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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蓝晶     小人物txt下载     小人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章 六戒加持

    「这件事情,我恐怕很难帮得上忙。」

    芭瓦德维伯爵的回答早在卜哥的预料当中,当初刚刚知道那个神父背景的时候,伯爵就曾经警告过自己,只要代价并不是太大,就尽可能妥协。

    这一年多时间下来,卜哥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乡巴佬了,他已经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大人物,对于这些大人物来说,他们只不过是一群蝼蚁罢了,想要让两个大人物为一只蝼蚁而争斗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并不担心,因为来的时候早已想到了所有的可能,只不过有些话绝对不能够由他先说出口。

    「那位神父让我一定要把教堂建在新月湾的正中央,最显眼的位置。」卜哥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芭瓦德维伯爵果然微微皱起了眉头,那绝对是他不能够忍受的,虽然他对美学没什么研究,却也知道放一座教堂在那里,绝对会有种突兀的感觉,更何况那个岛是为了真正的大人物留的,有可能成为他手上最大的筹码。

    「对这件事,我或许可以和伊格拉斯科主教打个招呼。」伯爵说着,他的语气有些不太肯定,说实话他对于那位主教几乎没有印象,伊格拉斯科主教和他所熟悉的爱威利斯主教完全不同。

    伊格拉斯科主教平日深居简出,很少出来走动,更罕有交际来往,似乎无意于在教会之外拓展影响力,这样的人很难说上话。

    「你没有什么事情隐瞒我吧?」芭瓦德维伯爵突然间正色说道:「那位神父的要求显然有些过分,如果他不是一个自信过头的家伙,那么就是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的手上。」越说到后来,伯爵越显得严厉。

    卜哥并不在意,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我们私底下做的事情,他都知道。」卜哥故意压低声音说道。

    「都知道?」伯爵抽了口气,他靠在椅背上,沉默思索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问道:「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走私的事情、我和莫姆之间的协议,以及我和镇上那些沉溺于炼金的人之间的关系。」卜哥回答道。

    「埃德说过你办事还算牢靠……」芭瓦德维伯爵显然有些怀疑两位执事的判断了。

    「问题恐怕不在我们的身上。」卜哥在这件事上绝对不退让,承认自己无能的话,对将来的展绝对不利:「所有重要的商谈都是在地下密室之中进行的,所有的协议都只是口头承诺,密谈的时候绝对没有人可能偷听到,所有能够保密的措施,我们都用上了。」

    芭瓦德维伯爵静静地听着,对卜哥的话,他信七成。

    就算卜哥粗心大意,那两个执事不可能没有任何弥补措施,如果这样仍旧泄露了机密的话,那问题真的不是出在他们身上了。

    能够坐到他的位置,知道的东西自然比其它人多得多,芭瓦德维伯爵家族就养着自己的魔法师,这幢房子和他的马车就经过特别的装修,能够屏蔽那些暗中窥视的眼睛。

    神术?伯爵的脑子里面已经冒出了这个念头。既然想到了这种可能,他紧接着就开始思索,为什么那个神父要把教堂建造在主岛之上?

    对神术,他并不是很了解,不过他知道魔法都是有距离限制的,家族的魔法师曾经给他演示过几种用来窥视的魔法,最远的距离也不过一公里。

    「你先下去吧。」芭瓦德维伯爵的口气已经没有刚才那样严厉了。

    卜哥从伯爵的宅邸出来,刚刚转过街口,就看到伯爵的马车从大门出来,看方向是往圣科莱门多大教堂而去。

    所有的一切,正如卜哥预想的那样进行着。

    伯爵去了一趟圣科莱门多大教堂,和爱威利斯主教密谈了一个上午,其间爱威利斯主教出去了一次,回来的时候显得非常高兴。

    离开圣科莱门多大教堂,伯爵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位于都鲁普奈尔郊外的夏宫,半个小时之后,一个宫廷侍从骑着马,拿着一封信,前往主日大教堂觐见大主教。

    伊格拉斯科主教非常郁闷,法克的各个主教就以他最为低调,整天都待在主日大教堂里面,除了办公就是自我修持,没有想到刚才被大主教叫到祈祷室大骂了一通。

    他挨这一通骂的原因非常冤枉,原来是他手底下的一个神父,手伸得太长了。

    他甚至对这个手下没有多少印象。

    回到自己主持的礼堂之中,伊格拉斯科主教立刻把几个管事的辅祭叫了过来,这几个辅祭中有一个是管人事的。

    一问之下,伊格拉斯科主教什么都明白了。

    和爱威利斯主教比起来,伊格拉斯科主教无论是涵养还是城府都要高深得多,并没有将怨气泄在这些人的头上,他只是很平淡地说道:「把那个神父撤了吧,找一个隐修院让他去那里苦修几年,等到什么时候,他的贪念不再那么强烈了,再让他回来吧。」

    底下的人除了唯唯诺诺也不敢有什么话说,这些人都知道,那个惹事的家伙这辈子算是废了,隐修院名义上是让苦修士有一个远离尘世的地方得以安宁的修持,实质上被扔到那里去的都是犯了错误的家伙──那简直就是变相的监牢。

    「这种事情其实非常普遍。」一个胖胖的,看上去资格最老的辅祭忍不住说了一句。

    「我也知道。」主教朝着底下的这些人看了看,他很清楚这件事情肯定和这里大部分的人都有关系,底下的人搜刮来钱财,这些人肯定都得到了好处。

    虽然他本人很少沾这种钱,但是不能够逼着下面的人也像他这样,真的那样不近人情的话,没有人会跟着他干。

    「不过。」伊格拉斯科主教话锋一转:「你们最好还是管好那些手下,别一个个都以为自己拥有特殊的能力,是神的宠儿,就可以肆无忌惮。如果是在几个世纪以前,这样认为未尝不可,但是现在修炼神术的人,只会被人忌讳,那个白痴居然还主动送上去,告诉对方自己精通神术!」

    说到最后,伊格拉斯科主教简直是在咆哮,也不知道是在泄世道的不公,还是在为神术的没落而感到愤怒。

    主教自己也现情绪有些失控,他让心情尽可能平静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值班的牧师手里拿着一张名片,跑了进来。

    名片是黑色的,上面除了一朵用金色的墨水描画的玫瑰花,其它什么都没有,不过看了那朵金色玫瑰花,主教的脸微微一变。

    他挥了挥手,让手下的那些人全都退了出去。

    几分钟之后,一个全身都包裹在斗篷里面的人,进了祈祷室。

    门随即被紧紧地关闭起来。

    「你不该来这里。」伊格拉斯科主教显得非常不高兴,尽管这样,他仍旧拉了一把椅子过来,请那个斗篷客坐了下来。

    「你的手下惹麻烦了?」斗篷客一坐下来就问道。

    「你倒是消息灵通。」伊格拉斯科主教嘲讽道。

    「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宫廷里面有我的人。」斗篷客并不打算隐瞒消息的来源,这同样也是他显示自己影响力的机会:「芭瓦德维伯爵请求觐见国王陛下的时候,我就猜到可能有事生。我还知道财政大臣前往觐见陛下之前,先去了另外一个地方……」说到这里斗篷客停了下来。

    伊格拉斯科主教并不是很在意,他根本不急,既然眼前这位急匆匆地来找他,这已经说明,这位先生有着很深的企图。

    看到主教无动于衷,斗篷客暗自叹了口气,这位主教简直就是属乌龟的,让人没有下嘴的地方。

    「伯爵先去了一趟圣科莱门多大教堂,听说负责圣科莱门多大教堂的爱威利斯主教,已经申请辞去原来的职务,准备和您竞争大主教的职位。」斗篷客这一次多少显得有些得意,能够把眼线安插到宫廷之中并不显得高明,能够把眼线安插到法克教会上层,才是真正有手段。

    伊格拉斯科仍旧显得无动于衷,这还不至于让他感到惊讶,他很清楚教会之中有些什么样的人,为了钱可以出卖一切的,大有人在。

    「最近这段时间是怎么了?」斗篷客问道:「大家好像都对大主教的位置感兴趣起来。」

    伊格拉斯科沉默不语,他在琢磨斗篷客说这番话,到底是嘲讽,还是带着试探的意图?

    「谢谢你的好意。」主教隔了好半天才开口:「不过说实话,爱威利斯是几位大主教候选人中最让我放心的一个,他没有什么野心,这位主教对现在的地位已经相当满意了,他这一次之所以辞去职务,意图竞争大主教的职位,可能只是为了不让他的老对头舍菲斯修道院长站到他的头上。」

    伊格拉斯科是个聪明人,干脆用这番话将对方所有的意图都堵了回去。

    为了眼前的这些龌龊,而放弃一个有可能拉拢的盟友,同时树立一个不必要的仇敌,这样的傻事,伊格拉斯科绝对不会干。

    甚至斗篷客的话还提醒了他,回头要给手底下那些白痴好好洗洗脑子,别和爱威利斯的人闹出不愉快来,如果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再惹出什么麻烦,很容易被别人给利用。

    「爱威利斯主教不是威胁?」斗篷客哈哈笑了起来:「那位主教大人,是都鲁普奈尔大大小小十几位主教之中,交游最广阔,影响力也最大的一位,像财政大臣芭瓦德维伯爵、法务大臣盖斯勒伯爵、长老院的塔鲁霞安侯爵全都和他关系密切,难道您不担心……」

    斗篷客说到这里已经明白他的挑拨没有成功了,因为伊格拉斯科显露出厌烦的神情。

    「和爱威利斯比起来,舍菲斯修道院长才是真正危险的竞争对手。」主教板着脸说道:「法克的大主教,在教廷之中和红衣主教并列,绝对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得到的位置,先是背景,舍菲斯是伯德希亚家族的成员,那绝不是爱威利斯背后的杜拉蒙斯家族所能够比拟,前者是延续几个世纪之久的名门,后者仅仅在波旺地区算得上是豪门。

    「其次还要看个人的实力,爱威利斯在圣科莱门多大教堂过得实在太舒服了,舒适的生活消磨了他的意志;舍菲斯则不然,他主持的那个修道院原本就是深山隐修院,能够从那种地方出来,实力都深不可测。

    「这同样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这位前修道院长的野心。恐怕大主教的位置,在他的眼里也只是一块踏脚石罢了。」

    伊格拉斯科主教干脆把所有的一切都挑明白了。

    如果是别人说这番话,斗篷客或许还会有疑问,但是话出自这位主教之口,那是确信无疑的了。

    伊格拉斯科掌管的是教会高层的数据,名义上是协助大主教管理教会的人事调度,实质上掌控着教会的情报收集和整理。

    他手下的人马并不是很多,却都是拉托尔神父那样精通神术的人。很多事情或许大主教并不知道,却瞒不过这位主教大人。

    而这位主教同样也是野心勃勃的人物,深居简出的他,修持起来异常刻苦,「深不可测」这四个字同样也很适合他。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对这一次的事情,根本无动于衷。」斗篷客玩味地说道。

    伊格拉斯科主教说道:「这没什么,我并不是有意退让,只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这样才不招人厌。」主教的话,同样暗藏锋芒。

    「招人厌?」斗篷客轻笑了一声,只是厚重的面罩挡住了他的脸,看不出真正的表情变化:「你怕我把你扯进教会和世俗的权力纷争之中?放心吧,我同样也是主张政教分离,在这方面我们两个没有什么分歧,我只是奇怪,你真的打算放弃那个苦心经营了很久的财源?你可不像爱威利斯主教那样,有各种各样的机会搜刮钱财。」

    「钱财除了用来享乐之外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主教毫不在意:「争夺大主教的位置,如果需要花钱的话,我背后的家族肯定愿意为此掏钱,因为那对整个家族的未来都有好处。」

    他慢悠悠地走到斗篷客的面前,弯下腰说道:「反倒是你,好像对此非常感兴趣,你很缺钱吗?或者是看中了那个小镇聚集起来的人脉?」

    脸色一变,伊格拉斯科显得异常严肃起来:「你来这里肯定是想和我做交易,我打算把负责那里的白痴,远远地打出去,让他永远都别想回都鲁普奈尔,如果你对他空出来的那个位置感兴趣的话……」

    「谈一下条件吧。」斗篷客这一次非常干脆。

    几分钟之后,斗篷客从祈祷室里面走了出来,讨价还价的结果,让双方都很满意。

    斗篷客刚走,伊格拉斯科主教就把那几个辅祭又召集了过来,斗篷客的到来,提醒了他有很多事情要警告手下的这些人,特别是要警告他们,怎么和爱威利斯的手下和睦相处。

    没有任何人知道,此刻卜哥同样也在主日大教堂里面,他来接受「六戒加持」。

    凭借手里的守护骑士佩剑,卜哥进入了大教堂,他原本并不打算这样引人注目,只是没有想到,一圈打听下来,整个法克只有这里能够帮他举行这个仪式。

    「六戒加持」是苦修士或者狂信者才会申请的一种祈祷仪式,所以当主日大教堂的值日修士听清楚卜哥的来意,两个修士立刻就愣住了。

    这种事情他们可没有资格决定,只能报告上面的人。

    今天轮到负责主日大教堂事务的是一个叫拉格罗的主教,此人为人谨慎,而且记忆力也不错,对法克的每一位守护骑士都有些印象,所以知道这位甹浦男爵并不是大主教身边的人,而是王室的亲信,因此他多留了一份心眼,悄悄地将这件事情报告给了大主教。

    大主教半个小时之前,刚刚把伊格拉斯科主教痛骂了一顿,原因就是为了卜哥的事情,现在突然间听到轮值的主教向他报告,这位年轻的男爵申请接受「六戒加持」,自然心存疑虑,这实在太巧合了一些吧!

    他不由得怀疑,卜哥的到来另有目的。最大的可能就是为了拉托尔神父而来,这令无上尊贵的他非常不高兴,但是转念一想,有谁会为了这点小事而冒上送命的危险?

    至少他已经有七八年未曾听说,有人申请这类神术加持了,这类神术加持同样也是精神契约的一种,受戒人绝对不能够违反戒谕,一旦违反后果是非常严重的,和魔法反噬一样,轻则受伤致残,重则当场丧命。

    更何况「六戒加持」的过程,异常艰难危险,成功率绝对不过百分之二十,一旦失败必死无疑。所以自古以来申请这种神术加持的,十个里面至少有七个是狂信者,剩下的那三个则是有自虐倾向的苦修士。

    虽然觉得奇怪,大主教却绝对不打算反对这样的申请,甚至还带着几分好奇,想要看看这个年轻男爵,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而做出这样的选择。

    让值班的修士将卜哥领进了忏悔室,大主教早已在隔壁的小隔间等候。「六戒加持」又叫「脱罪洗礼」,这个仪式意味着和过去的自己彻底割裂,事先当然要忏悔一番。

    忏悔室里面早已经布下了「侦测谎言」的神术,没有人能够在这个地方撒谎。

    卜哥刚刚进入忏悔室,大主教就感觉到那浓重的戾气,他的实力要远远过密侦处训练室的那个「农夫」,自然能看出卜哥身上的那些诡异之处。

    这下子原本的那些猜测都没有意义了,大主教越感到好奇。

    「好浓重的戾气!」大主教叹了口气:「你似乎杀过不少人。」

    隔着厚厚的隔板,卜哥根本不知道替他做忏悔的是什么人,好在他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很清楚什么样的问题应该如何回答。

    「有人想杀我,我不得不还击。」卜哥随口将不久之前的那场杀戮说了一遍,他没有隐瞒试图挖角的事实,只是漏掉了和魔法师哥顿有关的那些事情──这并不是撒谎,侦测谎言的神术无法对「漏说」产生反应。

    卜哥这边说着,对面的隔间扔出了一张纸条,纸条是大主教写的,他让值班的牧师去查证卜哥所说的那些事情。

    「你的身上有很多奇怪的地方,但愿你没有向魔鬼借取过力量,你给我的感觉有几分像是那些魔法师。」大主教说道。

    「我也不清楚自己处于什么样的状况……」卜哥顿了顿,这番话出口的一瞬间他有些担心,这话半真半假,对他的状况,巴米尔曾有过一番假设。

    幸好侦测谎言的神术仍旧没有反应,毕竟卜哥自己都对那些假设半信半疑,所以他声称自己不清楚状况也还说得过去。

    言多必失,卜哥再也不敢加入自己的观点,连忙将当初在密侦处总部,向农夫说过的那番话,重新再说了一遍。

    同样他选择性地漏掉了后来生的那一连串事情,不但没有提到魔法师巴米尔,更没有提到魔法反噬的事情。

    大主教静静地听着,时而插进来询问几句。

    其中有一句让卜哥稍微显得有些慌乱,大主教提出的那个问题是:「你一点都没有接触过魔法?」

    「我……我私底下曾经研究过炼金术……这算吗?」卜哥战战兢兢地回答。

    「我的孩子,用不着那样害怕。我猜你所说的应该是制药学,这和炼金术是有区别的,只不过普通的人并不了解这种区别罢了。」大主教反倒安慰了一句,因为这时候,被派去核实情况的值班牧师已经回来了。

    他带回来了三件东西,一份是从密侦处档案室拿到的报告,尽管报告文理不通,而且错别字一大堆,但是和卜哥所说的话倒是完全一致。

    第二件东西是一份询问笔录,上面有密侦处训练室那个农夫的签名,笔录的内容是「农夫」和卜哥曾经说过的那番话,以及「农夫」对卜哥情况的猜测。最后一件东西是光头巨汉扎克在事件前后的实力分析报告。

    这三样证据足够让大主教得出和密侦处训练室那个农夫相同的判断。

    如果是在几个世纪以前,教会对这种精神异变肯定会很感兴趣,但是现在情况已经变了,这位大主教最多就是动了动心,不过让他去研究这种精神异变,可没有兴趣。

    「你的这身戾气是怎么来的?是谁让你心生杀机?」大主教问道,三份报告里面只提到了精神异变,并没有提到那浓郁的戾气,戾气可不是那么容易产生的。

    「我是被夏姆修道院养大的孤儿,那里的修女嬷嬷对于我来说,就像是神一般的存在,但是有人肆意亵渎我心目中的神。」

    卜哥这样说的时候,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戾气。

    「平静,让你的心平静下来!」大主教轻喝了一声,这声轻喝却像一记重锤般击打在卜哥的心头,卜哥当即感到身体无法动弹,心中的那股戾气也随即烟消云散。

    「我的孩子,我可以宽恕你的冲动,不过我要警告你,绝对不能够有这样的想法,神就是神,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能够将一个凡人,提到和神并肩的位置。」大主教警告道。

    和之前的那些比起来,大主教更关心这件事,虽然宫廷密函之中已经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但是眼前就有一个机会,能够直接知道当时的情况。

    「我没有办法判定你所说的一切是正确的,虽然你没有撒谎,但是每一个人通过自己的视角看待问题,总是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大主教说道:「现在你把手贴在圣典上,尽可能回忆当时的情景。我只有亲眼看到当时的情况,才能做出公正的裁判。」

    卜哥照着做了,他听说过有些神术能够读取别人的记忆,他只能赌,隔壁的这位神职人员不会为了这类小事,而动用强力的神术,只是用意识影像读取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那段记忆之中虽然涉及一些秘密,好在这些秘密泄露的话,后果还不算严重,至少有很多办法能够弥补。

    大主教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卜哥记忆之中几天之前的情景,越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他很清楚教会的修士们经常会去找修女「清除罪孽」,这种事情,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也肯定还是这样,但是这就像是一块疮疤,谁都知道它在那里,却不能够去掀它,谁碰触了它,谁就犯了禁忌。

    这个胆大妄为的白痴,大主教在心底暗骂,就是因为有这些白痴存在,教会的名声才会越来越臭。

    「克制住你心中的愤怒,你知道戾气是什么东西吗?」大主教挥手散去卜哥的回忆,他需要知道的东西都已经知道了,继续看下去只是徒乱心神。

    卜哥并没有回答,他猜替他忏悔的这位神职人员恐怕又要说教一番了,像戾气就是心中的魔鬼这类的废话,他听得多了。

    「不管是杀气、煞气还是戾气,全都是一种标志,代表一个人的灵魂力量有多强大!灵魂力量越强,精神力和意志力也越强,同样也意味着实力的增长越快。但是越强大的灵魂,也越会吸引魔鬼的注意,他们会千方百计让你失去对灵魂力量的控制。」

    大主教说道。

    卜哥微微有些变色,他确实没有想到替他忏悔的这位神职人员会这样对他解释戾气,除了关于魔鬼的那一部分,其它全都可信。

    「不知道该说你幸运,还是说你聪明,六戒加持确实是解决你身上麻烦的唯一办法,你是否愿意为此付出一切?」大主教问道,这已经不是例行公事了,他确实很希望卜哥能够成功,这对教会以及他本人都有很大的好处。

    卜哥知道讨价还价的时候到了,他可不是那些脑子烧坏了的狂信者,肯定要替自己留下一些东西。

    「我愿意献出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卜哥没有丝毫犹豫,这是实话,不过这番实话之中也埋了陷阱。

    他只说,愿意献出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并没有提将来。而他此刻实际上还是一个穷光蛋,虽然最近这段日子确实赚了钱,但是背负的债务也不少,那全都是向芭瓦德维伯爵借的,其中一部分是为了建造那幢别墅而欠下的,另外一部分是借来投资。

    卜哥并不知道和他一墙之隔的是大主教,对这位来说,哪怕几十万金币也只是一笔小钱,拥有这样地位的人根本不会在乎,所以他暗藏的那些小心思完全白费。

    「其实我早就在考虑,像圣油这类东西,完全可以直接出售,而用不着像现在这样需要繁琐的手续,可是教会里面就是有那么一群人不肯开窍。」大主教叹道,他没有说自己到底是什么身分,却藉这番话露了那么一丝痕迹。

    卜哥是聪明人,立刻捕捉到了话里面的意思。

    「您如果有部分决定权的话,不妨劝说教会上层,先私底下进行尝试,只要证明对教会确实有利,反对者也就没有话好说了。」卜哥说道,他并不知道隔壁这位就是大主教,这位真想那么做的话,只需要一句话就足够了。

    「那么我就把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大主教顺口说道,不过在暗地里他又加了一句:「前提是你能够活下来。」

    稍微犹豫了一下,大主教在要不要阻止卜哥进行六戒加持上左右摇摆起来。一个死人可没有办法帮他办事。

    「这些事情以后再说,我先帮你授戒吧。」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大主教才做出决定,他决定在暗中放一下水,完成六戒加持的话,这个人用起来也放心一些。六戒之中第一条就是戒奢侈,这样一来就用不着担心这个人贪污,第二条是戒谎言,仿造圣油这类事情同样也在禁止之列,还能避免这个人做伪帐。

    让值日牧师将卜哥带到洗礼室,大主教自始至终都没有显露自己的身分,有一个六戒加持的直属手下绝对是一件好事,不过让这个手下知道自己是在替法克的二号人物服务,就未必是好事了,六条戒律中没有任何一条是用来禁止狐假虎威的。

    授戒的仪式非常简单,六戒的第一戒就是戒奢侈,所以仪式本身就不可能繁琐复杂。

    洗礼室是一个方圆各一米的小房间,人只能站着或者坐着,连躺下都做不到,门一关里面一片漆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响起了管风琴沉闷而又宏浑的声音,那声音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回荡着,里面就像是一个极大的共鸣箱。

    卜哥被震得耳边嗡嗡直响,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遭类似的罪了,这些声音比当初光头巨汉扎克的一声暴喝,更令人感到难受。

    这一切还只是开始,就看到黑暗之中升起了六道火光,那六道火光笔直而又纤细,仔细看,却是六根燃烧着纯白火焰的针。

    那纯白色的火焰就是圣火,卜哥只记得小时候在修道院的弥撒上曾经看到过一次。

    突然间六根针中的一根,缓缓地飘到他的面前,火光之中浮现出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神秘符号。

    就在这个时候,那震耳欲聋的管风琴渐渐变得轻了一些。

    「这圣火是至高无上的神的恩赐,用来洗涤心灵的污垢,烧毁一切罪孽,而这根由圣火构成的尖刺,则是用神的意志打造的圣钉,能够让你的灵魂不会被任何魔鬼所动摇。第一根圣钉,将穿透你的天灵,封锁住世俗诱惑对你的腐蚀。」随着那虚无缥缈的咏唱,那根燃烧着纯白圣火的针,缓缓地移动到了卜哥的头顶。

    虽然针还没有刺下来,卜哥已经汗毛直立,他怎么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头顶上悬着一根锐利尖针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突然一阵剧痛从头顶穿透脊髓,一直延伸到尾骨末梢,似乎有一根烧红了的钢针将他整个人穿透了。

    卜哥大叫了一声,可惜叫喊丝毫不能够减轻他的痛苦,只会让他感到越来越痛。此刻他真希望自己能够昏过去,可惜意识反倒是越来越清晰起来。

    几乎在那一瞬间,卜哥的脑子里面划过他的魔宠兔子告诉过他的那些话──圣火洗礼的时候,真正的狂信者会用虔诚的祈祷,来克制灼烧的痛苦,一旦意志稍微有所动摇,就必死无疑。

    同样也在那一瞬间,事先埋在灵魂深处的意识种子,被催了。

    卜哥感到一阵神情恍惚,紧接着他的意识彷佛一下子从**之中抽离了出来,恍惚间他的脑中只有一样东西,那是他儿时的一段记忆。

    在斜照进来的阳光下,英勃瑞修女嬷嬷正引导着他们咏唱着晨昏祈祷诗,在那金色的阳光照耀之下,她就像是一位天使。

    卜哥事先并不知道,巴米尔帮他固化在脑子里面的是这段记忆。

    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快忘记了那段过去。没有想到为了应付圣火洗礼,这段记忆被翻了出来。

    这是作弊,一种非常高明的作弊方法,提供这种方法的是那只兔子,也不知道那家伙怎么会懂得这一套歪门邪道。

    按照那只兔子的说法,圣火其实是一种能够让生命体活化的火焰,和圣水、圣油的道理差不多。当初明圣火,是为了烧掉人体病变的机体,让健康的机体活化,完全是一种用来救死扶伤的好东西。

    只是后来现,圣火的作用不容易控制,接受治疗的人不是被烧死就是活活痛死,这才成为用来烧死异教徒的刑罚。因为圣火本身的治愈作用,异教徒被绑在火刑柱上,往往要灼烧上几个小时才痛苦死去。

    这套作弊的方法似乎确实有效,那剧烈的灼痛依旧持续着,但他的意识已经抽离了**,在那梦幻般的记忆之中,他甚至忘记了圣火洗礼,忘记了一开始到这里来的目的。

    或许那久远的过去,就是属于他的天堂。

    在圣火洗礼室外面,大主教静静地站在那里,他欣赏着卜哥的记忆,这幅景象如果能够描绘下来,当作壁画倒是不错。

    到了他这样的境界,对于普通的**已经相当淡漠了,财富和美色,甚至包括权势都不能够让他动心。

    看了一会儿,大主教满意地离开了,他所看到的一切,让他确信夏姆修道院的教育非常成功,他甚至已经在考虑,给那位英勃瑞修道院长什么样的奖励了,或许应该提升那个修道院的等级。

    六根圣火针已经全都没入了卜哥的体内,分别钉在天灵、眉心、咽喉、心脏、肝脏和脊髓第六节骨上。

    那针一般纤细的圣火,却有着令人难以想象的渗透力,被穿透的只是一点,但是蔓延到的却是全身,六根圣火针刺进去,五脏六腑都像是着了火一般,甚至连骨髓都彷佛在燃烧。

    但是就在忍受这种灼烧痛苦的同时,他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从他的身上被引诱出来。

    那是一道光,这道光似乎就是巴米尔送给他唯一的礼物,这道光看上去是那样灼热和刺眼。

    站在洗礼室外面的大主教同样也看到了这一幕,这让他感到欣喜若狂,没有想到居然会现这样一个光明属性的信徒,哪怕是在教廷没落的现在,这样的人也是宝啊。

    光明属性的人,只要修炼到一定的水平,就可以当作降临仪式的祭品。作为现者和施洗者的他,绝对能够得到天界的奖赏。

    达到他这样境界的人,对于尘世间的很多东西都已经不再动心了,但这并不意味他们就没有**。

    虽然教廷宣扬所谓在另外一个世界得到永生,根本就是假的,只是画给愚民看的大饼罢了,但是他们却知道,有些东西是真的,比如不会衰老的**,比如将寿命延长到几百年之久,比如让灵魂脱离身体的同时保存意识。

    只要能够让天使降临,所有这一切,都有可能成为奖赏的一部分。

    一想到这些,大主教不在乎代价了,他划破额头拼命逼出一滴金色的血液,当这滴金色血液从他的身上分离出来的一瞬间,大主教一下子变得苍老了许多,这一滴血差不多相当于他半辈子的修炼成果,这样的血,他只凝聚得出三滴。

    虽然有些恋恋不舍,大主教还是将那滴金色血珠弹了出去,那滴血没有被墙壁阻挡住,直接穿透了过去,径直飞入卜哥的体内。

    就在那一瞬间,卜哥感觉到他体内的那道光和六枚圣火针融合在了一起,那道光一下子增强了数百倍,六根圣火针被光一融顿时化为虚无,但是转眼又变成了一把燃烧着熊熊圣火、闪着刺眼白光的利剑。

    这把利剑和圣火针不同,并不是真实的存在,而是虚悬在精神意识之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卜哥感觉到它是那样真实,他总有一天能够让它从意识深处出来,变成一把真实的圣火剑。

    想象着自己手持圣火剑的样子……

    卜哥突然间浑身打了个冷颤,他看到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一位光明天使。

第二章 毒杀

    山泉从岩石的缝隙之中流淌出来,被一只银质的水壶轻轻接住。

    将水壶盛满,卜哥先喝了一口,那清洌的泉水带着一丝甘甜,一口喝下去彷佛连心灵都清澄了许多。重新将水壶灌满,把水壶系在腰间,他轻手轻脚地从山岩上爬了下来。

    莫姆就站在山岩边上,看到卜哥下来,连忙上去搭了一把手。

    除了莫姆之外,边上还有几个士兵,这些士兵正忙着搭建一条输水管,这条输水管一直延伸出去一百多米,尽头是一片山崖,此刻山崖的四周上下全都搭满了鹰架,一片叮叮当当的凿石声。

    这里离海滨别墅差不多有两公里,整片山崖是由石灰岩构成,原本就布满了许多空洞,现在只不过是将这些空洞打通扩建罢了。

    但即便是这样,这项工程也要远比之前的那些工程浩大得多,所以施工者的数量也达到了一千五百人。这些人全都是从法克各地雇来的工匠,除了工匠之外,还有专职的预算师、结构师和建筑工程师。

    为了这座圣芳汀修道院,卜哥又背负了一万金币的债务,不过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出钱,由教会出面总共募捐了十二万三千七百金币,用来建造这座修道院。

    和之前的那几个工程不同,卜哥这一次并不打算赶工,他确信自己这辈子是别想看到修道院落成了,这可不是什么乡村的小教堂,这类大型的宗教建筑,能够在一百年之内建造完成已经算是快的了,很多都是拖延一个半世纪或者两个世纪之久。

    这座修道院的建造,算是平息了之前的那件事情,教会没有丢面子,最终还是在这片海边建造了这座修道院。

    至于为什么不把修道院建造在主岛之上?理由非常简单,那片月牙形的主岛之上根本放不下这么庞大的建筑物。

    同样买下那些海滨别墅的上流人物们,也用不着担心会被窥探。修道院离他们有两公里远,这个距离绝对可以让他们放心。

    原本的纷争变成了皆大欢喜,对买下别墅的人来说,附近有这样一座修道院也有好处,万一生个病什么的,用不着担心得不到治疗了,再说一座恢宏的教堂本身,就是繁华的象征,这里再也不能算是荒僻的乡下了。

    「唯一没有得到好处的恐怕就只有我了。」卜哥叹了口气。

    卜哥说的是实话,不算那一万金币的债务,接受六戒加持本身就意味着他将放弃已有的一切。才穿了一年都不到的那些华丽衣服,全都已经被他送人了。还好这些衣服大部分是前任甹浦男爵的遗物,他只花了很少的钱请裁缝改了一下,所以送人也不可惜。

    现在他整天都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袍子,喝的是清水,吃的是连奶油都不涂抹的干面包,最多在里面夹两片干肉;那张胡桃木贴面的床也不能再用了,居然连睡在床上也算是奢侈,这是他原本怎么也没有想到的,现在的他只能睡地板,顶多可以在地上铺一张毯子。

    幸好那些清规戒律里面有很多空子可钻,他现在只要有机会就会想方设法寻找其中的空子,到现在为止,他至少找到了两个漏洞。

    一个就是职业如果是厨子,那么在烹调食物的过程中,稍微品尝一下滋味不算是犯戒;另外一个就是只要背着巨额债务,再怎么拼命赚钱也不算犯戒,这里面的漏洞可就大了。

    卜哥在工地上巡视了一圈,作为修道院的设计者,他绝对算不上称职。除了提供了一个思路,其它的事情都是别人在做,他聘请的那个结构师原本就是一个有名的建筑师,所以就算卜哥什么事情都不做,修道院也能够被造起来。

    那片山崖已经被掏空成了一道很深的沟壑,将来这里就是主礼堂,山崖最高的地方有将近一百五十二米,他打算在那上面再加上一个高十五米的尖弧形天顶,总共一百六十七米的高度,足够让他名列史册。

    如果这座修道院真的能够完成的话,绝对是有史以来最高的建筑物,只不过他的做法有点类似于作弊,这座最高的建筑物并不是从平地建造起来,而是用一座原本就有的山崖挖出来。

    和平时一样,检查了一下工程进展的情况,卜哥就下了那片山崖,海边停着一艘小船,自从海中的那片别墅被建造起来,船就成了这里用得最多的交通工具。

    这也让造船成了一笔非常重要的收入,镇上的那个造船厂名义上是十几个家族集资建造的,事实上却是卜哥的私产,其它人的股份加起来还不到百分之二十,在没有还清巨额债务之前,他用不着担心受到戒律的惩罚,完全能够享受拥有财富的快感。

    乘船上岛,一条蜿蜒曲折的木桥将散落四周的别墅全都连接在一起,木桥和主岛相连的地方是这里唯一的一片商业街,也是这片海滨人气最旺盛的地方。卜哥远远地就看到一群女士聚拢在一家茶室中,他看到那些女士的同时,那些女士也看到了他,只见其中的一位夫人朝着这边招了招手。

    拒绝女士的邀请是不礼貌的,更何况卜哥知道这些女士叫他过去,肯定是为了送钱给他。

    「安德雷西伯爵夫人,很荣幸在这里见到您,夫人,您看上去越美艳动人了!斯蒂芬妮小姐真是很少见到您出来走走,感觉怎么样……」卜哥和这些夫人小姐们一个个打招呼,顺便亲吻了一双双柔嫩的小手。

    「可怜的苦修士先生,我们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看到您了,说说看,最近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安德雷西伯爵夫人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空位置,示意卜哥坐下来,卜哥的身上有着一切吸引她们的东西─年轻、英俊、精力旺盛以及一大批迷人的珠宝,所有这一切都是女人的最爱。

    平时卜哥和这些女人之间一直很随便,经常会说些笑话来逗她们开心。

    「有趣的事情倒是有一件,我第一次来这个小镇的时候,是一个人来到这里,旅店的伙计看到我只有一个人,就和我说「往前走十米有一家酒馆,那里的酒只要一个金币就可以畅饮」,然后他又非常神秘地告诉我「酒馆里面的小姐也是一样」

    「妳们知道我是个正人君子,所以只能够回答「哦,那里简直是男人的天堂,你肯定经常去」,没有想到那个伙计朝着我摇了摇头「我可没有那个胆子,我的妻子整天都在那里」。」

    卜哥话音刚落,身边就响起一阵「嗤嗤」的笑声,不管是夫人还是小姐,都羞红了脸掩着嘴。

    「您居然还敢称自己为正人君子。」安德雷西伯爵夫人微微有些愠怒地说道,不过卜哥能够感觉到那丝愠怒是刻意装出来的。

    「我们想什么办法惩罚他一下。」旁边的一位小姐凑趣道。

    一边说着,那位小姐一边拉开了手提包,从里面掏出一条项链来,那是一条粉红色的项链,吊坠是一朵用金钻拼接而成的郁金香。

    卜哥当然认识这东西,项链就是从他的手里流出去的。

    金钻其实只是一种色泽淡黄的钻石,在自然界出产的钻石中数量并不少,只是这类钻石大多杂质和瑕疵比较明显。

    对卜哥来说这并不是难题,把那些杂质和瑕疵炼掉,只要稍微费一些精力罢了,幸运的是这居然并不算是作伪,六戒加持对此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真漂亮。」

    「能够让我看看吗?」

    「我真是渴望能够戴一下,亲爱的罗拉,求妳了。」

    「……」

    女人是最见不得这些亮晶晶珠宝的动物,立刻便七嘴八舌地吵嚷起来。

    那位罗拉小姐倒是大方,将项链递给了坐在她旁边的安德雷西夫人,其它的几个女人顿时围拢了过去。

    「我父亲的生日就快要到了,我想送他一件礼物。」罗拉小姐说道。

    这位小姐的父亲是卢夫斯侯爵,身为长老院六位理事之一的他,在法克是数得上的人物,这样的人,连芭瓦德维伯爵都要巴结,更别说卜哥这种小人物了。

    对卜哥来说,什么样的饰都不难弄到,让肖恩做出来就是了,不过敲定这笔生意之前,他总是把事情说得很难。

    「但愿您的父亲卢夫斯侯爵大人的生日不要太近,要不然时间上肯定来不及,好一些的宝石都是从国外弄进来的,如果有特殊要求的话,甚至要到出产宝石的产地去挑,就算一切顺利,来回的时间再加上加工的时间,恐怕需要好几个月。」卜哥说道。

    这不是撒谎,只不过很少有哪家珠宝行会这么做,在法克有很多宝石商人,从他们的手里肯定能够买到让人满意的宝石。

    误导显然并不属于欺骗,至少加持在他身上的戒律没有任何反应,不过只要想到教会整天在干的事情,这十有**是给他们留的后门。

    「我要一枚戒指,镶红宝石的,我的父亲喜欢红宝石,除此之外他还喜欢粗犷一些的风格,比如─龙的眼睛。」这位侯爵千金说道。

    卜哥感到自己要昏倒了,他知道这位小姐说的是什么,那是他无意间炼制出来的一块红宝石,那块宝石内部原本有一块菱形的杂质,被他炼过之后,杂质没了,却留下了瞳孔一般的深色区域。

    这东西原本应该算是次品,只是样子看上去太像是一只通红的眼睛了,所以他还是将这枚红宝石,扔给了肖恩去制作,这才有了龙眼血戒。

    这已经是第二十二位提出类似要求的顾客了。

    卜哥苦笑着指了指天空:「只有住在上面的诸位,才有能力接下您的订单。」

    「噗哧」一声,周围的那些夫人小姐们全都轻笑了起来。

    「你手上有些什么珠宝?」罗拉小姐轻笑着退让了一步,想要龙眼也只是开个玩笑,很多珠宝可遇而不可求,这种道理她还是懂的。

    卜哥随手掏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袋子,里面装的全都是珠宝,每一件珠宝都用一团羊皮包着,为的就是怕珠宝互相摩擦,擦花了表面。

    那些女人一下子将项链扔回给了罗拉小姐,迅围拢到桌子前面,七手八脚地将羊皮拆开。

    珠宝总共有十五件,其中有三条项链、五副手镯、其余的全都是戒指,这是肖恩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做出来的,在此之前已经卖掉了三件。

    把东西拿出来,卜哥就悠闲地退到一边,他并不担心这些女人会偷拿珠宝,这种地位的人绝对不会做偷盗的事情,唯一要担心的就是两个女人抢一件东西,到时候调解起来非常麻烦。

    同样他也不打算费心去介绍每一件珠宝的妙处,在珠宝方面这些女人个个都是行家,她们只会看花眼,绝对不会看漏眼。

    卜哥耐心地在一旁等着,没有几个小时,别想完成这笔交易,女人是最肯花钱,也最会浪费时间的生物。要不是现在走开显得非常不礼貌,卜哥早就四处去转一圈了。

    茶喝了一杯又一杯,看着海水涨潮又落潮,看着太阳从头顶上渐渐滑向西面,直到太阳快要碰到地平线了,卜哥这才走了过来。

    珠宝差不多已经被瓜分了一空,只不过对其中几件的归属权还有一些疑问,所谓给父亲的生日礼物显然只是借口。

    「各位难道不感觉饿吗?非常抱歉,我可要去厨房工作了。」卜哥把空袋子塞进口袋里,包珠宝的羊皮上面写着价钱,所以他也用不着废话。

    「我们还没有分配好呢。」芭瓦德维伯爵夫人埋怨道,不过她本人倒是很利落,从提包中拈出几张金券来。

    卜哥离开的时候,一袋子珠宝已经换成了一卷纸。那全都是一张张大面额的金券,用这东西付帐比拎着一袋袋沉重的金币要方便多了。

    晚餐之前巡视一遍厨房是卜哥每天的工作,没有想到刚刚到门口就遇到马尔海姆男爵。

    「我找不到您,只好在这里等着。」马尔海姆老头显得有些焦急。

    自从教会开始提供圣油、宁神香这类东西以来,老头总算是从苦力一般的生活中解脱了出来,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财路就此断了。

    不能够再仿造圣油,就想办法稀释,把八瓶圣油稀释成十瓶,一点都看不出效果有什么差异,里面再掺入一些他们自己制造出来的药剂,这样做花费的精力比以前少,赚的钱却差不多。

    让卜哥感到佩服的是,这样干居然也不算犯戒。

    想出这个办法的是那只兔子,这家伙似乎对作奸犯科的勾当了如指掌,绝对称得上是「犯罪百科全书」。

    马尔海姆那帮人同样感觉到他们似乎上了贼船,可惜到了这个时候,再想跳下来已经不可能了,他们和卜哥一样背了一**的债。

    「似乎有人从我们手上买了东西,又往外卖,拉兰萨尔在鲁普奈尔的一家店铺看到了我们卖的东西。」老头凑到卜哥身边轻声说道。

    郁闷,卜哥别提有多郁闷了,教会的东西难道那么好?价钱如此高,竟然也有人倒卖?要知道自从教会加入进来,圣油和宁神香的价格已经提高了很多,并不比从教会弄来便宜,只是没有了那些麻烦罢了,有人转手倒卖的话,价钱肯定更贵。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有钱的白痴吗?」卜哥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话刚出口,他的心脏就一阵疼痛。

    卜哥骤然变色,这样都会引来警告?钉在心口的那根圣钉,戒的是嫉妒,难道说刚才那句话被认为是嫉妒有钱人的表现?

    看来话不能够乱说。

    马尔海姆老头似乎比他清楚其中的关键,把卜哥拉到旁边:「您难道不知道,圣油这类东西,第三等级的人是不能够享用的吗?再有钱也没用。」

    卜哥的脸变得有些难看,他原本也应该算是第三等级的。

    「我们能不能自己卖?这种钱没有必要给别人赚。」卜哥问道。

    老头看了看卜哥,他知道卜哥完全领会错了意思:「这不是钱的问题,恐怕有人想要找我们的麻烦,能够从我们手上买到货的,全都是住在这里的上流人物,这些人绝对不缺钱,就算缺钱也不会倒卖教会的物品,更别说是这类和贵族特权有关的东西。」

    听到这样一说,卜哥的神情变得凝重了起来,他已经明白有人要对付他,贵族特权是绝对不允许冒犯的禁忌,谁碰谁倒霉。

    他有一堆仇人,斯宾塞一家、神父拉托尔、肖恩原来工作的那家珠宝行和被他杀掉十几个手下的帮会,这些仇人里面任何一个都可能搞鬼,更别说暗地里可能还有人看他们眼红,嫉妒和仇恨一样,会引导人走向罪恶。

    「先停止交易。」卜哥说道。

    马尔海姆男爵同样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先这么做了,但愿能很快把事情查清楚。」

    老头离开了之后,卜哥仍旧在猜想,到底是什么人可能在算计他。

    心里有事,吃什么东西都不香,原本卜哥都会在这个时候,趁机每样食物都尝一下味道,一圈下来肚子也就饱了,但是今天他只是转了一圈,就回去啃他的干面包去了。

    别墅仍旧是原来那幢别墅,毫无疑问卜哥的新家离奢华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所以接受六戒加持的他,没有任何的反应。

    但是今天一切都显得有些不对头,还没有靠近别墅,卜哥就感觉到他的别墅有些太过安静了一些,往日这个时候,大家都在享用晚餐,原本是剧团的那些人全都喜欢在餐桌前闲聊,偶尔还开个玩笑,说些笑话,没有一两个小时,晚餐绝对不会结束。

    卜哥没有走大门,而是从直通二楼的那扇门悄悄地溜了进去。

    刚刚走过长廊,就看到蒂芬妮坐倒在地板上,她的脸上泛着一层淡淡的青色,嘴唇微微紫。卜哥连忙跑了上去,探出食指凑到蒂芬妮的鼻孔下方试了试─呼吸非常微弱,有些时断时续。

    他一下子急了,蒂芬妮虽然有时会和他捣乱,不过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一向都很密切,当年就是蒂芬妮让他不再是一个男孩。

    自从拥有了新的身分之后,坎妮小姐不知不觉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瑞丽是属于托尔的,所以他孤独的时候,最常陪伴他的就是蒂芬妮。

    卜哥朝着自己的房间狂奔而去,他完全忘记了密侦处受到的训练,完全忘记了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保持行动的隐密。如果这个时候,有一个杀手隐藏在别墅某个角落的话,卜哥毫无疑问必死无疑。

    幸好这种可能性,没有出现。

    还没有进入房间,卜哥就看到了第二个倒在地上的人,是执事老埃德,老头同样脸色青,或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情况看上去比刚才的蒂芬妮还要糟糕。

    卜哥来不及一个个检查下去了,他怀疑别墅里面的人全都变成了这样。

    冲进自己的房间,卜哥迅将门反锁上。

    床已经没有了,原来放床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书架,卜哥在其中的一本书上轻轻一按,书架无声无息地移开了。

    卜哥急匆匆地冲进地下密室。

    密室里面一切正常,巴米尔正在捣鼓一具说不出用途的傀儡,那只兔子则摆弄着两根试管,似乎在做实验。

    「快,上面出事了!」卜哥急得心头冒火,他一把揪住巴米尔的领子,另一只手拎住兔子的耳朵,就往外拽。

    也不知道是因为着急的时候力气变得特别大,还是因为接受六戒加持之后实力增强了,巴米尔这个大块头居然被拽着,毫无抵抗地往楼上跑去,至于那只兔子就更别说了,耳朵被拽着,挣脱不开,只能在那里不停地翻白眼。

    「轻点,轻点!」巴米尔连连求饶。

    把一个人和一只兔子拽到楼上,卜哥指了指躺在地上的老埃德,该怎么做已经用不着他多说了,他必须把整幢别墅都检查一番,看看其它人出了什么事情,第一个检查的当然是客厅,晚餐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会在那里。

    果然他闯进客厅一看,就看到围着餐桌,一圈人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

    把躺着的人一个个拖到旁边的空地上,除了蒂芬妮和老埃德之外,还少了凯斯、坎妮、都克、伯尼、艾伯特和比利。

    卜哥连忙跑到厨房,伯尼、艾伯特躺在那里,他们的身分是仆人,所以在厨房里面用餐;凯斯肯定不在别墅里,他很忙,已经两天没有回来了,比利作为车夫,肯定和凯斯在一起;都克根本就不住这里,坎妮大多数时间都混在镇上那些破落贵族青年当中,总是很晚回来,十有**也不在。

    把几个人全都放平,卜哥回到二楼,他背起蒂芬妮去和巴米尔会合。

    回到老埃德躺着的地方,卜哥就看到那只兔子,正拿着一个小瓶子,往埃德的嘴里倒。

    「有人下毒。」巴米尔在一旁说道:「是河豚胆碱和泌水精混合之后的合毒。」

    「这种毒很难解吗?」卜哥问道。

    「马马虎虎。」巴米尔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说这些话的时间,那只兔子已经给埃德灌下了解毒剂,接下然是蒂芬妮。

    「还有其它药水吗?」卜哥问道:「有很多人等着救呢。」

    巴米尔翻了翻眼睛说道:「如果还有解毒剂的话,我会在旁边看着吗?这东西又不是经常会用到,留一瓶在身边应急已经足够了。」

    「马上配,来得及吗?」卜哥问道。

    巴米尔双手一摊,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我帮你查一下这些人怎么会中毒吧。」巴米尔安慰道:「用合毒害人,就是为了让人不知不觉中毒,这两种毒药分开使用,毒性并不强烈,只有合在一起才会致命。

    「这些人中毒应该不止一天两天了,只不过之前中的只是其中的一种毒,只有等到两种毒全都进入血液之中,在血液里面混合之后,才会出现中毒反应,我去检查一下水源,河豚胆碱和泌水精全都溶于水。」

    「我和你一起去。」卜哥抢着说道。

    别墅喝的水一口铜质的大水缸,水缸就放在厨房里,龙头一拧开,水就流了出来。

    巴米尔非常小心地取了一试管的水,他掏出一条手指长的纸条浸在水里,一沾到水,原本白色的纸条立刻变成了深紫颜色。

    「可以确定,水里有河豚胆碱。」巴米尔将试管里的水倒进了水沟:「你最好也服一点解毒剂,这幢别墅除了我和你的那只兔子,喝的不是这里的水,其它人肯定都中毒了。」

    「我应该没有中毒。」卜哥掏出自己的水壶晃了晃:「戒律规定我不能够接受别人的服侍,连帮我打水都不行,所以喝的都是自己取来的泉水。」

    「平日是谁负责运水?」巴米尔问道。

    卜哥想了想,这种事情他一向都不太注意。

    「应该是伯尼和艾伯特这两人中的一个。」卜哥猜测道,他很清楚坎妮小姐绝对不会花钱请别人帮忙。

    「这样的话,可能是在运水的途中被投了毒,也可能有人溜进来直接在水缸投毒,这幢别墅根本就没有什么警卫。」巴米尔说道。

    卜哥沉默不语,当初造这幢别墅的时候,就考虑过警卫的问题,所以才找了这样一片高台建造别墅,但之后一切都非常顺利,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你最好去找一个精通治疗术的牧师来,我们虽然能够把毒解了,却没本事让那些人恢复健康。」巴米尔也显得无可奈何,他虽然不喜欢教会和教会的牧师,但是说到救人,还是这些神棍比较内行。

    卜哥微微一愣,突然间他心中一惊。

    镇上原来的那个神父拉托尔,已经被教会召回去了,新来的神父要三天之后才能够到达,中毒偏偏生在这个时候,这只是巧合吗?

    「我到都鲁普奈尔去请一位牧师来。」卜哥说道:「你帮我照看这里的一切。」

    巴米尔点了点头,等到卜哥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提醒了一句:「你自己小心一些,这一路上听说有土匪。」

    卜哥停住了,他站在门口,身体微微有些僵直,巴米尔提醒的正是他最担心的一件事,那就是眼前这一切,只是一个连环陷阱的一部分,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更何况,巴米尔还是这里的地头蛇,这番话与其说是提醒,还不如说是意有所指,巴米尔肯定有所现。

    从小镇通往都鲁普奈尔,只有唯一的一条大道,这条路以前并不平静,时常有土匪出没,只是自从去年狂欢节之后,平静了一年。不过今天似乎有些不太平,夜色之下,可以看到这条大道其中的一段人影攒动。

    随着一阵叮叮的轻响,许多细小的金属物被洒在了道路中央,紧接着几条绳索从道路的这头抛到了另外一头。

    「快,都给我动起手来,只要做成这票买卖,我们就又可以悠闲一年了。」黑暗中一个尖细声音叫喊着。

    「把家伙分下去。给我把弓弦扣上,但是别装箭矢,以防万一弓弦脱钩伤到自己人。」

    「再绑两道绳索。」

    这些人影忙了将近十分钟,才渐渐平静了下来。所有的人全都藏在了两旁的草丛中,像是一个扇面一般,倾斜着展开。

    这些人手里全都握着双弦弩,虽然是打猎用的弩弓,威力却也不小。这种能够连续射两枝箭矢的弩弓,差不多成了法克王国土匪的标准装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炎炎夏季躲在草丛之中绝对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身上穿的衣服少,草杆显得格外扎人,更别说成群结队跑出来的蚊蝇虫豸了,这些讨厌的东西还不能随意驱赶,所以只是埋伏了一刻钟,那些人就已经在心底骂成了一片。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远处拐角的一块岩石后面,亮起了一点火光,那是事先约定好的信号。

    为了这笔买卖,岗哨设了有两公里远,每两百米就是一个哨兵。

    看到火光,那些埋伏的人用不着吩咐,全都把弩箭举了起来,将箭矢安放进射槽里面。

    这边刚刚做好准备,那边已经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两点微亮的灯光朝着这边疾驰而来,那是挂在马脖子上的两盏马灯,走夜路,让马跑得那么快,绝对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就算没有埋伏也很容易出事,不过这也证明了,赶马车的人有多么焦急。

    「正点子到了。」夜色中一个极力压低的声音响了起来。

    随即草丛之中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横在路上的那几根绳索,一下子全都绷紧了。

    两边的度都非常快,转眼间那匹狂奔的马就已经到了眼前。

    夜色中顿时响起了一阵马的嘶鸣,那匹马绊到了绳索摔了下来,嘶鸣声在如此宁静的夜色之中显得异常凄惨、痛苦和恐惧。

    紧接着就是扑通一声,那匹马重重的砸在地上,沉闷的撞击声中还隐约听到骨头折断的声音。

    一跤摔倒,那匹马就再也站不起来了,除了出一阵凄厉的嘶鸣,那匹马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几乎在那匹马摔倒的同时,两个稍微小一些的黑影飞了起来。那是一个人和一辆马车,又是一阵沉闷的撞击声,人同样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马车紧随其后掉落下来,在一阵稀里哗啦的刺耳声响之中,散成了一堆碎片。

    「绷绷绷!」两旁的草丛中弓弦声此起彼伏,随之而起的是一阵雨点击打地面一般的「啪啪」声。

    一轮弩箭射之后,又是一轮弩箭,埋伏在道路两旁的人,一定要将驾驭马车的人置于死地不可。

    连续几轮弩箭射过之后,才有人喊了一声:「够了,别再射了,点一根火把,看看是不是我们要杀的那个人。」

    话音落下之后一会儿,黑漆漆的夜色之中点亮了一支火把,将周围一圈照亮了起来。

    凑着那摇晃不定的火光,可以看到大道正中躺着一匹马和一个人的尸体,两具尸体的身上像是刺猬似的,插满了箭矢,再加上摔在一片铁蒺藜中,身上钉满了这种有着四个锐利尖刺的凶器。

    「挠钩,挠钩在谁的手里?快用挠钩把这个人翻过来。」那个号施令的人再一次喊道。

    正在喊话的时候,这边已经有两根挠钩伸了出去。

    挠钩刚刚搭到那具尸体的身上,地上的那具尸体突然间放射出一道刺眼的白光,那道白光绝对比太阳还亮一百倍。

    大道两边的人顿时出声声惨叫,再强的人,一双眼睛总是脆弱的,漆黑的夜晚骤间看到这样强的亮光,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强光刺瞎了眼睛。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再蠢的人,也已经明白,他们上当了。

    远处传来了嘈杂的马蹄声,这一次不止是一匹马,马蹄声中还夹杂着狗的狂吠。当土匪的,绝对不会对这种声音感到陌生,骑兵队加上猎犬,这是效率最高的搜捕组合。

    如果是在平时,这些土匪还可以钻入密林,依靠对地形的熟悉来摆脱追兵,但是现在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又是在晚上,逃跑的可能微乎其微。他们倒也不笨,知道逃不掉,把弩弓往地上一扔,高高举起了双手。

    那队及时到来的骑兵,当然是莫姆和他的手下,整个要塞只有二十个骑兵,平时负责沿着岸边巡逻,缉捕土匪并不是他们的工作。

    卜哥跟着那队骑兵的后面,临出门时巴米尔的那句话,让他不得不有所准备,现在看来这个选择是正确的。

    那匹倒霉的马是向旅店老板安德鲁借的,那是一匹老马,走这条路已经十几年了,就算没有人驾驭并且在夜间狂奔,那匹马也不会出意外,驾驭马车的人,则是巴米尔制作的一具傀儡。

    刺眼的闪光则是卜哥唯一的绝招,自从练成之后,他和好几个人试过,不知道底细的人,全都中过招,就连密侦处训练室的那个农夫,也在那道刺眼的闪光面前吃过苦头,不过卜哥最后还是输了,就算双目失明,那个农夫仍旧像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一下子就把卜哥打倒在地。

    投降的土匪总共有十七个,还有十个放哨的居然逃脱了,莫姆已经让手下的士兵放狗去追赶。

    卜哥拨弄着地上的那些铁蒺藜,这实在太狠了,只要想象一下摔在这堆东西上面的惨状,他就感到毛骨悚然。

    「学过怎么审讯犯人吗?」卜哥问了莫姆一句。

    「学过,不过肯定没您熟悉。」莫姆随口回答道,话刚出口他的脸就僵住了,一个不小心居然说漏嘴了,卜哥从来没有向他透露过密侦处的身分。

    莫姆在那里满头大汗,心中扑通扑通直跳,而卜哥本人却丝毫没有在意,他好像根本没有现话中的破绽一般。

    「什么事都有必要尝试一下,反正有十几个试验品,你可以一个一个试过来,死掉十个八个的也没有关系。」卜哥的话让那些土匪个个瑟瑟抖。

    「遵命。」莫姆连忙说道。

    「给我五个人,我先去请牧师。」卜哥说道:「你可以在这里慢慢玩。」莫姆当然不会拒绝,他拍卜哥的马屁都来不及,要不是作为队长的他不可能离开,他甚至打算亲自担当保镖。

第三章 为了报仇

    没有唱诗班在一旁咏颂安灵的祷文,没有神父主持仪式,只有一群人围拢在墓碑旁边默默祈祷着。

    棺材的盖板上写着「伊莎贝拉。安格路西恩。莎尔玛。格里斯多夫」。这是瑞丽伪造的身分所拥有的名字。墓碑上不能够留下自己的真名,这不能不说是卜哥这帮人的悲哀。

    葬礼是秘密进行的,为的就是不引起别人的注意,要不然还有一大堆的麻烦,单单身分查实和血缘谱系的记录,就会暴露很多事情。毕竟瑞丽不像卜哥那样,拥有完美无缺的伪造身分,只是密侦处制造出来的假贵族。

    只有剧团的人,才会参加这个秘密葬礼。随着一蓬蓬的泥土将棺材填没,瑞丽这个名字将永远地只存在于一些人的记忆之中。

    人群渐渐散去,只有三个人没有离开。

    托尔木然地半跪在地上,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忧伤,自从瑞丽死了之后,他就像是一具失去了操纵者的木偶,经常一整天都一动不动。

    留下的另外两个人里,无论是卜哥还是坎妮小姐,看上去也不像其它人那样悲伤,特别是后者,脸上充满了一种茫然。

    「以前的生活虽然辛苦,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坎妮喃喃自语着。

    卜哥沉默着没有什么话可说,确实是他将其它人从过去的生活中拉了出来,当时的他隐约有一种拯救众人脱离苦难的感觉,但是此刻对着已经埋在土里的瑞丽,剩下的只有一丝苦涩。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了,或许对其他人,他可以说自己是正确的,但唯独对瑞丽,他没有那么大的把握,瑞丽将一切都看得很淡,奢华的生活从来都不是她的追求,她需要的似乎只有和谐、安宁和一点点爱情的滋润。

    瑞丽活着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她的重要性,现在她死了,卜哥突然间感觉到,缺少了她绝对不行,如果说剧团就像是一顶帐篷,坎妮小姐是正中央的那根支柱,那么瑞丽毫无疑问就是让整个帐篷支撑起来的那些绳索。

    现在绳索断了,整个帐篷肯定会坍塌。

    轻轻长叹了一声,卜哥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现在能够做的,恐怕就只有将托尔从这种行尸走肉一般的状态之中拉出来了。

    走到托尔的身后,卜哥将右手轻轻搭在托尔的肩上:「你认为像现在这样,瑞丽就会感到高兴了吗?与其让哀伤毁掉你自己,还不如振作起来,替瑞丽报仇。」

    这番话无疑是一剂猛药,托尔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说完这些话,卜哥转身离开,现在只有让托尔安静一下,他已经替托尔找到了一个活下去的目标,接下去就要看托尔自己,什么时候能够想通了。

    看到卜哥走远,坎妮小姐走到托尔的身边:「瑞丽一直想让你帮她一个忙,但不是让你现在就去做,而是等你拥有了一定地位之后再帮她实现。」

    「是什么事?」连着几天不吃不睡,托尔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一般。

    「瑞丽并不是她的真名。」坎妮小姐轻轻叹息了一声,剧团里面的人大多用的不是真名,瑞丽不是,密特、都克和蕾盈也不是,就连她自己真名也不叫坎妮。

    「瑞丽的家境其实不错,她家原本经营着一个小农庄,她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生活原本过得很平静,可惜后来出了一些事情,具体的情况瑞丽没有对我说,似乎是她的哥哥一时冲动得罪了什么人,灾祸转眼间落在了她们一家的头上。」

    「我一定会替她报仇。」托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阴狠。

    坎妮小姐看着托尔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这并不是瑞丽的本意,她原本希望你能够帮她寻找失散的弟弟,她的父母让她带着弟弟逃跑,可惜那个时候弟弟才只有两岁,她自己也才十一、二岁,所以她将弟弟留在了一家专门收养幼儿的修道院门口。

    「一直以来,这件事都是瑞丽心中最大的痛。这一年来,她给那家修道院写了好几封信,想要找回自己的弟弟,可惜修道院一直没有回复。」

    托尔立刻就明白了。卜哥曾提过一些儿时的旧事,其中就有教会对那些孤儿的态度,教会将这些孤儿看作是自己的财富,绝对不允许那些孤儿寻找亲生父母,同样有人找上门来想要领回孩子,也几乎不可能。

    当然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如果想要找回孩子的人有相当高的地位,让教会不得不考虑是否有必要翻脸的话,教会还是会退让的。

    给托尔同样找到了一个活下去的目标,坎妮小姐也转身离开了。

    在百米之外的地方,卜哥静静地站着。他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虽然他的耳朵还做不到像光头巨汉扎克那样灵敏,却也练过一段时间,驼子教的那些东西里,就有专门提高感知能力的方法。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瑞丽用的不是真名,不由得出了一丝苦笑,他自己的名字又何尝是真名?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卜哥」是英勃瑞修女嬷嬷替他取的。或许,让他降生到这个世界来的那两个人,根本就没有想过替他取什么名字。

    看到坎妮走过来,卜哥靠了过去:「依妳看,托尔能不能重新振作起来?」出乎卜哥预料之外的是,坎妮一把抓住他的领子,自从拥有了新的身分以来,这位小姐还是第一次这样粗鲁地对待他。

    「同样是为了让托尔振作,为什么你要用复仇来刺激他?」坎妮显得异常激动,她那漂亮的脸,因为激动而完全变形了:「你难道没有想过,这会导致他死亡吗?」

    如果是在以往,卜哥可能会毫不在意地承受,但是此刻他的心中同样也燃烧着熊熊怒火,提议复仇的他,脑子里面装的也只有「复仇」这两个字。

    猛地挣开坎妮小姐的双手,卜哥往后退开了几步:「我曾经犯过一个错误,那就是替别人安排人生。

    「对剧团的很多人,我都有些惭愧,但是对托尔,我没有任何可以惭愧的地方,他自己选择的就是一条充满了危险的路,他想加入军队,他想靠军功拥有更美好的生活,他更想成为骑士,拥有属于自己的家族和封号。」

    「但是,那会死很多人!」坎妮大声地叫喊起来:「你们全都没有经历过这一切,没有经历过躺在床上不敢睡着,害怕什么时候刺客出现在眼前的那种生活。没有经历过那种一场葬礼接着一场葬礼的日子!」

    泄了一通之后,坎妮似乎也现自己泄露了很多不打算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她轻轻地捂住嘴巴,踉踉跄跄地朝着远处走去。

    卜哥仍旧站立在原地,回味着坎妮刚才的那些话。

    一直以来他就有一种感觉,坎妮的身分绝对不简单,她时而表现出来的强势和高高在上的感觉,并不完全是因为剧团团长的身分才会拥有,更像是一种本能或者天性。

    现在看来,事实真的是那样。

    在都鲁普奈尔,很少有两个家族杀来杀去的事情生,原因是十几年前国王颁布过法令,禁止一切买凶暗杀的行为,一旦被现就会遭受重罚,因为触犯这条法令而遭到毁灭的名门望族就有好几个。

    但是在外地,这类仇杀时有耳闻,毕竟其它地方的执法,没有都鲁普奈尔那么严密,更没有那么错综复杂的势力交织在一起,也就不存在所谓的势力平衡,往往某一个地方就只有几个家族说了算,这些家族为了掌权,本身就经常使用暗杀的手段。

    毫无疑问,坎妮出身豪门,哪怕不是大贵族,也至少是某个地方的名门望族,另一个非常有可能的推测是,坎妮是拥有继承权的直系后裔,要不然再怎么暗杀,也暗杀不到她的头上,只有当事人会对这种暗杀感到恐怖;旁观者最多只会感到血腥和残酷。

    都鲁普奈尔郊外的那座监狱,那如同地狱一般的所在,此刻正回荡着阵阵声嘶力竭的喊叫声,更可怕的是,时而会有一声特别凄惨的嚎叫声响起,然后再也听不到那种声音。每当这个时候,关在牢房之中的那些犯人,就会忍不住缩紧了脖子,有的人甚至会瑟瑟抖。

    这些惨叫声是从监狱的最底层传来,这里是真正的地狱,那么大的一片空间,居然放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这些刑具样子看上去就异常狰狞,上面还全都沾满了血迹,空气中更是散着阵阵臭气。

    在刑讯室的角落,一个看上去颇为斯文,戴着单边眼镜、穿着黑底白边公务员制服的中年人,正和典狱长聊着天。

    那个公务员打扮的中年人,是第二法庭的公证员,第二法庭是专门处理贵族事务的法庭,隶属于长老院管辖。

    纳加小镇生了骇人听闻的投毒和劫杀贵族事件,而且是生在狂欢节过去之后不久,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去年狂欢节生的那件事。不管是治安署还是密侦处,对此都必须有一个交代。

    投毒的凶手虽然还没有调查出来,好在抓了一帮埋伏劫杀的土匪,撬开这些土匪的嘴巴,就成了当务之急。

    这些土匪里倒是没有什么硬骨头,将近二十个人,一看到那些刑具,大多都已经软了,可惜他们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少。

    投毒的并不是他们,他们甚至连要对付的是谁都不知道,只知道有一个人会在那天晚上匆匆忙忙赶着马车前往都鲁普奈尔,至于是谁让他们这么做,被抓住的这些人根本说不出来。

    鲁普奈尔附近的土匪,全都有幕后代理人,这些代理人替他们收集情报,有的时候也给他们找活干,就像这一次,就是他们身后的那个代理人帮他们找来的买卖,他们刚刚出事,代理人那边就得到了消息,那个最为关键的代理人当天晚上就跑了。

    审讯到了这里,无疑碰上了一个死结。

    监狱的典狱长是个胖子,脑满肠肥以至于身上的制服扣子一个个紧绷着,彷佛只要一动,这些扣子就会全部弹出来似的。

    只要看他那一身肥肉,就可以知道,这个家伙占据典狱长的职务,捞到了多少油水。

    胖子典狱长聊着聊着,有意无意地用手里拿着的活页夹挡住了别人的视线,刑讯室里其它人看不到的那一侧,紧紧的贴着一张地契。

    法庭公证员心领神会地将活页夹连同地契,一起接了过去,他知道今天肯定会有所收获,要不然他也不会来这种臭气熏天而且阴森逼人的鬼地方。

    做这一行那么久,什么样的案子会有好处,已经了如指掌,这种案子,上面的人肯定希望早一些完结,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群替死鬼。

    找替死鬼这件事里面,就有名堂了,很多人都希望能够藉此机会除掉仇敌,不过栽赃陷害也是有等级的,这个等级的案子能够用来对付的目标绝对不小,所以相应的酬劳也不会少。

    趁着别人不注意,公证员翻了翻手里的地契,那是一幢位于皇后区的房子,皇后区是小商人和像他这样的低级公务员聚居的地方,和他现在住的环境差不多,房价大致也了解,二三十万总是有的。

    「要是真金白银就好了。」公证员试探着说道,拿地契的话,他还要过户,实在不太方便,而且不动产很容易被查出来,密侦处只要有心的话,稍微一查就知道他收贿,远不如直接拿钱干净。

    「老弟。」胖子典狱长耐心不错,笑着将地契塞进了公证员的手里:「做事情要有担当,又想拿好处,又想让自己显得干干净净是不可能的,对方开的价钱,你也已经看到了,应该知道对方图谋不小,既然给你这么多钱,自然是希望你能够帮忙帮到底。」

    那个中年公证员也知道,典狱长让他帮什么忙,无非是将报告写死,不留任何松动的余地,除此之外就是等到这些人杀人灭口,让所有的土匪都死在刑床上之后,他能够代为隐瞒。用地契作为贿赂的手段,就是为了能够留下一个把柄。

    「这个……」中年公证员沉吟道:「这样做恐怕不方便吧。」他怕的是给人捏住把柄,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胖子典狱长明白这位的意思,轻轻拍了拍中年公证员的心口:「放心,没人会算计你,别忘了还有我这个中间人在,对方如果坑你的话,岂不是把我也拉下水?如果会出这种事,我怎么可能有兴趣加入进来?」

    一边说着,典狱长已经将地契折迭了几下,折成个小团塞进公证人的口袋。做完这笔交易,典狱长朝正在行刑的人,打了个并不引人注目的手势。

    随着一阵比以前凄惨得多的嚎叫声,监狱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起来。

    三天之后,一份审讯报告辗转落到了卜哥的手上。

    看到那份报告,卜哥先是松了一口气,不过紧接着又皱起了眉头。

    凶手是双头龙。

    这是他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同样也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他曾经猜测过,有哪些人可能是幕后的凶手,不管斯宾塞一家,还是那家珠宝行的老板,都拥有着贵族头衔,想要对付他们比较麻烦,先要通过长老院这一关,然后才能够向贵族法庭起诉。

    而长老院和贵族法庭都是很会扯皮的地方,一场官司打个十年八年很正常,中间万一再来一个特赦什么的,复仇只可能是一场空。

    如果幕后凶手是那个神父拉托尔,情况只会更加麻烦,教会抵死不会承认这件事情,因为那投毒的手段实在太邪恶了,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魔鬼的行径,教会的神职人员居然是魔鬼,为了阻止这种传闻的蔓延,教会什么手段都拿得出来。

    最容易对付反倒是双头龙,这种帮会就算背后有人做后台,也用不着在乎,平民毒杀贵族,绝对是一条天大的罪名,谁敢跳出来说话,谁就会当作异类受到排斥。在法克恐怕就只有谋反的罪名,比这更重了。

    不过最难对付的同样是双头龙,其它那些可能的幕后主使者,最多就是一个家族,卜哥如果真的打算不惜代价复仇,杀掉他们并不困难。但是双头龙就没有那么容易对付了。

    连同审讯报告一起交到他手里的,还有关于双头龙的厚厚一迭资料,原本以为自己招惹的只是一个小帮会,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庞然大物。

    都鲁普奈尔第一帮会的名头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卜哥完全可以想象,这个位置是用多少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更令他感到头痛的是双头龙这个帮会的结构,这哪里是双头龙?简直就是传说之中的魔兽九头蛇啊。

    九头蛇绝对不是最强的魔兽,但牠却是最难以对付的魔兽,远古时代的神话之中成功屠龙的英雄有很多,成功杀掉九头蛇的英雄却没有多少,九头蛇难以对付的地方就是,想杀牠只有同时斩掉那九个脑袋,要不然只要有一个脑袋留下,其它被斩掉的脑袋就会重新生长出来。

    双头龙还恰好有九个头目,为的是明暗两位执政官,这学的是千年帝国时代的双执政官制度,不过比千年帝国的双执政官制度还要稳固。双头龙的两个执政官,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互相之间没有丝毫职权上的冲突,绝对不会像千年帝国时代的那些执政官一样,出现不团结的问题。

    更麻烦的是,迄今为止都没有人知道,那个暗执政官是谁?

