知道二人不信,也不多说,问起了货郎的事情。这才知道原来乡下没有店铺,买卖物品都靠这些走街串巷的货郎,很多货郎都是每月定时而来,供应日常用品。说起货郎,春花早忘了刚才的尴尬,叹口气道:“那花布好生漂亮,就是价钱贵了。”
武植却是来了兴致,问道:“那货郎走了么?”
“没有呢,这些货郎一般会在庄子里住上几日,大家也好拆用些钱。”
布对于这些佃户来说就是大宗物件了,就算想买的一时怕也拿不出钱来,只好东家西家的凑一下,以后慢慢还上。
“咕噜”一声响,武植这才发现自己饿了。
“老爷,咱们快点回府吧。”竹儿急忙提议。
武植笑道:“你就不用跟我走了,明天放你一天假,去陪你春花姐买上匹花布,你也该做件衣服了,老穿这件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抠儿门,孽待你呢。”说着拿出张交子,递给竹儿道:“你这个月的脂粉钱,拿着!”
大户人家的侍女都有脂粉钱,其实不过是工钱的一个明目,只不过这个钱却不是常例,没有定额,每月家主自定数目。
竹儿不接,正色道:“老爷,竹儿给你作侍女不是贪慕虚荣,是为了报答老爷恩情,竹儿只求能日日伺候老爷,只要有了吃穿就好,这钱竹儿不能收!”
武植不悦道:“你不爱虚荣我却爱,我家的侍女能穿你这样子吗?拿着!”武植知道自己就是苦口婆心讲道理也不见得说动竹儿,只有用这个办法逼她,虽然有点不忍心,知道小姑娘肯定伤心,但总强过叫她老过这种清苦日子。
竹儿果然眼圈一红,慢慢把交子接过,低头不说话。武植心里叹口气,道:“我回了,你们继续聊。”
三人把武植送出栅栏门,回到屋里,竹儿再也忍耐不住,伏在桌子上哭起来,大牛怒道:“老爷也是的,咱家竹儿多漂亮?怎么就给他丢人了?春花,你说是不是?”
春花给他个白眼:“去,去,去!你知道什么?别在这里添乱!”大牛被她一瞪立马软了,嘟囔着坐到一旁的木墩上。
春花笑眯眯来到竹儿近前,道:“竹儿,你哭个什么劲儿?庄主老爷人最好了,从来不和下人大声说话!庄主老爷歌儿唱的可好听了,比天上神仙唱的还好!”后面却是学的竹儿口吻,惟妙惟肖。“怎么?现在你的庄主老爷就不好了吗?”
竹儿抬起头,眼睛哭的红肿,却坚定的道:“庄主老爷自然是天下最好的人。”说完眼泪又掉了下来,“春花姐,我就是……就是想哭……”说这伏进春花怀里又哭了起来。
春花轻拥着她,叹口气道:“傻丫头,你真是个傻丫头!其实你的庄主老爷对你真是好的没话说……”竹儿哭声马上止住,抬起小脑袋道:“春花姐,你怎么知道的?”
春花看她一脸希翼又可怜巴巴的小样子,笑着伸手帮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到:“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只要你知道你的庄主老爷是为你好就成了。”
“真的吗?”竹儿有些雀跃起来。
春花笑笑:“你自己想啊,要你的庄主老爷不这样做,你会收下她给的钱吗?”
竹儿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搂紧春花道:“坏姐姐,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害人家这么伤心!”
春花取笑她道:“现在不伤心了?幸福了?”竹儿刚用力点点头,才发现春花话里的暧mei,羞得搔起春花的痒,二女笑闹作一团。
大牛看着这两个莫名的女人,叹口气,女人心,海底针啊!
“还是让我来看看咱们庄主老爷有多疼你吧。”春花把竹儿手上的交子拿过来,却把背面朝上放在桌子上,调皮地道:“一百文就是一点点疼,五百文就是一般般疼,一贯就是很疼很疼,两贯就是把你呵在手心里,当宝贝那样疼!竹儿你猜庄主老爷是怎么个疼你法?”
竹儿脸上一红,呸了她一声:“整日就会疯言疯语,竹儿才不在乎呢,老爷说过,钱不是衡量什么的标准!”说是这么说,眼睛还是紧张的盯着交子,似乎它会决定自己的命运一般。
春花看的好笑,拉着长声道:“既然你不在乎,那就进屋去吧,我看完告诉你啊。”
竹儿摇摇头,道:“不成,我要看!”
大牛被她们墨迹的心烦,走过来一把掀过交子,道:“有什么好争……”话声截然而止,三双眼睛都呆呆的看着桌上那小小的纸张。
“十贯???!!!!”春花先喊了起来,“竹儿,你家老爷也太疼你了?这……这能买多少花布啊??!!”
竹儿小脸通红,摇摇头却不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