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节 臣下之道(1)
第204节臣下之道(1)
因为是亨德逊的生rì,sī人事件,也不必大张旗鼓的进行,因此,只是在最小范围内邀请了几个朋友,到领事馆共聚,除了亨德逊的同事之外,唯一被邀请的,就只有同在中国的各国使官,载湀作为中国同行,也被列席其中了。器:无广告、全文字、更
亨德逊和夫人穿着礼服,和载湀握了握手,微笑着给他和自己夫人做着介绍,“这位是我的太太,伊丽莎白。”
“很荣幸见到您,夫人。”载湀在德国留学多年,英语也很能说,不过不及载滢那么纯熟就是了。但用于jiāo流还是不成问题的。
伊丽莎白的年纪在五十岁上下,肤sè白皙,高鼻凹眼,一双绿sè的眸子,满头栗sè的长发高高盘起,lù出修长的脖颈,由着对面的年轻人捧起自己的手wěn了一下,微微屈身行礼,“我的荣幸,殿下。”
“哦,这是我的礼物。”载湀挥手示意,有身边带着的shì从奉上礼物,是一件府中的珍藏,元代青huā的双耳小瓷瓶。
“谢谢您,殿下。”亨德逊在中国多年,对于汉族文化并不陌生,深知这一次的礼物相当贵重,有些jī动起来;倒是他的太太,不明究竟,看这瓶体上两侧耳边有细小的裂痕,心中很有些不高兴:这是什么啊?看样子破破烂烂的!
“请这边走,殿下。我为您介绍几位朋友。”亨德逊很热情的拉着载湀的胳膊,一路走进大厅,“这位是葡萄牙驻贵国的大使桑切斯先生及夫人;这位是瑞典驻华大使馆的武官皮尔森先生及夫人……”
一连串的介绍下来,载湀耳中灌满了各国语言,不管听得懂听不懂,都得挤出一抹笑容,点头附和着。
亨德逊带着他走了一圈,重又绕回大厅zhōng yāng,趁着晚宴尚未正式开始,从shì者的托盘中取下两杯香槟,递给载湀,“昨天的时候,我收到从圣彼得堡发来的电报。”
载湀jīng神为之一振,这是他最迫切知道的消息,“哦?”
“原则上我国同意贵国皇帝陛下的条件,但具体的细则,还要留待rì后,详细磋商。”
载湀一愣,英国人白白吃了一顿大餐竟然还不知足?还有什么条件要谈?“可否请大使先生透lù一二?”
“哦,对不起,殿下,并不是我不愿意告诉您,只不过,此事我我国国内还没有成议,所以,一切都要等rì后我国派遣专使来华之后,才能具体的知道内容。”亨德逊解释了几句,又再说道,“不过我听人说,外jiāo大臣阁下的意思,是担心大英帝国在rì本的利益会因为大片的土地割让给贵国之后,受到影响。”
载湀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而且,国内对于贵国准备把范围之内的rì本人尽数迁移进大陆,另有微词。”
“这又是为什么?”
“想来还是担心……”亨德逊忽然闭紧了嘴巴,向他点点头,“哦,皮尔森小姐,您好。”
载湀回头看去,是一个长身yù立,比他还要高上一头的nv孩儿笑盈盈的站在两个人身后,她的一侧脸颊微微隆起,倒似乎是腮帮中藏着什么东西不及下咽似的,但他知道,不是这样的,这个nv孩儿只是生了这样一幅有些畸形的面容而已。“晚上好,皮尔森小姐。”
“晚上好,殿下。”nv子用德语说道,“您是能够说德语的,是不是?”
“是的,”载湀换上了更加流利的德语,和对方攀谈起来,亨德逊听不懂,识趣的给他使了个眼sè,转身离开。
从亨德逊这里得到的消息让载湀很觉得有些急迫,与皮尔森的聊天也变得吞吞吐吐起来,nv子很快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敷衍了几句,转身离去。
载湀抬手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的八点一刻,这会儿就是离开,也根本进不去皇城,也就不用提将此事禀奏父亲了,这样一想,心里有逐渐踏实下来。
这一次的宴会一直进行到过了亥时方始结束,载湀饮了几杯洋酒,头脑有些发胀,出了大使馆的mén,被夜来的冷风一吹,清醒了很多,“备轿,回府!”
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载湀早早起chuáng,他的福晋是曾经做过鸿胪寺少卿的吴重熹的nv儿,吴重熹是广东海丰人,翰林出身,做过河南陈州知府。后来调京内用,一直无香无臭,任谁也想不到,冷锅爆出热栗子,皇帝竟然让嫡出的长子娶了他家的nv儿!
吴太太人非常贤惠,而且秉持fù道,从不多言少动,过mén之后,小夫妻的感情非常好,距今已经有数月光景了。
太太伺候着他换上衣服,低声问道,“昨天夜里下了雪,今天还出去吗?”
载湀年纪虽轻,但为人却很稳重,他从小就不大好热闹,如今长大,入衙mén办差,仍旧是一副闷葫芦的xìng情,吃过早点,端坐在太师椅上,凝神静思,听妻子连问两遍,这才缓缓点头,“啊,得出去。我休息一会儿,这就得走。”
“这天气,就不能自在些吗?”吴太太说着话,回头叫一声:“chūn莺!”
chūn莺捧来一个包袱,解开来看,是一件簇新的紫sè镜面的狐裘。吴太太提着领子将在手里,chūn莺便说:“请贝子爷换了狐裘吧?外面太冷了。”
载湀不忍驳了妻子的好意,穿上厚重的衣服,“备车!”
“外面天气冷,……”吴太太为丈夫整理好衣服,又拿来一个锦囊,“这里面有切好的参片,若是觉得冷,就嚼两片。”
“我的身子好,不怕的。”
“有备无患嘛!”吴太太这样说道,“哦,今儿个初四了,要是有人来给爷拜年……”
“就说我出去了,别的不必说。”
“是。”
片刻之后,后挡车备好,载滢冒雪而出,吩咐一声,“到城外,六爷府上去。”
奕年前和rì本人展开谈判未靖之时,突然发病,皇帝派太医诊断,是伤寒之症,这种病最是麻烦,缠绵病榻良久,一直到过年,才稍见起sè。皇帝心疼恭王多年疲累,仿效阎敬铭的旧例,不准任何人过府探望,而且特别降旨,让他在城外的小汤山的御园休息,免除了他新chūn朝贺的所有礼仪,以为调养。
休息了半月之久,奕的病体缓解了很多,有心就此回城,但他是奉旨到此调养,即便是想回城也得请旨后定夺,偏偏眼下已经是新年,错非是军国大事,不可惊动圣驾,只好再忍几天了。
夜里下过一场大雪,天明之后,正是雪后寒的天气,但空气极好,奕由侧福晋陪着,披着厚厚的貂皮大氅,在园子中的阆苑下遛弯,六岁的载沣跑来跑去,顽皮得不得了。
载沣本来是奕譞之子,皇帝特意降旨,将其过继给奕为嗣,几岁的小娃娃挣开谙达和嬷嬷的手,在雪地中留下一串快乐的笑声,“阿玛,您看啊?多好玩儿啊?”
“小心一点,别冻着了!”奕怜爱的轻声说道。载澂之死在他而言是一生难掩的悲怆,但难过归难过,心中对这个不孝子在生前就已经弃绝父子之情,而且那时候自己的年纪尚轻,还不大能感受到父子之乐,倒是这个载沣的到来,让他心中满是平安喜乐,只觉自己的后半生只要能够常听见他欢快的笑声,看着他奔忙的小小身子,就足慰平生了。
看孩子摔倒,却一个轱辘身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积雪,浑若无事的撒欢嬉戏,夫妻两个相视一笑,“沣儿?来,让阿玛看看,可摔伤了没有?”