    除了两个执政官之外,还有七个头目。这七个头目之中每个人都管着几片街区。按照双头龙的规矩,明执政官如果死了的话,二号人物顺位上台,而七个头目有人死了的话,就从候补头目里面挑一个补上。

    不管怎么看,双头龙都像是一条披着龙皮的九头蛇。

    最近这段时间,每当他郁闷的时候,他就用练习射术来调剂心情。

    被神父拉托尔激怒的那天他含怒而,实力无意间越过了好几个层次,达到了从所未有的境界,只不过事件之后,他再也没有进入过那天的状态。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都在寻找相同的感觉。

    他记得当愤怒达到了极点的那一瞬间,他的脑子反倒变得一片空明,只有对毁灭和杀戮的渴望。

    箭如雨,半空之中同时有好几波箭飞舞着,后面的一波箭矢追赶着前面那波箭矢,真可以称得上是如雨丝一般连绵不断。

    虽然还达不到那天怒极之下百矢齐的程度,比之前几个月的技艺却高了不止一点半点。

    「你今天是怎么了?吃错了什么药吗?」陪他练箭的那只兔子一边操纵着漫天飞舞的纸镖,一边问道。

    四周飞舞着的那些纸折飞镖,很多都已经千疮百孔,有的甚至钉得像是一只刺猬,那样密集的箭矢,根本就用不着在意什么命中率,只要方向大致不差,肯定会射中。

    卜哥现在也已经想通了,干脆放弃命中率,剑走偏锋专攻度和连续性,把他的箭术那欺软怕硬的特性推到极致。

    「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嘛,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又如何能够帮得了你?」那只兔子停了下来,往日和卜哥练习箭术,牠就当作是游戏,但是今天感觉完全不同,牠没有玩的兴致了。

    「如果有一条九头蛇在你面前,你会怎么做?」卜哥也停了下来,没有目标他总不可能射空气吧。

    「逃啊。」兔子的回答非常简单:「九头蛇皮糙肉厚,而且不将牠那九个脑袋全都剁下来,就杀不死牠;但是牠跑不快又不会飞,我一心想逃的话,牠肯定追不上的。」

    「如果不能逃呢?一定要把那条九头蛇干掉。」卜哥问道。

    「那就去找一种叫噬莳萝的药草,噬莳萝是一种魔性植物,特性是污染,用它来对付九头蛇这类再生能力极强的魔兽最合适不过,只要在九头蛇的身上切开一道伤口,在上面洒上噬莳萝,被污染的伤口不但不会愈合,还会反过来吞噬旁边的好肉,再生能力越强,噬莳萝对牠的效果就越明显。」

    「这管用吗?」卜哥有些不敢肯定,传说之中杀掉九头蛇的英雄可不是这样干的。

    「当年教会抓捕异教徒和魔法师的时候,遇到过不少凶悍的魔兽,教会花了几个世纪的时间把这些魔兽全部杀光了,别说九头蛇,就连龙都被屠了好几条,所以现在人类各国的版图,比千年帝国时代扩展了许多倍。」

    噬莳萝?卜哥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他并不是真的想去弄这种魔性植物,双头龙并不是真正的九头蛇,只不过他的那只魔宠兔子刚才所说的那番话,令他产生了一点灵感。

    让那只兔子躲在杂物间里,卜哥将埃德老头叫了过来。

    「我想听听自己现在的财务状况。」卜哥说道,他现在越清楚,想要做事没钱没人脉可不行。

    埃德老头看上去有些精神萎靡,虽然他是第一个服下解毒药的,但是他的年纪毕竟是所有中毒的人中最老的一个,远比其它人恢复得慢。

    「你的财务状况还不错,虽然总体来说仍旧是负债,负债总额高达一万七千五百五十二金币……其中一万金币是捐献给教会,用来建造修道院……八千金币是和镇上的其它人一起向伯爵借的,你已经归还了……不过其中产生的利息是……您的收入是……其中……是职务津贴……爵位津贴……」

    老头的脑子并没有因为健康状况的原因而变差,将卜哥的财务状况说的清清楚楚,当然他也有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卜哥和马尔海姆男爵那些人的生意,以及卖饰的收入,就没有算进去。

    即便是这样,卜哥的财务状况也仍旧算是不错,这片海滨度假别墅经营的状况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连芭瓦德维伯爵也没有想到,这个聚宝盆有如此巨大,不算卖别墅的那笔钱,一个月也有将近七万金币的收入,而这七万金币之中有千分之五是属于卜哥的。

    老头现在说的这些还只是明面上的收入,还未算上从那些走私贩手上拿到的分成,那要到年底才会结清,不过可以肯定,绝对会比明面上的更多。

    「如果我想借钱的话,按照你的猜测,伯爵肯借出的上限是多少?」卜哥问道,反正已经背了一**债了,也不在乎欠更多,他以前并不知道,借钱也会上瘾。

    老头沉吟了半晌,不太肯定地给了一个数字:「两万。」

    卜哥微微皱了皱眉头,这数字比原本猜想的要小得多,这点钱可不够。

    他迫切需要钱,因为他打算再去一趟那个只属于魔法师的集市。

    巴米尔只是在幻术和制作傀儡方面比较擅长,制作武器的水平就不怎么样了。卜哥打算订做一些装备,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念头,是因为几个月之前巴米尔和兔子之间的一番争执。

    那只兔子身为魔兽,不用魔导器也可以施展魔法,却偏偏是一个坚定的唯魔导器论者,用牠的话说,如果替牠量身订做一套神器的话,牠甚至敢去屠龙。

    巴米尔绝对不认可这种观点,他的反驳很有针对性─龙就算什么装备都没有也仍旧是龙,兔子就算浑身戴满神器,也只会成为一堆龙粪。

    为了这场争论,一个人和一只兔子差一点打起来。

    卜哥并没有卷入这场争论,不过他的观点比较倾向于他的那只魔宠。

    当初只是听听罢了,但是现在卜哥却把心思真的放在武器装备上面,虽然不敢奢求什么神器,弄几件强悍的装备却是必要的,只有强悍的装备能够在短时间里,让他的实力飞提高。

    强悍的装备等于一大堆金币!

    赚钱成了眼前最重要的一件事!

    最赚钱的当然是卖珠宝了,一枚戒指除去成本和珠宝匠的手工费可以赚几千金币,项链赚得更多,虽然每一次都会炼废掉几块宝石,利润仍旧非常丰厚,唯一的烦恼是产量太低了。

    虽然没有筹到足够的钱,集市那天卜哥仍旧早早地前往都鲁普奈尔。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卜哥没有忘记将佩剑放在家里,他只是带上了那只兔子和巴米尔一起悄悄地从别墅里面溜了出来。

    溜出来的时候,他们走的是一条隐密的地道,地道从那个密室直接连通到数百米外的一个马槽下面。

    这条地道是那只兔子打通的,前后花了一个月时间,这只冒坏水的兔子故意把地道弄得很小,像巴米尔这样的大块头只能躺在一块滑板上滑进滑出。不过小也有小的好处,就算另一头被人现,想要爬进来也绝无可能。

    作为出口的马厩,原本就放着两匹马,卜哥和巴米尔正好一人一骑。

    两个人进城的时候,清晨的迷雾还未曾散去,之所以这么早来,就是为了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经历过下毒和埋伏之后,卜哥变得小心了许多。

    轻车熟路找到那家名为「七月十五」的酒馆,酒馆这种地方二十四小时开门,不过这么早根本没有客人,只有几个一宿没有回家的醉鬼横七竖八地躺着,看店的酒保靠在柜台上不停打着哈欠,看到两个人进来也不打招呼。

    和上一次比起来,卜哥放开了许多,也不扭扭捏捏故弄玄虚,径直朝着那个过道走去。

    穿过过道尽头的墙壁,他再一次进入了那个神奇的集市。

    进来之前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现在和头顶上的这片天空一对照,可以肯定是同一个地方。

    巴米尔紧跟着他穿了过来。

    「怎么?今天不打算喝一杯了?」卜哥感到有些稀奇,这个粗鲁的魔法师以前都要喝两杯才肯进来。

    「先把该做的事情做完。」巴米尔往四周扫了一眼,看到那只劣魔就站在不远的地方,立刻一把抓了过去。

    可惜这次卜哥手比他更快,那只劣魔还来不及逃开,就被倒拎了过来。

    随着一阵用力猛抖,从那只劣魔的身上倒出来五六件东西,卜哥一脚把那只劣魔踢飞到了十几米外的地方,弯下腰将掉出来的那些东西全都捡了起来。这里面居然有两件东西是他的,还有一件似乎是巴米尔的,只是这么短短的时间,那只劣魔居然连续偷了三把,真是够厉害的。

    要不是这家伙恶名远扬,卜哥真的有些心动了,一只兔子魔宠就给他带来了那么多益处,那只深渊的魔物肯定可以给他更多。

    晚了一步的巴米尔并没将手缩回来,扫了一眼卜哥的战利品之后,他的眼睛一亮:「运气不错,居然有好东西。」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被偷走的那件物品取了回来,顺手还拿了另外一件黑漆漆、如同煤块一般的玩意儿。

    「把那东西还给我,那是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被远远踢飞出去的劣魔彷佛疯了一般,往这边冲了过来。

    刚刚冲到一半,一个巨大肥皂泡泡似的东西凭空冒了出来,那只劣魔一头撞了进去,肥皂泡转眼就成了一个牢笼,任凭劣魔在里面又踢又打,根本纹丝不动。

    巴米尔根本不打算搭理这只魔物,将「煤块」塞回卜哥的手里:「说不定这东西真是牠的,你看得出吗?这是一颗心脏,一颗被施加了诅咒的心脏,我猜这颗心脏原来的拥有者,可能就是这家伙的某位主人。」

    卜哥一阵恶心,差一点将那个煤块扔在地上。

    「小心,别摔坏了!」巴米尔眼疾手快,抢先扶了一把:「这绝对是好东西,你以后如果有机会认识精通暗黑魔法的黑魔法师的话,可以请他帮忙举行一场黑弥撒,就用这颗心脏作为祭品,肯定可以换到很多东西。」

    巴米尔说话的时候,那只兔子一直在旁边撇嘴,此刻终于忍不住插嘴:「和黑魔法师打交道有那么容易吗?那些家伙可不是善良之辈,更别说用黑弥撒召来恶魔了,和恶魔做生意,十有**好处弄不到,连命都搭进去。」

    看了看巴米尔,又看了看那只兔子,卜哥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将那颗煤块收了起来。

    除了煤块之外,还有两件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可惜不是什么很有价值的玩意,其中的一件对巴米尔来说有用,另外一件只能卖掉换钱。

    还没有开始购物,就已经得到了好东西,这绝对是不错的彩头,卜哥一直都显得忧郁的心情变得稍微好了一些。

    和上次不同,卜哥一摊一摊看过去,他想看看有什么对他有用的东西。

    用炼金术炼制出来的东西,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卜哥只是一个门外汉,一件东西都不认得,所以只能问巴米尔。

    摊子上摆的东西大部分都不实用。

    被问得烦了,巴米尔忍不住抱怨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了,到这里来的人,大多是冲着别人出售的材料而来,真的想要什么东西的话,肯定会找人订制,至于扔在这里等待出售的货色,不是闲来无事制作出来的小玩意,就是意外得到却有些鸡肋的物品,大多数人都是抱着赚一点是一点的心态,才把它们放在这里。」

    「万一货物拥有者死了,东西仍旧没有卖出去呢?」卜哥忍不住问道。

    「那就把东西拆掉,回收其中的材料。」巴米尔毫不在意地回答道:「当然也有一些难以拆解,或者有些鸡肋但并非一无是处的东西,就会放在一个公众摊位上,当作垃圾来卖,十个金币一件,非常便宜。」

    听到有便宜可占,卜哥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在剧团的时候,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受过坎妮小姐的调教,有便宜绝对不放过成了一种习惯。

    公众摊子就在集市的中央,两米见方的桌子上密密麻麻摆满了东西,不过这并不是全部,只要轻轻拍一下桌面,上面的东西就会换一批。

    「这些垃圾有几千件呢。」巴米尔在一旁呻吟,一一解说的话他会累死的,他朝着卜哥怒目而视:「以后你还想再来,就先学会怎么鉴别物品。」

    卜哥翻了翻白眼,鉴别物品涉及到魔法理论、魔法阵构造、咒文识别、材料研究等等好几个领域,而且炼金术至少要达到中级,根本不是短时间能够做到的,没有五六年的潜心研究根本连想都别想。

    他当然不会那么傻,放着苦力不用,巴米尔只能抱怨两声,签了精神契约的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拒绝自己的命令。

    卜哥仍旧像刚才一样,一件一件东西点过去,当他的手挪到一根一尺来长的棍子上时,他听到巴米尔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道:「这是点金棒。」

    「点金棒?」卜哥叫了起来。

    「别那么高兴,这东西虽然叫点金棒,却是用来骗人的玩意。」巴米尔仍旧是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当初炼制这东西的家伙,十有**是个骗子,不知道底细的人真的会以为,这根棒子能够点石成金,其实那只是一种置换的手段。」

    巴米尔随手将点金棒拿了起来,调转过头,指着握柄的部位,那里有一个黄豆大小的孔:「看到这个孔了吗?有一种溶液可以把黄金溶化成为液体,把液体状态的黄金从这个孔注入进去,然后你就可以用这根点金棒去点石成金了。」

    「也不错啊。」卜哥说道:「就算不能够真的点石成金,还可以用来杀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根点金棒的原理类似于石化魔法吧。」

    「呵呵呵。」巴米尔出阵阵干笑声:「如果你想杀的那个人被牢牢地捆绑着放在你面前,并且你有耐心花上两天两夜的时间,和海量黄金的话,确实可以把一个活人点成巨型金块。」

    卜哥轻轻摩挲着那光滑的握柄,对他来说,能够骗人也是一个不错的用途,「那种药水很难配吗?」

    「并不难。你难道没有现,很多魔法书是用金色的墨水写的?」巴米尔说着指了指旁边的一个摊子,那个摊子上就放着一排墨水瓶,里面五颜六色什么样的墨水都有,其中有几瓶就是金色的。

    掏钱从那摊子上买了一瓶金色墨水,和魔法有关的东西都很贵,一瓶墨水就要五十金币,相当于卜哥好几个月的津贴收入。

    不过作为点金液,墨水的浓度不够,巴米尔又溶了十几块金币进去。当然这些钱都是由卜哥来出。

    让卜哥感到惊讶的是,那根点金棒看上去非常纤细,一瓶子点金液注入进去居然没有丝毫溢出,重量也没有丝毫变化,真不知道那些点金液都到哪里去了,这下子他就算不想买这根点金棒,也必须要买下来了,花在点金液上的钱已经远远过了点金棒本身。

    从地上随意捡起一片落叶,卜哥用点金棒在那片树叶上面轻轻一点,就看到点金棒的尖端冒出一点金色,这点金色就像是一个火点一般渐渐蔓开,仔细看的话,甚至可以看到那缓慢蔓延的金色边缘,像着火一般腾起一圈青烟,不过那并不是真正的烟,而是被黄金置换出来的落叶碎片。

    大概用了一刻钟的时间,从地上随意捡来的落叶,变成了一片亮闪闪黄灿灿的金叶子。

    卜哥一下子被吸引住了,点化出来的这片金叶子和真正的叶子简直一模一样,无论是脉络还是表面的纹理,都是那样自然和清晰。甚至连那被虫咬过的痕迹也显得十分可爱。

    突然间他想起了一直困惑着他的那件事,肖恩已经够卖力了,但是每个月制造出来的饰数量仍旧有限。

    或许解决办法此刻就在他的手上。

    一件好东西到手,这让卜哥越振奋,他找回了一丝当年在便宜货里面淘宝的感觉。

    按照卜哥以往的经验,这种很少有人光顾的摊子,肯定能够淘到很多好东西,果然,摊子上换了一批货之后,那里面有一副手套让他产生了兴趣。

    那双手套的名字很跩,居然叫「大师手套」,不过所谓的大师其实是盗贼大师,只要戴上这副手套,不管扒窃还是开锁,都能够达到大师的水平。

    当年制作出这双手套的人绝对是一个怪才,迄今为止也没有人能够参透其中的原理,所以这副手套才躲过一劫,没有被拆解成为材料,不过扔在这里也多少有点明珠暗投的味道,如果让法克各地的小偷知道,这里有这样一件好东西,肯定拼了老命也要想办法混进来。

    反正只有十个金币,卜哥把这副大师手套也买了下来。

    这副手套薄如蝉翼,戴着手上就和没戴一样,他兴之所至,在手指尖转动起那根点金棒来,只见那根点金棒盘旋往复、上下翻飞,灵动的就像是多出来的一根手指一般。

    卜哥以前看到一个小贼这样做过,当时的他为此眼馋了很久,还暗地里练了整整一年,可惜他的手太笨,最多只能让一枝笔绕着拇指旋转,其它的花样一个都弄不出来,但是现在,戴上了这副手套,一下子就把那个小贼的表演给比下去了。

    玩了一会儿,卜哥将两件东西收了起来,以后有的是时间继续挖掘这两件东西的潜力。现在最重要的是继续淘宝。

    整整一个上午,卜哥就在「垃圾堆」中流连忘返。

    好东西还真是不少,把所有的货色都翻了一遍,卜哥又找到三件宝物,最有用的是一双叫做「虚空疾走」的靴子,制造这双靴子的魔法师肯定是从溜冰之中找到的灵感,只不过把溜冰鞋下面那把金属冰刀,换成了一寸多高的风垫,只要地面的起伏不大,滑起来和溜冰的感觉差不多。

    之所以会被扔在这里,绝对和魔法师不擅长运动有关,像溜冰这种危险的运动,很容易让人折断手脚,按照巴米尔的介绍,当初制作这东西的那个魔法师,就是因为它而摔死的,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几个世纪以来没有一个人愿意碰它。

    三件宝物中最古怪的是一副眼镜,戴上这副眼镜,就可以用耳朵代替眼睛「看」到四周的东西,用眼睛代替耳朵「听」到外面的动静。卜哥把它买下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好玩。

    最后一件宝物是一条两米多长的鞭子,这条不知道用什么材料编织而成的鞭子非常纤细,最粗的地方也不过只有食指般粗,鞭子末梢缀着一个枣核大小的结,就是这样一根纤细的鞭子,居然有一个显赫的名字「裂山锤」。

    卜哥并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将山裂开,不过他试了一下,地上铺着的那块巴掌厚的青石板,一鞭子下去就裂了开来,还裂成了十几块之多。

    他买下这东西的时候,巴米尔在旁边嘲讽了一句:「这倒是很符合你的建筑师身分,用它来开石头倒是不错。」

    「你想来一下吗?」卜哥扬了扬那条鞭子。

    「我不想。」巴米尔不是傻瓜,没有人愿意平白无故挨一鞭子,虽然他很清楚这东西用来抽人一点用处都没有:「你最好别用它打架,当初制造这东西的人,就是为了开山用的,它的巧妙之处就是可以将力量送进岩石缝隙之中,只要用一点魔力就可以将很大一片岩石崩开。用它来抽人的话,只是一根普通的鞭子罢了。」

    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卜哥已经将东西买了下来,不可能再放回去。

    人渐渐多了起来,这里也真正有了集市的气氛。

    当一个五尺多高的矮子穿墙而过的时候,巴米尔拉了拉卜哥。

    「我们要找的就是那个矮子?」卜哥感到非常好奇,那个人实在太矮了,以至于显得有些滑稽。

    「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侏儒吗?」巴米尔板着脸警告道:「你如果想要弄到好东西的话,最好别得罪他们。那口魔法锅就是从他们那里买的,别说在法克,整个大6的炼金制造都掌握在他们的手里,就连教廷都影响不到的那些异教徒占据的地盘,也在他们的控制之下。」

    「这么大的势力?」卜哥有些难以置信:「他们包括哪些人?」

    「不是人。」巴米尔的回答非常奇怪,他知道卜哥不可能明白,连忙解释道:「他们是大部分非人类的组合,有侏儒、矮人和精灵,据说还有龙,只是从来没有人见过。」

    「这些非人类的炼金天赋有那么高吗?」卜哥啧啧称奇。

    「谈不上什么天赋。」巴米尔的怒气又冒了出来:「这要归功于教廷,大批的炼金术士被送上了火刑柱,大量的炼金书籍被焚烧掉,千年帝国时代就已经存在的那些魔法学院,也被洗劫一空,很多炼金技术就这样消失了。

    「我们现在还掌握着的炼金技术,只有很少一部分是从古代流传下来的,大部分是最近几个世纪研究的结果;那些非人类里面,精灵和龙都拥有漫长的生命,教会肆虐的那几个世纪,对他们来说,可能只是生命中的一个片段,他们的损失远比我们要小得多。」说到教廷,巴米尔就满腔怒气。

    「那个侏儒叫什么?」卜哥连忙打岔,他可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泄之中。

    巴米尔注意力确实被转移了过来:「不管是侏儒或矮人的名字都很长,所以没有人会去记忆他们的真名,连他们互相之间也只叫外号。那个侏儒的外号叫锁眼,是个非常实在的家伙,和他打交道千万不要用贵族的那套方式,说话最好简单直接。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侏儒做生意和我们完全相反,他们说出口的绝对是底价,你只要一砍价,这趟交易就到此结束。」

    卜哥已经无话可说了,这个侏儒到底是真的实在?还是扮猪吃大象?做生意能够做到绝对不让买家讨价还价,说得难听一些根本就是霸道。

    「这里各种贸易的价格,恐怕都是参照他们的定价吧。」卜哥猜测道。

    「没错。」巴米尔说道。

    明白了,卜哥的心中雪亮,芭瓦德维伯爵也喜欢这么干,没有比拥有定价权更快的赚钱办法了。伯爵经常将一句话挂在嘴边:三流的商人参与交易,二流的商人进行交易,一流的商人操纵交易,只有站在顶层的商人能够控制交易。这个非人类联盟的背后,肯定有一帮老奸巨猾的智囊团支撑着。

    一想到这些,卜哥越小心起来。

    「对了。」巴米尔一拍脑袋:「把你的魔宠留在这里,侏儒和矮人都不喜欢宠物,精灵一族虽然也有魔宠,不过他们把魔宠当作是生死与共的朋友,所以对我们签魔宠的习惯一向都挺反感。」

    对这样的警告,卜哥当然不会置若罔闻。

    「和你的那些老朋友一起去玩吧。」卜哥将兔子放在了地上。

    「牠们不是我的朋友。」兔子嘟囔着,跑到了一个角落里面。

    将魔宠安顿好,卜哥和巴米尔一起走了过去,先和那个侏儒打招呼的是巴米尔:「嘿!锁眼,很久没有看到你了,我请你喝一杯怎么样?」

    「是你这个家伙啊,走,我们去酒馆。」那个侏儒倒是不客气,拉着巴米尔就往外走。

    卜哥跟着两个人穿墙而过,此时酒馆里的人已经很多了,所有的座位上都坐着人,这些人有的是都鲁普奈尔的居民,更多的却是来集市的魔法师,不过普通人根本分别不出其中的差异。这个破旧的酒馆只有那么小的空间,卜哥感到奇怪,巴米尔请客喝酒,哪里还能够找到座位?

    「跟紧我,别走散了。」就在这个时候巴米尔回头叫了一声,卜哥连忙疾走了两步。两个人和一个侏儒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就在卜哥猜想,巴米尔是否打算另外找一家酒馆的时候,刚刚跨过门坎的他,突然间眼前一亮。

    他并没有站在都鲁普奈尔的大街上,而是进了另外一个酒馆,这里简直就是刚才那个酒馆的翻版,只是地方宽敞了很多,酒吧台就有七八米长。

    「不错吧,我第一次被别人带进来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巴米尔拍着卜哥的肩膀,将他从呆愣之中惊醒了过来。

    「好像魔法师都很喜欢玩这一套,当初你的那座铁匠铺也是如此,这是怎么做的?我也想弄一个这样的密室。」卜哥说道,有这样方便的东西,哪里还用得着搞什么暗道机关,随便弄一扇假门就可以了。

    「这没什么,有钱就可以弄到。」巴米尔指了指那个侏儒。

    「那么原理呢?是空间魔法吗?你不是说,到现在为止,空间魔法仍旧只是理论吗?」卜哥疑惑不解,这半年来他对魔法多多少少有了一些了解。

    「我也不知道。」巴米尔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这并不属于魔法体系,而是东方阵法师的杰作。」

    「阵法师?」卜哥问道,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而且从巴米尔的话中,他隐约感觉到,这个世界并非只有魔法师和教会掌握了神秘的力量。

    「你应该看看威廉詹姆斯写的《力量之源》。」

    已经找了个座位坐下来的侏儒忍不住插嘴说道:「你现在学习的魔法,和教廷的神术只是在这片地域比较流行,被你们称作为异教徒的那些沙民,就拥有属于他们的魔法和神术,再往东是瑜伽力量的领地,而极远的东方则被一种称作为「道」的力量所控制。阵法师就是那些修炼「道」的人。

    「不过他们修炼的体系和你们完全不同,根本没有什么空间不空间的概念,他们之中也没有人愿意去研究这方面的理论。」

    卜哥这一下算是大开了眼界,他以前一直以为除了南方的那两个古国,法克就是这个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国家,那些异教徒沙民是野蛮人,再远就只剩下一些未开化民族了。

    「我如果想弄一个这样的密室,需要多少钱?」卜哥问道。

    「先给我来一杯怎么样?」那个侏儒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卜哥无可奈何地朝酒保打了个响指:「两杯欧伯斯堡再加一杯冰块。」

    「你自己的呢?」那个侏儒问道:「没钱的话,我来请好了。」

    卜哥微微有点意外,这位居然是个慷慨的主,看来巴米尔说得没错,这个侏儒确实很实在。可惜这样的好意,他不能够接受,卜哥掏出了银质水壶晃了晃:「我只能喝这个。」

    「是男人的话,就应该喝酒。」侏儒规劝道,侏儒和矮人一样无酒不欢,越是好朋友越是喝得起劲。

    幸好旁边有巴米尔可以解围,巴米尔指了指卜哥的额头,那里有颗金色的痔,这颗痔并不起眼,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侏儒叫嚷起来:「你傻啦?没事找罪受。」他的眼光何等了得,当然知道这颗痔意味着什么。

    「有个白痴惹火了他,以至于不小心生出戾气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巴米尔随口说了一句。

    「是这样啊。」侏儒点了点头,很显然他的见识比巴米尔广,一听就明白卜哥为什么这样做。

    两杯酒很快就上来了,巴米尔和侏儒根本就没有品酒习惯,端起酒杯就一口喝干,喝完了还在那里直摇头:「这不是男人喝的,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那只侏儒更是拍着桌子叫嚷着:「上烈酒。」

    卜哥看了看那只侏儒的身材,心中暗想,应该很容易灌醉,灌醉之后生意或许会好谈许多,不过也可能这家伙三杯就倒。

    「门有好几种。」侏儒看到烈酒还没有上来,干脆先做生意:「一种比较简单,只是颠倒方向或者将距离错开几米,这种比较便宜,当初这家伙也买过。」侏儒指着旁边的巴米尔:「看在你请我喝酒的分上,我给你便宜一些,这种门一扇两万金币。」

    卜哥暗自高兴,这正是他想要的,和当初的巴米尔一样,他也打算弄一个陷阱,当然他绝对不会画蛇添足弄什么迷境怪出来吓人,万一有人也像扎克那样爆一下,岂不是反而害了自己!

    「另外一种是什么样的?」卜哥还想听听,有没有其它的选择,就算没用,长见识也好。

    「还有一种是两扇门一起卖,这种是按距离算价钱,最短的是十米,五万金币,之后每增加五米,价钱也增加一万,最远不过五百米。」

    这个价钱让卜哥的脸色顿时有些白,这也太贵了,门的事情或许应该以后再谈,还是先办正事要紧。随手将左侧护臂解了下来,放在了桌子上。

    「有办法帮我把这件东西改成魔导器吗?」卜哥问道。

    看到那条护臂,侏儒立刻产生了兴趣,侏儒一族对精巧机关的喜爱非常有名,几乎能够和矮人对武器铠甲的喜好,以及精灵对艺术的喜好齐名。

    「啧啧……」侏儒翻看的时候,还不忘记评论两句:「结构倒是很简单,构思令人赞叹,只是这手艺实在差了点。」

    「这样看来,你不是一个魔法师。」侏儒抬头瞄了卜哥一眼:「这东西可以算弩,同样也可以算是暗器,玩这个的人可以算是射手,也可以算是刺客。」他嘟囔了一声:「全都是魔法师的克星。」

    「他最怕的同样也是射手和刺客。」巴米尔一针见血道破卜哥的弱点。

    「是啊,这东西射程肯定不远,如果碰上强弓硬弩就惨了,同样如果被刺客近身也惨了。」侏儒喃喃自语着,他在想自己如果戴上这样的护臂会怎么样,这种武器不需要力量和技巧,对侏儒倒是很合适。

    「对付强弓硬弩要么躲开,要么用盾挡住,如果是魔法师的话,最有效的就是弄一面冰壁或者冰盾。」侏儒盘算着。

    「还有幻术。」巴米尔显得异常不满,射手是魔法师的克星,但是像他这样的幻术师却是例外,侏儒居然把这给忘了。

    「那是因为你没有上过战场。」侏儒不屑地说道:「在战场上箭矢如同飞蝗,总有一队人专门盯着魔法师,一旦有人被现是魔法师,等着他的肯定是一排箭矢,除了用冰壁抵挡没有其它的办法,幻术再高明的家伙也会被射成马蜂窝。」

    「用不着那么麻烦。」卜哥已经想了好几天,早有了答案。

    「帮我在上臂装一副能够伸缩的护盾就可以了,护盾不需要很坚固,我并不打算挡住劲弩,只要能够让箭矢偏开,别射在身上就可以了。」

    「偏转反弹?」侏儒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这倒是一个办法,不过用这种护盾的人,必须身手足够敏捷才行,普通的魔法师恐怕做不到。」

    「我还需要一套附体魔甲。」卜哥说道:「别给我那种带诅咒,穿上去就脱不下来的。」

    「这用不着你来提醒,附体魔甲我们又不是没有做过。」

    侏儒感到自己有些被轻视了:「这类东西虽然不多,七八种总是有的,听说过精灵一族的「剑咏」和「战弓」吗?他们穿的就是附体魔甲,这种魔甲用特殊的树叶、树皮和蔓藤制造,穿上这样的树甲,在有树木的地方不但行动自如,还可以隐匿藏身,要来一套吗?」卜哥摇了摇头,他要对付的双头龙就住在城里,他到哪里去找大片的树林?

    「我帮你弄一套北海鱼人的鳞甲怎么样?穿上它,你可以行波踏浪,鱼人鳞甲的特点是滑,不管是刀砍还是剑刺,都很容易被滑开,只要不碰上斧头或者战锤之类的重武器,鱼人鳞甲都能够应付。」

    这下子卜哥有些心动了。

    看到卜哥没有回答,侏儒又说道:「如果你不怕恶心的话,还有一种用吸血鬼的血浆和食尸鬼的皮炼制而成的赤血皮衣,这东西刚刚穿上的时候没什么好处,但是你如果杀了人,赤血皮衣就会变强,杀的人越多,那件衣服越强。」

    卜哥倒抽了一口冷气,与此同时,他的心狂跳不已,那正是他需要的。

    但是转念间,他又想起了教会,如果让教会知道,他手上有这种东西的话……后果不敢想象。

    更何况这种邪恶到极点的东西,上面没有一点诅咒是绝对不可能的,就算诅咒被暂时驱散了,也很容易再一次出现。

第四章 报仇是一种享受

    残月如钩,天空中的云,轻如薄纱,月夜下的海面一片寂静,有一艘孤零零的小船随波荡漾。

    船上只有卜哥一人,这里离海岸至少四十海哩,而且卜哥故意远离航道,就连那些走私贩子也从来不愿意进入这片海域。

    这艘船的船底被凿了一个孔,原本用软木塞子塞住,才没有漏水,卜哥朝着左右看了看,确定四周绝对没有一艘船只经过,他小心翼翼地将软木塞子拔了出来。

    水一下子从漏孔之中喷了出来,水柱窜起有一尺多高。

    卜哥一把将身上罩着的袍子脱了下来,他里面什么衣服都没有穿。

    深吸了一口气,他将旁边放着的一颗珠子拿了起来,珠子只有龙眼大小,黑漆漆的,却泛着一层金属光泽。

    卜哥的右手在那个龙眼般的珠子上轻轻一按,那个珠子就像是活了一般,猛地伸展开来,沿着他的右手而上,先是手臂,紧接着是整个胳膊,就像是一层皮膜一般铺了开来。

    这层流质一般的皮膜铺到哪里,卜哥就感觉到那里的皮肤和肌肉一阵酸胀,除此之外还有阵阵针刺的痛楚。皮膜的蔓延一开始非常迅,不过将整个右侧胸部全都覆盖之后,度渐渐慢了下来。

    这是因为卜哥没有魔力了,皮膜的生长完全靠魔力维持着。

    让自己完全放松,卜哥进入了冥想的状态,他一点都不急,巴米尔已经告诉过他,完成整个过程要好几天的时间。

    那层皮膜就是附体魔甲,这东西不像普通铠甲那样穿在身上就行,它更近似于那些对**进行改造的秘术,只不过附体魔甲不用的时候可以脱下来,不像改造**的秘术,一旦改变了就难以回复。

    水越涌进来越多,船渐渐被淹没了,不过这艘船毕竟是用木头造的,就算是注满了水,也没有沉下去,卜哥就像是躺在浴缸里面睡着了似的。

    那层怪异的皮膜一碰到海水就有了反应,皮膜上生长出细密的鳞片,这些鳞片一开始只有芝麻粒大小,但是眼看着就越来越大,等到将皮膜完全覆盖的时候,全都已经有指甲盖那么大。

    天明涨潮时分,海面渐渐变得不平静起来,一浪高过一浪。

    小船稍稍沉下去了些,这里离海岸很远,水深有十米左右,海底多有珊瑚暗礁,沉重的铁锚卡在暗礁上,让小船不至于被海流卷走。一根拇指粗细的硬质管子通到海面之上,牢牢固定在船头,空气在那里聚成一个大气泡。

    天渐渐放亮,阳光透过海水直射下来,此刻的卜哥整个胸口已经被魔甲附着,魔甲开始往四周蔓延。

    什么事都不做,只要保持冥想的状态,根本就感觉不到时间流逝,处于冥想状态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身体需求降到最低,用不着吃东西及喝水。

    白天冥想的效率似乎差了一些,这也难怪魔法师们都认为魔力于月亮,当太阳落山的时候,附着的部位才刚刚延伸到上腹部。

    日月交织着升起落下,当太阳第三次从东方的海面上升起,原本微微泛着海浪的海面上,突然间一条水柱冲天而起,当水柱落下的时候,一个浑身银光闪烁的人也随之落下,稳稳的站立在海面上。

    卜哥此刻的样子就像是一个怪物,他的身上密布着如同镜子一般的鳞片,这些镜鳞连脑袋都完全包覆,没有一丝缝隙,那颗龙眼大小非金非石的黑色珠子镶嵌在脸的正中,就像长了一只独眼。

    随着右脚轻轻一跺,方圆十米之内的海面波澜不兴,平得就像是一面镜子似的。卜哥看着水中的倒影,他转动了几下身体,变化了几个角度看了一眼,最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小银人,浑身上下光秃秃的,侏儒锁眼能够拿出来的附体魔甲里面,就以这件最没有气势。

    不过仔细一想,这也是理所当然,鱼人鳞甲是为了在水中作战而制,在水里任何多余的东西都会增加阻力。

    卜哥又跺了一下脚,海面上顿时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那艘浸没在水中的小船在漩涡之中快地打着转,突然间「喀嚓」

    一声,整艘船断裂开来,四散的木片被漩涡吸入了海底。

    将所有的痕迹全部毁灭,卜哥纵身跳上一个浪头,让海浪推着他朝海岸滑去,控水是这身鳞甲原本就有的能力。

    卜哥在一片到处是悬崖和暗礁的地方上岸,三天前,他在这里出海。

    从悬崖底下的溶洞中,卜哥拖了一个木箱子出来,里面放着他的衣服。

    卜哥用手轻轻地在脸中央的那颗珠子上拍了一下,只听到「咻」的一声,那身鳞甲就收了起来,珠子往上移了一些,隐没进额头的皮肤底下。

    附体魔甲只有第一次附体的时候比较麻烦,需要几天的时间,一旦附体成功就可以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地穿起或隐藏。

    穿上衣服爬上山崖,沿着山间的小路走了两个多小时,卜哥总算到了莫姆的兵营,向值班的士兵借了匹马,回到别墅的时候,差不多已是中午了。

    三天没吃没喝,卜哥又困又饿,现在给他一头牛都吃得下,可惜他只能够啃咸肉面包。

    将一筐面包搬回卧室,卜哥一边啃着面包,一边拿出信纸来,他有三封信要写,一封写给驼子,一封写给哥顿,最后一封是遗嘱。

    他犹豫了一下,曾经和他亲近过的人一个个在眼前晃过,英勃瑞修女、坎妮小姐、死去的瑞丽……甚至连已经背叛他的密特也在,最终只有英勃瑞修女和坎妮小姐的身影留了下来,这两个人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可惜他没有什么可以留给她们俩,将财产留给英勃瑞修女,就等于捐给了教会,他还没有那么慷慨,留给坎妮小姐的话,她根本不会在乎。

    拿起了笔,又放了下来,他不知道来回这样做了多少次。

    最终在一声重重的叹息之中,信纸被撕成了碎片。

    吃饱喝足,卜哥拿着那两封信去找托尔。

    山坡的另一边有一块凹地,那里是托尔练习剑术的地方,自从瑞丽死了以后,托尔练剑练得更疯了,以前他练剑的时候还有一些耍酷的味道,这和他的表演欲旺盛有关,在剧团的时候,他扮演的就是英雄、骑士之类的角色,但是现在那些花俏的动作全都没有了,剩下的是一股狠辣拼命的味道。

    「休息一下吧?」卜哥站在山坡上喊道。

    托尔没有回答,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你应该保持一些体力,别到时候,要你放开手杀人,你却杀不动了。」卜哥冷冷地说道:「替瑞丽复仇的时候到了。」

    话音刚落,托尔就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来,以前那双生气勃勃的眼睛,现在变得黯淡无光。

    「你帮我把这两封信送出去。」卜哥走下山坡,将信递到托尔面前。

    「为什么要我送?」托尔似乎不是在对多年的好友说话,语气之中没有丝毫的感情。

    「我请了一些人帮我们报仇,我认得他们,但是你不认得。」卜哥的回答很简单。

    这一次托尔没有再说什么,随手将信拿了过来。

    「顺便把都克找来,他一直在帮我们监视我们要对付的人。」卜哥说道:「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一心想着替瑞丽报仇,其它的人也一样,这么多年的朋友不是白做的。」

    托尔仍旧低头沉默着,不过眼神之中总算是多了一丝情感。

    回到别墅,卜哥一进入卧室就倒头睡觉,为了让魔甲成功附体,他不但魔力耗尽,体力也消耗大半。

    他还从来没有睡的那么香甜过。

    炎热的夏季渐渐到了尾声,都鲁普奈尔又开始变得热闹了起来。

    码头区位于城市西侧偏北,地方有些偏僻,不过因为索鲁河从这里流出,所以在都鲁普奈尔最周边一圈的地域之中,算是比较繁华的一块,这里最多的就是码头和仓库。城西原本就是平民阶层居住的地方,道路多少有些年久失修的感觉,仓库和码头更是如此。

    索鲁河只是一条小河,最宽的地方也只有十几米,通行的全都是二三十吨的小船,所以码头也只不过是用青条石铺成的两三米宽的堤岸,顶上架起一排吊钩和滑轮。所有的内河码头都是这样小得不起眼,仓库就紧靠河边,有的甚至横跨河的两岸。

    此刻就在这样一座横架在河面上的仓库里面,时不时地有人探出头来张望两眼,每当有船从下面通过,都会有人仔细观察一番。

    就在那些人显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时,一艘十五六吨的平地船,从河道拐弯的地方转了出来,远远的就放慢了度,还有一个穿黑衣服的瘦子,从后面的船舱跑到船头,不停地朝着这边挥手。

    「快快快,把吊钩放下去。」仓库里一个块头很大的汉子指指点点地命令着手下干活。

    船上装的是半船香料半船丝绸,还有六箱瓷器,这批货足够让他们吃两三年,所以绝对不能够出事。

    为了让这笔生意万无一失,叫来了两百多个帮里的一等打手,还有一百多个既可以当作苦力,又可以抄家伙干架的喽啰。

    附近的几个街口也都派人盯着,一旦情况不对头,负责望风的人就警报。

    有这样的布置,只要别遇上治安署新组建的骑士团,绝对能够支撑到援军到来。尽管自信已布置得万无一失,而且之前也没有走漏消息,为的这个头目仍旧觉得有些心绪不宁,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船总算靠了上来,吊钩也放了下去,吊钩底下张着一张大网。十几个手下顺着吊钩爬到船上,掀开盖在上面的大块油布,底下立刻露出一个个用麻布包起的包裹。

    「小心一些,里面都是上好的丝绸,别掉进水里,沾水的话损失就大了。」船上的那个瘦子嚷嚷着。

    「知道,知道,别啰嗦了。」那些被差遣做苦力的帮众嘟囔着,他们两人一组,抬起沉重的包裹往网子里装。

    「手脚都给我利落一些。」站在上面的那个头目探出身子,就像是个监工一般不停地催促着,他实在有些等不及了,招了招手:「再下去六个,度快一些……」还没有等那个头目把话说完,他脖子后面忽然一阵刺痛。

    血像泉水一般狂飙而出,头目原本就半个身子伸在外面,顿时一头栽了下去。扑通一声,河面溅起了很大的水花,紧接着血水就冒了上来,把河面染红了一大块。

    所有的人都愣了,还没有等这些人反应过来,一阵箭雨从旁边一个仓库的窗口倾泄而出。紧接着另一边的一座仓库也飞出一根带着火星的弩箭,「夺」的一声钉在了吊钩顶部的架子上,化作无数火星四散飞溅起来,这些火星沾到什么东西都会燃烧,转眼整个仓库就被点燃了。

    帮会的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船上的人最先倒下,每个人的身上都至少插着四五根箭矢,这些箭全都带毒,中了就别想再起来。

    不过和船上的这些人比,仓库里面的那些「苦力」要倒霉得多,仓库原本就堆满了东西,还都是易燃品,一旦着火,灭火都来不及,更何况另一边的那座仓库紧接着又射了一弩箭,这一次箭从一扇窗户里面射了进去,把仓库拦腰点着,这下子火窜得更快了。

    「扑通,扑通!」被夹在两团火当中的那些帮众,纷纷从窗口往外跳,运气好的跳到水里捡回一条性命,运气不好的跳到船上,不是摔断腿就是砸破了头,虽然死不了,却也凄惨无比。原本守在外面的那些打手,也乱做一团,有人想着灭火,也有人抄起家伙打算砍人,还有人撒腿就赶着去报信。

    就在所有的人六神无主的时候,突然间从旁边两个仓库的房顶上掉下四个箱子来,箱子一落到地上,顿时飞出一片蜂云。

    打手们四散奔逃起来,只要是正常人,对这种小东西总是充满了恐惧。

    不过再怎么逃,也逃不过这些用翅膀飞的小东西,转眼间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打手们,只能满地打滚。

    而且滚着滚着就不动了!

    仓库区火起,很多人远远地就能够看见。

    为了今天的这笔生意,双头龙的头目们花了不少心思,除了让老五负责接货,另外还安排了老三带着五百多个兄弟,在两个街区外的地方接应。

    一看到仓库区冒起了浓烟,这位双头龙的三爷就知道出事了。

    一声令下,五百多人浩浩荡荡地朝着仓库区杀了过去。

    这五百人手里拿着的大多是雪亮的砍刀,还有一些拎着十字弓的家伙混杂其间,这位三爷手里总共有二十把十字弓,一直都是他的秘密武器,现在全都拿出来了。不过他真正的依仗是身边的四个大汉,这四个人就是当初六爷带在身边,打算用来对付卜哥的打手。

    一路之上没有碰到任何阻碍,老五为了接货早已经将附近的道路全都封锁了,连码头区其它仓库的工人也远远地赶了出去,就算还有几个闲人看到着火跑过来凑热闹,见到杀气腾腾的景象,也肯定躲一边去了。

    快要靠近仓库的时候,就听到前面传来阵阵骚乱的声音。

    双头龙的老三呼啸一声,一手抽出腰刀,一手拉开十字弓,催马往前而去,那四个打手紧随其后。

    刚刚冲过十字路口,就听到前面传来嗡嗡的声音。

    「妈的,是蜜蜂。」这位三爷破口大骂,他已经想到各种可能,但仍旧未曾料到还有这一招。他还没想好破解的办法,蜂群已经嗡嗡地飞了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四个打手里面的一个,用手抓住路边的窗台,只见他一用力,竟然从窗台上掰下一块砖头,就听到一阵「沙沙」声响起,半截砖头被他捏成了碎屑,此人手一甩,砖块的碎屑洒了出去!

    那真正是密如细雨,细碎如沙砾一般的砖块碎屑,飞出去至少有二三十米远,一路之上击落蜜蜂无数。那人随手掰砖,随手挥洒,也用不着瞄准,就看到落到地上的蜜蜂越来越多,半空中的嗡嗡声越来越少。

    卜哥站立在一座仓库的屋顶上,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十字路口,他不停地吹着一个黑油油,像是甲虫壳做的哨子,似乎没有出任何声音,但是卜哥每一次吹它,远处的那些蜜蜂就会像听到命令一般起进攻。

    可惜当那个级打手出手,这件秘密武器就再也不起作用了,漫天的蜜蜂根本没有办法靠近,进攻的越凶反倒死的越快。

    不过卜哥并不打算放弃,反正这些蜜蜂是从乡下的农场,花很少的钱买的,就算死的干干净净,也算不上什么损失。

    看那个级打手掰砖块如同掰面包,卜哥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很庆幸自己没有轻举妄动,这个家伙的实力恐怕不在以前的扎克之下。应该也是一个徘徊在骑士的顶级,却始终得不到突破的人。

    卜哥用虫哨控制着那些蜜蜂,进行最后的进攻,看着成片掉落在地上的死蜜蜂,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样的人居然会愿意充当帮会的打手?」

    「这有什么?」兔子蹲在他的脚边,同样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下面的一切:「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有愿意为钱而卖命的人存在,你以为驼子和扎克那些人,真的愿意整天待在阴暗的地下室里面?」

    「有那么强悍的实力,怎会弄不到钱?」卜哥一直对这件事感到奇怪。

    「难道去抢吗?」兔子不怀好意地说道:「在法克,除了魔法师,有办法靠手艺弄点外快。其它人要么上战场,要么就是像这几个人一样给别人当打手或者保镖,反正地位都差不多,给豪门干的话,名声好听一些;给帮会干的话,名声虽臭,但是钱拿得多。」

    「只是在法克?」卜哥问道。

    「在法克绝对不允许商会拥有自己的武装,同样也不允许存在雇佣军团。」那只兔子解释道:「有些国家却允许,在那里不管是成为佣兵还是加入雇佣军团,都是不错的选择。」

    一个人和一只兔子正谈论着的时候,双头龙的那个级打手已经将挡路的蜂群清理干净,随着一声令下,队伍又进了。

    「快要到那扇门的位置了,让驼子那帮人准备好,把那四个家伙截下来。我可不想看到四头老虎掉进网里,网会被撕破的。」

    卜哥将哨子收了起来吩咐道。

    那只兔子听话的纵身从屋顶跳了出去,风托着牠往前滑翔了几十米,落在一片平房顶上,屋顶对牠来说就像是平地一般,转眼间就窜得不见踪影。

    看到兔子跑远了,卜哥沿着一根绳索往下爬。

    这些仓库的底下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暗沟。拉开一扇铁栅栏门,卜哥沿着铁质的螺旋梯子而下,耳边只听到一片哗哗的流水声。

    铁梯子的下方有六个人,这些人被脱得只剩下内衣,双手双脚都反绑着,嘴里还塞上了布条。

    「非常抱歉,回头我就会放了你们,现在只能够委屈各位待在这里。」卜哥打了个招呼,这几个人是仓库的工人,为了不让这些人碍手碍脚,才把他们绑在这里。

    这条地下暗河沟只有一米多宽,想要通行只能游过去,不过这对卜哥来说并不困难,他轻轻拍了一下额头,将鱼人鳞甲穿在了身上。

    忍受着暗河沟刺鼻的臭气和那些窜来窜去吱吱直叫的耗子,卜哥踏水而行,在这迷宫一般的暗河沟里面绕来绕去跑了数百米。

    这条暗河卜哥已经走过好几回了,他从一个事先锯开的隔水栅栏走了上去。上面是一个仓库,这个仓库建造在地下,紧靠着双头龙的那位三爷所站立的十字路口。

    「准备的怎么样了?」卜哥问道,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回荡着。

    仓库天花板上挂着一块明黄色的丝绸,上面画着许多稀奇古怪的符号。

    托尔穿着厚重的铠甲,手里握着一把短弓,占据了仓库出口处的那片高台,身后是好几捆箭矢散放着。

    「为什么还没有人下来给我杀?」托尔不停地做着拉弓瞄准的动作。

    「留一些力气,等会儿肯定让你杀到手软。」卜哥将通往暗河的盖子关上,并且从旁边移了一块石板过来,做完这一切,卜哥朝着托尔走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透过厚厚的墙壁传了进来。

    卜哥连忙加快脚步,他猜驼子那边十有**已经出手了。

    金属撞击声一下接着一下,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密,这让卜哥感到有些疑惑,是哪两个人在打?应该不会是驼子,如果是在以前,最有可能的是扎克,但是现在扎克突破了瓶颈,以他的实力,一个人就可以把那四个级打手给收拾了。

    卜哥的猜测只持续了一会儿,天花板上那张黄色的绸缎突然一抖,紧接着几个人接二连三地从上面掉落下来。

    这些人根本没有意识到会掉下去,甚至来不及有所反应就砸在了地板上,仓库不高,就算是横着摔下来也不会死,不过一时半会想要站立起来,那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旁边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的人守在那里。

    托尔早已等不及了,他拉开短弓稍微瞄准之后就是一箭,一箭就射中躺在最上面那个人的脑门,那个人嗷地叫了一声,身体一抽就倒在了地上。

    还没有等到他射出第二箭,从上面又劈里啪啦掉下一大串人来,这一次根本没有停顿,人就像是下饺子一样,不停的往下落。

    卜哥一直在旁边看着,他没有打算插手,先让托尔泄一通才好。

    看着头顶上的那面黄绸,卜哥叹息了一声,这东西花了他整整十万,就因为它可以移动,所以贵了整整一倍。

    突然白光一闪,一个掉落下来的家伙把手里的砍刀扔了过来,刀是冲着托尔飞去。托尔连躲都没躲,任凭那把砍刀撞到身上,当啷一声砍刀掉落在地,与此同时一枝箭矢回射了过去,掷刀的人可没有铠甲防护,箭矢顿时穿透了他的胸膛。

    有第一个人反击,其它的人也醒悟过来,他们看过四周,除了被卜哥和托尔占据的这扇门,就只有从掉落下来的地方逃出去了,但那是不可能的。

    「兄弟们,拼了,他们只有两个人。」也不知道是谁大喝了一声。

    回答他的是一片箭雨。那牙签般细小的箭矢,远没有托尔射出的箭矢有威力,不过上面涂抹的剧毒同样致命。

    如果说托尔是在杀人的话,卜哥就是在收割生命。他的工作就是对付这些普通帮众,只要是高手,就让给他花钱请来的那些人去对付。

    射倒了一批人之后,卜哥又停了下来,他在这里并不是为了杀人,杀人的乐趣就留给托尔去享受。

    这些人还没有到绝望的程度,虽然有些人犹豫不决地拼命往后退,有些人则傻乎乎地试图砸开墙壁,但是他们的手里仍旧紧握着砍刀。

    有人只想着逃出去,自然也有人想到拼命,一具具尸体被搬了起来当作盾牌。托尔的眼睛一下子红了,他一把将弓扔到了身后,拔出放在地上的剑,剑有两把,是那种剑身宽厚的阔剑,托尔抡起来就砍。

    他的剑路根本没有什么章法,只有两个字─疯狂,但是这种疯狂的战法,偏偏很适合这样的场合。托尔就像是一头狂狮扑进了羊群之中,所到之处全都是鲜血和残肢。

    那些想要夺门而逃的人,接连被砍死了十几个,还有更多的人被砍伤在地,嗷嗷地惨叫着,他们并不是打不过托尔,武器上的差距实在太明显了,砍刀根本就破不开托尔身上的重甲,再加上还有卜哥守在旁边。

    帮众之中有拿十字弓的,这些人就是卜哥重点照顾的目标,谁手里拿着十字弓,都会被一阵箭雨射杀,就算有人用死人作盾牌也没用,总是会有露出来的地方,卜哥的箭雨又密,只要露出一点空隙,就会被射中。

    此刻在卜哥头顶上那条大街上,光头巨汉扎克一个人独斗那四个打手。密侦处训练室的六个人此刻到了五位,只有整天睡觉的那个「乞丐」没来,那个人实在太懒了,再加上密侦处总要留一个高手坐镇,所以把他留下了。

    除了正在打斗的扎克,其它人各守住一角,卜哥请他们来,只是让他们对付高手,不过有个条件,他们必须把双头龙养的高手一网打尽。

    那四个打手,两个是骑士,一个是射手,最后一个用的是双手刺剑,又像是骑士又像是刺客。四个人里面掰砖块杀蜜蜂的那个,实力最高,他用的也是一把阔剑,路子和扎克一样大开大阖,狂劈猛斩。不过让扎克没有办法一鼓作气拿下他们四个人的,却是因为射手的那张弓。

    那张弓黑漆漆的,样子很不起眼,但是扎克只要被搭在那张弓上面的箭指着,就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因为这样,每一次他打算痛下杀手的时候,都会被打断,逼得只能跳开。

    随着一声暴喝,扎克的身体随着一连串的劈啪声响,变得更加巨大了。

    就看到扎克虚空劈了一剑,这一剑没有针对任何一个人,但是除了农夫之外,其它的人全都感到身体一沉,似乎身上坠了许多铅块一般。

    几乎在同一时刻,那个射手再也忍不住了,扣住弓弦的那根手指一松。一枝同样漆黑的箭矢射了出来,刚一离手,那枝箭矢就变成了黑压压一片。

    弓是魔弓,箭是魔箭。

    几乎在箭射出的一瞬间,扎克感到浑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张开了,久违了的恐惧感再一次向他袭来。

    再一次出暴喝,扎克将他刚刚得到的力量挥到了极致。

    四周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凝固了起来,那以一化千,密密麻麻的一片箭云也随之变得慢了下来,突然空气震动了一下,一道透明的波浪无声的掠过。

    没有声音,声音和空气一起被凝固了,天地间死一般的寂静。

    这种寂静转瞬即逝,耳边响起了一片破碎的声音。

    扎克手里的剑碎了,碎成了一块块的钢片;那密密麻麻的箭云碎了,碎得如同齑粉;和扎克正在对战的那两个打手也碎了,碎成了一片血雾。

    突然间血雾之中窜出两道如同毒蛇一般的剑光,一直在等待机会的那个刺客终于出手了,他选择的时机恰好是扎克释放出全力一击,身上没有任何余力的那一瞬间。

    他的剑法并不高明,但是扎克就是躲不开,时机抓得实在太准了。

    扎克只能够闭目等死,他眼看着剑尖穿透了他的衣服,一剑刺中心脏,一剑刺中了肝脏。

    剑尖刺进肉里,却立刻停住了,扎克微微一愣,他睁开一只眼睛。

    偷袭他的人已经死了,在刺中他之前就已经死了,伤口从胸口部位切开,整个人被一分为二,断开的伤口居然连一滴血都没有流淌出来。

    「我欠你一条命。」扎克朝着站在远处的农夫打了招呼,能够出这样一刀的就只有农夫。

    「快点把活干完,我想早点收工。」那个农夫随口说道。

    仓库的门缓缓地打开了,一群满身血迹哆嗦不停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能够走出来的大概有两百多人,更多的人永远地留在了那个仓库底下。

    最后出来的是身穿全身重铠的托尔,他身上沾染的血迹比其它人更多,一通砍杀之下,他的力气也消耗的干干净净,现在只能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所有的人里面只有卜哥的身上一滴血都没有,那身鱼人鳞甲原本就不可能沾血,再说他也没有被人近身过,想沾都没有地方可沾。

    「还有援兵过来吗?」卜哥问道。

    「我们的动静这么大,白痴都知道,自己被人给算计了,还会前来送死吗?」驼子说道。

    「没有援兵过来也没关系,我们找上门去。」卜哥并不在意,前后已经干掉好几百人,虽然对双头龙来说并没有伤到元气,却已经在这条九头蛇身上撕开了一条血口子。更何况,他现在正打算往那个伤口上洒「噬莳萝」。

    「还走得动吗?」卜哥走到托尔的身边问道。

    「放心吧,没有报完仇之前,我不会倒下的。」托尔的心情显然比以前好了许多。

    「你押着俘虏到码头去把那里打扫一下,那些被蜂蜇了的人,有很多可能没死,你给每一个人补一刀。」卜哥提议道。

    「这个工作,我喜欢。」托尔将两把阔剑扛在肩上笑了笑。

    今天注定是都鲁普奈尔血流成河的日子,也注定是双头龙最倒霉的一天。几个头目被紧急召集到了一起,他们知道出事了,不过只知道有一批非常重要的货被抢了。

    直到龙头老大从内堂走出来,他们才知道事情远比这要严重得多,负责接货的老五,和负责接应的老三都死了。

    「知道是哪票人干的吗?」和卜哥照过面的那个老六先跳出来问道。

    「还记得几个月前杀了我们十几个兄弟的那个小贵族吗?」红脸老头此刻的脸都有些泛紫了,所有的血液都冲到了脑门之上。

    「那个人?」不仅老六,其它的几个头目全都感到疑惑不解。

    「我们还没有来得及找他麻烦,他倒先来惹我们?」

    「当初我就说过,先下手为强,应该把那个家伙干掉。」

    「现在也不晚,我去召集所有的兄弟,把那个家伙剁成肉酱,绝对不能够让老三和老五就这样白白丧命。」

    「现在召集人马还有个屁用?老三负责接应,肯定带着那四个人,老三也死了的话,那四个人肯定同样凶多吉少,一个小小的贵族,有能力杀掉那四个人吗?」

    「那个家伙的背后有密侦处撑腰,上一次他脱困,不就是请密侦处的那个驼子帮忙的结果,这一次他肯定还是请了那群煞星帮忙。」

    「他可以请人,难道我们就不可以?我们又不是没有门路。」

    「……」底下一片喧闹声。

    「够了。」红脸老头大喝了一声,他朝着下面扫了一眼:「老二,你说说看,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现在的脑子不太好使。」

    红脸老头所指的老二,就是站在一旁像是狗头军师的人物,只见此人转了转那双三角眼,往红脸老头跟前走了几步说道:「这件事的背后肯定有人在搞鬼,两个月之前,我就听说了一件事,我们要对付的那个人,全家被人下了毒,而且据说那个人去请牧师的半路上,还遭遇了伏击。」

    「这件事是你们中的哪个人做的吗?」红脸老头朝底下那些头目问道。

    所有的人都矢口否认,老二也连忙解释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一次肯定有人在背后搞鬼,我们确实打算对付那个人,应该打听的消息也已经打听得差不多了,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动手,是因为现在那片海滨住着很多上流人物,在这些人眼皮子底下随便杀人,会惹来很大的麻烦。

    「再说了,如果是我们动手的话,怎么可能用下毒这样不可靠的手段?那四个人不是白养的?这种活让他们去干,绝对万无一失。」

    听到老二这样一番分析,红脸老头怒不可遏地握紧了拳头:「别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要不然,哼哼!」此刻的他充满了杀意。

    「幕后下黑手的家伙肯定是要找出来的,但是……」老二用手指画着圆圈,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眼前这个难题却要先解决。」

    「你说该怎么做?」红脸老头连脑子都不打算动,阴谋暗算他不擅长。

    「请人。」老二毫不犹豫的说道:「把能请的人全都请来,只要请来的人让密侦处那些煞星感到忌惮,仗就打不起来。」

    「为什么不趁机宰了那个小子?」红脸老头怒喝道。

    「没有密侦处的那几个煞星在,我们想什么时候杀那个小子,就什么时候杀,何必急于一时?」狗头军师老二笑着说道。

    「我如果执意想要一次解决问题呢?」红脸老头非常不满意。

    「这个……」老二沉吟半晌苦笑着摇了摇头:「恐怕做不到,别忘了那个小子毕竟有爵位在身,我们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如果当众杀了他,那罪名可就大了,以下犯上谋害贵族,这是等同于谋反的大罪。

    「再说,我们请来的人,可以替我们挡住密侦处的那些煞星,却绝对不会让我们杀那个小子,如果我们杀了那个小子,他们很可能为了撇清自己,反过来把我们全都给干掉。」

    听到这样一说,红脸老头挥了几下拳头,却也没有什么话了,在都鲁普奈尔,他还做不到为所欲为,哪怕当年让治安署退避三舍的时候,他们也不可能随心所欲。

    「就按照你说的那样去办。」红脸老头闷闷不乐地说道。

    「果然和当初计算的一模一样。」卜哥笑着和巴米尔说道。

    「不管怎么说,我和这些人也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这类帮会别看势力有多么庞大,其实只是自以为是罢了,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真的遇上硬手的时候,他们除了投降或抵死一拼,就只有请人帮忙这条路可走。」巴米尔说道。

    「到了关键的时刻,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真正拥有的实力。」卜哥叹息了一声,他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不是这个世界所遵循的游戏规则。

    以前跟在芭瓦德维伯爵身边看到听到的一切,告诉他,在这个世界上拥有财富有多么重要,财富和用利益编织而成的关系网,让芭瓦德维伯爵的地位稳如盘石。

    等到他成为小镇纳加的镇长,和对手勾心斗角了一番之后,他看到的是地位的重要。高位者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下位者的命运,即便很多地位已经很高的人,在更高的权势面前也不得不俯低头。

    利益、地位、武力。

    这个世界游戏规则的核心,到底是它们中的哪一个?

