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0章 信仰转移
再见苏星河时,这位曾经的万西林苏氏家主,现在的星河天军魔将,已是形容憔悴。∷四∷五∷中∷文。520。
尤其是在庄无道目光注视的时候,这位的心情,可谓是丰富之至。惭愧,后悔,惊畏,佩服,忐忑,都兼而有之。
当日他以为,庄无道能在望乾山上诛除魔舍离,已经是极限,足可震惊修界。使苍茫魔军的处境,大幅度的好转。
然而只短短一日之后,这一位却又随即以自身的神国为诱,联手太幽及星玄龙城,将诛天魔主斩于苍茫神界之内!
——若只是办到了前者,这位最多使他惊佩,而在诛天陨落之后的现在,苏星河却已感觉自己,需要仰望其身。
苏云坠与苏剑通都未陪同,一方面是面祖孙尴尬,另一方面也是为避嫌,向庄无道明示,不会干扰他的决断。是一种极其聪明的做法,云坠也还罢了,可对于苏剑通,庄无道却是越来越喜欢了。知晓进退之道,本身也性情聪慧,这是个大将之材,值得他用心培养。
那不死道人倒是神情淡然,很早之前,这位就已接受了自己,绝不可能逃出庄无道掌握的事实。
而这一次的大战,也只是确证了他不死道人的才能,确实远远不如他眼前的这位而已。
尽管都曾是天一修界的最强者,可这苍茫魔君,明显比他强得太多。
自己受其压制,岂非是天经地义?
与其还抱着那不可能的奢想,倒不如放下这包袱,老老实实的为其效力。
败给这样的盖代天骄之手,乃是理所当然之事,何需恼恨不甘?
日后若有合适机会,他仍会想办法摆脱灵奴的身份。不过现在,他不死还看不到,背叛这位苍茫魔君的理由,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那么这一次,苏道友你可已准备好了?”
庄无道面上含笑,明显并无为难苏星河之意,也无需如此。
双方都心中明了,这是他首次给苏星河宽恕,也是最后一次。若再有第二次的背叛,那么他必定不会手下留情,就不会再顾忌云坠与剑通。
“不敢当主上道友之称!”
苏星河神情卑微惶然,毕恭毕敬的在庄无道一拜:“从此之后,部下必诚心诚意敬奉魔主,不敢有违。再有叛心,则苏某死无葬身之地,我万西林苏氏从此断绝。”
庄无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对苏星河的言语也还算满意。虽没有愿誓莲灯什么的,不过却是向苍茫魔主起的道心之誓。日后苏星河担有违誓之举,他的魔主之身就可随时感应,令其应誓证劫。
摇头则是因此人,对复兴家族仍抱执念,日后为他办事,难免会有着私心,进阶灵仙,也有着障碍。
不过都无所谓了,若非是为云坠剑通二人,他现在根本不会在意这一位。
很快他的麾下,将会强者如云,并不缺这一人。
而紧接着,庄无道却是信手一拂,将一本玄金书册,抛飞到了不死道人的面前。
“这是玄血祭身术,当能解决你现在肉身之患。不过若你前世之身的精血肉身未有保留,就需费些周折。只能先修散仙之道,一劫之后再夺肉身。”
所谓的‘玄血祭身术’,就是他从《玄血无定身》中简化而来,是《玄血无定身》的阉割版本。
没有什么大用,不过却可助不死道人,彻底炼化方孝儒的身躯,
那不死道人也不客气,直接翻看起来,而后脸上现出了狂喜之色。
已看出这法门,确实有用。他还保存着那枚不死源神珠,内中恰好还保留着他前身的几滴心血。
而紧随其后,庄无道又将那三颗摩诃化龙果丢了过去:“这三颗灵果,当可补全你的肉身玄窍,强化洗练真元,解决那人给你超拔道基之患。有这摩诃化龙果之助,最多一月之内,你当可入九阶之境。本座对你的不死天军甚为倚重,可莫要让我失望。”
“受主上大德,不死敢不效死?”
不死道人此时已是喜出望外,便连声音也大了几分。原本越走越窄的道途,突然敞开,自是欢喜无比。
这两句也不只是应付庄无道而已,多少含着几分真心实意。
旁边的苏星河,倒是看了出来,这是庄无道的熬鹰之法。长达几十年的驯化,不死这头桀骜不驯的苍鹰,终可放心使用了。
他心中却是颇为艳羡,那摩诃化龙果,任何修士都是梦寐以求。
不过却知此时他在庄无道麾下,若不能在短时间做出相应的功绩,是断然没可能有不死道人这样的待遇了。
不死本身就有着极其出色的才能,才会被这位魔主看中,费这样的心思调教。换成别人,被这魔主当成鹰犬的资格都没有。
庄无道则是失笑,并未把不死道人的这些话放在心上。敢不效死?真要到这时候,这位多半是要自谋生路的。不过平时办事,这位倒是可以让他放心了。
当下懒散的挥了挥手,示意二人退下,庄无道并不打算在他们身上,费太多心思。
今日苏星河只是附带,主要还是为不死。日后哪怕是天仙界,这不死道人都有可能成为他的得力臂助,自然需下些本钱。
不过这一部玄血祭身术,三颗摩诃化龙果,已经足够给不死一个厚实的基础。
至于日后能够成长到什么样的地步,那就得看不死自己的造化了。
而就在第二日,庄无道就又将所有苍茫魔军的杂务,都全数交给算渊与不死二人代为处理,自己则又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自己的神国之中。
其实此刻望乾山的情形,还不到他可以松懈之时。星始宗的大军,正是东北两面,这次是举宗动员。盟友除了雪阳宫,神渊道几家之外,还要加上一个因损失四万佛修而震怒的洗心寺。
合道修士的数量,再次膨胀到十九万之多。不过这一次,这星始宗却不敢再分兵,而是四面散开,形成了一条长达三千里的防线。
如此一来,星始宗固然是死死的堵住了苍茫魔军,继续北上肆掠之路,本身的物资损耗也是使人触目惊心。
据说现在的星始宗,几乎是每个月,都有上百枚的下品蕴元石花出去。
不过庄无道这边,也不轻松。很难说那位梦行大天尊会不会脑子抽筋,不惜损耗,与他决战。
他在望乾山的护山大阵已经完成,这苍茫神庭的防御能力,并不逊色于第一流的顶尖大教。
尤其是在太皇别府也加入之后,有一座仙品二阶的剑阵镇压神国,此处已是固若金汤,可斩神灭佛,仙神难近。
可一旦这十九万合道修士到来,抱着硬拼的打算,他却未必就能抵挡得住。
最好的结局,也是两败俱伤,庄无道并不愿见。
以他的意思,本是要先化解这次的危局,将星始宗的大军逼退再说,
只是现在,他却不得不暂时把注意力转移回自己的神身。这是因从这一个月前开始,那阿鼻平等王,就再一次将大量信徒转嫁过来。势头之疯狂,使人咋舌。
除此之外,随这些信徒而来的,还有属于平等王的神主本源,以及大量的信念畏力。
这阿鼻平等王,居然是将自身的神主真名,直接镌刻在那平等圣印之中。从而转移信众,将那信仰畏力,引导过来。
这使得庄无道应接不暇,只能全力的抗拒拖延着,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整合信众,梳理神力。
不过效果不彰,即便太幽上仙送来的那几枚天机碑碎片,已经被他融合了进来,使得他自身的术算推演之能再次大增,神念也更为广阔,可再分化数万神念,也依然是窘迫之至。
此时他的信徒,已经扩展到四十余个世界。光是知晓他的神名,就有数以百亿计,其中敬畏有加的,至少有着千亿以上生灵,而虔诚信奉的信徒,亦达三千万之多。
直接就使他的神位,被动的冲击到了灵境圆满。一个魔神,拥有三千万虔诚信徒,那么哪怕是维持元阶的神位,也不在话下。
不过庄无道却不敢踏出一步,基础不牢固,此时冲上去只会后悔。毕竟其中绝大部分的信众,都是来自于阿鼻平等王。也是误将他,仍旧当成那位平等王来信奉着。
一旦真相大白,或者另出了什么变故,随着那信仰畏力的流失,他必定会从云端跌落。
不过此时的庄无道,已经心态大变,更为豁达自信。从之前的被动接受,到主动吸收。
那位平等王能转来多少,他都尽量吸收接纳。不过却是要真真正正的‘吞’下来,转为自身所有。
这就要花些心思,需要付出实实在在的神力,稳定住那诸界的教众。除此之外,一些心性与他教义不符的,也需清理出去。
而之后整整一个月时间,庄无道都不得不困在这神国之内。好在算渊本身才智高绝,苍茫魔君一应大小事务,都能处理的极其完美。遇到一些不能决断之事,身为神明代身的算渊,也可直接以祷告之法,向他请示。
至于不死,则更是一代枭雄,不过也正因如此,庄无道不太放心得下,特意以算渊及苏剑通二人钳制。
此时西南的局势,也并未让他担忧太久。当苍茫魔君停顿不前,崆峒仙盟与赤神宗,都有意无意的从两面发力。
星始宗的大军,就不得不散去了部分。只剩下了十五万合道,依然维持着之战线,不过却是守有余而攻不足
不过此时最使他欣喜的,一个是洛轻云,经历四十九天时间的调整,终将那九天息壤初步融合。
肉身明显完善了不少,法力也强横了许多,至于这位到底提升了多少战力,他仍不能知。不过以庄无道估计,此时哪怕是魔舍离再生,也都未必能胜得过她。
第二个好消息则是来自于墨灵,这三足冥鸦自吞噬了诛天魔主的两具分身神念之后,终于苏醒了过来。
第1211章 魔种成熟
诛天的本体,却是是被太幽上仙强行轰碎。不过其魂核本质,加上其余的两具分身真灵,都被三足冥鸦吞噬。
九阶的冥鸦,已经有了噬魂之能,虽无法完全获得诛天的记忆,然而只是这位的一些记忆残片,就已经足够诱人的了。
诛天乃是相繇之身,更是水法宗师。墨灵吞其真灵,只能丰富它在水系术法上的见识。唯一对冥鸦有些用处,就是诛天掌握的因果之道。因果命运之术,对任何五行术法,都能够提供强力的加持,其中也包裹的三足冥鸦的本命神通。
此外本命灵宠与主人之间的心灵相通,可以共享一切。墨灵在相繇那里得来的一切,庄无道这里也同样可以吸收感悟。
这是此战之后,仅次于浩劫天图与九天息壤的收获——
此时阿鼻平等王的信徒转嫁已至尾声,这位或知他的极限所在,因时间尚还充裕之故,此时并不强行逼迫他提升神位等阶。
庄无道也终能抽出些时间,分心他顾。连续二十余日,除了继续书里整合自身的信仰源头,就是消化吸收着这诛天的一切。
水生木,这诛天在水法之上的道业根基,不止是可助他强化泪满襟剑,以及那几门水系术法,更可成为庄无道日后自创木灵剑决时的重要拼图,助他补全天地阴阳大悲赋中的缺失。
至于木系真法,庄无道他早有足够准备。在天一修界就有过深研,而此时他的神界与神主体系,就是最好的参照对象。此时这神国内,万物滋长,生生不息,树大根深,触角枝桠遍及诸界。
有了诛天的水法道基,他的大悲第九剑,也同样快接近到完成状态。
如今唯一缺失的,就是与那大悲剑意契合的慷慨悲意。他无法以恰当的意境来配合剑决,也不愿刻意为之。
心知此事急不来,庄无道也不着急。这十几年内,他已经布下了总数上千的魔种,去经历那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只需再有几十年,就能收获果实。
除此之外,那苍茫魔主广及四十余个世界的信徒,一切悲哀喜乐,都能为他提供足够的感悟与参照。尽管隔着一层,却也不无小补。
其实除洛轻云与三足冥鸦之外,还有另两件‘喜’事。不死道人已经彻底炼化了方孝孺的肉身,更以摩诃化龙果补全了自身隐患。借此之助,修为一举冲入到了九阶中期,更开辟出一门一品的半法域,两门二品法域,成为他麾下,又一位实力直追灵仙,与五大天王并驾齐驱的强大战力。
而算渊也秉承他的神旨,果断的付以重任,用天澜魔君为统帅,再以不死天军为前锋主力,调集七部天军,东西南三大天王部出望乾山北征,
并未能够突破北面那条防线,不过苍茫魔军方面赢多胜少。此时双方都不愿发展到决战的地步,争斗起来,都是有意的压制规模。算渊此举,只是为牵制,对正道诸宗施加压力,虚张声势。
不过此时的不死,才刚得窥大道,身心舒畅,正是想要向庄无道展示自身价值的时候。他那几个生死玄术,威能也都有不小提升,使麾下不死天军九百余人,都悍不畏死,勇猛难当。几次大战中,斩杀了合道修士近千之巨。仅有的两次溃败中,也能保持建制完整,全身而退。
一番作为,给了星始宗极大的压力,被几大正教都视为眼中钉。几次三番布局欲将之除去,却都功败垂成,
此时的不死道人,已是苍茫魔军中,仅次于五部天王的强者,又一向狡猾机警,是老谋深算的积年大魔,绝不会轻易给对方围杀自己的机会。
仅仅一个不死,就使得星始宗的大军,再次后撤三千里地。
最后一件‘喜’事,则是平等神教中,余下的帝阿含,宙痕魔君等四位灵魔,终于陆续向他低头,表示了效忠顺从之意。
也就意味着庄无道,终于能将这一界的平等神教,彻底纳入掌握之中。可以调用神教以及神教旗下诸多附从,将近四十余位的灵魔大能,还有北方整整六万人的合道魔修。
不过这些实力,大多都被元始魔宗牵制在北方,很难真正调用。
不过这些,其实都并不能使庄无道欢喜,这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关心的程度,远不及冥鸦与洛轻云。
“诛天六千年的道基,非同小可。这位虽是专修因果之法与水灵大道,不过墨灵能吞他真灵,也已筑就了仙阶根基——”
知晓庄无道,已经过了最艰难的时候,那洛轻云手抱着墨灵,出现在了庄无道沉睡中的神躯之前,
“还有剑主的玄窍,如今已至一百零五之数,只差三窍就可完满,再观你大悲剑意,此时已日盛一日,那剩下的两式大悲剑,怕是也有了眉目,真可喜可贺!”
庄无道的脸上,也现出了笑意,此时他又开辟了几门二三品神通,都是完善乾坤挪移大法与命运因果之术。虽未在人前施展,不过威能都不会差到哪去。
玄窍一百零五,差的就是大悲三剑。而不出意外,只需再有个十年时间,待他收回部分魔种时,他的金剑,就可完成。
这一剑名为‘气白虹’——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这是他以神主之身,偶尔听闻的一首歌赋,全篇中并未有一个金字,却是锐气十足,将金之锐烈,一往无前的气势展现到了极致。
“确实有些进境,不过都及不得师姐,看来实力恢复了不少?“
以九天息壤与补天石为肉躯,此时的洛轻云,至少可将她本人在登仙境的实力,完全展现出来。
一位半步混元级的道祖,是何等的强大,只用那血猿战魂对比就可知道。
若以战魂附身,他现在的实力,至少可多三五倍的发挥。
洛轻云曾得大道,登高望远。此时哪怕境界降下来,她曾看到的,掌握到的,也远超过他们这些井底之蛙。
“我这具肉身,此时是再好不过,得多谢师弟成全。”
洛轻云脸现感激之色,又眼神晦暗道:“可惜,不能直接助你应斩劫胎。”
当那劫胎到来,任何人都可能对这劫胎出手,唯独她不能。那时必定会被天道感应,劫力缠身。那时非但不能帮得上忙,反而会连累庄无道。
哪怕有再强的战力,又能有什么用?