“没有,没有!”载沣叽叽喳喳的叫着,跑到阿玛身前,“阿玛,儿子给您堆个雪人啵?您和儿子一起来,好不好?”
“沣儿,你阿玛有病,身子还未大好,自己去玩儿吧。”
“哦!”载沣乖乖的应了一声,管自跑了开去。
这一边有下人来报,“王爷,五爷来了。说是要给王爷拜年。奴才们不好阻拦……”
说话间,奕誴阔步而至,微笑着给他行礼请安,“老六,身子可好些了吗?”
“好多了,五哥,这大冷的天,你怎么来了?”
奕誴打量着多rì不见的兄弟,奕病中的身子,还有些虚弱,面sè更是青白一片,看了让人心疼,“老六,不是我说你,皇上也早就说过,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你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以后可不能这么搏了。”
“是啊,五伯,您是他哥哥,也得多劝着他一点儿。”恭王侧福晋在一边chā言道,“朝廷这么多事,都jiāo到王爷身上……”
“行了,你懂什么?”奕粗暴的打断侧福晋的话,兄弟两个转身向里走,一边走一边说话,“家里都好?嫂子和侄子们也都好吗?”
“都好,都好。”奕誴虚扶着他,进到上房,各自落座,“对了,这大冷的天,怎么出城来了?”
“还不是为清漪园的工程之事?”
“怎么呢?”
“还不是立山和雷廷昌?”奕誴苦笑着,给他说了起来。
第205节 臣下之道(2)
出běi jīng西直门,过高粱桥,向北直驶海淀,经畅chūn园往西不远,就到了万寿山麓,昆明湖畔的清漪园就坐落在这里。这一带本来有五座园子,最大的是圆明园,圆明园之南是畅chūn园,本是明朝武清侯李伟的别墅,那时的圆明园还是皇四子,也就是后来雍正皇帝的赐园,畅chūn园的规模比它大得多,是圣祖经常巡幸之地,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rì,龙驭宾之地就在畅chūn园。乾隆即位,或许因为这里曾是所谓‘夺嫡’奇祸发难之处,所以不常临幸,六十年中全力经营圆明园,而畅chūn园则因为位置在圆明园前面,被称为‘前园’。
这两座园子之西,依次为万寿山、玉泉山、香山,合称为‘三山’,万寿山下的清漪园、玉泉山下的静明园、香山之下的静宜园,跟圆明园、畅chūn园共称为‘五园’。而其中以清漪园的建筑最称破旧,这里本来是乾隆借口为母亲庆祝60寿诞,决定修建园林,选址在瓮山,改名昆明湖和万寿山,园林取名即为清漪园。
一直到了咸丰九年,皇帝降旨大修,但因为种种原因,这项工程虽然完成了,但效果很是不好,所以才有了年前内务府奏陈,请皇帝降旨,重修清漪园。
皇帝对这件事很热衷,派杨三儿和立山多次到此选址,最近的一次是昨天,内务府造办处的官员、雷廷昌和他带来的将作好手,以及几家大本厂的掌柜。早就在那里伺候差使。行过了礼,雷廷昌将奕誴、奕譞、杨三儿和立山先请到一旁临时搭兼的工寮中,一面歇脚避风,一面听他先讲解地形。
“清漪园本来有八景。叫做载时堂、墨妙轩、龙云楼、淡碧斋、水乐亭、知鱼桥、寻诗径、涵光洞。园子的规模,听这八景的名儿就知道了。”
想一想果然,一堂、一轩、一楼、一斋、一亭,此外就是一座桥、一个洞,甚至于一条船,亦美其名为‘寻诗径’,规模似乎还不如寻常富室的园林。
“这一层我倒想不明白了。”奕誴皱着眉说,“乾隆爷是最爱修园子的。放着这么一片有山有水的好地方,倒不打主意?”
“没有比五爷再jīng明的,这可问到节骨眼儿来了。”雷廷昌答道:“我也听我家里老人说过,一呢。有一圆明园,天天忙,顾不到别处了;二呢,是给老太后庆寿的寺庙,那些花花梢梢的景致。安去不合适;三呢,这片地方处处可以用,要拿亭台楼阁填满了它,也真有点吃力。”
“噢!”奕譞听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深为注意,“这是说地方太散漫了!现在要拿亭台楼阁填满了它。不一样也吃力吗?”
“是!”雷廷昌不慌不忙地答道:“不过那样子吃力反不讨好。这座山、这片湖是天然美景,布置得好。不会觉得散漫。”
他展开图来,指点着说:“清漪园一共三个部位……。”
这三个部位,第一是东宫门内的勤政殿和殿西、殿后的寝宫,文武大臣、左右侍从的值宿办事之处;第二是大报恩殿延寿寺,以及矗立在万寿山的九层大塔,位置在全园正中;第三是万寿山后东面的一处洼下之地,三面山坡,围着一泓碧水,在苍松绿竹中,掩映着高低参差的金碧楼台、游廊小桥,别有情致。这就是清漪园附属的一个小园:‘惠山园’。
照雷廷昌与那些将作名匠,细细研究的结果,认为重修此园,不能不利用原有的基址。勤政殿改名为仁寿殿,殿西建皇帝的寝宫,再后面是以皇后为首的后宫各位女主子的寝宫,在仁寿殿之后,皇后寝宫之东,要盖一座大戏台。因为皇帝万寿,可在此地庆贺,循例赐群臣‘入座听戏’,非有绝大规模的戏台不可。
在全园正中,大报恩延寿寺的遗址,背山面湖盖一座大殿,规制要崇于仁寿殿,作为皇帝的正殿。殿后就塔基修建一座佛阁,左右随山势高下,设置亭台。至于后山的惠山园,不妨就原来的样子,重建恢复。
听到这里,似乎话已告一段落。立山不免有些失望,因为照雷廷昌的规划,大致如旧,了无新意,皇帝所叮嘱的‘新奇有趣’,虽可在一楼一阁中想些花样,而整个格局,仍不免散漫空旷,只怕引不起游兴。
见此光景,便先提一句:“他们有个想法,真还不错!掉句袋,叫做‘匠心独运’。五爷、七爷不妨看看。”
看是看一张图。抖开一幅长卷,仿佛工笔彩绘的‘汉宫chūn晓图’,奕誴兄弟入眼一亮,只为湖边似乎缀着一条锦带,直通两头的宫殿,合二为一,格局顿时不同了。
“老七你看看!沿湖修一条千步廊,这头联着皇的寝宫,那头通到佛阁下的大殿。不相干的两处地方,不就拴在一起了吗?”
这条长廊的好处,在雷廷昌口中真是说不尽,绾合两处宫殿,只是其中之一。顶关紧要的作用是,长廊本身就是一胜,虽然长有二百七十余间之遥,但造得蜿蜒曲折,每隔数十步,布置一座歇脚的亭子,或者通往临湖的轩榭,将来玉辇所止,随处闲眺,朝晖夕荫中的山sè湖光,直扑襟袖,仿佛万寿山、昆明湖就是自己庭园中的假山鱼池了。
再从湖面北望,本来空岩宕地,只能遥观山sè,有了这条长廊,便觉得翠栏红亭隐约于碧树之间,平添无数情致。如果遇到万寿或其他的庆典,长廊悬起万盏纱灯,璀璨五sè,叠珠累丸般自东而西,入夜远望,更为奇观。总而言之,有了这条长廊,园中的布局,便通盘皆活。
这样看来,众人无不大感满意,都相信皇帝对这一设计,也会高兴。但有一处麻烦:照这样的图样施行起来,只怕造价要大大的增加了。
奕誴是心中藏不住话的,明知道奕现在的身子尚未大好,还是冒雪登门,借着拜年之名,把此事和他说了一遍,“若是一定要修的话,得要多少银子?”