    可惜现在的他没有时间考虑这些。

    不大的庭院当中,到处是鲜血和尸体,到处是刀光剑影,这是卜哥踏平的第三个双头龙分部,带他到这里来的,是那些投降的双头龙帮众,一开始只有在那个地下仓库收编的两百多人,现在人数已经扩大到将近七百人,这些人既负责带路,又是炮灰。

    守护骑士不管怎么说也是骑士,身为骑士的他第一次领兵带队。

    原来作一个统帅也不难,卜哥忍不住这样想着。

    只要逼着每个投降的人服下一颗尸虫卵,然后用虫哨控制孵化的尸虫,让服下虫卵的人品尝一下尸虫噬心的痛苦,就没有人敢不听从命令。再让这些投降者血洗过一个双头龙分部之后,这些投降者连最初手软的缺点都消失了,杀起以前的同伴来一个狠过一个。

    这就是他找来的「噬莳萝」,从现在的效果看来,这一招确实有效,有什么人比双头龙的帮众更了解双头龙本身呢?这一次就算毁不掉这个帮会,也会让那些帮众人心涣散。

    卜哥隐约感觉到身上的戾气越来越浓郁了,他异常郁闷,自己没有亲手杀人,难道那些死了的双龙会帮众仍旧算在他的头上?

    戾气重的坏处已经显露了出来,他看着地上的鲜血,看着满地打滚哀嚎着的那些人,看着在刀光剑影之中渐渐消逝的生命,他有的,居然是一种快感,一种难以遏制的快感。

    卜哥浑身打了个寒颤,他连忙从怀里取出一串念珠:「主是唯一的光明,无处不在,无处不能照耀,主的光辉指引我方向,哪怕是深渊,哪怕是悬崖,都会化作坦途,迎着主的光辉,歧途远离于我……」

    卜哥默默咏颂着,随着他的咏颂,他的身上渐渐透出一层淡淡的白光。

    「你现在越来越像教会的那些神棍。」巴米尔异常不满的在一旁说道,要不是对卜哥的情况了如指掌,恐怕他已经翻脸了。

    卜哥根本不打算回答,他只是将声音放低了一些,随着祈文的咏颂,他的心渐渐变得平静下来,而且隐隐约约似乎感悟到了些什么。

    「别在一旁捣乱。」兔子风月踹了巴米尔一脚:「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他这样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只是讨厌教会的那一套罢了,宗教裁判所的那些疯子就像这个家伙一样,一边祈祷一边杀人,让人非常恶心。」巴米尔说道。

    「你懂什么?」那只兔子撇了撇嘴:「这就是教会高明的地方,一个生命在即将死亡的瞬间,会引出极其强大的力量,那些在生死悬于一之间的突破,其实就是无意间得到了这股力量的帮助。

    「不过大部分情况下,这种力量未曾爆就消散了。教会早就现了这种力量,才展出了一套秘法来获取这种力量。」

    「妈的,这简直和恶魔没有什么两样!」巴米尔骂骂咧咧起来。

    「你说的没错,这其实就是恶魔特性的原理,教会现这种力量,也是因为研究恶魔的缘故。」那只兔子说道。

    巴米尔和卜哥狐疑地看着那只兔子,他们两个人对兔子的来历越来越感到好奇,这样的秘密,恐怕教会高层也不会有太多的人知道,牠又是从哪里得知这些的呢?

    双头龙的堂口一个接着一个被挑灭。

    一开始收获确实颇大,每一次都杀得血流成河,投降的帮众总是比战死的人要多得多,但之后几个堂口,大多得到了消息,最多只有几个小喽啰看门,看到这种情况,卜哥和其它人都已经明白,真正的死战就要来临。

    下一个堂口在鲁普奈尔西郊,一条并不太宽的街道两边,是稀稀落落的平房,房子里面原来的住户显然都已经被赶走了。

    十个身穿长袍的人,或是坐在路边的椅子上、或是站立在街口、或是飘浮在半空、或是斜靠在窗口,把前面的路给堵死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在一百多米之外的地方就停了下来,那些被卜哥驱赶着不得不对以前同伴挥刀的普通帮众,被一股无形的威压阻挡在那里。

    卜哥原本走在队伍末尾,前面的人一停下来,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你留在后面。」卜哥对托尔说道。

    托尔的一左一右背着两个金属圆筒,那里面装着的是卜哥重金买来的武器,这是他最后的杀招。

    卜哥骑着马缓缓而行,身后跟着巴米尔。快要走到队伍最前列时,就看到密侦处的那些人,三三两两地站在那里,两边的高手已经对峙了起来。

    对面的人虽然穿着长袍,却躲不过驼子的那双锐眼。

    就听到驼子用不屑的语气说道:「多克、勒穆、卡西门多,你们三个不管怎么说都是教会的人,给双头龙帮忙,说不太过去吧。」

    被说到的那三个人只能够装聋作哑,他们事先也没问清楚要对付的人是谁,纯粹是为了钱才来帮忙,等到看见对手是密侦处训练室的这帮煞星,心里已经有些后悔了。

    双头龙一直以来就是鲁普奈尔最受到忌讳的一颗毒瘤,说不准,这次是不是哪位大人物在藉题挥,想要砍掉这颗毒瘤的人,不是一个两个。

    飘浮在半空中的那个人不紧不慢地说道:「各位有没有觉得,今天都鲁普奈尔的血腥味太浓了一些?」

    「阿卡拉,你有资格说这话吗?」驼子对这个臭屁家伙特别反感,别人都站在地上,只有他飘着,还飘的那么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被叫到的那个人倒也没有生气,只是指了指站在后面的农夫:「你是他们之中的老大,这些人全都听你的,你放一句话吧,要么今天到此为止,大家拍拍**回家,要么就斗上一场,看看谁更厉害。」

    「阿卡拉,你玩的是魔法,我练的是刀,你只要飞在天上,我根本就打不到你,但是你下来的话,肯定会被我剁了,你认为我们打一场有意思吗?」农夫仍旧是以往那套不紧不慢的样子。

    巴米尔和卜哥远远地停在队伍之中。

    「这个叫阿卡拉的家伙,是供职于6军部的魔法师,他和哥顿一样擅长掌控元素,不过实力比哥顿要强不少。」巴米尔解释道。

    「这个家伙平时也这么嚣张吗?」那只兔子问道:「别人不说话,就他先跳出来。」巴米尔想了想,他和这个人以前没有打过什么交道,最多在集市和聚会的时候见过几次。

    「印象中,现在已经没有哪个魔法师会特别嚣张,实力越强的魔法师,越会夹着尾巴做人,因为越强的魔法师越受到关注。」

    巴米尔有些无可奈何,但是这却是事实。

    「有这种事情?」卜哥有些难以理解。

    「那是理所当然的了。」巴米尔叹道:「你至少算得上半个魔法师,居然没有现魔法师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可以大规模地杀人,哪怕只是一个学徒,也可以轻而易举的屠城。」

    「没有那么夸张吧。」卜哥说道。

    「你自己不就是证明?你花点时间去收集足够多的虫卵,然后控制一群人让他们去杀另外一群人,如果没有人制衡你的话,就算鲁普奈尔这样的巨型城市,也会被你一个人屠个精光。

    「像我这样的幻术师可以制造大规模的幻觉来杀人,阿卡拉那样掌控元素力量的人,杀起人来更直接和快,不管是用火还是用毒都可以办到;至于那些黑魔法师越不得了,黑暗诅咒、召唤死灵、制造瘟疫,杀起人来简直就像是割麦子一样。」

    卜哥在一旁听着,已经有些心惊肉跳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传来了一阵刺耳的碎裂声。

    农夫居然真的出手了。

    卜哥还是第一次看到,密侦处的这位一哥出手。他以前只知道农夫用的是刀。那是一把刀身狭长,微微带着些弧度的长刀,刀长至少有四尺,碧莹莹的如同一汪秋水。

    这个普普通通和平常农夫没有什么两样的家伙,握住刀柄之后,整个人立刻就变了。变得冰冷、变得漠然、变得死气沉沉。

    突然间一道寒光冲天而起,寒光似虚似实,如影如幻,初起之时看似缓慢,但是眨眼间已经来到了近前。

    那个飘浮在半空之中的魔法师根本来不及反应,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密侦处的一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有所突破,到了身随刀进,破空往复的程度。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四周数十米之内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圈细密的雷网顿时凭空显现。

    刀光和雷网在半空中交会,顿时激起重重光影和漫天的火花。

    一击之下两个人再一次分开,农夫落地的时候一个踉跄,他看上去有些狼狈,身上到处都是焦痕,不过他的对手更不好受,随着一声闷响,魔法师重重的掉落在地上──他被敲昏了。

    「干什么用刀背?」驼子在一旁嘟囔着:「这个家伙可没有留什么情面。」农夫耸了耸肩,将刀插回刀鞘,他并没有在意。

    一刀,只是一刀,让对面的人感到震惊。

    「厉害。」刚才被驼子叫破身分的三个人之中的一个,拎着一根金色的法杖走了出来:「不愧是密侦处的老大,这一刀隐约已经有了能够斩破这个世界的感觉,离绝强者仅仅只有一步之遥了啊!不过……」

    这个家伙话锋一转:「赫赫有名的密侦处六煞星里面没有魔法师,却是众所周知的一件事,所以双头龙请来了我们这些人,不知道除了一哥之外,还有谁能够和我们一战?」

    说话间,此人右手一抬,金色法杖直指这边,法杖顶端是一个天使像,天使那高耸的双翅间凝聚起一点白色的光点,光点转眼间变成了一个光球。

    也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声:「快躲开!」

    密侦处的那几个人先跳了开去。

    卜哥被身边站着的巴米尔,用力拽着按倒在地上,几乎在倒地的一瞬间,一道两米粗细的白色光柱和他擦肩而过。

    那道光柱有着异乎寻常的穿透力,从街道这头一直照射到街的另一头,那些向卜哥投降的双龙会的帮众,有很多被那道光柱穿过。

    几乎在一瞬间,惨叫声响彻了这条街,被光柱罩住的人,哭嚎着倒在地上,他们的身上脸上全都是燎泡和焦痕,好像被热油烫过一样。

    看到这样的惨状,别说卜哥,就连巴米尔也已经恼了,这哪里是点到为止?根本就是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两人从地上爬起来,卜哥抖手就是一箭,这枝箭与众不同,出手后顿时化作一缕灰烟,巴米尔同样举起了法杖,朝刚才出手袭击他们的那人一指。

    那个人的脚下顿时窜起了一道火柱,火柱将他瞬间点燃,正当那人拼命想要从焚身的烈火之中挣脱出来的时候,突然间他浑身一阵颤抖,卜哥射出的那枝诡异的箭矢,已经穿透了他的身体。

    烈火来得快,去得也快,轻轻一卷瞬息间消失了,只留下一件长袍、一堆衣服和一根顶部点缀有天使塑像的法杖,而人却已经消失了,化作了一片灰黑色的飞烟。

    自从开战以来,两边请来的高手,终于有人死了。

    死的有些冤枉,死的有些不明不白。

    所有的人都将注意力投在了卜哥和巴米尔的身上。

    「你不该杀他。」农夫重重叹了口气。

    「是他先破坏了规矩,而且也是他先袭击我,我只是自卫罢了。」卜哥并不在意,他走到众人的前面,朝着那几个穿长袍的人打了个招呼。

    「各位,这是我个人和双头龙之间的纠纷,我和各位之间其实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们是被人花钱请来的,而我要对付的是双头龙的人,你们和我有必要这样拼死争斗吗?」

    卜哥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亮了亮手里的佩剑。

    对面的这些人全都是双头龙临时请来的,对双头龙到底和什么人结怨根本一无所知,只知道他们要对付的是密侦处的那几个煞星。

    这些人接下这笔买卖,是因为密侦处实力虽强,却没有魔法师,现在突然间跳出来两个魔法师,其中一个还是双头龙的正对头,情况就不一样了。

    互相用眼神交换了一下意见,那个叫多克的被当作代言人推了出来。

    此刻这位多克先生也想明白了,这浑水还是不沾为妙:「刚才是我们的人太过鲁莽,出手不知道轻重,不过他已经用生命作为代价,来弥补他的失误,双方应该算是扯平了吧!」

    先把软话抛出来,多克这才说出他们商议之后的决定:「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在法克,我们几个人还算有些面子,不如这样,我们把双头龙管事的那几位头目请出来,由阁下和他们几个,自己解决纷争。」

    卜哥等的就是这句话,但是还没有等到他回答,驼子已经抢着说道:「你说的这些话,算不算数?」

    「我连这点信用都没有吗?」多克有点哭笑不得。

第五章 你算计我算计

    鲁普奈尔郊外的旷野之中,两拨人马相对而立,一边只有十几个人,另外一边却是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

    在这两拨人马的中间还站着几个人。这些人从穿着看来,身分显得五花八门,有贵族、有公务员、有治安官、有商人,甚至还有一个看上去像是在宫廷任职的人。

    卜哥有些意外,从驼子提出决斗,到现在只不过一个小时,到底是从哪里请来的这些仲裁者?

    这些仲裁者之中为的是一个干瘪老头,让卜哥有些意外的是,其它的人称呼这个干瘪老头为公爵。连一向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驼子那帮人,居然也对这个老头毕恭毕敬。

    「双方既然执意用决斗来解决纷争,就只能悉听尊便,决斗有很多种,有些相对公平一些,有些则不然,你们现在所选择的这种没有任何限制的决斗,在我看来是最不公平的,但是你们双方都希望采取这种方式,我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公爵老头显得有些唠叨,说了半天才提到正事:「各位如果没有其它问题的话,请把生死文契签了。」

    生死文契并不是只有一张纸那样简单,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一条条规定,总共有六张纸之多,而第一条就写上「生死由命,在决斗之中被杀,不需要对方负任何责任。」

    卜哥并没有把所有的条例看完,生死文契已经用了几个世纪,见证了无数场决斗,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漏洞。

    「笔呢?」卜哥问道。

    那个公爵指了指他的手指:「用血写,既然你连命都不在乎,想必也不会在乎付出几滴鲜血。」

    卜哥看了一眼边上的托尔。

    只见托尔咬破中指,蘸着血在文契的末尾签上了姓名。

    卜哥苦笑着抽出了一根箭矢,那上面有毒,不过他调制的毒药对他本人无效,用箭头轻轻刺破中指,挤出几点血液,卜哥仍旧用那枝箭矢蘸着血液,也同样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生死文契被收了起来,装进了一个皮质的盒子。

    那个被众人称作为公爵的老头,指了指四周,周围有一圈木桩:「决斗虽然没有太多的限制,不过最基本的限制还是有的,先就是决斗的范围就这么大,出这个范围就算输,而输了的一方就必须死。

    「其次就是决斗的人只能是你们八个,六对二虽然有些不太公平,但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哪一方都不能请人帮忙。」

    说完话,老头挥了挥手,两边的人各自往后退,把决斗的场地让出来。

    驼子微笑着走到卜哥身后,低声说道:「我相信你能赢,也希望你能赢,我把你预付的酬劳全都作为赌注,押在了你赢上面,赢了的话,我分你一半。」

    卜哥笑了笑,他完全可以猜到,自己这边的赔率肯定非常惊人。

    「现在还可以下注吗?」卜哥问道,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他,心里异常平静,似乎即将和人决斗的并不是他本人一般。

    「非常抱歉,十分钟之前已经封盘了,赌场不再接受任何赌注。」驼子拍了拍卜哥的肩膀:「等下一次机会吧。」

    所有的人全都退了出去。

    那几个仲裁者凑在一边,其中一个治安官打扮的人,跟在干瘪老头的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公爵,我刚才看到您好像也下了一注,您似乎押的很大啊。」

    「你的眼睛可真尖啊,不愧是治安署的人。」干瘪老头笑道:「有机会大赚一笔,当然不能够错过了,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啊。」

    那个治安官连忙说道:「您这样说,显然是押那两个年轻人赢了,他们俩的赔率确实很高,但是您凭什么认为他们会赢?

    「您肯定知道,双头龙的老大曾经是东部军团的一名骑士,在密斯拿会战之中受了伤才离开军队,虽然现在老了,但是实力仍旧不容忽视啊,再说双头龙的另外几个人也不是软柿子,除了老二只会动脑子,老五擅长理财才被提拔上来,其它的几个,可全都是从底层拼杀出来的亡命之徒啊!」

    「你小子对双头龙的底细倒是知道的很清楚,可惜你的眼力差了一些。」干瘪老头瞇缝着双眼,眼角迸射出点点利芒,「那两个年轻人恐怕一开始就打算用决斗来解决问题,他们真是有钱啊,这身装备没有几十万金币恐怕弄不到手,这笔钱就已经足够砸死双头龙了,更何况想要用这身装备也是要有本事的,那个小子不简单啊。」

    似乎为了验证老头的话,卜哥瞬息间将附体鳞甲完全的穿在了身上,原本他一直没有戴上头罩,为的就是不想引人注意。

    在鱼人鳞甲的外面,卜哥一直穿着一套弓骑兵用的轻质皮甲,这既是为了掩人耳目,又是为了当作放东西的口袋,鱼人鳞甲最大的缺点就是浑身上下光溜溜的没有地方放东西。

    用鳞甲盖住头脸的同时,卜哥将佩剑用力抛给了驼子,在决斗当中,这东西根本派不上用场,他从来不用剑作战。

    旁边的托尔,将头盔的面罩一下子放了下来,他一身重铠,双手持剑,背后挂着一个一米多长碗口粗细的金属圆筒。

    卜哥让鳞甲附体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看在眼里,这下子买双头龙赢的人,全都脸色黑,就算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看那诡异的样子,也能够猜到卜哥绝对不简单。

    既然注意到了卜哥,自然也连带注意到托尔,托尔身上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个金属圆筒。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间出了刺耳的尖叫声:「矮人碎山雷!是矮人碎山雷!快,再躲远一些,这东西爆炸起来可不长眼睛。」

    话音刚落,请来观战的人里面,那些魔法师全都慌慌张张的跑得很远,还全都拼命往身上加防护。还有一个不是魔法师的人也在跑,他就是被称作为公爵的干瘪老头。

    其它的人虽然不知道矮人碎山雷是什么东西,但是看到现在这副模样,也只有跟着一起跑。

    决斗场上,红脸老头看到卜哥戴上那奇怪的「头罩」时,脸就变得僵硬起来,他看过这种人,当年战场上他和这类人合作过,也和这类人交过手。

    「我们的麻烦大了。」红脸老头喃喃自语着:「老二,我们都被你给害死了,你怎么收集的资料?什么狐假虎威?什么没有太深的背景?那家伙不是一个魔法师,就是魔战、魔弓之类的人物。」

    那个狗头军师一般的老二,此刻正面如土色地看着托尔胸前挂着的金属圆筒,红脸老头怒火冲天的声音,其它人都听到了。

    虽然不知道碎山雷是什么东西,但是看这些人匆匆而逃的样子,肯定不会是好东西。

    「大家小心,别打那个穿重铠的家伙。」老二哆哆嗦嗦地叫道。

    「混帐,那家伙比较容易对付,另外一个是块铁板。」红脸老头怒道。

    「但是……」老二指了指托尔:「那个家伙身上挂着的东西好像叫碎山雷,似乎是矮人用的东西。」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很长也很响亮的吸气声。

    老头的那张红脸已经变成了白脸。

    他见识过这种武器的恐怖,这玩意儿是用在大规模战役上的,一声巨响,百米之内尽是碎肉和血泥。

    还没有等到老头想好对策,托尔已经冲了过来。

    双头龙的六个头目不约而同地做出同样的选择─逃跑。

    这六个人除了红脸老头身上穿着重甲之外,其它人选择的全都是轻甲,这些护甲同样是花重金买来的高档货色。

    红脸老头身上的那副重甲透着淡淡的金色,肩上、背后、双腿外侧都有一些被拆过的痕迹,这原本是教会圣骑士专用的铠甲,是他通过特殊的门路弄来的,价钱比卜哥身上的那件附体魔甲还要昂贵。

    这身圣骑士铠很重,不过穿在红脸老头的身上,却彷佛只是练习用的厚棉布护甲一般,丝毫不影响他的行动。

    和这六个人比起来,托尔就显得狼狈了许多,他很强壮,却没有系统的训练过,一件重甲穿在身上,能够跑起来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叮叮叮」一连串轻响传来,六个头目之中实力最差的老二踉跄了一下,他被射中了,在一瞬间他至少中了一百多箭矢。

    没有人看清这些箭矢是怎么射出来的,同样也没有人能够看清箭矢飞行的轨迹。

    可惜所有的箭射在了那件湛蓝的轻甲之上,居然一枝都没有穿透进去。

    那个狗头军师被吓得魂飞魄散,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被当作是要解决的目标,他们这伙人里面以他最弱,拿他开刀最正常不过。

    可惜他除了逃,也想不出什么对策反击,他的武器是一把十字弓,但那只是装样子用的,除非目标在五米之内,要不然他绝对射不准。

    此刻的卜哥同样大吃一惊,他事先已经想到,双头龙的这些头目肯定有一些好东西,却仍旧低估了这些人的家底。

    他的这对新护臂是花费大价钱,请侏儒锁眼帮他订做的,制造这对护臂足足用去了六十公斤黄金,外加两根荒原巨蚤的腿筋,现在他能够将箭矢射出一百五十米,还有余力穿透法克军队士兵所穿的胸甲,威力只比笨重的十字弓逊色一点点。

    他用的箭也是专门订做的穿透箭,想要破开重甲,简直就像是撕纸那样容易。

    但是现在居然没有穿透那件轻甲。

    可惜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卜哥往旁疾闪。

    一个身体四周笼罩着暗淡金光的人,正朝着他冲了过来,那个人用的是左手剑,那把剑比普通的剑要宽得多也短得多,甚至有几分像是斧子。

    虽然只是转身之间匆匆一瞥,卜哥却已经认出了这个人的身分。

    此人就是双头龙的龙头老大,密侦处的档案室有他的数据,此人年轻时是一个骑士,后来在一场战役中受了重伤,据说他的右手从此废掉了。

    卜哥双手连挥,这一次他用的是细雨四式的第二招「雨打芭蕉」,这招的特点就是快。他瞄准的是这位红脸老头的脸。

    除了鱼人鳞甲,其它护甲全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眼睛。

    红脸老头的实力确实比卜哥要强得多,就算不穿那身圣骑士铠甲也是如此,但是他毕竟没有修炼出精神力量来,面对这些眨眼即至的箭矢,他也只能用手里的那把宽剑去挡。

    刚刚将剑挪开,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眼前一亮,就像是一万个太阳同时出现在眼前。

    闪光术!

    老头很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以前在军队的时候就尝到过苦头,战役开始之初,双方的魔法师都会用这类魔法,来打乱敌人的阵型。

    不过这招对他这样的骑士无效,老头静静地站在那里,用耳朵代替眼睛,那柄宽剑挡住了面罩缝隙。

    耳边果然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和身体挤开空气出的嘶嘶声,老头却丝毫没有感到高兴,这些声音四面八方,如虚如幻,若隐若现,根本无法捕捉到确定的方位。

    用闪光术一击得手,卜哥当然不会浪费机会,闪光术只能够出其不意偷袭一下,不能够趁此机会将这些人解决的话,再用就不灵了。

    和闪光术一起动的还有幻声术,他以前和密侦处的那些人交手并不是毫无收获,至少已经知道,高手能够靠听觉和对风的感知,来替代暂时失明的眼睛。既然知道闪光术的缺陷,在决斗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看到双头龙的老大陷入了失明和幻听的双重禁锢之下,卜哥快地绕了一圈,想要寻找能够攻击的空隙。

    他很郁闷地认出了老头身上穿着的那身圣骑士铠甲,在修道院长大,他对于圣骑士铠甲当然了解,圣骑士铠可以称得上世上防护力最强的护甲,就算是用十字弓抵近射,也未必能够破开这种铠甲。

    看到老头就像是一只缩头乌龟,让人没有下嘴的地方,卜哥不得不转过头去对付另外几个人。

    双头龙的这些头目,实力也有高低上下之分,除了红脸老头之外,最强的是一个用一杆血色长矛的家伙。

    那杆长矛非常诡异,细长的矛身上缠绕着一道血色的影子,那影子像是一条蛇,不停盘旋着扭曲着,矛尖更是诡异,每一次划过,都会荡起层层血浪。

    卜哥用一排追魂箭替换下了普通箭矢,刚才他就是用追魂箭杀掉了双头龙请来的那个帮手。

    追魂箭也是从侏儒锁眼那里订制的武器,一枝要价两千金币。

    他想着对付别人,别人同样也想着对付他。

    六把斧子朝着卜哥飞了过来,这是老四的绝招,不知道有多少人丧命在这六把斧头之下,而卜哥一直紧盯着的老八,一个「疾冲突刺」,长矛划开层层血浪,将卜哥的所有退路全部笼罩在了里面。

    就听到「铮铮」两声轻响,卜哥的手臂上突然间弹出两面光滑闪亮的狭长盾牌,左手盾牌迎着六把斧子拍去。

    六把飞斧一下子就被崩开了,朝着其它的方向飞了出去。

    卜哥右臂盾牌轻轻一圈,那柄诡异的长矛被挡在了外面。

    已经腾出来的左手,轻轻一抖,一枝灰蒙蒙的箭矢疾射而出,飞出不远便化作一缕狭长的灰烟,这缕灰烟看上去飞的并不快,但是转瞬间却已经到了眼前。

    卜哥射的是掷出六把斧头的双头龙老六。

    那缕灰烟无声无息地没入双头龙老六的眉心。

    不过卜哥本人也不轻松,他以为自己挡住了那柄诡异的血矛,未曾想到双头龙老八腰一拧,全身的劲道凝聚在矛尖。

    一道血光疾穿而过,将卜哥打飞出去十几米远。

    卜哥穿在外面的那层轻甲,被那道突如其来的血光割裂成了碎片,里面的鳞甲也裂了一长排,好在有这层鳞甲,他才躲过了被血光穿身而过的厄运。

    鱼人鳞甲对长矛、箭、剑之类穿刺伤害的武器,防御效果极佳,矛尖血光刺中他身体的一瞬间,细密的鳞片将锐利的锋芒滑了开去,鳞片底下是一层油一般的脂肪,血光凝聚的那恐怖的穿透力,被这层脂肪卸去了大半。

    被击飞出去的卜哥,却也没有忘记还击,他的身体还飞在半空之中的时候,右手护臂之内的那一枚追魂箭已经被射了出去。

    追魂箭用不着瞄准。

    又是一声沉闷的轻哼响起,双头龙除了龙头老大之外最强的头目也死了,死了的老八也是眉心多了一个窟窿。

    这就是追魂箭的可怕之处,只要被追魂箭锁定住,就必死无疑。

    卜哥刚刚从地上爬起来,就听到耳边传来托尔满含焦虑的大喝:「小心背后!」

    随着喝声落下,一支喷射着紫色火焰的梭子朝着这边飞来,那「嗤嗤」的声音,让卜哥魂飞魄散。

    那是碎山雷。

    卜哥连忙蜷缩起身体,用手抱住脑袋,双腿一蹬,整个人窜了出去,窜出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一个笼罩着暗淡金光的身影,正慌乱而逃。

    那金色的身影刚才就站在他的身后。

    卜哥隐约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肯定是砸落在地上的时候,地面的震动将这位双头龙的老大引了过来,这个家伙肯定是打算从背后给他来一下。

    「轰隆!」爆炸的中心离卜哥只有二十米,巨响让他瞬间失聪,这还是在鱼人鳞甲保护之下的结果,要不然他肯定会被震聋,甚至震荡波及大脑变成一个白痴。

    被炸飞出去至少一百米,卜哥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他身上的附体鳞甲再一次挥了作用,虽然背后的鳞片被炸飞了一大块,从臀部到背脊血肉翻卷,连腿都炸断了一条,命却总算是保住了。

    晕眩的感觉稍稍过去,卜哥挣扎着扬起上半身。

    决斗场上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人,平地上多了个大坑,直径有三十几米,四周散落着一些零零碎碎的铠甲残片,虽然已经被炸碎了,这些残片上仍旧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色。

    「托尔。」卜哥高声喊道。

    没有反应。

    卜哥又喊了几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远处一个土堆后面举起了一只手,那只手上面还握着一个金属圆筒。

    虽然心中有气,却也无可奈何,托尔这家伙摆明了是打算和对手同归于尽,但是不应该把他也搭上。不过卜哥也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当初将碎山雷交给托尔,就等于默许了他这么做。

    对身上的这些伤,卜哥并不很在意,花那么大的代价买来附体魔甲,为的就是能够让肢体重生。精灵树甲可以通过将身体植物化,来修复损伤;赤血皮衣更加简单,找一些人类的血肉残肢来吞噬,就可以让身体的任何部位重生;鱼人鳞甲则是让身体有着蚯蚓、蝾螈一般的再生能力。

    看了一眼远处的那些仲裁者,这些人居然还没有做出胜负裁决,说明双头龙的那些头目还有活着的。

    卜哥朝着托尔那边爬了过去。他和托尔之间隔着一百多米,中间还有一个小土堆。

    翻过土堆,卜哥正打算和托尔打个招呼,但是他看到的却是一把瞄准着他脑袋的十字弓。

    拿着十字弓的家伙躺在地上,旁边放着那个金属圆筒。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拿十字弓的人笑道,但是他的笑容马上变得僵硬了。

    僵硬的不只是他的脸,他紧紧扣住扳机的手指也不能动了,那双往日充满了狡诈的三角眼里此刻全是恐惧和绝望。

    「你应该在我刚刚探头的时候就射弩箭。」卜哥叹道:「你让我如此靠近,是你的第二个错误,我可以操纵水,而血液之中最多的就是水,血液凝固的感觉不错吧。」

    卜哥打了个响指,随着一声轻响,拿十字弓的人全身的血管爆裂开来。

    又有一个人死了。

    胜利来得如此容易,一场决斗让双头龙成为了过去。

    一个星期之后,卜哥断掉的那条腿终于重新长出来了。

    不过他仍旧很郁闷,这件事给他带来的是一笔巨额债务。就算是不停的制造饰,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够偿清。

    他原本以为消灭双头龙之后可以得到一些战利品,用战利品来还债,没有想到早就有很多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决斗一结束,各方势力的人物就跳了出来。

    原来属于双头龙的地盘,被其它的帮会瓜分一空。

    治安署和密侦处则各显神通,把双头龙存放财物的地方一个个找了出来,就连那一船货物,也被密侦处弄走了。

    至于驼子,更是兴高采烈的大赚了一笔,密侦处那些人的酬劳加在一起,也比不上这个家伙赢得的赌注。

    这让卜哥越感到郁闷。

    当然他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他得到了几件铠甲,除了红脸老头那件圣骑士铠已经被炸得一塌糊涂,另外五件却都是值钱的好东西。特别是最后阴了他一把,却仍旧死在他手里的那个狗头军师老二,此人最为怕死,又是双头龙之中仅次于红脸老头的人物,身上那件铠甲丝毫不比圣骑士铠差。

    这是一件轻甲,摸上去却像是金属打造而成,湛蓝的颜色如同海水一般深邃,就是靠这件轻甲,那个家伙才没有被炸死。

    这样的好东西卖掉实在可惜,卜哥打算给自己留下。

    除了这件「湛蓝之海」,双头龙老八用的那柄血矛也留了下来,这件武器让大难不死的托尔喜出望外。

    托尔能够活下来并不是侥幸,双头龙的那几个头目一开始就远远地躲开他,身穿一副重甲的他,连追都追不上其它人,所以射出碎山雷的时候,他比任何人离得都远,再加上他射出碎山雷之后,立刻卧倒在地,所以才捡回一条性命。

    虽然人没有死,托尔的耳朵却聋了,不过报完仇的他,就像是重生了一般,再也没有什么心事了。

    当卜哥和托尔从床上下来,能够自己走动的时候,炎热的夏季已经过去了,海滨别墅虽然热闹依旧,不过真正的大人物已经离开。

    鲁普奈尔郊外那座样子奇特的建筑物之中,法克王国神通广大的财政大臣,正兴致勃勃地赏玩着一只小鸟,那是一只长着七彩翎毛的画眉─用七彩黄金做的画眉。

    「真漂亮。」芭瓦德维伯爵爱不释手的抚摸着那纤细的翎毛,翎毛用纯金打造而成,软软的还有弹性,和真的翎毛简直一模一样。

    不过最传神的还是画眉那双眼睛,那是两颗红宝石,而且是有瑕疵的红宝石,中间的颜色稍微深了一些,不过就是这两颗有瑕疵的红宝石,让人感觉,那就像是一双真正灵动的双眼。

    除了这只小鸟,旁边还放着二十几件珠宝,这些都是卜哥拿出来的抵押品。

    执事凯斯此刻正愁眉苦脸地站在一旁,他很清楚,伯爵现在越喜欢这些东西,等一会儿也会越窝火。

    「你刚才说,甹浦男爵已经卖出去一大批这样的珠宝,他卖的价钱到底是多少?」伯爵问道。

    「戒指大概卖五千到七千金币,项链在一万左右。」凯斯偷偷擦了擦汗,他早就知道卜哥私底下在做这种生意,也早就知道这个价钱,但是直到几天前,卜哥拿出这样一包珠宝作为抵押,想要借一笔数量惊人的巨款时,他才第一次看到这些珠宝。

    「啧啧。」芭瓦德维伯爵连连摇头,他现在非常后悔,早知道卜哥有这一手,当初应该让这个家伙在珠宝行或典当行学个一年半载,这个价钱实在……让他无话可说。

    「他之前已经卖出去多少珠宝?」芭瓦德维伯爵问道。

    「可能有四十多件。」凯斯老头想了想说道,他不敢直接询问卜哥,所以对这个数字并不十分肯定。

    伯爵爱抚地轻轻摸着每一件珠宝,脑子里却在快地计算着。

    已经流出去那么多珠宝,想要再收回来恐怕不容易,也就是说卜哥在珠宝制造方面的天赋,迟早会被别人现。既然没有办法将卜哥冷藏起来,就干脆将他炒作起来,芭瓦德维伯爵已经有了计划。

    「依你看,我们的那位小朋友,有没有资格称得上大师?」伯爵问道。

    「这很容易。」凯斯半躬着身体说道,他以前干过这类事情,伯爵的手下有好几个大师,这些大师有的是真材实料,不过也有被炒作上去的,一个大师能够给他们带来的利益,绝对是常人所难以想象的。

    「只是,甹浦男爵制作起东西来,度实在太快了一些,物以稀为贵,一旦泛滥了,也就不值钱了,而且他似乎有些难以控制。」凯斯老头说道。

    芭瓦德维伯爵的眉头微微一皱,卜哥不容易控制,这件事情他早就知道,不过他并不是很在意。真正有实力的人都不容易控制,事实上连他自己都感到好奇,这小子怎么会在一年之内得到现在的一切?

    原本只是一个普通人的卜哥,现在既是魔法师又是一个暗器大师,凭一个人的力量,就挑了都鲁普奈尔最大的帮会。

    对双头龙,芭瓦德维伯爵远比卜哥清楚其中的底细。

    双头龙能够横行都鲁普奈尔那么多年,不是没有原因的,据他所知,这个帮会的背景很深,双头龙的背后是一帮年轻气盛的小子们,这些人不乏王公贵族,甚至还有两个王室成员之中的后生晚辈也与此有关。

    正是这个原因,就连治安署和密侦处对这个都最大的毒瘤,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而这一次卜哥显然是被人当作枪来使了。

    从这一次的结果看来,这把枪用起来还挺顺手的。

    将凯斯老头打回去,芭瓦德维伯爵迅地收起那些饰,他走到书架旁边,将其中的一本书按了下去。

    书架无声无息的移了开去,这样的暗道并非只有卜哥才会去建造,在都鲁普奈尔,几乎每一个有点背景的家庭,都有一条或者几条这样的暗道。

    这条暗道的底下同样也是一座密室,只不过这里比起卜哥别墅底下的密室要宽敞许多,这座密室长一百多米,宽也有六十米,中间是一个大厅,四周一圈都是房间,这里的设施更是好的没话说,东侧放着十几口魔法锅,其中的一口,就是曾经让卜哥差一点倾家荡产的正负能量交换炉。

    不仅设施齐全,这里魔法师的数量也远比卜哥那边多,为的是一个白胡子老头,老头已老得看不出年纪,满脸皱纹堆垒,如同树皮。其它的魔法师全都尊称老头为老师,这些学生里有三个也是老头,只有一个中年人和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伯爵,您怎么有空从上面下来?」那个白胡子老头看到伯爵过来,并没有上去迎接,到了他这样的境界,富贵权势都已经看得非常平淡了。

    芭瓦德维伯爵对白胡子老头反倒异常客气:「本恩大师,您能不能帮我看看这些东西?」他随手将那只黄金小鸟拿了出来:「这应该是用点金术制造出来的吧。」

    接过那只金鸟,老魔法师瞇缝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似乎在想些什么。

    「这不是点金术。」一个至少有五六十岁的老学生走了过来:「点金术做不到那么精细,这更像是镀金。」他用手指轻轻弹了弹那只金鸟,指尖传来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也不对,这是纯金的。」

    「不。」一直沉吟不语的白胡子老头突然间睁开了眼睛:「你说错了,我记得有一个魔法师曾经制作了一根点金棒,极其巧妙的运用了元素置换和塑形力场这两种手法,让点金术达到了完美无缺的程度。」

    白胡子老头将黄金小鸟颠来倒去看了几眼:「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东西就是用类似的方法制造而成,或者根本就是制作者得到了那根点金棒。」

    「您能不能制造出一根同样的点金棒?」芭瓦德维伯爵非常期待。

    白胡子老头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每个人研究的领域不同,除非那个魔法师留下了他的魔法笔记,能够从上面找到配方和制造步骤,要不然,从头开始研究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

    「您可以邀请对这方面熟悉的魔法师,帮您一起研究啊。」芭瓦德维伯爵说道:「钱的方面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白胡子老头又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头:「这类小玩意儿常常是一时灵光闪现的结果,也有可能是某次失败的意外产物,能不能重现完全靠运气,没有哪个魔法师愿意接这样的工作。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给多少钱恐怕也没有人愿意做。」

    突然老头将黄金小鸟拿到眼前细看,他刚刚现那一双眼睛与众不同。

    「这两颗宝石好像也是炼制过的。」老头嘴里啧啧连声:「我倒是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做的。」话音刚落,老头的那些学生纷纷围拢过来,似乎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

    「这很稀罕吗?」芭瓦德维伯爵问道,他已经猜到会是这样。

    「魔法杖和魔导器上多多少少都会镶嵌一些宝石,宝石可以传递精神力,是引导魔法最好的媒介。不过传递精神力,也让宝石本身很难被炼制,最多也就只能改变一下宝石的颜色。而这两颗红宝石,明显经过精细处理。」白胡子老头在一旁解释。

    「既然有这两颗宝石存在,也就意味着肯定有某种方法处理宝石,您认为可能是怎么做的?」芭瓦德维伯爵仍旧不死心。

    老头这一次想了很久,他将黄金小鸟翻过来倒过去看了半天,这才说道:「炼制这颗宝石的人,似乎拥有与众不同的精神力,我怀疑这种精神力并非那个人自己修炼出来的。这种奇特的精神力,强大而且异常凝聚,就像是一根纤细的钢针,我怀疑这个人根本不会魔法,或者只会一个魔法。」

    芭瓦德维伯爵这下子沉默了,他对卜哥有些了解,卜哥似乎就是那样,除了能够放出刺眼的强光让对手一下子变成瞎子,其它的时候都是用暗器解决对手。

    从家族豢养的魔法师那里得到了答案,伯爵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他既有些高兴,又有些失落。

    失落的是,他没有办法另外培养一个人来代替卜哥,芭瓦德维伯爵家族的格言是,利益于控制,做不到完全控制,就没有办法得到最大的利益。

    高兴的是,按照本恩大师所说,用这种办法打造饰成了卜哥的专利,其它人想要模仿将会非常困难,只有这样,炒作上去才会有意义。否则这些饰只能够风行一时,最终会因为数量太多,而变得没有价值。

    从抽屉取出一个档案袋,芭瓦德维伯爵慢慢地翻阅着,这些数据他其实都已经看过了,现在只是让思绪理顺一下。

    这些资料都和双头龙的覆灭有关,对于都最大帮会的灭亡,感到高兴的大有人在。治安署的杰舒特斯姆伯爵恐怕就是最高兴的一个,他厌烦这颗毒瘤很久了,只是忌惮后面隐藏的势力,才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次不但毒瘤没了,他和他的治安署捷足先登,单单抄没的财产就不计其数。不过这个死胖子虽然心中高兴的开了花,表现出来的却是另外一副模样,在陛下和其它人面前,他表现的似乎对这类私仇报复的行径深恶痛绝,要求严厉惩治卜哥的,也正是他。

    除了这位最高治安长官,另外一个人同样落入了芭瓦德维伯爵的眼中。

    艾克希米伯爵,这是一个令人感到头痛的人物,不但狡猾如狐,而且心狠手辣,还有一颗不可琢磨的心。

    芭瓦德维伯爵一直怀疑,此人就是双头龙那隐藏的龙头。

    就是这个人在背后煽风点火,要求对卜哥进行惩罚,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居然把军方拉了进来。芭瓦德维伯爵甚至感觉到,这股浪潮隐隐在引向自己的身上。

    看了一眼艾克希米伯爵的年龄,芭瓦德维伯爵轻笑了起来。

    「毕竟是年轻人,太自以为是,也太嫩了。」

    他拍了拍书桌上的铃,很快管家推开门走了进来。

    「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让甹浦男爵到我这里来一趟。」芭瓦德维伯爵轻笑着说道。

    卜哥感到有些奇怪,他刚刚恢复就被伯爵叫了来。

    还没有进书房,卜哥就感觉到和以往有些不一样,往日书房门口总是站着一个侍者,但今天侍者是两个,却远远地站在走廊中央。这显然是为了不让人偷听。

    一进书房,就看到伯爵坐在旁边的沙上正在看一本书,书名叫《波西亚战记》。

    看到卜哥进来,伯爵将书随手放在一旁,指了指对面的沙说道:「坐吧。」

    卜哥有些忐忑地坐了下来。

    「这个夏天,你帮我赚了不少钱。」芭瓦德维伯爵说道。

    「这并不是我的功劳,真正做事的是埃德和凯斯。」卜哥非常谦逊:「任何人处在我的位置,都可以做得同样出色。」

    「过度的谦逊毫无必要。」伯爵并不在意,在他面前装谦逊的人多的是:「我相信埃德和凯斯确实做了大部分事情,不过他们只是负责做事,真正创造了现在这个局面的是你,很可惜到现在为止,你仍旧没有一个身为上位者的心态。」

    「我只是一个小人物。」卜哥苦笑了一声说道。

    「对于埃德和凯斯来说,你就是上位者。」伯爵说道:「爵位是一样好东西,拥有爵位就天生是上位者,这也是我为什么在你身上投资了那么多的原因,拥有爵位的你比别人的高得多。」

    伯爵阻止了卜哥说话的意图:「现在是时候让你知道一些内幕了。」

    卜哥顿时竖起了耳朵。

    「你恐怕一直都认为,是我在幕后主持那些走私交易吧。」伯爵说道。

    「难道不是吗?」卜哥心中暗想。

    「在法克,并不是没人能够挑战我的地位,盯着我的眼睛多着呢,我的钱已经够多了,有必要卷入这种危险的事情之中吗?

    其实我只是替国王陛下理财罢了,陛下才是真正的投资者。」

    看到卜哥张口结舌的样子,芭瓦德维伯爵感到相当满意,任何听到这个答案的人都会感到震惊。

    「你恐怕更加不会想到,除了陛下之外,还有长老院和内阁的许多大人物都是股东,我们既赚了钱,同时也在为法克解决一个大麻烦。」

    伯爵说道:「一直以来,走私都是一个极大的麻烦,从来没有谁能够彻底制止走私,走私交易的双方往往都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即便是密侦处也没有办法将其彻底理清,想要连根拔掉那就更加不可能。

    「更何况有的时候,走私还是国家和国家之间的对抗手段,当年康纳尔公国的大萧条,就是我亲手制订计划,用走私摧毁了康纳尔公国正常交易的结果,这个世界上并非只有我一个理财高手。

    「既然没有办法取缔,就只有想办法控制,而纳加这个离都鲁普奈尔极近的小镇,无疑就是最好的选择。」芭瓦德维伯爵并不打算在这方面多说,因为他以前就对卜哥提起过小镇地理位置的优势,以及控制走私交易的好处。

    卜哥回味着伯爵刚才所说的这番话,他对于怎么用走私来削弱一个国家并不感兴趣,但是其它的那些话,却让他陷入了深思。

    不知道什么时候,伯爵走到了他的身后,用异常低沉的声音说道:「我做任何事情都会替自己拉一个靠山,有的时候一个靠山还不保险,如果可能的话,我会拉上一群靠山,而我本人更是一向紧跟着维郝雷登侯爵。

    「很多人无法理解,认为以我的能力,根本用不着将自己绑在一棵树上,虽然在维郝雷登侯爵在位的时候,这样会非常牢靠,但是没有人能够一直坐在总理大臣的位置上不下来,只要维郝雷登侯爵下台,像我这样紧跟他的人肯定也会随之下台。」

    卜哥抬起头看着伯爵,伯爵的眼里满是笑意。

    「您完全可以和下一任总理大臣合作。」卜哥说道,他并没有说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取维郝雷登侯爵而代之。

    「不。」伯爵摇了摇头:「如果维郝雷登侯爵下台,我绝对不会留恋现在的这个位置,因为到了那个时候,这个位置能够带给我的,除了麻烦,就不会再有其它东西了。」

    卜哥将信将疑地看着芭瓦德维伯爵,他可不相信伯爵是这样一位不贪恋权位的人物。

    「我确实有这样的觉悟。」芭瓦德维伯爵笑着说道:「所以我现在才会这样拼命,试图控制法克每一笔交易,就是为将来打算,即便是我下台了,继任者也别想斩断我的这些潜在影响力,我对法克经济的控制,就像一棵巨树的根般盘根错节,谁如果试图斩断它,就要冒着让整棵树枯萎的风险。

    「而我本人在下台之后,凭借我构建的关系网,进入长老院肯定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长老院没有什么权力,不过地位还在内阁之上,至少没有人能够碰我。」

    轻轻拍了拍卜哥的肩膀,伯爵叹了口气说道:「在都鲁普奈尔这个圈子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世之道,德普里科特侯爵独忠于陛下;维郝雷登侯爵搞小圈子排斥异己;杰舒特斯姆伯爵扮猪吃大象;还有我四处拉靠山建构潜在影响力,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地位更加稳固,而你又是怎么做的呢?」

    卜哥沉思不语,回头再看,他确实感觉到自己有许多事情做错了,和双头龙结怨是最冤枉的一件事情,现在肖恩和那几个珠宝匠对他来说,已经有点鸡肋的味道了。

    「你知不知道,这一次被人当枪使了?」伯爵说道:「下毒的肯定不是双头龙的人,因为双头龙早就制订好了对付你的计划,原本打算等到夏季过去之后,就给你致命的一击。」

    一听到这些,卜哥非常震惊,伯爵在这种事情上绝对不会骗他,而且理由也非常充足。

    「您是否知道,是什么人在幕后策划了这一切?」卜哥问道。

    伯爵摇了摇头:「有嫌疑的团体实在太多了,这件事很明显是针对双头龙,而双头龙的对头数不胜数,那些被它压制的帮会、治安署,甚至包括你所属的密侦处,都有可能是幕后的策划者。

    「难道你还打算把这个幕后策划者挖出来吗?还是想想你自己吧,你的麻烦够大的了,你知道双头龙背后是什么人撑腰吗?」

    卜哥当然不知道这些,密侦处给他的数据绝对没有这方面的内容。

    「你在对付双头龙之前,应该先询问一下我的意见。」伯爵露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双头龙是两位王子殿下和一帮勋贵子弟搞出来的东西,他们搞出这样一个帮会,最初是为了让我们这些老家伙早一点下台,但是受到了一番挫折之后,他们总算明白,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不容破坏,至少他们没有这个实力,双头龙也就成了他们收集情报和敛财的工具。」

    卜哥的脸微微有些变形,他现自己确实忽略了许多东西。

    「他们打算怎么对付我?」卜哥心中充满忐忑,他见识过大人物们的手段。

    「据我所知,有人打算把你扔到前线兵团里面去,你属于我这一系,而我又属于维郝雷登侯爵一系,我们和军队的人绝对称得上是死敌,你如果真的进了前线兵团,肯定死路一条。」伯爵说道。

    卜哥想了想忍不住说道:「如果我作战勇敢,在军队之中建立了自己的威信呢?」

    「你大概是看骑士看多了,人也变得太过天真,在军队里,服从永远被排在第一位,一个自己人哪怕再蠢,只要听话就可以得到重用,而一个敌对阵营的人,越是优秀越是要将他踩在脚下,或者干脆直接消灭。你不是认识一个叫莫姆的军官吗?

    你可以问问他,他应该对此很有感触。」

    卜哥沉默不语,直觉告诉他,伯爵的话都是真的。

    「您想必不是为了让我明白,我的前途一片黑暗吧。」卜哥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没救了的话,伯爵绝对不会这样费心和他交谈。

    「你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再学会一种语言─沙民用的沙漠语,现在对于法克来说,唯一的前线兵团就是援助奥德雷帝国的远征兵团,奥德雷人在和沙民打仗。

    「除了我们派出了援军,还有另外七个国家也派出了各自的兵团,所以我们有必要派出一个专门的外交官,来协调和各国远征兵团之间的关系。事实上有可能的话,你甚至可以和沙民的上层打打交道,至少我们的那位陛下已经不太想打仗了。」

    外交官?卜哥暗自思索着,他从来没有梦想过成为外交官,同样也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当一个外交官。对外交官来说最重要的好像是沟通能力,需要经过严格的训练,在礼仪和谈吐方面无懈可击。

    卜哥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他的气质最多比得上凯斯执事,离埃德老头都还有一段距离,唬唬马尔海姆男爵那样没有见过市面的破落贵族还行,别墅区的那些上流人物一看到他,都把他当作是从乡下来的小贵族。

    「这是现在唯一能够保住你的办法。」芭瓦德维伯爵说道:「你的身分将是派往远征兵团的军事外交官,兼前线观察员的身分,这是军职,但是不受任何军方人员的管辖,最重要的是,作为外交人员,你直接受命于国王陛下,其它任何人都不能够直接命令你。」

    卜哥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只能按着这条路走下去。

    「我缺乏信心。」卜哥这一次倒是非常老实。

    「相信我,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成为外交官,各国的外交官大多是有影响力的豪门子弟,这些豪门之中有才能的人,会直接出任公职,没有才能的人就想办法驻外担任外交官。

    「外交官其实就是一个传话筒,你可以什么都不做,只要把话传到就可以了,不过作为外交官,最忌讳的就是自作主张,而这,正是你最大的毛病。」伯爵说道。

    重话说过了,伯爵又拿出安慰的一套:「其实你有一个别人比不上的优势,不管是在建筑方面,还是在珠宝设计方面,你都已经小有名气,我打算将你炒作一番,给你弄一个艺术大师的头衔,这对于你会非常有利。不过,你必须听从我的安排,别再自行其是。」

    卜哥只有在心底苦笑,看来他在伯爵的心目中还是有些价值的,居然为他这个小人物费了那么多心思,与此同时,他也不得不佩服伯爵的高明,不动声色地就把他最赚钱的珠宝生意给控制了起来。

    请继续期待小人物续集

第一章 新的开始

    昏黄的阳光斜照在海面上,粼粼波光间一艘船正试图靠岸,这是一艘南方海域经常可以看到的两桅帆船,巨大的腹部让这类船有着惊人的运载能力,不过度也因此而变得很慢。

    船要停靠的港口并不是纳加小镇,这里离纳加有万里之遥。

    从法克南部的维特港出,中途经过了六个国家十五个港口,历时两个半月,这艘船才到达这最终的目的地。

    漫长的旅行让大部分人看上去异常虚弱,看到港口,很多人甚至欢呼了起来。

    说是港口,却异常破败,只有一条延伸出百多米的木质船桥,这就是港口唯一的码头,码头边上有一排木板搭成的简陋平房,边上的沙地上胡乱地堆着货物,似乎这里根本就没有仓库。

    整个港口除了几株棕榈和一些剑麻,就再也看不到植物的影子,更远的地方比港口还要荒僻,一眼望去全都是黄色的沙土和赤褐色的岩石。

    这里是茫茫无际的戈壁,是更加茫茫无际的沙漠的边缘。

    在一片吆喝声中,船终于靠上了码头,粗硕的绳索从船上抛了下来,水手沿着绳索爬了下来,然后将绳索牢牢地拴在了码头边上的木桩上。

    「到地方了,全都给我下船,别忘了带上你们的行李。」船长是一个满脸落腮胡子的家伙,相貌和举止同样粗鲁,心肠却不错。

    当大部分的人都已经下了船的时候,船尾的特别船舱的门打开了,三个全身包裹在防风斗篷之中的人走了出来。

    看到这三个人,那个船长连忙收敛起他的慵懒和粗鲁,整了整衣服走了过来:「男爵大人,我只能服侍您到这里,之后的旅途就帮不上忙了,祝您一帆风顺。」

    被称作为男爵的人,正是卜哥。

    虽然名义上他现在成了外交官,比纳加镇的镇长听上去要风光许多,不过知情的人都明白,这是变相的流放。

    他所搭乘的这艘船,其实是镇上一伙走私贩子的船,船上除了乘客,还夹带着许多货物。

    卜哥虽然被变相流放,但是这些走私贩子并不知道,再加上过去的一年之中,卜哥已经在这些人的心中树立起了威信,一路之上那个船长,自然是将他当作祖宗一般供着。

    随着一阵嘈杂的马蹄声,水手将一辆由四匹马拉的轻便马车,从船舱下赶了上来。

    拉车的四匹马,其中的一匹是卜哥原来的那匹,另外三匹是出前,让车马行老板德罗帮忙从军队里面物色而来,同样也是受了伤、血统纯正的安塔雷马。

    两个多月的旅行,让这四匹马显得有些精神萎靡。

    用吊钩将四匹马连同马车一起送到了码头上,卜哥离船之前,随手将一块宝石扔到了船长的手里:「回去的时候,我仍旧会坐你的船。」

    看着那个船长不停地挥帽鞠躬,卜哥上了马车,他坐在后面的座位上,这原本是挂斗的位置被拆掉了,增加了这个能够坐下两个人的并排座位。

    和巴米尔坐在一起,显得有些拥挤,巴米尔的块头太大了,卜哥这时有些庆幸自己是个小个子,还能挤得下。

    车夫当然是托尔,那场决斗结束之后,托尔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再是以前剧团里面的那个充满表现欲,整天梦想着成为骑士的楞头青,也不再是那个充满了仇恨,一心想要和别人同归于尽的复仇者。

    现在的他,脸上总是带着傻呵呵的笑容,又是个聋子,根本不引人注目。

    托尔的耳聋并不是无法治疗,只是他自己不愿意,他甚至不打算学习手语除了卜哥,别人根本没有办法和他交流,甚至连坎妮也不行,他有意将自己封闭在一个没有声音的世界之中。

    三个人并没有在港口小镇停留,而是穿镇而过,在船上的时候,卜哥就已经问清楚了很多事情,这里根本就没有旅店,那些房子全都是贸易商行。

    翻过一道山坡,前面果然可以看到一片营地。

    三个人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停了下来。

    「我看着东西,顺便负责生火。」巴米尔一跳下马车就说道,他给自己找了一件最轻松的工作。

    卜哥冷着脸,不过他也无话可说,他不能够享受别人的服侍,这是该死的戒律严格规定的。

    从车座底下的空格拎出两个皮质的口袋,口袋很大,能够装下一个成年人。

    绕着营地转了一圈,卜哥总算找到了船长所说的货栈。

    虽说叫货栈,其实是一个用木桩和木板条围起来的营地,里面有七八个栏圈,养着牛羊马匹之类的牲口。

    营地的一头是屠宰场,到处飞舞着嗡嗡蚊蝇,空气中散着任何一个屠宰场都会有的腥臭味道。营地的另一头是出售各种补给品的摊子,货物全都露天散放着。

    卜哥对那些补给品并不感兴趣,他走到栏圈边上指了指最壮实的两头牛,对负责屠宰的伙计道:「帮我把它们宰了,我不要皮,你们自己留着吧,肉按照部位分开,内脏给我处理干净,绞成肉泥和血拌在一起。」

    「你打算干什么用?」负责屠宰的伙计是个胖子,越听越感到奇怪,从来没有听说过,内脏有什么用,更别说是血了。

    卜哥并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看旁边栏圈里面的羊,那全都是三角地特有的黑山羊,他指了指里面还有的十几头羊:「这些也帮我同样处理。」

    没有多做解释,卜哥掏出了钱袋,随手抓了一把洒了出去,只见满地是黄澄澄亮闪闪的金币。

    负责屠宰的胖子,眼睛顿时瞪得溜圆,一边在地上捡,一边还时不时地扫上几眼卜哥的钱袋。幸好他还没有失去理智,知道敢到这里来的人肯定不简单,不是亡命之徒,就是有实力有背景的人物。

    胖子做事倒也俐落,只见他随口喊了一声,旁边的帐篷就窜出几个人来,这些人身材矮小皮肤黝黑,几乎**,只是腰际围着一圈布条。

    卜哥猜测这些可能是奴隶,在法克绝对看不到奴隶,但是在这里,奴隶交易却是公开而且合法的。

    这些人做事非常熟练,不管是宰牛杀羊、分割肉块还是剔除骨头,用的全都是同一把刀,一把弯而且薄的小刀,刀在他们的手里飞舞,卜哥居然感觉到闪烁跳跃的刀光之中带着一种异样的美感。

    肉被一片一片整整齐齐的铺开放在案板上,切开的部位看上去就像是大理石一样漂亮,不管是肉质本身,还是这些人的刀工,都无懈可击。

    卜哥抖开一个皮口袋,将这些食材放了进去。离开法克的时候,这个袋子是装满了的,两个半月的旅行,让口袋变得空空如也,早就想补充了。

    两头牛、十几只羊,只用一个口袋应该装不下,那个胖子在旁边看笑话,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这个口袋就像是无底洞一般,不管怎么塞都是扁扁的。

    越看,他越感到心跳,他暗自庆幸刚才没有冲动,眼前这位明显不是普通人物。

    拎着两个口袋回到自己的营地,卜哥看到一堆篝火已经点了起来,也不知道巴米尔是从哪里弄来的木材。托尔则傻呵呵地坐在一旁。

    「去把马喂了。」卜哥将一个皮袋扔到了托尔的脚边。

    虽然是个聋子,托尔却可以听见卜哥说话,不过他也只能听到卜哥说的话。

    看着托尔朝着那四匹马走去,卜哥随手将一块油亮的青黑色石板扔在篝火堆里,然后将一副透明的手套戴在手上,活动了一下,手指灵活得像是能够跳舞一般。

    取了几块肥腻的牛眼肉,卜哥的手指在那无比新鲜的食材上轻轻地按抹一遍,也没有见他怎么动手,盐和腌制料已经均匀地涂抹其上。

    这是他在两个半月漫长无聊的旅途中,无意间的现。

    只要戴上那双大师手套,他的手立刻就变成了一双无所不能的巧手,不但能够打开最复杂的锁,能够偷到最谨慎的人的钱袋,还可以让他做到许多事情。只要脑子里面有这方面的知识,他的手就可以做到。

    一路上只要停靠港口,他都会下船去买几本菜谱回来,他的记忆力非常好,枯燥的旅行有足够多的时间让他记住那些菜谱。

    偶尔试做了一下,他的厨艺虽然称不上大师水准,但是比起芭瓦德维伯爵为海滨别墅群聘请的其他厨师来,也差不到哪里去。从那之后,三个人的伙食都是他亲手在做,味道比起船上的厨师来,实在高明得太多了。

    趁着食材还没有腌透,石板也未曾烧热,卜哥悠然地躺了一会儿,看着托尔喂马。

    「但愿没有人注意我们的马吃些什么。」卜哥叹道:「别的马吃的是青草或者豆子,我们的马却饮血吃肉。」

    「没有办法,血饲的生物全都是这样。」巴米尔并不是很在意,血饲虽然是邪术,却是从教廷流传出来的邪术,因为这个原因,教廷对此一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远处的那四匹马,喂了血食之后,原本萎靡不振的它们明显变得有些不同了,身体膨胀了一圈,肌肉一块块高高鼓起,腹部和脸颊浮现出一条条清晰的血管,眼睛更是变得血红。

    「在这片土地,有一匹好马非常重要,你很快就会明白的。」巴米尔同样也在看着那四匹马,但是眼神之中似乎隐藏着什么。

    「你来过这个地方?」卜哥虽然是在询问,语气却显得异常肯定。从踏上这片土地之时,他就感觉到巴米尔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

    「我曾经在蓬皮住过一段时间。」巴米尔彷佛在回忆些什么:「那是比较靠北面的一个地方,属于塔奇人的势力范围。这个话题很长,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那么先告诉我,为什么要带上马车?」卜哥一直对这感到奇怪,坐马车是巴米尔的坚持。

    轻便马车的度和骑马狂奔差不多,不过要受到路面的限制。鲁普奈尔周围全都是宽敞平整的大道,自然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到了这种路面坑洼,颠簸不平的地方,稍微跑得快一些,就可能会翻车。

    「进了沙漠你就会知道,我的提议多么有价值。」巴米尔说道:「我曾经被人追着跑了三天三夜,马被累死了,人也累了个半死,那时候有这样一辆轻便马车就好了,我有预感,这一次我们还是要逃命。」

    卜哥默然地看着那几匹异常剽悍的马,他也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他,那是一个只有敌人没有朋友的地方,不但要防备敌人的刀剑,更要提防「战友」从背后刺来的匕。

    「你刚才提到的蓬皮,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卜哥问道。

    巴米尔仰头看着天空,再一次陷入了回忆之中,好一会儿才说道:「蓬皮是一个好地方,你知道,我是一个喜欢享受的人,我只希望能够自由自在地活着,睡醒之后有人把食物端到我的面前,想要出去走走的话,有人替我准备好衣服,想喝酒的时候,旁边能够有人陪着……

    「呵呵,这就是我一直希望拥有的生活,在蓬皮的那段日子,我一度认为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堂……」

    巴米尔没有继续说下去,卜哥也不敢多问,他知道那绝对不会是一个令人愉快的话题。

    石板已经烧热了,卜哥将浸渍了盐和调料的牛眼肉,轻轻地放了上去,随着一阵「嗤嗤」声,丰厚的油脂流淌出来,在石板的煎烤之下化为浓郁的香气。

    「我要三分熟,酱汁要浓浓厚厚的那种,给我多放胡椒。」卜哥的魔宠兔子大叫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这家伙一直在呼呼大睡,闻到烤牛排的香味这才醒来。

    卜哥看着那只兔子微微愣,他现在才想起,正常的兔子似乎是素食动物,这家伙却是吃肉的,而且这家伙的眼睛似乎也是红的,会不会也和血饲有关?