“师姐未免太小看了自己,你虽不能应战劫胎,却能助我压制那些宵小。那时我无法分心他顾,正需师姐你帮我守住背后——”
正说到此处时,庄无道忽然心有感应,是秦锋通过那太虚子镜,给他传过来了一道意念。
略一感应,庄无道的脸上,就现出了笑意:“不用日后,此时就需用到师姐为我护法,代我镇压此间。我需出去一趟,可能需时两月时间才能返回。”
他的两颗果实,都已陆续成熟了,已到了收割之时——
洛轻云闻言则是一愣,颇为意外的看了一眼庄无道的神躯:“可师弟你这神身——”
“已经无妨!”
庄无道却只淡淡的扫了一眼,神情自信:“过程比你我想象中的还要顺利许多,绝不会再出什么疏漏。”
这次接纳阿鼻平等王信众,过程确实是出乎他意思的顺利简单。阿鼻平等王极力支持,有这位为后盾,一切都可称得上是水到渠成。
第1212章 魔神之赐
阿难世界,一座石质的祭坛之上,狄神京正双膝跪地,尽量虔心诚意的像神主祷告着。
此刻在他周围处,有这整整二十位佛门修士盘膝而坐。不过都已无生机,血液自这些佛修的指尖处不断滴下,被一股若有若无的异力牵引,形成一个个玄异诡谲的血色符箓。
狄神京信奉的阿鼻平等王,是一位极其特殊的神明。并不喜信徒在祭祀时,把场面搞的太乌烟瘴气,过于血腥。越是整洁,越令这位欢喜。
所以他布现在置的祭坛,除了那些使人触目惊心的人血之外,勉强可算是干净。
照着平常的祭仪流程,狄神京默默诵念着那无间平等经。可当那神主的意念,随着他的祷言降临之时,狄神京却觉今日的血祭,有些异常。
神主的回应,依然清晰明白。然而狄神京,却感应不到往日那阿鼻平等王神意的壮阔恢宏。
不过这回应过来神力,倒是要较那平等王更为纯净,倒是有些类似于那些正道神尊。并非是指性质相同,而是神力本身远较其他魔主精纯,这哪怕是元始魔主,也无法办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那位平等王受伤,境界跌落?还是因这位魔主,纯化了神力之故?
还有那脑海之内,隐约浮出的一个神名——苍茫魔主,这又是谁?他从未听说过。
心中忽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狄神京的瞳孔紧缩,现出骇然之色。
难道说,那阿鼻平等王已经消亡?是这位苍茫魔主,已代替了这位的存在?
这不可能!平等王乃是历经数劫,证就了元始神位的神主,也被称为无间大帝。
这样的存在,仅仅逊色于那几位半步混元级的道祖,怎会无声无息的消亡陨落?
可现在这情形,又如何解释?若是那位的从神,代替阿鼻平等王回应信徒,这未免也太过逾越了。
此时的狄神京,已可百分百的确定,此时回应他的,并非是阿鼻平等王本尊,而是这位名唤苍茫魔主的存在。
心中疑惑万分,不过这时候任何的轻举妄动,都是不智之举。狄神京坚持着把这经文念完,然后静静等候着。
接下来是神恩回馈,狄神京却已不抱希望。他能感应得到,这位接替了阿鼻平等王的存在,阶位应该还不到元阶,实力应该是极其有限。
他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位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继承了平等王的神位,可其神力弱小总是事实。
一个初生的神主,能给出多少回馈?
血光弥漫,那祭坛神像之前,却是毫无反应,并未有实物降下。这使得狄神京心中发凉,连以神力打开虚空通道的能力都没有,这位的实力,已经可想而知。
不过那神像的双目,却又忽然‘睁’开,现出了双瞳,灵动深沉。整个神像都似活了过来,却是个男子面貌,随即两道血光,由那双血瞳中遥遥照来。
“神术么——”
感觉到这股神力,渗入到了自己的身躯,狄神京一声轻哼,心里已经起了另择神主,或者干脆放弃信奉神主之意。
他心性高傲,若非是这一界中佛修鼎盛,魔道两门都缺少修行的资源,他也不会选择这阿鼻平等王来信奉。
只因阿鼻平等王交易公道的名声远播诸界,他能借助这位神主获取自身修行之物。
此界中除了这平等王,其余的魔神,都没有能令他甘愿侍奉者。
不过祭品都已经奉上,总不能亏得太彻底,能捞回一些是一些。至于另择魔主之事,可待日后再说,
脑海内一边思索着,狄神京一边尝试着与这神主打来的神力接触。
一般合格的神主,都是有四十个以上的神术,供信徒选择。
不同于自身的玄术神通,来自神主的神术,哪怕最低的等级,也有着极其苛刻的限制。即便最虔信者,也只能在其中选择三种,每天视神眷与神术等级的不同,可以使用一次三次左右。
狄神京正暗暗冷笑,不认为自己能够从这位神主那里,获得合适自己的神术。
然而下一刻,他的身躯就忽然彻底的僵住,完全无法置信自己,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这是什么?三身一体——”
将自身的玄术神通,与自己的分神共享?这岂非就是道门的一气化三清?
不对,不及一气化三清的神通,两个分神化体,只能拥有相当于自身大约七成左右的神通威能。除此之外,以他现在的神恩等级,只能每个月使用一次。不过此术却也没有修炼一气化三清秘术的繁琐,只需保持住对神主的信仰敬畏,祭祀不绝就可。
七天一次,也不是问题。他们修真之士,哪里可能每天都在战斗,在关键的时候使用出来,足可成为自己制敌于死地的底牌。
而他所要做的,就是收集材料,为自己炼制两具好一点身外化身,
呼吸急促,狄神京强忍耐住了换取此术的冲动,目光扫向其他。而后心中顿时又波澜起伏,难以自己。
苍茫金身——可以短暂时间内,使自己的肉身体质,最多增强六倍。
混元无量——在一个时辰内,形成内天地般的能力,法力可生生不息,不愁断绝。
苍茫剑翼——同样是在一个时辰内,一身所有实力,都提升三倍!更可加持于他人,上限为六位同阶境界者。
因果报应——以三十年寿元为代价,换取一次因果,一次心想事成。
苍茫剑衣——可以在一个时辰之内,反弹转嫁所有低于自己等级的外力,
虚空藏盾——若神恩足够,全数用来兑换此术,能够形成八十一面生生不息的虚空盾牌。防御之能,可比拟九阶的不破金身。对于他这样的归元修士而言,简直就是性命的宝藏。
火元神身,雷天无量——这简直就是雷法二术的极限。
封绝序列——能够封存七门神术术法,同时引发。
法天象地——可助人进入天人感应状态,参悟天道。
不死天域——能使人在一个时辰内,不死不灭之法。
一排排的神术,使狄神京的心神,已经近乎于麻木。
这其中光是这一品无上级的道源神通,就高达十余种之多。总共有八十一门神术,不过在他意念中完全显化出来的,就只有四十三门。其余都是光芒暗晦,显是他还无法换取的部分。
不过就只是显化出的这些,就足以使人头皮发麻。其中也不乏低阶神术,可却无不都是极其实用的术法。至于剩下的三十余种,其品质可想而至。
这当是因自己这次血祭的品质,还不能使这魔主满意之故,所以不能得睹——
也不对!这是诱惑,使他这样的人物,在明知自身供奉的魔主更易之后,也仍难以舍离。
轻声一叹,狄神京最终还是选择苍茫剑翼这门神术。这是在所有神术中,性价比最高,也最使他动心的一种神术
不出意外,这门神术,当是这位苍茫魔主最核心的术法之一。
以他现在的神恩等级,一日时间中,大约可以使用两次,而且获取此术的门槛,也远较其余神术要低。
这次他的血祭,也足可使他在二百年之内,都能保持这门神术的使用权限。
不过,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他就会筹备第二次血祭。他不是那种虔诚的信徒,也不可能诚心诚意的信奉,好在这位苍茫魔主,同那平等王一般,都不计较这个。
只是他若想要从这魔主那里,换取更多的神术,就必须使用献祭之法不可。
其他的也就罢了,那门‘三身一体’之术,狄神京是必定要取得不可。若有可能,他会倾尽一切,尽量从苍茫魔主那里获取神恩,提升这门神术的使用次数。
除了这些神术之外,还有那降神之术,低等的是八九阶的魔灵,最高等的则是神主直接以意念甚至法身降临。
狄神京却是不屑,一个初生的魔神,又能强到哪去。他现在已是归元境界,是这一境界中,最绝顶的存在。自信哪怕神灵附体,也难使他的战力增强多少。
不过,哪怕只是这些神术,也让他对这苍茫魔主,难以割舍。或者自己,可以先试着信奉一段时间再说?
随着狄神京抉择已定,又是一股神力随之贯空而来,最终凝聚成团,融入到他的元神之内。
日后他只需以灵言或者直接以意念引动,就可将这神术激发出来。
不过同时传递过来的,还有着一段经文。狄神京仔细辨认了一番,发觉这经文与那阿鼻平等经虽大致相同,却也有许多迥异之处。
这是,《平等应身经》?里面也含蕴着这位苍茫魔主的教义——
献祭可以无需血食,任何事物都可么?只要有价值,就有回馈。
仔细辨别着,狄神京的眼中,渐渐闪现过一丝异芒,而后唇角含笑。
这位魔主,真有些意思。虽是从平等王那继承得来的神位,不过看起来,却似不欲局限于平等王的臼窠之内的摸样。
而狄神京不知的是,就在此时此刻,无数与他相同处境之人,也都在面临着同样的抉择。
遍及数十个世界,有些人受不住这苍茫魔主的诱惑,选择继续信奉,有些人却是不能适应《平等应身经》的教义,最后放弃。
※※※※
同一时间,在另一处名为‘天回界’的中千世界之内,听涛散人却是神情无限欢喜的抬起头,看向了眼前的苍茫魔主神像。
在祭祀之时,这样的动作,是对神主不敬。然而此时此刻,他已顾不得那许多。心内正满是狐疑及惊喜,都急需去确证宣泄。
神主他的神力,似已经增强了——
此时在他的身下,也有着一个祭坛,不过他供奉的魔神,却非是阿鼻平等王,而是苍茫魔主。
祭品的品质,也远远无法与那狄神京相提并论,只有十八头五阶的妖兽。
苍茫魔教以‘九’为教中吉数,所以听涛散人凑及了十八头拥有高阶血脉的妖兽。对于他这个并无宗门依靠,战力也不算太出众的散修而言,这已经是倾尽所能。虽不如狄神京,却更具诚意。
第1213章 复仇因果
而此时这位苍茫魔主的赏赐,也使听涛散人心满意足。
除了足以使他的修为,提升整整半个境界的魔血精华,还有着数十门强横神术。
此时的他,可以从其中挑选两门神术,使用一百到两百五十年以上的时间。
应该不假,神主他的神力,确实有了提升。换成在以往,二三十年之前,这位神主赏赐下来的神恩,最多只有现在的一半而已,神通玄术的种类,也远不及如今。
意念在诸多神术中留恋,听涛散人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那‘三身一体’之术吸引。
呼吸紧促那刹那,听涛散人就又摇了摇头,压制住了心中的渴望,
这无异是一门极其强横,又无比实用的神术,直追道门秘术一气化三清。然而以他现在的条件,还炼制不起两具上佳的身外化身,
日后若有机会,他一定会换取此术,不过却不是现在。
苍茫剑翼,苍茫剑衣——这些听涛散人直接忽视,并不是他不为之心动,而是早就已经换取。此时还可使用上百年的时间,暂不用考虑后续。
他天资不高,自身凝聚的玄术神通,品阶威能也只是泛泛,并不出众。然而这些年来,依靠着对魔主的虔诚及血祭,换来的苍茫剑翼及苍茫剑衣这两门神术,已经胜过了十数位强出自己不止一筹的对手,在这‘天回界’内,闯出了不小的名头,威震一方。
而如今他筹备这次祭祀的目的,一是提升自己的修为,二则是从神主处求取更多的神术,以提升自己的战力。
恰好神主法力提升,这可是个使人振奋的好消息,自己的这次的血祭,赶上了一个时候——
最后听涛散人的意念,却是定格在‘因果报应’这门神术上。听涛的面上苍白毫无血色,可眸中却又透着期冀与渴望之色。
——以三十年寿元为代价,换取一次因果加持,一次心想事成么?
三十年寿元只是慨指,若这因果超出了这门神术承载的极限,那就需要消耗更多的寿元。三百年,五百年,甚至万年都不止。
就似如一个天平,这门神术只是扛杆,而想要?动这因果,就必须在天平的另一段添加砝码,
且有诸多限制,比如施术的对象,必须与自己有着因果牵缠,更需要在一定的时间内等等。
还有这所谓的‘报应’二字,更是此术的核心,在‘报应’之前,自己必须已经承担过了‘报应’之因。
听涛散人几乎是在接触此术的第一时间,就已猜到,此术的唯一用途,就是用于自身的仇敌。
那苍茫魔主,主掌的是平等,死亡,报应与复仇之力。然而这门神术,却是第一次在他这样信徒的眼前展现。
压制住了心中激动,听涛散人毫无犹豫,就以意念将这门神术选定,
他身负血海深仇,本是一个小型修士世家风氏家族的子弟。风氏族小力弱,本是与世无争,因地处偏僻,境况还算安宁。不过三百年前,却因族中无异中得到的一件奇珍,而被满门灭绝,
听涛散人就是风氏家族中,硕果仅存的幸存者。
似这种事情,修界几乎每一年都有发生,再寻常不过。他也只是风氏的一介庶出子弟,对族人并无什么情感。若只是如此,他也不会起什么复仇之念,只会远远的躲着,避开这风波,
然而那一日,他最眷恋珍爱的道侣,也死在了那人的手中。从此之后,他生命之中除了复仇之外,就再无其他。
可那人法力实在太强,无论是修为境界,还是身份地位,都远在他之上。他听涛苦苦追逐了五百年,修为仍不能望其项背。几次筹谋布局,想要置那人于死敌,却都还在准备阶段,就已经破产。
听涛之所以会信奉这位魔主,也只是因三十年前的一次巧合,恰好听得有苍茫信众谈及这位魔主的教义,掌握报应与复仇的神威与权能,使他大为心动。
自于之后的重明剑翼与重明剑衣这二门神术,则是信奉这位魔主之后的惊喜。
他胸无大志,不求长生,不盼大道,只需有一日能够手刃仇敌就能得偿心愿。只要有人能助他办到,那么哪怕此身碎灭又有何妨?