“还未有详数,但总要在四百万两下。”
“超过那么多?”奕一惊,当初内务府和工部报的造价不过一百万出头,记得自己还觉得很高兴,既不用花钱太多,又能够让皇高兴,有此一举两得,才爽快的附议,如今造价超出许多,该如何解决呢?
“老六?您看呢?”
“叔平于此是怎么说的?”
“我听他们说完就到你府来了,叔平还不知道呢!”奕誴恨恨的说道,“我看,此事就是立豫甫在搞鬼,还说什么百十万两就能够竣事,等旨意到手,踵事增华,谁还能再谏止吗?”
奕深以为然,心中对立山这等逢迎之术大为不耻,但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道,“此事,还是等过了节,奏请圣裁?”
“不但是立豫甫,老七从中怕也要插一手!老六,这件事,总得你出面才是的。”
“看人挑担不觉疲累,”奕慢吞吞的说道,“等老七挑起这份担子,就知道锅是铁打的了。”
“你这是什么话?就让老七他们胡闹?”
奕抬起松弛的眼皮,望着奕誴,“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清漪园的事情是皇亲自降旨首肯的,你要说因为靡费太多,奏请停工,皇会怎么看?”
奕誴大为不满,这叫什么话?因为是皇说的话,就不能想一个别的办法了?他正要再说,门下人快步进了正屋,“王爷,五阿哥来了。”
奕暂时中止和奕誴的说话,起身迎接,载湀怕他冒雪出门迎接,脚步飞快,抢在他前面迎了来,“侄儿给六叔请安!啊,五叔也在?”
奕誴心情大坏,开口就是火药味,“就许你来,我就来不得?”
载湀一愣,赔笑说道,“五叔这是怎么了?侄儿可没得罪您啊。”
奕誴也觉得向侄儿发火没有道理,哼了几声,“老六,进来说话,外面凉。”
载湀注意到了这两个叔叔间有些尴尬的气氛,本来有正经事要谈的,眼下也不好开口了,奕问了几句,他只是支吾其词,“没事……,侄儿只是想给六叔和六婶拜年请安,没有旁的事。”
“说,到底是什么事?这大雪天的,你不顾寒意出城而来,说,到底是什么事?”
奕几次追问,载湀不能不说实话了,“侄儿昨天到英国公使馆去了,听亨德逊先生说……”载湀把在亨德逊那里听到的话逐一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若是英国人始终抱着这样的念头,侄儿想,于皇阿玛对东瀛战略,怕是有所龃龉,六叔以为呢?”
“那,美国人的态度呢?”
“昨天侄儿去的时候,没有见到美国公使亚历山大先生,他只是派了一个大使馆的武官到场祝贺,送礼物不久就回去了。侄儿也没有机会和他说话。”
“这样看来,似乎美英两国也未必咬弦,能否在开衙之前,探听一下美国人的态度?若是能以夷制夷,未必不是一条可行之计。”
“六叔这个办法好,以夷制夷,借助美国人的力量,给英国施压,想来英国人也不敢太过得罪对方。”未完待续。。
第206节 和珅之死(1)
第206节和珅之死(1)
初五的早上,皇帝早早的起床,净手洗漱,也不用早膳,先在养心门内打了一通太极拳,一直练到身子有点发热,这才停止下来,“皇上,是不是现在就传早膳?”
“先不用忙,朕还不饿呢。”
“皇上,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惊羽关切的问道,“已经数rì了,早上总是不传膳,这样下去,龙体怎么受得了?”
“你没听过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吗?”皇帝和她轻声的开着玩笑,“对了,今天军机处是谁当值?”
“是李中堂。”
“一个老货,没意思。”皇帝叹了口气,“六福,惊羽,伺候朕更衣,今天我们出去走走。”
惊羽深深皱眉,“皇上,您……又要出去啊?皇后娘娘说,让奴才……”
“不行,在宫里呆得腻了,今天朕一定要出去,你愿意去就跟着,不愿意朕就只带着六福。”
看他神情坚决,惊羽知道他的脾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便是任何人来也不可阻止了,“那,请皇上容惊羽片刻,奴才下去安排。”
“快去快回。”
半个时辰之后,车架备好,好在宫中人知道皇帝经常有这种微服之行,多年来也习惯了,所以很快预备好,皇帝换了一身便装,手脚麻利的登车而行,“皇上,我们到哪里去啊?”
这句话把他问楞了,他也没有任何目标,只是想信马由缰的出宫转一圈,闻言想了想,“就到白塔寺吧。”
白塔寺是京中最繁华的地区之一,每逢初四初五都有庙市,游人更多,而且其中会有很多在内廷当差,见过天颜的,就此泄露真相,才真是许多不便,而且常有地痞滋事,万一犯了驾,那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因此只得撒谎,“皇上,正月初四白塔寺才有庙市,今儿初五,正好没有。天寒地冻的,万岁爷到了那里,满目冷清,实非所宜。”
“那就上前门外去逛逛。看看‘查楼’是个什么样子。”
“奴才可不知道‘查楼’在那儿。”
“到那儿再打听,打听不着也不要紧。”
有了这句话,六福就放心了,换了一身衣服,陪着皇帝,悄悄地从西北角门出宫,从东面绕回来,一直出了旗人称为‘哈达门’的崇文门。
大驾出城,一直是走虽设而常关的正阳门,出jǐng入跸,坦道荡荡,一直不曾见过杂乱喧哗的闹市景象,因此皇帝拨开车帷一角,目不转睛地看着。正在窥看得出神的时候,那辆蓝呢后档车,忽然停了下来,皇帝便轻轻叫一声:“六福,怎么了!”
跨辕的六福跳下车来,也正要跟皇帝回话,他拨开车帷,轻轻说道:“奴才去打听‘查楼’。”六福管自己去打听‘查楼’。皇帝这时候比较心静了,默默地背诵着一首诗:“明门外市声稠,十丈轻尘扰未休。雅有闲情征菊部,好偕胜侣上查楼;红裙翠袖江南艳,急管哀弦塞北愁!消遣韶华如短梦,夕阳帘影任勾留。”
一面默念,一面想象着红裙翠袖,急管繁弦的光景,恨不得即时能作查楼的座上客。
“打听到了。”六福掀开车帷说,声音很冷淡。
“在那儿?”
“敢情就是肉市的广和楼,”六福说道,“实在没有什么好逛的。”
“不管了!去看一看再说。”
于是车子转西往南,刚一进打磨厂,只听人声嘈杂,叫嚣恶骂,仿佛出了什么事似的。皇帝从未听见过这种声音,一颗心立刻就悬了起来。掀帷外望,只见路中心对峙着两辆极华丽的车子,两名壮汉戟指相斥,几乎就要动武,四下看热闹的人,正纷纷围了上来。
蓝呢后档车被阻隔在了道路zhōng yāng,皇帝大觉好玩儿,听着两家不知道是哪府上的悍仆用满口的京片子在吵架,心中乐不可支;六福和惊羽却吓得面无人sè,要是当街动起手来,冲撞了圣驾,自己就百死莫偿。
偏偏此时再想掉头已然不及,后面的车子涌了过来,塞住来路,只得搁车。过了一会,六福又来回奏,说是打听清楚了,吵架的是礼王府和贝勒奕劻家的车争道,互不相下,两家的主人都喝不住。
不一会儿的功夫,只听‘叭哒、叭哒’的响声,极其清脆地传了过来,六福立刻欣慰地说:“好了,好了!巡街御史到了!”
果然,豪门悍仆,什么都不怕,就怕巡街御史,一听‘响鞭’声,顾不得相骂,各自上车赶开。霎时间,车走雷声,散得无影无踪,而六福则比那些人还要害怕,深怕泄露真相,催着车伕,就要从东河沿回城。“别调头,还没有到查楼呢!”
“皇上,您还要去啊?”
“当然去,怎么不去!”
马车继续启程,皇帝坐在车中,手托着腮帮,“六福,你知道巡街御史是哪一个吗?”