    第二天黎明,随着一阵嘈杂的吆喝声,营地变得热闹起来。

    到处可以看到有人在收帐篷,将东西搬上大车。

    手脚快的队伍已经上路了,手脚慢的也并不感到慌张,早走早到,晚走晚到,不管是谁到了前面的宿营地,都会停下来休息。

    行走荒漠的商队就是这样,队伍其实颇为松散,整个商队由众多独立的小商队组成,互相之间并没有统属,之所以走在一起,图的只不过是一个声势罢了,这么大群人一起行动,没有哪个沙民部落敢抢劫。

    卜哥他们三个,可以说是当中最小的一个商队,除了一辆轻便马车什么都没有,卜哥比另外两人,只多了一把佩剑,用麻布紧紧包裹着。托尔的座位旁塞着一张卷起来的地毯,座位靠背后面挂着一个紫铜水壶,这就是全部行李。

    虽然已经是深秋,行走在这片荒漠中仍旧酷热难当,三个人不停地喝着水,那个水壶只有巴掌大小,圆圆扁扁的,但是里面却似乎装着永远都倒不尽的清水。

    这三个人并不想引人注目,不过他们也没有打算刻意低调,三个人一辆马车,在这个商队之中不管怎么说,都显得有些异样。

    一路之上,他们三个也不和任何人答话,托尔根本就是一个聋子,除了卜哥的话,他什么都听不到;巴米尔干脆蒙头打瞌睡,这是他打漫漫长路的唯一办法;卜哥则拿着一把小刀在雕木头,他雕的是一片树叶,一片和真的树叶一模一样的树叶,他想试试大师手套还有什么潜力可以挖掘。

    卜哥隐约感觉到,大师手套并非像巴米尔当初说的那样简单,这双手套的用途似乎是让人跳过大量的练习,直接做到手、眼和大脑的绝对配合。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双手套不但可以用于手艺,或许还可以杀人,细雨四式里面就有许多手上的技巧。

    三个人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根本没有注意有队人马朝这边而来。这些人明显是某个商队的护卫,用的武器五花八门,不过并不是冲着卜哥一行而来,而是一个接着一个商队询问过去。

    为的人嘴里倒是很客气,拦下一个商队就先打招呼:「抱歉,我们也是为了一路能够平安,谁都不希望队伍里面藏着沙民的眼线吧,请你们说一下,你们是哪个商行的,要去哪里?带的都是些什么货物?」

    商队里面也有人多势众的,雇佣护卫多的有数十人,看到这样的商行,那队人就客气多了,也不询问直接放过,也有的商行虽然护卫没有几个,但是牌子极响,那队人看到之后也没敢搜查,客客气气的放行。

    一个商队接着一个商队,很快就轮到卜哥这辆马车。

    在整个大商队之中,卜哥三人显得非常不起眼,但是撇开其他商队,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之后,又会现他们是那样的扎眼。

    被拦下来已经让卜哥非常不爽,更别说是那番询问了,他转头看了一眼巴米尔,巴米尔仍旧在打瞌睡,似乎根本没有将这当回事。

    「你知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吗?」卜哥问道,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可能有一批比较昂贵的货物,货主不希望出什么意外,所以不惜得罪人,想要清理商队,这种事情经常生。」巴米尔嘟囔着说道。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卜哥问道。

    「要么再停留一天,和下一批商队一起出,要么把这些家伙全都收拾了,这片土地的规则是拳头大的人说了算。」巴米尔仍旧闭目养神,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虽然两个人说的是法克语,四周那些跑商路的人,却大多听得懂,在这些人里面像卜哥这样精通七八国语言的人多得是。

    拦路的护卫之中也有人听懂了两个人的对答,顿时一片刀剑出鞘,弓弦绷紧的声音响起。

    杀气。

    卜哥原本无神的双眼突然间变得明亮起来,他感受到对面传来的杀气。

    刀光闪烁,箭雨齐飞,两边的反应都够快,不管是卜哥、托尔还是那些商队护卫,都是把杀人不当作一回事的人物。

    一蓬蓬血雾骤然绽放,赤红的血浪在人群之中翻滚着,比卜哥稍微慢了一点,托尔也出手了,他的那件防风斗篷底下是一件赤红的战甲,是当初决斗后获得的战利品。

    虽然比卜哥得到的那件湛蓝之海逊色许多,却也是极珍贵的护甲,更别说托尔手里的那根名为「血浪」的长矛了。

    虽然是长矛,但是挥舞起来却更像是一把战斧,矛尖荡起的层层血浪,就像战斧的锋刃,巨大而又可怕。

    战斗只持续了十几秒中,人多势众的一方却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卜哥看着周围的那些商队,大多数人都显得无动于衷,就像是看了一场平常的热闹一般,既没有表示畏惧,也没有表示厌恶。

    卜哥看着满地的血迹和尸体,多少有些不太舒服,这些人可不像双头龙,和他们三个人根本谈不上什么仇恨。

    「过一段时间,你就不会在意了,这块荒漠就是如此,这里没有法律,也没有公理,实力决定一切。」巴米尔挥了挥手,地上的尸体被他用意念移动到了路边。

    「那普通人岂不是没有活路?」卜哥问道。

    「也不一定,有钱可以聘请高手作保镖,也可以加入某个商行,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生存的方式。」巴米尔看了一眼四周围观的那些人,这些都是证明。

    「走吧,把事情彻底了结。」巴米尔坐到了车夫位置,他赶着马车缓缓而行,托尔扛着长矛在后面跟随。

    那些护卫所属的商行早就得到了消息,商行领队是个满脸风尘皮肤黝黑的老头,显然是常年行走在这条商路之上的人物,看到巴米尔驾着马车过来,面如土色迎了上去。

    「老朽是格罗尼。布瓦尔,是这家商行的管事,属于康斯坦丁家族。」

    老头一见面先报家门。

    卜哥的脑子里面顿时跳出了一连串的讯息:康斯坦丁家族,尼斯城邦排名第三的家族,千年豪门,商业巨头。

    卜哥转头问巴米尔:「按照惯例,这件事应该怎么了结?」

    巴米尔看了一眼对面的老头,摆了摆手:「你们从商队之中退出去,等下一批再走吧。」

    那个老头鞠着躬离开,他知道,这已经是看在康斯坦丁家族的面子上放他们一马了。

    十几辆马车从队伍之中走了出去,停靠在一旁,这些马车全都窗帘紧闭。

    巴米尔凑到卜哥的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道:「如果我猜测的没错,那些马车里面装着的肯定是一个个美女——漂亮的女奴是最抢手的货物。」

    这个满脸落腮胡子的粗鲁魔法师,此刻的神情真是说不出的猥琐。

    一条夹杂着泥沙的浑浊河流,在荒漠间穿行着。

    商队一直都沿着河而行,没有这条河提供人和马的饮水,谁都别想在这片茫茫无际的荒漠之中旅行。

    商队走得很慢,一个小时最多也就走五六公里,凌晨四点就要出,为的就是趁着早晨温度比较低的时候多赶一些路,十点之后商队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连呼吸都感到费力。

    继续上路要到四点之后,那时候太阳渐渐落山了,在天色彻底变黑之前,还能够走四五个小时。

    这样一天下来,差不多只能走五十公里左右,也正因为如此,这片荒漠之中每隔五十公里就有一块营地,正好让人过夜。

    之前已经走了整整四天,一路之上还算平静,至少没有遇到土匪或者盗贼之类的。

    当夜色渐浓,商队终于开进了一座营地,和之前的那几座营地一样,这里地势险要,两边是高耸的山梁,只有这里被河水冲开了一道沟壑,营地就像是一座关隘,将出入的路径紧紧封锁住了。

    一进营地,感觉就和以往不同。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一些,绝对不止一个商队,还有很多明显不属于商队的人。

    卜哥的马车远远地就停了下来。里面实在太过拥挤,继续往里走的话,只会被陷住。耳边听到的尽是嘈杂之声,很多人在争吵,争吵的话题大多是要不要继续前进。

    「前面好像有大麻烦了。」巴米尔指了指远处一群人。

    那群人看上去像是士兵,戴着一样的盆式头盔,穿着一样的前襟胸甲,腰际也佩戴着一样的长刺剑。

    「他们就是我曾经告诉过你的雇佣军。」巴米尔说道,他一把揪住兔子的耳朵,把那只兔子拎了起来:「现在是你出力的时候了,你不是很擅长偷听和窥探吗?快去四处打探一下到底生了什么事。」

    兔子被一把扔了出去,它在半空中转了个身,朝着巴米尔挥了挥拳头表示抗议,不过一落到地上之后,就像一阵清风般,跑得不见踪影。

    卜哥知道雇佣兵,在法克组建雇佣军团是非法的,但是在北方的很多国家,雇佣军团却非常盛行。

    和他所熟悉的莫姆手下的那些士兵比起来,这些雇佣兵明显剽悍得多,他们大多脸色黝黑,皮肤粗糙满是风吹雨打的痕迹,凌乱的胡子似乎在告诉别人,这些雇佣兵有多么粗野。

    突然间卜哥又看到了另外一群人,这些人同样异常剽悍,甚至比之前看到的那些雇佣兵更加剽悍,不过他们身上的杀气没有雇佣兵那样浓,从穿着和手里的武器看来,他们和雇佣兵也有些不同,反倒是更像商队的护卫。

    「这些人呢?」卜哥问道。

    「应该是佣兵吧。」巴米尔看了一眼之后说道。

    「雇佣兵和佣兵有什么区别?」卜哥低声问道。

    「完全是两回事,雇佣兵可以看作是没有国籍的士兵,他们为所属的雇佣军团作战,雇佣军团是军事组织,只不过他们打仗为的是钱,而不是为了获得晋升,很多国家雇佣他们做一些军队不愿意做的事情,比如到这种鬼地方来打仗,或者守卫一座非常遥远的要塞,反正全都是苦差事。

    「佣兵就不一样了,佣兵团的规模要小得多,而且是民间组织,大部分佣兵不愿意卷入战争,他们更愿意接一些消灭盗匪、探险或者保镖的工作,有的时候也会去捕猎魔兽。」

    闲得无聊,卜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他打算四处转转。

    整个营地都被堵塞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想出的办法,居然将一块块的木板架在大车上走来走去,一些货主干脆堂而皇之地卖起东西来。

    营地成了一个巨大的集市。

    卜哥走过各种地方,但是这样的集市却也是第一次看到。

    出售的货物之中最多的就是皮革,特别是羊皮,都是以整车的数量在卖,价钱便宜得让卜哥感到咋舌。

    除此之外就以金银器皿为多,这些金银器皿形状非常奇特,充满了异国的风味,卜哥早就听说过,这片广阔的荒漠以及更东边的那块沙漠虽是寸草不生的绝地,却盛产金银和宝石,一望无际的沙子底下藏着数不尽的财富。

    现在看来确实是真的。

    「想要往前去的各位,前面的路充满了危机,不过也充满了机遇,而我恰恰能让你们把握住这个机遇,我这里有奥克利山北麓最著名的佣兵「火狮子」葛隆,除了葛隆,还有闻名于安泽内海沿岸的圣射手「追风」

    马罗尼克,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个盗匪能够在马罗尼克的箭下逃生……」

    远处的吆喝声吸引了卜哥的注意。

    吆喝声传来的地方是营地的一角,数十根巨型火把将那里照得通明,不过比火把的亮光更令卜哥惊诧的是,那边升起的几股强悍的气息。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看的时候,突然间他感觉到有谁在拉他的裤脚。

    「我知道生了什么事,你打算用什么跟我换?我不会白白告诉你。」

    会这样说话的,当然只有那只兔子。

    「贡塔拉南部拉波尔人控制的地区,从入夏之后就没有下过一滴雨,连续五个月的乾旱使得沙漠大部分的绿洲干涸了,对于拉波尔人来说,这是百年一遇的旱灾,他们只能往其他地方迁徙。」

    说这番话的时候,兔子已经和卜哥回到了马车那边。

    「要迁徙的话,他们应该往北进入塔奇人的领地啊。」卜哥在到达这里之前,花了不少心思学习这里的语言,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历史和地理。

    塔奇人和拉波尔人是沙民的两支,说着同样的语言,有着一脉相承的渊源,而且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往北进入塔奇帝国的距离要短得多。

    「我猜,塔奇人肯定向拉波尔人许诺,让周边各国帮助他们度过灾荒,如果得不到满足的话,他们就提供武器和一部分的食物,让拉波尔人用抢劫和战争来自救。」巴米尔对这些沙民比其他人要了解得多。

    「原本是天灾,现在变成了**,接下来恐怕还会演变成战乱。」卜哥不由得心生感叹。

    「仗肯定会打,不过不会打得太大,拉波尔人也有聪明人,肯定能看透塔奇人的用心。一旦生大规模战争,波赛米亚、奥德雷、法克和他们,全都只有损失,而塔奇却可以从中得利,仗打得越凶,四方的损失越大,而塔奇人得利却会越多。

    「拉波尔人应该可以看出这一点,所以这场战争十有**是雷声大雨点小,打过几仗之后,大家就坐到谈判桌前讨价还价。」巴米尔分析道。

    「你的机会来了。」兔子用爪子捅了捅卜哥。

    「先顾眼前吧。」卜哥一脚将兔子踢开,看了一眼巴米尔又看了一眼托尔问道:「我们要不要往前走?」

    托尔对什么都无所谓,拍了拍卷起的地毯,他的长矛就裹在地毯里面。

    「我也没关系,和塔奇人比起来,拉波尔人要容易对付许多。」巴米尔同样也不在意。

    商队重新出了,在停留了整整两天之后再一次出,不过大多数商队都掉头往回走,和诱人的机遇比起来,还是性命更加宝贵。

    还有一部分商队决定留在营地继续观望,这里有水也有食物,地势更是奇险,绝对称得上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又有五百雇佣兵驻扎在这里,安全绝对是能够保证的。

    最终选择继续前行的商队连十个都不到,这其中还包括了卜哥一行。

    出之前,卜哥跑了一趟佣兵所。

    佣兵所只是一个用木板搭乘的简陋房子,门前有一块不算太大的空地,一边摆着几个箭垛,另一边放着两具练剑用的木人。

    等待招募的佣兵有十几个,懒洋洋的或坐或躺着。

    卜哥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这些人没有一个是他看得上眼的。

    「小子,雇我吧,保证你一路平安。」、「我很便宜的,考虑一下吧。」、「看看我怎么样?在这些人里面,我可是数一数二的。」

    佣兵们争先恐后地自我推荐着。

    正当卜哥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间感觉到背后一阵寒意。

    就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卜哥顿时跳了起来,猛地一个转身,他的双臂一曲,手腕向后勾。

    所有这一切都是他的自然反应,要不是最后那一刻,他控制住了射箭矢的冲动,恐怕此刻已经是箭雨漫天飞射了。

    「实力不错,以你的实力还需要雇佣保镖吗?」

    那个让卜哥大失常态的人,是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这个人身上除了手里紧握的一张弓和挂在腿边的箭壶看上去还算整齐之外,其他东西都是破破烂烂的。特别是那双鞋子,甚至连鞋底都磨掉了一小半,脚趾头全露了出来。

    「我叫马罗尼克,外号「追风」,原本已经有人雇了我,但是那个商队的管事看到我的样子非常失望,所以交易取消了。」那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说道。

    「雇佣你的费用是多少?」卜哥问道。

    「你在你的商队里面能够做主吗?我可不希望再白跑一趟。」

    「我没什么商队,除了我之外就只有两个人,三个人里面我还是有一些威信的。」卜哥说道。

    「我的报酬是每个月十万第纳尔,能够接受吗?」马罗尼克说道。

    听到这个价格,卜哥突然间有一种吐血的感觉,并不是因为这个价钱太贵了,而是因为他想起了以前雇佣密侦处的那几个人的价钱。

    卜哥已经习惯了用小时作为单位,来计算雇佣这些「高级打手」的酬劳。

    十万第纳尔相当于十七万五千法克银币,核算下来每小时的酬劳还不到两百五十银币,和驼子每小时两千银币的酬劳比起来,实在便宜太多了。

    「怎么?对这个价钱有些吃惊?我可从来不和别人讨价还价。」马罗尼克连忙说道。

    卜哥强忍着吐血的冲动点了点头:「让我们成交吧。你有自己的马吗?」

    马罗尼克只有苦笑,他又被小看了,幸好这并不让他感到不满。

    原本三个人的队伍,现在又多了一个人和一匹马。

    上路之后卜哥才现,这个马罗尼克也是一个妙人,这家伙有一匹毛色很杂的瘦马,不过他并不是骑在马上,而是躺在一块装有轮子的拖板上让马拉着走,那份潇洒比起一路打瞌睡的巴米尔都更胜一筹。

    这一次出的商队全都进行了调整,前进度一下子快了许多,还没到中午休息的时候,就经过了两个营地,一天绝对可以行进两百公里,三天之后,就可以到达此行的目的地││特鲁贝尔。

    炎炎烈日,对于忙于赶路的商队来说,仍旧是不可克服的障碍,一天之中最为炎热的那几个小时,仍旧只能用午睡打。

    但是就在下午三点的时候,一声惊叫将所有人从午睡之中惊醒。

    惊叫的原因是天空中的一个黑点。

    商队之中有不少人带着望远筒,顿时十几支望远筒朝向天空之中的那个黑点,在望远筒之中,那个黑点清晰地显露出真面目。

    一只鹰,一只沙漠之中常见的黑鹰。

    卜哥同样也用望远筒朝着天空眺望着,他用的可不是普通货色,而是巴米尔亲手制作,用魔法炼制过的高级货色,只有两寸长,一握粗细,根本用不着调整镜片距离,就可以看清那只黑鹰,而且影像随着他的心意不停地放大。

    所以,他看得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清晰,甚至看到黑鹰的左脚挂着一根绳子。

    这肯定是被人驯养的鹰,绳子就是用来拴鹰用的。

    他早就听说过,沙民有训练鹰捕猎的习惯。

    「结阵,快结成阵形。」顿时有人喊了起来。

    整个商队顿时行动了起来,敢继续赶路的,全都是对这条商路熟悉到极点的商行,商行的护卫和之后雇佣的佣兵,也全都是这一行的佼佼者,应变之迅可以称得上无可挑剔。

    片刻间,一座背靠山崖,前面是用马车围成一圈的简易围墙,再远一些就是河水的防御工事,就凭空出现了。

    护卫和佣兵全都躲在简易围墙的后面,其他人则爬上了背靠的那座山崖,手里都拿着武器,有拿十字弓的,也有拿重型军用弩的,这些在任何一个国家都属于非法的武器,在这里却没有任何人管,一支支森然的箭镞朝着远处。

    商队并非只会结阵死守,十几个骑着快马的斥候被远远地派了出去,在这个时候,必须知道他们遇上的是什么人,如果沙民的人数太多的话,他们只能扔下货物逃命。

    卜哥四人并没有躲进工事,与其死守还不如在外面,打不过至少还可以逃,只有四个人,目标极小,想要逃跑的话非常容易。

    原本懒洋洋躺在拖板上的马罗尼克,现在已经骑在马上,这家伙根本就不控缰绳,左手握弓,右手搭着四支箭。

    原本赶车的托尔也从车夫的座位上下来,他解开两匹马,随手抖开那条地毯,只听到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地毯变成了一副绦紫色的马铠。

    一人两骑,托尔走的是重甲骑士的路子,骑在全副披挂的战马之上,手里紧握长矛「血浪」,隐约透着一股凝重的煞气。

    卜哥取代了托尔原本的位置,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只有这样他的箭雨才能够挥威力。至于巴米尔则躲在后面负责用魔法辅助作战,这也正是魔法师在战场之上应有的作用。

    从看到那只黑鹰开始,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远远地看到荒漠的尽头腾起一片尘土。

    卜哥将望远筒凑到眼前,拉波尔人的身影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白色的包头、白色的长袍、剽悍的骏马、还有那新月般的弯刀,所有这一切都和传闻中的沙民形象完全吻合。

    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踏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朝着这边缓缓行来。

    拉波尔人的斥候,和商队的斥候交错而过,大多数时候他们互相并不干扰,不过也有交锋的,十字弓和弓箭互相对射。

    卜哥一直都听别人说沙民的骑射非常有名,现在亲眼看到了,果然名不虚传,射箭的那个拉波尔人斥候,双手脱缰只用腿控制着战马行进,同样是左手握弓右手扣弦,侧身闪过商队的斥候用十字弓射出的箭矢之后就是一箭,将商队的斥候穿喉而过。

    「拉波尔人的箭法都这么强悍吗?」卜哥忍不住回头问道,问的当然是那个新加入的马罗尼克。

    「差不多,拉波尔人的小孩,三岁生日的那天肯定会得到一张弓作为礼物,到了**仪式那天,他们必须只用一支箭射下天空中的飞鹰。」马罗尼克说道。

    卜哥的脸微微有些变色,这样的箭术还算不上绝,但是沙民之中每一个人都可以做到,那就有些可怕了。

    「用不着把沙民想得太过强大。」巴米尔说道:「沙民之中真正的箭术高手也不多,而且对我们魔法师来说,普通的弓箭手都只是废渣,箭射得再精准也没有用。」

    卜哥对于这番话不置可否,他又将望远筒举到眼前,这一次他看得更为仔细。

    拉波尔人比他原本想像的要干净许多,完全不是传闻之中的那样肮脏和猥琐。

    他们的眼窝比较深陷,颧骨有些突出,这使得他们的目光显得异常深沉,拉波尔人的皮肤异常粗糙,脸上和手上皮肤裸露的部位,结着一层铁锈一般的痂,就像是一个人在泥潭里面打滚,然后又在太阳底下晒干了一样。

    卜哥知道拉波尔人并不是人类,他们和人很像,但是他们没有汗腺,他们最有名的就是耐饥渴的能力,在沙漠之中可以几天不饮不食,不过这也让他们的寿命比人类还要更短,一般只能够活到五十岁。

    远处隐约传来了一声短促的号角声。

    马罗尼克在后面提醒道:「这是拉波尔人驱赶狼群的信号,要找一个高地避一下吗?」

    卜哥并没有回答,而是仍旧眺望着远处。

    弥漫烟尘之中,隐约可以看到一条条黑影。

    果然是狼群,拉波尔人驱赶狼群作战是非常有名的,每一个拉波尔人部落都会和一个狼群和平共处,平日他们会扔一些牲畜的内脏给那些狼,作战的时候,就驱赶狼群向前充当进攻的先锋,这是他们的风俗。

    从狼群的大小可以看出这个拉波尔部落的规模。

    狼影渐渐从烟尘之中脱离了出来,卜哥大致数了一下,应该在两百只左右,也就是说,这是一支有数千人的小型部落。

    虽然听上去人很多,不过真正能够战斗的成年男子,不会过七百,除非是为了保卫部落,女人和孩子是不会拿起武器战斗的。

    当驱赶狼群的号角响起的那一刻,意味着厮杀已经开始了。

    商队的那些斥候们骑着马往回跑,到了这个时候,已经用不着打探什么情况了,这个拉波尔部落将队伍拉得如此开,显然已经将他们包围了。

    商队踞险而守,佣兵加上护卫,商队之中纯粹的战斗人员就有两百多人,其他人虽然并不擅长战斗,但是常年在这条商路行走的人,拿起武器同样也能厮杀一番,只不过战斗力就有些参差不齐了。

    第一轮厮杀是在人和群狼之间展开。

    那圈严密的工事派上了用处,狼群全都被挡在了外面,狼是一种擅跑的东西,但是跳不高,根本越不过用马车围成的外墙,马车底下的缝隙又被封死了,同样也钻不进来,一轮箭矢射下来,河边躺倒了一片狼尸。

    看到狼群失利,跟在狼群后面的拉波尔人没敢强攻。

    退到十字弓的射程之外,拉波尔人立起了一块块盾牌,那是用几层沙桦树皮粘贴在一起而成的大盾,高有两米,宽度也过一米,一竖起来连人带马全都严严实实地隐在了后面。

    两边隔着很远互射,拉波尔人躲在大盾后面射箭,商队的人有临时工事可以依靠,虽然射技差了一些,却因为用的是十字弓和重弩之类的武器,可以慢慢瞄准,一时之间倒也难解难分。

    战斗并不激烈,远没有那种箭如飞蝗般的壮观场面,不管是商队还是进攻的部落,拥有的箭矢数量都很有限。

    一个多小时的对射下来,商队这边稍稍有些吃亏,他们的人挤在一起,连挪动都很难,更别说找地方躲了,时不时地会有一两个倒霉蛋被流矢射中,好在距离远,只要射中的不是要害,就没有什么事。

    卜哥几个人一直在旁边冷眼观看,也不是没人来找他们麻烦,至少在那些狼的眼里,他们是可口的食物,不过和那严密的工事比起来,卜哥的箭矢更加可怕。

    他的箭术远射并不厉害,准头也有些欠缺,但是五十米之内他却是绝对的掌控者。死在卜哥箭下的狼,比倒在那道临时工事边上的狼还要多。

    同样也有几个拉波尔人想要跑过来捡便宜,这让卜哥有幸看到了马罗尼克的一场表演,马罗尼克的箭术和沙民的箭术简直一模一样,不过更加高明,他的箭劲急如电,而且出手就是四箭连珠,四支箭矢在空中排成一条直线,让人根本躲闪不开。

    扔下了五六具尸体之后,拉波尔人再也不敢过来了。

    看着那些沙民躲得远远的,不紧不慢的射箭,马罗尼克微微皱了皱眉头:「拉波尔人在等待夜色降临。」

    「你好像对这些沙民很熟悉。」卜哥随口说道。话刚出口,他就看到马罗尼克的脸上闪过异样的神情,他立刻明白了,这又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你的意思是拉波尔人会在夜里动攻击?」卜哥连忙将话题引到其他地方:「他们最有名的就是骑射,到了晚上他们还能够射得准吗?」

    「他们会先射一排火箭,把营地点燃了,然后一边射箭一边靠近,趁着混乱,像潮水一般涌进来纵马狂砍,直到营地里面再也没有一个活着的人。」

    马罗尼克对沙民了若指掌:「如果他们没有突破防线,或者突破之后又被赶出来的话,一两个小时后再一次进攻,总而言之就是不让营地的人好好睡觉,连续几天里面的人肯定会垮掉,这些沙民就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攻破营地,不但可以得到所有的财物,还可以得到大批的俘虏。」

    卜哥听马罗尼克说到最后的时候,隐约露出一丝杀气。

    「商队的人还有没有一线生机?」卜哥问道:「他们也算是自己人,能帮就帮。」

    马罗尼克看了一眼那布置得严严实实的临时工事,办法确实有,但是那些人绝对不可能接受。

    「我能够想到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趁着夜色分散逃跑,就像你说的那样,在黑夜之中,沙民擅长的骑射也起不到作用,他们驯养的黑鹰在夜里连飞都飞不起来,没有了这两个威胁,逃跑就容易了许多,唯一需要小心的只有狼群。」

    「说一下另一条路吧。」卜哥对第一条路根本不予考虑,不到穷途末路,商队之中领头的几个人绝不会同意放弃那些货物,最后的结果只可能是自己先乱起来,让虎视眈眈的拉波尔人捡便宜。

    「第二条路就是反杀过去。」马罗尼克说道。

    「拉波尔人同样也有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他们的部落。」马罗尼克淡淡地说道:「狼在攻击别的生物的时候,极其狡诈和冷酷,但是当它们自己的幼崽受到攻击的时候,狼却做不到冷漠旁观思索对策,它们会冲出来试图保护幼崽,拉波尔人也是如此。」

    卜哥看着马罗尼克,好一会儿之后才问道:「他们的部落会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马罗尼克的回答让卜哥感到无力:「不过,应该不会太远,谁都不会让需要保护的东西远离自己,那个部落肯定在半径二十公里的范围之内。」

第二章 血腥之路

    奔腾的河面此刻变得平静如镜,这是卜哥所为,他身上的那件鱼人鳞甲,让他可以自由地控制水。

    水镜之中波光变幻,突然间一点亮光从水中射了出来。

    那是篝火的光芒,随着亮光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到聚拢在篝火边上的人影,四周还有很多帐篷,那是拉波尔人特有的沙丘形状帐篷。

    「拉波尔人的部落在这条河的下游十五公里处。」巴米尔将一块水晶圆盘从河里捞了起来。

    听到这番话,马罗尼克吸了口气,他猜对了。

    虽然拉波尔人的部落可能在方圆数十公里之内的任何角落,却并非无迹可寻,想要驻营,附近至少要有水源,而眼前这条河流似乎就是数十公里之内最大的一处水源。

    「准备出。」卜哥登上了马车,他的队伍再一次扩大,跟在他身后的不只是托尔和马罗尼克,还有十几个佣兵。

    这些佣兵都是从各个商队借来的,每人都有两匹马和两把十字弓,每匹马的马鞍子前面还挂着两桶灯油。马蹄也全都用皮革紧紧地裹住,反正对这些商行来说,手上的皮革多得是。

    漆黑的夜色下,没有人敢跑得太快,不过那个部落也就只有十几公里远,就算放马慢跑,一个小时也足够到了。

    隔着很远就可以看到篝火,沿着河岸一顶顶帐篷绵延开去有数百米。

    突然间一阵呜呜的狼嚎声响起,顿时打破了夜色的寂静,随着狼嚎声响起,黑暗中顿时闪出了无数豆大的绿光。

    「这***是狼还是狗?打仗的时候充当炮灰,晚上还负责看家护院。」趴在卜哥脚边的那只兔子嘟囔了一声。

    「其他人都别动手!」卜哥喊了一声,他可不想看到箭矢乱射,没有被群狼咬死却被自己人混乱中射杀的场面,「全都给我把眼睛闭上!」

    卜哥又大喊了一声。

    刺眼的白光在河面之上骤然闪现,尽管已经事先警告过,卜哥仍旧听到耳边响起了几声痛苦的哀嚎声。

    「眼睛,我的眼睛。」、「眼睛瞎了,我的眼睛瞎了。」

    对于这些白痴,卜哥也无话可说。

    卜哥催马疾驰,不停地射出一蓬蓬箭雨,就在那刺眼的白光淡去的瞬间,他看清了那些狼的身影。

    马蹄下顿时传来阵阵狼的哀嚎,狼的眼睛比人敏锐无数倍,所以被刺眼白光闪过之后,受创的程度也严重得多,这些狼全都变成了瞎子,就算没有被射死,也被马蹄踩踏了个半死。

    除了伤了眼睛的那几个白痴,其他人紧随其后。

    拉波尔人部落四周并没有围墙,只是在主要的通道之上设置了一排栅栏,这样简陋的工事当然挡不住这群夜袭者。

    一排箭矢疾射而出,最先出手的是那些佣兵。留在部落之中的全都是女人和孩子,那一排箭矢射过去,顿时倒下了一大片。

    看到这样的场面,卜哥微微一愣,他有些不知所措。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一支箭朝着他飞了过来,直射他的胸口。

    虽然没有躲开,卜哥仍旧没事,那支箭根本就没有能够穿透他的铠甲。

    射这支箭的是一个十**岁的女人,当卜哥看清这个女人面貌的时候,她已经倒了下去,她的咽喉被一箭穿透。

    卜哥转头一看,出手的是马罗尼克。

    马罗尼克看上去是那样冷漠和淡然,将一支支箭矢射了出去,每一支箭矢都带走一条生命。不过他只杀拿着武器反抗的人,不管是女人、老人还是小孩,只要拿着武器试图反击,就会被他一箭射杀。

    其他的佣兵已经冲入了部落之中,一个个点燃的油桶被扔了出去,落地就化为一片火海。

    拉波尔人的帐篷靠得都很近,一顶帐篷被点燃,很快就蔓延开去。

    「所有的奴隶全都坐在空地上,你们用不着担心会被杀。有愿意跟着我们的吗?跟着我们就能够得到自由。」马罗尼克高声喊着。

    他的喊声确实有效果,转眼间就有许多人跑到了空地上坐了下来。那些奴隶似乎被拉波尔人奴役惯了,一时之间没有人敢站出来。

    马罗尼克大吼着:「等到你们的主人回来,看到你们不帮忙守卫部落,肯定会拿你们泄,想想看,你们会死得多么痛苦?

    「不想那么痛苦死去的话,你们只有两条路可以选,要么跟着我们干,把这个部落的人全都杀了,要么立刻逃跑,能够逃多远就逃多远。」

    「我猜,这个家伙以前也是一个奴隶,他的箭术十有**就是跟沙民学的。」巴米尔站在马车后面的座位上,像是聊天一样和卜哥说道。

    「我猜也是,他刚才够狠的,只要拿着武器,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照杀不误。」卜哥说道。

    「你最好能够适应这一切,要不然你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巴米尔叹道:「拉波尔人抢劫商队是因为他们活不下去。他们为了生存而抢劫,这没有什么不对,我们反过来杀这些人,同样也是为了活命,这也没有什么不对。可以说,谁都没有不对的地方。

    「你如果还是像原来那样,万事都要想个明白再动手,早晚会死在别人手里,这片土地信奉的准则是弱肉强食,万事只讲实力,没有对错之分。」

    说话间,巴米尔随手一抓,那堆篝火顿时被他抓起到半空之中,随着他的意念转动,那些点燃的木头互相碰撞着,随着一阵阵刺耳的碰撞声,大块的木料变成了燃烧着的碎片。

    挥了挥手,巴米尔让这些烧红的碎片朝着四面八方散了开去,顿时大半个部落都笼罩在了纷纷落下的火雨之中。

    这比多少桶灯油都有用,大地笼罩在一片火光之中,整个部落都烧着了,数不尽的人受惊了一般从帐篷里面冲了出来。

    卜哥静静地坐在车座之上,他像是一个旁观者,冷眼看着这一切。

    他清楚地感觉到挣扎和哀嚎,无数生命在火光和刀光之中消逝,不过同样也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奴隶们逃出生天的喜悦。

    突然间他的心变得一片空明,或许是巴米尔的那番话让他进入了这种状态,也可能是对于生命和死亡的感悟让他变成这样。

    眼前不再有拉波尔人,不再有部落,不再有敌我,不再有悲伤和喜悦,唯一能够看到的就只有生命消逝前那瞬间的闪光。

    他的手猛地一抖,然后随手一抓,一支箭被他抓在了手里,刚才又有人偷袭他,偷袭他的人已经死了,是被他杀的,他完全没有任何意识就出手了,也完全没有任何意识就捉住了这支箭。

    他甚至不知道偷袭他并且被他射杀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一片空明之中,卜哥有一种错觉,似乎虚空之中还有一个自己,一个绝对完美的自己,同样也是一个绝对理智和冷漠的自己。这个绝对完美的自己此刻正操纵着这具身体,似乎在演示些什么。

    他的身体仍旧是原来的身体,力量、度和反应都没有丝毫的增强,但是他却感觉到,由那个完美的自己操纵身体,就算面对突破瓶颈之前的扎克也可以一战。

    卜哥驾着马车,茫然地在熊熊燃烧的营地之中穿行着,他并没有刻意去杀戮,只有当别人向他起攻击,他才还手,但是他的出手却是那样精准和不露痕迹。

    坐在后面的巴米尔早已经跳下马车逃跑了,他最先现卜哥的异状,也知道那是什么,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过进入这种状况的时机不对。

    进入这种状态,只能够依靠自己从中脱离出来,外力根本帮不上忙。

    远处传来了号角声,围攻商队的那些拉波尔人已经看到了那冲天的火光。

    巴米尔看了一眼远处的马罗尼克,他不知用什么办法说动了那些奴隶,奴隶们已经杀了不少部落里面的人,他们再也无法回头了。

    这边平添了数百新锐,现在就等着拉波尔人的成年男子自投罗网。他们要救人,要救自己的家,就必然会暴露在这明亮的火光之中;如果他们不救人,也不救自己的家,这个部落就会变成一片焦土。

    更何况,商队那边还有数百护卫和佣兵,他们不可能毫无行动,行走这条商路的人都知道,打狼必须往死里打,斩草必须彻底除根。

    不管怎么样,从今天起,又有一个拉波尔部落就此除名。

    一个星期之后的特鲁贝尔,一个满脸尘土的骑士急匆匆地骑着马冲过城门。和鲁普奈尔比起来,特鲁贝尔一点都不起眼,不过在这片荒漠之中,它却是被称作为荒漠明珠的一座城市。

    那个骑士进了城也丝毫没有停顿,直冲到了市政厅门前才停了下来,市政厅是一幢三层楼的建筑物,建造得非常精巧别致,门前还有一座喷水池,对于这片滴水如金的荒漠来说,绝对算得上是奢侈之举。

    不过此刻喷水池却一滴水都没有,市政厅门口多了一圈用沙包堆垒的围墙,墙外站着一圈士兵,里面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自从拉波尔人西迁以来,这里就成为了远征军团第三兵团的临时指挥部。

    指挥部的人对那个骑士都很熟,纷纷打着招呼。

    「卡修,你总算回来了!团长正等着你呢!」

    「团长在哪儿?」那个骑士问道。

    「我带你去。」立刻有几个军官抢上前来。

    市政厅的二楼东侧的房间原本是图书室,现在变成了第三兵团团长的指挥室兼卧室。地上铺着的、墙上挂着的、桌子上放着的,全都是地图。

    这位团长是一个四十五六岁的短中年人,身材很高,手上的肌肉显得紧绷,方脸阔面,唇上留着一些胡子,眉毛很浓密,他叫夏洛德。戈斯威恩。

    一看到卡修进来,团长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半年不见,你成熟多了。」

    「在拉瓦哨所,我有的是时间,足够让我用来思考。」卡修年轻的脸上居然显露出一丝苍凉,这半年来,他整天对着一个老兵和五个当地士兵,连一个可以聊天的人都没有,除了思考确实没有什么事可做。

    「你的那位远房表弟已经到了。」团长微笑着看着手下的反应:「有什么感想吗?」

    卡修的神情变了变,他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被调回来。虽然现在的他对于应得的爵位被强行夺走,已经想开了,但那丝愤怒仍旧存在心头。

    不是因为失去了爵位而愤怒,而是因为他所承受的不公而愤怒。

    让心情变得平静了一些,卡修语气淡漠地说道:「我已经想通了,该是我的,就是我的,不该是我的,想也没有用。」

    「你真的想通了吗?」戈斯威恩团长歪着头问道,看到卡修没有反应才叹了口气:「那个人似乎和当初的传闻有些不太一样。」

    卡修当然知道当初传过来的消息是什么样的。

    据说,夺走了他爵位的小子,是内阁总理大臣和财政大臣伪造出来的继承人,是一个卑鄙猥琐,只懂得奉承的小人物。

    「有多大的不同?」卡修问道。

    团长两眼朝着天花板,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形容,只得说道:「你还是亲眼去看看吧。」

    特鲁贝尔的中心并不是市政厅,而是一座孤零零的山崖,山崖上建造着一座教堂,这座城市还不存在的时候,这座教堂已经耸立在那里。

    卡修和团长骑着马缓缓而行,一路之上卡修都感到非常奇怪。

    「为什么他会住在教堂里?难道没有其他地方可以住吗?」卡修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的那位远方表弟有一个特殊的头衔——守护骑士。」团长头也没有回地说道。

    对守护骑士这个头衔,身为真正骑士的卡修颇有些嗤之以鼻,他很清楚,那些守护骑士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似乎知道手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那个团长连忙说道:「他这个守护骑士有点不一样,等一会儿你就会明白了。」

    教会山并不是很高,一道「之」字形的石板路直通山顶,两个人可以骑马并行其上。

    这座教堂耸立在这里有一千三百年之久,虽然几经扩建,最主要的礼堂和后面的祈祷室却从来没有动过,仍旧是千年之前的风貌。

    教堂里面的人远远地就看到团长骑着马上来,一个穿短身白袍的辅祭连忙从教堂里面迎了出来。

    团长和卡修对于这些神职人员不敢无礼,这里的神职人员大多是真正的虔诚信徒。更何况,教会同样也是医护所,在这种常年战乱的地方,他们是最不能够得罪的人。

    自从拉波尔人南迁以来,这座教堂就住满了伤患,大多是平民,到现在为止,拉波尔人还不敢进攻军事设施,不过团长和卡修也清楚,他们和拉波尔人交锋是迟早的事情。

    「神父呢?」团长随口问道。

    「神父到下面去主持葬礼了,愿那些可怜的人得到安息。」辅祭不停地划着十字。

    「您去忙您的事吧。」团长只想快些打这个辅祭离开。

    带着卡修绕过教堂,团长沿着一条崎岖的小路来到教会山的后面,这里只有一片突出的山崖。

    山崖边上搭了一座棚子,这座棚子就像是一块放大了许多倍的塔盾平放在地上,又像是一片巨型的贝壳黏在山崖之上。

    「你的那位远房表弟就住在里面。」团长探头朝里面看了看:「现在他不在。」

    卡修有些好奇地走了过去,棚子里面简单得让他有些吃惊,除了一张地毯,就只有一个用稻草做的坐垫。

    「看上去是不是很像苦修士住的地方?这个人的生活也很像是那些苦修士,他不喝酒,不接受别人的服侍,在城里也从来不骑马,总是用双脚走路。」团长说道。

    兵营已经非常简单了,但是至少还有一张床,一条被子,以及脸盆水壶之类的东西,而这里,什么都没有。

    卡修皱紧了眉头,这绝对不是他想像之中那个抢夺了他应得爵位的人。

    就在他茫然失神的时候,团长拉了一下他,就看到一个傻呵呵的家伙驮着一个大口袋往这边走来。

    这个傻呵呵的家伙自然是托尔。

    卡修一开始感到不以为然,但是当托尔经过他身边的一瞬间,他嗅到一丝血腥味,同样也在那一瞬间,托尔那傻呵呵的脸,一下子变得不令人感到可笑了,反倒隐约透着危险的味道。

    卡修的瞳孔猛然收紧,他已经看出托尔的实力只能算是马马虎虎,会让他产生危险的感觉,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人是视人命如草芥的亡命之徒。

    可是托尔似乎根本没有看到这两个人,径直走到山崖边上,沿着一条手工扎成的简陋梯子往下爬。

    「这个人是你的那位远房表弟身边的护卫兼仆从。」团长走到卡修身后低声说道。

    「好重的血腥味。」卡修轻吸了口气:「他刚刚杀了人吗?或许那个口袋装的就是一具尸体。」

    「并没有什么血腥味,那只是你的精神感应,你感应到的东西叫「血煞」,是煞气的一种,身上带着血煞的人,大多是嗜血如命的家伙。」团长说道。

    「杀了很多人?比我们这样的军人杀人还多?」卡修问道。

    「肯定比你要多得多,你的那位远房表弟是跟着一个商队到达这里,据和他同行的人说,这一路上,他们至少遇到了四个拉波尔人的部落,都让你的那位远房表弟带人屠灭了。」团长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这样才让他感到舒服一些。

    「这么厉害?」卡修的脸颊有些僵硬。

    四个部落没有上万人也至少有七八千,给他一个精锐小队,他或许可以将这四个部落击败,但是把那么多人屠得干干净净却做不到。

    「也许那个商队的人有些夸大,不过杀掉了五千人还是一万人,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团长说道:「问题是我们应该怎么办?」

    卡修知道团长的意思,当初听说这位远房表弟将会被派遣到这里来,大家制订了很多计划,打算让这个维郝雷登侯爵的走狗吃一些苦头,他们甚至还想过,干脆假手塔奇人,将这个家伙干掉。

    他们考虑得非常周到,但是这些对策,全都是针对一个软骨头而制订的,但是现在来的,却不知道算是刺猬还是一条毒蛇?

    「已经确认了那位的身分吗?」卡修有些不敢置信。

    「如果只是被掉包了的话,我们会那样烦恼吗?」团长说道:「我甚至动用了随军魔法师,将这个人的影像送了回去。」

    卡修的心有些乱了。

    黄昏时分,神父匆匆忙忙的赶了回来,他必须主持傍晚的祈祷仪式。

    卜哥跟在那个神父的身后。

    「就是那个人。」站在教会山上,团长远远地就看到了,他指了指卜哥。

    卡修站在团长的身边,顺着手指往远处眺望,等到他看清卜哥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失望:「很一般嘛,身材远比刚才那个人要瘦小得多,不像是一个拥有强悍实力的人物。难道他是一个魔法师?」

    「你要走的路还远着呢,你的这位远房表弟可不简单。」团长用力拍了拍卡修的肩头。

    卡修看不见那冲天的戾气,但是他却能看见。这也正是他头痛的原因,戾气浓重的人,行事往往极端,而且必然是一个杀意深沉、视人命为草芥的人物,这样的人最不好惹。

    不管是神父,还是跟在神父身后的卜哥,一路之上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他们要赶着去祈祷。

    此刻的卜哥一身灰袍,帽檐压得很低,几乎将整个脸全都挡了起来,他的脚步完全不像以前那样轻灵,反倒是步步踏实显得异常沉稳。

    那天因为巴米尔的一番话,无意之中进入了空明的状态,他得到了不少好处。

    驼子教的技艺、兔子告诉他的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以及他从巴米尔那里听来的一些窍门,所有这一切都像是一锅大杂烩。他凭着自己的感觉去理解去猜测,而他的性格多少有些跳脱和轻浮,所以琢磨出来的武技也带着跳脱和轻浮的感觉。

    现在,他学会了沉稳。

    除了这之外,他得到的另外一大好处就是,明白了六戒加持的真谛。

    六戒加持并不是那只兔子所说的寻求力量的「捷径」,和避免戾气反噬的「安全通道」,当初明六戒加持的人,绝对是一位智者。

    他以前找到的那些漏洞,根本不是教会故意留的后门,戒律并没有绝对禁止美食、金钱这类享受,只是不希望人们沉溺于此,成为这些东西的奴隶;至于愤怒、**、骄傲这类负面情绪,也不是绝对不能够存在,而是不能够被这些负面情绪操纵。

    至于受戒者必须坚持祈祷,此刻他也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好处,祈祷过程其实是一种精神共鸣和自我催眠,全身心投入祈祷的他,有一种和空明状态似是而非的感觉。

    随着悠扬的管风琴的声音响起,卜哥开始进入这种半昏沉半清醒的状态之中。

    傍晚时分的祈祷总是最为隆重,来的人也最多,整个教堂都塞得满满的。或许是因为拉波尔人的西迁带来无尽的苦难,每当这个时候,人们往往会寻求精神上的解脱,所以前来祈祷的人显得格外虔诚。

    卜哥并不主持仪式,他甚至用不着在意祈祷仪式进行的过程,只管坐在角落吟诵他的祈祷文。这是受过戒律加持的教徒拥有的特权,因为他们是真正的虔诚者,根本用不着在意那些形式上的东西。

    别人起立吟唱赞美诗的时候,卜哥在吟诵祈祷文;别人在静默领受主的恩赐的时候,他同样也在吟诵祈祷文,没有人敢打扰他,因为他祈祷的时候,身上总是会散出一层淡淡的光芒。

    那位团长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了,但是每一次看到,他仍旧会感到有些惊讶。

    在其他人的眼里,那只是一层淡淡的光芒,但是在他的眼中,那是凝结得能够被肉眼看到的神力。

    在此之前,他只是在几位主教级别的神职人员身上,看到过类似的神力凝结的景象。

    不过这还不是最令他感到惊诧的地方,在他的精神感知之中,卜哥居然并不存在,他能够「看」到的,只是一把由光组成,不停吞吐着金色光焰的透明长剑,那把长剑的剑身之上还缠绕着六个奇异的光点。

    那是戒律加持的证明,这样的人,他以前看到过几个,有圣骑士,也有宗教裁判所的成员——不管是哪种人,都不太好招惹。

    傍晚的祈祷持续了一个小时,仪式结束之中,团长和卡修走了过去。

    一阵寒暄过后,卜哥和这两位算是认识了。

    卜哥知道前线兵团有卡修这个人,也知道他俩之间的那种微妙的关系。

    卜哥刚刚从随口闲聊之中得知,卡修已经有了妻子,是去年年底举行的婚礼:「原来我还有一位表嫂啊。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让我认识一下。」

    卜哥显得非常客气,似乎和这位卡修骑士真是一家人。

    提到自己的妻子,卡修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挂饰,轻轻打开,里面夹着一幅女人的画像,很年轻,一头很短的金色卷,给人一种充满了活力的感觉。

    卡修说道:「你怎么样?想必有喜欢的女孩。」

    卜哥笑了笑,指了指天空:「我已经将一切都奉献给那位。」

    「这不会是真的吧。」卡修在内心之中根本不相信,他可不是那位团长,根本就没有察觉卜哥身上的异状。

    「我没有你那么幸运,很小的时候就父母双亡,我是在修道院长大的,之后受到主的召唤,我接受了戒律加持,虽然戒律并不限制我一定要独身,不过,能够接受我的女人恐怕不多。」

    这是实话,只是还有很多情况被刻意隐藏了。

    卡修惊诧地看着身边的团长,团长知道的情况比这更多,所以并没有显得有多么惊诧。

    「六条戒律你必须坚守哪几条?」卡修还不敢肯定,他一直确信这个人是假的,连同身分也是伪造的。

    「我说过,我已经将一切奉献给了主。」卜哥的神情变得异常肃穆庄严。

    卡修默然无语,他似乎有些相信,却又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这一次你有什么打算?」团长连忙扯开话题,他并不知道卜哥为什么被流放到这里,只听说此人是财政大臣身边的亲信。

    上面把此人流放到这个地方,显然是想要借他们的手对付此人。

    他原本奇怪,有必要对付这样一个小人物吗?当初的算计,更多是为了卡修打抱不平。但是,现在他却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头,虽然他们同总理大臣一系的人一向不和,但是也不想被别人当作枪来使。

    「我的故事很长,以后有时间再说。」卜哥随口推托了过去。

    「现在的局势怎么样?」卜哥反问道。

    团长重重地叹了口气:「拉波尔人已经包围了我们,虽然我们加上盟友,在三角地总共有七个兵团的兵力,但是和西迁的拉波尔人那几百万人口比起来,根本就是螳臂挡车。所以我预测盟友们会将兵力抽调回去。」

    卜哥点了点头,法克的两个盟国,不管是奥德雷还是波赛米亚,都紧挨着三角地,所以随时都可以将军团撤回来,只有法克做不到,三角地对法克来说是一块遥不可及的飞地。

    「守得住吗?」卜哥更关心这个问题。

    「这要看拉波尔人打算怎么干,不顾一切代价全力攻打的话,肯定守不住,不过拉波尔人不蠢,肯定知道这样做没有好处,所以我猜,他们会采取打打停停,逼我们投降的方式。」这位团长在此之前已经考虑过无数遍。

    「这场战争会拖多久?上面会派援兵过来吗?」卜哥问道。

    「就算会派兵,也至少是在半年之后,我们可支撑不了那么久,而且难民的数量很多,最多支撑三个月就会出现食物匮乏的情况。」

    团长只能叹气,他看了一眼卜哥,这时候还是当外交官的最舒服,战争的胜败与其毫不相干,即便当了俘虏,拉波尔人也不会为难他。

    「帮我一个忙,怎么样?」团长决定拉卜哥下水:「这里的总督早在几天之前就跑了,说是前往维纳求援,一大半的官员也跟着他跑了。

    「让我统帅一支兵团,我不在乎,但是处理这些琐碎的事情,并非我的擅长,听说你来这里之前担任过公职,现在暂时没有什么外交工作可以让你做,不如你暂时代领总督的职务,管理这座城市。」

    这件事好处很多,他这样的新人,平日哪里有机会管理这样大的一片领地!临危受命的他,只要在军务方面不随意指手画脚,哪怕城市最终陷落了,也不是他的责任,最后他只会有功劳,不会有过失。

    但是坐这个位置肯定会得罪人,那个临阵逃跑的总督绝对是第一个得罪的人。

    「城里还有一些小官吏,而且我的人正在管理城市,你尽管命令他们,我将权力完全放给你。」团长并不打算放过卜哥:「就这么决定了,我回去马上打报告,向上面推荐你出任临时总督。」

    说完这番话,这位团长拉着卡修就匆匆忙忙告辞离开了。

    看着两个人下山的背影,卜哥无话可说,他现军人动起心机来,也同样很可怕。

    夜晚,山崖边上点了个火堆,火堆上搁着一个铁丝网架,四个人围坐在旁边。卜哥翻动着网架上的羊排,他的动作已经没有以前那样花哨,手法简洁而又干脆。

    一边调理着肉排,卜哥一边将今天所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巴米尔闭口不语,他有着其他人所没有的阅历,让他就某件事情点评几句很容易,但是让他出谋划策却有些困难。

    托尔这个聋子更没有什么话说,现在的他很少动脑筋,平时除了做事就是疯狂练习运用长矛的技艺,还整天穿着一身灌铅的步兵重甲锻链体力。

    至于新加入的马罗尼克,同样很少说话,他也是属于那种沉默寡言的类型。

    卜哥将烤得吱吱作响的羊排分给了每一个人,轮到那只魔宠兔子的时候,他举着羊排悬在那只兔子的头顶上:「我知道你这个家伙肯定有鬼主意,给一个建议吧。」

    那只兔子跳了几下,让它郁闷的是,卜哥每一次都在它快要碰到羊排的瞬间抬高了手臂。看来不说出点东西,别想吃到晚餐。

    「好吧,好吧。」兔子举起了前脚,宣布投降:「那位团长说得不错,眼前的麻烦确实不少,最大的麻烦就是缺少粮食。」

    「食物可以配给。」卜哥回来之前就已经想过了对策。

    「食物配给看似公平,其实缺点一大堆,难道你能够做到,让任何人都没有怨言,让老人、女人和孩子尽可能少拿食物,让有钱人也跟着饿肚子,把大部分的食物留给士兵?」兔子的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笑意。

    「那么你有什么办法?」卜哥心中暗喜,这个家伙的肚子里面果然有货。

    「食物配给这招还是可以用的,不过只是对粗粮进行配给,配给的量也要尽可能少,保证最低限度,让每一个人都能够活下去就可以了,肉类和细粮并不在配给范围之内。

    「城里有很多有钱人,还有很多商队,他们有钱还有各种货物,而现在钱和货物都没有用处,一旦城破,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我相信他们会愿意拿出钱和货物来,换取食物。」

    兔子的话令卜哥感到迷惑:「对我们来说,钱和货物同样也没有任何意义啊,我不认为这些东西比粮食更加重要。」

    「你认为你的头脑和我一样聪明吗?」兔子骂起人来绝对不客气:「你把钱和东西分给士兵们,他们原本是穷光蛋,打仗是替别人去打,但是现在却成了有产者,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他们肯定会拼命作战,就算死了,军队也会将财产交给他们的家人,在这方面那些骑士还是挺有信用的。

    「你再拿一部分钱和货物出来,肯定有很多佣兵和身体强壮的平民,愿意暂时加入军队,这比强行招募这些人,要好得多。你还可以画一个蛋糕,送给这些人,给他们看到希望,让他们知道,只要赢得这场战争,他们就会变得非常富有。」

    「你是在画一个蛋糕给我看。」卜哥叹道:「我并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同,食物不会凭空变出来,仍旧不够吃啊。」

    那只兔子似乎感觉到自己的智慧被侮辱了,愤怒地跳了起来:「你根本不明白其中的奥妙,这样做无形之中以每一个人价值的不同,划分出了等级!老人、女人和孩子只要能够活着就够了,能够工作的人可以填饱肚子。能够战斗的人等级更高,他们吃得更饱,还可以得到金钱和财物。」

    兔子的脸上露出了邪恶的笑容:「最重要的是,将粮食换成金钱和货物之后,所有的粮食都集中在商人和城里的有钱人手里,这些人的胃口再大,能够吃得下多少东西?到了没有食物的时候,完全可以徵用他们手上的粮食,战争时期,徵用粮食绝对是合法的。」

    「你想让我成为众矢之的?」卜哥板着脸骂道:「那些商人和有钱人全都会恨死我。」

    没有想到兔子居然摆了摆爪子:「没有人会恨你,只会有人感谢你,你给了他们一个将财产兑换成粮食的机会,按照法律,国家会偿还战争中徵用的粮食,这样不管这座城会不会被攻破,他们都能够获得补偿。」

    一直听兔子说话的,除了卜哥还有巴米尔和马罗尼克。

    这下子,几个人都无话可说了,特别是马罗尼克,他刚刚加入进来,虽然知道这支队伍之中就连马和兔子都绝不简单,仍旧想不到这只兔子竟然如此奸猾睿智。

    「我还有几招,能够弄到足够的食物,想不想听?」兔子笑咪咪的说。

    看到这个家伙的样子,卜哥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刚才的建议实在太光明正大了,以这只兔子的性格,肯定还有邪恶卑鄙的毒招。

    又是一个黄昏,一队人马踏着落日的余晖进入城门,这些人戴着沾染血迹的白色头巾,穿着满是血迹的白色长袍,脸上抹着黑灰,远看就像是一队拉波尔人的骑兵。

    几辆简陋而且奇怪的马车被围拢在队伍中间,说是马车,其实更像雪橇,只是两排雪橇板上绑着许多小轮子,上面铺上一块木板罢了。

    马车上放着许多牛羊,还有死掉的战马,车后是长长的血迹。

    这些全都是抢来的,这些人洗劫了一个拉波尔人部落,抢来了这些牛羊,连死去的战马也不放过。

    他们既是劫掠队,同样也是斥候队。

    仅仅只是两个星期,特鲁贝尔已经变了一副摸样,靠近城墙的地方一片狼藉,都是拆平的建筑物。

    残垣断壁间耸立着一座座杠杆式抛石机,旁边那一堆堆砖块瓦片就成了抛石机的弹药。

    还有更多的抛石机正在建造之中,建造它们的材料就是拆掉的那些房柱和房梁。

    在稍微靠后一些的广场上,门板、门框之类的东西堆积如山,工匠们正在将这些废料拼接成一辆辆撬车。

    远处还有人在打井,几乎每隔几十米就是一个井眼,到处能够听到打井的吆喝声。

    整个特鲁贝尔差不多都在忙碌着。

    劫掠队在离城门两百米外的一个广场停了下来,这里原本是一个集贸市场,但是此刻却像是一个大型的屠宰场。从撬车上拖下来的牛羊和死去的战马,直接就拉到一块空地上宰割起来。它们被抢来的时候,已经被杀死并且扔掉了内脏,为的就是让每一车能够多装一些。

    这些牛羊和死去的战马被从车上卸下来,等待着它们的是剥皮拆骨,然后用盐腌制起来,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这座城市在被彻底围困之前,能够拥有更多的食物。

    劫掠队的成员早已经从马上下来,这里没有他们的事情,他们的脸上都是疲惫之色,不过在休息之前,他们都想洗个澡,洗去那满身的血腥。

    为的正是卜哥和卡修,卡修身上的血迹比任何人都多,整个人差不多是红色的,连他骑的那匹马也染成了一片深红。反倒是卜哥仍旧是一身白袍,除了沾了一些尘土,没有其他的颜色。

    两个人刚刚将头巾长袍脱下来,一匹战马就迎面而来,骑在马上的人,正是戈斯威恩团长。

    「辛苦你们了。」团长跳下马来,打了个招呼。

    卡修讪讪地没有回答,这段时间他杀的大部分是没有什么战斗力的平民,虽然杀的是沙民,却没有减轻他心中的负罪感。

    除了负罪感,他的心中还有对这位远房表弟的畏惧感。

    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以前的那些传闻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这个人根本不愚蠢,更不懦弱,相反却充满了邪恶的智慧,而且心狠手辣,冷酷无情。

    特别是他们这队人,亲眼见识过这个人是如何杀人。那简直就是一具高效率的杀人机器,密不透风的箭雨之下,沙民成片倒下,而他自己的身上却滴血不沾。更可怕的是杀人之中的那种淡然,好像刚才只是碾死了一堆蚂蚁。

    一想到自己曾经打算找这个家伙决斗,卡修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团长走过来问道,他并没有询问收获如何,把食物的问题扔给卜哥之后,他更关心的是如何守住这座城市。

    「拉波尔人的大队离我们已经越来越近,今天我们来不及抢完,另外一个部落的增援就到了,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抢劫。」卡修无精打采地说道。

    「未必。」卜哥插了进来:「只要这座城一天没有被围,只要我们还能够装成拉波尔人在外面行走,就不会找不到猎物。」

    「我可不想继续冒险。」卡修冷着脸说道:「西迁的部落越来越多,天上到处都是拉波尔人驯养的黑鹰,今天我们完全是运气好,只碰上了一个部落前来增援,下一次我们就有可能会被包围。」

    「西迁的部落越来越多,同样也有好处,我有一个更好的猎物。」卜哥笑了起来。

    现在不管他的笑容有多么纯真甜美,在那些看到的人眼中,都充满了邪恶和阴毒。看着那笑容,卡修先打了个寒战,站在旁边的那位团长同样心底生寒。

    他们已经将卜哥归属于那种又阴又毒的人物,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谨守戒律却不在意道德约束,很有那些宗教裁判所的人的味道。

    「说来听听。」团长只能这么回答。

    「这几天我们已经注意到了,只要我们不袭击拉波尔人部落,不管走到哪里,都用不着担心被识破,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跑远一些,去找塔奇人的晦气?」卜哥微笑着说道,似乎他在谈论一场郊游。

    「伪装成拉波尔人去袭击塔奇人的城市?你打算把塔奇人也拉进来?」

    团长顿时明白了卜哥的意思,虽然同样被称作为沙民,塔奇人和拉波尔人却是两个不同的种族,塔奇人拥有自己的帝国,离这里不远就有几座塔奇人的城市。

    卜哥并不否认:「塔奇人应该也在背后算计我们,借拉波尔人的手,将法克、奥德雷联盟的势力从三角地赶出去,既然这样,干脆让他们自食其果。

    「拉波尔人就像是一群饿狼,如果他们看到塔奇人的城市,毫无抵抗地袒露在他们面前,我相信肯定会有一些拉波尔部族抵抗不住这种诱惑。」

    「塔奇人的城市没有那么容易攻破,他们在此刻肯定是严阵以待。」

    团长连连摇头。

    「塔奇人确实会严阵以待,却不会像我们这样紧张,因为他们知道,拉波尔并不是冲着他们去的。」

    卜哥对此胸有成竹:「只要计划周密,肯定可以攻下一座小城市。反正我们要抢的是食物,而不是钱财,据我所知,塔奇人有很多专门用来畜牧的「羊倌城市」。」

    卜哥的自信,让团长彻底沉默,他已经见识过卜哥的手段,既然敢这样说,那就意味着塔奇人的城市十有**能够攻打下来。

    「选择权在你手里。」卜哥对这位团长大人继续加压。

    团长郁闷得想要吐血,几天前他将卜哥拉下了水,现在卜哥也挖了一个火坑让他跳。他不管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将背上难以解脱的骂名。

    「如果我同意的话,仍旧由你带队?」团长硬着头皮问道。

    「还是让卡修领队吧,我辅助他。」卜哥说道团长知道卡修同样要感到郁闷了。

    他的兵团有两千人马,十二位队长,卡修只是刚刚晋升成为队长,但是卜哥每一次都会拉着卡修。

    名义上是两个远房表兄弟合作起来最容易,这让人无法反驳。事实上这里最讨厌这位的恐怕就是卡修本人。

    甚至连军团里面都有很多人隐约感觉到,他们的团长和卡修被人**于股掌之间,却又无法作。

第三章 表兄弟见面

    「为什么你每一次都要我拉上卡修?」

    卜哥曾经问过他的魔宠这个问题。

    那只兔子的回答是:「为了让你不至于被身后飞来的箭矢射死啊。这个兵团的任何人都可能朝你射暗箭,只有你的那位远房表兄不可能。因为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一旦出事肯定会牵连到他。

    「因为爵位继承的原因,长老院必然会插手调查,长老院的那帮人非常固执而且主观,他们会凭藉自己的臆测来寻找答案,甚至找不到答案也会强行制造一个答案,结果很可能对卡修不利。

    「别忘了卡修是个骑士,出了这样的丑闻,对法克的所有骑士都会非常不利,恐怕最高统帅奥内斯特元帅本人也不愿意看到这种状况。」

    那只兔子是这样解释的。

    卜哥无法否认,不过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

    「我未必怕什么暗箭。」他这样说道。

    「那只会更麻烦,当暗箭射出的时候,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如果你死了的话,那只是一起谋杀,但是你如果没死的话,那更糟糕,你怎么对待射暗箭的人?怎么处理和兵团之间的关系?这座城还要不要守?」

    兔子那一连串的问题,让卜哥哑口无言。

    「我相信那位团长,也已经看到了这一点,所以让卡修骑士和你走得那么近,他也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出事。」

    荒漠中一个拉波尔人部落缓缓而行,这个部落有些奇怪,能够战斗的成年男子的数量很少,只有五百人左右,但是部落的规模却很大,一辆接着一辆大车,队伍拉得很长。

    这就是卜哥和卡修率领的偷袭队伍,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只有五百骑兵,但是随军而行的平民却有十倍之多。

    这五千平民除了身强力壮的大汉,就是擅长屠牛宰羊的屠夫,这支偷袭队伍在出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要以最快的度搬空一座城市。

    一路之上,他们遇到了好几个真正的拉波尔人部落,幸好部落之间似乎有一种不成文的规定,互相之间不能够靠得太近,这才没有被看出破绽。

    他们挑选的目标是一座名叫「登石」的小城,这座城市离特鲁贝尔将近两百公里,不算远也不算近,它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旁边有一块草场。

    偷袭队伍是凌晨出,赶了整整一天一夜,也在第二天的凌晨到达了登石城的周边。

    离小城还有十几里远,卜哥就停了下来。

    远远望去可以看到,这是一座并不太大的土城,在三角地,这样的土城比比皆是。

    卜哥举起望远筒朝着城头眺望,他的脸突然间变得僵硬起来。

    在城头的一角,他看到了一个原本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东西。

    那里有一团云,一团样子非常诡异的云,它看上去就像是半个人,有头,有一双手臂,只是没有腰部以下的部位。

    「麻烦了,这里居然有个巨灵!」看到那东西的并非只有卜哥一个人,巴米尔随军同行,望远筒是他制作的,他自己当然也有一个。

    不远处卡修也在眺望,虽然他用的望远筒是普通的军用货,却还是看得一清二楚,那个巨灵实在太大了,比城墙还高得多,宽度更是过了高度,蓬松松白蒙蒙地飘浮在城墙的东南角上方。

    「城里至少有一个毛拉。」卡修板着脸说道,这绝对是一件令人吐血的事情:「现在需要重新考虑一下,还要不要按原定计划继续行动?」

    沙民也有自己的魔法体系,他们的魔法师就叫做毛拉。这些毛拉可不像西方各国的同行们那样,生活在教廷的阴影之下,只能够东躲西藏,毛拉在沙民之中很受敬仰。

    一边是几个世纪的压制和削弱,一边是万民的崇拜和敬仰,毛拉们的魔法力量早已远远越了西方各国的同行。

    就像现在,对面的墙头站立着一个巨灵,不管是卡修还是巴米尔,都已经在考虑调头返回了,这支偷袭队伍中还有另外两个魔法师,但是就算这样,他们也没有信心,敢说自己一定能够对付得了城里的那个毛拉。

    拥有一个本命巨灵,正是沙民的魔法体系所拥有的特征,每一个毛拉必然有一个本命巨灵,巨灵随着毛拉的成长而成长。毛拉通过巨灵施展魔法,也通过巨灵感悟世界的本质。

    正因为这样,毛拉们用不着花大量的时间去冥想,用不着辛辛苦苦去积攒魔力,巨灵自己会聚集魔力,而且它们的魔力多到很少有机会被耗尽。

    卜哥同样也在犹豫,他转头问巴米尔:「那个巨灵的实力怎么样?」

    「那家伙拥有风和水双重属性,你背过元素树图,应该知道那家伙可能会有什么能力。」巴米尔苦闷地说道。

    卜哥的脸越显得苍白,在元素树图之中,这两系组合在一起有一条分支,那就是雷,雷是元素树图之中破坏力最强的力量。

    「他们早就现我们了?」卜哥将身体往里缩了缩。

    「或许我们的伪装确实很成功。」巴米尔安慰了一句:「那个巨灵没有进一步窥视我们。」

    卜哥并没有问,巴米尔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的。巴米尔研究的领域就是幻术,在这方面,他是专家。水系魔法虽然也能够制造出幻象,却不够专业。

    突然间卜哥的心头一动,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你能够保证,靠近城门却不惊动那个巨灵吗?」卜哥问道。

    「可以。」巴米尔想都没想就回答道,不过他马上醒悟过来,眼睛瞪得溜圆:「你难道打算让我这样一个魔法师,像小偷那样潜入城里?!」

    「不是小偷,而是刺客。」卜哥纠正道。

    「那更糟糕!」巴米尔怒道。

    「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进去。」卜哥拍了一下巴米尔的肩膀:「我和你一起去,再带上另外那两个魔法师,这样一来,你不感觉到吃亏了吧?」

    巴米尔翻着白眼,他还能够说什么,这根本就是损人不利己,最多知道有人和自己一样倒霉,心情会舒服一些。

    「塔奇人怎么会在这种鬼地方放一个毛拉?难道他们嫌毛拉太多了,所以每座城都扔一个?