所以只短短三十载,他对这位新生神主的虔诚,就已超越了此时教中几乎所有的修士。全心全意的膜拜,不留半点退路。
而那位魔主,亦是如其教义所叙的慷慨大方,平等公道。此时的听涛散人,不但已是这一界苍茫神教的副教主之尊,修为更是突飞猛进,短短不到三十年的时间,就由昔年的小小元神,成为如今的练虚大修,名动一方。
然而这一切,都远不及今日,这门‘因果报应’之术给他的惊喜。
有了这门神术,他才真正看到了,了断这段仇怨的希望——
这‘因果报应’之术,只能使用一次而已,却是消耗了他这一次血祭的小半神恩。
听涛散人却并不在意,这样的奇术,原就不是那种随意施展使用的术法。
接下来他的意念,却又在那‘混元无量’之上停留了片刻,稍稍犹豫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此术,
苍茫剑翼与苍茫剑衣虽好,使他现在攻防俱佳,可消耗的法力也同样极剧。有了这‘混元无量’之术,他才可肆无忌惮施展自身的神通术法。
只需补全了法力的缺陷短板,他自信在此界之中,他的战力定可进入前三十之选。
寻常的信徒,只能换取三门神术,他听涛却因对魔主的虔诚无二,可以同时换取六门以上。
而也就在此时,一个个玄异的文字,随着那苍茫魔主的神力,刻印入他的意念之内。
这是苍茫魔主的《平等应身经》,几乎每一次神恩,都会由魔主神力为引,直接印入信徒心灵深处。
这是一位对自身教义极其严格的魔主,对信徒的要求也堪称严苛。据听涛散人所知,这十几年已经有数十位同道,因未能克制住自身,违逆了《平等应身经》的规条而失去神主眷顾,最终不得不脱离苍茫神教。
苍茫魔主并不禁信徒血祭血食,各种魔道法门,也不禁使用,却不主张无意义的杀戮。
把他们这些魔修看成是野兽,为了求生求存,可以用尽一切方法去捕食猎杀,无论怎么样的手段都不为过。可若只是为了玩耍寻乐,通过各种残酷的方法用以取悦自身,那就必定会使这位神主震怒。
听涛散人猜测这位魔主,当是出身魔狱。也只有魔狱之内的那些强横大魔,才会有这般的规矩深严。
不过他却并不反感,自身沉沦入魔只是出于无奈,这些年亦是双手血腥累累。然而当年若有选择,他亦不会走上这条不归之路。直到此时,他也仍不愿见这种无意义的杀戮与魔灾发生。
这些杂念,在脑海内纷纷闪过,听涛散人微一失神之后,才觉不妥。潜心静气,再次默诵着《平等应身经》。
也在此时,他的脑海内忽然‘轰’的一声巨响,意念似跨过了太虚之海,穿越了无数的虚空,来到了一个美奂美轮的所在。
这是——苍茫魔主的神国?
第1214章 再见冰颜
庄无道离开之时,是悄无声息,除了洛轻云之外,并未惊动任何人。
在自身神躯恢复,拥有初步的战力之前,庄无道暂时还不敢让那星始宗,得知自己已经远离望乾山之事。
此时洛轻云肉身已初步完善,加上魔舍离,天澜,三人足可在这神界之内,抗衡那星始宗的月庭上仙,以及幽神子等一众盖世强者。
然而失去了‘雷火乾元’之术的威慑,到底还是有些不妥。只有等到自己的神身醒来,才有对抗星始宗反击的能力。
所以他这一路孤身北上,也是尽力掩饰着行藏。全速遁行,在短短十日之内,就已经飞越四千万里之遥。
这已是极快的遁速,甚至消耗了不少庄无道抢夺来的远距遁空之符。
到了此处之后,庄无道又按着秦锋的指引,之后不久,就遥遥望见了一片汪洋大泽。
这是一座足有二千里方圆的内陆湖,庄无道往湖心中的小岛遥空坠落,不多时就立在了一座精美的楼阁之前。
还未踏入,就听得一阵阵清冷的筝声传来,音质清冽空灵,意蕴却凄凉哀婉。
庄无道只略略辨识了一番这人抚筝的手法,就已知对方身份。
此时他的心境,与几十年前在山海集之时截然不同,用心倾听,才觉着女子的琴道,确是超凡脱俗,非同寻常,
哪怕是这戚戚哀音,听在耳中,也是一种极其美妙的享受。也不似在山海集时的矫揉做作,也没有了装模作样,这筝音发自于心声,动人心魄。
听起来,倒不是为自己的命运而自哀自怜,而是在怀缅着什么人物,痛彻心扉。
让庄无道不由自主的,就忆起了羽云琴,忆起了师尊节法真人。
眉头微皱,庄无道推门走了进去,就见那久已不见的符冰颜,正端坐于堂中。那畅听动人的筝音,自他踏入这楼内的瞬间,就已停住。抬起螓首,淡淡的看了过来,眼神之清澈,与之前见面第一见面时截然迥异。
此时在庄无道眼前的符冰颜,气质清逸出尘,宛如谪仙,又仿佛是不沾半点人间烟火的精灵,似乎随时随刻就会随风飘去一般。
之前他在其脸上留下的伤痕已经恢复,不过却已洗尽铅华,只是寻常的富家少妇打扮,没了那使人惊心动魄的美感,却多了几分清新。
庄无道正觉楞神之时,那符冰颜依然起身,敛衽一礼:“小女子符冰颜,见过魔君大人。”
庄无道颇觉有趣,唇角含笑,上下打量着此女。只见其眼中无惊,无恐,无悲,无喜,无惧,神情姿态也未有半点波澜。却又不是死水一潭,而是似如冰晶一般,晶莹剔透。
他忽然有点明白了,任山河为何会恋上此女。若是隐藏在那‘仙子’表面下的,是个这样的女子,那就难怪任山河为之心动了。
哪怕只是演技,只是装出来的模样,也足可让任山河这个生长于温室之中,未经风雨洗礼之人为其情动。
这么想着,庄无道就下意识的起了调侃之心:“你我老情人见面,又何需如此生疏?”
那符冰颜一挑柳眉,雪白的小脸上顿时有了些许波动:“情人?冰颜不敢当此称。阁下并非任山河,何来情人之说?”
“本座并非任山河?”
庄无道的目光闪动,眸中笑意如刀:“为何会这么说,你这几些话说出去,只怕那皇玄夜与你们梦灵上仙听了,只怕也会觉荒唐。”
“或者他们真不会信我,不过,在第一次见面之时,小女子就已知魔君,绝非是他。”
那符冰颜眼神怅惘,毫无焦距的注目着前方:“真正的任山河不会如此伤我,也不会说出那番话出来,无论如何,都不会置我于死地。”
“你倒是颇有自信,难道就不能是本座心性已变?”
庄无道冷笑,是既不承认,也未一口否定,而是直接转过话题:“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了你,只是本座也好奇,你既已认定了本座非是任山河,为何不曾告知雪阳宫与皇玄夜?莫非这些话,都只是虚言诓我?”
符冰颜却用黑白分明的眸子,与庄无道对视着:“魔君这是欲嘲笑冰颜么?我以为事到如今,所有的一切,魔君应当都已明白才是。“
“你这么说来,倒也不错,本座确实猜到一些,不过未能确证。也有许多地方,仍存疑惑。”
庄无道心中居然略有些过意不去,面色也恢复了凝然:“任山河深查人元草案,是你有意为之?万西林苏氏之亡,也是因你之故?为何如此?”
“人元草案,奴家的确有过暗示,山河他嫉恶如仇,我只需让他稍稍接触些蛛丝马迹,山河自然会深究根底。”
符冰颜的面色黯淡:“至于那万西林苏氏,却非我所为,当是另有人提点,给出了线索。恰恰相反的是,我曾三番四次劝他莫要把矛头指向星始宗,山河他却置若罔闻。使星始宗借人元草而布下的伏子有了暴露之险,这才是他最终陨落的缘由。”
“然后呢?你就向皇玄夜提议,可以用任山河之身,做为自身鼎炉?”
庄无道目光平静,几无波澜:“把任山河诱入这风波之内,又亲手将任山河推入深渊?”
“确是如此!我符冰颜就是这样的恶毒女人。”
符冰颜点了点头,眼神空洞道:“山河查人元草案,是因我而始。也是在我见势不妙之后,亲手使他沉沦入魔,最终陨落。是因他太让我失望,本欲借他背后的赤神宗与无明上仙之力,毁去我痛恨的一切。可临到最后,却反而使他丢掉了性命。”
果然如此!
庄无道心中暗暗一叹,却又继续问道;“如此说来,你之后配合那雪阳宫行事,诱使皇玄夜以任山河为魔种。只是为不暴露自己的意图,还想着借本座之力,对雪阳宫与元始魔宗复仇?”
符冰颜诧异的回望了一眼,而后一声轻笑:“你这么说也对,当初我确有几分身不由己,一切所为,大多都是为自保。不过说到底,还是小女子我自私自利。不过很奇怪,难道说身为盖世魔君的你,也会因此对我心生同情不成?”
“盖世魔君?不敢当。之所以问,只是本座感觉,有问清楚的必要。”
庄无道唇角一哂,并不在意:“如此说来,这幕后的主使,就是你们雪阳宫那位梦灵上仙了”
以此时庄无道的法力,足以镇压气数灵机,即便直呼梦灵之名,也不愁对方生出感应。
“还有那位血尊,应该说是这二人,是各取所需。”
那符冰颜低头拨动了一番筝弦,笑靥如故:“梦灵是因任山河已经查到了紧要处,雪阳宫暴露在即,才会对山河下手。她们实在太过猖狂,根本就不知遮掩。其实若非是这群蠢女人,那太霄剑宗也不会随之暴露,太霄灭门,真正是最冤枉不过。至于血尊,目的为何我就不知了。只能猜测,他是为谋取先天五行雷玉,为扶他那颗棋子上位,也是为避免此物,最终落于星始宗之手。”
庄无道双目一眯,记得最开始时。包括秦锋在内的所有人都在猜测,是有人欲借任山河入魔这一事,使无明怀疑身边有着其他宗派的棋子。
而公认最有可能继承先天五行雷玉的,就是那位无相上仙,也就是现在的秦殇魔君。
这位血尊任糜,为何在这关头行此不智之举?
除非,在无明的眼中,无相并非是继承先天五行雷玉及赤神蕴生石的最佳人选,真正能承无明衣钵的,是另有其人。
又听那符冰颜继续道:“这二人知晓任山河对我迷恋有加,于是交托重任,让我布局将他除去。不过那时我仍怀希望,请皇玄夜出手,将任山河作为道心种魔的鼎炉,借此拖延时间。可仅仅十几载后,山河他就在重重打击之下,被他化魔种染化。这就是所有的真相,魔君可绝满意?”
“原来如此”
庄无道此时只觉浑身上下,都轻松了不少,这是任山河残留的最后一丝执念,正在消逝。
一切都真相大白,他能听出符冰颜语中,有着自责与愧疚,却绝无半点后悔,
可能对任山河真有一点情意,却绝不会影响她最后的抉择。
这可能是她的真心实意,也可能是对方的演技高超,故意诱导。不过这却已经足够了,可以使他对任山河有个交待,可以使任山河从此瞑目。
至于这符冰颜的究竟真假,庄无道无意去深究,也与他无关。
此时随着任山河真灵内最后一点的残念流失,庄无道的修为,居然又有了见涨之势。并非是往上提升,而是肉身根基更为稳固。若说原本下面的根基中,还有一些砂砾,那么此时就是被浇上了铁汁,再难摇动。
只体会一番肉身的变化,庄无道就又回过了神,心念中已生出有感应,眼中含着莫名笑意,深深的看向了门外方向。
“还有些疑问,不过都无关紧要,本座亦非是什么事都欲追根究底之人,不问也罢。再说那个人,他也已到了!”
说完话的时候,庄无道就已踏步在那古筝前坐下,面对着房门。
那符冰颜见状后也是明媚一笑,也同样坐在了筝前,背靠着庄无道,似乎小鸟依人,
葱嫩的手指,任性随意的拨动着筝弦,不过这次符冰颜的筝音,却又风格大变,活泼而流畅,甜美欢快,将筝音主人喜悦心情表露无疑。
庄无道只一听,就知是名唤‘凤求凰’的曲子,极其著名,含蕴调情求欢之意。--27636+dd0u0+16167235-->
第1215章 凤凰连环
闻着符冰颜的体香,庄无道却没有任何的旖旎心思,不过既然要做戏,那就要做出全套。此时也装出了一副情动魂予的神色,以手击案,以歌相合。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歌声与这琴音,竟然是出人意料的契合,只不过半柱相时间,就已将这岛上的鸟儿,尽数引来。
不过其中唯独不见鹡鸰,这是一种极其常见的鸟儿。传说此鸟,乃是白泽之后,有辨别人言真假之能。
此时二人之合音,美则美矣,却都是故意为之,并非发自心声,自然吸引不来这种灵性的鸟儿。
庄无道也察觉到了二人音中的虚情假意,感觉好笑的把一个念头传递了过去:“如此真能瞒过那位太阴魔君,可莫要弄巧成拙?你就这么自信,他定会在这风尖浪口之时来与你见面?”
此时的那位,不止是元始魔宗在四处追缉,必欲置之于死地。那赤神宗也同样是全力搜寻,无明上仙对此人的憎恨,可以说是超越一切。
放眼这整个星玄修界,已无这黄玄夜的容身之地!
“平常时候或者不能瞒过他,那太阴魔君的精明,远胜过任山河。然而此时他被你逼迫,他化魔种感染已深。到了这个时候,任是再如何才智高绝,聪慧伶俐的人物,亦要变得惶惶惚惚,被他化魔种操纵,思绪迟纯,蠢不可及。当年的山河,就是如此,我深有体会——”
那符冰颜传来的意念,仍是平淡无波:“至于他会否来见我,这又何需问?他既已到了,又岂会过门而入?我现在只是好奇,魔君方才感应,他到底是到了何处?为何整整半刻时间,还不曾现身。这曲凤求凰,都已经音尽。”
“就在三百里外的沙洲。”
庄无道抬目看了远方一眼,似笑非笑:“一直窥看此间,不敢进来——”
“原来如此。”
符冰颜斜目看了庄无道一眼,眼含好奇色:“魔君方才是用了幻术吧?这般说来,他是仍不知魔君到来?”
“本座是用了幻术不假,不过这位到底是否已经察觉,本座就不知了。”
庄无道并不在意,好整以暇道:“毕竟是太阴魔君,或者有我不知的异能神通。哪怕是现在,只论境界修为,我仍低他半阶。被看穿了,也不奇怪。再者我观此人胆气已丧,哪怕是风吹草动,也会疑神疑鬼。”
其实是否堪破1幻术其实都无所谓,没能窥破,那太阴自然会有下一步的动作。可若看到了他‘任山河’与符冰颜之间的这以幕,也足以再次重创这位的道心。
可偏偏是百鸟之中,唯独鹡鸰不在,这个最显见的破绽,那皇玄夜若窥破了他的幻法,也不知会不会注意?