“这,奴才听人说,是个姓彭的,叫什么彭南清的?”
“对喽,那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惊羽,你知道吗?”
“奴才哪儿知道啊?”惊羽抿嘴一乐,轻声说道。
“这个人可是不简单,他的祖上叫彭顺,……”皇帝谈xìng大起,笑眯眯的对惊羽说道,“这个人你恐怕没听说过,有一个叫和珅的,你一定知道吧?”
“知道,知道!”惊羽也jīng神一振,“您是说,这个彭顺和和珅有关?”
“这要从和珅为仁宗睿皇帝赐死说起了——。”
乾隆六十年,老皇帝禅位十五阿哥颙琰,是为嘉庆朝,但居于养心殿西暖阁的乾隆皇帝只是名义上做了太上皇,实际上绝不肯有丝毫放权,一直到嘉庆四年的正月初一rì,起更时分,看四川、陕西来的军报,一边看,一边拍桌子大骂,‘废物,可恶!’骂声未绝,人立刻仆倒,人事不知,手脚冰凉,牙关紧闭,只有白沫子从嘴角挤了出来。
“啊,”惊羽低呼一声,“这是痰厥吧?”
“这你也知道?”
“惊羽听让说起过,老人最怕如此。”她匆匆答了几句,又紧接着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就不行了。”皇帝面上带着一抹冷笑,像是同情,更像是讥讽,“派人传太医,又来回值宿的郑亲王,后来更是把皇帝从毓庆宫叫到养心殿。”
“那,救醒了没有呢?”
“救醒什么啊?”皇帝的语气丝毫不像是在说本朝的先王,倒像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似的,“等到和珅赶到宫中,听人说,太上皇醒过一次,可是马上又不行了。皇帝命人用合符大开五门,传御前、军机、宗室诸王全部到养心殿,来为太上皇送终。”
惊羽点点头,她在皇帝身边多年,知道合符是个什么玩意,这种东西沿自明朝,符一共有五副,每一副是两面镀金的金牌,上面镌刻着‘圣旨’二字,一用阳文,一用yīn文;阳文的五副存在敬事房,yīn文则分别放在乾清门左右的景运门、隆宗门和东华、西华、神武三门。
这种合符的作用是在遇有紧急派遣或大征伐指授进退方略,必须争取时机时,命敬事房发出阳文合符,经五门值班护军统领与yīn文合符比验相符,方始启门。在咸丰朝,合符只用过一次,就是在咸丰七年,英法两国zhèng fǔ联合向大清宣战,奕紧急进宫,请皇上传用合符。
和珅到了军机处,立刻命人递牌子,又问及详情,答曰,‘今天晚上值班的太医是左院判贾伯雄,开了二陈汤,煎好之后灌下去,依旧不醒;后来从药箱子里取出成药喂下去,太上皇只是睁了一会儿眼,就又昏迷不醒了。”
等了片刻,和珅以为自己一递牌子,皇帝立刻就会叫起,不料等了两刻钟,竟没有丝毫消息!就在这会儿,内务府大臣盛住来传旨,“皇上交代,这会儿心乱如麻,见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等其他几位中堂到了,一起进见吧?”
和珅心往下沉,从嘉庆元年以来,皇帝有什么向太上皇陈请之事,从来都是托他代奏的,如今竟拒绝‘独对’,怎么想都是一个坏兆头!
但一转念又释然了,因为盛住是嘉庆帝生母孝仪皇后的哥哥,经太上皇钦赐为一等承恩侯,皇帝传旨不经太监,而派自己的亲舅舅来,足以说明对他还是另眼相看的。
和珅和盛住说了几句话,住在宣南的院使商彝也奉旨到宫了,盛住即刻带他进宫请脉,左右手轮番请过,商彝从宽大的龙床下来,嘉庆已经迫不及待的发问了,“怎么样?”
“奴才不敢有一游移之语,致误大事,请皇上传吉祥板吧?”
吉祥板就是棺材,不过是宫中特殊的叫法而已,商彝这样说话,便是明确表示,太上皇已不可救!皇帝立刻流下泪来,“一定有法子的,你想想法子!”
“天年已到,非人力所能挽回。请皇上节哀。”
“不!”嘉庆不死心,固执的说道,“你想,慢慢想!”
商彝无奈,和贾伯雄商议了片刻,开了方子,给太上皇灌下去,乾隆的一条命算是勉强被吊住了,但依旧是人事不省,双目紧闭,唯有喉咙间有痰响如雷之声——任何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拖时间而已。
另外一边,皇帝登基四年之后,首次单独召见军机处,照例由军机领班和珅奏答,劝慰了几句,只听皇帝问道,“大事是要紧的,凡事预则立,你想想有哪几件事要预备?”
“民间八十岁以上者去世,子孙治丧,称为喜丧,如果太上皇出了大事,似乎也应该如是,要办得热闹,奴才请饬下礼部,将来办理太上皇丧仪时,要格外留意。”
这番话说得非常不得体!太上皇薨逝,却要办得热热闹闹,给百姓的感觉倒似乎是皇帝早就盼着太上皇死了!传扬出去,叫什么话?但皇帝只是在心里痛骂,脸上全无表情,只说,“沈初,你的书读得多,你看怎么样?”
沈初原本是乾隆的文学侍从之臣,以吏部尚书入值军机处,他为人胆子小,不敢惹和珅,碰头答说,“容臣详稽旧典,另行具奏。”
皇帝不理他,转头问另一个人,“戴衢亨,你呢?你是状元。”
戴衢亨是乾隆十六年的状元,皇帝这句话是有意点醒他,不要像沈初那样有意闪避,其实就是没有他这句话,他也会直抒己见,“各朝皆有皇太后,而汉唐以来,太上皇不常有,无须为太上皇特制表仪。”他说,“太上皇亦是皇帝,仪典有定制可循,即令身份特尊,偶有变通处,宜由治丧大臣因事制宜,随时具奏施行。”
因为“各朝皆有皇太后,而太上皇不常有”一语,让和珅知道自己无意中失言了,因为如果每一朝都有太上皇的话,则无一皇帝能终其位,国将不国了。但皇帝似乎并不以此为罪,反而语气很和缓的对他说,要他把太上皇的治丧一事预备起来,一切文字,由戴衢亨撰拟进呈。
当天晚一点,皇帝单独召见戴衢亨,开口问道,“去年夏天你奉太上皇敕旨,在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是不是和珅举荐的?”
“此事臣不得而知,侧闻和珅举臣,是为了抵制吴熊光。”
“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戴衢亨解释了几句,原来,戴衢亨是在头班,吴熊光在二班,前年的时候木兰秋狩,二班随扈,闰六月深夜,四川和贵州两路军报到热河,太上皇深夜召见军机大臣,领班阿桂和王杰都卧病在床,和珅偏偏也找不到,福长安既不能承旨,更不能述旨,因而改召二班领班达拉密的吴熊光,奏对颇为称旨,第二天太上皇召见和珅,以汉军机大臣董诰丁忧,王杰患腿疾,难以常川入值,拟用吴熊光为军机大臣。
和珅回奏,吴熊光本缺是通政使司参议,官阶太低,不如用戴衢亨,他在军机章京任上多年,亦是熟手,太上皇说,多一个人也无妨,于是给吴熊光和戴衢亨两个加了三品卿衔,在军机大臣任上学习行走。
戴衢亨说到最后,这样说道,“其实,臣本来是四品侍讲学士,较之吴熊光的五品参议官职高也有限,和珅之意,是以臣代吴,而太上皇圣明,兼收并蓄,可见太上皇亦久有用臣之意,今rì感念及此,臣实不胜悲痛之至!”说着,举袖拭泪。
“你别难过,”皇帝反过来安慰他,“你的文采,早在太上皇赏识之中,授受大典以后,太上皇一再向朕夸你,说一切诏书文字,富丽堂皇,不愧是千古罕遇的盛典,万一太上皇出了大事,还要你多多费心。”
“臣敢不殚jīng竭虑?”