    「事先说清楚,如果城里只有一个毛拉,也就罢了,我们跟你冒一下险,如果不止一个,别怪我们胆小,至少我会立刻撤出来。」巴米尔把丑话说在前面。

    这确实是一个让人无奈的事实,单凭各自的实力,一个毛拉可以轻易对付一群魔法师,只有靠那些专用于战争的巨型魔导器,魔法师才能够和毛拉一争长短。

    毛拉和魔法师虽然是同行,但是他们有一点和骑士很像,那就是他们的实力增强到一个层次就会碰到瓶颈,一旦突破瓶颈,实力会有质的飞跃。这比起魔法师只有量上的积累,实在有利得多。

    历史上还曾经出现过几个传奇等级的毛拉,这些人实力甚至堪比神魔,凭藉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让宿敌教廷头痛无比。

    卡修带着大队人马调头离开,他们必须躲到那个巨灵能够看到的范围之外。

    而在另一侧,四个人隐藏身形缓缓而行。他们的脚步很轻,尽可能不在沙地上留下脚印。他们也不敢出声息,巴米尔施展的这种隐形魔法并不能够隔音。

    现在能够仰仗的就只有巴米尔制造幻术和隐形的技术,比那个巨灵更加专业。

    一路之上没有碰到什么意外,四个人偷偷摸到了墙角之下,找了一个阴暗的角落躲了起来。

    这让他们又多了一些信心。

    巴米尔随手将一根旗杆插在了脚下的沙子里面,顿时四个人彷佛融入了阴影之中。

    「现在可以放松一下了,只要别走出去,没有人能够现我们。」巴米尔一**坐在了沙地上,不过他并没有碰到沙子,这片阴影似乎成了个看不见的隐蔽所,将里外隔了开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城门才会打开。」卜哥看了一眼天空,现在时间还很早,他又看了一眼被他「劝说」同行的那两个魔法师。

    替军队服务的魔法师大多研究元素魔法,哥顿就是这样,这两位也是,元素魔法攻击力强,而且用途非常广泛。不过用途越广泛,同样也意味着越难以专精,但愿这两个人能够派得上用场。

    两个魔法师一个叫贝尔南多斯,另外一个叫赞巴朵,都是法克人,魔法师这个圈子又不大,所以他们俩原本就和巴米尔认识。这一次能够被强行邀了来,一半是看在巴米尔的面子上,另一半是慑于卜哥的威势。

    「行动成功的机率有多大?」赞巴朵是个年轻人,才二十几岁,仅仅比卜哥大一些,他忍不住问道。

    回答的是巴米尔,在这里,他的资格最老,虽然他对这个冒险的计划,同样也有抵触,但是既然来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安抚人心:「放心吧,那些毛拉厉害就厉害在他们的巨灵上,离开了巨灵,他们只是一堆渣。」

    「听说毛拉可以和本命巨灵融合。」赞巴朵仍旧有些担忧。

    「放心吧。」巴米尔毫不在意:「你恐怕一辈子都遇不上那样的人,那是毛拉们的终极奥义,我甚至怀疑最近几个世纪以来,有没有人达到过这样的境界。」

    旁边那个叫贝尔南多斯的魔法师也笑了起来,他在这片荒漠待的时间要长得多,知道的事情也多得多:「如果有哪个毛拉成功融合了本命巨灵的话,教廷肯定会强行降临一位天使,并且出动裁决之剑,紧接着教廷会宣布各国停战,并且重新组建十字军。」

    赞巴朵不说话了,这种事确实一辈子也未必遇得上。

    三个魔法师在那里闲聊的时候,卜哥一直在观察那个巨灵。

    靠近了看,那个巨灵越显得庞大。构成巨灵的云团不规则地翻滚着,有的地方甚至卷起一个个漩涡。时而会有魔力从漩涡之中喷薄而出。

    这和魔法师冥想的时候,身体周围的魔力流动何等相似。

    观察了两个多小时,天色渐渐变得明亮起来,城头也变得人声嘈杂起来,随着换岗的士兵站到城头之上,替换下值了一个晚上夜班的疲惫不堪的同伴,那个巨灵突然间开始有所变化。

    只见那巨大的身体开始打着旋越缩越小,从腰部开始收拢成一束拇指粗细的线,这条线拉得极长,另一头似乎在城的中央。

    自从看到巨灵之后,卜哥一直紧绷着的脸终于舒展开了,果然和那只兔子说的一模一样,塔奇人根本没有料到自己会遭到攻击,所以表面上看起来加强了戒备,其实内心之中非常松懈。

    居然用巨灵替士兵站岗放哨,怪不得刚才没有看出他们伪装的破绽,操纵那个巨灵的毛拉肯定没有在意外面的动静,而士兵们却因为有巨灵站岗放哨,所以也丧失了警戒。

    卜哥暗自记下了这个教训,能够从别人身上得到教训,绝对好过从自己的错误中得到教训,后者就算有所得,也肯定付出了代价。

    城门终于打开了,不过没有全部打开,只是开了一个小门,能够让人出入。

    「要进去吗?」巴米尔问道。

    卜哥想了想,最终决定还是稳妥一些,机会是等出来的,他们这四个人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

    时间渐渐过去,那个小门出出入入,颇为忙碌,甚至还有人将羊群赶出去吃草,但是即使这样非常不方便,大门始终没有敞开过。

    看到这种情景,卜哥隐约感觉到,那道小门有问题,幸好刚才没有冒冒失失地进去,里面说不定布置了什么陷阱。

    那道小门并不是总是开着,每隔几个小时都会有一次礼拜,那个时候小门肯定会被关上。

    他同时也注意到,礼拜之前,那个巨灵都会出来,特别是早晨和中午那两次,巨灵出来的时间特别长,卜哥暗自猜测,这或许是因为它要等士兵们吃完饭。

    似乎是为了证明,耐心等待是值得的,到了下午两三点的时候,一队塔奇骑兵浩浩荡荡而来,后面跟着五辆大车。

    带队的塔奇军官朝着城头之上的士兵叽哩呱啦喊了一通,片刻之后城门就打开了,这一次城市是完全打开。

    用不着卜哥下命令,巴米尔就已经让四个人隐形,收起那杆影旗。他们小心翼翼地跟着那队塔奇骑兵混进了城里。

    进了城,四个人顺着旁边的阶梯登上城墙,下面的人实在太多,不管碰到谁,隐形都会失效,还是上面安全一些,城头上的士兵全都脸朝着外面站岗放哨,就算在他们背后跳舞,也不会被现。

    那队骑兵进了城没走多远就停了下来,随着一声呼喝,一帮塔奇人走到大车后面开始卸车。大车上货物都用麻袋装着,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差不多卸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其中的一个麻袋破了,稀里哗啦掉出一堆兵器来,全都是明晃晃的弯刀。

    「是……」魔法师赞巴朵叫了起来。

    旁边三个人慌忙去捂他的嘴巴,卜哥更是一拳捶在这个家伙的脑袋上。

    赞巴朵的叫声果然被靠得最近的一个士兵听见了,这个士兵转过头来看了看,身后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再往远处看,就看到几个负责押运大车的骑兵,正用力踢打那个弄破麻袋的搬运工。

    一个做错事的奴隶正在受到惩罚,对于这种事,那个被惊动的士兵已经习以为常,他摇了摇头又转回身去。

    卜哥领头小心翼翼地往下走,赞巴朵自己捂着嘴巴,直到一头钻进不远处的一个空房子里面,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果然塔奇人在背后搞鬼。」巴米尔说道,弯刀是拉波尔人喜欢使用的武器,而塔奇人更喜欢用长剑。

    「这和我们无关,就算抓到了把柄,又能够怎么样?」卜哥说道,他轻轻拍了拍赞巴朵的脸颊:「你打算和我一起行动,还是各走各的?」

    「一起行动,还是一起行动更加妥当。」赞巴朵点头哈腰地回答道。

    看到这个家伙胆怯的样子,卜哥突然间明白了很多事情。

    怪不得他们那么容易混进来,塔奇人恐怕根本不会想到,魔法师会那么有胆量偷偷摸进城里来。除了巴米尔这个魔法师之中的亡命之徒,他所见到过的其他魔法师,似乎胆子都不是很大。

    透过窗户看了眼外面那条狭窄的道路,卜哥叹了口气:「我们仍旧休息,我记得太阳下山的时候,塔奇人还要进行一次礼拜。那时候我们再出去。」

    他们躲藏的这间房间,里面没有一件像样的家俱,巴米尔干脆霸占了那张床,不管到了哪里,他都会想办法让自己舒舒服服的,另外两个魔法师只能够席地而坐。

    卜哥双手搭在窗台上,观察着外面的情况,脑子却在思考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被流放到这个鬼地方来,他很不甘心,被那位团长拉下水,他更不甘心,不过这确实是一个机会。

    当初他在纳加小镇,一切都是芭瓦德维伯爵在幕后策划,伯爵的手段,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现在他得到了这个机会,管理一座岌岌可危的城市,至少到现在为止效果还很不错。

    他的手段比起伯爵来差得远,顶多可以达到凯斯执事那样的程度,这如果放在鲁普奈尔,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是在特鲁贝尔,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多得是。

    如果芭瓦德维伯爵处于同样的境地,会有什么样的选择?卜哥忍不住想着。或许伯爵仍旧会想办法编织一张网,一张将许多人的利益都缠绕进去的网。

    当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四个人悄悄地溜出了房门。

    走不多远,礼拜的钟声就响起了。

    大街上顿时变得冷冷清清,所有的人都跑回房间,就算有一两个赶路的人,也跪在街道边上。

    卜哥领头穿行在街巷之间,他专找那些阴暗狭小空无一人的巷子,为的就是躲开那个已经站在城头之上的巨灵的眼睛。

    快要走到城中心的时候,黄昏时分的礼拜终于结束了,大街之上的行人很快就多了起来。

    这座不起眼的小城中央,有一片颇为高雅的街区,这里似乎是城中之城,街区的一半被神庙所占据,塔奇是政教一体的帝国,神庙同样也是城主府,更是处理公务的地方。

    街区的另一半分别被驿站、兵库府和一座图书馆给占据了。

    那个巨灵就是从驿站放出来的,塔奇帝国的任何一个城市都有这样的驿站,让大人物旅行时歇脚所用。

    驿站并不是很大,却非常精致,外面围着一道塔奇帝国独有的镂空高墙,透过镂空的缝隙可以看到极其雅致的庭院,甚至还挖了一个小小的人工湖,在这个极度缺水的地方,这绝对算得上非常奢侈。

    紧靠着这个小小的人工湖,是一个轻纱笼罩的小房间,透过轻纱帘布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有一个精瘦的塔奇老头正在翻阅经卷,旁边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学徒,在抄写着什么东西。

    卜哥用事先约定好的手势,让身后的三个人等在这里,既是为了接应,同样也是望风。

    巴米尔随手给卜哥加了一道隐形罩,这一次不只是隐形,连卜哥的精神波动和那浓重的戾气都被掩盖了起来,这道隐形罩只能够持续一刻钟。

    摸到驿站门口,卜哥正思索着怎么开门进去,就在这个时候,两个塔奇侍者托着一个大盘子走了过来,盘子上有切得很碎的烤羊肉、削了皮的蜜瓜,还有充满浓郁的羊肉味道的米饭。

    卜哥连忙跟在后面进了房间。

    那个精瘦的老头连脸都没有抬,随手指了指旁边的矮桌:「放在那里就可以了。」

    卜哥就站在老头的身侧,看着那细长的脖颈,有种立刻把它折断的冲动。

    让心情变得平静了一些,他并不打算轻举妄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自动触的魔法,是魔法师用来防身保命的绝招。

    卜哥伸出了右脚,走在他前面的那个塔奇侍者一下子绊住了,身体一歪,顿时一个踉跄。卜哥又趁机轻轻一托,盘子飞了起来,一下子扣在了老头的脑袋上。

    几乎在一瞬间,老头的身上白光一闪,裸露的皮肤一下子变得像是镀了一层金,果然他的身上加持了用来防身的魔法。

    老头被吓了一跳,转眼间他又变得勃然大怒,虽然身上没有丝毫损伤,但是米饭和羊肉沾了一身,头上、脸上、袍子上都是。他大步走到门口,猛地拉开门,大声呼喝了几句。

    立刻一队塔奇士兵跑了过来,随着老头的轻轻一指,士兵们如狼似虎地扑向了那个倒霉的侍者。侍者被拖走了,而且还不只一个,另外一个侍者也倒了大楣。

    过了一会儿,一个胖胖的好像是驿站主管之类的人,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身替换的衣裳,对着老头点头哈腰,不停地赔礼道歉。

    老头似乎并不领情,将那个胖子驱赶了出去,并且让学徒闩上了门,自己进了浴室。

    躲在屏风后面脱衣服,老头丝毫没有意识到身后多了一个不之客。

    突然间一道寒光掠过老头的脖颈,寒光过后,卜哥的身影渐渐显露出来。

    锋利的刀刃瞬间切开了老头的气管,连声音都没有出一丝,老头眼睛一翻就倒在了地上。

    快步走到浴室的窗口,卜哥探头往外张望。

    城头的那个巨灵果然在渐渐消散,本命巨灵和主人生死与共,主人一死,巨灵会自行消散。

    但是眨眼间一切又恢复了原状,刚才还在渐渐消散的巨灵,重新飘浮在原来的位置。

    卜哥轻轻地吐了一口气,这才是完美的刺杀,现在耸立在那里的巨灵,是巴米尔用幻术制造出来的假货。

    把老头的尸体往屏风后面一塞,卜哥非常小心的走了出去,外面还有一个学徒。

    那个学徒在旁边的房里翻箱倒柜,替老头拿换洗的衣服。

    卜哥站在那个学徒的身后,刚刚割断老头脖颈的那把刀片,仍旧夹在他的指缝间没有收回,此刻的他在杀和不杀之间犹豫不决。

    突然卜哥一掌切了下去,将那个学徒击昏在地。

    门再一次打开了,外面接应的那三个人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等到进入房间,门又被反锁了起来,以那个老头的臭脾气,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敢进来。

    「消息放出去了吗?」卜哥问道。

    贝尔南多斯的魔宠是一只乌鸦,当初就已经商量好了,一旦刺杀成功,就放出那只乌鸦去找卡修,卡修得到消息,就立刻转头杀回来。

    「放心吧,绝对没有问题。」巴米尔说道,一边说着,一边跑到那个掉在地上的盘子旁边。刚才老头大脾气,把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所以根本就来不及收拾。

    巴米尔一把抓起米饭塞在嘴里:「我想念这种味道很久了,你们不来尝尝吗?塔奇人烹调的技艺与众不同,别有一番风味。」

    被这个家伙一说,卜哥和那两个魔法师也感到肚子有些饿了,从清晨到现在,他们根本没有吃过东西,之前心情太紧张了,所以没有感觉。

    四个人也不在意什么面子,蹲在地上抓起一些食物塞在嘴里。嘴里顿时充满了羊肉那浓郁的味道。

    盘子里面的食物原本只是两人份,现在被四头饿狼分食,很快就变得干干净净。

    吃了个半饱,卜哥一边等候着贝尔南多斯的魔宠乌鸦回来,一边把玩着一盏铜质的油灯。这东西肯定已经有些年头了,表面已经熏得乌黑亮。

    「你拿着这玩意儿干什么?你又不懂得怎么召唤巨灵。」巴米尔嘟囔着说道。

    「我抓了一个学徒,他应该懂。」卜哥说道。

    巴米尔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摇了摇头。

    夜色渐渐变得深沉,城头之上亮起了火把。

    杀戮无声无息的开始了。

    四个人从城市的中心开始杀,先是把清理驿站,然后便是旁边的兵库府,接下来是神庙。他们各出手段,一路杀过去,魔法师的手段防不胜防,用于暗杀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从神庙出来,卜哥看了一眼四周,想不出哪里还有更有价值的目标。

    「我去打开城门。」卜哥叹道,这是卡修让他做的事情,说实话,这非常危险,如果让他选择,他更希望能够不惊动那些守卫的士兵,等到把城里的士兵都杀完了,再开门也不迟。

    可惜领队的毕竟是卡修,既然他把卡修绑在了这个位置上,那么他也必须在名义上听从卡修的指挥。

    「我们在这里掩护你。」两个魔法师同时说道。巴米尔也退了半步,和那两个魔法师站在一起。

    在心底暗骂了一声胆小鬼,卜哥只得自己出。

    登石城到了晚上也同样实行宵禁,街上除了一队队巡逻的士兵,看不到其他人影。卜哥身上有巴米尔帮他加的隐形罩,就算巡逻的士兵过来,也用不着躲开。

    和卡修约定的是打开南面的城门,到了城门之下,卜哥才现,塔奇人的城门设计得非常严密,外面是两扇包铁的大门,左侧的那扇大门还带着一道小门,就是他们白天的时候看到的那个让行人进进出出的小门。

    在这扇城门的里面还有一道栅栏门,现在栅栏门被放了下来,由城门顶上的绞盘控制。

    抬头看了一眼,卜哥皱起了眉头。

    他原本打算不声不响地将城门打开,现在看来不可能了,只要一动绞盘,四周的士兵都会注意到。

    卜哥从宽大的长袍里面掏出六个一面贴着符文手掌宽的小包,随手将符文撕开,卜哥将六个小包甩手掷了出去,当它们落在地上的时候,顿时化作一片迷烟。

    城头之上守卫的士兵顿时倒下了一大片,这些迷烟带着淡淡的大蒜气味,嗅到的人会立刻感到头晕眼花,然后昏倒在地。

    可惜迷烟毕竟有作用范围,而城墙之上,每隔十米就是一个岗哨,肯定有人站在迷烟笼罩的范围之外。

    这边刚刚将城门附近的士兵放翻,那边敌袭的钟声就敲响了,在寂静的夜晚,那钟声显得异常洪亮。

    掷出迷烟包的时候,卜哥的身形已经显露出来,他也不再藏头露尾,飞身登上城头。

    绞盘非常沉重,一个人转动绞盘有些费劲,卜哥又不是那种以力量见长的骑士,所以绞盘转得很慢。

    随着一阵铁链摩擦碰撞的轻响,那沉重的栅栏门一点点的升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卜哥突然感觉到,一股杀气朝着他袭来。

    几乎在同一瞬间,一蓬箭雨疾射而出,这完全是卜哥下意识的反应。

    「叮叮叮叮!」如同细雨轻击,大部分箭矢被挡了下来,将箭矢挡下的是一个身穿细链铁甲的塔奇军官,此人身高手长,双手持剑,右手的剑长三尺,左手的剑长一尺。

    挡下那些箭矢的居然是左手的短剑,而那柄长剑,则将卜哥身上的宽松长袍,从腰际一斩为二。

    卜哥脚尖一点,身体凌空飞起,他的步法在一瞬间从沉稳转为轻灵,「虚空疾走」也同时被动。

    那个塔奇军官则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一长一短两把剑,穿梭跳跃。玩双剑流的人大多走的是敏捷灵动的路子,这个军官也是如此。

    「铮铮」连声,卜哥依靠双臂护盾总算将那两把剑挡了下来,在瞬息之间,双面护盾就中了四十几剑,一次击中都有一股暗劲传递到手臂之上,四十几剑挡下来,他的手臂已经痛得失去了知觉。

    好在挡下这一串密如急雨的攻击,虚空疾走终于动了起来,他的身体沿着城墙边缘轻轻滑过,一滑就是十几米开外。

    交手两招,卜哥已经看出了对手和自己的优劣。

    那个塔奇军官的实力肯定在卡修之上,却比不上还没有突破瓶颈之前的扎克,此人走的是灵动敏捷的剑路,动起来快如闪电,缺点是距离短。

    卜哥同样也很清楚自己的长处,虚空疾步虽然动慢,但是只要动,对手很难追得上他,除此之外,他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绝招可以用。

    随着双手连挥,整整一盒数百支箭矢蜂拥而出,他要看这个用双剑的人怎么抵挡。就在出最后一波箭矢的瞬间,卜哥猛地凌空虚抓,他又用出了鱼人鳞甲本身带的控水能力。

    所有这一切都是在眨眼间完成。

    只听到那个塔奇军官异常沉闷地哼了一声,他原本并没有将密集的箭雨放在眼里,但是就在他打算出手的刹那,他感觉到血管之中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身体顿时僵住了。

    数百支箭矢毫无阻挡的射落下来,有一大半钉在了他的身上。虽然他即时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和咽喉这两处要害,但是脸上未曾被挡住的地方仍旧钉了十几根箭矢。

    一蓬血雾从他的身上飙了出来,染红了四周的地面。

    卜哥迅滑开,脸上丝毫没有成功的喜悦,这并不是他预料的结果。

    塔奇军官的体质让他感到吃惊,这个家伙的皮肤厚实而且坚韧,肌肉硬如岩石,更不可思议的是,控水的能力对这个家伙的血液影响有限。

    两个人隔着二十几米相对而立,谁都不敢抢先动手。

    迷烟、暗箭和控水术全都无效,卜哥还剩下的一招就是闪光术,能够破这招的人实在太多了,现在他只想看一下,箭头上涂抹的毒药是否会作,他刚刚射出的一盒箭矢上面涂抹的毒药,甚至可以放倒一头大象。

    突然间他感觉到一股杀气牢牢地锁定住了他,那个军官放下了挡住脸的手臂,那睁开的双眼彷佛在喷吐着愤怒的火焰。

    卜哥盯着那双怒视的眼睛,他笑了——

    夜色中骤然暴出一道亮闪,那光芒比一百个太阳还要明亮。

    紧随其后的是两声怒吼,城头之上就如同打了个惊雷一般,凛冽的剑气瞬间绽放,其间更夹杂着「飕飕」箭矢纷飞的声音。

    片刻之后一切都停息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卜哥才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身上罩着的拉波尔人长袍早被割成了碎片,甚至连湛蓝之海也划破了一道口子,露出了里面的鱼人鳞甲。

    只见城墙前面那一米厚半人高的防沿,居然被一剑砍开了五米宽的口子,恐怕就连突破瓶颈的扎克,也要全力一击才能够有同样的效果。

    虽然惊险,收获却也不小,那个军官临死之前的全力一击,将生命的潜力瞬间释放,而这股力量全都被他捷足先登,吸收了很大一部分。

    远处响起了一串马蹄声,卜哥突然想起还有事情要做,朝着绞盘走去。

    城墙下塔奇人的士兵已经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已经不能够再拖延了,卜哥走到绞盘旁边,抬手朝着天空射了一颗红色的火流星,这是让卡修攻击城门的信号。

    沉重的栅栏缓缓抬升,外侧的大门,在卡修亲自领着士兵们奋力撞击之下,轰然打开。

    成群结队挥舞着弯刀的「拉波尔人」闯入了这个不大的城市,一场厮杀顿时在狭小的街巷之间展开。

    而此刻的卜哥却连动都不想动,他做的够多了,接下来没他什么事,他走到了那个塔奇军官的尸体旁边坐了下来。

    翻过来翻过去看了好几遍,卜哥越庆幸自己拥有一身强悍的装备。

    这个塔奇军官浑身上下中了至少四五百支箭矢,全都没入肉里一寸有余,但是真正致命的箭伤,却只有三处,一处是左眼,一处是后脑,最后一处是耳根下方。

    只要他有一个好一点的头盔,结果可能完全两样。

    卜哥突然间意识到,驼子教给他的那些东西,有一个极大的缺陷,那就是杀伤力不够,对付普通人还可以,对付身穿重甲或者防御力强的人,效果就不太明显,以前还可以仰仗剧毒,但是现在看来,沙民似乎不太害怕剧毒,至少这个人不怕。

    取过那一长一短两把剑看了看,这两把剑是用著名的大马士革钢打造而成,以坚韧和锋利着称,确实是好东西,可惜他在剑法上毫无造诣,只能拿来送人。

    那件满是窟窿的铠甲就没必要拿了,沙民的刀剑非常有名,但是在防具上根本没有可圈可点之处。

    搜到内侧口袋的时候,卜哥的眼睛一亮,他搜出了一个金质的瓶子,瓶子并不是很大,但是抛光得就像是镜子一般明亮,上面更是雕刻着细密的花纹。

    这样一个瓶子就价值不菲,可想而知,里面的东西肯定更珍贵。

    卜哥轻轻地拧开瓶盖,没想到一股恶臭顿时扑鼻而来,那股恶臭将他差一点熏昏过去。

    「这是什么鬼东西?」卜哥咒骂了一句,不过他仍旧撕了一些碎布把瓶子包了起来,挂在腰上。

    四周到处是厮杀的声音,到处是生命逝去的那一瞬间出的闪光,就算卜哥不想吸收,这些生命能量也仍旧朝着他涌来。

    卜哥轻轻吟诵着祈祷文,不知道是在度这些亡魂,还是在安慰自己。

    这就是战争。

    就在这个时候,城外的远处出现了几点火光。

    卜哥连忙掏出望远筒,在望远筒之中那几点火光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一支拉波尔人部落,跑在最前面的是无数碧绿的小点,那是狼熠熠放光的眼睛。

    据说荒漠之中的野狼,可以嗅出十几公里外的血腥味,现在看来这种传闻是真的,那些狼明显是冲着这里而来。

    卜哥最近这段时间整天打劫拉波尔人部落,所以他知道,到现在这个时候才西迁的部落,已经有些太晚了,这些部落的牛羊很可能已经吃完了,连狼群都有可能饿死了一大批。

    这样的部落正是他需要的。

    当初决定偷袭这座城市,他就是打算栽赃嫁祸给拉波尔人。

    他随手出了一支绿色的火流星,果然片刻之后,卡修带着四个士兵骑着马登上了城墙。

    「我们的客人比我们想像的要来得早。」卜哥说道:「你的手下没有抢疯了吧,是不是在挨家挨户翻箱倒柜寻找财宝?我们要的是牛羊,别把正事忘了。」

    对于卜哥略嫌尖酸的话,卡修无力反驳,他的手下确实有不少忙着抢劫财宝,这让他底气不足。

    「对于这些早来的客人,你打算怎么办?」卡修问道。

    卜哥看着城墙外面,冷冷地说道:「既然要嫁祸给拉波尔人,肯定要有尸体,算他们倒霉,现在是死神请客的时间。」

    卡修没有多说什么,对于这位远房表弟的冷酷,他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

    卜哥并没有打算去管卡修怎么对付那支来得很不是时候的部落,他骑着马朝着城里而去。

    大街上一片狼藉,战斗已经到了尾声,和他们的有备而来比起来,城里的塔奇人在数量上的优势根本起不到作用。

    不过看着那些没头苍蝇一样的手下,卜哥同样没有丝毫的喜悦,他为了这次的行动设想了很久,也自信做好了准备,带来的人全都是专业的屠夫,谁负责圈牲口,谁负责宰杀,甚至他还让工匠事先打造了肢解牛羊的专门工具,和用来搬运货物的小拖车。

    但是现在,他看到的并不是一群分工明确的工人,而是忙着翻箱倒柜的土匪。

    「看来,只是让人敬畏,只是用利益笼络,还不够。」卜哥暗自叹息了一声。

第四章 路在何方

    特鲁贝尔一下子多了足够支撑几个月的储备食物,同时也多了一个敢死营,这个营由三百一十二个骑兵,和四千多个平民组成。

    整个敢死营和城市的其他区域完全隔开,营地四周布置着强弓硬弩,里面的人胆敢轻举妄动,就立刻射杀。

    一旦拉波尔人攻城,这些人将会是第一批送上去抵抗的士兵。

    下达这个命令的人,正是卜哥。

    「你是打算杀人灭口?」卡修曾经这样质问卜哥,被圈入敢死营的那三百多个骑兵,大部分是他的直属部下。

    卜哥对于这位远房表兄,并没有以往那种和气的态度,而是异常淡然地说道:「我有必要杀人灭口吗?塔奇人就算知道是我袭击了那个城市,他们拿什么来证明?

    「再说,塔奇人从来都不是我们的盟友,他们和我们至今还处于战争状态,他们不管说什么,抓到多少人作为人证,又有谁会相信?我只要一个人站出来,就比他们所有人的分量都重,别忘了加持在我身上的戒律之中有一条就是禁绝谎言。」

    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让卡修哑口无言。

    特别是最后一点,他越想不明白,这次以及之前的几次行动,全都是他的这位远房表弟亲自策划的,计划之阴狠恶毒也就不说了,其中更是用到了伪装、栽赃等等欺诈手段,为什么这个家伙没有受到一点惩罚?难道戒律加持是假的?

    卡修曾经向教堂的那个神父提出过质疑,得到的回答却令他吐血。

    神父告诉他:「如果针对的是异教徒,公正的主并不会降下惩罚,反而会给予奖赏。杀死异教徒,等于在散播主的荣光,用什么手段都是正确的。」

    无法反驳,卡修期望能够用软话,劝说这位远房表弟改变决定:「为什么不给他们一次机会?」

    「我给了。」卜哥指了指那圈围栏:「这就是机会,敢死营并非是必死营,只要英勇作战并且不再违反命令,他们就有可能活着。」

    「他们毕竟刚刚立下了功劳,没有他们,又哪里能够多出足够全城的人吃几个月的食物?」卡修显得有些激动起来。

    「我已经奖励过他们了。」卜哥抱着双臂说道,如果这位远房表兄再敢朝着他大吼的话,他并不介意在那个漂亮的下巴上来一拳。

    「我没收了他们抢来的财物吗?没有!我很仁慈,让他们带着财富上战场。他们之中总有人会活下来,到时候那么多钱都是他的。」

    卡修离开了,带着茫然和无奈离开。

    而这番争论,因为一群旁观者的原因,很快就在整个特鲁贝尔传开了,甚至传进了敢死营里面。

    这番争论最终的结果是,现在卜哥出的每一道命令,都得到了百分之百的回应,没有一个人敢违抗,甚至连背后嘀咕两声,也要先看看左右有没有人。

    此外,整个特鲁贝尔也越来越像是一个大型的兵营,每一个人都按照命令做事。

    周边的房子一座一座被夷平,砖石瓦砾被堆积起来成为一道道新的城墙,特鲁贝尔从里到外多了四道防御工事,而最后的防御工事就是教会山。

    不过没有人希望战争会进行到必须退守那里的程度,因为那将意味着,整个城市大部分都落入敌手,也意味着他们将战死到最后一个人为止。

    十二天之后,拉波尔人的大队人马终于出现了,特鲁贝尔被彻底包围。

    卜哥站立在特鲁贝尔的正门之上,数里外树立着拉波尔人的军旗,军旗下是一座巨型大帐。

    这意味着西迁的部落临时结盟了,那顶大帐就是联盟的议事厅。

    敢把议事大帐放在离城墙这么近的地方,说明这些拉波尔人根本没有将守城的兵团放在眼里。

    不过这完全可以理解,拉波尔人的帐篷连绵望不到尽头,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更令人感到恐惧的是,在伫列的前面还立着十七个巨灵。

    「这算是示威吗?」卜哥喃喃自语着。

    当初在登石城的时候,他没有机会见识到巨灵的实力,看来这一次可以看个尽兴了。

    这十七个巨灵之中至少有六个,和登石城看到的那个巨灵很像,另外有三个,体形特别庞大,高有几十米,甚至过了教会山。

    同样是人形,它们看上去却像是肌肉达的巨汉,肩膀、前胸和背脊又宽又厚,越往下越细,呈现出漂亮的倒三角身材,它们的颜色也不一样,呈青黑色,就像是暴雨即将来临之前的云团。

    这恐怕就是怒雷暴君了,卜哥心中暗想。对巨灵的这些认知,是他从那个小学徒嘴里撬出来的,为此他用了一些不太光明的手段。

    能够操纵怒雷暴君的毛拉,全都是实力惊人的厉害人物。

    眼前的这些巨灵当中,还有两种能够和怒雷暴君相媲美,一种是夹杂着无尽沙尘的龙卷风,龙卷风的顶部隐约能够看到一张巨大的人脸,这东西叫沙丘之主;另一种是浓烟滚滚火云翻腾,上半身像是人,下半身像是一条蛇的火焰魔神。

    并非所有的巨灵都气势骇人,也有不那么吓人的。

    那里面有两个五六米高的沙人,这两个沙人的下半身是延伸数百米的沙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七八米高,浑身疙疙瘩瘩,用岩石堆垒成的巨大石人。

    卜哥并不会因为它们看上去有些不起眼,而产生丝毫的轻视,它们之中,前者能够操纵流沙无孔不入,后者根本就是一个能够随意移动的攻城槌,特鲁贝尔的城墙虽厚,却也挨不上几下。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看到这些巨灵的身影,卜哥肯定想都不想,能逃多远就逃多远,还好这里是特鲁贝尔。

    这座城市最初是为了神圣东征而建造,最早的建造者是教廷,而且是全盛时期的教廷,所以在建造之初就不惜代价,在城市的中心埋下了巨型的用于战争的魔导器,据说这件魔导器的规模比鲁普奈尔的那件还要巨大。

    就在卜哥琢磨着这件魔导器是否能够抵挡住那么多巨灵的时候,团长和第三兵团的几个队长走了过来,其中就有卡修。

    自从生了那场争论,并且传得沸沸扬扬之后,卡修一直不和他说话。

    「他们什么时候才会进攻?」卜哥不等戈斯威恩团长开口,先问道。

    「不知道,决定权在他们的手里。」团长脸朝着远方,神情显得有些黯然:「我原本没有预料到,进攻我们的会是西迁的拉波尔人的主力。

    「三角地并非只有我们一座城市,第一兵团驻守的圣灵山脉,第二兵团驻守的艾格尼丝要塞,重要性并不在特鲁贝尔之下,更别说奥德雷和波赛米亚,也各有三座城市。」团长解释道。

    卜哥暗自点了点头,怪不得拉托尔族阵营前面才十七个巨灵,这帮西迁的部落就算没有一百个毛拉,七八十个总应该有。原来是他们自己将力量分散开来。要不然,几百个巨灵一起上,哪怕城里有再强的魔导器,也肯定会被彻底夷平。

    突然卜哥灵光一闪,他从团长的话语之中捕捉到了一些东西。

    「看来拉波尔人的联盟也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样紧密。」卜哥并没太过兴奋,脸仍旧阴沉着:「凭那些巨灵,恐怕就已经足够杀光城里的人。」

    「没有必要那么悲观。」团长倒是看得开:「我们毕竟是防守,防守和进攻不同,有城墙可以依托,还有城里的那些防御工事,这些可都不是白费力气。」

    团长笑了笑:「更何况,这些西迁的拉波尔人还要考虑将这座城市夷平的后果,难道他们不担心遭到报复?」

    现实似乎在嘲笑这位团长太过乐观,他的话刚刚说完,四周突然间响起了号角声。

    紧接着三道粗如手臂的深紫色闪电,直劈了过来,明显是想要将团长和周围这些重要的人物一网打尽。

    闪电的攻击度最快,紧随其后的是一颗暗红色的火球,这可不是普通的火球,它的体积大得就像是一顶帐篷。火球同样是冲着这边而来。

    就在卜哥认为这一次不死,也至少要重伤的时候,一面半透明的金色光盾出现在他们面前,这面光盾比城墙还高,有六米多宽。

    那三道闪电直接击中了光盾,紧接着暗红色火球也撞在上面,可惜什么反应都没有,闪电和火球一下子就消失了,光盾似乎无底洞一般,将它们完全吞没。

    毫无疑问,这就是特鲁贝尔城市中央埋设的魔导器威力,卜哥甚至已经认出了它的真面目。

    「破魔圣光」,能够抑制能量波动,驱散魔力的特殊光束。卜哥早就听到过它的大名,对于魔法师来说,这东西绝对是天生的克星。当年教廷将魔法师逼得四处躲藏,靠的就是这件武器。

    这东西并非只能够用来防御,化作盾牌只是它的一种功用。

    但是卜哥等不及看破魔圣光的其他功用了,对面那些巨灵同时释放出魔法。闪电、狂风、沙暴和火球眨眼间将这面墙壁覆盖了。

    随着号角声响起,拉波尔人的队伍也开始向前推进,进攻的人数并不是很多,只有一万左右,却全都集中在正面这一道墙壁之上。

    集中一点全力推进,这确实是拉波尔人惯用的战术。

    旁边传来了那位团长的呼喝声:「我们要让这些拉波尔人看看,他们的策略对我们根本无效,就凭这面城墙的守卫者,就可以把他们打回去。」

    一边振奋士气,这位团长一边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与此同时,远处的教会山上响起了阵阵钟声,随着钟声响起,一道金色的光芒笼罩在城墙之上。沐浴在金光之中,每一个人,包括卜哥在内,顿时感觉到体内涌出了无穷的力量,手上的武器、身上的铠甲一下子变轻了,也似乎变得更趁手和更锋利了。

    这是神术的力量。

    站在城墙最边沿的是重弩手,重型军用弩必须用双腿和腰部的力量才能够拉开,每一个城垛后面都躲着一个重弩手,随着一声令下,数百支强劲无比的箭矢射入了拉波尔人的进攻伫列之中。

    弩的命中率极高,拉波尔人的进攻阵形又非常紧密,几乎没有箭矢落空,冲在最前面的人里顿时有人倒了下来。

    可惜这东西的射度毕竟缓慢,三百多米的距离,度最快的重弩手也只来得及射五轮。

    随着又一声号令,十字弓手和弓箭手走到了城墙边上。

    迎接靠近过来的拉波尔人的是,来自头顶上方,倾盆大雨一般的箭矢,以及用麻袋包成一团的砖块和瓦片。

    砖块和瓦片是抛石机从城里射的,对身上只穿一件长袍,没有什么像样护甲的拉波尔人来说,杀伤力颇大。砸在身上肯定骨断筋折,砸在头上更是脑浆迸裂。

    拉波尔人擅射,但是在城墙下往上射箭非常吃亏,更别说还有射不到的抛石机了,城墙下顿时倒下了大片的尸体。

    突然间战场上刮起了一阵飓风,对面的几个巨灵同时运用起风的力量。

    狂乱的飓风将箭矢吹得东倒西歪,被抛石机投掷过来的麻袋包,也像树叶一般被卷了起来,只听到呼啦啦连声,这些麻袋被狂乱的风撕碎了,里面的砖块瓦砾顿时和风中的狂沙混合在一起。

    这是任何人都未曾料到的变故,两边的士兵同时倒了楣,这些飞舞的凶器根本不认敌我,而且力量堪比巨斧和战锤,只要被擦碰到,就必死无疑。

    这边狂风大作,那边的城墙上金光乱闪。

    有金色光芒闪现的地方总共有五处,其中的四处仅仅只是一闪,便即消失,只有城墙的左侧一角,金色的光芒如同刀剑一般不停地狂劈乱砍着。

    仔细看去,只见那一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一片黄沙包裹了起来,金色光芒飞快地切划着那堆黄沙,而后者彷佛痛苦不堪地翻腾不已,好几次挣扎着想要聚拢在一起,却都没有成功。

    原来对面的拉波尔人统帅,趁狂风迷眼的机会,将五个巨灵派了出来,其中的四个是普通的云巨灵,它们的躯体是由风和水汽组成,所以那道金光一闪之下就被打散。

    被打散成水汽的云巨灵慌不迭地逃了回来,只有那个流沙巨灵比较倒楣,它同样被打散了,可惜身体是由沙砾组成,根本逃不了,想要重新组合成流沙巨灵,但是组合到一半,就又被打散。

    计策落空,拉波尔人已经试探出了城里的那件魔导器的厉害。

    剩下的巨灵再也不敢随意跑过来,只躲在魔导器攻击范围之外,各自施展能力,用狂沙和飓风不停洗刷着城墙。

    一时间,狂沙和飓风在城墙前面肆虐,和那团滚动的金光争斗着,两边的魔法力量在互相碰撞,制造着数不尽的误伤。

    城里的抛石机一刻不停地将弹药抛射出去,不过他们投掷的弹药已经换成了点燃的炭球,这些炭球用油泥调和,沾染上任何东西都会烧个不停。

    团长下达这样的命令,是因为他看到许多砖块瓦砾被那狂乱的风卷得很远,甚至落到了拉波尔人的营地中。

    果然换成了点燃的炭球之后,很多地方都烧了起来,城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烧的,再说就算着火,负责消防的人早就在旁边等候着呢,火立刻会被扑灭。

    而拉波尔人的营地之中,虽然也有所准备,但是毕竟想不到着火点会那么多。顿时大片大片的营帐化为了火海。

    那三个怒雷暴君原本是战斗的主力,现在却不得不转过身来先救火。

    飓风总算是停了,变成了压向城墙这边的狂风,拉波尔人的领们不得不调整战术。与此同时,刚才一直没有动过的那个巨大的石头人,现在终于出手了,只见它手臂一甩,立刻有一块巨大的岩石飞了过来。

    岩石每一次击打在城墙之上,整面城墙都会为之抖动,破魔圣光组成的光盾,偏偏对这种攻击没有办法防御。

    那个巨大的石头人动作并不是很快,但是它扔得很准,每一次都击中同一个位置。

    「那东西不但是攻城槌,还是抛石机。」那位团长大声咒骂着,可惜他也没有什么高招可以对付这个由岩石组成的巨灵。

    这个巨灵看似又粗又笨,其实非常精明,远远地躲在那件战争魔导器攻击不到的地方,抛掷石块。

    比起刚才的混乱,现在才是真正的战斗。不过真正的战斗开始之后,战场看上去残酷了许多。

    拉波尔人架着梯子往城墙上爬,他们一边爬,一边举着大盾,阻挡来自头顶的箭矢。更多的拉波尔人在城墙底下,举着大盾和城上的士兵对射,他们冒着被漫天火球砸到的危险,等待着飞石巨灵将城墙砸开一道缺口。

    战斗陷入了胶着之中,城墙上不断有士兵被射中,伤患被抬到后面去,虽然大部分人都能够被救治回来,但是短时间已经没有办法战斗。

    卜哥一直站在城头之上,他没有躲到下面去,城如果被攻破了的话,在这里反倒更容易趁乱逃脱。

    不过其他人并不知道他的想法,军队里面的人最敬重勇敢的人,如果在勇敢之外再有些实力的话,那就更能够得到拥戴。

    混乱之中卜哥偷偷往下扔了几个迷烟包,没有想到以前屡屡成功的法宝,这一次一点用都没有,迷烟刚刚散开,就被狂风给吹跑了。

    卜哥倒也没有因为失败而动摇,那只兔子早就告诉过他,迷烟毒雾这类手段,在战争当中大多不会起到效用,对方早就防着呢。

    突然间一声巨响,爆炸的气浪将卜哥抛了起来。在此之前一刹那,他看到一颗暗红色巨型火球在破魔光盾前一米的地方骤然炸开。

    如果未曾炸开,光盾完全可以吸收火球的能量,让火球连一点作用都没有,但是提前炸开的话就不同了,凝聚这颗火球的魔力早已转化为爆炸的威力,爆炸产生的气浪和那个岩石巨灵投掷的石块一样,并不会被光盾阻挡。

    这一招算不上高明,因为被这一击炸死的拉波尔人,远比城上的守卫要多得多。

    卜哥晕头转向地摔倒在地上,突然间他听到四周全都是拉波尔族疯狂喊杀的声音。

    爆炸引起的乱流,把他卷到了城外。他清醒了过来,同样四周的拉波尔人也已经看清了他的身分,十几把弯刀同时举了起来。

    特鲁贝尔的城墙下顿时绽放出数十朵小花,这些花朵朵鲜红,开在人的咽喉、眉心、心口之类的要害位置。

    卜哥这一次出手和以往明显有些两样,精准了很多,不再以量取胜,每一支箭都命中要害。偷袭登石城之后,他才知道沙民之中有一种人被称作为勇士,他们的地位相当于西方各国的骑士。

    和骑士锻链肌肉追求强大的爆力和度不同,这些沙漠中的勇士锤链筋骨,对肌肉的要求是坚韧有力,加上一副刚硬的皮肤,在防御力和耐力方面很有优势,他的箭矢太过纤细,不是命中要害,对付这些勇士根本没用。

    除了精准,他的出手也更显得隐秘,既不蓄势也不力,箭就射了出去,出手既听不到弦丝震动声,也看不到箭矢的影子。

    听不到声音是因为巴米尔将护臂又重新炼制,多了禁音的能力;看不到箭矢的影子是因为每一支箭身上的「暗影隐藏」会被激,这些箭矢原本就只有牙签粗细,飞得又快,笼罩了一层暗影之后,真是一点都看不见了。

    杀掉身边的敌人,卜哥并没有急着回到城墙之上,那只会让他成为靶子。反正在城墙底下也不错,拉波尔人将盾牌举在头顶,恰好将要害露给他。

    卜哥干脆继续躺在地上装死人,一边乘人不备大开杀戒。

    反正他用不着担心箭矢不够,这个世界上恐怕就只有驼子这一派的射手,用不着担心箭矢用完,别人做一支箭的材料,足够他们制作几百支。

    突然间又是一颗火球飞来,卜哥连忙一个转身,趴在了地上。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几乎就在他的头顶之上响起,气浪一下子将他砸进了土里。

    抖动了一下身体,卜哥小心地探了探头,半径五十米之内全都是死人,幸好他自己没事。

    那个火焰魔神喷吐的爆裂火球虽然声势惊人,却远远比不上碎山雷的威力。他身上的这件湛蓝之海,连碎山雷的爆炸都能够挡下。

    翻了个身,卜哥朝着旁边挪了挪,他就像是一只爬虫一般,小心翼翼地在地上挪动着,在拉波尔人看不见的位置,收割着生命。

    他唯独要注意的是那个巨大的石头巨灵,只有那个家伙投掷出来的巨大岩石,才有可能把他砸死。

    当对面吹响起撤退的号角的时候,卜哥已经不知道杀了多少敌人。

    这一仗打得昏天黑地,两边全都抛下了许多尸体,不过拉波尔人这边明显吃亏,城墙下死尸堆积如山。

    几个箩筐从城头吊了下来,箩筐里面站着的是手里举着白旗的士兵,他们是负责收尸的,对面的拉波尔人部落里面也出来了一队同样的士兵。

    卜哥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四周。

    城墙坍塌了一段,也不知道上面的士兵是怎么守住的,城墙的其他地方还有很多焦痕,全都是那个火焰魔神的杰作。

    突然,卜哥看到城墙的一角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光,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满地的尸体走了过去。

    那东西并不是很大,和黄豆的大小差不多,躺在一堆沙子上面,看上去像是一块宝石,不过任何宝石都没有它漂亮。

    它闪烁着五色的光华,里面好像还有一层光在不停的变幻着流淌着,它边上的沙子彷佛活物一般扭来扭去。

    卜哥一下子将宝石捡拾起来塞进怀里,他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了。

    刚才有个流沙巨灵想要偷入城里,却被识破了,被城里的战争魔导器不停将它打散、重组,再打散。

    眼前这堆沙子,恐怕就是那个流沙巨灵被耗尽了魔力,留下的残骸。

    而这块闪闪光的宝石,十有**就是巨灵的源核。

    每个巨灵都有一颗源核,是凝聚魔力的关键,也是它们构筑身躯的基础。

    卜哥暗自庆幸自己的好运,想要得到源核有两种办法,要么学毛拉那样通过特定的仪式召唤一个本命巨灵出来,要么就像眼前这样耗尽一个巨灵的魔力。

    虽然已经将源核拿在手里,卜哥仍旧感到不保险,源核能够自行凝聚魔力,一旦让它恢复魔力,旁边再有足够的沙子的话,眨眼间巨灵就会复活,到了那个时候,麻烦就大了。

    匆匆忙忙地回到城墙之上,别人和他打招呼,卜哥根本无心回应,最多也就点点头示意,只是走到卡修身边的时候,问了一句:「没什么事吧?」

    「如果我在战场上也不如你,我还是自杀算了。」卡修说道。

    卡修的职责是找回死去士兵的尸体,并且弄清死者的身分,对这件事卜哥不管多么忙都必须过问一番。

    「这一次死了多少人?」卜哥问道。

    卡修扫了一眼:「这里就躺了一千多人,其中一半是我以前的兄弟。」

    卜哥朝着地上躺着的那些尸体扫了一眼,他立刻就认出,大部分都是敢死营的成员。

    被第一批送上战场的人,同样也意味着第一批死亡。

    城墙上,一群临时徵召的工人在修理那道缺口,预备队被调了上来,重新占领城墙。退下来的人被领去休息,食物和热汤早准备好了,可惜大部分人对此都没兴趣,只想躺下休息。

    一回到教会山上,卜哥就急不可耐地沿着山崖边上的那道梯子爬了下去,山崖下面有个不深的洞**,重要的东西全都放在这里,平时只有兔子看门。

    兔子无聊地趴在洞口,自从到了这里之后,它根本没什么事可做,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带,没有魔法锅,没有制药皿,又不能到别处去,每天只能看着日出日落打时间。

    看到卜哥匆匆忙忙进来,兔子随口说了一句:「你最好调整一下节奏,我告诉你的秘法,必须有足够的信仰力量作为基体,才能够遏制住戾气的爆。

    「增强力量只是这种秘法的副作用,如果你颠倒了顺序,一心追求强悍力量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身上的戾气就会失控。」

    卜哥没有心思听这个家伙说话,此刻他只想着刚刚得到的东西。他急着回来就是为了拿那盏神灯,当初在登石城杀死毛拉的时候,在房内得到了一盏神灯,那是专门装巨灵用的,巨灵在里面可以恢复魔力,但是不把它放出来的话,它就永远只能是一枚源核。

    神灯就放在山洞最里面的一个隔板上,最近这段时间卜哥一直在研究这东西。

    随手将源核从怀里取了出来,只是短短的一会儿时间,源核的表面已经吸附了一层沙尘,它所散的光芒也比刚才炫目了许多。这枚源核甚至能够微微震动,似乎想要挣脱出去。

    「你从哪里弄来这东西?」兔子满脸惊诧地跑了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卜哥手里的源核:「你之前拿来一盏神灯,还抓来了那个学徒,现在又弄来这枚源核,难道你想要打巨灵的念头?」

    「你难道没有看到刚才的战斗?」卜哥将源核扔进了神灯之中,这才把心放下,疲惫的感觉终于涌上心头。

    卜哥在洞口找了一块稍微干净一些的地方坐了下来,从这里可以看到刚才打仗的城墙。

    「那些巨灵实在太强大了,和拥有巨灵的毛拉们比起来,任何骑士或魔法师的实力都显得太过渺小。我就算是再努力,哪怕修炼到那个农夫的程度,在那些巨灵的面前也只有等死的分。」卜哥说道。

    「你不是杀死过一个毛拉?应该非常清楚,借用巨灵的力量根本就是歧途,召唤巨灵看似强大,限制却极多,而且强大的是那些巨灵,毛拉本身一点能力都没有,很容易被杀掉。

    「你杀掉那个毛拉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他和普通人有什么不同?没有吧!很轻易地就被你一刀毙命。」兔子不敢苟同。

    「我必须先度过眼前的难关,没有自保的能力,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卜哥指了指远处,拉波尔人并没有因为进攻的失败,而拔营远去:「更何况,我现在多少有一点自保的能力。」

    兔子不以为然地将**对准了他:「你想得美,想要有所得必须付出代价,召唤巨灵的代价就是放弃其他的一切,这只是比向魔鬼借取力量稍微好一些。

    「魔鬼就像是奸商,在交易时为了得到好处,会不择手段,和他们交易要非常留神;巨灵则像是垄断商,他们愿意长期供货,让交易双方都得利,但是和他们交易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绝不允许和其他供应商有来往。」

    这样新鲜的比喻,卜哥倒是第一次听说。

    「那么神呢?」卜哥问道。

    那只兔子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它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儿,打了个响指:「神更高明,他明了一种用途非常广泛的商品,然后圈了一块地作为市场,他把他明的那种商品指定为货币。」

    「什么是用途广泛的商品?」卜哥有些弄不明白。

    「神力啊!」兔子显得非常兴奋,没有卜哥的询问,它以前根本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

    「神力可以用来治疗疾病,神力可以让有钱人延缓衰老,神力可以让士兵更有战斗力……神力最高明之处就是大部分作用对普通人也有效,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既没有力量也没有异能……」

    卜哥听得出神,如果是以前的他,恐怕未必能够明白这只兔子在说些什么,最多听一个新鲜,但是现在他已经有些明白货币的本质,同样也已经懂得构筑一个市场,用货币来控制交易的奥妙,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以前他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教会肯放弃对世俗权利的控制,但是对臭名昭着的异教裁定权却紧紧抱在怀里,原来里面还有这样的名堂。

    「那么魔法师呢?」卜哥忍不住问道。

    这只兔子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干脆一口气继续说道:「魔法师不能够一概而论,不过大多数都和巴米尔一样,可以算是拾荒者,靠不停的有所现,来积累财富,偶尔现了一个宝箱或者大金块,就了。

    「骑士相当于工匠,大多数人处于底层,永远不了财,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练出了独一无二的手艺,成为有钱人。」

    卜哥静静地听着,这只兔子经常会出一些阴损而且偏门的点子,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说出如此高深莫测的东西。

    轻轻掂着手里的神灯,卜哥的心确实有些乱,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东西居然没用了,这绝对令他感到沮丧。

    真的要放弃自身的实力,才能够拥有巨灵的话,他想都不会去想,这种本身脆弱,却拥有强大实力的人,只能是远离纷争,没有什么仇敌的神职人员或学者之类的人物,而他在过去的一年之中树敌太多,现在更是沾了满手血腥,这条路绝对不适合他。

    「可惜了。」卜哥叹息了一声,将神灯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并不可惜啊。」兔子说道:「失去了源核的那个毛拉,此刻肯定比死还难受,如果这场仗打完了,特鲁贝尔还没有陷落的话,你完全可以拿着源核去找他,我相信,为了召回自己的巨灵,他会答应任何要求,毕竟本命巨灵只能有一个。」

    卜哥沮丧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不过他马上又迷惘起来:「要求什么好呢?」

    「白痴。」兔子翻着白眼:「还有什么比一个毛拉的效劳更有价值的呢?在这个地方,身边带着一个毛拉,什么东西弄不到手?什么问题解决不了?」

    听到这些,卜哥的眼睛已经熠熠放光。

    「先别白日作梦了,一切都等到仗打完了再说吧。」兔子没有忘记在一旁泼冷水,「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已经研究出你给我的那个瓶子里的药膏的用途了,运气不错,你抢到了好东西。」

    「药膏?」

    卜哥有些记不清了,他得来的东西一般会先让巴米尔过眼,如果巴米尔不认识的话,都会丢给这只兔子去研究,次数多了,连他自己也忘记了,到底把多少东西丢给兔子去研究。

    兔子一蹦一跳地跑到旁边的杂物堆,好一通翻找,最后将一个金色的瓶子翻了出来。

    看到瓶子,卜哥想了起来,那是偷袭登石城时得到的另一件战利品,瓶子非常好看,价值也不菲,装的东西却臭气熏天。

    「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卜哥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鼻子。

    「难得的好东西,虽然还有一些东西没有分析出来,不过主要成分却已经弄明白了,那是一种神奇的秘药,它会让肌肉收紧,将力量包裹在里面,据我所知,这种秘药只有更东方的瑜伽苦修士能够配制。」兔子解释道。

    卜哥多少已经明白了一些,那个塔奇勇士坚韧的肌肉,令他印象很深,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虽然臭了一点,但是能提高实力,总是好的。

    没想到,那只兔子立刻给他泼了一头冷水:「你恐怕不能用,这种秘药会改变你的肌肉和皮肤的结构,而你的肌肉和皮肤已经因为附体魔甲的缘故改变过了一次,再一次改变会生些什么,谁都难以预料。」

    看到卜哥垂头丧气的样子,那只兔子将瓶子放了回去,安慰道:「既然有人能够买到这种秘药,你也可以碰碰运气,那些瑜伽苦修士并不擅长炼制法器,但是在药剂炼制方面很有心得,他们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药剂,肯定可以找到对你合适的。」

    「瑜伽苦修士?和教会的苦修士有什么区别?按照你刚才的分类,他们又是怎么样的一群人?」卜哥问道。

    这下子兔子被难住了,它挠着脑袋,好半天才挤出一些东西来。

    「教会的苦修士只是谨守清规戒律,修炼比较刻苦的修士罢了,瑜伽苦修士却是通过折磨自己的**,千方百计挖掘身体和心灵的力量。

    「这些人完全不相信外物的力量,他们靠的是自身的实力,所以很少佩戴法器,实力高强者,往往除了腰际围着一块布用来遮羞,其他什么都没有,如果哪天你看到这样一个近乎于赤身**的人找你麻烦,你最好有多远逃多远。」

    「他们像是什么?商人?拾荒者?还是手艺人?」卜哥问道。

    「很难说。」兔子叹道:「瑜伽苦修士和更遥远东方的修道者,都有些特殊,他们没有统一的宗教、信仰,力量的来源五花八门,商人、拾荒者、手艺人都有,甚至还有小偷和强盗,依靠直接吞噬其他修炼者的力量来增强自己的力量。」

    卜哥听到还有小偷和强盗,顿时一喜,不过转瞬间他又想起,这只兔子刚才说过,这些瑜伽苦修士居然要折磨自己的**,而且瑜伽苦修士完全依靠自己的实力,不屑于借助外物,这明显和他的意愿不符合。

    看来此路不通。

    卜哥盘腿坐在了地上,他的脑子里面只有一个问题。

    什么样的能力最适合他?

    那次意外进入空明状态,让他知道了一件事,按照现在的这条路走下去,他最终能够拥有什么样的实力。

    答案是很强,至少能够和突破瓶颈之前的扎克相抗衡,但那也已经是极限了,驼子传授的箭术只有这样的潜力。

    这样的实力并不足以让他保住性命。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感觉,一会儿在巨灵身上动念头,一会儿把主意打到瑜伽苦修士身上。

    被这只兔子一说,才现,原来可以走的路很多,但是每一条路都未必容易。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怎么选择。

第五章 奇怪的刺客

    战争并非卜哥原本想像中的激昂悲壮,当他亲身站立在战场之上才现,除了一开始的时候,会有些紧张恐惧,时间长了留给人们的就只有麻木。

    像第一天那样的激烈战斗并非每天都有,大部分时间,两边的士兵都只是远远地对望,反倒是晚上会热闹一些,拉波尔人时不时的会来一次夜袭。

    骚扰,让对手无法好好睡觉,似乎是他们非常喜欢使用的一种战术,当初在前往这里的路上,卜哥就听马罗尼克提起过。

    围城战完全是一场耐心和意志力的较量,除此之外,就是在拼双方的准备是否充分。

    卜哥坐在一块岩石边上,他用刀在那块石头上轻轻刻了一条痕迹,石头上已经有了很多痕迹,每一条痕迹都代表着他们又过了一天。

    远处一个浑身绑着白布,看上去就像是一具木乃伊的人,正在不停地舞动着手里的长矛,长矛被他舞得出咻咻的尖啸声。

    「托尔,休息一下。」卜哥朝着那具木乃伊喊道。

    嚓的一声轻响,托尔将长矛插在了地上,长矛一下子插进去有一尺多深,那是岩石而不是泥土,就这一手便可以看出,他的实力增强了多少。

    不像卜哥那般投机取巧,托尔的实力是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他是唯一一个主动要求加入敢死营的人。

    敢死营的成员能够活到现在的已经不多了,一个巴掌都能够数得过来,每一个活下来的人,都不简单。

    托尔并没有走过来,而是远远地坐在下风的位置,他的身上很臭,卜哥好不容易得到的那瓶秘药,全都给了他,他的这身木乃伊装束,就是因为涂抹了那瓶秘药的缘故。

    现在的他连身形都已经有所改变,原来那身达的肌肉全都不见了,身体变得乾枯精瘦,而且这种瘦一天比一天严重,所以每天都要重新缠一次绷带,要不然第二天绷带就会松脱下来。

    但是他的力量却变得越来越大。

    那并不是瞬间的爆力,而是能够持久的力量,托尔的出手和那个被卜哥杀死的塔奇勇士越来越像了,同样是舞动兵器起来如同急风暴雨一般,只不过托尔的长矛大开大阖,劲急中带着一丝疯狂。

    山崖边上放着一口锅子,里面煮着东西,卜哥轻轻掀开锅盖,顿时一股香气扑鼻而来,那里面是炖得烂烂的木薯和腌牛肉,几片薄荷调和了腌牛肉的异味,使得这锅炖菜拥有独特的风味。

    能够用这些东西,烹调出如此高明的菜肴,不得不承认卜哥在厨艺上面的长进极快。

    闻到香气,兔子从底下爬了上来,紧接马罗尼克也来了,他们这支队伍现在就缺少巴米尔,那个家伙不得不和军队的魔法师们待在一起,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简直就和坐牢没有什么两样。

    锅子旁边放着餐盘,想要吃的话自己动手,卜哥不能享受别人的服侍,却也不会去服侍别人。

    手托着餐盘,卜哥坐在马罗尼克旁边:「弓箭手里面能够突破瓶颈,领悟出精神力量的人很少,到现在为止,我只看到过你一个,能教我些什么吗?」

    马罗尼克并没有感到意外,他听到过许多人说过类似的话,不过他倒不至于将卜哥和其他人等同看待,卜哥本身的实力就不错,算是个魔弓手,一身稀奇古怪的本领,手下的人也个个不简单,就连养的马也像是怪物。

    「你在说笑?」马罗尼克道:「我的箭术就算全都教给你,对你也没用,你有自己的一套,而且那很适合你。」

    「可惜我的那套箭术,成就非常有限,用来对付普通人确实很方便,但是对付真正的强手就不行了。

    「我看到过你射死了好几个厉害的家伙。特别是上一次,你射杀的那个头上装饰了一条豹尾的家伙,那个拉波尔人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一个朋友,他们的实力差不多。你是怎么杀死那个家伙的?」

    卜哥说的朋友当然是光头巨汉扎克,以前他一直以为马罗尼克的实力在扎克之下,但是几天前他完全改观了,拉波尔人出了一个高手,此人带了两万五千多人攻城,杀死他的正是马罗尼克致命的一箭。

    「只是我的运气好,那个家伙没有注意到我,被我射了一支暗箭。」

    马罗尼克说道:「如果单打独斗的话,我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

    那可不是运气。卜哥心中暗想,如果换成是他的话,就算偷施暗箭仍旧会被挡下来,就算没有被挡下,也无法穿透对方的防御。

    「需要什么样的代价,你才肯教我?」卜哥仍旧打算以金币开道,钱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马罗尼克只有无奈而笑:「我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学的就是沙民的箭术,哪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沙民可没有你强。」卜哥并不相信:「至少我没有看到过哪个沙民的箭,能够在三百米之外射穿重甲。」

    「那是因为我的弓。」马罗尼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他的弓就斜背在那里:「我的弓可以吸收斗气,并且把斗气传递到箭上,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秘诀的话,这就是我的秘诀,离开了这把弓,我什么都不是。」

    一听到斗气这两个字,卜哥就泄气了,他没练过,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天赋。

    想要拥有斗气,先要修炼出内能量循环来,内能量循环的训练方法有很多,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随便到哪个书局花十几个铜子就可以买到。

    别说是普通的训练方法,甚至连教廷特有的训练方法都有得卖,这在五个世纪以前,绝对是教廷不允许旁人窥视的最高机密。托尔以前就买过一大堆这样的书,却连个屁都没有练出来。

    更何况,修炼内能量循环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成功的,十年八年练下来,有所小成已经算是快的了,想要形成斗气,还必须突破瓶颈,领悟出精神力量,用精神力量引导内能量生变异,那才是斗气。

    马罗尼克看到卜哥脸色阴沉,只得敷衍道:「我虽然教不了你什么,却可以让你认识一个人,那个人的经历或许会给你一些启。他是我儿时的好友,在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们得到了一本关于内能量循环的书,两个人就练了起来,没想到我们居然都有这方面的天赋。

    「原本我们两个可以一直在一起,但是一场意外让我们分散了十六年,当十六年之后我们再一次相遇,便现我们两个人走的是完全不同的道路。我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射手,而他则成了一个游走于阴影之中的神偷。」

    「你的那位朋友,实力怎么样?」卜哥有点兴趣了。

    「他从来没有沾染过人命,哪怕被人追得走投无路,也不会暴起杀人,不过自从他突破了瓶颈,领悟了属于自己的能力之后,我还没有看到过,有谁能够让他走投无路。」马罗尼克说起自己的朋友,神情之中自然而然多了一丝笑意。

    不过卜哥并没有注意这些,他更在意的是马罗尼克那位朋友的实力。

    能够突破瓶颈,绝对是强者,就算不杀人,也仍旧是强者。同样的一本书,制造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强者,卜哥先想到的是这本书上记录的训练方法非常厉害。

    「你能教教那个家伙吗?」卜哥指了指托尔,他不好意思让马罗尼克将那本书直接拿出来,所以只能旁敲侧击:「那个家伙一直都希望能够练出内能量循环来。」

    「你为什么自己不学?」马罗尼克并非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木讷之人,自然会暗自揣摩卜哥的本意。

    「我可没有他那样执着。」卜哥想要给自己找一个理由,话出口之后,他忍不住苦笑了起来,这居然是事实:「想要有所得,必须多年苦修才行,我做不到也不想那么做。」

    「看在你是一个不错的雇主的分上,我帮你一个忙吧。」马罗尼克提起了右手,轻轻搭在卜哥的头顶之上:「领悟了精神力量之后,我就拥有了一种能力,可以帮别人引导出内能量循环。」

    卜哥已经感觉到一股针刺一般的热流,沿着头顶往下钻,这滋味他曾经尝过,当初在主日大教堂接受六戒加持的时候,就被一根圣火针刺过一下。

    突然间,隐藏在卜哥意识深处的那柄无形的圣剑一阵抖动,一道锐利的剑芒冲天而起。那道剑芒在卜哥体内穿行了一圈,最终分成了六份,各自没入头顶、眉心、咽喉、心脏、肝脏和脊髓第六节骨。

    六戒加持原本就是最为高明的引导之术,只是这个秘密一直被教廷高层隐瞒着,这同样也是接受六戒加持的神职人员,十个有九个能够成为圣骑士、大祭祀这类人物的原因。

    教会原本会在一个合适的机会,替卜哥这样的受戒者解开最后一道封印,没有想到,马罗尼克误打误撞破开了封印。

    几乎在一瞬间,看不见的神力化作了金黄色的圣光,在卜哥体内流转起来,圣光所到之处,细胞全都受到了活化。

    马罗尼克早就看呆了,他才刚刚开始动手,就有这样大的反应,而且这明显不是他导引的结果。

    教堂里面的钟声不鸣自响,所有的人茫然地仰望着教会山顶的那个大钟,负责敲钟的牧师更是不知所措。

    突然间不知道是谁惊呼了一声:「神迹!这是神迹!神灵正指引着我们,我们必将胜利!」

    此刻特鲁贝尔的每一个人最希望的就是能够得到拯救,哪怕**得不到拯救,精神能够得到解脱也是好的。

    一时间,城市到处都响起了对神的赞美。

    在城外连绵起伏的大帐之中,十二个拉波尔人围拢成一圈。

    帐篷的一边敞开着,远远地可以看到教会上的那座教堂。教堂的钟声能够传到特鲁贝尔的每一个角落,同样也可以传到这里。

    「这些白皮人在干什么?现在应该不是他们祈祷的时间。」一个面容苍老的拉波尔人喃喃自语着。

    「当一个人彷徨无助的时候,总是希望得到精神上的安慰。」另外一个拉波尔人说道。

    坐在这十二个部落领的身后,还有两排穿长袍的老者,头顶的螺旋包头证明了他们的身分,这些老者都是毛拉,沙民之中拥有无边智慧和神力的尊者。

    不管是拉波尔还是塔奇,奉行的全都是政教一体的制度,这十二位领就相当于十二位互不相干的主教,当中那个人只是地位稍微高一些罢了。

    两边坐着的那些毛拉,却相当于教廷的大祭祀,大祭祀地位和大主教一样,只是不管事没有实权罢了。

    毛拉们用神识互相交换了一下意见,为的紫袍老者代表其他毛拉开口说道:「这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我们都感觉到白皮人信奉的那个伪神的气息,正变得越来越浓,那些白皮人恐怕是在进行某种大型的祷告仪式。

    「但不管是什么仪式,对我们都不会有利,所以我们都建议,立刻起进攻,无论如何都要打断仪式的进行,如果能够因此,而让那个伪神对他的信徒不满,那就更好了。」

    「立刻进攻?」中间一圈的那些部落领个个眉头紧皱。

    打仗并非是拿起武器冲杀过去就可以了,有很多方面需要考虑,两天前刚刚起过一场大规模的进攻,整整两万五千人参与战斗,这一仗打得极为惨烈,将近一半的士兵死亡,另一半也都受了轻重不等的伤。

    现在联盟之中所有的大夫都被用来救治伤患,这个时候再起进攻的话,增加的伤患恐怕来不及救治,这绝对会极大地打击士气。

    那些毛拉也明白,现在不是起进攻的时候,能够成为毛拉,先要有群的智慧,而且不能够只是死背教义,他们必须对一切知识都有所了解,这样才能感悟力量本源,他们当然也必须懂得怎么打仗。

    突然坐在左侧的一个毛拉捋着胡须说道:「派个五千人上去就足够了,我们这几副老骨头稍微卖力一些,把战场弄他个昏天黑地,能不能把城打下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把我们的那两个小朋友放进去。」

    议事厅里面的人不由得浑身一震。

    「为什么不等到晚上放?十天之后,月圆之夜再动手,不是更好?务必让城里的人手忙脚乱一番,而我们则趁机攻城。」立刻有人站出来反对。

    「我们的小朋友在月圆之夜虽然实力会达到最强,但是晚上进攻,并不利于指挥啊,如果成功了还好说,万一失败了的话,连撤退都做不到。

    「更别说,敌人如果放手一搏,靠城里的工事拖住我们,另外派遣一支精锐,对我们的大营进行突袭,在那么乱的情况下,谁输谁赢都很难说。」刚才提议的毛拉侃侃而谈。

    这番话很有说服力,旁边的那些毛拉没有一个提出疑义。

    领们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了一会儿,最终为的那位站了起来,他举起了手朝着门外的传令官喊道:「吹响号角,召集士兵,让勇士们做好准备,我们要夷平眼前的这座城市。」

    嘹亮的号角声同样也传进了城里。

    士兵们对于这种声音早已经麻木了,他们最多只是紧了紧手里的武器。

    等到拉托尔族进攻的伫列排好之后,站在城头的士兵们除了麻木之外,还多了一丝疑惑,这一次进攻的敌人数量实在太少了。

    城头的警钟「当当」敲响了,这是告诉指挥官,敌人可能是进行试探性进攻。

    此刻的卜哥浑然忘我,看到这个样子,马罗尼克自然不敢离开,就算听到了号角声,他也没有理睬,作为卜哥的保镖之一,他的身分有些特殊,除了团长之外,没有人能够强行徵召他。

    至于托尔,这个聋子根本就什么都听不见,仍旧捧着那口锅子,呼噜呼噜的大吃着。

    就在所有的人都以为,拉波尔人又只是想要骚扰一番的时候,突然间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声,从远处传来,爆炸的气浪甚至让教会山上的人也感觉到了空气的震动。

    剧烈的爆炸之后是狂暴的飓风,只是片刻,特鲁贝尔的三面墙壁就被高高的沙墙所围拢,沙暴甚至不停地越过城墙,卷入到城里。

    对于这种范围极广的魔法,藏在教会山之中的那件战争魔导器也没有任何办法。

    那排成阵列的五千拉波尔人,顶着飓风和沙暴,朝城墙扑了过来。

    特鲁贝尔的四面城墙早已被打得残破不堪,到处都是缺口,这些全都是飞石巨灵的杰作,根本用不着梯子,拉波尔人蹬着碎石就可以往上爬,不过他们并不是冲在最前面,先登城的是狼群,一望无际的狼群。

    这已经不是拉波尔人第一次驱赶狼群攻城了。

    看到狼群上来,城墙上的士兵立刻往后退却,对这一套他们早已经习以为常,只有白痴才会和这些狼贴身肉搏,对付狼最好的办法就是躲在一个洞里,守住洞口。

    城墙的后面有很多这样的洞,底下是一个只能让人爬着进来的出入口,上面是一排射箭口。

    士兵们刚刚躲好,狼群就涌入了城里。

    不过它们也最多能够到达这里,在城墙的后面两百米的地方横着一道工事,而在这之间是一片被彻底拆干净的空地,这里到处都暗藏杀机。

    这片空地原本是民居,每一户人家都挖有地窖,房子被拆平之后,这些地窖全都被打通,并且在顶上安装了翻板。蜂拥进城的狼,一踏上翻板,立刻就掉了下去,而那下面则是一根根一米多长的朝天利刺。

    过了翻板阵,前面看上去是一片平地,活下来的群狼朝着前面的工事扑了过去。

    突然,跑在最前面的那些狼,一脚踩空,脚下根本没有实地,等它们反应过来,知道上当也为时已晚了,尖利的长钉穿透了它们的身体。

    前面哪里是平地?根本就是一条十米宽的壕沟,壕沟只有一米高,并不能够躲人,里面密密麻麻地插着一尺多长的尖钉。

    群狼全都被挡在了这条壕沟边上,它们也知道贸然往前冲意味着送死。可惜它们的智力仅此而已,并不知道滞留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

    从城墙上退下来躲进洞里的那些士兵,就在狼群的背后,而驻守第一道工事的士兵则面朝着狼群,这些数量惊人的狼,被夹在了中间。

    两边同时响起了弓弦之声,密集的箭矢在空中交会,以涌进城来的狼群的密度,想要射不准都难。

    顿时大片的狼被射倒在地,活下来的狼想要突围,可惜前有死亡壕沟,后有绝命翻板,仅仅只是一刻钟的时间,就倒下了一地狼尸。

    城外的议事帐中,众人围拢着一个大水盆静静地看着,水盆之中映照出的正是狼群被屠戮的场面。

    看到这一幕的拉波尔人,脸色都显得十分难看。

    「上一次好像还没有那道壕沟。」一个毛拉说道。

    围攻这座城市如此之久,他们并非没有打进过城里,最远的一次甚至突破了两道工事,不过都没有能够站稳脚跟。

    其中的原因很多,最主要的有两条,第一就是教会山中的那件战争魔导器让巨灵没办法进城,两边都没办法依靠魔法力量的情况下,拉波尔人能够仰仗的就只有人多。

    第二就是特鲁贝尔城里那密布的机关,整个城都被布置成了一个巨型的死亡陷阱,这一条让拉波尔人人多的优势彻底成了泡影,在重重机关前,人越多,越拥挤,死得也越快。

    「这是新布置的。」另外一个毛拉叹道:「专门用来对付狼。」

    「这座城所拥有的物资真是令人垂涎啊!」不知道是谁出了这样的感慨。但这却是事实,不管塔奇还是拉波尔,都称得上是缠着黄金富得流油的穷汉。

    这片土地盛产黄金、宝石、珍珠,更是遍布铜、铁、锡矿,可是偏偏缺少木料和煤这类燃料,最重要的是他们缺水,只有非常有限的草场,偏偏还经常有各种灾害暴。

    所以这些部落全都守着一大堆金银,真正急需的物资却异常匮乏,仗打到现在,他们甚至连箭矢都没有几支了。

    最近这段时间,他们只能够放弃最擅长的骑射,冲上去肉搏,但是城里的法克人却有射不完的箭矢。白痴都知道,这有多么不利。

    最让他们感到郁闷的是,城里的法克人喜欢用弩而不是弓,弩箭短小,他们根本不能够用。

    「另外几路人马都已经攻破了他们的目标,现在全都转过头来在看着我们呢。」有人说道。

    「恐怕他们是因为觉得还没有抢够,所以在打这边的主意。」领头的那个领说道:「想来就让他们来吧,我们帮他们助威鼓劲,如果他们能够攻破这座城,第一份好处由他们先拿。」

    其他人也不再说话,仗打到现在,各个部落确实有些后继无力的感觉,有人想要前来替他们攻城,自然是求之不得。

    不过众人仍旧有一丝期待,希望那两个被送入城里的刺客,能够起到作用,如果可以毁掉那件战争魔导器,这座城立刻就能够攻破。

    在教会山上,一个脸上包着纱布的士兵坐在石阶之上,他是两天之前送进来的伤患,一支穿透了左颊的箭矢,差一点要了他的命,幸好最好的朋友就在旁边,看到他倒下,立刻背起他跑到后方。

    他在教堂的大礼堂躺了一天,照了一天的圣光,这才捡回性命。不过他的脸彻底毁了,眼睛十有**也要瞎了。

    虽然非常郁闷,不过他也明白,和那些死了的人比起来,他算是很幸运的了。

    对于城外正在进行的战斗,他并不感兴趣,他情愿看着石头台阶呆。

    突然他看到岩石似乎动了动。

    这绝对不可能,难道是他的眼花了?那个伤兵瞪大了眼。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楚了,岩石真的在动,而且是非常诡异地如同水一般流淌着。

    那个伤兵顿时跳了起来,拼命往教堂跑去。

    还没有等到他跑出两步,一条身上颜色斑驳,简直和山岩没有什么两样的巨蛇,突然间出现在他身后。

    教会前面的空地上,并非只有那个伤兵,很多伤患和平民都因为教堂太过气闷而跑到外面来,恰好看到那骇人的一幕。

    那条突然间窜出来的巨蛇,眨眼便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昂起的头变成了天空一般的蓝色,下半身则和四周的地面一模一样,它居然会拟形隐藏!