不过若然这位察觉了,现在该做的就是全力逃遁,而非是继续窥伺。
就如符冰颜所言,被他化魔种感染到深处之人,会越来越蠢不可及。
不过通过那他化魔种,却感知不到这位太阴魔君,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情绪。只是不断波动,上下起伏着,似在为什么事在犹豫迟疑。
符冰颜闻言后微微颔首,再无言语。亦知这位世人眼中苍茫魔君,并不在乎那人是否现身一见。
他真正需要的,只是让那皇玄夜,见到他们琴瑟相合,情意绵绵的这一幕而已。
凤求凰一曲弹尽,符冰颜曲调一转,这次却是换成了‘玉连环’。欢喜之中,略含哀怨。
庄无道心中暗乐,于是继续应和:“别酒更添红粉泪。
促成愁醉。
相逢浅笑合微吟,撩惹到、缠绵地。
花下解携重附耳。
佳期深记。
青翰舟稳绣衾香,谁禁断、东流水——”
也就在此时,符冰颜那缠绵的筝音忽然一停。庄无道亦是止住了歌声,看向了门口的方向。只见那皇玄夜,正是呆立在门外,神情怔怔的看着这间内。
庄无道顿时了然,原来如此,这位果然未堪破他的幻术。之前在那沙洲窥伺,只是单纯的疑神疑鬼而已,其实未曾发现什么端倪。
也就是说,这位太阴魔君的修为,已经跌落到了连他信手为之的幻法,都难以堪破的地步。
看来这魔种也已经完满,他随时都可摘取了——
虽说还有些小瑕疵,不过他已没必要冒险,定需追求十全十美不可。且不出意料的话,这最后的收尾,符冰颜就可替他办到。
那皇玄夜先是不敢置信的看了一眼,那‘任山河’放在符冰颜腰上的手。随即他视线又极其艰难的,在任山河与符冰颜二人脸上扫过,最后目光猩红,死死的注视符冰颜,惨然一笑:“好一个相逢浅笑合微吟,撩惹到、缠绵地!一个月前,我从元始魔宗逃离时,本以为你还在雪阳宫。却原来,是在此处私会情郎。”
“所以太阴魔君你潜入了雪阳宫寻我?此事我曾听说过——”
符冰颜神情略显尴尬,低头拂了拂发丝,娇躯干脆靠在了庄无道的身上,愈显:“可奴也是没办法,托任郎之福,那雪阳宫内已无冰颜容身之地,那么多同门将我视为仇雠,根本就呆不下去。如今也只能藏在此间,可以得个清净。好在有任郎怜惜,不曾孤苦伶仃。冰颜很好奇,太阴魔君到底是如何寻到的此地?冰颜自问极其小心,不曾露出破绽,藏踪匿迹,便连雪阳宫的几位师长都不能得知呢。”
任郎——
皇玄夜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却不得不深深呼吸,强压住胸内的怒焰。
他现在恨不得撕碎了这对狗男女,却知自己办不到,甚至连逃命都是艰难。
“我曾在你体内下过千机散,只要在千万里内,都能通过特殊的蛊虫,查知你的所在。”
这本是昔年用来控制这符冰颜的手段,然而此时,却使得他自投罗网。
庄无道的视角余光,却看见低头依在他身侧的符冰颜,唇角处忽然浮起了一丝嘲讽哂笑。
顿时就知,这所谓的‘千机散’,符冰颜早已知情,且必定早有了应付之法。
这时候说出来,只是降低皇玄夜的戒心而已,引开他的注意力而已。
皇玄夜浑然不觉,视线已经转向庄无道。若是目光真能化为实质,想必此时,这人已被他熔成灰烬。
“我来寻你,只是想问当年真相。为何那时,你偏要让我选这任山河做自身鼎炉。不过如今,已无需再问。本座早该想到,早该想到——”
到得此时,确已经没必要再问详细,就只看他方才闯入时看到的,二人间你依我侬的情景,就已能大致猜知真相。
不过有些事,他还有疑问。自己身死无妨,却要死个明白、
“我自问待你不薄,为何如此?雪阳宫昔年是对你不住,可事后的补偿,也不可谓不厚,那几位上仙都尽力弥补。便是我这外人,也觉她们确已尽心尽力,关怀备至。为何——”
然而话音未落,就已被符冰颜打断,本来轻柔的声音,也陡然变得尖利起来:“魔君可是在说笑?她们的补偿再多,可能补偿我那断去的道途?以为那些虚情假意,就能弥补我符冰颜在元始魔宗几十年的熬煎磨难?”
第1216章 太阴道胎
这是一个废弃了的山庄,在星玄的界北方,距离雪阳宫不到一万七千里地。
平时荒凉阴森的庄园之内,在这日深夜之中,却忽然多了几分人气。
数位黑色袍服的女子,突兀的出现在那庄中正堂之内,而后就这么静静等待着。
只有其中为首一人神情略有些轻挑,似是耐心不佳,百无聊赖的看着四周。
直到一刻钟后,忽有另一群同样衣饰的女子,提着近百个五尺见方的木匣姗姗到来。
“很不错,二十株一品人元草,七十株二品,超品的人元草,亦有三株——”
所谓的一品,二品,其实是指灵根,是一品灵根与二品灵根的区别。而所谓的超等,就是超品灵根。
再往下就没必要在意了,夺取后的灵根,通常都会降落一个品阶,三品以下的灵根最跌至四品。四品只是中上品级的资质,最多只能修至归元境,价值不大,那些豪门世家,多半都看不上。
可能还是有许多人会趋之若鹜。不过这些人元草的主人,却明显不欲把自家的生意,做到满世皆知。
卖不出太大价钱,反而需要冒不小风险,不会有人做这样的亏本生意。
而此时再以透物之术看那木匣之中,可以发现里面竟是一具具活生生的婴孩,被泡在了特殊的药液之中。身下处长出了参须般的事物,而在其头顶处,更有着似蚕茧又似恶瘤般的东西,使这些婴儿,都是痛楚不堪。一个个都面色青白,五官扭曲,形容似如恶鬼。若非是有药液维持,可能这些婴儿,早就没有了性命。
“殇雪师姐家的这些人元草,果然还是一如往昔,都是精品呢。”
那轻挑女子,已不问自取的提起了一个木匣,仔细查看着里面的婴儿,神色却似不太满意,
“看来涨势不错,做多一个月,就能成熟。品相也是绝佳,莫非是你们万家,掌握了什么秘术催化不成?不过,这一季就真只有这三诛超等而已?我那位主顾看来自视甚高,又财大气粗,这样的东西怕是看不上眼。难道就真没有天品以上的灵根,或者身具特殊道体的?”
“天品灵根与道体,都是可遇不可求之物。”
那黑衣女子中,为首的一位容貌二旬左右,气质高雅。此时庄无道若在,必可认出这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殇雪大天尊。
至于另一位,则是雪阳宫出了名的刺头,行事手段近乎魔类的姹阳仙子。
而此时的殇雪,正脸色不悦,似在强行按耐着怒意。
“你若真想要,可以先下些定金预定,若我家寻得,自会告知于你。若是等不得,也看不上此间的人元草,那么师妹你可先走一步。”
“嗯?看来师姐,似气性很大?”
那姹阳仙子闻言只楞了楞,就又嫣然巧笑:“师姐是不屑与我姹阳为伍?还是恨师妹我,要在你面前将这事揭开?是了,你一向喜在别人面前装模作样,假仁假义,一副高尚女仙的派头。可你们怒原城万家名声在外,我要寻人元草,也只能找上你们家。还有师姐,你在门内一本正经惯了,难道就真得觉自己是个正派之人,同那素寒芳一般的性情高洁?明明是做着人元草这种龌蹉的生意,却偏还想要着好名声,要让人高看你一眼,这岂非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殇雪一阵哑然,双拳紧握,眸透怒火。此时此刻,似恨不得将这毒舌如簧的姹阳仙子,彻底撕碎。
隐隐已有些后悔,将这姹阳撕碎的举措。
“若此事被我们那位寒芳师妹知晓,也不知会是如何了局?”
那姹阳仙子嘿然一笑,益发的放肆:“这位如今嫉恶如仇,见不得半点污浊之事,前次连我这个同门也不放过。一旦知晓她一向敬崇有加的师姐,居然在任山河陨落,太霄剑宗覆灭之后,依然在暗中经营着人元草,祸害这些婴孩,怕是会伤心欲绝吧?我倒颇是期待,她那时会作何抉择,是故做不知呢,还是故做不知?若要大义灭亲,那就有好戏看了——”
“本宫问心无愧,我怒原万氏经营人元草,并非是为一己私利。这些年中,至少九成以上的收入,都交给了门中内库,宗门举步维艰,财力匮乏,只能暂以这人元草补贴。此法亦是为提升门中弟子品质,这几十年来,我雪阳宗的后进弟子,一年逊色于一年。师妹你行事一向跳脱,自是懒得理会我宗势力消长。”
殇雪已是柳眉深蹙,目中暗潮涌动:“师妹若还想要再逞口舌之利,我会奏请上仙,将你重新镇压!你该当知晓,天仙界的那位仙尊,即将到来。”
“呵!”
那姹阳仙子冷冷一笑,不过终究还是不敢造次。
知晓殇雪言下之意,是指那位真仙降临在即。只要这位到来,那么日后的雪阳宫已未必就用得上她。
而在那梦灵上仙眼里,行事一向循规蹈矩,从不违命的殇雪,无疑比她可靠得多。
尤其是此时,正是梦灵将怒原万氏,倚为左膀右臂之时。
当下微一拂袖,姹阳直接将手中的一个小虚空袋,丢到了殇雪手中。
“一品的人元草,我要七株,超品则全数包下。此外再预定二株天品以上的灵根,若能寻到特殊道体也成,不过却定需二品以上灵根。这只是定金,不知师姐可还满意?”
殇雪的意念,扫过了那小虚空袋,而后眼中现出诧异之色。一品人元草七株,超品三株。这已是至少价值一百五十枚下品仙石的大交易了。
她这位师妹,到底是寻到了什么样的主顾,如此财大气粗?
不过这也不奇怪,姹阳的恶名远播,本人也极其聪明,早年就曾为一些大家族效力,为这些人做那种本身不方便亲自出面的龌蹉之事。故而这姹阳,虽只是雪阳宫一介毫无背景的普通真传弟子,却是交游甚广,有着不逊色于自己的关系网络,
后来闯下大祸之后,前任掌教本欲严加处置,却有十数家族出面力保,使之保全了性命。只是被施以镇压修为的惩戒,在门中后山隐居千年。
据说此女掌握北方不少修真世家的把柄,一旦全数泄露出来,足可震动整个修界。然而这姹阳口风甚紧,从无有半点风声传出。哪怕是处境再怎么危险,也一样守口如瓶。所以名声在外,深受各家信任,有什么事,都愿意委托此人。
殇雪猜测这姹阳身后的主顾,定是出自北方星玄界的某个大势力,且多半也是隶属于正教的一支。
自身不愿亲力为之,以免被人抓住把柄,所以委托给姹阳,代为订购交易。
“师姐无异议,那么这些人元草我就取走了。我那主顾催货甚急,所以那天品灵根之事,还请你们万家尽快着手——”
姹阳毫不客气,精心调选了十箱木匣,而后直接丢入到了一个能存放货物的虚空法器之中。
正欲告辞,却忽觉不对,只见旁边的殇雪,正神请呆滞,看向了大堂之外。
姹阳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而后就至见一个白衣如雪的少女,正踏月而来。
第1218章 同室操戈
只见那少女的身周,隐隐浮现出了一层金光,似是金乌身影。身速似快实慢,一眨眼就到了这大堂之前。
衣袂飘飘,如瀑般长发无风自舞,一双清澈的眸子寒意深沉,清冷的背影仿佛与天地相融,似已将自己的神魂、身心,都融入茫茫苍穹之中,似乎所立之处,唯有那寒风朔朔,攀附着天际流入更深远虚空。
随着此女到来,这大堂之内,所有的少女,都为之花容失色。
“寒芳师妹——”
姹阳仙子的呼吸一窒,面色煞白一片。袖中同样一双手绷紧,指甲死死得扣入到了肉内。
想要强装出笑意,可当姹阳的唇角弯起时,却是僵硬之至。
看出此时的素寒芳,虽是面上无怒无悲,毫无表情。然而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内,分明蕴含着滔天杀意。且毫不遮掩,宣泄于周围虚空,使此处附近的温度,平白降落了不少,地面之上,更是隐隐覆盖上了一层薄冰。
她心中更是不解疑惑,这个家伙,不该是在星始宗的附近,与那苍茫麾下的魔军鏖战么?怎么会出现在此间?
之前她虽是讥嘲,若素寒芳得知怒原万家的所作所为,到底会是大义灭亲呢,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做不知。
然而此时,姹阳却衷心的希望,素寒芳能够看在殇雪的面上,给她们一条活路。又或者今日,只是偶然相遇而已,这位师妹可能还不知这些木匣之内到底是何物。
她深知这位紫阳雪仙的实力,此时是何等的强横,多年前太皇别府之时,此女就已是可以比拟楚灵奇与太阴魔君那样的顶级强者。
而在太皇别府一战之后,这素寒芳的实力,就更是突飞猛进。以大日狩魔决,吞吸了数位登仙魔修的一身道果。
尤其是最近数年,素寒芳在南方表现极其出彩。许多人都以为,哪怕将此女与那天澜魔君相较,都不会逊色多少。
尤其是那金乌遁法,紫阳神极剑以及赤日斩仙大法,使人闻之丧胆。
这些年她与素寒芳之间,之所以能相安无事,不起冲突。就是因她对此女已经生出了畏忌之心,不敢随意挑衅生事之故,
那殇雪的脸上,也同样是毫无血色。不过面对素寒芳,她却已无半点的侥幸之意,悠悠一叹:“寒芳你是何时来的,究竟听了多少?”
这位明显不是此刻才到,又蓄意在附近旁听,态度其实已经分明。
“来了很久了,所以二位师姐的所作所为,从头至尾都看在寒芳眼中。”
那素寒芳的目光,落在了姹阳仙子的身上:“是尾随她踪迹而来,有人告诉我,只需跟着姹阳师姐,就可知怒原万氏贩卖人元草的真相。”
姹阳吃了一惊,而后心中一阵发凉。此时知晓她今日会交易人元草的,只有一位,就是她那位雇主。
是被出卖了?不对,这可能从头至尾,都是一个陷阱!
预先就向她付出一百五十枚下品仙石,若真是早有预谋,那么这人可真是好大的手笔——
然而这个人,图谋的到底是什么?要让他们雪阳宫,同室操戈?
“然后你就听信其言,从望乾山不远万里返回此间?”
殇雪明显暂无心思追究姹阳的责任,唇角微勾,似含嘲讽,又似在自嘲,语中又透着几丝哀求:“既然师妹从头到尾都听到了,那么寒芳你也当知晓,我怒原万家的所作所为,多是逼不得已。此间一切,可否待返回宗门之后,再由我向你解释?”
“逼不得已呢!”
素寒芳的声音却是出人意料的平静:“你既已承认,那么这些木匣之内,确实都是人元草?“
一道赤金色的剑气斩出,瞬时就将其中一个木匣裂开,里面药液四溢,现出了一个肌肤惨白,浑身参须的婴孩身影。
素寒芳的心中一痛,既是为这无辜婴儿,也是为了殇雪。不忍目睹,素寒芳一个念动,直接一剑就了结这婴孩的性命。
人元草已经接近完成,此时哪怕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下这小孩的性命。
接下来只会是无穷的痛苦,倒不如早早结束得好,不用再受折磨。
“果然如此,如今事实俱在,还用解释什么?也无需如此亲热,我素寒芳可没有一个丧心病狂到,主持贩卖人元草的师姐。”
话音决绝,竟是不留半点余地,素寒芳的剑意,已经锁住了殇雪。那眸子已经转为赤金之色,而眼中流传,却是厌恶,痛心与憎恨。
“这些小孩何辜,出生下来,就要承受这样的痛苦?万殇雪,你万死都难偿此罪!”
最使她难以接受的,是从这二人口里证实,雪阳宫正是人元草案的罪魁祸首之一。
其实之前就隐隐有所猜测,只是一直以来,她都不敢去相信,去查探究竟而已。
然而当这事实被人摆在眼前,她已不得不睁眼看清,也不得不去相信。
殇雪的神情,更为难看:“如此说来,师妹之意,是要对我动手了?将我视为邪魔除去?”
“寒芳,要知这同门相残,罪大恶极。即便殇雪师姐与我有罪,也需有宗门法堂定罪,”
那姹阳却知一旦双方动手,自己必定不能幸免,所以极力的劝诫着:“寒芳师妹你似无资格,过问此事?且殇雪师姐她主持人元草诸事,也是为我雪阳宫基业,情有可原。你们师姐妹一场,何需闹到这地步?如今我雪阳宫形势危如累卵,再经不起任何折腾,寒芳师妹你难道是定要见我教道统断绝,才肯甘心?”