“你先把遗诏拟起来。”
“臣以为,眼下只宜拟上皇龙驭上宾的哀诏,”戴衢亨这样说道,“嘉庆元年元旦所颁的的传位诏书,等于遗诏,亦是恩诏。是故太上皇的遗诏和皇上登极诏书,皆可不必。”
“嗯,嗯。”皇帝频频点头,又说道,“太上皇功德巍巍,拓地二万余里,庙号本该称祖,不过圣德谦冲,你总还记得,太上皇曾经面谕军机大臣,万年之后,当以称‘宗’为是,你看庙号该拟个什么字?”
“肇纪立极曰高,窃以为应上庙号为高。”
“高宗?”皇帝有些踌躇,“唐高宗、宋高宗都不怎么样吧?”
“殷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又刻像以求四方闲哲,凡此文治武功,太上皇足以媲美古之圣主。”
“倒忘记了还有一个殷高宗。”皇帝同意了,“至于尊谥,应该由大学士敬谨恭拟,这道上谕,你先拟起来。”
上谕拟好,皇帝又命戴衢亨发一道廷寄,即刻招朱师傅,驰驿进京!
惊羽听到这里,飞快的插嘴问了一句,“皇上,朱师傅是谁啊?”
“你连他都不知道?”皇帝俏皮的刮了一下她依旧挺翘的鼻子,正待说话,马车一停,“皇上,查楼到了!”
“哦,我们回头再说。先下楼去,欣赏一下查楼的风光吧。”
未完待续
第207节 惊悉内情(1)
查楼在běi jīng肉市,又叫广和楼,这里是京中最称繁华的所在,内中除了戏园子、说场,饭庄等让人流连忘返之地无一不缺,今天又是在年中,更是生意极隆,都围在一张高大的戏台下,听人说。
说的人一身长袍马褂,来先说几句定场诗,“马瘦毛长蹄子肥,儿子偷爹不算贼,瞎大爷娶了个瞎nǎi,老两口过了多半辈儿,谁也没看见谁!”
惊羽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的糊涂诗,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皇……主子,您听,多好玩儿啊?”
“行了,我们坐下听。”皇帝在临廊柱的地方找了个空坐,坐了下来。听台的说人讲故事,“今天要说的,是本朝咸丰七年,山东安山湖一战!”
“话说圣主即位,四海臣服,百姓归心,云蒸霞蔚,蔚然大观,只有一个西洋的英吉利国,一个法兰西国,秉xìng骄横,于我皇怀仁远播圣怀不知感恩,反夜郎自大,兴兵来犯,……”
说道这里,说人停了一下,向台下拱拱手,“列位,要搁了您说,能答应吗?”
有那好起哄的,大声回敬,“不能!”
“正是!”说人用力一拍醒木,“我皇那是什么人?英明神武,步武圣祖,岂能为英夷小国所欺?龙案一拍,皇龙颜震怒,乃派遣新军将士,山东迎敌,这一仗,便出了一个大英雄。名唤胡小毛!”
皇帝手托着腮帮,听台的说人讲故事,看他嘴角泛白沫,把个安山湖一战说得天花乱坠。有如亲临战阵,心中也觉得好笑,自己当初问过众人,连曾国藩、赛尚阿、奕山等人加在一起,也不及这个人说得又热闹又好玩儿!
看他手舞足蹈,连比划带说,动作中满像那么回事似的,不过只有一点不对:故事虽然是新的。但说法依旧,还是照着说三国那样,手起刀落,斩敌将于马下。这哪里是胡小毛,分明就是关云长嘛!
“话说到,胡军门阵前救兄,这昆仲二人报国杀敌,东瀛建功美名扬!要知道胡小毛如何拯救兄长一命。我们下回再说!”留下这一句所谓的‘扣子’,说人起立鞠躬,转身下台而去。
台下掌声雷动,惊羽拍的双手通红。也忘记了忌讳,“主子。您怎么不鼓掌啊?”
“这个人分明是在胡说!”皇帝笑骂道,“也值得你这么给他鼓劲?”
“怎么是胡说?”惊羽白了他一眼。“说得多好听啊!”
皇帝也不和她争辩,因为说人的故事,让他难得的起了故人情怀,胡小毛自从进京,自己还未曾见过他呢!“六福?”
楼中虽然嘈杂,但皇帝的眉眼高低六福无不注意,看他嘴唇一动,忙贴近过来,“主子?”
“朕想见一见胡小毛,你下去安排一下。”
“主子是要现在见吗?”看皇帝点头,他又说道,“那,容奴才伺候主子回宫,即刻预备。”
“不,不必回宫,你去给沈葆桢传旨,朕等一会儿到刑部去。还有,别惊动旁的人。”
六福大感为难,查楼太过繁闹,把皇帝一个人留在这里,自己转身离开,要是出了什么事,如何担当得起?“皇……”
“快去!”
六福无奈,心里想着,这一次可得尽快办理好差事了。行了个礼,快步离开。
台又换了节目,这一次是戏曲,昆曲《长生殿》,这出戏宫中也有演,而且都是负一时之望的梨园翘楚,但民间艳屑流传,较诸宫中的,更多了很多内容。这本戏是根据清圣祖时的洪升本所改,若是正式演起来,时间非常长,非数rì不能完成,在这查楼自然不能开这样的连台大戏,只是演开场的几个折子。
原来,戏曲自元末传奇代杂剧而兴以后,规制rì趋严密,角sè分为生旦净丑,或叫四行;每一行再按照剧中人的身份细分,生有小生、副末、老外;旦有小旦、老旦、贴旦;净有大面、二面;丑则不分;另外加插科打诨一人,称为杂;总称为江湖十二角sè。
这出戏的主角自然是唐明皇和杨贵妃,另外的重要角sè安禄山是大面、杨国忠是二面,高力士是丑。这四行的主要人物要尽快出场,以便观众能认清主角。不过,传奇的规矩是从副末开场,第一出又叫标目,或称家门大意。照例由副末唱两只曲子,念四句定场诗,目的是说明传奇的剧情概要。
接下来是第二场,首先场一定是作为主角的生,名为冲场,唱一曲长调,然后报名,报出身,接引其他角sè,剧情亦如chūn云舒展,渐入佳境。
《长生殿》一冲场便是定情,生旦同,但杨贵妃场,也须做一番自我介绍,有一大段唱白,文字非常优美,全录如下。
“奴家杨氏,弘农人也,父亲元亶,官为蜀中司户,早失怙恃,养在叔父之家;生有玉环,在于左臂,隐太真儿子,因名玉环,小字太真,xìng格温柔。姿容艳丽,漫揩罗袂,泪滴如冰,薄拭霞绡,汗流香玉,荷蒙圣眷,拔自官嫔;位列贵妃,礼同皇后。有兄国忠,拜为右相,三姐尽封夫人,一门荣宠极矣。昨夜侍寝西宫,未免云娇雨怯,今rì晌午时分,才得起来。”
这段内容念白既很优雅,人物的动作更显温柔,但在皇帝看来,不妥处也很多,首先说,念白太长,冷落了唐明皇;第二,昆曲被人称为‘水磨腔’,婉转曼度,失之于瘟,xìng急的人有时候会觉得不耐烦。
惊羽却听得津津有味,她本来就是生长在南地。听昆曲的满口乡音,可谓得其所哉,一直到皇帝催她起身,兀自不肯离去。频频回顾。“我们到哪里去啊?”