    怪蛇猛地张开了嘴,一股浓绿色的雾狂喷而出,绿雾以让人想不到的度朝四面八方弥散开来,所到之处,岩石出嗤嗤的轻响,表面冒出一个个小气泡,人更是连叫声都不出来就倒在地上迅化作一堆白骨。

    尖叫声顿时响彻了整个教会山,反应过来的人疯似地四处乱跑。

    尖叫声同样也传到了教堂后面的那片山崖上。

    马罗尼克一下子站了起来,他走到托尔身边,拍了拍这个聋子的肩膀。托尔抬起了头,看着马罗尼克的手势。

    「有敌人。」马罗尼克的手势非常简单,事实上,他能够用来和托尔沟通的手势原本就不多。

    虽然聋却不傻,托尔很清楚马罗尼克的实力,能够让这位圣射手如此神情凝重,肯定不是简单的东西。他走到一旁将护甲一件件穿了起来,他的护甲颜色暗红,上面密布着纵横交错的线路,近看就像是布满血管的一块肉团,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托尔的护甲同样是魔法装备,所以不管他的体型怎么变化,都能够分毫不差地穿上。

    抄起那根长矛,他稳稳地站立在马罗尼克的前面。

    「别急着去送死。」不知道什么时候,卜哥已经清醒了过来,他的眼里多了几点金芒。

    马罗尼克没有多问,他知道卜哥不会平白无故说这样的话。

    「你先教我怎么把斗气传输到箭矢之上。」卜哥毫不顾忌,直接讨要马罗尼克的箭术诀窍,现在不是拐弯抹角,绕来绕去的时候。

    马罗尼克微微犹豫了一下,感觉有些吃亏,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讨价还价了,如果不能够解决眼前的危机,恐怕所有的人都得死。

    要诀非常简单,马罗尼克三言两语就说完了,把斗气传递到箭矢之上,和传递到普通兵器上没有什么两样,只是要保证箭矢射出去之后,仍旧能够维持一段时间罢了。

    卜哥按照马罗尼克的指点试了试,虽然他刚刚拥有斗气,但是他的斗气的量却快要比得上马罗尼克了,卜哥的斗气看上去像是一团金色的光焰,和圣火有几分类似,只是颜色不同。

    连着失败了两次,损失了一条斗篷和一盒子箭矢,卜哥总算是将金色光焰导入了那牙签般长短粗细的箭矢之中。

    随着一道暗淡的金色光影,山崖边的岩石之上多了两个绿豆般大小的小孔。

    卜哥摸了摸那两个孔眼,孔很深,这一箭的威力不错,不过多了那两点金色的光焰,箭矢就再也不能够隐形了,这是一个缺点。

    只是耽误了这么片刻,前面已经死了很多人,马罗尼克能够听到那些人临死前的惨叫声,而卜哥则直接就能够感觉到生命的逝去。

    能够以这样的度杀人,足以证明前面的那个杀戮者有多可怕。

    一片尖叫声由远而近,越来越多的人绕过教堂朝这边跑了过来,这些人脸上充满惊慌失措,六神无主。

    突然间,教堂的尖角之上露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蛇头,这条蛇张开着血盆大口,黑洞洞的咽喉之中翻滚着浓绿色的雾气。

    马罗尼克和卜哥几乎同时做出了反应,不过先出手的仍旧是圣射手,他一个转身,早已经搭在弓弦上的箭,如惊雷一般射了出来。

    卜哥的度慢不了多少,他将一支灰色的箭矢扣在了弦上,当初为了决斗,他买了十几支追魂箭,到现在手上还有不少存货。

    追魂箭出手便化作一缕暗淡的灰烟,紧随着马罗尼克的那支箭,朝着那血盆大口射去。两支箭一前一后撞入了那团酝酿之中的浓绿雾气之中,随后就听到一声尖锐却又充满痛苦的叫声从蛇口之中响起。

    那尖叫声让卜哥和马罗尼克不得不捂住了耳朵。

    也不知道是哪一支箭起到了作用,那条巨大的怪蛇翻滚着,从教堂高高的屋顶之上掉落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团血红的身影朝着那条巨蛇急掠而去,托尔也出手了,耳聋反倒成了他的优势。

    长矛「血浪」在半空之中就截住了那条怪蛇,托尔双手持矛,举过头顶,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扎了下去。

    「叮」的一声轻响,矛被挡住了,血浪能够轻易破开坚硬的岩石,却穿不透怪蛇的蛇皮。

    掉落到地上的一瞬间,那条蛇就变成了和地上的草坪一样的草绿色,痛极狂的怪蛇,蛇尾突如劲鞭一般猛抽而出。

    这一鞭子正抽打在托尔的身上,托尔就像被球棒击中的球一般,径直飞了出去,飞了至少二十几米远,才掉落在地上。

    那条怪蛇似乎仍旧没有泄出心头的愤怒,它又拱起身体,猛地抽了一下地面。

    只听到轰隆一声巨响,整片山崖都因此而瑟瑟抖,五六道裂缝从蛇身之下蜿蜒延伸开去。

    「叮叮叮!」一连串的金属碰撞声响过,几支箭矢被远远地弹了出去。

    马罗尼克的神情看上去异常凝重,他对自己的箭术绝对有信心,刚才那一击他已经用上了全力,这支带着强劲斗气的箭矢,绝对能够射穿一寸厚的钢板,但是却没有在怪蛇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能够在这么近的距离,承受住他的全力一击,恐怕就只有那些传说中的神兽,马罗尼克先想到的就是龙。

    虽然心中有些茫然,马罗尼克的手却一刻都没有停顿,他迅从箭囊之中抽出了两支箭。

    他的箭杂七杂八,看上去很凌乱,似乎和他这个人一样不修边幅,其实那是他为了应付各种情况,各种用途的箭都准备了几支。此刻他取出的就是两支特别打造的穿透箭。

    又是「叮」的一声,不过这一次的声音要响得多,马罗尼克射的是蛇的下颚,那里并不是要害,却是皮最薄的地方,蛇的下颚需要经常开合,所以那里也最软。没有想到,还是没有射穿。

    「你们动不了它。」头顶上突然间有人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让我来。」

    随着一声大喝,戈斯威恩团长浑身笼罩着一片冰蓝色的光芒,从教堂的墙壁上跳了下来,他的手中高举着一把斧头。

    即便是第三兵团的士兵也很少看到他们的团长出手,也绝对想不到,这位看上去斯斯文文,有时候还带着一丝狡诈的中年人,所用的武器居然是一把双刃斧。

    那把双刃斧绝对不简单,两边的斧刃带着清洌的冷焰。

    犹如巨锤打在了铁砧之上,教会山上响起了一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大半个斧头没入了肉里,那条怪蛇坚韧的外皮终于被撕开了,但是转瞬间伤口就变得和金属一般,有着金属的光泽和金属的质地。

    戈斯威恩又是一声大吼,那巨大的斧头被他狂舞了起来,斧影如风车一般盘旋飞转,斧刃上的冷焰连成了一片青蒙蒙的光幕。

    那条怪蛇从暴露行迹到现在,还没有这样倒霉过,一顿狂劈乱砍之下,身上顿时变得伤痕累累。

    但是这些伤口转瞬间就变成了金属一般的质地,并且以肉眼看得见的度在愈合着。

    又是一声刺耳的尖啸,那条蛇彻底愤怒了。

    怒蛇顿时化作了一片翻腾的鞭影,四周的地面和岩石被抽打得裂缝密布,石片纷飞。

    突然间那拳头大小的蛇头,闪电般的伸了出来,上颚的两根尖牙直朝着戈斯威恩的大腿咬去。只要被毒牙擦到一点点,不管是谁都必死无疑。

    但是就在那一瞬间,十几支箭矢破空而至。

    马罗尼克和卜哥一直在等这个机会,这条蛇不张开嘴巴的话,他们就只能在一旁观看。

    机会难得,马罗尼克一排连珠箭射了出去,每一根箭上都积蓄了量的斗气,卜哥的箭同样如此。

    这一次他还换上了精金打造的破甲箭,破甲箭比追魂箭便宜,一支两百金币,不过这种箭可以十二支一起射,左右手各十二支,加在一起就是四千八百金币,同样是在烧钱。

    几乎在同一瞬间,戈斯威恩团长的身体猛地一侧,高举的斧头疾斩了下来。

    论实力,这位团长和密侦处的农夫只差了那么一线而已,两个人都已经接触到了力量本源,只不过农夫已经到了能够破碎空间的境界,团长还差一口气。

    这一斩的威力可想而知。

    一片冰光冷焰闪过,蛇头被剁了下来,蛇颈毕竟是除了尾巴之外最细的部位,没有能够承受住三个人的联手一击。

    硕大的蛇头虽然飞出去十几米远,却并没有立刻死透,后半截身体仍旧拼命地扭来扭去,不停抽打着地面,每一次抽打,都让教会山如同地震一般晃动不已。

    「请帮我一个忙!」戈斯威恩团长并没有因为收拾了那条怪蛇而显得高兴,他指了指山下:「还有另外一条,我的部下们正拖着它,我担心他们支撑不了多久。」

    也不等卜哥和马罗尼克回答,戈斯威恩转身就走。

    「我们去不去?」马罗尼克问道,他问的当然是卜哥。

    卜哥这时候正握着那条怪蛇的脑袋仔细端详着,虽然只剩下了一颗脑袋,却未曾断绝生机。他转头看了一眼蛇身,那巨大的蛇身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翻腾了,不过仍旧在慢慢地扭曲着。

    突然卜哥的眼睛落在了断口之上,那金属一般的断口之上有一段拇指大小的肉芽。

    有一种可能,从卜哥的脑子里面跳了出来。

    怪蛇那惊人的复原能力,让他想起了九头蛇,而九头蛇最有名的就是那九个脑袋被剁掉的话,还会再长出来。

    这东西会不会也有同样的能力?

    「这东西还没有死透,它的头可能会再长出来。」卜哥说道,他又看了看手里的蛇头,现在他才注意到,蛇头的断口同样也有一段肉芽,只是比那一段小得多罢了。

    「或许它还会像蚯蚓那样,被剁成两段之后,一条会变成两条。」

    「有办法把它彻底杀死吗?」马罗尼克走近过来,在这支队伍之中,他的实力可以说最强,但是说到对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的认识,他没有自信能够比卜哥更强,更别说其他人了。

    卜哥无法回答,他朝着四周寻找着,他在找那只兔子。

    从这条蛇冒出来之后,兔子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那家伙也是一个欺软怕硬的货色。

    「出来吧,我知道你肯定躲在一边,看到我们已经把这条蛇收拾了。」

    卜哥高声喊道。

    话音刚落,从十几米远的一块石头后面窜出一小团黑影,兔子用两只脚自立着,一蹦一跳地过来,它的两只前腿搭着一团金色的泥土。

    「咦?这不是你最近在捣鼓的东西吗?」

    卜哥奇怪地问道,自从知道那盏神灯对他没有太大用处之后,他就把神灯扔给这只兔子,让它随意处置。

    而这只兔子倒是非常起劲,每天都会将神灯里面放着的那块源核取出来,刮上那么一刮,每一次都可以刮出一调羹金色细沙来,而这团泥就是用那种细沙调和而成。

    兔子没有回答,而是跑到蛇身边上,掰下一块金泥往上一贴。

    那团金泥迅的伸展开来,将巨大的蛇身渐渐包没,转眼间这条被剁了头的怪蛇,就像是镀了一层金一般。

    说来也怪,那薄薄的一层泥土,一旦沾上怪蛇的身体,立刻就变得刚硬无比,很快那条蛇就无法动弹了。

    「把你手里的那半截蛇头给我。」兔子跑到卜哥的脚边,不客气地说。

    没有多说什么,卜哥将蛇头递了过去,只见那只兔子接过蛇头,又跑到了蛇身边上,此刻蛇颈部的断口还没有被金泥封住,兔子将蛇头往断口一凑,立刻两侧的断口就像是水银一般,猛地吸合在一起。

    兔子的手比伤口愈合的度更快,就看到它又掰下食指大的一块,抹在蛇头之上。

    整条蛇都被封在了金块之中。

    「好了,没事了。」兔子跳到了已经变成了黄金塑像的怪蛇身上:「这一次,你可赚大了,居然能够找到这种远古遗种,幸好这条蛇只是幼体,要不然这座城,恐怕连一个活人都别想有。」

    这下子不仅卜哥的脸变了颜色,连马罗尼克也晃晃了身体,差一点没有坐在地上。

    这么厉害的一条蛇,居然还只是幼体,那么成熟体又是何等强大?

    他们完全无法相信。

    「还有一条。」卜哥看了一眼脚下,他猛地清醒过来,迅地跑到教堂的前面。

    教堂前的空地早已经变得如同炼狱一般恐怖,地面是深紫色的,岩石全都冒着气泡,那是被怪蛇喷出的毒雾腐蚀的结果,地上到处都是尸骨,同样因为腐蚀的原因,这些尸骨残缺不全。

    跑到一半,卜哥就放慢了脚步,已经在这座山上耸立了一千三百多年的礼堂,此刻已经坍塌,礼堂里面的人大部分都已经化为白骨,只有教堂的神职人员和一群小孩躲在了神像底下。

    巨大的神像同样被腐蚀得相当厉害,现在已经只剩下胸口以下的部位了,不过这座神像仍旧散出有些暗淡的乳白色圣光,正是圣光让这些人逃过一劫。

    「能给我们一些祝福吗?」卜哥远远地问道:「战斗还没有结束,如果得到祝福的话,我们会轻松一些。」

    「我马上去敲钟。」一个辅祭最先醒悟过来,他连忙从神像的庇护之下跑了出来。

    「孩子们,现在危险暂时过去了,让我们来祈祷吧。」神父也连忙振作精神。

    教堂终于鸣响了,随着洪亮的钟声响起,卜哥的身上升腾起一片金色光焰。几乎在光焰升腾的同时,他的心中也突然间多了一丝明悟。

    原来神力是这样用的,原来圣光有这些好处。

    卜哥抬了抬手臂,突然间两道金色光焰随着他的手,飞射而出,就像是两道箭矢一般射在马罗尼克和托尔的身上。

    那两个人的身上原本也笼罩着一层圣光,只不过比较暗淡,而且是淡淡的白色,被两道金色光焰撞入之后,顿时像火上浇油一般燃烧起来,光色也从白色,转为淡金色。

    一身升腾的金色光焰,映衬得托尔越奇怪,他看上去既显得庄严神圣,又邪恶妖异,那柄带着血浪的长矛上也多了一根尺长的金芒。

    保护特鲁贝尔城免受巨灵破坏的战争魔导器,就藏在教会山中,入口在半山腰。

    三个人赶到那里,就看到一群身上笼罩着圣光的骑士结成阵形,在和另一条怪蛇死斗。

    主攻手自然是戈斯威恩团长,他将巨斧舞动得如同风车一般。

    这位团长的武技缺乏精妙的招式,只需要凭藉蛮力狂劈乱砍就足够了,笼罩在身上的圣光,更是令他落下的每一斧子又增添了几分杀伤力。

    不过这条怪蛇却要厉害许多。

    它就像是一阵风,一阵不可捉摸的风,在骑士中间窜来窜去。

    一看到那如风般的身影,不管是马罗尼克还是卜哥,脸色都不太好,对于他们这些射手来说,这种如同风般灵动的敌人,是最难缠的对手。

    「刚才是我们走运,还是那条蛇太倒霉了?最厉害的一招没有施展出来。」卜哥叹了口气问身边的圣射手。

    三个人里面,托尔一看到那条怪蛇,就扔下另外两个人直冲了过去。

    那条蛇似乎能够看出,托尔的实力在这些人当中最差,甩开三个骑士的纠缠,眨眼间出现在了托尔的面前。

    托尔丝毫没有畏惧,也根本不退让半步,举起长矛就是一通猛刺。

    他手中的长矛破不开那金石般坚硬的蛇皮,但是矛尖上的金芒却透入怪蛇的身体。

    怪蛇痛得闪到一边,这下子它知道托尔也不是容易对付的了。

    伤痛让怪蛇愤怒,它闪电般地伸出头,朝着托尔咬去。围攻的骑士死了三个,都是被它这样咬死的。

    可惜这一次它遇到了对手,十几支箭朝着它的嘴巴射了过来。那群骑士没有办法捕获这瞬息即逝的机会,马罗尼克和卜哥却可以。

    一阵尖啸,这条怪蛇同样吃了大亏,不过它和山顶的那个同伴不一样,一旦受挫立刻飞退,那巨大而又细长的身体扭动几下,就已经远在数十米之外。

    突然间一道寒光射在了那条怪蛇的身上,寒光崩裂,四周顿时起了一层白霜,那是极冷的冰冻。紧随寒光之后,地面突然隆起了一块,转瞬间那块地面就变成了一只巨手。巨手将怪蛇一把捏在了手掌心之中。

    躲在密洞之中的魔法师终于成功地暗算了这条怪蛇。

    只听到「喀」的一声轻响,岩石化成的巨手就裂了开来,那条蛇一身怪力,根本不是石头能够抵挡。

    不过这片刻的延迟,已足以扭转局面,戈斯威恩团长抡圆了巨斧,拦腰剁了下来。

    那条怪蛇第一次受到了重创,被巨斧撕开的创口引起的剧痛,远非托尔矛尖带来的痛苦可比。

    只要被戈斯威恩的斧头砍中,就别想再逃脱了,巨斧如同雨点般落下,每一击都深可见骨,那条怪蛇几次想要挣扎逃脱都没有成功。

    突然一道黄光从蛇的体内透射而出,那位团长被黄光照了一下,登时被抛飞了出去。落到地上,刚才被黄光照过的地方,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石茧。

    那条怪蛇高高昂起脑袋,如同挑衅一般看着包围它的众人,它的身体变得如同黄水晶一般通透。

    「小心!它要自爆!」从密洞之中传出一阵惊呼声。

    惊呼声刚刚落下,怪蛇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它如同一阵风似的从包围圈之中闯了出来,身上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

    看到这景象,不管是那位团长,还是旁观的众人都感到异常郁闷,这条蛇实在太狡诈了,一打不过就用自爆来进行威胁。

    就在这个时候,城外传来了阵阵号角声。

    拉波尔人又起了猛攻,这一次肯定是大规模的攻击。

    难道我们抵抗了这么久,最终却要败在一条蛇的手里?在场所有的人都心中暗想。

    唯独卜哥的脑子里,在想着另外一件事,他在犹豫。

    看了一眼城外,数不清的生命在瞬间消逝,这让他想起了登石城被攻破的那个夜晚,难道这一次,厄运将降临到这座城的头上?

    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卜哥解开了腋下的扣锁。「湛蓝之海」是一件铠甲,不过它同样也可以成为一件武器,一件用来困住敌人的武器。

    随着魔力的注入,「湛蓝之海」渐渐变得轻薄柔软。

    「团长大人。」卜哥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能不能再像刚才那样,将那个家伙暂时制住?」

    「没有问题。」戈斯威恩看了一眼卜哥手里的东西,就知道是一件宝物。

    「我数到三就一起动手。」卜哥并不只是对团长这么说,也给马罗尼克打了个手势。

    三!」

    一道被冰焰笼罩的身影急掠而起,比之更快的是一串箭矢。围拢在四周的其他骑士,也同时起了攻击。

    每一个人都使出了全力。

    这场战斗已经不能够再拖延下去了。

    请继续期待小人物续集

第一章 同归于尽

    特鲁贝尔仍旧处在围困之中,这几天城外拉波尔人的进攻又变得频繁起来,攻势也越来越猛烈。

    虽然军事并非戈斯维恩团长所管辖的范围,不过他每天都会派副官通报一下战况,按照团长的观察,拉波尔人那边突然增兵了。

    仗打到这种程度,再怎么增兵都已经没有意义。

    经过之前的战斗,对城里的人而言,战争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用不着军官下达命令,士兵就已经知道应该怎么做。

    城墙早已不再是争夺的目标,拉波尔人进攻的时候,驻守在城墙上的士兵最多射几轮箭矢,就会立刻退入城墙后的隐蔽所。

    真正的战斗是在城墙和第一道工事之间进行。

    拉波尔人也曾想过占据城墙后慢慢推进,但是第一道工事后面集中了数百座抛石机─这些可怕的武器,将沉重的石块如雨点般砸落在城墙之上,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能够阻挡。

    想摧毁这些抛石机可没那么容易,不说城里的战争魔导器,那座已经坍塌的残墙仍旧像山岭一般横亘在那里,不管是飞石巨灵抛掷的岩石,还是火焰魔神射的火球,都没有办法越过这道山岭攻击到百米之后的工事。

    几天来连续不断的战斗,只是让拉波尔人又抛下了许多尸体。

    教会山的山脚下,身披长袍的卜哥嘴里吟诵着祈祷文,漫步而行。

    这里到处是人,一张张毯子上面躺着需要救治或正在复原的伤员。

    自从教堂被那条怪蛇毁了大半之后,伤员就只能够移到这片露天广场。

    教堂山上一片「叮叮当当」的凿石声,那些被怪蛇腐蚀的痕迹必须被除去,要不然如同鬼蜮一般的山顶,绝对会大大的打击士气。

    此外,那座钟楼也必须尽快恢复,教堂大钟的作用实在太大了,不单单报警、传递命令,教堂的神父给士兵们加持神术也需要钟声的帮助。

    一边走着,卜哥一边朝着两旁的伤兵抛洒着治愈之光,他的治愈之光就像是纷纷落下的光雨,外观非常漂亮,效果却差强人意,对皮外伤或许有点愈合的作用,重一些的伤势就没办法了。

    尽管这样,那些沐浴过圣光的人,仍旧朝着卜哥顶礼膜拜。

    卜哥非常享受这种爱戴,那能令他感觉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价值。

    不过和治疗比起来,他更擅长加持。

    和那条怪蛇交战的时候,托尔原本并不能够损伤怪蛇分毫,但是在得到他的神术加持之后,长矛「血浪」的顶端居然多了一尺长的金芒,这根金芒可以让怪蛇受伤,可见他的加持有多么厉害。

    要知道,当时除了团长戈斯维恩,能够伤得了那条怪蛇的,就只有马罗尼克的穿透箭和他花重金买来的追魂箭。

    此刻的卜哥倒是和圣骑士很像,圣骑士也擅长守护和加持。就是靠着这两项本领,圣骑士团才得以所向披靡。

    虽然相像,卜哥却有自知之明,不敢和真正的圣骑士相比。圣骑士全都是领悟了精神力量的强者,最差也有光头扎克那样的实力。

    虽然只是聊胜于无,卜哥仍旧不停地泼洒着治愈之光。

    神术和魔法不同,按照那只兔子的理论,施展神术就相当于和神在做交易,交易的次数越多,和神的关系就越密切,交易的等级就会被提升。所以教会才强行规定,除非是异教徒或者十恶不赦之人,否则任何神职人员只要看到受伤的人就必须救治。

    一方面是为了让民众感受到神的仁慈;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神职人员的神术更加精进。

    卜哥并不在意神力,只要有人祈祷,他就能够得到补充。

    山顶上的教廷虽然被毁了,但是山脚下很快就建起了一座临时的教堂,在这个人心惶惶的时刻,几乎每分钟都有人在那里虔诚祈祷。

    看到那些信徒,卜哥越感觉到教会的高明,教会已经腐烂到了根部却仍旧没有倒下,并不是毫无理由。

    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有人需要得到精神上的寄托,特别是随时都可能失去生命的时候更是如此。

    这些虔诚信仰换来的神力,除了很少一部分被教会的神职人员用来施展神术,其余的都消散了开去,想必是被神收走了。

    神得到的绝对远远过付出的。

    怪不得那只兔子将神术称作为以钱养钱的手段,两者确实很像。

    这同样也让卜哥感到无奈,他仍旧只是一个替人打工的小人物。

    一个士兵骑着马朝着这边而来。

    卜哥知道肯定又是团长戈斯维恩找他,除了传令兵,这里绝对不允许骑马通行,就连戈斯维恩团长本人也是如此。

    用不着那个传令兵多啰嗦,卜哥让传令兵先行,他紧随其后。

    戈斯维恩在正面城墙等着他,上了城头,站在坍塌大半的城墙之上,可以看到空旷的战场之上,停着一人一骑,那个人手中举着一面白旗。

    卜哥取出望远筒看着,在望远筒中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是个老者,差不多有五六十岁的年纪,在拉波尔人里面算是非常长寿的了。

    老头身穿着暗红色的长袍,头上戴着金顶螺旋大包头,包头前方还镶嵌着一枚切割成正方形的祖母绿。

    这种包头叫做智慧之冠,只有毛拉才有资格穿戴。

    卜哥猜测,这个老头十有**就是那枚源核的主人。失去了源核,也就失去了巨灵,一个失去巨灵的毛拉和废物没什么两样。要不然,拉波尔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一个毛拉冒险前来充当使者。

    「你猜拉波尔人打算干什么?」团长戈斯维恩就站在旁边,他并不知道源核的事情:「如果想要和谈的话,拉波尔人倒是挺有诚意的,怕就怕他们另有图谋。」

    「你想让我去和他谈吧?」卜哥一眼就看穿了这位团长的想法,这位团长并不像其它军人那样耿直,骨子眼里面都带着一丝狡诈,把他叫来肯定不是想听他的意见,而是让他出面去谈判。

    不过他确实也希望能够和那个毛拉单独见面─有很多事情,他同样不想让这位团长大人知道。

    「你好像还欠我很多东西。」卜哥虽然已经做出决定,但是他并不打算让团长戈斯维恩太轻松了:「为了杀那条蛇,你让我损失了一件宝贵的铠甲,这笔账还没有算呢。」

    戈斯维恩只有苦笑,他非常清楚卜哥的那件「湛蓝之海」是什么样的铠甲,就算用他那把战斧「冰锋破」抵换,恐怕都远远不够。

    虽然按照军规,在战场上自备的军械损毁,军方并不负责赔偿,但是卜哥偏偏不是军人,他的行为按照惯例,应该算是战时援助。

    戈斯维恩咬牙道:「我给你开列一张一万金币的援助证明。」

    卜哥冷冷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给我想办法弄来一套和湛蓝之海同样等级的护甲,我倒过来给你一万金币怎么样?」

    团长无奈地苦笑起来:「我知道那件铠甲不只这个数,但是我最多只能拿出这么多,要不然统帅部这一关就过不了。」

    卜哥知道这是实情,统帅部对战时援助规定得很严,为的就是杜绝前线兵团和当地人私下做交易,钻这方面的空子。

    卜哥说道:「我会想出合适的办法让你补偿我的损失。到时候,你别想赖账。」

    卜哥一个人骑马举着白旗来到城外,到了那个毛拉面前,两个人相对而立。

    先开口的是卜哥:「在下是安可路。西莫。格鲁巴。甹浦,拥有男爵头衔,正式的官职是法克远征兵团军事外交官兼前线观察员,此外我还受到任命,临时代理这座城的总督职权。这位大师,请问我应该怎么称呼您?」

    对面的毛拉微微有些愣,他刚才还在奇怪,怎么是这么一个年轻人出来和他谈判,等到听到卜哥的自我介绍更是大为惊讶,因为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年轻的代理总督。

    不过他并没有怀疑卜哥在撒谎,老头虽然失去了巨灵,但是眼光和智慧仍在,一眼就看出卜哥并不简单。

    老头同样也能够看出藏在卜哥意识之中的那柄光剑,就因为这柄光剑,卜哥还没有走近,他已经认定前来和他谈判的是一个戒律骑士。

    戒律骑士的实力未必很强,但是地位绝对很高,他们职责是监督教会的神职人员的行为,有点像军队里面的宪兵,不可能谎称自己的身分。

    「我是阿布。欧麦尔。哈塔卜,是来劝降的。其它的几座城市全都已经被我们攻陷,只剩下你们孤军奋战,如果你们不打算像艾格尼丝要塞那样被碾成齑粉的话,最好放弃抵抗,出城投降。」

    老头虽然上了年纪,中气倒是十足,一口气将话说完,不曾间断。

    劝降同样也在卜哥的预料当中,他唯一没有料到的是,老头居然递过来一个水晶球。

    小心翼翼地输了一些魔力进去,水晶球立刻显现出惨烈的景象,那是艾格尼丝要塞陷落前的战斗。

    作为要塞,艾格尼丝比特鲁贝尔坚固得多,同样也有一座战争魔导器,可惜这座要塞的人太少了,就算把杂役和逃亡进去的难民加起来也只有一万多人,从水晶球之中可以看得出,守卫者已经寥寥无几。

    突然,卜哥看到一个被杀死的守卫者的近景,拉波尔人将破城时凄惨的景象记录下来,恐怕是为了打击他们的士气,没有想到,却让卜哥看出了另外一些东西。

    那个被杀死的守卫者嘴里满是燎泡,身上脸上蒙着厚厚的尘土,像是几个星期未曾洗过脸洗过手。

    「你们掘断了水源,让城里的水井干涸了,这才攻陷了要塞?」卜哥把水晶球扔了回去:「我知道你们对这座城也同样那么做了,怪不得城里稍微浅一些的井全都干涸了。还好我让人事先挖了几十眼深井。」

    老头有些郁闷,第一招就失效了。

    不过他们倒是知道城里并不缺水,这从偷回来的几具尸体手和脸都洗得干干净净就可以得知。

    「别忘了我们手里还有十几万俘虏,如果我们押着这些俘虏让他们攻城,你们有什么对策?」老头问道。

    「像你手里的水晶球,我们也有,我会把那惨烈的一幕记录下来。」卜哥说道:「想必你们也知道,城里的战争魔导器和教廷直接相连,你们的举动会被传递给教廷。我相信教廷的上层对此会非常感兴趣。」

    老头笑了起来:「你难道指望教廷能够派出援兵来救援你们?」

    「我知道那不可能。」卜哥同样笑了笑:「不过教廷早就期望能够对这场战争加以干涉。这让他们能找到借口,不必顾忌采取什么手段。

    「最大的可能就是,教廷将派遣出一支精英兵团在三角地四处游走,一旦找到落单的部落就毫不留情地消灭,虽然这无助于我身后的这座城市,却可以让西迁的你们大量伤亡。」

    老毛拉同样也找不到反驳的办法,他们围攻这几座城市的时候严禁屠杀,就是为了避免事态激化,谁都不想因此而引起一场圣战。

    当年的圣战简直就是一场噩梦,杀红眼的人们在这片土地四处烧杀劫掠,无数平民因此而丧命。他们曾经建立过的庞大帝国,就是因为那场战争轰然倒塌。

    老毛拉威胁道:「就算不依靠俘虏,我们只要全力进攻,不惜任何代价,这座城同样会被攻破。」

    「这样的话谁都会说,不惜代价的话,最终的结果绝对不是我的城被攻破,而是互相毁灭。我让你看一样东西。」卜哥朝着城头挥了挥手,过了好一会儿,一个银色的金属物被十几个士兵小心翼翼地抬了城头。

    卜哥将自己的望远筒取了下来,递了过去:「需要这个吗?这能够让你看得更加清楚。」

    老头没有搭理他,而是取了一副眼镜戴上,不过等到他看清城头上的那个东西,汗水一下子就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那是一个长长的金属圆筒,上面打着矮人一族的印记,虽然距离很远,他仍旧能够察觉到这个金属圆筒不停散的特殊波动。

    当初决斗的时候,那些魔法师之所以能够从人群当中认出挂在托尔背后的碎山雷,就是因为那特殊的能量波动;这是矮人一族特制的标记,也是一种警告。

    卜哥悠然地念道:「碎山雷是矮人一族的特产,总共有四种。第一种谁都可以买到,后面三种都必须以国家名义购买,特别是这种,每十年才出售一批,只有各国王室能够购买。它的威力如何就用不着我多说了吧?」

    「你在诈我。」老头尽管感受到了特殊的能量波动,却仍旧不肯松口。

    卜哥显得异常轻松:「我有必要诈你吗?碎山雷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是矮人一族用来开山的工具,只要有钱就可以弄到。

    「只是这东西在用的时候有些麻烦,按照矮人一族的规矩,碎山雷只能够是弱势的一方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使用,幸好眼前的情况绝对符合要求,所以事后矮人一族应该不会找我们麻烦。」

    老毛拉看了一眼身后,远处的那顶巨型大帐之外站着一排人,这些人应该也已经看到了城头上的那件凶器。

    碎山雷并不可怕,至少拥有巨灵的他们就不会在乎。

    巨灵是元素生物,碎山雷的爆炸威力再强,也不会对巨灵造成损伤,不过对于普通士兵来说,碎山雷却是噩梦。

    四种碎山雷之中,最小号的那种也可以把数十米之内的人炸成齑粉。那种最大号的更不得了,三角地里那些数千居民的小城,只要一颗最大号的碎山雷就可以彻底抹平。

    令人头痛的是,这座城到底藏着多少这样的凶器?

    碎山雷虽然比大多数的魔导器要贵得多,但这东西却能够论批来买,一批买个十几二十枚的都不稀奇。

    这确实太具有震撼力了,老头来时的气势被压下去许多。

    「您的这枚祖母绿很不错。」卜哥突然间转移了话题。

    「您喜欢吗?」老头倒是非常慷慨:「我可以把它送给你。」

    「用不着,用不着。」卜哥连连推辞:「我只是对珠宝比较感兴趣,我曾经看到过一枚非常漂亮的宝石,那枚宝石能够散出七彩的光芒,只是它太容易积灰了,一会儿就会蒙上一层尘土。」

    老头微微一愣,等他听明白卜哥在说些什么,他的神情立刻变得激动起来。有七彩光芒,而且容易积灰的宝石,不就是他一直想要找回的巨灵源核吗?

    这一次他答应担当特使,就是希望能够知道源核的下落。

    老头笑容满面地问道:「我知道这种宝石,这种宝石很难收藏,不知道阁下是怎么做的。」

    他有八成的把握,失落的那枚源核就在眼前这位年轻总督的手里。

    卜哥也不再隐瞒:「非常幸运,在得到这枚宝石之前,我还得到了一盏油灯,我无意间将宝石放进了油灯之中,麻烦就解决了。」

    得到了答案,老头立刻变得客气了许多,「我也很喜欢那样的宝石,不知道什么样的代价,才能够让您愿意将那块宝石给我?」

    他最怕的就是卜哥让他允诺退兵,他根本做不了那样的主。

    「我最希望的就是你们能够退兵。」看到老头一脸愁容,卜哥笑了笑,话锋一转:「当然,我也知道这不是你所能决定的,所以我希望你帮我搭一座桥,让我有机会和你们的领谈谈。作为一个外交官,我真正的使命就是外交交涉,说不定我可以说服你们的领,让他退兵。」

    「就这么简单?」老头难以置信,他原本以为对方会给他出些难题,没有想到只是请他转达希望谈判的意思。

    其实他们这边也想要谈判,几天来起进攻的是前来支持的部落,轻敌的他们在这几天之中遭受的损失,比之前数月的总和还要大。

    「这只是交易的前提。」卜哥掌控着谈判的节奏,这是他从凯斯执事那里学来的技巧:「如果我成功说服你们的领,和平就有可能实现,我希望到那个时候,能够雇佣您替我做事。」

    老头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这才是真正的漫天要价。

    卜哥静静地等待着答复,因为他知道老头最终会妥协,这是他和那只兔子商量出的结果。

    当他看到老头举着白旗站在这里的时候,他更加确信自己能够成功。

    因为这个毛拉已经是一个老人,老人最希望得到别人的尊重,毛拉的身分本身就令沙民无比推崇,所以老头在部落里面肯定混得非常得意。

    当他失去了巨灵,失去了毕生仰仗的力量来源,他还有可能得到同样的推崇吗?毫无疑问,肯定会有所不同。

    对于一个老人来说,还有什么比找回自己的尊严更重要的呢?

    静默了许久,老头终于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我有自己的部落,你让我放弃部落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就算我们停战了,仍旧会有利益上的冲突,甚至可能再一次开战,到了那个时候,我绝对不可能置身事外。」

    「我没有说过要你置身事外。」

    卜哥说出了自己的条件,这同样也是和兔子商量的结果:「我只打算以个人的名义雇佣你,而且我们之间的雇佣关系也只在这片土地有效,当我离开这里的时候,你就会拥有自由;同样,我们的雇佣关系,也只在和平时期有效,一旦打仗了,你我就各自为自己的信仰而战。」

    老头沉默无语,他要好好考虑一下。

    太阳西斜,两个人转身返回自己的营地。

    团长戈斯维恩远远地就迎了上来。

    卜哥没有等他靠近,右手伸到他的面前:「一万金币的战时援助证明呢?」

    戈斯维恩说不出话来,这座城里,他唯一没有办法对付的就是卜哥。

    「证明我回头会让副官给你送去。」团长无奈地承诺道。

    「记住,你还欠我很多,这连零头都不到。」卜哥并不打算放松,他和这位团长是出生入死的战友,但绝对不会成为朋友。

    「终于有了谈判的希望。」卜哥叹道:「我需要亲自去见见那顶大帐篷的主人。」

    一边说着,他一边走到那个金属圆筒的旁边。这东西是请巴米尔用白银和钢炼制的赝品,打开盖子,卜哥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得多的金属圆筒,这才是真货。

    可惜里面的东西已经在决斗中用掉了。

    「危险不小啊。」团长戈斯维恩皱起了眉头:「你有几分把握能够说服那顶帐篷的主人?」

    「我并不担心无法说服那些人,只担心在说服之前就会被杀。」

    「拉波尔人在见到谈判使者之前,倒不会随意杀人,不过谈判的结果不符合他们心意就难说了。而且拉波尔人很喜欢先给谈判对手一个下马威,玩一些钻刀阵、跳油锅之类的把戏,以你的实力恐怕难以应付。

    「要不要我和你同行?再加上你身边的那个射手,我们两个人至少能够保证你可以进入那顶帐篷。」团长这一次倒是一番好意。

    没有办法,援兵迟迟未到,只有把握住这次谈判的机会了。

    卜哥沉思了片刻,如果拉波尔人只会这些的话,他并不担心,下马威、钻刀阵、跳油锅都只是为了吓唬对手,以至于在谈判上完全被牵着鼻子走。只要对方想谈,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第二天清晨,那个老毛拉果然又骑着马举着白旗来了,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和卜哥多谈,而是让卜哥跟着往对面的营地而去。

    从望远筒里面曾经无数次看过拉波尔人的营地,从来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没有想到,到了近前感觉完全不同。那层层迭迭的营帐彷佛散着无尽的敌意,而两旁怒目而视的拉波尔人更是杀气腾腾。

    走不多远,就看到一群人们挡在前面,这些人**着上身,只穿着宽松的大裤,每一个人的手里都擎着一柄弯刀,森冷的刀口朝着下方,这些弯刀交错架着,差不多正好能够碰到卜哥的脖颈。

    这就是刀阵,卜哥知道这种刀阵有两种通过方法,一种是低头弯腰从底下钻过去,那肯定是要受到对方的嘲笑,气势自然就弱了。

    另一种是抬头挺胸,昂然而过,这些弯刀自然会抬高。有资格列刀阵的全都是玩刀的好手,弯刀会贴着鼻子而过,这考验的就是通过者的胆量和毅力。

    可惜卜哥两种办法都不打算选,而是朝着领他而来的老毛拉笑了笑:「看来你们没有什么诚意,我回去了。」

    「胆小了?」老头轻笑起来,两边的刀手更是放声狂笑,好像碰到了什么得意的事情。

    「不知道在我之前,有多少人钻过这刀阵?」卜哥笑着问老头。

    「我数不清。」老头摇了摇头。

    「那么,又有几个像我这样,连看都不看,转身就走?」卜哥问道。

    老头琢磨了一下,似乎没有这样的先例。

    「我一直听别人说你们拉波尔人是野蛮人,因为只有缺乏教养的野蛮人,才会无理地对待来客,像我们这样的文明人,就会懂得对客人要以礼相待,你想一想,昨天我对你一直都没有失礼吧。」

    卜哥指了指刀阵:「面对无理的对待不知道反抗,按照你们的意思去做了,居然会被你们认为是勇敢?我对这种勇敢,实在不敢恭维。我觉得拒绝无理的要求更需要勇气,没有想到古往今来只有我一个勇敢者。」

    一句缺乏教养的野蛮人,已经让两旁的拉波尔人怒不可遏,再质疑他们对勇气的理解,能够忍受的拉波尔人绝对没有几个,一时间刀剑出鞘之声响成一片。

    「住手!」一声断喝,从远处的大帐之中传了出来。

    「阁下不愧是外交官啊,言语凌厉,让人难以辩驳。」那个人隔着刀阵对卜哥说道。

    卜哥笑了笑:「我只是容不得别人把我当作是耍猴的罢了。」

    「耍猴?」那人也笑了起来:「有趣的比喻。」

    「请客人进来,让客人也见识一下我们的待客之道,我们可不是什么野蛮人。」那人轻轻拍了拍手,随着那声击掌,两边的刀手齐齐插刀归鞘,数百人宛如一人。

    卜哥再一次调转马头。

    骑马行走在那狭窄的甬道之上,虽然刀已经收了回去,但是人却没有退开,卜哥预感到这些拉波尔人,仍旧没有放弃,他回头一看,果然那个老毛拉没有跟过来。

    突然间两边响起了一声大喝,数百人同时力,那声势自然惊人,即便是听惯了扎克那雷鸣般的怒吼的卜哥也被吓了一跳。

    「原来你仍旧会感到害怕。」帐篷里面传来了那个人嬉笑之声:「我承认我们拉波尔人非常野蛮,不懂得以礼待客,不过耍猴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卜哥并不在意,他甚至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他没有感到丢脸,如果连这种自然反应都没有,那他就是一根木头了。

    这样也好,卜哥心中暗想,我还真有点怕你将我看得太过勇敢呢。

    最后的数十米再也没有意外,卜哥在大帐前面十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大帐前横着一排侍卫,看上去全都是高手,一个个都有扎克那样的实力,为的甚至达到了密侦处那个农夫的境界。

    卜哥这次前来,原本还带着几分轻视,看到这几个人,轻视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拉波尔人确实还留有余地,如果让这些人出手的话,未必攻不下那些工事。

    从马上下来,卜哥脱掉外套,进入大帐之前肯定需要搜身。

    因为是来谈判,所以卜哥什么武器都没有带,就连那对护臂都留在了家里。脱掉外套,里面只剩下一件黄绸衬衫,底下是一条蓝色丝绒紧身裤,脚上也不是平日穿的魔法长靴「虚空疾走」,而是一双黑色小牛皮鞋。

    这身打扮已经告诉别人,我什么都没带。

    被上上下下搜了一遍,卜哥终于得以进入大帐。

    卜哥对拉波尔人的制度早有研究,拉波尔人曾经建立过庞大的帝国,这个帝国的最高权力归属于十二位裁决官,十二裁决官之中有一个人为,此人称作大裁决者。

    帝国虽然崩溃了,不过这个制度仍旧留了下来,帐篷里面中间一圈恰好围坐着十二个人,坐在正中央的是个满脸卷曲胡子,拥有着灰蓝色眼睛的中年人。

    刚才喊声从大帐之中响起的时候,卜哥就知道大裁决者并不老,在这个平均寿命只有五十岁的地方,确实不太可能让一个老者站立在权力的巅峰,因为大裁决者在任期之中去世,绝对是一场大麻烦。

    而且老人虽然经验丰富,做事比较可靠,却常常精力不济,这在经常要做出决断的此刻,显然更不合适。

    谈判终于开始了,卜哥才开口说了几句就现不对头。

    他只要说一句话,对面十二张嘴就一起开口,而且这十二位领还各说各的,有的扮红脸,有的扮黑脸,看上去互相之间意见根本无法统一。

    这是一种近乎作弊的谈判方式,用这种手段是希望能得到最多的好处。

    卜哥心中暗自高兴,既然使用作弊的手段,就意味着他们打算谈下去。他一直记得教他谈判的凯斯说过:「最难对付的谈判对手,就是那些不想谈的人,只要想谈,都是好对手。」

    谈判的节奏已经被打乱了,必须把节奏重新「抓」回来。

    卜哥干脆停止说话,微笑的看着那十二个人互相争吵。

    那十二个领真正的对手只有卜哥一个人,卜哥停了下来,他们自然而然地也都停了下来,谈判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为的那位大裁决者笑着问道:「你为什么不说了?」

    卜哥悠然地半躺在那松软的地毯之中,舒服地呻吟了一声,这才说道:「你们肯定比我更急着想要得到和平,你们既然不在乎浪费时间,我凭什么着急?」

    话音刚落,四周顿时响起了一片哄笑声。

    「没有看清事实的恐怕是你。」

    「好像到现在为止,我们仍旧是围困者,而你们则被围困着。」

    卜哥用胳膊肘支撑着身体:「你们已经没有食物了吧?」

    那十二拉波尔人仍旧是轰然大笑,似乎刚刚听到的是最有趣的笑话。不过这些人的哄笑,更令卜哥感到肯定,西迁的拉波尔人快要断粮了。

    这些拉波尔人或许是优秀的领袖,却绝对不是好的演员,对于出身专业演员的卜哥来说,想要分辨真笑和假笑简直轻而易举。

    「说实话,我们一直在等待你们攻破其它的城市,有人告诉过我,当大部分城市陷落之后,一直在幕后帮你们的塔奇帝国就会抽手,不再供应你们食物和武器。

    「因为塔奇人当初帮你们,也是为了他们自己,如果让你们彻底占据了三角地,对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处,只有你们被拖得精疲力竭的时候,袖手旁观的他们才能够轻而易举地收拾残局。」

    看到这一次没有人打断他的话,卜哥笑了:「你们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想到谈判。」

    这一次帐篷里面的这十二个人没有七嘴八舌争论不休,因为他们都在琢磨是谁告诉了卜哥这些。

    如果只是一个眼光深远的战略家,那还好说,怕就怕告知这些的是塔奇人,那就麻烦了。谁都知道在这次事件中,塔奇人没安什么好心。

    旁边的一个裁决官说道:「你难道看不出我们始终未曾尽全力吗?只要我们全力进攻,碾碎这座城市易如反掌。」

    「彼此彼此,我们也未尽全力,现在还没有到需要拼命的时候,不然我们就不是死守,而是反攻了。」

    卜哥指的当然是碎山雷,这类武器确实更利于进攻,「就是因为我看透了局势,所以知道你们无力攻破这座城市。这片土地的规则就是用拳头说话,如果真的能够靠拳头获取的话,你们何必动用舌头?」

    这番话有些刺耳,围坐在中间的十二个裁决官大半朝着卜哥怒目而视。

    可惜卜哥根本无动于衷:「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要嘛当我是来下战书,继续打下去。要嘛就实实在在地坐下来谈判,不过我只会和真正聪明的人谈判,像现在这样七嘴八舌的可不行。

    「玩拳头有玩拳头的规矩,动舌头同样也有动舌头的规矩。」

    放完话,卜哥闭口不言,任凭那十二个人装作愤怒或者无奈。

    卜哥没有玩过政治,同样也不熟悉外交,但是不管是政治还是外交,归根结底都是交易,他对交易很在行。对于交易的双方来说,谁的手里有对方急需的东西,谁就占据绝对的上风。

    当争斗没有了对手,戏剧缺少了重要的配角,都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

    一刻钟之后,大帐之中变得静悄悄的。

    卜哥坐了起来问道:「考虑好了吗?你们打算怎么选择?」一边说着,他解开了衬衫的扣子,一副很热的样子。

    「考虑好了。」回答的是坐在左侧的一个裁决官,这个家伙一直都在充当激进反对者的角色。

    「把他拉出去砍了!」

    呼喝声刚落,守卫在门外的那些侍卫就闯了进来。

    「原来你们还是选择了用拳头说话。」卜哥笑了,突然间他一抖黄绸衬衫,一个银色的金属圆筒掉落出来。

    刚才他解开衬衫扣子,就已经在为翻脸做准备了。

    他身上的这件黄绸衬衫是当初花费重金买来的「门」。在离开法克之前,他又花了一大笔钱提升门的等级,让传送距离增加到两百米。

    大帐中除了十二个裁决官,还有作为顾问的毛拉们,那十二个裁决官并不知道卜哥手里的银色金属圆筒是什么,毛拉却知道,顿时一起惊叫:「不要,别随意乱动!」

    卜哥在金属圆筒上轻轻抹了一把。圆筒上全都是脏兮兮的黏液,这玩意儿是塞进马的胃里,才得以顺利带进来,同样也必须庆幸,他的马没有被带离太远,过两百米的距离,计策就用不上了。

    这是一场豪赌。

    「现在这里,我的拳头最大。」卜哥笑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形暴起,一把将那个裁决官的脖子掐住,那个裁决官的脸涨得紫。

    侍卫们想动手,却被毛拉们阻止了。

    坐在中间的大裁决者看不下去了,他怒道:「你难道不知道自己闯了什么样的祸吗?」

    卜哥点了点头,露出非常诚恳的神情:「我知道他只是想要试探我一下。」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我说过,我不喜欢被人当猴耍,我是外交官,而且是你们请我来谈判的。同样我也说过,玩拳头有玩拳头的规矩,玩舌头有玩舌头的规矩,我一直在按照规矩玩,而你们却一次又一次破坏规矩。」说出这番话,淤积在胸口的郁闷终于得到了泄。

    大裁决者冷冷说道:「外交官还带暴起杀人的?」

    「难道你们没有听说过外交官有的时候也兼任刺客?」卜哥笑了,现在的他笑得很开心,因为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没有任何心理压力了。

    「我忘了说明一点,我一直保持着斗气平缓地注入这个金属圆筒,如果我的斗气有一点变化,这东西就会爆炸,已经到了帐篷外面的那两个巨灵,很可能引起我的心情紧张,斗气就会变化。」

    卜哥知道毛拉们会捣鬼,他早就防备着呢。

    两个毛拉互相对望了一眼,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虽然感觉到巨灵已经离开,卜哥仍旧没有放下手里的圆筒。

    「你们想用拳头说话,现在证明我已经赢了。」卜哥做出摊牌的样子,开始往赌桌上拼命加筹码:「只要我放开手,你们就彻底完了,我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和其它人约好,只要爆炸声响起,并且看到围困特鲁贝尔城的巨灵散去,城里的人就全都出来。」

    那些领都有些神情不自在,他们知道这时候出城绝对不是投降,而是反攻,没有魔法作为后盾,再多的士兵也只是被屠杀的对象。

    「知道你们输在哪里吗?」卜哥施展起诈术来:「你们的准备不够充分,天灾让你们不得已的西迁,结盟也是临时而为,之后的战争更同样没有准备,你们仰仗的仅仅只是人多势众以及数量众多的巨灵。」

    「我们仍旧攻克了大部分的城市。」大裁决者倒是表现得不卑不亢。

    「愚蠢的城主,愚蠢的守卫,再加上一群惊慌失措的士兵和更多恐惧绝望的民众,当然能够让你们感觉到势如破竹的快意。

    「可惜我们不是,在你们进攻前的一个月,我们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卜哥毫不留情地贬低其它城市,他不想让对手拿这当作筹码。

    大裁决者怒道:「所谓的准备,也包括冒充我们的人,屠杀我们的部族?」

    「指控别人必须拿出证据。」

    卜哥的脸皮也算厚实,这件事他打死都不承认。

    对面的人无话可说,卜哥的手脚非常干净,谁都知道是他带人干的,但是一点证据都没有。

    「这种事情算不清的,你们能够说得清楚西迁的部落沿路杀了多少人吗?」卜哥适时地扔了一个台阶出来:「没有必要在这上面纠缠不休吧。」

    对面的裁决官们原本也不是很放在心上,毕竟死的不是他们的族人,这片土地的规矩非常残酷,虽然不是弱肉强食,但是弱者的生活确实艰难,没有人怜悯,也别想祈求别人的怜悯。

    大裁决者说道:「让我们听听你有什么可以和我们谈的。」

    「这才对。」卜哥笑了起来:「我只会和一个人谈,你们最好选择出一个代表,只有他能够说话,其它人就只有竖起耳朵旁听的权利。」

    众人朝着大裁决者看去。

    卜哥当作他们已经答复:「你们西迁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想要开拓疆土将势力范围西移,还是打算度过眼前的灾荒?」

    大裁决者也不再兜圈子:「两种都有可能,先是度过灾荒,不过这一次的旱灾会持续多久,没有人能够说清,以往曾经有过持续十几年的旱灾,那样我们可能会在这边扎根。」

    永久性的迁移,卜哥知道这是最大的困局。对方等于放出了底牌。

    「这里根本没有足够的草场,你们打算怎么活下去?」卜哥说道:「除非你们再继续西迁,进入奥德雷的领地。」

    大裁决者说道:「我也不敢肯定会不会那么做。」

    「这个玩笑开得有些大。」卜哥并不在意,吹牛,谁都会:「我不想质疑其中的可能性,反正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想和你们做一笔交易。」

    「什么样的交易?」大裁决者问道。

    卜哥问道:「知道我们为什么要争夺三角地的控制权吗?」

    大裁决者说的话有些不太客气:「知道,你们名义上的理由是,这里是你们曾经的圣地,实质上你们则看上了这片土地的财富。」

    「财富?」卜哥嗤笑了一声:「我承认这里盛产黄金和白银,不过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贸易。」

    「贸易同样也是财富的一部分。」

    卜哥扫了一眼帐篷内的人,这些拉波尔人倒是挺聪明,居然打的就是控制贸易的念头。

    「你们仍旧还是原来的毛病,没有充分的准备,就期望能够有所获取,难道你们认为能够依靠战争打开贸易的大门?难道你们认为占领三角地就能够控制贸易?」卜哥知道自己必须打击对手的信心,这是谈判的技巧。

    大裁决者说道:「靠掠夺来的资源,我们就可以支撑好几年,而且占领了三角地,肯定会有人愿意和我们做交易。我很清楚你们对于财富的渴求,无论是教会还是国王,都没有办法限制所有的贸易。」

    卜哥笑着,不过心底却感到一丝疲惫,眼前这个家伙是个难缠的对手。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围绕着贸易争论了起来。

    大裁决者虽然口气不小,但是他显然也明白,抢夺三角地独占贸易只是个美妙的梦想,他最多也就期望能够尽可能多得到一些好处。

    在他的计划之中,占领了三角地之后,一边让三个国家尽快派代表来谈判,一边尽可能拉拢其它国家进来。

    教会控制下的各国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只要出邀请,肯定会有人抢着前来。

    只是这些智慧群的裁决官们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人物,用同归于尽的手段威胁着,在并不有利的情况下谈判。

    和卜哥谈判让大裁决者感到异常头痛。

    以往他也曾经遇到过所谓的外交官,有些是商人,也有一些是官场上的老油条,共同的特点就是胆小而且没有担当,动不动就说,必须得到上面的认可。

    而眼前这位却似乎不停地在替拉波尔人谋划一般,扔出了一套又一套方案,也不管这些方案能不能得到上面的认可。

    说卜哥稚嫩,但是他的手段却异常高明,而且那些谋划也面面俱到,按照这番谋划,至少能够得到双赢的结局。

    说他老到,但这又绝对不是外交谈判的路子。

    大裁决者和其它裁决官们感觉到,遇上了一个擅长打乱拳的对手。出手毫无章法,却往往出其不意,打得他们一点脾气都没有。

    真是让人难以甘心。

    不知不觉之中,天色已经晚了。

    突然间卜哥停了下来,他已经看出了这些拉波尔人的真正底牌。

    这些西迁的拉波尔人最希望的就是能够活下去,能够让种族得到繁衍。

    战争是手段,并不是目的。

    「谈判从来都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完成的事情,今天就作为一个开头怎么样?」卜哥问道:「尊敬的阿布桑裁决官和巴西姆尊者,有没有兴趣接受我的邀请,到我这座简陋的城市里面看看?」

    阿布桑裁决官就是大裁决者,大裁决者是尊称,却不是官职,巴西姆尊者则是那个紫袍毛拉,两个人在西迁的这些拉波尔人里面,无论声望还是权势都最大。

    「我还以为你真的胆大包天呢,原来你同样也会害怕,害怕回不去。」大裁决者冷冷地说道。

    「适当的担忧很正常。」卜哥笑道。

    「我也会有适当的担忧,万一你改变策略不放我回来怎么办?」

    「你们不是有足够的实力踏平这座城市吗?我怎么敢那样做?」卜哥耸了耸肩膀:「我正式邀请两位和我同行,请两位放心,我绝对不会安排钻刀阵这样的猴戏,更不会动不动就把人拉出去砍头。」

    大裁决者只能苦笑,一个成熟的外交官不会揪住这种低级的把柄不放,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来的是一个成熟的外交官,恐怕早已经被他们羞辱一番赶回去了。

第二章 诚意和讹诈

    卜哥出的时候是两人两骑,回来的时候是三人三骑。

    爬上坍塌的城墙,卜哥就立刻感受到于往常截然不同的气氛。

    以往城里的人看到他,最多就是恭顺地弯腰行礼,但是今天城墙下围拢着一圈人,眼神之中都流露出崇拜的目光,更有人匍匐在地,这绝对是连国王都享受不到的尊崇大礼。

    迎接他的并不只有平民,卡修和那些骑士也在,此刻他们的眼神之中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敌意。

    大裁决者和紫袍毛拉的心情很糟,没有人会为自己是人质而感到高兴。

    「能够放我们回去了吗?」大裁决者站在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的城头上,回头张望着他的大帐。

    「我并不是强迫两位来此,为什么不到我那里去坐一坐?我有一些东西希望能够让两位看一下。」卜哥右手放在心口,神情庄重地说道:「我绝对没有恶意。以圣灵的名义誓。」

    这一招很唬人,两个人也把卜哥看作是戒律骑士,戒律骑士绝对不会轻易地以圣灵的名义誓。

    离市政厅不远,有一座精致的花园,这里一向都是总督的住所,现在名义上归卜哥使用。

    花园并不很大,这种干旱的地方也养不了什么鲜花,所以只有一些耐旱的十字花科植物以及干旱地区的针叶灌木。

    住所是一幢两层楼的别墅,二楼是一长条打通的阳台,白漆的栏杆倒也雅致。

    戈斯维恩团长早让士兵们将花园整理了一番,大门和栏杆也擦得干干净净,还配上了城里能找到的顶尖厨子与仆人─都是跟城里的有钱人借来的,原本的厨子和仆人早就随那位总督大人逃走了。

    城里的有钱人难得慷慨一回,或许是因为这一次事关大家能不能活下去,有钱人们不但借出了厨子和仆人,还帮着装饰总督住所。

    前任总督逃往奥德雷帝国的时候,顺道将所有值钱的东西、装饰画和工艺品给搬走了,只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房子。

    用这样一幢空房子来招待拉波尔人的大裁决者和紫袍尊者,实在显得丢面子。

    为了让戈斯维恩团长有时间准备,卜哥带着两位客人缓缓的参观着城里的防御工事,甚至还跑到一户普通人家,让他们看了一下城里为了这场战争而储备的物资。

    卜哥并不担心泄密,整个防御工事是一个完整的体系,绝非管中窥豹就可以找到对策。

    他的作法无疑起到了作用,当大裁决者和紫袍毛拉看过了那户普通人家之后,脸色越难看起来。

    那户人家底下有两个地窖,其中一个存储食物,另外一个储存的是水。也就是说,城里的饮水来源,不仅是卜哥提到过的几十眼深井,还有数不清的蓄水池。

    古往今来攻打一座城市就只有两招,一招是打,一招是围。而围困这招想要消耗的,除了食物就是水,偏偏这座城市既不缺食物,也不缺水。

    另一个让两人感到心寒的就是城里的布置。

    整座城,除了市中心这一小块,几乎都被拆平了。被攻破的那几座城市哪一座不是保存完好,城破之后任由他们抢劫?