她之前还是在嘲讽着殇雪,此刻却是极力的为殇雪辩护。姹阳一边说着话,一边在手里握住了一张遁符,一旦情形不对,就立时逃离。
尽管这希望渺茫,素寒芳金乌遁法超绝此界。这一界中,估计也只有那位苍茫魔君,能够以因果遁法凌压其上。然而姹阳,却不会放弃哪怕一线生机。
“为了我雪阳宫基业——”
素寒芳低头一声呢喃,而后神情虚弱的一笑:“为了我雪阳宫的基业,就可若无其事,将这些孩童养殖成人元草,做这些惨无人道之事?为光大我雪阳宫道统,便可肆无忌惮,做那些丧尽天良,草菅人命之事?”
殇雪面无表情,似乎已失去劝阻的希望,只是眼神复杂的看着素寒芳:“我又何尝情愿?然而你又可知,两千四百年之前我雪阳宫,其实每年各处药园矿脉的产出收入,都已不足所有弟子用度的七成?才刚经历孔商仙盟,联手图谋灵界洞天之事,随后又是一场与九玄魔界的大战,诺大的雪阳宫,只是表面光鲜而已。因那两万年元器门之乱,本就已虚弱到了极点,此时更雪上加霜。我等想着门中虽有些积蓄,却不能坐吃山空,于是门内上下都绞尽了脑汁,只求弥补宗门的亏损。尝试了各种方法之后,才觉这人元草的生意最为安稳,收获也足够补上我雪阳宫每年的物资损耗而绰绰有余——”
见素寒芳此时侧耳倾听,神情莫测。殇雪死寂的眼中,陡然现出了几分希望,继续叙说道:“当年初涉人元草时,门内上下其实也有异议,然而门内形势日渐窘迫,谁都不敢承担是此界我宗道统断绝之责。最后掌教原阳师姐逼不得已,主动承担孽力,独自拍板定论。原本我等是欲浅尝而止,只等宗门形势好转之后,就立时收手。然而这一开始,就无法停住,一直持续了两千年时间。然而托此之福,我雪阳宫积累了巨量的灵珍财物,渐有复兴崛起之势。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赤神宗出了一个任山河,又使我雪阳宫数千年的努力,都付诸流水”
说到此处时,殇雪又语声一顿:“寒芳你可知,其实在一百五十年前,我宗就已经开始收手?每年供应的人元草,都在消减。最多再有几十年时间,就可彻底退出,将这生意结束。然而那任山河在星龙谷海外与太皇别府二次大战,却使我雪阳宫,又不得不再次以这人元草来供应宗门。我万家一切所为。只是重操旧业而已——”
“你可说完了?”
素寒芳蓦然抬起头,不但目中怒火狂燃,声音亦冷冽如刀:“所以这二千四百年以来,你们就可心安理得,祸害了不知多少孩童的性命?自家作孽,却反而怨责旁人,是要怪在那任山河头上?说什么为宗门基业,可在我看来,这样的雪阳宫,还不如早早覆灭得好,至少能留得青白!“
换在几十年前,她可能会犹豫,会痛苦,会不知所措。然而此时的素寒芳,胸中却已容不得任何污秽。不能容自己在这罪孽面前,有半点迟疑犹豫。
否则就是背离了自己的道,不能再以那至纯至净,至大至刚之心,看待这世界。
亲手诛戮同门,又是自己最亲近的师姐妹之一。可能困在她金乌法相之内的那些心魔会因此反噬,可能那任山河植下的道种,会在下一刻,就将她彻底他化魔染。
可此时的素寒芳,都不在乎,她现在只求能守住自己的道,坚持自己的本心不变。
“蠢货,你说得倒是轻松?”
那姹阳仙子,此时也已放下最后一丝侥幸。神情凝重无比,又眼含冷笑嘲意:“说得自己真就纯洁无辜似的,那么你这些年使用的宗门供奉算什么》那些蕴元石,那些灵丹灵药,又有多少是来自人元草。旁人承担恶名,辛辛苦苦为你等供应吃穿用度,难道就不该有些感恩之心?”
“宗门供奉?“
素寒芳面上微现痛苦之色,似是恶心欲吐,可随即她的眼神声音,都又变得坚定无比:“今日诛除尔等,尽洗宗门罪孽之后。素寒芳也会自裁谢罪,追寻你等而去!”
话音落时,素寒芳的身影就已闪身过来,确实快到了不可思议,只一个念动,就已化成了金光,来到了殇雪身前近在咫尺处。使得所有人,都是一阵惊悸。
第1219章 网中之蝶
那金色的剑光只一闪,殇雪的人头就已经掉落下来,使得旁边姹阳仙子的心绪,寂冷到了极致。
以殇雪法域大天尊之强,居然挡不住素寒芳的一剑!
好在下一刹那,殇雪的身影,就已在一旁显现出来。而那被一剑断头的身躯,也变化为一具残缺的红木傀儡。
不过这并未让姹阳仙子轻松多少,能一剑逼迫殇雪,不得不使用代死之法,与一剑斩杀殇雪,其实并无有什么不同。
她这位师姐,依然不是素寒芳的一合之敌。这一剑一人,当真是快到让人绝望,根本无法捕捉抵御。
毫不犹豫,姹阳仙子就已捏碎了手中的仙符,身影穿梭,化光而去。
然而就在她的身影,即将脱离的下一刻,素寒芳的目光,却已投照过来,杀意冰寒:“姹阳,记得几年太皇别府时我就曾说过,绝不会容忍你第二次。恕寒芳得罪,今日你们谁都别想走,此间之罪孽,必以汝等之血才能清洗!”
一道金色的飞刀,忽然从素寒芳的袖中穿梭而去,快逾光电,完全超出了姹阳仙子的感应之速。
“赤日斩仙刀!”
此时的姹阳仙子,已是惊骇欲绝。在太皇别府之时,她就已经领教过素寒芳这门秘术的强横。
而时隔数年之后,这赤日斩仙刀之威,分明已远超往昔!
哪怕是她全力催发那仙符,用尽了各种她所知的辅助手段,不断增加着自身遁速,也依然无能为力,无法将那金光摆脱。
从那山庄逃遁,只飞不过二百里,就已被这刀光追及。
而当那金色刀光至时,就已经了结了她的性命。不留半点反抗余地,一刀就洞穿了她的眉心,在姹阳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将她一身元神道果,尽皆斩碎!
而此时的山庄内,更是一场狂乱的血腥风暴。金色的流光,肆无忌惮的杀戮着。
只是一个瞬息,就已将此间数十位怒原万家的女修,全数屠戮一空。亦将此处数十个木匣,全数碎灭,化为赤金火焰。
之后那赤金色的剑光,就又直指殇雪而去。
只是此时的殇雪,却已有了准备,将一张满布冰凌的冰玉寒镜祭在了身前。
仙阶之器,无需主人心念指引,就能够自发的抵御遮挡。那赤金色剑光,虽远超出了殇雪的反应能力之外,却暂无法突破这冰玉寒镜的拦阻,被数次反弹而回。
殇雪本人,则是亦化作了一道流光,以更超姹阳一筹的遁速,直往雪阳宫方向奔逃而去。
知晓此时,她逃往任何地方都是无用,也没有将素寒芳摆脱可能。这面仙宝冰玉寒镜,也挡不住那紫阳神极剑多久。
唯一的生机,就在附近不远处雪阳宫,也只有雪阳宫师门,才能够救下她的性命。
二人间一追一逃,只一瞬间就横空疾掠千里,而仅仅才逃出一千二百里之遥,殇血的唇角就已溢出了血丝。
之前素寒芳未动手时,她还能勉强维持着镇定。然而当山庄中所有部属都被斩杀,当姹阳仙子被一刀诛灭,当自己用尽了各种手段,也仍无法挡住素寒芳那紫阳神极剑时,一股深沉的恐惧,也在此时骤然从心内升腾而起。
有不甘,也有对死亡的畏惧。素寒芳大约会给她转世投胎的机会,不会一并斩灭元灵。
然而她如今已是登仙圆满,仙劫在即,只需跨出这一步就可长生不灭。岂能就这么陨落在这里?死在自家的师妹之手?
“寒芳师妹,你今日真不欲留半点余地?我与姹阳即便犯了宗门规法,那也该由门规处置,师妹你——”
话音未落,一道赤金色的刀光,就已飞逝而来。比之素寒芳的紫阳神极剑,还要快上数分。
赤日斩仙大法,刀出人亡,是大日一脉,最强横的秘术之一。哪怕以素寒芳此时九阶登仙境的修为,一日之内也最多打出十刀而已。然而这十口飞刀中每一刀,都可以轻松取下一个法域登仙性命!
之前望乾山与苍茫魔君一战,素寒芳就已这赤日斩仙大法,轻松斩落了一位登仙,四位大乘。
殇雪也自知自己不能抵御,干脆令那冰玉寒镜放弃了拦截。任由那刀光直入眉心,而后整个身躯化火而燃。
可当仅仅须臾之后,殇雪的身影,就又在素寒芳的剑光遥锁逼迫中现出了身影。那遁速较之先前更快数分,然而殇雪的脸色,却是铁青一片,
素寒芳的这一刀,无疑是对她言语的回应。宣示着这位,定要将她斩于剑下的意志与决心!
换而言之,今日他们之间,确已无转圜余地!也无需废话!
当年她寄托厚望,倾心照看的师妹,如今却已成了她杀机祸源——
“万殇雪,难道你到现在还有侥幸之念?你我皆知,所谓的门规处置,不过是个笑话。”
此时素寒芳的声音,亦遥遥传来,音质寂冷,杀意如刃:“佛门有云,因果循环,业报不爽。当年尔等丧尽天良,以千万婴孩炼为人元草时,便该想到今日。寒芳不才,今日欲以此剑,一扫门内妖氛!”
就在这一刹那,第二道大日斩仙飞刀,再次急掠虚空。而那殇雪的眼中,更已透出绝望之色。
※※※※
就在二人激战之时,距离那废弃山庄大约三十里外的一处密林处,却发出一声轻笑之声。
庄无道负手而立,眼看着素寒芳闯入进去,眼看着血光飙洒,眼看着那姹阳陨落。
便是现在城府如他,也不由笑出了声。既是为自家阴谋得逞,也是为那素寒芳已经彻底落入到了他的罗网中。当此女那一剑,向殇雪斩出之后,他就已再无退路。甚至在更早之前,当素寒芳抛下一切,前来北方查探究竟时,就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一旦对殇雪等人动了手,就必定会使素寒芳,站到了雪阳宫的对立面。而若是这位视而不见,则是立时被元始狩魔经反噬之局。
不能正己,如何正人?自己都做不到光明正大,如何镇压神魂内的邪祟恶力?
然而素寒芳,到底还是坚守住了自己的本心。不过,也可说是此女,终究还是被‘元始狩魔经’操纵了。
换在几十年前,此女可能会有更妥当的解决之法,并非一定要动手杀人不可。然而现在,元始狩魔经却使得她没有了选择余地。
要么是大义灭亲,将眼前罪孽一并斩尽,要么是违逆本心,从此沉沦入魔。
庄无道在笑,旁边的符冰颜,却是心情复杂,幸灾乐祸与担忧,都兼而有之。
知晓了这位苍茫魔君,很可能就要对素寒芳下手,她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并未听从这位魔主之言,避入那望乾山的苍茫神庭避祸,而是想尽了各种方法纠缠,诱使庄无道答应带她一起北上。
然后才刚到雪阳宫附近不到一日,就亲眼望见了这一幕。
以她的智慧,又岂能不知,自己那位师妹,已经落入了到最危险的境地,似落入到陷阱之内的困兽。
几次三番想要现身阻止,可符冰颜终究还是打消了此念。这位苍茫魔君对她的看管很是宽松,符冰颜自信自己若豁出一切,多少能素寒芳清醒一二,动手之前再做三思。
可在她欲插手介入之前,符冰颜就已明白,即便自己这么做了,也毫无用处。
第1220章 上仙之临
在符冰颜向来,即便此时她能将素寒芳拦下来又能如何?以素寒芳现在的性情,迟早还是容不下殇雪,容不下梦灵上仙,容不下雪阳宫的种种污浊。
即便这一次,她能使素寒芳避开这一劫。可只要素寒芳的心性不改,那么他身边这位魔君,迟早都能如愿以偿。
摇了摇头,符冰颜的眼中,更多的是茫然不解。
“记得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到底是为何——”
以前的素寒芳,虽也是一样的一身正气,看不得污浊,却不会这么极端。有些看不惯的事,她能管则管,不能管则刻意避开,不会刚直到这样的地步。
可不知为何,这几十年来,素寒芳的性情,却是忽然大变。眼里只能容纳下善,看不得半点恶。
可这世间,又哪里可能有绝对的善恶。
原本没打算听到回答,可下一刻,却听旁边的‘任山河’淡然道:“其实很简单,无非是为自身功法所挟。元始狩魔经的性质,是以至阳至刚的阳炎之气,吞噬净化一切邪祟魔元,以至纯至净之心,镇压所有恶欲邪念。可若修持此功者,本身立身不正,心念再无法至纯至净,又当如何镇压这邪祟恶念?”
“魔君之意是说?”
符冰颜的脸色,已是苍白如纸:“她若不遵从元始狩魔经的限制指引,则此身必堕落入魔?”
“正是如此,现在的紫阳雪仙,早已被这门功法所控。如今她秉持的道心,也早非是她的本心与初心。“
庄无道斜目看了符冰颜一眼,意味深长:“你很聪明,并未现身阻止。现在的她,早已六亲不认,认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再正确不过,是代天行道。哪怕是你,若是拦了她的路,亦必一剑斩之。只是为不释出心中之魔——”
其实现在,素寒芳沦落到这般的境地,只能坚持着这样的执念,又何尝不是已入了魔?
无论怎样的选择,都已逃不出他的魔掌。只能堕落,只能沉沦,被他化魔染的结局,已经注定。
“怎会这样?”
符冰颜倒吸了一口寒气,接着似又悟到了什么,眼神复杂:“魔君怎知元始狩魔经?“
素寒芳因奇遇得元始狩魔经之事,一直都秘而不宣,即便是雪阳宫内,也只寥寥几人得知。
可这位魔君却不但知晓,更似是对这门功法的性质,了如指掌一般。
“我若说是偶然得知,符道友必定不信。可事到如今,这真相如何,早已无关紧要。”
庄无道双手负于身后,定定看着远处不断穿梭,不断变化着的金色剑光,眼透惊叹之色:“真未能想到,她将元始狩魔经与紫阳神极剑结合之后,会将一身功体道果,推升到如此惊人的地步。”
论到整体的实力修为,素寒芳或者还远不及天澜魔君。可若双方真正战起来,只怕后者反而不是素寒芳的对手。
那紫阳神极剑,实在太快,快到了连掌握命运因果法的他,也要为之深深忌惮的地步。快到了突破太虚时序,突破命运英国的地步——
此时在这星玄界内,灵仙之下,如今只有唯二的两人,能够得到他的认可,可以在同境界时,与他并列。
第一位自是聂仙铃,时序之术使其不死不灭,再若能兼修一些因果命运之术。只要不试图逆改天命,那么未来哪怕是天命之龙,也无奈其何。
第二就是素寒芳,将大日金光之法,修到了极致。也使得她,有了超越时序虚空,甚至凌驾于命运因果法之上的可能。
大日金光的极限,亦可无穷无量——
符冰颜的心内,却是一阵发凉。素寒芳把元始狩魔经与紫阳神极剑修得再强再好,又能如何?
哪怕功体高绝,法力无匹,依然是一只坠落在蜘蛛网上的蝴蝶,无论如何的挣扎,无论怎样的努力,都没发从庄无道的手中逃脱。
所谓的元始狩魔经,也有九成可能,是这位魔君所布之局。
思念电转,符冰颜只觉所有的希望都已断绝,不过同时她心内,也终有了决断。
“就不知之前的魔君对我的承诺,可还有效?”