“你忘记了?刚才让六福去办差了。这会儿也该差不多到时候了。”皇帝像哄孩子似的哄着她,“你要是喜欢的话,等明天,叫升平署的人在宫里唱,让你好好的听个够。”
“这里才热闹嘛,回去就闷了。”话是这样说,惊羽终究不敢多说,哼唧着给他拉着手。一路出查楼而去。
到了外面,也不登车,由御前侍卫赶着马车跟在后面,身边带着几个人。顺着前门大街缓步而行,这里距离天街六部衙门不远,但临近大栅栏,街景非常繁华,主从几个安步当车的向前踱着步子。
穿过密集的人流。前面人烟逐渐减少,入目竟有清凉之感,惊羽跟在他身后,没口子的催促。“您还没有和我说完故事呢?接着说嘛!”
“还要说啊?”皇帝苦笑着,抬头看看。前面不远处就是棋盘街,但似乎六福传旨还没有回来。左右也是无事,慨然点头,“那好,我们说到哪里了?”
“您说皇帝派人把朱师傅传回京,可还没有说他是谁呢!”
“朱师傅叫朱珪,字石君,浙江萧山人,从他父亲开始,迁居běi jīng,籍隶大兴,乾隆十三年中进士,点翰林,年仅十八岁,做了十五年外官,四十年的时候内招,以侍讲学士直房,是嘉庆帝的老师。”
“哦,这样一个师傅啊?”
帝突然觉得一阵无趣,连说话的兴致都没有了,默然郁郁独行,惊羽察觉出他的异常,又不敢问原因,更加不敢像刚才那样顽皮,放轻了脚步,跟在他身后。
眼见到了刑部大门外,这里正在封衙期,大门紧闭,里面有阵阵笑闹之声,耳闻及此,皇帝的脸sè越发yīn沉下来。“皇,外面还冷,您……奴才伺候您先到车中去?”
“不必,这里风凉,令人头脑为之一靖。”皇帝摆手,“哦,他们也到了。”
惊羽回头看过去,果然,两顶蓝呢子大轿从天街快步如飞而至,轿子不及停稳,六福先低头钻了出来,“主子,奴才……回来晚了,请万岁爷恕罪!”
“怎么来了这么多了?有旁的人在?”
“是。户部翁大人也在沈中堂府,就和着奴才一起来了。”
皇帝沉默点头,沈葆桢和翁同龢也已经钻出轿子,一个是满身朝服,另外一个却是便装而至,碰头行礼,“臣,恭请皇圣安。”
“朕偶发奇想,想见见胡小毛,倒搅扰得你连个年也过不安稳了。”皇帝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和他半开玩笑似的似的,“听六福去你府传旨,把你吓到了?”
“圣明无过皇,臣真是吓了一跳!”沈葆桢老老实实的说道,“皇,容臣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这样的天气,为天下计,为臣民计,皇您实在是不该出宫冶游啊!”
“行啦,朕不来都来了,难道就这么打道回府吗?去,办你的差事去!”
葆桢尽到人臣规劝之责,不再多讲,管自进刑部大门办差准备。
“皇,您……”
“怎么,沈葆桢刚刚说完,你又要来?”皇帝斜斜睨着翁同龢,“朕今天有点累,不想和你多讲,有话,等回头再说。”
“臣有幸,伺候皇多年,深知于百姓而言,我皇常有微服之行,为小民平增几分亲民之乐;而于皇,却从不以此为消遣小道,反而常常于遍走民间之机,听取民瘼,正是朝廷种种惠政施行之本!故而臣不敢以皇之行为非是,正好相反,今rì重见我皇旧rì颜sè,臣反而觉得欣喜莫名!”
“你倒是真会捡朕爱听的说。”皇帝笑骂了一句,“起来。”等他起身,又再问道,“近来部里的差事怎么样了?可还能手吗?”
“臣自问学不来那些术数之学,还要全靠立尚和阎中堂在一旁指点。”
“术业有专攻,阎敬铭不提,立山其人,做户部的差事,倒是恰如其分。”
“识人之明无过皇。”翁同龢说道,“但臣在户部数月,偶见浙江、江苏两省往来公文,为两省织造衙门承办绿营将士冬装事,以各自省内藩库代垫工款,数目绝不统一,且出入极大。”
“哦?”皇帝没有当回事,含糊的问道,“差了多少?”
“江苏藩库的款项是贰佰七十万两;浙江藩库只垫了不足六十万两。”
“差这么多?”
“是。”
皇帝心中有些狐疑,这也差太多了!是质量不同还是数量有别?他认真的想了想,江苏织造是余堃,浙江织造是连甲,这两个人都是自己亲自见过的,也都是内务府出身,但具体说来,就不大能想得起来了。“朕记下了,此事rì后再说。”未完待续。。
第208节 惊悉内情(2)
举步进了刑部火房,胡小毛跪在地接驾,“罪臣胡小毛,叩见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皇帝站在天井当中,眼睛在周围扫了一圈,到处是寒枝难栖的破败之景,胡小毛也似乎老了很多,月亮门生出杂乱的短发,看他嘴角汁汁水水的样子,好像是正在用早饭。
“皇,外面天气太冷,皇到火房中去说话?”
“不必,朕不会呆很久。就在这说几句话好了。”
沈葆桢无奈,给胡小毛身后的袁世凯使了个眼sè,后者进屋去,搬出一把座椅来,皇帝和胡小毛一坐一跪,开始说话,“朕知道你的家人也都在京中,这佳节之中,可有探望?”
“罪臣未经请旨,不敢与家人相见。”
“你还知道请旨?”皇帝突然发怒,吓得胡小毛连连碰头,“要是早知道请旨的话,这一桩与敌媾和的大过,怕你也就不会犯了!朕看你就是个糊涂虫!”
胡小毛无言以对,只得碰头如捣蒜,口称有罪,“胡小毛,朕想问问你,哎!你是怎么想的,若说军情紧急,奏请朝旨还可以辩解说缓不济急,可你竟然连南路军统帅也不知会一声,又是为什么?”
“臣一时糊涂,臣只是想着……天寒地冻,”
“混账话,什么叫天寒地冻?当年朕出关领兵,你胡小毛不也是和朱洪章一起,千里奔袭敌酋老巢。那时候你怎么就不怕冷呢?那时候的环境不是比在大阪城外还要艰苦得多?怎么你也把差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皇,臣不是为一己苦寒,只是心疼……军中的那些弟兄们啊!士卒爬冰卧雪,伤患不及医治。每rì里因伤致死就不下百余,而且,冬装置办不齐,绿营将士夜里只得围着rì本百姓的棉衣棉服裹衣而睡,白天的时候,又担心为军误伤,只得穿着单衣,向敌军发起冲锋。故而……”
皇帝听得眉头紧皱。他有点搞不明白了,“什么叫冬装置备不齐?”他问,“江、浙两省的织造衙门,不是早在九月初就把冬装全数装船运抵东瀛。发到将士们手中了吗?”
“……”胡小毛楞了一下,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没有啊,皇,冬装置办不齐。军中将士倒有四成未能更换新装……”
“你是说,有四成士兵还是穿着……夏秋军服作战?”
“是。”
皇帝的眉骨突突直跳,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迟疑了片刻。他忽然转头看向翁同龢,后者和他目光相接。吓了一跳!皇帝的脸sè难看之极,知道是为此事而起。但内情如何。他也不很清楚,赶忙跪了下来,“皇,此事,臣以为其中必有弊端。江浙两省的公文臣亲自看过,八月二十二rì,就已经将所有的代垫款子下拨到各省织造衙门了啊。&&”
“胡小毛,这四成军士,大约有多少人?”
“三万九千六百人。”
“翁同龢,你即刻拟旨,命人火速出海,发给鲍超,朕不管他用什么办法,抢也好,夺也好,先收集四万件棉衣棉被,发给……”
沈葆桢百忙中插了一句,“皇,鲍超奉旨进京了。”
“那,阪神前线的军中现在是谁主持军事?”等了片刻,不见人回答,皇帝怒火更盛,“你们都是些蠢货!这样的事情也答不来?”