    他们从这片废墟上建立起来的工事,看到了森然的杀气和固守的决心。

    不过最让他们忧心的,是隐藏在重重工事间的一些特殊装置,比如很多壕沟旁都能够看到一块翻板,只要翻板放平然后锁住,就是一座桥。陷阱区和城墙边也都有类似的装置。

    他们都深通军事,一眼就看出这些装置在必要的时候,可以组成一道道快出击的通道。

    费心建造这东西只有两种意图:不是为了突围,就是为了反击。

    如果没有被卜哥用碎山雷吓唬过,他们俩肯定会得出第一种猜想,但是现在,他们只能够将这和反击联想到一起。

    此刻他们思考的问题是:城里到底藏着多少枚碎山雷。

    这玩意儿对一个国家来说算不上贵,特别是卜哥拿着的那种最小号的碎山雷,十个一批还能享受打折的优惠,城里就算藏着百十枚碎山雷,也不至于让人感到惊讶。

    在城里转了半圈,卜哥将两位贵客请进了总督花园,他自己也是第一次进这幢别墅。

    这幢别墅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恶俗,四周墙壁和天花板全都是贴金的花纹,大厅里面一圈沙同样也是描金珐琅镶边,对于见惯了上流贵族那种精致奢华的他来说,这里没有一点能够让他看得上眼。

    卜哥也不打算去书房,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书房在哪里,大厅虽然品味恶俗了一些,却胜在光线明亮。

    请大裁决者和紫袍尊者坐在两边的沙上,卜哥从口袋掏出了一枚水晶球:「我说过有一件有趣的东西要请两位观看。」

    紫袍尊者一看到水晶球,苍老的脸庞骤然间变得异常狰狞。

    卜哥并不在意,仍旧笑着解释道:「这是和碎山雷放在一起的,刚才谈判的时候,我没有让你们注意到它的存在。」

    「原来你气势汹汹掐住扎卡伊的脖子,就是为了让我们确信你的左手什么东西都没有。」能够穿上紫袍,这位席毛拉绝对是智慧过人的人物,立刻明白了卜哥一开始那冲动之举隐藏的意图。

    「这只是一个小戏法,戏法的诀窍就是转移别人的注意力。」卜哥笑道:「有一段时间,我经常给别人表演,学会了不少这样的戏法。」

    紫袍毛拉说道:「你恐怕已经用这东西,将我们刚才谈判的过程都记录下来了吧?」

    卜哥说道:「用不着记录,城里的人都已经看到了。教会山中的那件战争魔导器有许多用途,其中之一就是能够传送影像。」

    大裁决者板着脸问道:「现在有多少人知道我们已经开始谈判了?」

    他对魔法了解很少,但是其它方面的认知却比紫袍毛拉多得多,看到卜哥将水晶球拿出来,心下已经想到了几个可能。

    卜哥说道:「城里的战争魔导器能够连接三个地方,一个是教廷,一个是法克王庭,另外一个就是哈根顿堡。如果那个地方没有被你们攻破的话,那么奥德雷人也已经知道了此事。」

    哈根顿堡当年是东征的后方基地,所以三角地的每一座战争魔导器都和它相连。

    大裁决者此刻终于想起卜哥曾经说过:「一切都要讲证据。」

    如果没有这段影像,他和另外十一位领完全可以矢口否认,宣称根本没有谈判这回事,但是现在却已经不可能了。

    一旦让教廷和另外两个国家知道双方已经有过谈判,并且知道谈判是在拉波尔人处于弱势的情况下进行,还差点被一网打尽,以后不管换谁来谈判,拉波尔人都别想得到更多的好处。

    「你刚才提供那一大堆计划是故意的。」大裁决者终于明白了,刚才这个年轻的外交官其实是划了一条底线,以后不管是谁接手谈判,都不敢越这条底线,要不然绝对过不了教廷那一关。

    卜哥说道:「其实就算没有这场谈判,你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塔奇人不再向你们提供食物援助的消息只要一传开,局势马上就会生变化。」

    刚才他说塔奇人断绝食物援助,只是试探,现在已经可以确认猜测是正确的了。

    「我只是推动局势快一些变化,省得各国再花时间试探。对你我来说,时间都非常宝贵。」

    大裁决者看着卜哥问道:「你那么肯定局势会被你推动?」

    卜哥苦笑着说道:「几个苹果放在一群人的中间,如果没有人伸手去拿,或许大家都会选择僵持;但是一旦有人伸手,其它人马上会抢起来。所以说推动局势的并不是我,而是利益。」

    大裁决者叹道:「你可以成为一个哲学家。」

    卜哥连连摇头:「我所知道的哲学家大多孤独而且痛苦,生活贫困,得不到别人的理解。与其那样,我情愿是一个快乐而又平庸的人。」

    「你还算平庸?」大裁决者苦笑道:「那么谁才是不平庸的人呢?」

    这不算是恭维的恭维,让交谈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和谐了许多。

    卜哥故意不提谈判的事,到了这个地步,眼前这位大裁决者只有两条路可走:要嘛谈判,要嘛立刻进攻。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选择─只要这位大裁决者愿意让出自己的位置,并且和那些受过他威胁的裁决官一起下台,另外换一批新人上去,一切又会回到原点。但这是不可能的,除非这位大裁决者是一个大公无私的圣人,要不然谁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力?

    更别说,新上台的很可能是一帮目空一切的暴力分子,一旦选择死战到底,那可就连退路都没有了。

    卜哥说道:「尊者,您是否愿意在此停留两天,和我把谈判内容的细节整理出来?」

    谈判的人只需要一个,和大裁决者比起来,卜哥更愿意和毛拉谈判。

    再说,他也不希望拉波尔部落联盟在这个时候生动乱,万一大裁决者不在的时候有谁夺权篡位,就麻烦了。

    这一次,对面的两个人没有多啰嗦,他们的心中也有同样的顾虑。

    连一顿晚餐都未曾招待,阿布桑大裁决者就被毕恭毕敬地送了回去。

    戈斯维恩团长并不吝啬他的敬意,此刻越把这位大裁决者抬得高一些,对他们只会越有利,所以他不但亲自将大裁决者送到对面营地,还让一队骑士盛装跟随,还送上了一大堆礼物─反正是城里的有钱人出的。

    而在城里的那座总督花园之中,卜哥和留下的紫袍毛拉却已经进入了激烈的谈判之中。

    卜哥说道:「我其实很希望你们在三角地能够拥有一部分话语权。」

    「我现在不太敢相信你的话,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在耍花招?」紫袍毛拉连连摇头,他也是被吓怕了。

    「我是在替自己谋利。」卜哥的神情异常诚恳。

    没想到紫袍毛拉连看都不看一眼,「这就是谎言,一个戒律骑士需要谋什么利?」

    老头对教廷的一切了如指掌,他已经认定了卜哥的戒律骑士身分。

    卜哥怒道:「既然知道我是戒律骑士,你应该知道我不能撒谎。」

    「谎言!」老头啪啪地拍着桌子:「你以为我不知道按照你们那个伪神的意志,只要和讨伐异教徒有关,不管做什么事都能够得到特别赦免吗!」

    卜哥一愣,没有想到,还真是和他当初猜想得一模一样。

    「好吧,说实话,我想在和你们的贸易之中分一杯羹。」卜哥突然现,想要让别人相信自己在说实话,居然也如此困难。

    「理由,必须有能够让我确信的理由。」和所有的老头一样,这个紫袍毛拉异常固执。

    卜哥说道:「理由有两条,一条是为了自保,每一个人都有他的烦恼,我也有;另一条是我需要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曾经有一个人告诉我,一个人的价值多少就看他能够控制什么,神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他能够掌控一切。」

    紫袍毛拉被吓了一跳,他看着卜哥点了点头:「你很特别。」

    卜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些毛拉对教会了解的只是表面层次的东西,既然这样,他就可以利用老头对教会的误解得到很多东西。

    虽然对卜哥的智慧和勇气已然认同,但是紫袍毛拉仍旧不认为卜哥有控制三角地贸易的能力:「你拥有那样的实力吗?我对贸易并不熟知,但也能够说出几十个最有名的商行名字,以及他们背后的家族,说说看你的身分。」

    卜哥不能撒谎,但是他可以误导,他让自己显得就像是一个世家子弟,用充满自信和自傲的语气说道:「我属于芭瓦德维家族,您想必听说过吧?芭瓦德维伯爵本人是法克的财政大臣,这个家族掌管着法克的钱袋和贸易。」

    紫袍毛拉这才悚然动容。

    虽然芭瓦德维家族并非最为历史久远的家族,这个家族崛起到现在,才短短几个世纪。论资格,芭瓦德维家族没什么优势,在法克,千年家族比比皆是。

    不过芭瓦德维家族却非常有名,它最有名的地方,就是这个家族的每一代都很厉害,尽出些名人。

    「原来如此。」紫袍毛拉连连点头。

    他显然是误会了卜哥的话,卜哥说自己属于芭瓦德维家族,其实只是替这个家族服务,但是老头却以为卜哥是属于芭瓦德维家族的旁支。

    他自然而然地将卜哥的出色归于家族血统的优良。虽然沙民的习俗和观念和西方各国迥异,不过他们同样也相信优异的血统。

    如果说,刚才紫袍毛拉还只是抱有姑且谈谈的想法,那么此刻他真的准备谈判了。

    「我还有一张王牌。」卜哥说道:「在芭瓦德维家族之中,我掌管的是走私贸易,法克将近三分之一的走私贩子都是我的手下。」

    紫袍毛拉问道。「拥有和你同样优势的人很多。这些人之中有一些是我们所熟悉的,为什么我们要放弃他们而选择你?」

    卜哥非常坦然:「金银珠宝对于此刻的你们来说并不是必须的东西,粮食才是,而法克是大6西部最大的粮仓,这个理由应该足够了吧?」

    这一次紫袍毛拉没有反驳,三角地周边的几个国家之中,波赛米亚多山少平原,所以本身就缺粮,每年都需要拿出大批的矿产去换取粮食。

    奥德雷虽然有一块平原,但是人口太少,同样并不盛产粮食。

    再远一些的教廷倒是不缺粮,但是就算教廷知道他们缺粮,恐怕情愿让粮食全部烂在谷仓里面,也不会拿出来和他们进行交易。

    想要喂饱西迁近千万拉波尔人的肚子,确实只有法克才能够做到。

    卜哥看到紫袍毛拉有所意动,连忙再加码:「就算其它人想要插手进来也没有用,粮食这种东西价值不高,但是体积庞大,运输困难,就算你们肯出再高的价钱,也很容易亏本。或许你们能够成功完成一两次交易,但是绝对持续不了多久。

    「而我能够给予你们的不只是交易那么简单,我打算构建一条通道,一条用廉价粮食换取你们的特产,和来自东方的货物的通道。」

    紫袍毛拉沉吟半晌,最终不得不问道:「你打算怎么干?」

    卜哥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不紧不慢地问道:「你们对通往东方的贸易路线熟不熟?」

    「很熟,每一个部落都有往来东西方的商人。」

    这不是秘密,一个部落是否繁荣就看两样东西,一是牛羊,二是商队,所以再小的部落也至少会有一个商队。

    卜哥追问道:「如果你们全力进行贸易,能够出多少商队?来去一次又需要多少时间?」

    「出几千支商队应该没有问题,来回一趟的时间倒是很长,不算备货的时间至少就要半年。好在你们需要的瓷器、丝绸、茶叶、香料这类东西,在东方简直到处都是,备货的时间不会很长。」

    紫袍毛拉对贸易同样了如指掌,他本人就跟随商队旅行过,对几条商路都不陌生。

    「像你们以前那样只靠骆驼运,数量太少,我会帮你们准备能够在沙漠中快跑的运载工具。」

    卜哥说的当然是撬车,当初这些撬车是为了容易制造而设计,后来现这东西非常适合在沙漠和戈壁上旅行。

    「那也没用,我们的本钱只有这些。」紫袍毛拉说道。

    「别忘了,我打算构建的是一条贸易通道,而不是只和你们进行贸易,我可以提供给你们本钱,芭瓦德维家族拥有这样的信誉,不过你们也要有人担保。」卜哥说道:「我可不希望看到你们拿了钱之后就杳无音信。」

    老头怒道:「我们拉波尔人同样注重信誉!」

    「但愿如此。」卜哥仍旧刺了一句:「由我们提供本钱,获利必须另外分成。」

    老头没有拒绝,这是基本的规矩。

    细节一点一点被整理了出来,老头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谈判专家,但是心思非常细密,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漏洞。

    幸好卜哥原本就不打算狠捞一票,他记得伯爵曾经说过:「一个高明的商人,会让交易双方都尽可能获利,「一个成功的商人,会尽可能让交易双方都获利,「一个平庸的商人,会让自己尽可能获利,「而一个愚蠢的商人,会尽可能让自己获利。」

    谈判并没有改变围城的现状,特鲁贝尔仍旧被围困着。

    但是气氛比之前要好了许多,至少用不着担心有人攻城,也看不到那些巨灵在四周晃悠。

    城里倒也不敢松懈,仍旧每天轮班值勤,预备队也还是随时准备作战。只是对城里的平民来说,和平已经来临。

    食物配给比原来放松了许多,每人每天多了四分之一磅腌肉、半个烤饼,五岁以下的孩子甚至还能够得到半杯牛奶─这在以往是重伤员才能够享受到的福利。

    另一个让城里的平民感到喜悦的变化是,城西紧靠着市中心的区域已经开始平整土地,那里将是第一片被重建的城区,让特鲁贝尔原来的居民看到了恢复往日生活的希望。

    不过并非只有喜悦,也有让城里的人不满的事。

    城外突然间多了七万难民,全都是被攻破的那几座城市的居民。

    拉波尔人将这些俘虏送了过来。

    虽然算是示好,但是,城里的居民担心拉波尔人这样做,是为了消耗城里的粮食,就连那些军人们也觉得有这种嫌疑。

    更麻烦的是,特鲁贝尔根本就没有地方容纳那么多人。

    城里四分之三的建筑物被夷为废墟后,原本三万多人的伤员和平民只能挤在市中心,每一个房间都要挤下十几个人,因为太过拥挤,到了晚上很多人情愿躺在广场和马路上。

    突然增加的七万难民,只能暂时住在城外的简易帐篷里面。

    所谓的简易帐篷只是一片用牛皮撑开的顶棚,虽然能够遮阳,但是正午时分最为炎热的那几个小时,仍旧非常难熬。

    为了这件事,难民们已经闹过好几次。

    团长戈斯维恩对手下的军官们抱怨道:「再不想办法解决,我就只有下令射杀领头的闹事者了。卡修,你去找你的那个表弟,这是他的事!」

    卡修同样头痛,他不是跑腿的,可是团长大人似乎把他当成了传令兵。

    想要找卜哥并不容易,自从谈判开始之后,这个家伙就没有一刻停息。

    卡修一路问过去,最终在负责传递消息的魔法师那里找到了卜哥。

    找到卜哥的时候,卜哥正在看着如山的信件,这些信是由飞行魔宠来往传递。只有最重要的消息,才会动用那座战争魔导器。

    卜哥的脸色看上去非常糟糕,毫无疑问,这些信的内容绝对令人不快。

    「有什么特别糟糕的消息吗?」卡修问道。

    卜哥随手将信件扔在桌子上:「全都是特别糟糕的消息,我想找一个稍微糟糕的都做不到!」

    「鲁普奈尔乱成了一团,他们没有想到局势突然间就变了,完全措手不及,不管是宫廷、内阁还是统帅部全都没有做好准备,所以过来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命令。很多命令自相矛盾,偏偏那些大佬们还命令我务必执行,若不执行将受严惩……」

    卡修无奈地摊了摊手:「团长也接到了一堆类似的命令,他也正在为此头痛。」

    「真正让我头痛的不是这件事。」卜哥叹道,他将一封信扔到卡修面前:「这是芭瓦德维伯爵给我的信,他让我给拉波尔人留出更多余地,放弃原本预定的分割三角地计划,让西迁的拉波尔人继续控制这片土地。」

    卡修不敢置信的取过那封信看了起来,越看,他的脸色也像卜哥一样,变得越糟糕。

    问题出在当初的盟友奥德雷和波赛米亚身上。

    拉波尔人开始西迁的时候,这两个国家将人匆匆撤走,现在却想要捞取好处,撕毁了以前签署的联盟协议,允许法克军队从两国的领土上经过,也拒绝让法克的军需物资过境,更撤销了法克在拉法尔山脉一线租借的那十几个补给点。

    法克援军只能够绕道,从海上再经6路过来,也就是卜哥当初走的那条路,这一路之上又是海路,又是6路,当中甚至连个补给点都没有。

    怪不得芭瓦德维伯爵让卜哥那么干,这根本就是在互相拆台。

    卡修将信重新扔回桌面,这不是他能够关心的问题,「团长让我问你,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七万难民?」

    卜哥说道:「当初不是弄了一个敢死营吗?把敢死营扩大十倍不就足够了?把南城改造一下,在城墙和第一道工事之间挖十几条深而且宽的壕沟,只要能够住人就可以了。

    壕沟顶上同样用芦席混合湿泥做屋顶,住在里面肯定比住帐篷舒服。这样既用不着担心防御力受到影响,也用不着担心这七万难民里面藏着奸细。」

    他算过,南面的城墙有五公里长,城墙到第一道工事之间有一百米,足够容纳下这些壕沟。

    卡修问道:「我有时候实在搞不懂,有必要对自己人也这样防范吗?」

    卜哥很不以为然:「你能够肯定难民里面绝对没有被拉波尔人洗脑或者家人被扣做人质吗?再说,能够让他们保住性命已经够仁慈了,我才不会在乎他们的意愿。」

    他看了看左右,又说道:「只要特鲁贝尔城的居民对我感到满意就足够了。」

    这同样也是三分之一的理论,只要得到三分之一的人的拥护,就可以放开手脚做事情,这是卜哥一直奉行的准则。

    卡修说道:「你不怕那七万难民找你麻烦?」

    卜哥轻叹了一声:「还好送来的都是平民,有钱有地位的人都被拉波尔人留下换取赎金了。」

    这恐怕是拉波尔做的最大的好事,如果把那些有钱有地位的人送到这里,才真正让人感到头痛。

    卜哥说道:「别管那些难民了,快点帮我把城西区改造完成,」

    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事,城西区的那片重建的住宅是他亲手设计的,现在的他已经是一个颇为自信的建筑师了,继承了智慧之星的理念,他喜欢简单、实用以及不受约束的创意,当然还有和谐。

    重建的西城区,是半要塞半住宅的建筑群,现在那里已经有了一个三米高、两公里长、半公里宽的巨大夯土堆。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在这堆夯土中挖出街道、小巷和一个个房间来,这是建造一片街区最快的办法。

    「用芦苇编成的席子混合湿泥巴来制作屋顶,真的能够成功吗?」卡修忧虑重重。

    「有人这么做过。」卜哥说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不用这种办法的话,你帮我找够多的柱子和木梁来。」

    这些东西都被他做成了抛石机,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已经损毁。

    卜哥自己其实也没有把握,他只是从一本叫《波斯古地旅行记》的书上,看到过那片土地上的一些种族,用芦席涂抹湿泥卷成半圆筒形来建造房子,据说泥巴晒干之后,那种房子会非常坚固。

    虽然没有把握,卜哥却可以肯定,至少这样的屋顶坍塌下来也不会压死人,而且三角地这个鬼地方又很少有雨,这种建筑方法应该可行。

    「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城里的人认为战争已经结束了,但实际上还远没结束,这时候不能让他们松懈下来,更不能让他们闹事,需要有事情让他们做,还要让他们看到希望,看到生活确实在迅变好。」

    卜哥不得不给卡修解释一番。

    「所谓的希望就是能够住进泥糊的房间里面,数着自己还没有到手,但是你已经许诺过给他们的金币?」卡修问道,虽然他对这个远房表弟已经不再憎恨,但是对他那种浓浓的功利味道实在有些受不了。

    卜哥夸奖道:「你越来越了解我了。」

    卡修只能两眼看天说不出话来。

    卜哥拍着卡修的肩膀道:「你会看到泥糊的房间比那些豪宅更加漂亮。住进去的人会以为自己成了富翁。」

    他对此非常自信,搞这种表面上的东西,他是绝对的专家,能够让上流人物认可,糊弄平民百姓更加容易。

    卡修说道:「我原本以为你会从北侧的集市开始,你不是希望控制贸易吗?」卜哥甚至为此制作了一个模型,一个包括一条商业街和三座广场的漂亮模型。

    城里的很多人都知道卜哥的远大计划,因为他打算把这些人全都拖下水,这些人和他生死与共过,至少能够算是半个自己人。

    卜哥预感到自己可能会失去代理总督的头衔,头衔可以失去,他却必须维持在此地的影响力,做一个不是总督的总督。

    「告诉你实话,这只是做给别人看的样子,我就算要建造集市也不会在这里,难道我辛辛苦苦建造好集市,让别人去获利?」

    卜哥同样也预感到,不管是谁来当总督都只会是他的敌人,就像伯爵情愿让拉波尔人占据三角地一样,他也情愿将市场建造在拉波尔人的营地当中,而不是放在城里。

    「你的意思是,上面打算派别人来担任总督?」卡修虽然有些后知后觉,却并不愚蠢,立刻从卜哥的话中听出了隐藏的意思。

    卜哥点了点头。

    卡修静默了很久,此刻他的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有一点惋惜,有一点幸灾乐祸,有一点悲哀,有一点愤怒,还有一点无奈。

    一声长叹,卡修感觉到似乎对这个世界多了一些认知:「我曾经很讨厌你,认为你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依靠攀附权贵夺走了我应得的一切。」

    「我知道,换作是我也可能会那样。」卜哥显得非常大度。

    「现在我明白了,你我一样都是可怜虫,你甚至比我还可怜。」卡修不知道是在自嘲还是在嘲讽。

    「我可不会去可怜别人,也不打算接受别人的可怜,有那个精力,我情愿自己想办法去获取原本属于我的那份利益。」卜哥说道,他的话一点都不客气。

    这句话顿时让卡修产生了一丝羞愧的感觉。

    卜哥说道:「我打算出城一趟,我以前的手下帮我在斯特罗普弄了一些粗粮,几天之后应该就会到达港口了。」

    卡修问道:「你已经在为获取原本属于你的那份利益而行动了?」

    卜哥点了点头。

    还没有谈判之前,他已经开始打粮食贸易的主意了,不过他从来没有想过从遥远的法克运粮,他情愿用稍微高一些的价格就近购买,斯特罗普就是这样一个好地方─离三角地不远,人口众多,而且贸易异常繁荣。

    他和大裁决者说的话并不假,想要让近千万西迁的拉波尔人不饿肚子,只有法克才能够帮忙,但是他也没有完全说实话。

    粮食这种东西一向都是贸易大宗,一个地方粮价涨了,很快就会有人运粮来卖,粮价也就很快会被平抑下去。

    所以他只要从较近的港口购买粮食,让粮价上涨,自然会有各地的大粮商运粮过来。

    这种生意别人或许只做得了一两回。斯特罗普的当地官员很快就会限制粮食的大宗买卖,以求稳定粮价。但是他可以,因为法克的大粮商都控制在伯爵手里,他可以让伯爵给他担保,他买多少粮食,伯爵就会给斯特罗普补充同样数量的粮食。

    斯特罗普将会是一个大型的中转粮仓,这就是控制贸易的好处。

    卜哥当然不会和卡修解释这些,就算解释,卡修也未必听得懂。

    卜哥说道:「我和你们团长已经兑现了承诺过的奖赏,虽然还只是兑现了一半,不过数量也不少。」

    「你想说什么。」卡修感觉自己好像被一条熊盯上了似的浑身不自在。

    卜哥用充满诱惑的语气说道:「那些奖赏只是死钱,你们有没有想过将死钱变成活钱?」

    「你真是一个奸商。」卡修无奈地摇头,对这个远房表弟,他只能甘拜下风:「你打算让我们把钱投资在你的身上?你打算给我们多少利息?」

    卜哥笑道:「不,不是把钱投在我身上,而是交给我帮你们投资,我只从中抽取百分之十的佣金。」

    这招是他从伯爵那里学来的,将尽可能多的人,用利益捆绑在身边。

    只是借钱来增加自己的资本的话,这些人只是债主,但是拉他们一起投资的话,就是合伙人,后者的关系明显比前者密切得多。

    利益网就是这样编织的。

    可惜卡修并不懂得这些,他上下打量看着卜哥,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你会这样善良?难道你对这次的交易没有信心?

    不对,难道你想要收买人心?也不对……」

    卡修猜测了片刻,他就感觉到脑子不够用,这个远房表弟的心思根本难以猜透:「告诉我原因。」

    卜哥笑了笑说道:「这是商业机密,我怎么可能告诉你。相信我的话就把钱交给我,不过还要签署一份全权委托书。」

    卜哥将一迭羊皮纸放在卡修眼前,那上面已经印好了条款,只要签名就可以。

    卡修感到郁闷,这东西都已经准备妥当了,看来蓄谋已久,可惜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其中的名堂。卡修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智力是否太低了……

    卡修当然不可能带着一迭委托书去见团长。

    幸好卡修和其它十一个骑士就住在不远处的市政厅,有资格住在那里的,除了他们和团长戈斯维恩,就只剩下几个高级军官。

    刚刚到走廊口,卡修就看到和他同一个寝室的骑士迎面走了过来。

    「这是什么?」看到卡修捧着一迭东西过来,那个骑士好奇地问道。

    「今天你不用值勤吗?」卡修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用反问来掩饰。

    「我值夜班。」那个骑士嘟囔着说道,被轮到值夜班确实是一件相当辛苦的事情。

    那个骑士走到卡修旁边,伸着脑袋看着那迭羊皮纸念道:「财产代理投资全权委托……」

    这里现在是临时指挥部,能够进入这里的全都是高级军官,听到声音,其它人立刻凑了过来。

    卜哥和团长戈斯维恩兑现了当初的承诺,第一批军功分赏下来,这些高级军官所获颇丰,这些人正考虑着怎么用这笔钱呢。

    这些军官之中有一个脑子快的,迅地从那一迭委托书中抽了一张闯进旁边的值班室,借了一支鹅毛笔立刻在委托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的动作实在太大了一些,一下引起了众人的好奇。

    另外一个阅读过委托书的军官忍不住问道:「你不仔细考虑一下?」

    那个签了名的军官将的委托书塞到卡修的手里,这才转头说道:「你难道忘了那个人来这里之前是芭瓦德维伯爵手下?我们尊敬的财政大臣尽管人品不怎么样,但是说到赚钱,我确实不知道谁比他更有本事。再说,你们之中有谁见过比那位年轻的代理总督大人更会算计的人物?」

    一番话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无力反驳。

    在特鲁贝尔谁都知道代理总督是个走一步算十步的人物,装扮拉波尔人劫掠西迁的拉波尔部落,这招堪称又阴又毒。之后偷袭登石城,栽赃嫁祸给拉波尔人,更是将算计挥到了极点。之后藉偷袭登石城暴露的问题,整肃军纪,同时达到杀人灭口和杀鸡儆猴的作用。

    一箭双鵰已经算是很高明的谋算了,这位大人则是一箭六鵰,这种算计的能力让人毛骨悚然。

    更何况之前卜哥还在闲聊之中,将以前在纳加小镇的经历说了出来,他曾无数次提到,纳加是如何从一座荒凉的海边小镇,变成贵族们夏季避暑的天堂。

    而这些军官们也最喜欢听这类故事,彷佛能在想象中领略纳加小镇的奢华和繁盛。所以在军官们的印象之中,卜哥就是比芭瓦德维伯爵小一号的财神。

    有了第一个榜样,就会有人跟随,在场的人全都替自己拿了一张委任书。这还不够,他们每一个人还另外取了几张去拿给熟悉的朋友看。

    消息很快就像是风一般传了开去。

    先是和卡修熟悉的骑士、军官往卡修的住处赶,紧接着没有安排执勤的士兵也来了。

    士兵得到的奖赏并不算多,往往只有军官所得的几十分之一。不过士兵们却可以私下拼凑,一个小队的人把分赏所得拼凑起来,数量也不少。

    他们中间会阅读和书写的人,立刻被推选出来作为代表,这些士兵代表一下子就把市政厅给堵塞了。

    士兵是很讲纪律的,很快有人自开始排队,卡修住在二楼左侧,所以队伍从门口一直排到楼梯,再从楼梯排到大厅,然后排到广场。

    到了下午,消息传到了城里那些有钱人的耳朵里面……

    当卡修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头的时候,他推开窗户,看到一条长龙围着市政厅绕了几圈。

    看了一眼所剩无几的委任书,他彻底傻了。

    就在这个时候,戈斯维恩团长推门进来。

    这位团长也很郁闷,他让卡修去询问有关难民安置的办法,没有想到卡修就这么一去不回,等到他知道生了什么的时候,整个市政厅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快点停下来,指挥部被你搞成了什么样子?」团长异常恼怒:「传令兵告诉我他连门都出不了!」

    「是,团长大人!」卡修诚惶诚恐地站立了起来。

    团长嚷嚷着问道:「我让你办的事呢?」

    卡修连忙回答道:「已经有办法了,按照以前敢死营的布置,将难民和其它人暂时隔离起来,具体的做法是……」

    卡修详细地解释了一通,还将卜哥信手画的草图拿了出来,让团长看。

    和卡修不同,这位团长大人并不会去计较那些难民们的想法,更不会关心芦席和湿泥糊成的屋顶是否会坍塌,他只要一个解决的办法。

    「这还差不多。」团长似乎消气了,他踱了过来,拿起了一张委托书:「我拿走一张,没有什么问题吧?」

    卡修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但是他只能绷紧脸让自己不致失礼。

    委托书风波好不容易才平息了下去。

    两百张委任书明显不够,幸好委任书这种东西对有钱人和商人来说很平常,很多人都知道格式和条款应该怎么写,雕刻一块印刷板也很容易,稍微缺一些的就是羊皮纸。不过城里多的是堆积如山的羊皮,找人做就是了。

    三天之后,当卜哥出的时候,身边多了一口塞满委托书的箱子,整个特鲁贝尔的财富,差不多都锁在了这口箱子里面。

    跟在卜哥身后的是一百多个会计,这些都是精选出来的好手,每一个都对三角地的各种商品的质量和价格了如指掌。甚至,其中的三分之一还有能力推算出未来几个月商品的行情。

    卜哥确信,伯爵的手底下肯定有比他们好的会计,但是绝对没有会计比他们更了解这里。这些会计对所属的商行来说,绝对是宝贝,以往就算是想借,恐怕也做不到,现在却被派来任凭他差遣。

    卜哥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伯爵那么喜欢控制贸易,而不只是从中赚钱了。

    七十多架撬车浩浩荡荡地出了城,每一辆撬车上面都堆满了货物,数量最多的是油料,有豆油、菜油、芝麻油、花生油和橄榄油,和拉波尔人的贸易之中,油料是大宗交易。

    其次就是砂糖、各种染料以及日用杂货,这些货物占的地方也不少。

    不过价值最高的还是玻璃之类的货物。

    这将是他们和西迁的拉波尔人之间的第一笔交易。这笔交易直接在坍塌的城墙下进行,两边的人都看得见。交易的成功,毫无疑问会增强双方对贸易通道的信心。

    撬车上的货物原本就要卖给这些沙民,只是因为战争才在仓库堆积了好几个月。

    和卜哥这边比起来,拉波尔人的准备并不充分,他们没有撬车,甚至连大车也不多,众多的货物只能依靠人力来搬运。

    正中央,原本是激烈厮杀的战场,现在却铺开了一张张巨大的地毯,这些都是用来铺营帐的地毯,这样的地毯如果能够运到法克去,绝对可以卖个高价,但是在这里,却被随意铺在沙地上。

    拉波尔人将货物放在这些巨大的地毯之上。

    每一张地毯上都放满了东西,最多的就是牛羊皮革、羊毛毡、羊毛织品,它们是这片土地的特产,这些东西堆积成了一座座小山。只要能够运回去,至少是五六倍的利润。

    不过它们远不是最吸引人的货物。

    一个个金属锭被整整齐齐地排放在地毯之上。

    黄澄澄的是金块,体积才巴掌大,但是从搬运的人吃力的样子可以看得出分量不轻。

    亮晃晃的是银块,拉波尔人喜欢把银浇铸成一根根长条。

    拉波尔人的领地还盛产铜和锡,不过他们不会往这里贩卖,而是卖给更东面的人。

    和金属锭放在一起的,还有用这些金属制作的器皿和工艺品,不过它们的风格并不符合各国的审美情趣。

    搬了几个小时,最让人感兴趣的货物终于出场了,一个个竹编的大箩筐被放在地毯上,这些箩筐内侧用大片干透了的芭蕉叶衬垫着,虽然包裹得严严实实,但仍旧散出刺鼻的味道。

    这些来自东方的香料,才是真正的大宗。

    拉波尔人不敢把香料堆得太高,怕压坏了,所以最多将两个箩筐迭在一起。

    卜哥已经隐约猜到,越后面拿出来的东西利润越高。

    果然,接下来搬出来的是用纸包裹的像砖头一般的东西。

    那是茶叶,上流社会的人们享用的奢侈品。

    和茶叶一起拿出来的,还有用麻布包裹的方形长条,里面应该是绸缎。

    最后,拉波尔人抬出了十几个木箱,从他们小心翼翼唯恐碰撞的样子可以猜出,里面放着的应该是瓷器。

    这才是真正的暴利商品,一套完整的瓷器餐具,在鲁普奈尔可以换到香淑莉特大街上的一套公寓,或是郊区的一幢别墅。

    两边的货物全都摆出来,明显拉波尔人那边的价值高得多,就像是乞丐和王子站在一起。

    看那望不到两头的货物,卜哥原本拥有的那丝优越感,顿时荡然无存。

    以前他一直把西迁的拉波尔人当作是一帮难民来看待,现在才知道,这帮难民比国王还富有。

    怪不得那个丢失了巨灵的毛拉和他见面的时候,只是随口的一句话就要送一枚祖母绿给他。现在看来,那个毛拉并不是想讨好他,而是根本不在乎那枚祖母绿。

    转头再次看着那顶大帐,卜哥此刻的心情完全变了,那里面的人不再是一群野蛮的强盗,而是一帮比国王还有钱的阔佬。

    交易总算开始了。

    一百多个拉波尔人从对面的营地之中走了出来,这些人和卜哥身后的那些会计差不多,负责给货物评估等级。

    当初卜哥和紫袍毛拉商量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交易的细节,连货物的等级和对应的价格也确定了下来,为的就是以防万一因为价格争论而坏事,为此在核定价格的时候,卜哥还退让了一大步。

    效果非常明显,所有的货很快就搬光了,因为没有讨价还价,所以交易的度很快,大部分时间其实是花在搬运上。

    这边货物的搬运度就快得多了,当初为了偷袭登石城而专门打造了一批小车,现在城里有数百辆这样的小车。

    卜哥再一次让拉波尔人看到了什么叫准备充分。

    拉波尔人交易完毕,卜哥得到的并不是钱,而是一堆数字,他手下的那些会计们,看着数字拿货。

    那些会计个个是熟手,很清楚该拿什么。

    选是黄金,这东西好拿,万一有事,带着逃跑也容易,就算逃不了,还可以找地方藏起来。黄金的缺点是利润不高,拉波尔人的金价便宜,但是差价和其它货物比起来小得多。

    取了相当于货价一半的黄金之后,会计们转向了丝绸,丝绸和黄金一样属于贵重物品,单价极高,而且容易搬运,利润更是高得离谱。

    七十辆撬车的货物,换回来一车的黄金和丝绸,这让卜哥感到异常郁闷,他怎么平抑贸易的差额?

    不过此刻感到郁闷的恐怕就只有卜哥一个人,在身后的城墙之上,上万人拥挤在那里观看,这些人个个眉飞色舞,欢喜雀跃。

    那是钱,真正的钱,是属于他们的财富,虽然此刻他们真正拿到手的还只是一张签了名、上面有一串数字的羊皮纸,但是这足以让他们对未来充满期望。

    不但特鲁贝尔城的人对交易感到满意,对面的拉波尔人同样感到很满意。他们虽然攻破了另外几座城,劫掠了大批的财货,但是在劫掠的过程中,财货的损毁也非常严重。

    再加上劫掠的财货散在士兵们的手中,根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哪里比得上现在一下子拉回七十多车货物那样震撼。

    更妙的是,一边拉回七十多车货物,一边拉回一车货物,数量上的极大反差让拉波尔人非常满足,在心理上让他们感觉到占了便宜。

    当天晚上,两边都在为第一次交易的成功而庆祝。

    除了庆祝,另一件事就是分东西。对拉波尔人来说,战争持续了那么久,各个部落的物资都快枯竭了,这七十辆撬车的货物是及时雨,除了玻璃器皿,大多是他们急需的东西。

    而城里则忙着分黄金,卜哥知道,只有美好的希望是不够的,必须让合伙人看到真金白银。这才能让人们死心塌地跟着他干。

    这一次要说谁赚得最多,毫无疑问是卜哥本人,因为按照委托协议,他可以从中抽取百分之十的酬劳,也就是说至少十分之一的黄金是属于他的。可惜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

    第二天一早,卜哥又带着会计们出城。

    拉波尔人来得更早,他们正往撬车上搬东西,因为他们将一起同行前往港口,把卜哥买的粮食运回来。

    这是事先商量好的,既方便也安全,现在三角地全都是拉波尔人的部落。

    货物实在太多了,七十多辆撬车根本装不下。

    看到装车的拉波尔人还贪心不足,拼命往上堆,卜哥不得不又从城里拖出了二十几辆撬车,恰好凑足一百辆。

    城里其实还有撬车,他并没有全部拿出来,为的是要保证城里有足够的撬车用来逃跑,谁都不敢肯定拉波尔人会不会继续进攻。

    同样卜哥也只出撬车,并不提供拉车的马匹,城里的马匹原本就不够,必须留着万一逃命用。

    好在拉波尔人有的是马,四匹马拉一辆撬车,两边是六个巨灵随行。

    浩浩荡荡的商队,终于出了。

第三章 财富的源泉

    一支庞大的商队奔行在荒漠之中,一百辆撬车延伸出去将近一公里长,每辆撬车都由四匹高大的纯血拉波尔马拖拽,在商队的前方是滚滚的黄沙,这些黄沙自动铺设出一条平整的大道。

    和车队并行的是一排飞毯,飞毯并不大,最多能够让三个人坐在上面,最前面的那个就是驾驭者。飞毯的前端有两根稍微长一些的绳索,拽动那两根绳索,可以让飞毯往左或者往右飞行。

    坐在飞毯上的感觉并不怎么样,至少卜哥是这样认为。

    这东西飞得很快,耳边尽是呼啸的风声,虽然有一层结界阻挡着,风钻不进来,不过时间长了仍旧会感觉寒冷。而且飞毯就那么大的地方,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两腿总是异常麻木。

    乘坐飞毯完全不像传闻之中的那样悠然和浪漫,这东西根本就是一种实用但是很不舒服的赶路工具。

    看了一眼远处的太阳,太阳放射着刺眼的光芒,正在拼命驱散清晨的那丝凉意,想必商队很快就会停下来休息了。没有人愿意在烈日下赶路。

    果然卜哥这边刚刚动念,就立刻感觉到飞毯加快了度,这东西可以飞得很快,往常是因为要跟随商队,所以才放慢度。

    如果任由它飞的话,一天就可以到达港口。

    飞毯之所以加快,是为了赶到前面的营地,谁都希望能够多休息一会。

    当飞毯渐渐降落的时候,卜哥突然间感到非常眼熟。

    两边高耸的山岭,中间夹着一道浑浊的泥河,这不就是当初他曾经经过的那个山口?

    他转头向西侧看去,果然那里有一片废墟,这片废墟曾经是佣兵事务所,当初他就是在这里认识了马罗尼克。

    可惜这一次马罗尼克不能和他一起同来,拉波尔人似乎也在提防着他。不但马罗尼克,连托尔、巴米尔也不允许跟着,最让卜哥感到无奈的是,那些毛拉甚至知道那只兔子是他的魔宠,无论如何也不肯让他把魔宠带上。

    飞毯停在了当初他们扎营的地方。

    卜哥揉着腰从飞毯上下来,坐在他前面的老家伙也在不停搓着腿。

    越来越多的飞毯降落下来,几乎每一个下来的人都会伸胳膊动腿一番,显然并不是只有卜哥一个人感到不舒服。

    休息的帐篷早已搭好,每个帐篷里面甚至还放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切好了的瓜果,这真是天堂般的享受。

    一大群穿着短袄的奴隶在帮着收拾飞毯,这座曾经属于法克的补给点,现在成了拉波尔人控制的营地。

    看来驻守在这里的那些雇佣兵,最终也没有能够挡住拉波尔西进的脚步。不知道当初滞留在这里的那些商队,是成了俘虏还是逃跑了?

    卜哥只能在内心中替那些人祈祷,但愿他们没什么事。

    躺在帐篷里面享受着冰凉的瓜果,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终于传来马蹄震动大地的声音,商队到达了。

    奴隶们又开始忙碌起来,他们把浑身是汗的马牵走,并且把另一批养精蓄锐的马牵出来。

    卜哥现在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不过一开始看到的时候确实有些惊讶,拉波尔人对这一次的粮食交易非常重视,沿路每一处营地都准备了替换的马匹,每五十公里就换一次马,然后不惜马力拼命狂奔。再加上有巨灵护持,整个商队的前进度快得异乎寻常。

    突然卜哥感觉到有人挡住了光线,紧接着那个人在旁边坐了下来。

    进来的人正是替他驾驭飞毯的老头,丢失了巨灵的那个毛拉。

    「明天早上就可以到港口了吧。」卜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他知道老头跑到他的帐篷里来,肯定是为了巨灵的事情。

    老头似乎也明白想让卜哥松口是不可能的,最近这段时间他一下子老了许多,正如卜哥说的那样,失去了巨灵的他什么都不是。

    虽然部落里面的人仍旧对他毕恭毕敬,但是他很清楚地感觉到周围的人其实是在敷衍他。

    「我想了很久。」老头叹了口气:「你的条件或许能够接受,不过你得给我一个期限,我这么老的一个老头,不可能一直跟着你四处游荡。」

    卜哥坐了起来,凝神思索着。

    如果要在这片土地上展,身边有个毛拉非常有好处,不过强扭的瓜不甜,与其放一个摆设在身边,还不如约定一个期限。

    突然卜哥灵机一动,想起了一件事,他的手上还扣着一个学徒呢,那个学徒就是偷袭登石城时候被他顺手掳来的,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人证。

    如果是在以前,卜哥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这个小学徒获得自由,不杀人灭口,已经算是非常仁慈了。但是自从他用空筒唬住了那十二个裁决官,情况一下子变了。

    特鲁贝尔城的居民对他非常崇拜没什么了不起,但是连那些拉波尔人居然也对他非常尊敬,就有些出乎预料了。

    这或许是因为沙民崇尚勇气的缘故,细想之下,当初那个钻刀阵的把戏,考验的似乎就是勇气,而且沙民将武技高强的人称作勇士,恐怕在沙民眼中,勇气确实非常重要,有勇气的人也值得敬重。

    而且从沙民的传统理念来看,他们似乎并不在意什么骑士精神,对他们来说,狡诈也是智慧的一种。

    这样一想,卜哥的心变得坦然了许多,看来他有资格再赌一把了。

    「如果有一个学徒已经跟着师傅学习了四年,他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毛拉?」卜哥问道。

    老头微微一愣,这绝对不是他曾经猜测的问题,但是不回答又不行。

    「那个学徒几岁?」老头问道。

    「十三。」卜哥答道。

    老头皱紧了眉头,好一会儿才问道:「他的「凝神聚灵」修炼到几段了?」

    卜哥曾经打过召唤巨灵的念头,所以详细问过那些学徒,和修炼有关的一切─「凝神聚灵」是召唤巨灵的基础。

    「据我所知,他已经将「凝神聚灵」修到了五段。」

    老头点了点头:「十三岁能够把「凝神聚灵」修炼到五段,资质算是不错的了,以这样的度,十八岁之前应该可以结灵,二十岁左右就可以生成本命巨灵。」

    「也就是说,需要七年的时间?」卜哥说道。

    「至少七年。」老头又点了点头。

    「那么,我就和你约定七年,七年之后,那些学徒生成本命巨灵,我就还你自由。」卜哥说道。

    老头非常郁闷,他原来的想法是最多五年,但是听卜哥之言,他已经猜到了卜哥的意思,他知道卜哥是不会松口的。

    「好,七年就七年。」老头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

    「我需要你向本命巨灵魔咒。」卜哥说道。

    老头差一点跳起来,大声喝道:「你居然质疑我的信用!」

    「不是我质疑你的信用,而是我没有把握在这七年当中局势不会生变化,万一有那么一天我们又成了敌人,我不希望第一个杀的就是你。」卜哥说得异常坦然。

    那一天如果真的到来,没有魔咒的约束,他确实只有杀掉老头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沉吟半晌,老头再一次默然地点了点头。

    「等到这场交易完成,回到特鲁贝尔,我就把源核还给你。」卜哥又躺了下来。

    老头哪里等得及,再说他还担心卜哥几天之后会变卦,连忙一把抓起卜哥说道:「有飞毯在这点距离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立刻赶回特鲁贝尔,放了我的巨灵,再回头赶过来也来得及。」

    被这个急性子的老头弄得没有办法,再加上卜哥也确实打算早一点得到老头的效劳,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飞毯放开度飞行时到底有多快,卜哥现在总算是领教到了。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飞毯有资格和巨灵一起成为这片土地魔法体系的象征。

    这东西实在太快了,就听到两边尽是刺耳的尖啸声,那是风被撕裂的声音。大地飞快地从下方掠过,山脉、河流、荒漠无不迅被抛在脑后。

    这一路之上不知道碰到了多少苍鹰和沙雁,这些长着翅膀的畜生,似乎也想和飞毯比比度,却都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刚才卜哥还在为只用了三天就走完了当初半个月的路程而感慨万分,现在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当他看到那熟悉的教会山时,太阳恰好升到头顶正上方。

    老头虽然性急,却也不敢径直闯入特鲁贝尔,城里的战争魔导器会把他像拍苍蝇一样打下来,只得在城外停了下来。

    一切倒也顺利,卜哥进城从那个山洞之中将源核取了出来。

    老头拿到源核,也没有反悔,立刻指着源核下了魔咒。

    完魔咒,他小心翼翼地将源核放在了地上,用不着再聚集魔力,只听到「呼」的一声,一个只有上半截身体的沙人就冒了出来。

    近距离观看流沙巨灵,卜哥才现这东西并不是完全由沙子组成,它的眼睛是两块淡蓝色的晶体,眉心上也有一颗红痣般的宝石,身上零零碎碎地还镶嵌着许多石片,样子异常诡异。

    带着这样一个大东西没办法乘坐飞毯,老头只能让巨灵回到神灯之中。

    回程非常顺利,当他们赶到那个山口的时候,底下的人还在休息,只有奴隶们在忙着做出前的准备。

    经历过全飞行,卜哥对商队的度,已经没有什么惊讶。

    就像当初预料的那样,第二天的早上,他们终于赶到了海边。

    港口仍旧是那座港口,但是周围却围起了一圈圈高墙。

    或许是借鉴了特鲁贝尔城的经验,港口外一道工事套着一道工事,之间布满了陷阱和壕沟。

    港口的旗杆上竖着一排旗帜,让卜哥感到有些意外的是,除了法克的国旗和代表驻守军团的战旗之外,居然还有荆棘十字旗和光明十字旗。

    前者代表圣骑士团,后者代表祭祀团。

    难道教廷也插手进来了?

    卜哥从飞毯上下来,向负责护卫的拉波尔士兵要了一杆长矛,随手将手帕系在了上面,然后一个人挑着绑手帕的长矛,朝着港口走去。

    对面的人其实早已经看到他了。

    随着一阵绞盘转动的声音响起,一座吊桥缓缓地放了下来。最外面一圈是一道五米宽的护城河,没有这座吊桥,任何人都别想过去。

    等到吊桥放平,就看到对面有一个人站在桥头,一身永远不会改换的深灰色大衣,头上一顶褪了色的天鹅绒软帽,那是埃德。

    「噢─看到你真高兴。」卜哥真心诚意和埃德打着招呼,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他却能够感觉到埃德老头是个不错的人。

    「男爵大人,我也很高兴能够再次见到您。」埃德就不敢那么放肆了。

    卜哥走过来问道:「小镇上的其它人还好吗?」

    「这要看怎么说了。」埃德想了想道:「几位小姐都还不错,坎妮小姐接管了你原来的生意。」

    卜哥完全能够猜到这个结果,坎妮虽然有些意气用事,也曾经想过撒手不管,但是她的吝啬天性,让她没有办法浪费自己留下的那一大笔财富。再说,她有做大姐头的瘾。

    或者换另外一种说法,她有出寻常的责任感,如果她撒手不管,几位男士或许没有什么事情,但是那几位小姐十有**会非常凄惨。

    「伯爵大人帮密特先生找了一份差事,一份很清闲也不需要和太多的人打交道的差事。」埃德继续说道。

    卜哥一听就明白了,伯爵肯定是把密特给「挂」了起来,这也算是一种不错的冷处理。像密特这样的人,伯爵看来也不愿意用。

    「马尔海姆男爵和镇上的其它人,都让我代为向您问好。」

    「凯斯呢?」卜哥有些奇怪。

    埃德想了想才答道:「伯爵让他管另外一摊事情去了。」

    卜哥微微一愣,他隐约琢磨出了一些味道。

    两个人说话间已经穿过了周边工事,一进入港口,卜哥眼睛一亮。

    他看到远处的海面上停着大批的船只,这些船正等待着进港卸货,显然那简陋的码头,成了最大的制约。

    岸上各种货物堆积如山,最多的就是粗粮,那是几座真正的小山,全都有十几米高。

    「伯爵的门路实在是太广了,如此短的时间,居然就已经准备了这么多货物。」卜哥叹道,这次他是由衷叹服。

    当初他看到拉波尔拿出的货物时还在怵,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对应的货物给他们,没有想到芭瓦德维伯爵轻而易举,就把一个大型粮仓和仓库区给搬来了。

    「那么多物资,恐怕运都运不完。」卜哥喃喃自语着,他突然想起了都鲁普奈尔的仓库区。

    就在那一瞬间,卜哥明白了什么才是财富。

    财富不是金银,不是丝绸和香料,更不是粮食或者奢侈品。

    财富是资源,各种资源的统合,才是财富。

    论人口、论国土面积,拉波尔和塔奇都比法克强,但是说到资源,它们就差多了。

    所以一场天灾,让豪富的拉波尔人不得不像群难民一样的西迁,而芭瓦德维伯爵坐在鲁普奈尔的办公室里面签署几份文件,就可以调集来这么多东西,两者的差距就可见一斑。

    「您现在已经声名远播。」埃德的话将卜哥拉回了现实之中。

    「是吗?外面的人是怎么说我的?」

    卜哥感到异常好奇,他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会被世人怎样评价。说他勇敢还是莽撞?赞赏他的智慧还是厌弃他的狡诈?

    埃德老头说道:「整个法克都知道你的名字,你现在是一个被世人所承认的大艺术家、建筑大师和珠宝设计大师了。在天鹅宫刚刚结束的珠宝评选中,你的那些作品让人耳目一新。」

    卜哥的脸上一直都带着笑容,但是此刻他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起来。

    他出名居然是因为那些珠宝!

    在前方浴血奋战,居然还不如有一门精湛手艺。现在他总算明白军人为什么会对内阁如此不满了。

    恐怕军人们真正不满的并不是内阁,而是整个浮华的上流阶层,只是军人们没有那个胆量公开指责整个上流阶层,所以把愤怒泄在和他们直接存在利益纷争的内阁头上。

    虽然心中有些许失落,不过卜哥仍旧为自己的出名而高兴。

    「也就是说,我卖出去的那些珠宝,现在变得很值钱了?」

    当初伯爵提到他的珠宝的时候,他就预感到自己贱卖了。

    「你还记得你卖给莎贝夫人的那枚「龙眼」吗?」埃德问道。

    「当然记得,那是我卖出去的珠宝之中,最珍贵的一件。」卜哥只说卖出去的珠宝,更多的珠宝被他抵押给了芭瓦德维伯爵。

    「莫西纳帝国的汉诺威亲王恰好在场,他看上了那枚戒指,花了七万五千莫西纳金盾买下了它。」埃德说话带着笑意。

    卜哥想要吐血,这个价钱差不多是他卖出时的十二倍。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怕再听下去会吐血而亡。

    「法克对这里的情况了解多少?」卜哥问,其实是想知道,埃德是否听说过他干了些什么。

    埃德奇怪地问道:「所知不多,负责传递最新消息的人不就是你吗?」

    卜哥看着埃德的表情变化,好一会儿之后,他知道老头没有隐瞒,埃德对这里生了什么一无所知。很显然,他的贡献被一些人刻意掩盖了,世人根本不知道他干过些什么,只把他当作是一个非常有才气的珠宝设计师。

    一股怒意直冲脑门。

    突然卜哥感到眉心一阵刺痛,他立刻想起愤怒是戒律禁止的,他可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而遭遇反噬。

    强行调整了一下呼吸,卜哥将怒意强行从心头驱逐了出去,其实他如果立刻吟诵一段祈祷文,用神力消去怒意会更好一些,只是那样会露出破绽。

    「您不太舒服?」埃德老头看出了不妥。

    「没什么,只是一路赶来有些劳累了,我在飞毯上坐了整整四天,拉波尔人的飞毯有些名不副实。」卜哥随口将一切都归咎于飞毯之上。

    卜哥问道:「伯爵让你带什么话给我吗?」

    「有。」埃德加快了脚步,走到一片孤立的石砌矮墙旁。

    卜哥立刻明白,掏出一块刻有魔纹的符石扔在地上,四周被一层无形的结界隔开了。

    「伯爵让你尽可能多拉一些人进来。」埃德说道:「他会尽可能让法克表现出强硬立场,不允许其它国家参与贸易,但是他让你私底下邀请各国的权势家族进入这个圈子。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连塔奇帝国也拉进来。」

    「波赛米亚和奥德雷的权势家族也需要拉拢吗?」卜哥问道。

    这两个国家是曾经的盟友,现在的仇敌,而且翻脸为仇的原因是背叛,这毫无疑问是最无法原谅的行为。

    「伯爵拟定了两份清单,其中一份是和我们关系密切的家族,另一份是需要防范,甚至尽可能予以打压的家族。」

    埃德老头说道:「最后就是教会,教会的情况非常复杂,法克的教会和教廷就不是铁板一块。就算是教廷,其实也是控制在六十多个家族手里,而这些古老的家族本身就充满了派系和纷争,所以连他也看不清该拉拢谁,又该打击谁,你就更要小心谨慎。」

    卜哥一直都知道教会的水很深,却也没想到居然会深到这样的程度。

    芭瓦德维伯爵拥有一张极其庞大的情报网,这张情报网的效率甚至不在密侦处的情报网之下,居然还是看不透掌控教廷的那些家族。

    这实在太令人难以想象了。

    在港口,卜哥并没有得到想象之中的那种英雄般的对待,迎接他的只有埃德一个人,港口这边甚至连一个有官方身分的人都没有派,这让卜哥暗自恼怒。

    毕竟此刻他的头上还顶着代理总督的头衔,在这片土地上,以他的官职最高。法克的总督权力极大,虽然属于文职官员,却有权干涉军政。

    不过卜哥很快就想明白了,他这个总督,恐怕是上面看在戈斯维恩团长推荐的面子上,临时给的。

    在别人眼里,他仍旧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

    想得越明白,卜哥就越恼怒,离开的时候,他的胸口已经淤积了一大团怒气,眉心更是隐隐阵痛,当他通过吊桥的时候,浑身的戾气已经开始狂暴地流转起来,如果不克制的话,立刻就会有反噬的危险。

    一边疾走着,卜哥一边默默吟诵着祈祷文。

    以往只要吟诵祈祷文,他的心情很快就会平复下来,但是现在却根本做不到,越是克制,越是难以压抑。

    更可怕的是,被马罗尼克引出来的斗气,也开始变得紊乱起来。

    卜哥现他没有办法约束斗气的运行,他的斗气并不是自己炼出来的,而是马罗尼克强行帮他引出来的,平时只是自然地流动着。

    一瞬间卜哥恍然大悟,六戒加持替他构造了内部能量循环,但是又将它封住是有理由的,这股力量原本就不属于他。

    如果他能够靠自己的努力引导出这股力量,或许可以控制这股力量,教会的方法其实已经是在走快捷方式,没有想到他连这一步也给省了,那就不是快捷方式,而是绝境了。

    以前兔子教他的精神封锁法已经没有用处,没有那只兔子在身边,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应付。

    之前的事情一件一件回想起来,当卜哥好不容易支撑着走进自己的帐篷,他的眼前已经出现了各种幻象。

    整个世界在一瞬间扭曲了,彷佛所有的人都成了他的敌人,密特的背叛、伯爵的利用、养父的冷酷、亲生父母的无情,除了最后那两张脸模糊不清,其它的面孔不停地在卜哥眼前晃动。嘲笑声与讥讽声,更是不停地在耳边回荡。

    卜哥的心中已经不只是愤怒,不受承认的失落,被掩盖功勋的郁闷,所有这一切混合在了一起,滋养着那股戾气。

    不知不觉之中,卜哥身上的戾气像是吸饱了养分一般变得越来越强,甚至渐渐凝聚成了实质,化作了一股黑色的烟雾,朝着他的皮肤渗透了进去,钻进五脏六腑,甚至深入骨髓。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卜哥心头跳出了一个天使的身影,那是英勃瑞修女。

    这是那只兔子封印在卜哥意识深处的印记,当初是为了能够顺利通过六戒加持而耍的花招。

    几乎在一瞬间,郁闷、烦躁、愤怒和伤感这些负面的情绪被驱赶到了一边,与此同时,六戒加持构成的光之剑,出了刺眼的光芒。

    一直昏昏沉沉躺在地上的卜哥,猛地坐了起来,「噗」的一声,喷了一口血,这一次真的吐血了。

    血吐出来之后,人一下子变得轻松了许多。

    他似乎又进入了那种空明的状态,只不过在这个空明的世界中,并没有那个完美无缺的他,只有英勃瑞修女天使一般的身影虚悬在空中。

    卜哥重新醒来的时候,现自己躺在一张厚厚的羊毛毯上,帐篷里面还有两个拉波尔少女,似乎是专门派来照料他的。

    「您总算是醒了。」其中的一个女孩看到卜哥睁开了眼睛,立刻走了过来。

    「我睡了多少时间?」卜哥看了一眼帐篷外面,他记得自己回来的时候还不到晌午,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

    「您已经睡了一天一夜。」那个女孩说道:「您肚子饿了吗?想吃点什么?」

    卜哥摇了摇头,此刻他迫切想知道的是,自己怎么样了。

    把两个女孩打了出去,卜哥坐了起来。

    巴米尔以前教过他一套自我检查的办法,后来那只兔子又传授给他一套教会的「自省术」。

    刚刚将全身扫了一遍,卜哥就愣住了,他身上的戾气不见了,不但是戾气,连其它的气息也消失了。

    卜哥连忙又试了试,这一次他小心了许多。

    戾气仍在,只是被压缩成了一小团,就像是一颗黑漆漆的珠子悬浮在身体中央,其它气息也不是消失,而是被隐藏在了身体内部。

    「气息内敛?」卜哥感到有些意外,自己达到了这样的境界?连扎克那个光头都做不到呢。

    卜哥只见过三个人能够这样做:密侦处的农夫、他的保镖马罗尼克和团长戈斯维恩。

    农夫和马罗尼克并不刻意收敛自己的气息,只有在战斗的时候,他们的气息会自然而然地内敛。戈斯维恩却时刻保持着气息内敛的状态,他喜欢扮猪吃大象,当初要不是那两条怪蛇来袭,甚至不知道他的实力。

    再进一步检查下去,卜哥越感到欣喜。以往不可驾驭的神圣斗气,现在就像是被套上了笼头的马一样,渐渐变得驯服。

    神圣斗气是教廷的秘法,不过它的长处并不在于破坏力,而是能够让圣骑士按照希望的方向展。

    圣骑士团里面有像扎克那样的重铠骑士,同样也有轻骑兵,甚至还有像祭祀那样擅长加持,而不是精于战斗的圣骑士存在,但是他们修炼的却是同样的神圣斗气。

    卜哥早已有了自己的选择,他既然一开始走的就是射手的路子,也就没有必要改变了,他知道自己的缺点,力量弱了一些,所以先要增强力量,不过射手需要的是持久的力量,而不是瞬间的爆力。

    至于度,如果是在两天前,他或许也会选择需要加强,但是见识过飞毯的度之后,他放弃了,那不是人力所能够达到的。

    最主要的展方向却是精神力,圣骑士团里面有祭祀型的圣骑士,他们和祭祀的区别在于,他们可以骑着马在颠簸和激烈战斗中施展神术。祭祀型的圣骑士强化的就是精神力。

    能够驾驭神圣斗气固然可喜,不过最令卜哥兴奋的是,他现自己只要吟诵祈祷文,就立刻会进入那种类似于空明的状态。

    卜哥以前在特鲁贝尔的教堂里做祈祷的时候,就隐约进入过类似的状态,只是那时候并不稳定,时灵时不灵。

    这十有**不是意外的结果,应该也是教廷珍藏的一种秘法,这种秘法的目的就是人为制造类似空明的状态。

    连这都做得到,卜哥越感觉到教廷的高明。

    他记得那只兔子还说过,在教廷,这类秘法还有很多。

    教廷的秘法分成明暗两类,明的掌握在圣骑士团和祭祀团的手里,暗的掌握在宗教裁判所和暗影卫手里,明的秘法有三百五十七种,暗的秘法,兔子只知道宗教裁判所的手上,就掌握着差不多一千一百多种。

    六戒加持只不过是所有秘法当中,中等偏下的一种。

    怪不得历次东征都以教廷为,而且沙民就算有巨灵帮忙,也始终处于下风。

    在此之前,他一直感觉有些奇怪,那些巨灵几乎是不可战胜的,为什么沙民会被打得那么惨?

    但是现在,他有些明白了。巨灵确实很强,但是巨灵的数量毕竟太少,而教廷依靠那众多秘法,很容易就可以制造出一支无敌兵团。

    卜哥在自己的营帐之中适应着新的力量。

    他把那种类似空明的状态,称作为「净」的状态,因为圣典上说,人心充满了污垢,需要时常净化,只有净化之后,才能够充填神的光明。

    的状态,他能够做出完美的动作,但是在空明的状态,他似乎能够掌控四周一切。隐约中,好像一个是天使在操纵他的身体,而另外一个却是神在操纵。

    正当卜哥沉迷于新的力量之中的时候,帐篷的门突然掀开了,老毛拉哈塔卜急匆匆走了进来,他是听那两个女仆说卜哥醒了,所以赶过来看看。

    一进入帐篷,老毛拉的眼睛就一亮,他的眼神何等毒辣,之前又对卜哥所知甚深。

    「你得了什么奇遇?」老毛拉惊问道,一天之前,卜哥在他眼里还只是浑身戾气、力量散乱的三流魔武者,没想到醒过来之后,就变成了气息内敛、心境空明的高手。

    这反差实在太大了,如果只是吐一口血,睡一觉,就能够有这样巨大的变化,他倒也想试试看。

    「奇遇没有,倒是被气了个半死。」卜哥嘴角挂着一丝苦笑的状态之中,他已经将一切都想明白了,那时候的脑子特别清醒,自我情感被彻底抹杀,他彷佛在分析别人的事情。

    结论是他的实力太差,只有弱者才希望得到别人的承认。

    他也已经明白,自己之所以接二连三遭到打压,是因为鲁普奈尔已经太过拥挤,有人不希望他这样的人再挤进来。

    仁慈的主在关上门的同时,肯定会在另一个地方开一扇窗。非常幸运,三角地似乎非常适合他,他应该把这里作为自己的根基,牢牢控制住这里,经营好这片土地,其它的事情,到时候再说。

    对卜哥的回答,老毛拉深思片刻之后点了点头,嘴里说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虽然体系不同,但是修炼过程中可能遇到的情况却差不多,心绪异变引起反噬却因祸得福,境界得以突破,这种事情并不罕见。

    祈祷的钟声打断了卜哥和老毛拉之间的交谈。

    到这里之后,卜哥一直都未曾祈祷过。

    港口既然驻扎着圣骑士团和祭祀团,自然就会有临时的教堂。

    教堂其实只是一顶敞开式的帐篷,里面已经挤满了人。前来祈祷的什么样的人都有,数量最多的是士兵,战争时期,士兵总是非常虔诚,想必是希望神能保佑他们可以活着回家,但商队以及佣兵的数量也不少,数量最少的是水手,水手大多信仰海神。

    卜哥来晚了,他不想惊动别人,所以选择了一个清净的角落,远远地在那里吟诵祈祷文。

    教堂的四周弥散着惊人的神力,这些神力甚至凝聚成了一条光柱,只是普通人看不见。卜哥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惊人的祈祷仪式,只能说里面的那些圣骑士和祭祀实在太强了。

    刚刚苏醒的他,就像是干涸许久的土地,贪婪地吸取着信仰力量,这些信仰力量迅地转化成为神力。

    突破境界之后,他还不知道自己神力的容量是多少。

    祈祷仪式的时间是半个小时,整整过去一刻钟之后,卜哥仍旧没有神力被充满的感觉,这让他感到颇为惊讶。

    这已经是原来的好几倍了,怎么可能一下子增加那么多?