“是那个承诺么?”
庄无道又似笑非笑的,回望了一眼:“符道友这就准备放弃了不成?那殇雪即便逃入雪阳宫,也未必就能保全性命。最后会是何等样的结果,也不好说。似符冰颜这样的弟子,任何一家宗派都不会轻易放弃。说不定那梦灵上仙,还有着两全其美之法。且对她而言,沦落到那个下场,被人他化魔染,其实活着倒不如比死了的好。”
“魔君这是在嘲笑冰颜智慧么?事到如今,哪里还能有挽回的可能?”
符冰颜摇着头,眼神只略略犹豫,就恢复了坚定之色:“对寒芳师妹而言,确实是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然而在我看来,却不忍她就这么逝去。若能够保住性命,至少未来能有一线挣脱枷锁的机会。且魔君既然是无论如何,都要将寒芳师妹拿下。那么冰颜与其做那无望的抗拒,倒还不如尽量为师妹她,争取一个最好的结果。”
“原来如此——”
庄无道微微颔首,意示赞同:“符仙子果然是七窍玲珑,这确是最聪明的做法。放心,我苍茫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了你,就绝不会自食其言。”
话到此处,二人就都默契的不再言语,只遥遥看着素寒芳和殇雪两人离去的方向。
而仅仅片刻之后,庄无道就生出了感应,仰头望天,然后唇角旁就露出哂笑之色。
那动静来自于界域之外,仙人驾临,使此界中的一些法则之力,自发的开始排斥。
感应这灵机,来者多半是梦灵,寒凌两位上仙,通过灵界洞天的虚空通道直接降临,来的果然快极。还有雪阳宫方向,此时亦有十几道光影,正极速掠空而来。
此时所有的角色,都已就位。庄无道已迫不及待,等待着这场大戏的上演。
对于雪阳宫而言,这将是噩梦之始!
※※※※
此时那空中金光冰影,一追一逃,已至雪阳宫外不足四千里。不断的有兵刃交击之声传出,那殇雪身前的冰玉寒镜,也现出了一丝丝的裂纹。在那金色剑光的连续冲击之下,这件仙宝距离破碎,也只差一步。
而此时殇雪所有的代死之术,都已用罄,素寒芳的第四把赤日斩仙刀,已然穿空而出。距离雪阳宫还有三千四百里,她却已陨落于素寒芳的刀下。
不过就在那金色的刀光,即将洞穿而至之时。那虚空之中,却传出了二人熟悉之至的怒斥之声。
“放肆!”
随着一道冰蓝色的光华挥落,那道金色的刀光,瞬时就被冻结。而后那冰寒的气息,瞬时又扩展开来,蔓延至一千里外。一千里方圆之内,都尽化冰国。
好在雪阳宫近几万年来常年征战,山门附近并无人烟,否则仅这一击,都要使此间所有生灵,尽数灭绝!
“是梦灵上仙?”
殇雪的脸上,满是惊喜不敢置信之色,绝处逢生,使她几以为自己眼前的一切皆是幻觉。然而那疯狂扩散倾袭而来的寒意,却在告知她,梦灵上仙的降临是再真实不过。
狂喜之后,殇雪才又想起眼前的情势依然棘手,自己与素寒芳,此时无论如何都难两全。不由眼神微黯,向上空肃容行礼道:“弟子殇雪,恭请两位上仙圣安!”
素寒芳也同样住手,目中微现不甘懊恼之色。可在这两位师门长辈降临之时,终究还是没有造次,继续对那殇雪动手,而是同样恭谨一礼:“弟子寒芳,见过二位师姐。”
殇雪只是真传,所以只能称二人上仙。她却是雪阳宫的圣女,所以只需以师姐称之。
仅仅片刻,两个女子身影,就已现于虚空之中。俱都是一身淡紫色纱衣,清雅脱俗,风姿出尘。不过此时那原本玉雪般的脸上,却都是神情铁青一片。妙目生威,怒意如潮,浩瀚的神念,威压千里。使得下方二人,都是气机凝滞,几乎无法言声。
尤其是那梦灵上仙,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子,此时却似是要喷出火来。无尽的痛心,无穷的恼恨,俱都含蕴其内。
“到底发生了何事?需要你们师姐妹,刀刃相向,生死相搏?”
虽在质问着,梦灵的意念,却是自始至终都在锁死着素寒芳:“最好是给我一个理由!否则我雪阳宫的门规,就是为你等而设!”
哪怕眼前这位师妹,乃是她最疼爱,也最寄以厚望的后辈,可若不能为这次之事,给出一个合适的厉害,她也定要重重惩戒。
“我雪阳宫如今已是江河日下,覆亡无日。那南方苍茫,魔焰滔天,一旦大军北上,便是我等正道大劫。尔等难道还不知厉害?不能精诚协作,共应强敌。难道真要让天下诸宗,看尽我雪阳宫笑话不成?待那苍茫魔主,将我宗道统断绝才肯甘心?”
那寒凌亦是一声冷哼,似是在强压着怒意,接着又觉古怪,遥目四望:“姹阳何在?”
殇雪心中微凛,欲言又止。素寒芳却是神情坦然,顶着二位上仙的目光,平静答着:“十息之前,姹阳她已死于我剑下。”
那梦灵的目光,顿时一变,更显凌厉,如刀一般,仅仅注目着下方的少女,声音嘶哑:“是谁给你的胆量,对同门下此毒手?宗门严禁同门相残,姹阳她与殇雪,到底是因何事,要令你刀剑相向?”
“何事?”
素寒芳扫了眼前三人一眼,而后唇角嘲讽的挑起:“她二人培植出售人元草,被寒芳人赃并获,不知这理由可够么?”
第1221章 纠缠不休
“她二人培植出售人元草,被寒芳人赃并获,不知这理由可够么?”
随着此言道出,周围千里,顿时是一片死寂。梦灵与寒凌二人的一腔怒火,都全数窒在了胸膛之内。
二人只是在元神感知危兆之后,经由灵界洞天,从南方匆匆赶回,其实并不知此间,到底发生了何事。又是何等样的危机,使二人心血来潮,难以自抑。
可在此时想来,除了那人元草外,大约也不会有其他的缘故,可令素寒芳不顾多年的同门情谊,对殇雪翻脸想象,将姹阳当场斩杀。
整整半晌之后,梦灵才从震惊中回神,收拾了番心绪,而后目光游移,落在了殇雪身上。
“此言果真?寒芳所言人赃并获,可有不实之处?”
此时此刻,即便是智慧如她,也不知今日的局面,到底该如何处置为好。
然而素寒芳既已道出此言,那么这些话她就不能不问个清楚明白。
哪怕明知此事,大约不会有假,
“师妹之言,真实无虚。我与姹阳交易人元草时,被她亲眼所见。”
殇雪一声暗叹,却知此事自己根本就抵赖不得,朝着梦灵寒凌二人,盈盈拜下。
“殇雪经营人元草已达千载,残害生灵无数,行径类同魔修。自知罪孽深重,有愧师门,今日特向二位上仙请罚!哪怕就此道消陨灭,亦心甘情愿。”
梦灵那吹弹可破的脸,却是微微抽动,胸中波澜起伏,难以平静。
而旁边的寒凌上仙,亦是一阵沉默,只眼神不断变幻着,显示着其心绪也并不平静。
有心将此事压下,然而看那素寒芳的神情,却分明是有着不依不饶,定要追根究底之意。
这个宗门上下皆寄以厚望,看重有加的宗门圣女,怎就如此不知事理?定要把这事端,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若只是一个姹阳身死,二人都无所谓,此女也罪有应得。然而殇雪不同——
之前就已感觉此女的心性,可能有些问题,太过刚直。却没能想到这素寒芳,会不顾大局至此。
“你糊涂!即便殇雪与姹阳有错,也自有宗门法堂处置。素寒师妹你私刑动手,这又是何道理?擅自斩杀同门,此亦为不赦之罪。”
沉思半晌,都仍拿不出妥当之法,梦灵蓦然一挥袖道:“殇血参与人元草案,罪不可赦,可随我回法堂,由宫内诸长老议罪。至于寒芳你,亦需拘押,待问清一切详细因由,再做处置!”
此时她本能的,就想到了拖延之策。短时间内拿不出万全之法,那就拖下去,拖到出现转机之时。只要能关起门来处置,就可将所有的影响都降到最低
也就在此刻,一道清柔如泉般的声音,遥空传至。
“师姐你何需如此动怒?”
此间几人都不用回望,就知这来者,必是雪阳宫掌教原阳仙子无疑。
声出之时还在几百里外,可当话音落时,这位原阳仙子。就已到了梦灵二人的身侧,似知这二位上仙的心意,那原阳仙子一声浅笑:“我看寒芳师妹,这次大约是急怒攻心,冲动之过。殇雪师妹经营人元草,亦未必就没有内情,若二位师姐信得过,此事就交给师妹我来来处置如何?”
那梦灵上仙面色一松,扫了那原阳仙子一眼。眼神中透出了些许厌恶与无奈,仿佛是看到了什么让她恶心的事物,可除此之外,却又有着一丝丝愧疚与忌惮。这些情绪都不明显,一闪而逝,最后是微微颔首:“罢了,你是掌教之尊,此事原该由你来处理。”
那原阳仙子笑了笑,对梦灵的目光,并不在意。一道赤红色的锁链腾空而起,就将那殇雪大天尊罩住。后者并不抵抗,不过片刻,就已动弹不得。
而后原阳又神色歉然的,朝那素寒芳说道:“寒芳师妹,得罪了!按我雪阳宫门规,需得将师妹擒下,由法堂定罪。”
又是一道同样的赤红色锁链,遥空罩来。然而这光影未至,素寒芳就已剑出。
金色的飞剑,轻而易举就将这赤红色锁链,全数斩碎。
那梦灵与寒凌,顿时一楞。原阳的笑容,也险些就僵在脸上,不过仅仅瞬息,就又笑靥如故,没有半点不自然:“寒芳师妹这是何意?可是对于本宫及师姐的处断,有不服之处?罢了,你若不愿被拘拿,也可自去法堂领罪。”
“无需如此,我寒芳之罪,事后自会对宗门有个交代。门规有言,私刑残杀同门者,其罪当死。不过在此之前——”
素寒芳微摇着头,神色冷然,一双金色的眼眸,与原阳对视着:“在今日人赃并获之前,我也曾明察暗访,得知怒原万氏经营人元草的收入,共有九成以上,被收入我雪阳宫库房之内。师姐身为掌教之尊,大约不会不知情?”
周围的气氛,顿时一窒。那梦灵与寒凌的面色,亦更显阴沉。此时既怒又惊,怒的是素寒芳的不识好歹,惊则是为今日的局面,将会更为棘手。
幸亏是此处附近,并没有外人在,否则还不知该如何收场。
然而一旦拖延太久,惹来其他宗派的大修关注此间,那时就真不知该如何收场才好。
“看来今日师妹你,是要向本宫兴师问罪了?”
那原阳脸上的笑意再维持不住,不过神情还算平静:“我若说此事,本宫并不知情。想来师妹你,也不会相信?”
“耳听而虚,眼见为实!”
素寒芳剑意遥锁,一字一句,声如金铁,眼神却是痛心厌恶之至:“所有一切,皆是我亲眼所见,也有证据在手。师姐你若是意欲抵赖,会让寒芳很失望。”
“亲眼所见么?师妹果是有备而来。对我等心疑至此,处心积虑,可真叫人心寒。”
那原阳仙子自嘲一哂,神色恬淡慵懒,就同之前的殇雪一般,眼神浑浊无神的望着天空:“那么,是又如何?人元草是由殇雪师妹主持经营,可命她这么做的,却是我原阳。寒芳师妹你今日,是也要将我原阳,一并诛灭?”
声音平淡无波,却使寒凌与梦灵二人,都一阵阵的心悸。而不远处,那十几位陆续赶到的雪阳宫女修,亦是神情惶恐无措。
今日听得宗门这一宗门秘辛,对她们而言,只会是祸事。
“不是寒芳要如何,而是这数千年中,那数百万因人元草而死难之人,需得我雪阳宫给个交代。”
素寒芳却是面无表情,袖中一口赤金色飞刀,已悄然滑到了她的手中。一身剑意,也在此时攀升到了极端巅峰。身周的赤金光芒,愈发的刺目耀眼。
哪怕是在这位灵境上仙面前,也无丝毫的退让之意,同样不吝出手。
哪怕是违逆了门规,哪怕与这二位为敌,她也在所不惜,
“若两位师姐今日能够自裁谢罪,寒芳会感激不尽——”
——若原阳能够自裁,若这二人能够伏法。那么她的剑,就不用再染上朝夕相处的同门之血,也不用使所有人为难。
可能很过份很天真,却是她现在唯一能够想到的能够两全之策。
然而她话音未落,就听那梦灵上仙一声怒叱:“你给我住口!”
第1222章 道之真性
音含真力,震荡千里。不但整片虚空为之晃荡了刹那,也使得此间诸人的神魂,都似如风中残烛般,一阵摇动。
几个修为较弱的雪阳宫弟子,都是口鼻溢血。
“原阳她乃是我雪阳宫掌教至尊!”
梦灵目光冷如冰霜,似要将素寒芳整个人冻结:“即便有错,也轮不到你来定论处置!什么自裁谢罪,也亏你说得出口。都随我返回宗门,无论是你还是原阳殇雪,本宫都自有处置——”
“然而恕寒芳失礼,我既信不过师姐,也对宗门法堂放心不下。”
素寒芳依剑而立,侃侃而谈。并未因梦灵那磅礴的意念威压,而有半分动摇。
而此时她看向眼前这二位灵境上仙的目光,则是黯然晦涩,失望与痛苦交杂。
尽管殇雪并未曾明言,她也不曾查到证据。却能猜知宗门贩售人元草之事,这二位上仙绝不会无所耳闻。
然而一直以来,宗门内都无半点反应,似乎所有人都已聋哑了一般,可见雪阳宫这几位灵境上仙的纵容与放任。
任山河入魔,苍茫魔主崛起,雪阳宫如今的危如累卵,这几位都难辞其咎。
不过她再怎么极端,也知此时再追究此事,只会将自己,将雪阳宫都彻底逼向绝路。
“梦灵师姐你是我雪阳宫在此界中身份最尊者,如今也正以太上长老之身,监管法堂诸事。由师姐处置这人元草案,正是名正言顺。不如现在,就给寒芳一个答复如何?”
“寒芳你——”
梦灵胸膛起伏,先是有些不能置信,而后嘿然冷笑:“以你之意,是要让我现在就给你师姐定罪,然后处刑不成?”
人元草之事,她早已悔不当初。可如今的情形,已不是处置原阳殇雪就能够解决。
现在雪阳宫许多做的,不是追查问罪,而是将所有的污浊尽数压下埋葬。
这素寒芳,怎就这么不知事理?
“有何不可?”
似已察觉到了危险,还有对面那凌迫而来的威压、素寒芳的剑意与气势不减反增,与梦灵针锋相对:“所谓除恶务尽,今日寒芳冒昧,只有亲眼见师姐将他两位绳之以法,才能放心——”
明知此言不妥,她却不得不如此顶撞。元神中隐有感应,今日她若是退让,不能将一切都盖棺定论,那么所有之事,必定都会不了了之。这是缘由于她过往对雪阳宫的了解,梦灵寒凌二位的为人处事,所得出的结论,大约是不会有错。
而到了那个时候,即便她再怎么不甘,也是无能为力。
此时所有的荣辱,所有的得失,都不在她的考虑之内。不为其他,素寒芳此时心念之中,只欲让那数百万被人元草折磨而死的婴儿,得以瞑目。给那些痛失亲人者,一个交代。
更欲除去污秽,使百万年传承的雪阳宫,得以恢复纯粹清净!