这番火气向沈葆桢和翁同龢发作完全没有道理,这两个人都不是管军的,但二人知道皇帝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怒火蓬燃,一个对答不利,就可能引火烧身,吓得忙跪了下来,“臣等糊涂,请皇恕罪!”
惊羽走到他身边,为他扪胸抚背,好半天的时候,才听他问道,“你们知道鲍超现在何处吗?”
“臣想,应该是在贤良馆中。”
“我们现在就去!”皇帝立刻起身,回头一指,“胡小毛,你和朕一起去!”
胡小毛虽然是钦犯,但皇帝说话,谁敢不听?甚至连公事也不必走,胡小毛多rì之后终于踏出了刑部的大门。
车行粼粼,皇帝一语不发的坐在车中,脸sè从最初的yīn晴不定逐渐缓和下来,但心cháo如澎湃,思忖不停:为前线将士置办冬装一事是载沚的主意,他从中收取好处也是可以想见的,但这不是主要麻烦,甚至是在自己默许之下进行的。但江浙两省冬衣装运一事,一处是山东威海的海军衙门承办,他们负责的是北路军所需冬衣,所用的船当然是海军舰艇;另外一处则是交给江宁藩司,他们负责南路军所需,用的船是朝廷征用的民间商船。现在只是不知道是两处都出了麻烦,还是只有南路军一处?
这还罢了,让皇帝觉得疑惑的是自己的儿子在这其中到底卷入有多深?要只是拿了些银子,还比较容易解决,否则的话,就要伤筋动骨了。
等车架停在贤良馆的门口,翁同龢和六福伺候着他下车,好在是便装,贤良馆所处也略见偏僻,倒不怕会为人发现圣驾屈尊到此。
沈葆桢快步入内,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转了出来,“皇,鲍军门正在里面,还在和军中同僚吃酒谈天呢!”
“他倒悠闲自在。”皇帝勉强笑了一下,“我们进去。”提步yù走,又站住了,“葛哒洪?你带人守在门口,任是谁也不许进。”
葛哒洪是御前侍卫领班之一,今天皇微服出巡,他带人负责护卫,闻言单膝落地,答应了一声。“喳!”
皇帝不再多言,带人排闼直入,果然,鲍超正在和王煜、蔡庚扬、鲁秉礼几个人围炉吃酒,桌杯盘狼藉。众人面都见了酒意,“我就说嘛,杨乃武一定是冤枉的,这下知道了?只可惜了那个小白菜。没能亲眼见过,遗憾,遗憾!”
“见到了你又想怎么样?”蔡庚扬喝得醉眼迷离,嘻嘻笑着,“和鸢亭的花子一样?军门,不是我说你,府里养着三个小妾,得了!”
“不过。花子倒真是不错,你们是不知道……哎,给她这一比啊,我府里那三个婆姨。简直就要不得了!”鲍超神态已经多有醺醺然,大言不惭的说道,“等开了年,见了万岁爷,我要和万岁爷请旨。还把咱派回去,哎,不论什么建功立业,只是……呃!”他打了个酒嗝儿。忽然觉得周围气氛不对,扬起脸从头顶的方向看过去。身前站着一个人,一时间只觉来人很面善。“我说,这是谁啊?”
“沈葆桢,把这狗奴才拉到外面,让他醒了酒再来和朕说话!”
鲍超浑身的酒气顿时消散一空,身体向后一仰,摔得四脚朝天,“皇……臣……臣?”
“滚出去!”他二话不说,用力踢了鲍超一脚,把他和王煜几个人都哄了出去。
正堂到处弥漫着酒香,桌的饭菜已经冰冷,皇帝呆呆的坐下发愣,“皇,chūn霆军门几个……闲来无事,”
“你不必为他们说好话。让他们醒醒酒,朕才好和他们说话。”
枯坐了近半个时辰,皇帝才把鲍超几个传了进来,一个个嘴唇乌青的样子,让人心疼,“酒醒了吗?若是自问还没有醒的话,就出去再凉快凉快?”
“醒了,醒了。”鲍超跪在他脚前,迭声说道,“臣的酒全醒了。”
“醒了就好,”皇帝也觉得好笑,抿紧了嘴唇,酝酿一下,“鲍超,朕有几句话问你,你要老老实实作答,有一句答的不对朕的心思,就先斩了你的狗头,明白吗?”
“明白,臣明白,皇问什么,臣就说什么,不敢有半点欺瞒。”
“阪神前线军中,士兵冬装配备不齐,可是的?”
“您怎么……”
从鲍超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皇帝已经得到了答案,飞起一脚又把他踢翻在地,“这样的事情怎么不早向朕奏陈?非得等朕问到了,你才肯说实话?”
“皇,臣不是不想说啊,这不是进京之后,一直没有见到你老人家吗?”
“废话!朕今天不来亲自问你,谁知道到时候你说不说?”
“这……臣也是没有办法啊,二阿哥和臣说……”
皇帝一愣,这其中怎么会关系到载滢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说话,“惊羽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沈葆桢也心中大惊,冬衣一事似乎越牵扯人越多了?此事知道得多不及知道得少,知道不及不知道,赶忙一拉翁同龢的衣袖,众人纷纷退了出去。“你刚才说二阿哥什么?”
“二阿哥不让臣和皇说啊。”
“这是怎么回事,你和朕从头说一遍!”
等到鲍超把自己几个人年中在京城大街闲逛,和载沚发生冲突,后来为荣禄劝开,到了当天晚,又有荣禄陪载滢到管驿,酒食款待众人,以及第二天在去刑部探望胡小毛的路,载滢和他说的一番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皇帝一开始还不大明白载滢掺杂在其中的用意,但立刻就明白了:是为了示好肃顺!可恶的东西,为了能得肃顺助力,竟然连前线士兵的苦楚都不顾了?从什么时候起,载滢变得这么混账了?一念至此,心中一片悲凉,“惊羽,把胡小毛叫进来。鲍超,你先出去,和谁也不准说,听见了吗?”
把胡小毛宣到房中,皇帝立刻说道,“朕等一会儿给你一道密旨,你现在即刻启程,赍旨直奔天津,到直隶总督府,找富廉,不管他用什么办法,也要给你找一艘船,你立刻出海,回到rì本前线,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抢也好,夺也罢,先要解决兵士们冬装不足的问题,剩下的事情,朕等开年之后还有后旨。”
每说一句,胡小毛就恭恭敬敬的碰一个头,大声答应着。
“还有,这件事……跟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是叫袁世凯?”皇帝突然转变了话题,这样问到。
“是。正是此子,臣看袁世凯文字端正,又是秀才出身,故而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听用至今。”
“朕不管你用什么人,你的xìng情朕还是放心的,只有这个袁世凯,你要千万给朕盯住了,要是从他的嘴里把今天的事情泄露出去,他的xìng命保不住还在其次,就是你,朕也断不能饶过,你明白吗?”
“是。臣一定认真教诲,不使其有半点走露风声之处。”
“最好如此。”皇帝摆手,示意他退到一边,另外一边,惊羽已经从管驿的房中找出笔墨,草草写就一道谕,下面钤盖皇帝随身携带的‘同道堂’小印玺,叠在一起交了给他,“去,这一次的事情过后,你我君臣还有再见之rì,若是办得不好,朕劝你,干脆就挖了坑把自己埋了!”
让胡小毛退下,皇帝沉吟良久,豁然而起,“惊羽,我们回宫去!”未完待续。。
第209节 和珅之死(2)
回宫多rì,皇帝一直眉梢不展,旁的人不知道究竟,以为他龙体欠安,但只有一个惊羽在他身边多年,这件事又是她从头听到尾的,明白他是在为如何处置而发愁;但明白归明白,朝廷有规制,这种大事不是她一个女子能够进言的,只得想别的办法开解他,“皇,您一次和奴才说的故事,还没有说完呢?”