    突然卜哥想起,马罗尼克帮他引导出神圣斗气之后,他的神力不但没有增加,还减少了一些。

    他当时以为神圣斗气就是这部分神力转化而来,所以没有在意,现在看来,靠外力引导出斗气真不是一件好事,不但有巨大的隐患,原本该得到的好处也大幅缩水。

    这一次神力一下子增长那么多,恐怕是因为把上一次的不足,也一起补了进来。

    在祈祷快要结束之前,卜哥总算是把神力都补充满了。

    不过他的收获并不只是补满神力这么简单,以前主持祈祷仪式的是普通的神父所以看不出什么奥妙,但是这一次,教廷里面聚集着一群圣骑士和祭祀团成员,那都是些拼命苦修的人物。

    这些人将信仰力量转化成为神力的度快得异乎寻常,如果有他们那样的转化度,他只需要五分钟就可以把神力补满。

    而且这些人的神力也有些不同,凝聚而精纯,用这种神力施展神术效果肯定也不同。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倒是很想找个圣骑士或祭祀询问一下,可惜他不敢。他的一身能力来得诡异,当初申请六戒加持,就让他冒了一身冷汗,随着实力越强,他对教会越忌惮。

第四章 暗流再袭

    港口和拉波尔人的营地之间的一块空地成了交易的场所,交易的规矩同样按照当初卜哥和紫袍毛拉商议定的方式进行着。

    双方的货物只定等级,不谈价格,交易当中根本不允许讨价还价,原本以为这样就不会引起争执了,没有想到刚开始交易不久就大吵了起来。

    拉波尔人几乎全都跑了出来,对面港口里面的人也感到事态严重,随着阵阵金属碰撞声,一队重甲步兵登上了最周边的工事,那座吊桥上更是站了一排圣骑士,这些圣骑士穿着白色的圣铠,就差刀剑出鞘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张飞毯由海边疾飞而来,飞毯的后面坐着卜哥。

    「怎么回事?」卜哥大喝了一声,从飞毯上跳了下来。

    真正对峙起来的是两边的商人,其它人一开始只是围观,后来气氛越来越糟糕,这才互相产生了敌意。

    两边对峙的商人全都认识卜哥,立刻让出一条通道。

    先开口的是拉波尔的商人,也没有一个为的,呼啦一下全都跑到卜哥面前诉起苦来:「尊敬的大人,这些人做生意实在不讲道理,他们运来的粮食全都是散装的,这让我们怎么运回去?」

    另一边的人大部分是卜哥以前手下的走私贩子,所以也不敢失礼,连忙说道:「大人,这一次交易的都是粗粮,这种东西从来都是散装,如果做木箱的话,箱子的价钱恐怕比粗粮本身还要昂贵。」

    听到这样一说,卜哥顿时感到头痛了。买粗粮是他的建议,因为粗粮数量多而且价钱便宜,更加重要的是容易筹措,西迁的拉波尔部落也不反对,这才做出的决定,没有想到还有这个问题。

    制作箱子的钱倒是可以和拉波尔人商量,这帮阔佬应该不会在乎这几个钱,只是时间来不及。

    「我在法克也买过粮食,我记得有麻袋。」卜哥回忆着以前的事。

    「那是精粮,只有价格高的精粮才会用密织麻袋来装。」一个商人立刻说道。

    卜哥突然想起,芭瓦德维伯爵送给他的那本建筑书中,有很多地方用到麻袋,这东西价钱便宜,用途也广。

    「别管这些,你们有没有办法,先帮我弄一船麻袋来?我同样给钱。」卜哥吩咐道。

    一听到有生意可做,那些商人顿时兴奋起来。

    「眼前怎么办?」拉波尔族的商人问道:「他们来回要半个月,族人们等着粮食救急呢。」

    卜哥看了一眼两边,两边的人大眼瞪着小眼,谁都不开口。

    卜哥高声喊道:「办法肯定是有的,我这里悬赏,谁能够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就让他第一个挑选货物。」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招永远管用。果然话音刚落,刚才还看拉波尔人笑话的走私贩子们立刻冥思苦想起来,有的仰头看天,有得低头在地上画来画去,有的踱着步,有的挠着头。

    突然有人说道:「干脆把这些粗粮磨成粉,做成一张张烤饼怎么样?」

    卜哥的眼神一瞥,立刻认了出来,说话的人是镇上的一个走私头目,虽然有点印象,不过以前不太注意。

    卜哥将此人记在了心中。

    被这个想法一启,拉波尔人里面也有人开窍了,顿时七嘴八舌响成了一片。

    「对啊,这里有那么多石头,在石头上就可以摊饼,连火都用不着。」

    「干脆把粗粮磨成面粉,然后做成饼块!」

    「用不着磨,那太麻烦,干脆煮熟之后用锤子敲,打成米糕再晒干。」

    「用不着磨,不过可以先用石碾,碾一下,再打成米糕,这样度会快得多。」

    「……」

    办法是越来越细,为的几个拉波尔人甚至已经忍不住先跑了,这里有的是人,不过石碾和打米糕用的石臼都需要现做。

    那位第一个想出办法的人走到卜哥面前:「大人,您说的话算不算数?这一次交易,我第一个挑货?」

    卜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像是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吗?」

    意外的问题总算是解决了,交易正常进行。

    这边一条船已经驶离港口,前往最近的大城市求购麻袋,那边拉波尔人一起动手,处理粗粮。

    原本卜哥还在想要从哪里去弄石碾、石臼,没想到拉波尔人直接找毛拉召唤出沙丘之主,片刻间就将一块小山一般的巨岩磨成了光溜溜的石碾。

    石臼更加简单,沙丘之主在另外一块山岩上磨了一会儿,地上顿时出现了几排石**,每隔十米一个,每个石**的直径都有两米。

    这边在做石碾、石臼,那边已经开始煮粮,运来的粗粮各种种类都有。

    荞麦、燕麦、大麦、黑豆、高粱、粟,这些都是穷人的食物,卜哥以前也经常吃,对富人来说,则是养鸡、鸭和喂马的饲料。

    拉波尔人想出的煮粮办法让卜哥大开眼界,就看到两个怒雷暴君卷起一座十几米高的荞麦山,过了片刻,火焰魔神也加入了进去,一时间雷光闪烁,火云滚滚,那声势让所有在场的人都心惊胆战,彷佛天都要塌下来了似的。

    片刻之后,一大坨白糊糊软绵绵的东西,落在了一块光可照人的巨岩上,一个云巨灵推着石碾,将那坨软白东西来来回回碾了几十遍。

    最后的工作由飞石巨灵完成,看到这个满身岩石的大怪物同时操纵着几十个直径一米的石球「吧嗒吧嗒」的打着米糕的时候,卜哥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这家伙是特鲁贝尔城里所有人的噩梦,一圈城墙都是毁在它的手里,此刻却在干着拉波尔妇女的工作。

    这边是巨灵们的表演,那边交易也已经开始。

    第一个挑货的就是卜哥昨天许诺过的那个走私贩子,这家伙挑的是香料,装满一船香料运到法克,利润比什么都高。

    香料的利润虽然没有瓷器和丝绸丰厚,但是胜在量大,而且香料容易出手,不像瓷器和丝绸只有富人才会购买,其中的精品更可能在店里压上很久,才被识货的人买走。

    除了此人,其它商人全都按照所属家族的地位排列,走私贩子们大多排在后面,不过他们也并不在意,就算排在后面拿货也肯定能赚得暴利。

    这种来自东方的货物,以前就算能够到他们手里,也肯定经过了好几手倒卖,别人吃肉,他们最多喝汤,这一次他们是真正的吃上了肉,还是最肥腻的那种。

    卜哥离开了一年,说实话,纳加镇的走私贩子已经有点淡忘他了,但是这下子,走私贩子们再不敢忘记卜哥这个存在了。

    特别是那几个一直都和卜哥有联络的走私贩,更是因为关系亲密而吃得嘴角流油,这几个人越庆幸当初没有和其它人一样放开这条粗腿。

    香料很快被拿光了,商人们转向茶叶,这两种货利润高、量大,而且出货又快,是商人眼里的最爱。

    再接下来是丝绸,然后是瓷器……

    「还算满意吗?」卜哥站在拉波尔族的商人群里问道。

    「满意、满意,这下子阿布桑大人的压力就要小多了,说实话,部族联盟之中有很多人并不看好他。」为的商人点头哈腰地说道。

    「这还只是开始。」卜哥很平淡地说道:「你们西迁损失了太多的财物,我们因为仓促之间也没有什么准备,交易的规模有限,等到下一次交易,你们从东方带来更多的货物,我们也准备足够多的物资,那时候才是真正的交易。」

    「那是,那是。」这些拉波尔商人连连点头。

    「我给你们介绍几个人。」卜哥说道,他领着那几个商人沿着护城河而行。为了出入方便,埃德在工事外面搭了几顶帐篷,也只有他有这个胆量和面子。

    卜哥让拉波尔商人等在外面,自己先钻进了帐篷,帐篷内除了埃德还有十几个人,全都是芭瓦德维伯爵手下的执事,不过这些执事比埃德和凯斯低一个等级。

    当初为了控制纳加那里的走私贩子,进而控制法克的走私通道,才让埃德和凯斯两位执事去帮卜哥的忙。

    而这一次比当初更重要,控制这条贸易线路,简直能够控制东西方的贸易,伯爵以前做梦都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机会,现在天上掉下馅饼,他拼命挤出了这十几个执事已经是极限了,再抽人,法克那边就会运转不灵。

    卜哥笑着说道:「你把帐篷设在这里居然没有人管?」

    埃德老头同样轻笑了一声:「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四万援军之中,一半是内阁控制的地方驻军,一半是雇佣兵,真正依靠的是舰队,而舰队一直都和内阁关系密切。」

    卜哥沉默不语,幸好他原本就没有指望援兵,要不然就凭这支杂凑队伍,恐怕特鲁贝尔城里又要多出四万难民。

    埃德的帐篷里面放着一些特殊的货物,这些全都是伯爵专门准备的。

    打通这条贸易通道并不容易,能够将资本渗透进来更不容易,西迁的拉波尔人是因为暂时的困难,才让他们加入进来,等到拉波尔人恢复过来,肯定会收回贸易通道的控制权。

    所以伯爵打算趁现在的机会,在东方设立一些贸易点。

    埃德让人搬了十几个箱子过来。

    打开其中的一个,箱子里面的东西让人眼光亮,里面一格格的,每一个格子中都放着一件珠宝。

    整整一箱的珠宝,这要值多少钱?

    突然卜哥看到了其中的一串项链,他感到有些眼熟,拿起了仔细一看,果然是他当初的练手之作。

    卜哥心头一动,他一层一层地看了下去,果然还有不少他的作品,不过都是他的作品之中比较差的。

    虽然只打开了一个箱子,卜哥猜测其它箱子里面应该也有。

    物以稀为贵,当初他经验不足,而且为了筹钱制作了太多珠宝,其中有精品,也有稍微次一些的东西,伯爵肯定是将稍微次一些的挑了出来,趁这个机会弄到遥远的东方去,以便保证留下法克的全都是精品。

    卜哥抬头看了埃德老头一眼,老头似笑非笑,说明他早就知道这件事。

    将帐篷外的拉波尔商人叫了进来,卜哥退到一边,接下来没他的事了,埃德老头可以把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这箱珠宝的价值等于十几箱的金币,重量更是轻得多。

    伯爵能够想到这种办法,确实了不起,能够筹措到这些珠宝,更加了不起。

    这也是无奈之举,在法克,完全可以用黄金券这类东西,来代替大量的货币,就算是在西方的各国之中,也可以请教会做中间人,用信用券的办法,进行大宗的交易,可是进入三角地之后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所以,只能挑最贵的东西作为货物,这总比带着几百车货物远行几万里要好得多。

    那些拉波尔商人将箱子的珠宝一件件取了出来,拉波尔部落虽然现在看上去很落魄,但是没有受灾之前却是不折不扣的阔佬,控制着东西方的贸易,这些拉波尔商人什么东西没有见过?眼睛一个比一个刁毒。

    取出这些珠宝是为了估价。

    卜哥在一旁冷眼旁观,他最关心的是他制作的那几件。

    很快,那几件珠宝就被挑了出来,拉波尔商人一边估价,一边在给这些珠宝分档次,卜哥的珠宝大多被归于顶级一类。

    估出的价钱让卜哥感到心酸,比他当初卖出去的时候高多了,看来这些商人比他更了解他的手艺的价值。

    闲着没事,埃德走到卜哥身边说道:「伯爵让我问您有什么打算?他相信您不会愿意重新去当一个无足轻重的外交官。」

    埃德并不知道卜哥在危机之中扮演什么角色,才说得那样轻松。

    卜哥没有回答,从昏睡中清醒过来之后,他一直在思考。

    曾经有一度,他想过放弃法克,既然法克王国容不下他,为什么他就不能够去寻找一片容得下他的天空?

    但是冷静下来再一想,或许只有天堂,才是永恒的乐土,只有在那里,每一个人才拥有属于自己的天空。

    在这污浊的人间,想要获得一片天空,只有自己去争。

    王国对他不公,没有给他应得的,那么他完全可以用王国的名义,去获取属于自己的东西,弥补损失。

    现在听到埃德带来芭瓦德维伯爵的询问,卜哥笑了。

    他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得到,至少在别人的心目中,他的价值大大提升了。

    「战争可能会很快结束,不过被拉波尔人围困的状况,一时之间不会解除,就算给我一个正式的总督也没有意义,我还是想当我的外交官游走于各国之间,顺便看看能不能把商路拓展得更广一些。」

    卜哥并不打算放弃外交官的身分,而且当初伯爵替他谋求来的这个外交官身分,自由度极大。

    「除此之外,我还想要一个小镇,用不着太大,像纳加差不多就可以了。」这才是卜哥真正的要求。

    清醒之后他一直在问自己,什么才是他最需要的?

    答案毫无疑问只有一个,那就是领地。

    他必须拥有一片合法的领地来构建他的根基。

    「你看中的不会是这座港口吧?」埃德问道:「伯爵恐怕帮不了你的忙,这个港口太过敏感,当初法克和波赛米亚、奥德雷两国商量好了的,谁都不能够占领这里,所以港口才会这样荒凉,要不然这里早已经是一座城市了。

    「现在就算法克已经和那两个盟国翻脸,仍旧不可能将港口封给任何人当作领地,因为这个港口是用来讨价还价的最好筹码。」

    卜哥摆了摆手:「给我,我也不敢要,这里是6地,拉波尔人只要过来一个部落,港口很可能就丢了,如果这里也有一座战争魔导器,或许我会考虑。」

    埃德倒是能够理解,除了特鲁贝尔,三角地的城市全都被攻破了,其它几座被攻破的城市,并不比特鲁贝尔差,同样有巨型战争魔导器保护,却仍未守住。

    卜哥说道:「离这座港口不到十海浬的地方有几座岛屿,我查过了,这些岛屿属于无主之物,法克想要将它们拿下来非常容易,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伯爵能够帮忙把这些小岛划到我的名下。」

    这几天,他整天让老毛拉哈塔卜带着他四处飞行,就是为了寻找一块合适的领地。

    那几个小岛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不毛之地,比纳加镇外的那些沙洲都凄惨得多,岛上只有沙子,寸草不生,连一块泥土都找不到。

    「如果这就是您的意愿的话,我会帮您联系伯爵大人。」埃德说道。

    几座小岛孤零零地被一眼望不到天边的大海包围着,岛上一片金黄。

    如果单单从景色来说,这里确实充满了诗情画意,不过要住在这里,就实在太荒凉,也太小了一些。

    这些沙岛之中最大的一个,也只有一公里长,最宽的地方也仅两百米。

    最重要的是,在这种沙岛上,不可能有淡水。

    卜哥踩在沙地上,身后跟着那个老毛拉,不远处铺着一块飞毯,他登上这座小岛是为了进行实地勘察,以前在空中匆匆一瞥,只是看到有这样几座小岛。

    卜哥问道:「下面是什么?是沙子还是岩石?」

    老毛拉转过头朝着身后的流沙巨灵指了指地下,吩咐了几句,巨灵呼的一下没入沙中,就像是潜水一般。

    过了片刻,巨灵的脑袋从沙子里面冒了出来。

    「往下一米就是岩石。」老毛拉说道:「这里以前想必是暗礁,沙子吹到这里沉积下来,就成了沙岛。」

    卜哥走到海边,海水的颜色有深浅,深的地方一片湛蓝,水浅的地方呈现出浓淡不一的绿色。

    纳加小镇旁边也是浅海,在纳加住久了,卜哥一眼就能够凭水的颜色看出深度,这里水浅的地方连半米都不到。

    朝着远处看去,他此刻所站立的这座最大的岛屿,和另外两座稍微小一些的岛屿相差不过数百米,构成了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

    这形状让他想起了在纳加小镇修造的人工沙岛,那座弯月形的主岛。

    如果将眼前这三座岛屿连接起来,留下一个出口,这同样也是一个月牙小岛。

    卜哥并不是因为形状优美而特别喜欢月牙形的岛屿,更重要的是因为月牙形的小岛是天然的港湾,能躲避风浪,也容易防守。

    打开地图,这里离港口差不多有九海浬,从海面看不见港口的踪影,但是距离并不算远。

    「你的巨灵能帮我在海底开采一些岩石吗?」卜哥问道,他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念头,是因为他看到那些巨灵制作石碾、石臼是那么容易。

    「你当它是苦力?」老毛拉异常不满。

    「巨灵既然能够帮忙打糕,为什么不能够帮忙开采一下石料?」卜哥笑了起来。

    「你是打算让它帮你填海吧。」老毛拉说道,他们先是智者,然后才是魔法师,看到卜哥的眼神,怎么可能猜不到卜哥的想法:「开山裂石是沙丘之主的特长,我的流沙巨灵更擅长慢慢侵蚀。」

    卜哥退而求其次:「帮我运送石块总可以吧。」

    老毛拉说道:「给我一个理由,我说过替你服务,但是没有说过无条件的服从你的任何命令。」

    卜哥并不在意,他有让老头无法拒绝的理由:「那些杂粮做成糕饼虽然是好办法,但是能够像原来那样放得长久吗?这种办法一时应急还可以,难道你们打算一直这么干下去?再说运输的问题也是如此,不可能每一次都让巨灵在一旁护持。」

    「你有解决的办法?」老毛拉可不像港口的那些人一样小看卜哥,只有曾经是敌人的他们,才真正知道这个人的智慧的可怕。

    「利用那条河。」

    「这不可能,那条河的水太浅。」

    「我以前住的地方水也很浅,不过我们仍旧有办法运货。建造吃水浅的船只是我的专长。」

    卜哥这一次的话并不假,吃水浅的船有特殊的造法,当初是巴米尔偶然现了其中的关键,之后卜哥又找了一群经验丰富的造船技师和老船工,终于整理出了一套完整的方案。

    老毛拉自然明白河运的便利:「如果真的能够做到,我可以帮你,不过你还是得告诉我为什么要填海?」

    「这里很快就会成为我的领地。」卜哥用手划了一圈,彷佛这里已经属于了他一般:「我打算填海,把三座岛连起来,成为一个月牙形的港湾。

    「装满散货的船,可以在这里直接将货卸到吃水浅的船上,然后通过那条河,一直运到特鲁贝尔。当然,你们希望的话,也可以沿河再往前走。」

    老头想了半天,最后点了点头。

    「走吧,既然决定了就早一点动手,为了我的领地,也为了你的族民。」卜哥转身朝着飞毯走去。

    三角地西侧是戈壁,往东渐渐变成了沙漠,港口就在戈壁的边缘,这里别的东西不多,岩石到处都是。

    卜哥让老毛拉驾驭着飞毯在空中转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一片紧靠着海边的悬崖。

    悬崖由质地坚硬的玄武岩构成,高十几米,悬崖下海水不停地拍击着崖壁,撞碎的海浪化作数米高的水花,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凶险的地方。

    卜哥站立在悬崖之上,手里持着一条长鞭。

    当初在鲁普奈尔的集市买到的这条鞭子,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虽然是一条鞭子,但是名字却偏偏叫做「裂山锤」,当初买下它只为好玩,没想到也有用到的一天。

    魔力被源源不断地注入鞭子,卜哥感到鞭梢在微微震动着,果然像巴米尔当初说的,这东西是将魔力转化为震动波,这种震动波能够渗透入岩石的内部,一旦遇到缝隙就会暴,让细碎的缝隙变成大的裂缝。

    海边的悬崖原本就分化得厉害,里面布满了看不见的缝隙,卜哥猛地挥舞起鞭子,抽了下去。

    只听到「喀」的一声,卜哥的脚下突然间显露出一条裂缝,裂缝最宽的地方能够插进一张纸片。

    感知了一下鞭子里面剩下的魔力,卜哥立刻知道,刚才那一击差不多相当于一爆炎。

    一爆炎打在这种岩石之上,恐怕连一个焦痕都不会留下,但是同样的能量全都送入岩石的内部,却可以让它崩裂。

    卜哥随手又抽了一鞭子,他并没有抽在原来的地方,而是往左侧偏开了几米。

    又是一道裂缝,这一次的裂缝更大,随着一阵嘎吱嘎吱的轻响,两边的裂缝渐渐连接在了一起,突然间,大块的岩石崩落下来。

    「轰!」

    巨大的岩石砸落在海里,溅起巨浪甚至比悬崖还高。

    就在岩石崩落的那一瞬间,卜哥跳开了,他脚上穿的那双靴子能够让他在空中短距离行走。

    卜哥站在崖边朝着底下张望,就看到一团黄褐色的浊浪在海水中翻滚着,片刻之后,砸落海中的那些岩石浮了起来。

    那团黄褐色的浊浪就是老头的流沙巨灵,沉重无比的岩石被它轻而易举地搬了开去。

    这样做是为了让下一块山岩不至于撞上,卜哥需要的是大块的岩石,一堆碎石可没有什么用处。

    看到岩石被卷到几十米外,卜哥继续刚才的工作。

    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悬崖成片坍塌,掉落海里,一开始还只是靠边缘的岩石,因为风化严重,边缘的岩石比较细碎,渐渐地,开采的岩石越来越靠里,崩落的岩石的块头也越来越大。

    这种枯燥的工作持续了一整天,到了晚上涨潮的时候,卜哥停了下来。

    那团黄褐色的浊浪卷起大批的岩石,或沉或浮地朝着小岛而去,这些岩石怕有数百吨重,却被它一次运走,让卜哥不能不佩服。

    各种巨灵之中,流沙巨灵不愧为力量第一。

    他听老毛拉提起过,如果流沙巨灵能够再进化一阶,就会变成吞噬君王,到了那个时候,它的力量甚至能够移山倒海,改易地形。

    披上鱼人鳞甲,卜哥在海上漫步而行,他指点着流沙巨灵将一块块巨大的岩石沉入海里,大块的岩石放在底下,上面充填稍微小一些的岩石,等到石块放完了,他又让巨灵从附近的海底搬来大量的泥沙覆盖在岩石上。

    虽然还未曾进化成吞噬君王,流沙巨灵已能简单地改变地貌,转眼间一圈由沙组成的暗堤,将三座岛屿连接在了一起。

    一个星期之后,一座新月般的港湾大致成形。

    卜哥就等着芭瓦德维伯爵帮他弄来领地的证明,可惜世事永远都不会像他想象之中那样美好。

    当他将海岛大致弄成自己想要的模样的时候,芭瓦德维伯爵的回信终于到了。

    信是由一只毛色纯黑的魔鸟带来,由这样一只鸟送信,本身似乎就预示着事情非常糟糕。

    卜哥只是看了一眼,就将信放下了,他的怒气再一次涌了上来。

    幸好经过上一次的事件,他对于克制情绪越来越擅长了,再加上境界的提升,也让他多了一丝沉稳。

    他将信重新打开,仔细读了一遍。

    法克想要得到那几座岛屿非常容易,和周边的几个国家打了个招呼,就把那些小岛给拿下来了,连此刻已经撕破脸皮的波赛米亚和奥德雷也没有多说什么。

    法克要求那几座岛屿的拥有权,是以保证舰队安全的名义,这完全说得过去。

    原本提出建议的是芭瓦德维伯爵,事先也说好了将这几座岛屿封赏给卜哥作为领地,但是等到岛屿拿下来之后,情况却突然间变了。

    统帅部不知道怎么插了进来,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几座岛屿的封赏权落到了他们的手里。

    还没有等芭瓦德维伯爵做出回应,统帅部就急不可耐地扔出了一连串的军功奖赏,那几座岛屿自然而然被拿了出来作为奖品。

    驻守特鲁贝尔的第三兵团,包括团长戈斯维恩在内,总共十五个人得到了贵族头衔,其中的七人还得到了领地,每人一座小岛,这七人里面还包括了卡修。

    没有得到领地封赏,有些出乎卜哥意外。

    他没有想到连这种荒岛都有人抢夺,但是事先也有所预料,按照法克的封赏规定,只有获得军功的武官才能够得到领地。

    卜哥拥有总督头衔,算是半个武官,但是他毕竟是代理总督,统帅部和他有仇,不算他军功也在情理之中。

    那几块领地落在戈斯维恩和其它的骑士手里,同样也没关系,他们已经签署了委托书,卜哥仍旧可以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他至少有把握在戈斯维恩和另外六个骑士活着的时候,不会出任何问题。

    他并不打算考虑得更远,这几座岛屿确实很有用,不过十年或者二十年后情况就难说了,各国不可能永远容忍拉波尔人占据这片土地,等到拉波尔人离开,这几座小岛就没那么风光了。

    卜哥原本也只是打算用这几座岛屿当作跳板,他的目标仍旧是6地。

    他想用五到七年的时间将岛屿经营好,让人感到垂涎欲滴,然后想办法引诱法克上层,给他换一块领地。

    他的计划设想得非常周密,但是无论如何都未曾想到结果却会是这样。

    他的功劳被彻底抹杀了,内阁送上去的封赏请求,被宫廷直接转给了统帅部,让统帅部负责核实确认。

    这是谁都未曾想到的事情。

    信写到这里,伯爵似乎也很无奈,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了一句:「都鲁普奈尔有一股暗流涌动。」

    卜哥看完信无话可说,他轻轻挥了挥手将信化为一堆灰烬,然后坐在那里陷入了沉思。

    芭瓦德维伯爵曾经提到过有这么一股暗流,这股暗流的依靠应该就是两位王子,考虑到国王陛下的年纪,这股暗流似乎已经涉及到未来的王朝更替。

    只是他有些无法想象,这些大人物为什么锁定住他这样一个小人物?

    以前将他变相流放还好说,毕竟理由非常充分,法克禁止私斗的法令摆在那里。

    但是这一次可不同,他毕竟是法克的功臣,还是在一场对抗异教徒的作战中建立功勋,最重要的是很多人都知道他做过些什么。

    有些东西可以压制一时,不可能压制一世。

    平复下怒气,卜哥的神情越来越冷,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既然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必须要我来处理,我打算回特鲁贝尔。」

    老埃德也没有说什么,他知道现在的卜哥,并不需要别人的安慰,安慰也没有用处。

    当卜哥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情突然间变得轻松了许多,轻轻一步跨出帐篷。

    「帮我给伯爵带一句话,我很感激他替我做的一切……」

    话音落下,卜哥已然远去。

第五章 自我谋划

    「这也未必是什么坏事。」

    说这话的是那只兔子。

    一回到特鲁贝尔,卜哥就把那几个自己人召集在了一起,他把最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此刻有资格被他当作是自己人的,除了原来的托尔和巴米尔,以及那只兔子,又多了个马罗尼克。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卜哥对马罗尼克却很信任,因为这个人根本就不会被任何人收买,他做不到,其它人同样也做不到。

    马罗尼克是那种无牵无挂,不喜欢拘束的人,说得好听一些叫浪子,说得难听一些叫流浪汉,不过他很守承诺,也挺看重义气。

    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卜哥就没有想过让此人成为手下,因为那不可能,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就像是鹰一般孤傲。

    他将这些事说给马罗尼克听,另一个原因是希望马罗尼克能够继续帮他。当初把他送到特鲁贝尔,马罗尼克其实已经可以抽身离开,因为一开始的协议就是保护卜哥到达目的地。

    之后留下来帮卜哥守城,绝对算得上是很讲义气的了,现在危机解除了,马罗尼克有充分的理由离开,像他这样身手的佣兵,想找一个雇主并不困难,但此刻卜哥却非常希望马罗尼克能够留下。

    卜哥的遭遇毫无疑问让这里的每一个人感到郁闷,只有那只兔子例外,在刚才听卜哥说的时候,牠的眼珠子就在不停地转着,卜哥一说完,牠就突兀地扔出了这样一句话。

    「未必是坏事?」卜哥沉吟着,他琢磨着兔子说这话的意思。

    「那几座岛很富饶吗?」兔子问道。

    卜哥就像是被电了一下似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他的这只魔宠一下子帮他点出了其中的关键。

    那几座岛屿又小又荒凉,除了他之外,谁会看中那种地方?

    或许有一个人可以,那就是芭瓦德维伯爵,伯爵完全可能从这几座岛屿的地理位置,猜测出它们所拥有的价值。

    一个念头顿时跳了出来,会不会是芭瓦德维伯爵看中了那几座岛屿,所以耍了这些手段?

    卜哥稍微思索了一下,就否定了这种可能。芭瓦德维伯爵不可能完全猜到他的计划,那个计划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实现的。

    那几座岛不加扩建根本没有用处,而想要扩建,没有流沙巨灵和那条开山破石的鞭子,又要花费无数人力和时间,单单建造费用也将是个天文数字。

    再说这几座岛屿就算成为他的领地,想要展起来,也必须芭瓦德维伯爵的帮忙,伯爵想要控制一切,有的是办法。

    卜哥自认此刻的他似乎还没有产生异心,而且从伯爵对待他的态度来看,他的利用价值只有增加而没有减少,伯爵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因为一些还无法确定的利益而逼着他背叛。

    既然这种可能性不大,那么肯定还有另外的原因。

    卜哥喃喃自语道:「我好像有再一次被当作枪来使的感觉。」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就是被当作枪来使了。」兔子像以往那样毫不留情。

    既然得到了肯定,卜哥立刻顺着这种可能,思索了下去。

    「不知道你对爵位和领地封赏的程序有没有了解。」兔子指点道:「只要涉及到领地封赏,第一步肯定是勘察。

    「长老院会派人勘察,因为爵位和领地封赏由他们管,内阁会派人勘察,因为领地划分事关人口、居民和税务管理。勘察之后才能够决定这样封赏是不是合适,然后递交给国王通过,最后还要在贵族院备案。」

    「你的意思是说,没有人勘察过那几座岛屿?」卜哥喃喃自语着:「那几座岛对其他人来说一点价值都没有。」

    卜哥一步一步地理顺着思绪:「统帅部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就匆匆忙忙地动了手脚,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又为什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制造一份假的勘察报告并不困难,那东西又用不着归档。」兔子在一旁信口说道。

    卜哥立刻被点醒了,如果有这样一份勘察报告的话,肯定是内阁一派的人造的,这份勘察报告不可能送去给统帅部的人看,所以长老院中肯定有人在帮统帅部。而且这个人还是一位大佬,要不然动不了这样的手脚。

    突然卜哥想起那两位王子,或许此事的背后还有王室的意思。

    不管这些人在中间动了什么手脚,又进行了什么样的交易,最终的结果是:戈斯维恩和另外六个骑士,每个人得到了一座一钱不值的荒岛。

    等到封赏的结果下到特鲁贝尔,戈斯维恩和那六个人肯定会去查看他们的领地,当他们看到所谓的领地只是一堆荒岛的时候……

    卜哥完全可以想象,那将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被拉波尔人团团围困,整天在生死之间挣扎,特鲁贝尔的军人就像是时刻绷紧了弦的弓一样,已经到了折断的边缘。

    胜利和此刻暂时的和平,以及贸易的获利,让军人们的情绪从低谷抬升到高峰,紧随而至的封赏,将会把他们推到喜悦的顶点。

    但是当他们看到那几座荒岛,从巅峰被砸落深渊的他们,不知道有几个人能够承受住这样的打击,更不知道有几个人能够保持情绪不失控。

    以此刻三角地敏感异常的局势,前线军官的集体暴,根本不可能被掩盖下去。只要一调查,因为涉及领地封赏,长老院和贵族院必然会被牵扯进来。

    到了那个时候,所有的卷宗都会被重新翻找出来,十有**会暴露出更多东西。

    比如是谁扣押下了功勋记录,是谁将核实功勋的权力划给了统帅部,又是谁将他对那几座小岛的领地申请,擅自挪到了统帅部提名的人员的头上!

    不过最关键的是,这件事将王室成员牵扯了进来。

    如果是平常的案件,可能会被掩盖下去,但是事关三角地的战况,同时又事关领地封赏,这种属于国家稳定基石的问题,谁都没有胆量掩盖。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丢卒保车。

    这种时候,想要保住王室的名声,王室之外的其它人,十有**会成为筹码。

    卜哥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就是政治,一场将所有的人都算计进去的游戏。

    从风格看来,设计这个圈套的绝对不是芭瓦德维伯爵,伯爵同样高明,同样滴水不漏,但是伯爵没有那么狠辣。

    维郝雷登侯爵,卜哥的脑子里面突然间闪现出这个名字。

    虽然对这位内阁总理大臣阁下没有什么认知,卜哥却也听说过这位的名声,维郝雷登侯爵的狠辣无情是相当有名的,甚至连他自己也承认,他从来没有朋友,只有敌人和合作者。

    「我应该怎么应对?」卜哥问道。

    「你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兔子说道:「或许这是最好的选择。」

    卜哥思索了好久,最终确认兔子说的话一点没错,故作不知,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既然这是一个圈套,等到计划成功,那几座荒凉的小岛自然是烫手的山芋,到时候只有扔给他。而且有了这番波折,不管是内阁出于补偿的心理,还是长老院想要有所交代,都会给他额外的好处。

    卜哥抬头看了一眼其它人的反应,巴米尔对此一如往常漠不关心,马罗尼克的眼神之中却隐约带着一丝不以为然。

    卜哥同样也不想选择这条路。

    如果是以前,他或许会得过且过,但是这场战争,将他塑造得刚强了许多,特别是他手握碎山雷的圆筒,以同归于尽威胁那些拉波尔领的时候,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他彷佛获得了新生,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他了。

    「还有没有其它的选择?」卜哥问道。

    「你也可以和另外一边合作,我相信,当前线的军官暴出无边怒气的时候,统帅部、长老院和宫廷,肯定会立刻明白出了什么事,他们肯定能够很快查出错误的源头。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最可能的就是直接找你和解,只要答应和解,你绝对可以取悦很多人,同样也会得到很多额外的好处,爵位晋升、拥有领地都不成问题,十有**还能够得到正式的总督头衔。」

    卜哥看着那只兔子,走这条路就算得到再多的好处,也是过眼烟云。

    没有伯爵的帮忙,那些岛屿永远都只是荒凉之地,至于那个总督的头衔,特鲁贝尔周围的这些拉波尔人,在三五年之内是不会撤离的,一座被围困的城市的总督,绝对没什么意思。

    而那些因他脱困的人,也绝对不会因此感谢他。

    「我想听听其它的选择。」卜哥说道。

    兔子沉默了一会儿,用爪子托着下巴想了想,说道:「还有一条冒险的办法,但你可能因此一无所获,而且还两边树敌。」

    「说来听听。」卜哥已经想到这种可能,不过以他对芭瓦德维伯爵的了解,就算被小小地得罪了,为了控制这条重要的贸易通道,伯爵还是会同他合作,只不过在合作的同时,伯爵肯定会有所动作。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维郝雷登侯爵,得罪这个人的后果很难预料。

    「找个借口离开。」兔子说道:「不管是哪一方,想要了结此事都必须找你,长老院要找你核实情况,可能贵族院也会来找你取证。如果在这个时候找不到你,虽然仍旧会做出裁决,但是那几座岛屿却没有办法处置。

    「按照惯例,法克必须把这几座小岛交出来由教会暂管,到了那个时候,你再站出来要求这几座岛屿的拥有权,并且拿出那些能够证明你的功勋的影像记录……

    「因为你对抗的是异教徒,所建立的功勋不仅在法克有效,对整个教会势力影响范围都有效,那几座岛屿十有**会归你所有。

    「但是到了那个时候,这几座岛屿就不是法克的领土,而是独立王国,你可以申请建立公国,但是这样可能遭到其它国家的进攻。

    「你也可以申请将这几座岛屿划为自由领,好处是你用不着担心遭到攻击,自由领只要保持中立,任何一国都不能进攻,坏处是你等于失去了对这块领地的所有权。」

    「没有领地的所有权,我能不能经营这片领地?」卜哥问道。

    「当然可以,自由领必须采取议会制,这是规定。按照惯例,自由领的原本拥有者肯定是这片土地的第一家族,永久占据议长职位。你可以事先找齐十二个人,一旦建立自由领,立刻组建议会,让那十二个人成为议员,至少在你这一代,你想怎么干就可以怎么干。」兔子说道。

    卜哥笑了,他以前连想都不敢想象,有朝一日居然能够成为国王般的存在,即便只是几片荒凉岛屿的国王。

    转头看了一眼马罗尼克,卜哥笑了笑问道:「我必须凑齐十二个议员,你有没有兴趣在我的领地挂个名?」

    马罗尼克倒也没有拒绝,或许是因为卜哥确实合他的脾气。他跟过很多雇主,从来没有像卜哥这样胆大而且有趣的。

    「大家还有什么可靠的人选吗?包括我在内,议会才只有五个成员。」卜哥说道。

    「牠不能算吧。」巴米尔指了指那只兔子。

    「我指的不是牠。」卜哥说道,他想的是远在纳加的坎妮小姐。

    以前的同伴除了托尔,坎妮小姐也是可以信任的一个,她也应该会愿意担任议员,以坎妮对钱财的执迷,让她管理财政倒是不错。

    卜哥突然间想起马罗尼克曾经说过,他有一个儿时的好友,两个人偶然间得到了一本有关修炼斗气的书,他们按照各自对书的理解,练成了各自不同的技艺。

    那个人是个盗圣,应该也是个厉害角色,如果能够把此人拉进来,不但又可以凑出一个议会成员,而且还可以得到一个强力帮手。

    卜哥转头对马罗尼克说道:「我记得你提到过你有一个朋友。」

    「你还是别打他的主意为好。」马罗尼克耸了耸肩膀:「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活着,就算是活着,也十有**被关在某座牢房里面。」

    「你的朋友不是一个盗圣吗?有谁能够抓得住盗圣?又有哪座牢房能够关得住盗圣?」卜哥感到有些好奇,在领悟了精神力量的人里面,盗贼一系的战斗力并不是很强,但生存力却绝对是第一。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两年之前,当时他只告诉我,他要去偷一件叫「巴格廷珍珠」的东西,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

    马罗尼克说这番话的时候,巴米尔正在喝水,但是当他说到巴格廷珍珠的时候,巴米尔一口水全部喷了出来。

    巴米尔大叫:「巴格廷珍珠?号称混乱之源的巴格廷珍珠?」

    「能够帮我解释一下吗?」卜哥问道。

    巴米尔并不打算隐瞒:「据说巴格廷珍珠是一颗珍珠大小的圆球,它在四千七百年前出现在拉帕尔神庙,谁都不知道它从何而来,有人说它是诸神的礼物,又有人说它来自一颗坠毁的陨石,更有人说它是用魔法人工合成的产物,反正四千七百多年来,都被当作圣物供着。

    「这东西之所以被称作为混乱之源,是因为它会散出强烈的精神波动,让人产生迷乱昏沉的感觉。」

    「很多魔法都能够做到。」卜哥暗自奇怪,这算得上什么圣物。

    「确实没错,但是精神魔法可以被解除,巴格廷珍珠的效果却没有任何办法解除。」巴米尔解释道。

    卜哥追问道:「那它应该称作为恶魔的礼物,怎么可能被当作是圣物供起来?」

    巴米尔说道:「因为它虽然能够造成精神混乱,却能够抑制各种反噬,自古以来,很多修炼魔法和神术的人都用它来锻炼精神力量;或者用它来刺激潜能,以求突破瓶颈。」

    卜哥这下明白了,马罗尼克的朋友去偷这样一件东西,确实是凶多吉少。不说此物这样重要,肯定戒备森严,巴格廷珍珠拥有的混乱思想的能力,也足够让偷窃者喝一壶的了。

    「这东西在哪儿?」卜哥问道。

    巴米尔的回答非常简单:「我也不知道。」他想了想又说:「既然马罗尼克的朋友去偷巴格廷珍珠,肯定有线索,你可以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

    卜哥看了看其它人,巴米尔肯说出那么多东西来,明显有一股跃跃欲试的味道。

    事关朋友的生死,马罗尼克虽然表面漠然,内心之中肯定希望众人能够帮忙,而且真的把人救出来,马罗尼克等于欠下一笔人情。

    卜哥的眼神扫过那只兔子,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到这只兔子似乎也对此很感兴趣。

    最后一个就是托尔,卜哥直接将他无视。

    老毛拉哈塔卜成了马车车夫,载着马罗尼克和巴米尔,前往那位盗圣最后出没的地方打探消息。

    卜哥本人则忙着替他的出行找理由,他还不打算和芭瓦德维伯爵撕破脸,想要蒙混过去就只有装胡涂。

    按照那只兔子所说,卜哥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没有人知道他的身边有一个精通政治的顾问,最多魔法师巴米尔和老毛拉哈塔卜会受到一些怀疑。

    不过在临走之前,他还有一堆事情要做。

    在这片荒漠之中,人是最重要的财富,他要趁对手还没有现这一点之前,将城里的人绑上战车。

    平民和普通士兵其实非常容易收买,军功封赏没有他们的份,胜利对于士兵来说,只是多了一倍的军饷,这和卜哥给他们的那些,根本不能够相比。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了解卜哥的能力,也相信他的承诺。只要他对这些人说:「我可以带领你们财。」恐怕特鲁贝尔半数以上的人会跟着他干。

    至于城里的有钱人和那些商队,卜哥并不打算花费力气,那些人只要有利益就会跟着干,根本用不着拉拢。事实上就算拉拢也没有用,他们不会相信任何人的承诺,他们的承诺也同样不可信赖。

    既然打算收买平民和普通士兵,卜哥最关心的自然是新建的那片住宅区。

    此刻的卡修还不知道功勋封赏的事情,和卜哥的关系也正处在亲密友好的时期,做起事情来倒是不敢马虎,再加上特鲁贝尔的很多平民自地来干活,谁都希望能够搬进自己的新家,所以工程进展的度令人吃惊。

    卜哥前往港口的这一个月内,住宅区的大致轮廓勾勒了出来,至少有了街道和小巷,一间间房舍也大致成形,门和窗户也挖了出来,有的甚至已经打上了门框和窗框。

    不过最让平民感到兴奋的,是紧靠市中心的一排样品房已经完全造好,这让所有人都有了一丝遐想的余地。

    那就是他们的新家。

    卜哥能够称得上是杰出的建筑师,这些夯土房就是证明。

    这些房子很漂亮,虽然是单层房舍,却有一个漂亮的穹窿圆顶,圆顶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光,圆顶四周一圈是环形小阳台,给每一户人家增加了一点活动的空间。

    相邻的两户人家院子紧靠在一起,让原本不大的院子显得宽敞了许多。

    卜哥高明之处在于,他没有用一根木头。

    因为城里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木头,不管是原木还是木板,都是稀缺资源,开战之初就全都收去制造撬车,现在虽然局势缓和,撬车反倒变得越重要,木板的稀缺程度不但没有减轻,还越严重了。

    仅仅两公里长、半公里宽的一片住宅区,当然不可能容纳下全城近三万居民,而且谁都知道,在拉波尔人未曾离开之前,彻底的重建是不可能的事情。最周边的两道工事至少会留下,这样一来整座城将比原来小得多。

    谁能住进那片住宅区,就成了人们心头最大的疑问。

    卜哥很清楚这一点,他正打算趁这个机会,让特鲁贝尔的居民成为他的追随者。

    想要收买人心,先就要许诺,站立在一座已经完工房屋的阳台上,卜哥已经有了让特鲁贝尔人相信他的资本。

    「我的朋友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卜哥看着四周聚拢来的人群,这是他第一次当众演说:「在战争中你们表现得无比顽强,没有你们,特鲁贝尔不可能守卫下来,你们是最大的功臣,你们的功绩必然会换来嘉奖。」

    卜哥煽动完了,开始转入正题:「你们已经得到的,只是其中的很小一部分,在不久之后,将会有数十支商队、十几座加工厂被建立起来,我保证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够从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我同样也保证,用不了多久,你们就可以用自己的钱,买下商队和加工厂……」

    卜哥的演讲没有丝毫的技巧,只有**裸的利诱,但他的这些利诱明显非常成功,说到后来,底下时不时会响起一阵欢呼声,将他的演讲打断。

    卜哥的许诺并非高不可攀,他自己就是穷人出身,很清楚对于一无所有的穷人来说,什么样的生活能够让他们满足,什么样的生活是他们梦想的目标。

    他确实打算建立数十支商队和十几座加工厂,城里的每一个人确实能够找到自己的位置,只不过大多数人都只是车夫或者工人。

    同样用不了几年,这些人确实能够买下商队和加工厂,因为他计划要建立的商队和加工厂并不需要太多本钱,所以最多三五年的时间,肯定会有一大批竞争者冒出来。

    到那个时候商队和加工厂就会变得不那么赚钱,盘给车夫和工人们去经营是最好的办法。

    当然卜哥也不是在欺诈,他很清楚商队的车夫和法克那些加工厂工人的收入,他打算开三倍的薪水,相对于贸易的暴利,这点钱根本算不了什么。而三倍的薪水,又足以保证没有人能够挖得动他的墙角。

    为了表明那番演讲并非空口许诺,卜哥立刻开始组建商队和加工厂的框架。商队只要成年男子,卜哥让这些人自由组合,找各自认识并且信得过的人组成商队,每两百人一个商队,每个商队配给十辆撬车。

    很快他的手底下就有了十支商队。

    卜哥给每一支商队的领队一封信,信是给埃德的,让埃德帮他代为管理这些商队。

    十辆撬车当然不可能空跑一趟,城里有堆积如山的牛羊皮革,大部分是原来的存货,也有一部分是当初抢劫拉波尔部落和登石城的副产品。

    至于加工厂就更容易了,当初那批打造撬车的人被挑了出来,这些人将和商队同行,在港口的时候,卜哥就已经让那些走私贩子帮他去弄木材。

    可以预见在未来的一两年里面,撬车肯定是最抢手的货物之一,此外那些用来方便搬运的小推车,同样也被拉波尔人看上了眼。

    这东西很容易仿造,所以想要财就必须趁早。

    除了忙着组建商队和加工厂的雏形,卜哥还经常跑到拉波尔人的大营。

    和在纳加小镇一样,卜哥向那些裁决官和部落领们兜售珠宝。

    离开法克在船上的两个月内,他就制作了十几件珠宝,件件都是精心构思的极品,停战之后的一个月里他又做了几件。

    这一次卜哥聪明了许多,他只拿出几件让这些阔佬们自己先赏玩一番,然后再谈价钱。

    不过对卜哥来说,赚钱并不是真正的意图,现在的他并不缺钱,离开港口的时候,他仍旧按照惯例,通过埃德老头向芭瓦德维伯爵借了笔钱。

    加上在特鲁贝尔的获利以及之前的几次贸易的抽成,他绝对算得上城里数一数二的有钱人。

    他和这些拉波尔人领混在一起,除了要解除以前的那丝敌意,更是为了和这些人混熟。他从芭瓦德维伯爵和两个执事那里学到了一件事:再多的财富也没有雄厚的人脉来得重要。

    在不知不觉之中,卜哥现自己已经建立起了一些人脉,比如这一次的事件之中,那些走私贩子就帮了他很多忙,可惜他以前没有太注意那些走私贩子。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只用了一个星期,卜哥就达到了目的,这不能不说,他之前的表现确实给这些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拉波尔人崇尚勇气,也将狡诈视同为智慧,而且对有非凡经商头脑的人也很推崇,这都让他很容易被拉波尔人接受。

    马罗尼克和巴米尔也回来了。

    一见到卜哥,巴米尔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给你带回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你想听吗?」

    卜哥轻轻一笑,在港口的时候,他愤怒地吐血,哪里还会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说吧,听过之后我才能够确定有多么糟糕。」

    「巴格廷珍珠在塔奇帝国的都,圣城麦加。」巴米尔说完叹了口气。

    卜哥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个消息不至于让他愤怒,但是令他感到郁闷。

    对他本人来说,他偷袭过登石城,前往圣城麦加无异于自投罗网。

    对马罗尼克的那个朋友来说,塔奇帝国的法律对于偷盗行为的惩罚,是剁掉双手。

    马罗尼克问道:「你还打算去找他吗?」

    卜哥不可能没有一点犹豫,不过这一次他犹豫的时间并不长。

    「去圣城麦加也不错,我正打算去看看这座沙漠之上的第一城市呢。」

    卜哥并不完全是为了马罗尼克,巴米尔对「巴格廷珍珠」显然很有兴趣,卜哥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替巴米尔做过些什么,巴米尔可以说是他的第一个手下,对他的帮助称得上最大,确实有些太过亏待了。

    卜哥走了,丢下一大堆不知所措的人走了,他的理由冠冕堂皇─前往塔奇帝国,希望能够对三角地现在的局势有所帮助。

    因为要带上巴米尔、马罗尼克和托尔,再加上卜哥本人和老毛拉哈塔卜,乘坐飞毯是不可能的了,不过老头另有手段。

    只见他随手取出一只金色梭子掷在地上,眨眼间金梭化为一艘两头尖翘的金色舟楫,舟楫下沙浪滚滚,那些沙子似乎一下子变成了水,拥有了水的一切特性。

    老毛拉让所有的人上船,这艘金色舟楫颇宽,并排能坐三人,顶上还搭着遮阳篷。

    随着老毛拉一声呼喝,金色舟楫劈波斩浪,在茫茫无际的沙漠之中向前滑行,度越来越快,半个小时之后,金舟已经急如尽情狂奔的快马,虽然还比不上飞毯,却也度惊人。

    卜哥前脚刚走,颁布军功封赏的特使后脚就到了。

    对三角地的战况,都鲁普奈尔其实相当重视,这并不只关系到东西方的贸易,更关系到圣地的归属。

    而圣地的归属却又关系到另外一样东西─皇帝的桂冠。

    这顶皇帝的桂冠传承自千年帝国,在桂冠之上,篆刻着一行文字,「这顶皇冠的拥有者必须担负起守护圣地的责任,只有守护圣地的人能够拥有这顶皇冠。」

    几个世纪以来,这顶皇冠,一直在法克和奥德雷的掌权者脑袋上换来换去。法克王国当今的这位陛下,对于这顶皇冠现在戴在他表兄,奥德雷帝国的皇帝,约瑟夫三世的头上,毕生都耿耿于怀。

    如果所有的城市都被西迁的拉波尔人占领的话,一切都不会有什么改变,但是现在特鲁贝尔居然固守了下来,而且还逼迫拉波尔人不得不坐下来谈判,也就是说,法克在三角地还保留了一座城市,仍旧担负着守卫圣地的职责。

    那位陛下彷佛已经看到了皇冠在朝着他招手,心情愉快的他,出手自然也大方。

    原本按照军功封赏的规定,守城是最末等的功劳,一般不会封爵,更不可能给予领地,但是这一次统帅部、内阁和长老院居然没有一点阻挠,十五人封爵,七块领地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通过了。

    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这将是一场皆大欢喜的胜利。

    可惜半个月之后,一场风暴席卷了整个法克,让那漫天的喜悦顿时变成了无尽的愤怒和谩骂。

    这场风暴的源头,当然就是那七座岛屿。

    正如那只兔子所料,受封的七个人派了使者前往封地,一方面是接受领地,另一方面是勘察地形,以便确定如何开各自的岛屿。

    被派遣担当使者的恰是卡修,满怀喜悦和憧憬的他带着一队骑兵,日夜兼程赶路,除了最热的时候休息几个小时,几乎没有停息。

    到了海边,从走私贩子手里租了一条船,抵达那片海域。

    卡修彻底傻眼了。

    他看到的只是一连串的荒岛,四周暗礁突兀,岛上寸草不生。

    卡修可没有卜哥那样的头脑,根本看不出这些狭小的沙岛有什么作用。

    几乎在一瞬之间,他就确信,这一次又是上面的那些官僚用恶劣的手段,来糊弄他们这些浴血奋战的前线军官。

    卡修还算有一点小聪明,他并没有直接返回特鲁贝尔,而是花钱请舰队的一个魔法师帮忙,将小岛的景象记录在了一颗水晶球里面。

    返回所花费的时间,远比来的时候多得多,卡修的心中充满了怨气和怒意,急怒攻心之下,还没有支撑到特鲁贝尔,他就倒了下来。要不是他身边的那一小队骑兵一路扶着他前进,他恐怕就死在半路上了。

    等到回到城里,请来兵团的魔法师将水晶球的影像一放出来,所有受到嘉奖的人员全都跳了起来。

    虽然得到封地的只有七个人,但是按照法克的规定,一个骑士可以拥有数字比他低级或者平级的附庸家族,帮他一起管理领地。

    附庸家族也是领地的一分子,几代之后往往就成为地方上除了领主之外的豪门,大多数领主和附庸家族之间还会建立姻亲关系,共同经营领地,共同保卫领地。

    法克大大小小的贵族,很多就是这么来的。

    自从军功封赏下来之后,许多军官就迫不及待地找这七个人,签署了成为附庸家族的协议。这些协议是当着国王特使签的,此刻特使早已带着各种文件回都鲁普奈尔了。

    签署了协议就意味着协议开始生效,除非他们之后获得了更高的爵位,过了领主的爵位,协议才会自然失效,要不然,就只能和他们所附庸的领主,共同进退。

    所以看到了那些荒凉的岛屿之后,所有与此有关的人都跳了起来。

    「果然是这样,我就说上面的那些人不可能这样慷慨,一下子授予那么多的爵位,还给了领地!」

    「这实在太过分了,我们浴血牺牲难道最终换来的就是这个?」

    「统帅部核算军功的人干什么去了?难道他们任凭别人这样欺负我们吗?实在太让人失望了!」

    「我们要提出抗议,要让统帅部彻查此事!」

    「统帅部恐怕也不可靠,他们为什么不核查一下?是不是因为我们没有丢失城市,让丢失了城市的那几个兵团蒙羞,所以上面故意这样做?」

    「这样的言语还是不要出现为好,不过我们也不得不防。所以比较好的办法就是通过一条路,进行申诉。」

    「有道理,肯定要请统帅部彻查此事,封爵是长老院的职责,同样也有必要向他们申诉,还有贵族院,这一次我们总共有十五个人得到了爵位,这十五个人已经是贵族院的一员,有权力向他们通报情况。」

    「还有教会,虽然教会在授爵方面没有言权,但是和异教徒战斗,却是他们鼓励的,现在我们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教会应该站出来主持公道!」

    众人群情激愤,这些前线的军官很容易产生受到迫害的想法,事实也确实如此,他们常常需要拼命,时刻都可能牺牲,但是后方的人记录功勋的时候,也最容易忽略他们。

    到了这个时候,连团长戈斯维恩也已经有些难以控制局面了,更何况他内心之中也不太想去控制,领地之中就有他一份,损失最大的就是他本人。

    虽然他原本就没有指望三角地能够有什么好的领地,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封赏给他的领地居然连住人都做不到。

    再烂的领地,只要能够住人,就有建设起来的希望,他原本设想过,将领地建成一座城镇,给三角地来往的商队提供便利,顺便也做一些生意,或许也能够展得不错,但是现在,一切希望都破灭了。

    愤怒让军人们等不及通过飞行魔兽来传递他们的申诉,教会山中的那件战争魔导器再一次被动用了。

    这同样也意味着,这场纷争,让与之无关的教廷和奥德雷所知。

    但是此刻的特鲁贝尔的军人们,根本不在意这些,他们甚至希望越多人知道越好。

    和申诉同时传到都鲁普奈尔的,是那几个小岛的影像。

    一天之后,这场风暴成功地在都鲁普奈尔登6。

    没有人知道消息是怎么传递出去的,反正一夜之间,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都鲁普奈尔,第二天清晨,长老院例行会议上,几乎每一个会议成员的手上,都已经有了一份详细的报告。

    召开会议的罗斯希尔德侯爵颇感到头痛,他是一个政治老油子,对于政治的敏感程度过任何人,从整件事情上,他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感觉。

    长老院怎么可能对即将封赏的封地不加以勘察?

    特别是事关岛屿,长老院只会更加慎重,因为很多岛屿是根本不能住人的,封赏领地最根本的一条就是,必须能够住人。

    更何况领地还有大小,将岛屿作为封地的话,很难做到恰好符合相应的爵位,这也是长老院会对岛屿非常慎重对待的原因。

    另一个让罗斯希尔德侯爵感到有阴谋的原因是,今天长老院的人来得太齐了一些。长老院从来不是一个有效率的地方,以往开会总是一大堆人缺席。

    耳边到处都是要主持公道的呼声,这让罗斯希尔德侯爵打了个寒战。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长老院地位尊崇,但是一向都没有什么实权,除了授爵和领地封赏这类事务就没有任何工作,这些闲来无事的老头子,一直都希望找些事情出来,让他们显示一下自己的存在。

    虽然感觉不妙,会议却必须继续下去。

    用力敲了两下锤子,众人总算安静了下来,罗斯希尔德侯爵仍旧像以往那样,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朝着左右看了看。

    老侯爵拖着长音说道:「各位都知道,这次事件对长老院的名声损害有多大,所以此事一定要彻查清楚,我建议组建一支独立调查团。」

    这是一招高招,长老院是出了名的缺乏效率,而且里面的老头个个自视甚高,按照以往的惯例,组建独立调查团,足以让这些人争吵半天,等到调查团组建起来,这些老头十有**也已经没有精力去查什么了。

    可惜这一次议长大人失算了,掀起风暴的是一个远比他高明的人物,这些花招怎么可能没有预料到?

    他这边刚刚说完,底下就站起一个胖子来。

    一看到这个胖子,罗斯希尔德侯爵就知道大势已去,胖子是弗莱堡大公,别说罗斯希尔德侯爵,就连陛下在这里,也得礼让三分。

    这个胖子根本不像是一个贵族,性情无赖而且为人粗鲁,长老院里面那么多老头,没有一个敢惹他。

    「调查团当然必须组建,但是在这之前,必须先做一件事情。」胖子走到罗斯希尔德侯爵面前,拍着桌子说道。

    「谁都知道这次的事情和长老院有关,我们这里有问题。不把这个问题找出来,谁能够肯定问题人物不会混进调查团里面?

    说不定在某些人故意安排之下,整个调查团都由问题人物组成,这还查个屁。」

    敢当着议长这样大放厥词,也就只有这位弗莱堡大公。议长被训了一顿还不好反驳,只能在那里闭口不语。

    「先把卷宗取出来,这里的人那么多,多一双眼睛,就多一份谨慎。」胖子说道:「先把卷宗整理一遍,找出和这件事情有关的人。」

    看到那些书记官还愣在那里,胖子大吼了一声:「快去!」

    罗斯希尔德侯爵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对于如此的强势,他也没有办法。

    事实上他也想明白了,这起事件不管怎么了结,他这个议长都必须负一部分责任,他现在阻止的话,只有让自己卷入更深。

    很快,大堆的卷宗被搬了出来。

    检查卷宗用不着长老们动手,自然有书记官代劳,事实上这项工作非常简单,所有的卷宗都按照顺序排列,每一份卷宗都有签名,只要把这些签名罗列出来,然后按照顺序就足够了。

    被列出名字的人,都面如土色。

    这里面有真心虚的,也有运气不好被牵连进来的。这些人毫无疑问已经被打上了嫌疑犯的罪名。

    芭瓦德维伯爵替卜哥讨要封赏的申请被翻找了出来,因为这份卷宗里面第一次提到了那几座岛屿。

    这就是风暴的根源。

    「呵呵,有意思。」大厅中尽是弗莱堡大公冷笑的声音:「内阁提出的封赏申请,怎么转来转去转到了统帅部那边?先给我把这件事查清楚!」

    一声令下,那些书记官只能照办,想要查清此事非常容易,一份份卷宗顺着看下去就可以了,很快其中的一份卷宗被翻找了出来。

    还没有等胖子把卷宗接过来,只听到「咕咚」一声,一位长老连人带椅子倒在了地上。

    胖子扫了那个长老一眼,然后看了一眼卷宗底下的签名,顿时一阵冷笑。

    调查并没有因为一位长老的昏倒而停止,很快越来越多的问题浮现了出来。

    和卜哥有关的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一份文件能够证明他做过些什么,而证据接收处,却有一份详细的清单,说明内阁曾经递交上来大量的证据,其中甚至还有一段影像记录。

    不过最让众位长老们愤怒不已的是,和卜哥有关的最后一份卷宗,是将那份功勋申请退回到统帅部,要求加以核实。

    这一手绝对犯忌。

    在法克的历史上,曾经有一位女英雄,被嫉恨她声名和功勋的贵族出卖给了敌人。这件事的影响非常恶劣,几个世纪过去了,仍旧有人用这件事来讥讽贵族,甚至批评王室。

    所以在法克,这种事要嘛不败露,一旦败露肯定名声扫地。

    坐在议长座位上,罗斯希尔德侯爵仍旧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摸样,不过他的脑子却转得飞快。

    他和这起事件无关,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卷宗被翻找出来,他渐渐回忆起一些事情,他有印象,当初似乎为了避免统帅部和内阁争吵起来,所以决定牺牲一个小人物的利益。

    提议这样做的人是谁,已经想不起来了,但是最终做出这个决定的,却是国王陛下。

    装作生闷气,侯爵说了一声自己不太舒服就离开了长老院。不过侯爵从长老院一出来,手脚立刻变得利落许多。

    他坐上马车,立刻让车夫赶往宫廷。

    这件事已经涉及国王,一旦曝光,国王将颜面无存。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国王动用特权停止一切调查,哪怕这样做会引起非议,也顾不得了。

    事后解释起来,可以说这是为了调和统帅部和内阁之间的矛盾,才采取了这种不太妥当的办法,陛下只要为此稍微道歉一下,因为没有人会继续追求下去。

    这位议长大人在政治圈子打滚多年,当然明白,这起事件中最让人诟病的就是,统帅部和长老院的某些人用的手段,太过恶心了一些。这些如果不曝光的话,什么事情都没有。

    马车刚刚走到拉克文大街,侯爵透过车窗看到一排马车正往王宫而去。

    作为长老院议长,罗斯希尔德侯爵一眼就能从马车上的徽章看出,车里人全都是贵族院的成员。

    「停一下。」侯爵敲了敲前面的挡板,马车立刻停了下来。

    坐在马车之中,这位议长大人深思了很久,一直等到贵族院的马车全部通过之后,他才重新吩咐道:「掉头,带我回家。」

    此刻他已经想明白了,在这件事背后兴风作浪的,肯定是内阁总理大臣,维郝雷登侯爵。

    这位议长大人很清楚自己的斤两,他绝对不是内阁总理大臣的对手,更别说他刚刚得知此事,事先根本没有任何准备,这样仓促间卷进这起事件中,岂不是自己找死?

    看了一眼那长长的马车队,侯爵知道,这一次国王陛下是输定了。

    贵族院和长老院有很多地方非常类似,但是长老院代表的却是高等贵族和顶级豪门,成员多多少少和王室都有些关系。

    贵族院则完全不同,贵族院才是真正代表那些众多的贵族,代表地方贵族的意见,虽然贵族院平时没有什么言权,但是一旦联合起来,其力量之大,令人难以预料。

    维郝雷登侯爵请出弗莱堡大公,压制长老院中亲统帅部一方的势力,顺便彻查这起事件,同时煽动贵族院压制王室,称得上环环相扣。

    罗斯希尔德侯爵朝着身边的秘书说道:「你帮我起草一份代理授权书,就说:我累了,请温切斯特侯爵代替我暂时负责长老院的事务,还有什么事情的话,就直接找他。」

    「这样做的话,您会很被动。」秘书连忙劝告道。

    「放心吧,没有人会希望我下台,我这个人没有什么长处,敏感而且胆小,不管对哪一方来说,我都是长老院议长的最合适人选。」侯爵有气无力地说道。

    弱者也有弱者生存的办法。

    在宫廷之中,贵族院的代表并没有见到国王陛下,因为此刻国王陛下正在和内阁总理大臣谈话。

    陛下的脸色有些僵硬,眼中带着愠怒。

    与之相对应的是,内阁总理大臣维郝雷登侯爵完全是一副真诚和坦然的神情:「陛下,我并不是故意惹怒您,就算是一时受到打击,但是您毕竟是国王,最后的赢家还是您,所以我绝对不会和您开战。」

    听到这话,国王的怒气稍微消了一些。

    「你给我一个解释。」国王冷冷地说道。

    「我想,真正需要解释的并不是我,我只是在适当时候予以反击罢了。」维郝雷登侯爵说起话来不紧不慢,这和他迅疾如电的手段完全相反。

    一句话就把国王给堵了回去,国王脸上的表情异常怪异,他有些无奈,因为这是实话,「为了一个小人物,有这个必要吗?」国王对此很不明白,他并不认为总理大人是为了报恩,一个政治人物必须学会忘恩负义。

    「这不是一个小人物的利益那么简单。」维郝雷登侯爵摇了摇头:「您应该很清楚他做了些什么,他所做的一切,将使得法克能够在未来的十年之中控制东西方的贸易,我怎么可能放弃这样巨大的利益?

    「话说回来,我反倒要问陛下您,您难道没有看出那些人的意图?」

    陛下无法回答,只能将头转到另一边。他当然知道,就算一开始没有看出来,但是后来不可能看不出。

    「我知道,陛下认为我和内阁太过强势了,让那些想要取代我们的人连一点抬头的机会也没有,所以您默认那些人和统帅部互相靠近,也默认那些人四处插手破坏我们的计划,现在又默认他们抢夺我们的利益。」

    陛下当作没有听见,事到如今,他也强硬不起来。他确实有纵容的意思,只是没有想到情况会恶化到这个地步。

    「其实我从来没有担心过那些小辈,他们很聪明,可惜有时候太聪明了一些,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但那怎么可能?

    「我不担心他们还有另外一个理由,他们自己太过聪明了,所以根本不注重拉拢人才,他们的手下没人。」维郝雷登侯爵显得洋洋得意,这是真话,**裸的真话。

    「好吧,你打算怎样才肯罢手?」陛下放弃了抗争。

    「是时候给那些小辈一点教训了,这一次他们的手实在伸得太长,他们抢夺我的利益,如果能够将其经营好,那还说得过去,但是他们做得到吗?

    「这才是我看不起他们也讨厌他们的原因,这个原因同样也可以运用在统帅部的那帮人身上。」维郝雷登侯爵悠然地兜圈子。

    「说吧,你的条件。」国王有些不耐烦起来,他不喜欢听别人说教,特别是眼前这个人的说教。

    「我说过,我不在乎那些人,所以我打算给他们一个机会,我让我手下的那个小人物把总督的位置空出来,他们可以派一个人去接收,我倒是想看看他们的人能够做出些什么样的成绩。」维郝雷登侯爵说道。

    「你有那么好说话?」国王看着他的内阁总理大臣:「一手拿花一手拿刀子,刀子藏在花的下面,这就是你的风格,让我看看你的刀子吧。」

    这一次,维郝雷登侯爵没有继续客气下去:「公开审理此事,让整件事在公众面前曝光,当然陛下可以将和您有关的一切都抹干净,不过,统帅部那边一定要有人站出来负责,而且不能够扔一个小人物出来做替死鬼。

    「所有和此事有关的人员都必须受到惩罚,至于另外一些人……」侯爵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就算了,我只是想让他们见识一下,我和他们之间的差距。已经教训过他们了,这就够了。」

    国王想了想,多少明白了维郝雷登侯爵的意思:「确实是你的风格,两个人犯错,棒子全都落在大个子的头上,小个子不但没有受到惩罚,还得到了一块糖作为奖赏,那两个人之间想不反目成仇都难。

    「领地的问题,你打算怎么解决?」

    国王的心情变得稍微平和了一些。这场博弈,他是输家,不过输得不算太惨,赢家因为他的身分放了他一马,这个时候还能够祈求得到更多吗?

    「就在特鲁贝尔附近划几块地出来,补偿给那些前线军官作为封地怎么样?」内阁总理大臣说道。

    「虽然那里同样除了沙子什么东西都没有,但是比起几座荒岛,肯定更能够令人接受,这样一来,那几个军官就必须永远守卫特鲁贝尔,让这座城市不至于陷落。」

    「惹来麻烦的那些岛屿仍旧给你的那个手下。」国王说道,现在就算知道这些小岛是好东西,也已经成了烫手的山芋。

    「明智的决定。」维郝雷登侯爵大笑了起来。

    一笔交易总算是圆满完成了。

    「让贵族院的人进来吧。」国王用手拉了拉宝座旁边的铃,朝着门口的侍卫说道。

    「需要我帮你抵挡吗?」维郝雷登侯爵笑着问道。

    请继续期待小人物续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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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9171/ 第一时间欣赏小人物最新章节! 作者:蓝晶所写的《小人物》为转载作品,小人物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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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物介绍:
一个无名小卒,如何从社会底层往上爬?
中古世纪一个剧团的演员,卜哥,因缘际会的找到了一个翻身的契机——
他在有心人的操控下,扮演了别人的角色,把真实的自己隐藏在别人的假面下,展开了另一段人生……
从剧团小丑变身为男爵,究竟是福是祸?
蓝晶用他一贯引人入胜的手法,说出了这个无名小卒的故事,值得一提的是,主角卜哥正是演员,因此身在其中的你,一定特别能领略「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的滋味。
机会来了就要好好把握,睽违半年,蓝晶再出新书,精采好戏,切勿错过!小人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小人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小人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