那殇雪与阳原仙子则瞳孔微凝,皆都无法相信,素寒芳会道出此等绝情之言。
“素寒芳你放肆!”
寒凌此时已是柳眉倒竖,息去了所有对素寒芳的爱惜之念,只剩刻骨的寒意。
“也就是说,我二人今日不答应你,就不惜与我等一战,拔剑相向?”
“弟子不敢。”
素寒芳的气机稍稍收敛,尽量平心静气的言道:“弟子今日,不仅是想为那些因人元草而死难之人,要个交代。也是欲一扫门中这三千年之邪祟妖氛,似掌教师姐这般做法,我雪阳宫与那些魔门,又有何区别?”
阳原仙子不禁自嘲一哂,邪祟妖氛?原来在素寒芳的眼里,已经将自己视为邪祟一类,与魔道等同。
那梦灵上仙再次气机起伏,神念动荡不宁,扰动着周边,使万里元灵亦为之阵阵波动。
此时她的眼内,也同样是退去了所有的顾忌。素寒芳既是执意如此,之前她所有的为难,所有的纠结,都已无意义。
虽是天资过人,可如此心性,又怎堪为雪阳宫所用?这般的不顾大局,哪怕资质再高,对于雪阳宫也无丝毫助益。不但没用,反而是个祸患。
“够了,今日此事到此为止!”
一言定音,梦灵上仙微一拂袖,直接转身往雪阳宫的方向行去:“所有一切,都待返回雪阳宫后再说。此间荒郊野外,吵吵嚷嚷,真不成体统。”
“梦灵师姐,还请留步——”
素寒芳略一蹙眉,蓦然踏前一步,还欲劝说。不过后面的话音还未出口,前方的梦灵就已顿足,冷漠的转头回望。
“寒芳你今日,是定要我给个答复,给她们定罪处置可对?”
“师姐?”
素寒芳心中一沉,就已隐隐感觉不妙。口中微微发苦,心灵深处亦是危兆如潮,不过还是强自坚持了下来。
无论是为那些被折磨死去的人元草,还是为自己所坚守的本心,她都已无退让的余地。
“正是如此,恕弟子这次蛮横无礼,让师姐你为难了。”
“无礼?你也知道自己是蛮横无礼?”
那梦灵嘿然一哂,神情更是漠然:“也罢,你一定要我给你个答复,那我就给你便是。殇雪与原阳都无罪,且无过有功。她二人为宗门呕心沥血,不惜承担恶名。是我雪阳宫欠她二人,怎能再施以惩戒?本宫会当今日所有一切,都未发生。”
素寒芳虽是隐有预料,可此时闻言后,却已不禁身躯微震。杏眼圆睁,无比错愕的看着梦灵。
她早知梦灵可能对二人回护,会对两位师姐加以偏袒,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却绝未曾想到,梦灵会回护殇雪原阳到这样的程度。
哪怕是贩卖人元草这样的重罪,居然也能免去责罚。就欲这么堂而皇之,把所有一切都掩盖下去。
“你很惊讶?”
梦灵仍旧是冷笑,眼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痛惜之意:“我雪阳宫几条不可赦之罪中,又有哪条规定了培育人元草,必须得施以惩戒不可?残虐杀戮无辜生灵,固然有罪,然而我雪阳宫却并非事出无因。为我宗门传续,有何不可?”
语重心长,梦灵的语气,也开始转为缓和:“寒芳,你需知晓,我等修仙,是为长生!是为得道!可不是为那行侠仗义,也不是为庇护那些凡人。正魔之别,其实说到底,也只是道不同,所修的功法有异,修行的法门冲突而已。我看你这些年是被人吹捧糊涂了,什么紫阳雪仙。真以为别人是因你的所作所为,而敬重于你?没有了宗门,没有了雪阳宫,你素寒芳什么都不是。”
寒凌默然,而原阳与殇雪则都是轻舒了口气,高悬的心稍稍落下。不过却都知素寒芳,并不是那种肯轻易放弃之人,随即就又眼含忧色,朝素寒芳望了过去。
此时在千余里外,庄无道与符冰颜,也同样在远远关注着那素寒芳的反应。
“我等修仙,是为长生,是为得道,可不是为那行侠仗义,也不是为庇护那些凡人——这句说的倒也不错。”
庄无道一声赞叹,脸上含着莫名笑意:“正魔之别也确只是功法有异,修行的法门冲突。这位梦灵上仙,倒是看得听挺清楚。”
魔道修行,需要掠夺血食魂力,几乎每一位强横大魔崛起,都会有大量的生灵因之而死亡。这些死去的生灵元力越多,魂识越强,这些魔修的得益也就越大。
而正道修士,则需海量的灵药与蕴元石资源。而在底层基础的部分,恰恰有九成以上都是由凡人来提供。
所以双方之间的修行法门,确是天然的冲突。魔道必定会想方设法,从正道中汲取更多养分,而正道修士,也不会容许魔类威胁到自己,动摇自己的根基。
“可这些话,她却未必敢在天下诸宗面前这么说。”
符冰颜却明显不以为然,直接回以冷笑:“她们几人说得再怎么大义凛然,说什么是为雪阳宫宗门传续。可这些年雪阳宫收获的各类奇珍灵物,却有大半是归她们几人使用。然而所有的恶报,却需由整个宗门承担,正魔冲突,固然是功法有异,修行的法门冲突不错。可道以柔弱谦下为本。水性善下,道在低处,是以上善圣人卑下自奉,心平气和,一腔柔顺之意,被济万物而任万物之生遂。只有意淡自然,守谦、守浊、守卑、守雌、守辱、守柔、守弱、守愚,无有恐怖,无有恶欲,才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修道的人。”
长篇大论的说着,符冰颜却连气都不喘一口,显然是对这四人愤恨已极:“然而她们的所作所为,早已与魔无异!为了自家修行,为了自家的道统传承,就可以不择手段,可以肆意残害生灵?心性也偏离了道门之性,迟早要将自身道途毁去。可笑的是,却偏还要立起牌坊,装出一副道貌岸然。”
“你之言,也颇有见地。”
庄无道笑了笑,却并不置可否。他对道,是令有简解,认为所谓的修道,无非就是修的一个真字。一个合格的道者,真情、真性、真命,缺一不可。宁真怒、真痴、真贪、真狂、真小人,也不可失了至诚至信之道。
雪阳宫不择手段,肆意残虐那些有些灵根的初生婴儿,确实是偏离了正道,与魔无异。
可能功法还是道门一脉,然而心性信念,却已沉沦入魔。
三千来经营人元草,保全的是雪阳宫的传承道统,然而却也同样是在挖着星玄界正道的根基,饮鸩止渴。
这数千年来,星玄界正道修士中,确实少有出类拔萃色者。似无明与月庭太幽,无不都是出自五千年前。这都是因人元草之祸而起,所以后辈崛起的强者越来越少,星玄世界已显出后力不足之势。
第1223章 同室剑起
在庄无道看来,那些修行世家,借助人元草地位不断的稳固壮大,对正道修界也并非好事。诸宗之内,世家与平常出生的修士之间,争斗越来越是激烈。甚至有几家大教,已被世家把持。上层牢固有如铁板,无有根基之人很难有存身余地。
后继无人,内部冲突,这种种不利的因素,迟早会汇成一股难以抵御的洪流,冲垮整个星玄修界。
便是雪阳宫,身为人元草的幕后黑手之一,也同样不能幸免。积累的业力恶报,迟早要使雪阳宫吃上大亏不可。
而今日他这‘苍茫魔君’的崛起,双方之间那不死不休之仇,何尝不是因业报而生?
短短几十年内,雪阳宫就将数千年积累的财力人力,挥霍一空,再显衰败之兆,这也是业报。
经营人元草,现在看来,不过是饮鸩止渴而已——
“这世间之事,果然是报应不爽。”
符冰颜依然在嘲讽着:“其实换在平常时候,那梦灵未必不会反省,甚至将原阳殇雪二人推出,当成替罪羊也未为不可。然而这个时候,她又怎么敢?”
此时此刻,若爆出原阳殇雪暗中主持培育贩卖人元草之事,那么任山河当年入魔前后的一切,都将真相大白。
不但是无明与赤神宗会震怒,其余因围剿‘任山河’而损失惨重的几家,只怕亦会向雪阳宫发难。那时天下骚动,群情汹涌,雪阳宫必无幸理。
苍茫魔主崛起,魔威肆虐南方。此时整个正道修界,都在反省,似那玄天剑宗,更已悔不当初。这十几年中,对雪阳宫的态度,也日趋冷淡。
此时若知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雪阳宫,这几家岂会无有反应?
所以无论如何,那梦灵都需将此事压下,否则等待雪阳宫的,就是灭顶之灾。
“我还知道一个秘辛,几千年前太霄剑宗,图谋灵境洞天之时,也恰遇九玄魔界发难,梦灵与掌教原阳,都曾遭受重创,伤到几乎陨落的地步。前者需轮回转生,后者则折损道基,接近寂灭的地步。然而自雪阳宫开始插手贩卖人元草之后,不但梦灵的伤势,是日渐好转。掌教原阳仙子,亦在这两千年中,成功稳固了修为,道基重复旧观。还有那华阴,原本登仙无望,正是靠着人元草的资源,步步高升,最终证得仙道。所以雪阳宫,包扩那掌教原阳仙子在内,几乎所有的高层,都因人元草而受益。甚至梦灵,也在其中。”
“也就是说,她们名为维持宗门传续,其实还是为的自己?”
“谁知道呢?”符冰颜唇角微挑,略含讥讽道:“据我所知,几千年前赤神宗出手助雪阳宫时,虽是为九玄魔界的争斗,要稳固大局,平息事态,可未尝没有将雪阳宫纳入旗下的想法。可不知为何,此事最后,不了了之。可能那无珩上仙,觉这雪阳宫上下,都不足与谋。也可能是梦灵等人不甘,选择了推拒。”
话音再未继续下去,只因千里之外,那素寒芳已经有了反应。二人皆知此刻,正是关键转折之时,所以都默契的停下言语,再未分心。
而庄无道虽是主谋之一,眼前的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不过此刻的他,亦是全神贯注。
“原来师姐你,也认为她二人无罪?”
那素寒芳抚了抚耳旁的秀发,举手抬足都是少有的温婉,可一身气机,却仍凌厉如故。这个动作,倒更似在遮掩她严重的失望与怒意。
“然而弟子我,却绝不能认同。梦灵师姐,你说是他们为传续宗门道统,然而这些年来,真正因人元草受益的,是雪阳宫还是你们自己?所作所为,真就是出自一片公心?今日师姐不愿处置她二人,是出于一片公心,还是另有顾忌?”
一字一句,就如她的剑一般,犀利而又尖锐,直指要害。使得梦灵四人,都是面色苍白。
“你等良知丧尽,依靠人元草聚敛财物,可这些年中,寒芳未见其利,反见其害。门内世家兴起,使门内常人出身的弟子,举步维艰。激怒赤神宗,又使那苍茫魔主视我雪阳宫为大仇,必欲除之而后甘。难道几位师姐,还不知反省?”
“好一个是否一片公心?”
那梦灵放声大笑,一刹那间,周围百里,都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寒霜。
“看来你还定是要不依不饶了?我等这些年之所为,无愧于宗门,无愧于天地,也无需你来评价。就是不知反省,你又待如何?”
“可梦灵师姐你真能无愧于心?”
素寒芳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目光扫望着眼前四人,却只见梦灵与原阳俱都沉默以对,寒凌微微蹙眉,只有那殇雪,眼前出迷茫之色。
心中彻底绝望之余,一股如狂涛般的怒焰,也从她的心底深处流淌了处来。
身侧的那口金色剑器,似也感应到了素寒芳心内的沸腾杀意,嗡然颤鸣。
“寒芳也是雪阳宫弟子,今日既不愿见我宗日后落入万劫不复境地,亦不愿再有无辜孩童,因我雪阳宫而受磨难!四位既是冥顽不灵,那么就请恕寒芳斗胆,今日欲以此剑,还我雪阳宫一个清净蓝天。”
变起仓促,那声音落时,素寒芳就已人剑合一,急掠而出。赤金色的剑光,直指原阳。
依然是快到了极致,速与光同。诸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素寒芳的剑就已凌至。
“你放肆!”
那梦灵一声怒啸,直接就一个拂袖,一道赤红火团,就在素寒芳的剑前爆裂。
赤日寒阳妙化神雷炸开,威势磅礴,直接轰灭了附近二十里所有一切事物,也将素寒芳的身影,牢牢包裹。
不过素寒芳的剑势,虽被拦阻。可在那赤红火团之中,却有一道金红色的飞刀,破开了虚空,在所有人的眼中,化成了一条金色的丝线,而这丝线的重点,正是原阳。
那寒凌上仙面色阴沉,直接一个闪身,出现在了原阳的身前。银色的‘九天十地诛魔神钺’挥出,一瞬间就是数百余道钺光,漫布数里。
看似是毫无必要,可这却是在封锁着赤日斩仙刀所有进击的空间。果然那刀光不断的变化着,一钺一刀气机牵引,一方封锁拦截,一方全力突破。最终发出‘亢’的一声尖锐炸响,那赤日斩仙刀终究还是没能逃过那‘九天十地诛魔神钺’拦截,被寒凌的钺影斩成粉碎,
然而寒凌本人,却亦是一声闷哼,眼里闪过了一丝诧异之色。
素寒芳一击不成,剑光就又随即变化,转而投向了殇雪的方向。
梦灵却是早有所料,一道玄寒极禁神光打出,就迫使素寒芳,不得不退出数里。
三人交锋,竟都是倾尽了全力。寒凌与梦灵,法力都高出素寒芳数筹,尤其后者,乃是战力不逊色与魔舍离的盖世强者。别说是九阶登仙境,便是灵仙级的强者,若无十人以上合力,也非其对手。
然而素寒芳的遁速实在太快,身具的三大法域都是一品巅峰。尤其金乌法域,几乎有着不逊色于聂仙凌的无妄法域之能。金乌大日,受法域神通的干扰压制微乎其微。
此时全力展开遁速,整个人已化成了一道看不见的光影,使寒凌与梦灵二人,皆难以神念捕捉。
第1225章 无能为力
她想不明白,怎会如此?为何就闹到如此不可收拾地步?
为宗门勤勤恳恳,操持了数千年的掌教,虽未陨落,却已注定了身死道消的结局。再没有两千年时间,供她修养伤势。
而雪阳宫几千来最使人期待的弟子,却已落到堕落魔化,对宗门拔剑相向的地步——
那寒凌,亦是目不转睛的定定看着远处的素寒芳。她此刻心情则更是复杂,既有痛恨,不解,也有惋惜,伤感与悔意。此女本该是雪阳宫的天之骄子,是雪阳宫的中流砥柱。
这一式‘大日无极’,这三口大日斩仙飞刀的威能,实在是强得可怕。即便是那位已能与魔舍离梦灵这等级强者抗衡的苍茫魔君,怕也要对之忌惮三分。
两三百年后,她们若有素寒芳这样的人物坐镇,即便是魔威盖世如任山河,想必也奈何不得雪阳宫。
可是现在,这个原本可成她们未来中坚支柱的人物,却已成了使雪阳宫衰败的元凶。
——虽天资绝代,却已注定了与雪阳宫无缘,更将英年早逝。观此女情形,离陨落身亡分明只有一步之遥。
若然时间能够倒流,若是能够挽回,她毕竟愿付出一切,只求今日这一幕不会发生。
“嘿嘿,好好,好得很!你现在可觉满意?”
当梦灵回过神之后,神情依然是近乎歇斯底里,怒目圆瞪:“我雪阳宫到底是何处对不住你?要让你素寒芳定要断我雪阳宫根基,定要我雪阳宫入万劫不复之境,才肯心甘?”
“师姐你何出此言?在寒芳看来,若任由尔等这般肆意妄为,我雪阳宫才真正有灭亡之忧。寒芳只遗憾,此身之力,不能肃清我雪阳宫所有污秽邪氛。”
知晓对面根本听不进去,素寒芳微微一哂。然后就眼含无奈的,望着自己的手。可见那本来如玉一般的手,此时已染上了一层灰黑之气。
肤色变无什么变化,然而那孽力恶煞,却是在她身外萦绕不去。
还可见那雪白的肌肤之下,那似如黑泥腐浆般的血气,正在内中川流涌动着。
这是元始狩魔经的反噬,以前被她吞噬炼化的那些魔修气血与精魂,都在疯狂的反扑。
这具身躯,已经被彻底的魔染,血已不纯,而她的元魂,也不例外。
从梦灵最终选择回护原阳,洗去原阳罪名之时,她体内的形势,就已彻底的恶化。
而原阳仙子以大魔天元始洞真神雷,将她体内的魔元逼出时,更是给了她致命的一击。
那任山河,终究还是得逞了,她体内的魔种,已经真正成熟。
若非是她极力的镇压,若非是先天大日金乌魂体的特性,使她的心念,还能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此时早就被任山河的魔种他化魔染,成为那位苍茫魔君的傀儡之身。
不过到现在,一切都已结束,她的灵智已经开始蒙昧,思绪也越来越迟纯,思考已经极其艰难。
想必再过不久,她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思念,就将消失,到此为止。
眼前的一切,也越来越是昏暗,却可见对面的梦灵上仙,已经以法力挥成一只庞大巨手,往她这边遥遥抓来。而那寒凌上仙,亦是手持‘九天十地诛魔神钺’,疾遁而至。
素寒芳不禁失笑,岂劳这两位师姐亲自对她动手?她也不会容自己,将体内的魔种后患留下。
说来那人,想必就在附近?自己回归雪阳宫后发生的一切,想必都是出于他的谋划吧?今日这一幕,定会使其满意欢欣之至。
不过若此时再不现身,只怕就已为时已晚。就真以为自己,会完完整整,将这颗魔种道胎留下?
袖中最后一口赤日斩仙刀滑出,不过这一次,却不是打向对面任意一人,而是直接倒转了过来,直刺她的眉心。
不过也就在这时,素寒芳听见了耳旁,传来了一声轻笑。笑声浑厚,带着些许磁性。
“素仙子好生决绝,然而任某,却不能容这魔种道胎有失呢!”
一道拳力,突兀的袭至,横亘于诸人之间。不但将素寒芳的斩仙刀强行崩飞,也将寒凌强行迫退数十里。梦灵上仙以法力汇聚那只大手,更是被直接粉碎。
“任山河!”
那梦灵先是一惊,而后她脑海之内,忽然似一到雷光炸开。所有一切的谜团,所有的疑惑,都是迎刃而解,
之前就隐隐有所怀疑,然而变生肘腋,情势数变,让她来不及深思其中究竟。
可事到此时,她若还不能明白,还不能洞察所有究竟,那就真是与蠢货无异!
而紧随其后,则是暴怒。梦灵挥手一招,就是一道雪阳融天极禁神雷,往那拳力的来处轰击而去。
“给我滚出来!”
含恨出手,梦灵这一击气势喧天,碎灭虚空。然而这道威能浩瀚雷光,却没能激起半点波澜,似有一个无底深渊将之吞噬,直接就使这雪阳融天极禁神雷消失不见,
而仅仅须臾之后,一男一女二个人影就已现出身影,虚空漫步,只瞬息就到了诸人眼前。
男子正是任山河,虽为著名大魔,却是一副仙家气派。至于他身后那女子,却使包括素寒芳在内的几人,都为之一惊。
——符冰颜,此女本该是觅地隐居才是,为何在此?怎就与这任山河结伴同行?
这二人,不该是仇深似海才对?
“梦灵上仙好大的火气,似是心情不佳?”
庄无道唇角含笑,御使着那面新得的‘玄武血神盾’,抵御着梦灵上仙的那口药铲。同是仙器,此二物刚好旗鼓相当。同时数千道剑气纷斩,隐隐结成了一座大悲阴阳剑阵,使那寒凌上仙突进不得。
这二位雪阳宫的灵仙长老,此时皆是怒恨欲狂,一照面就已全力出手,恨不得立时将他当场斩杀,分尸万段。
空中的四艘天火玄寒禁神舟,也是完全不给他言语的机会,数十道赤日融金神光,都在此时轰击而下。
不过庄无道那边,却仍是气定神闲,浑不以为意。那梦灵上仙的实力,仍强出他不少,那口陨星落神铲虽被血神遁挡住。可那雪赤日寒阳妙化神雷与玄寒极禁神光,却能强行突破他的剑气阻截,轰凌而至。
不过有乾坤无量与重明剑衣这两门术法在,一个时辰之内,此界之中,他不会畏惧任何对手。
这些能轻松击伤数位灵仙修者的术法,却都在接近的瞬间,被他身外覆盖的一层黑光吞噬,使得庄无道毫发无损。
“为何上仙会如此气急败坏?当上仙你算计本座时,不就该想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的道理?如今只是本座小小回敬,滋味如何?”
言中满含嘲意,极尽讥讽之能事,
梦灵也确被他言语气的神魂动荡,口中更吐出了口淤血。以她的心神修为,原本不会被这区区几句言语轻易摇动。
然而今日雪阳宫被算计,素寒芳魔染,陨落在即,原阳重伤,几乎身死。
代价的惨重,已使她急怒攻心,再怎么稳固的道心,这刻也不免出现了些许裂痕。
“你这竖子!既然敢现身此间,那就别想回去——”
近乎是发了狂的往庄无道所在冲击着,此时梦灵的一双眼,更是变幻光泽。一只赤金颜色,一只黑暗如墨,仿如烛龙。
她本是以术法闻名于世,然而此时却已如寒凌一般,直接以肉身冲击。
一拳击出,亦有不下于寒凌‘九天十地诛魔神钺’的威能,将那些剑气,纷纷崩散。
原阳已在苟延残喘,无法出手。不过那殇雪大天尊,却已从她这里,接过了赤日寒阳烛照神阵的操控之权。
远处雪阳宫上,那烛龙一声长鸣,阴目紧闭,阳目睁开。立时就又有一座赤日玄阳子阵,投照此方。
使得五百里方圆内,阴力褪尽,阳力大炽。而那远处近三十艘的雪阳宫八阶雪阳融天极禁神舟,也在全速赶至,隐隐形成合围之势。
“只怕二位上仙,无此能耐!”
庄无道嘿然冷笑,他不发力,这些女人就当他是病猫不成?
早就已备好的灵决引动,接着只一个瞬息,就有数千尊雷火傀儡,从地下拔地而起。众多傀儡,只是合力一拳,就将那周围的这座赤日玄阳子阵,强行轰散了开来。
不过远方那座赤日寒阳烛照神阵,却已同时将数以千计的寒热光束,飞凌冲落。
使得此方千里空间,都化为冰火寒热两重世界,
毕竟是仙阶等级的大阵,哪怕是远隔五千里之地,依然有着莫大威能。
更不同于先前素寒芳与梦灵寒凌激战之时,如今雪阳宫内诸多修士都已就位,将这座大阵催发到了全盛状态,
庄无道部下的这座太虚都天无量混元阵虽强,尤其在他修为进阶登仙之后,又再次经历过强化,可在没有了元器天城及那几艘九阶战舰的情形下,威能却是被削弱近半有多。而那四具雷火天傀,也被他留下来镇守神国,并未带在身侧,这就更是雪上加霜。
如今这座阵,只能勉强达到仙阶等阶而已。受天道抑制之力影响更多,此时只能勉强与烛龙之阵抗衡。
不过庄无道要的,也就只是‘抗衡’,能抵消赤日寒阳烛照神阵的压制就已足够。
随着数千尊雷火力士现出,庄无道又微一挥袖,一道剑光就从身后穿空而起。
正是‘轻云’,再纯粹不过的仙剑,品质凌压此界。不过此刻却被苍茫魔主的神力包裹。不但遮掩住了轻云剑本来面貌,更魔气森然,在任何人的眼中,都只是一口纯粹魔兵。
第1227章 你为人元
那梦灵明明是被他的大悲阴阳剑阵,阻在了十数里外。可在庄无道出剑之时,梦灵却已到了他的身后。整个人似如一具火热的熔炉,双拳之上满蕴阳炎之力。
然而庄无道的轻云剑,却已先一步斩出。
一剑离思,挥斥长空!
随着‘撕拉’一声锐响,庄无道的后方的一片虚空胎膜,直接就被这一剑撕裂开来。剑锋之凌厉锐烈,连身边的符冰颜,都为之胆寒。
而强如梦灵,也不得抽身退避,一声闷哼之后,直接闪身避到了数十里外。
虽未受伤,不过气色却不甚佳。
知晓一时之间,已奈何不得庄无道,梦灵也不再继续冲击。转而将法力蔓延开来,与远处雪神宫那座赤日寒阳烛照神阵共鸣响应着。
这是准备直接接手这座仙阶大阵的控制之权,由一个九阶登仙修士掌控的仙阵,与仙人驾驭的阵法,完全是不同的两个概念。
只等她将这座赤日寒阳烛照神阵的威能催生到极致,今日就是这任山河的死期!
此子今日大模大样,孤身出现在此,想必是有所依仗,有把握在她面前全身而退。
然而无论这任山河到底有何底气,她都会不惜一切,将这位灭杀在此,以释她心头之恨。
“看来诸位仙子,已经冷静下来了?”
固做出玩世不恭之态,庄无道揶揄的扫望了诸人一眼,而后目光就定格在了素寒芳身上。
“素仙子仍不肯放弃?不过你当知,这么做的后果?”
那素寒芳一直都在平静的看着庄无道与诸人的动作,哪怕是梦灵与任山河激战爆发,神念间无有丝毫的反应。
眼神冷漠,仿佛是心灵与外,隔着一层坚冰。
可在闻得庄无道此言之后,素寒芳却是不屑的一哂。
在她心念之内,那大日金乌魂体生出的本源魂火,不减反增,不断的灸烤炼化着那颗他化魔种,
后果无非是元灵湮灭,再无任何转生的希望而已。然而哪怕此身再不存世,她也不会容许这可魔种,最后为任山河夺取。
那梦灵与寒凌二人,亦早有所觉,彼此间的站位成犄角之势,将素寒芳回护在后,
然而下一刻,一个诸人意想不到之人,却忽然出声。
“寒芳师妹,不知可否听我一言?”
素寒芳诧然望了过去,只见正是符冰颜。本是她极喜欢的一位师姐,可在修习元始狩魔经之后,又因一连串的变故。之前的仰慕之情,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了厌恶。
然而此时,她却从符冰颜的眼中,看到痛心与爱怜之色。
可正当她疑惑之时,符冰颜就又自顾自的继续道:“寒芳师妹乃是孤儿出身,我记得以前,师妹也曾寻觅过自己身世?“
素寒芳目中的惑然之色,顿时更浓一层。身世么?她早年确实曾刻意寻觅过。
不过并未有什么值得奇怪之处,父母双亡,在她两岁时就已身死。
之后侥幸因自身天资有异,被一位途径的雪阳宫修士洞察,最后被抱回到雪阳宫抚养。
这难道有什么问题?
而此时那重伤的原阳仙子,却似是想到了什么,蓦然变色,厉声疾喝:“符冰颜,你给我住口!”
语声凄厉愤恨,五官神情皆可怕异常。
“住口?凭什么?”
那符冰颜反是哈哈大笑,神态放肆:“按说修士到了登仙境,一生所有记忆,都会刻印于心,甚至可回溯前生十世经历。可寒芳师妹,你难道就不觉奇怪么?不知师妹你,可还记得你两岁之前经历之事?”
素寒芳的眼神,顿时一阵茫然。两岁之前?她的确是记不得了。那段时间,确实有段空白。不过一直以来,她从未在意过,也从不觉自己会有什么异常。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自己会遗忘?为何那原阳,会如何的气急败坏?
这般思索着,她心念中的大日金乌之火,却是渐趋缓和。
对于这位师姐,素寒芳心中也稍稍放下了些许戒备。元神本能,使她感觉此女,对自己未怀恶意。
可此时已不止是原阳,那梦灵与寒凌二人,亦是神情大变。对庄无道的攻势,也蓦然再次急增。甚至几次有意无意,都是直接朝着符冰颜出手。
此女随任山河现身,就已使人疑惑。而事到如今,二人岂能不明白?这个贱人,已经彻底背弃了雪阳宫!
无论如何,都需让此女闭嘴住口!不能从庄无道身边,将此女夺回,那就直接灭杀!
攻势狂猛如潮,二人却不敢反过来对素寒芳下手,魔种道胎未损,此时哪怕将素寒芳诛灭,也已无济于事。
素寒芳身死,只会使那魔种道胎失去束缚,正落这任山河的下怀。所以她们非但不能伤害,反而要分出部分力量回护,以面被这‘任山河’寻到机会。
然而哪怕二人全力而为,也破不开庄无道周围,那越来越是密集的大悲阴阳剑阵。即便强行突入其内,庄无道的那口仙阶魔剑,亦能让她们铩羽而归。每一剑,皆是超品阶位的神通,强横无匹。梦灵倒还能应对,寒凌却是数次被剑气斩伤。
固守不动,却使两大灵仙境合力,都不能得以犯雷池一步。
周围都是剑光钺影,梦灵的恢宏拳力,也在四周不时掠过。符冰颜浑不在意,笑意如故,就在这致命的威胁之下,侃侃言道:“那么师妹你可曾想过,自己也有成为人元草的可能?”
“住口!”
“你这孽障!”
“胡言乱语——”
那梦灵与寒凌二人,此刻都俱是一声炸喝,声如滚雷,试图将符冰颜的语音压下。
然而后者,却似早有所料,直接就以神念将自己的言语,以心映之法,印入到了素寒芳的神念深处。
而此时的素寒芳,神念已是彻底陷入了茫然状态。大日金乌之火,已经彻底息去,此时她迟纯的意念之内,只有符冰颜的那句言语。
——那么你可曾想过,自己也有成为人元草的可能?
人元草?自己也可能是人元草么?两岁之前,记忆全无,难道是因自己,其实也是那人元草的一份子?
可自己为甚还能活着?不是该被掠夺去灵根,在无尽痛苦中死去么?
“记得寒芳师妹,你是一品的灵根,正是第一等的人元草呢。师妹你现在可是在奇怪,自己为何还能活着,未曾死去?”
那符冰颜目光移开,转而与那梦灵对视,可以清晰的望见对方眼中的不解,疑惑,憎恨还有哀求。
然而她却毫无停止之意,心中不屑。当这几位望见她与‘任山河’同至此间时,自己就已了明悟,这雪阳宫已再无自己的容身之所。
甚至在更早之前,自己被送入元始魔宗,成为皇玄夜的侍妾之时,她与雪阳宫就从此异路,
符冰颜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反而胸中快意之至,积郁于胸中二百年的怨恨,今日终得宣泄。
眼神轻蔑,符冰颜几乎一字一句的继续道:“可惜师妹,乃是先天大日金乌魂体别人即便想要在你身内种下人元草,也无法存活。无法掠夺灵根,不能抽取魂质,又是第一等的天资,于是就有了未来的素寒芳,未来的紫阳雪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