“嗯?”皇帝心不在焉的,“你说什么?”
“就是高皇帝时,和珅之事啊?”
“啊,这件事啊?”皇帝苦笑了一下,“惊羽啊,等rì后?”
“没几天就开年了,到时候您就又该忙起来了,奴才也不敢为这种事劳烦皇,还是趁现在?”
听她软语哀求,皇帝知道她是在有意和自己说话,不让他多想烦心事,不忍驳了她的好意,点头一笑,“那好,一次我们说到哪里了?”
“一次您说到睿皇帝要招朱师傅进京来。
“哦,是的——。”
朱珪是颙琰做皇子时候的老师,师弟情谊极好,到十五阿哥由嘉亲王立为太子,进而继位,其时武英殿大学士福康安和文渊阁大学士孙士毅相继出缺,太皇决定调朱珪进京,他这一来,一定是入阁拜相,这在嗣皇帝自然是‘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一时高兴,想做一首诗为老师祝贺。
不料诗刚刚做好,还不及寄出去。就为和珅知道了,到太皇面前告了一状,而且是公然进行的,“嗣皇帝想讨好师傅。敕旨未发,机密先泄。”证据就是那首诗。
太皇对权柄的掌握非常在意,因为熟读二十四史的他鉴于唐肃宗、宋高宗、明英宗的故事,深知做一个‘太阿倒持’的太皇是如何的痛苦,所以认为嗣皇帝此举是准备开始夺权,简直大逆不道。
惊羽本来不敢打扰,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皇。什么诗让太皇这么生气啊?可是其中有很多犯忌讳的话?”
“若是认真究详起来,这首诗确实很糟糕。”皇帝仰起头,回忆了片刻,“不行。记不得那么仔细了,其中几句还能记得,都是大大的犯了太皇忌讳的。是这样写的,圣主古稀虽,鸿儒花甲年。这是把朱珪和太皇相提并论,是为不恭;接下来的一句是吏权资重任,台鼎待名贤,这句话是对臣子许诺以重任。是为僭越;再下面是期颐长颂祷,如阜更如川作结。这句话是越礼。”
惊羽惊讶的吐了吐舌头,“好多的罪啊!”
皇帝不置可否的一笑。继续讲述,“太皇召见同班觐见的军机大臣,对东阁大学士董诰说,你在刑部多年,这件事在《大清律》怎么说?”
董诰大惊失sè,太皇岂可用刑律来衡量嗣皇帝的作为?想了一下,碰头答说,“圣主无过言。”
这是当面指责太皇失言,众人无不惊惶,都为董诰捏一把冷汗,不过太皇终究是英主,沉吟半晌,点点头说,“你是国之大臣,好好替朕辅导嗣皇帝。”
话虽如此,太皇仍深具戒心,不但不招朱珪进京,反而把他调到安徽任巡抚,嗣皇帝得知此事,自然更加小心,对和珅也是格外客气。传更新其中深意,戴衢亨旁观者清,所以急忙劝谏,“召朱师傅进京,似乎不宜亟亟。”
“为什么?”
“只恐打草惊蛇。”
皇帝仔细一想,恍然大悟,把这件事暂时压了下来。
到正月初二的晚,亲贵及军机大臣都住在宫内,永璇、永瑆、永璘都在乾清宫房内,通宵不寐,围炉静坐,等着给太皇送终。
到天明不久,养心殿太监来报,说太皇大行在即,于是众人涌入养心殿,只见内务府大臣芸布站在台阶摇手,示意噤声,等到放轻脚步,进到东暖阁,只见太皇已经被扶了起来,背后放着一大叠锦衾,左右两个太监扶着,商彝和贾伯雄跪在御塌前,后面站着皇帝,闻声回头,但见一脸的泪痕。
众人跪倒,只见一直在诊脉的商彝忽然转头向贾伯雄说了一句,“线香。”
取来一支点燃了的线香,商彝持着凑向太皇鼻下,线香的火头一明一暗,显示还有微弱的鼻息,这样一盏茶的功夫,商彝把线香交给贾伯雄,转头向紫檀茶几的金钟看了一下,膝行转身,跪在皇帝面前说道,“太皇归天了。”
擗踊大哭之后,和珅越次前,“请皇暂时节哀,太皇的大事要紧,还要请皇主持大事呢!”
紧接着是掌印钥的内务府大臣盛住,他捧了一方热手巾交到皇帝手,低声奏答,“请皇移驾前殿,好让太妃们来举哀。”
“不,就在房好了,倚庐也设在那里。”
凡遇有国丧,嗣皇帝不居正殿,照《礼记》设‘倚庐,席地寝苫’的古训,在房召见大臣,不设宝座,在地毯铺一领篾席而坐。“奴才已经传知钦天监,择定午时小敛,申科大敛,小敛在养心殿,大敛在乾清宫。”和珅说道,“总理丧仪人员,奴才拟了一个名单,请皇过目。”
“你念。”
和珅所拟的名单是以睿亲王淳颖为首,以下有成亲王永瑆,仪郡王永璇,东阁大学士王杰,户部尚福长安,礼尚德明,署理兵尚庆桂,刑尚董诰,工尚彭元瑞,总管内务府大臣的盛住和芸布。
皇帝听名单中亲、郡王之下的大学士有王杰而无和珅,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认真想想,便明白了,和珅是在以退为进!“怎么不把你的名字加?”
“奴才正患眼疾,因太皇驾崩。哭泣过度,以致双眼昏花,遗漏未念,太皇的大事。奴才岂敢不效犬马之劳,名单原是有的。”
“有就好,把名单列入哀诏,不必另颁谕了。”紧接着,皇帝又吩咐了几件事,摆手让众人退下,各自忙碌起来。
早在乾隆三十八年,太皇密建储位之后。便为自己经营后事了。寄骨之棺有棺有椁,都是好的楠木制作,椁外贴满金箔,所以又叫金棺;椁中之棺。才叫梓宫,制作更加讲究,朱红雕漆,以卍字纹做底,雕出寸许直径的阳文梵字。四周雕出牡丹花纹,太后和皇后的梓官也是一样,不同的是梵字为yīn文。
因为早有准备,所以从小敛到大敛虽只有大半天的功夫。但有条不紊。盖棺时,。非常顺利,皇帝一面擗踊大哭。一面还要劝慰事太皇于潜邸,高龄已经八十有二的婉贵太妃等人——而实际,正如和珅所说的‘喜丧’,妃嫔皇子、皇孙、公主等只在擗踊时哭一阵,很快就收泪了。唯一的例外是十格——固伦和孝公主。
十格是乾隆四十年,寿登六十五的时候所生,在她之前是在二十九年所生的皇十七子永璘,隔了十一年之后再得一女,‘最小偏怜’已经是人之常情,更不必提十格**可人,最得乾隆喜爱。
而且,十格的xìng情也非常随乃父,从小好武,做男儿打扮,从十岁开始,就经常随着太皇在木兰秋狩中一起打猎,穿一身特制的,小号的jīng美戎装,骑在御厩中选出来的果马——也就是小马——,顾盼自雄,使太皇非常得意,常常对她说,“可惜你是女孩子,不然的话,朕一定传位给你。”
到乾隆五十四年,十格出降和珅家,嫁给了和珅之子丰绅殷德,太皇特旨封为固伦和孝公主,并加恩添设头等护卫一名。这又开创了一桩自顺治以来没有过的先例,原来,只有中宫——也就是皇后——之女,才能得封固伦公主,其余嫔妃,只应封和硕公主。
念及父女之情,君臣之谊,也就怪不得十格哭泣不止了。但除了这些原因之外,更有一条,就很让人觉得前路茫茫,充满不可预测的危机了。
原来,在她和丰绅殷德成婚后不久,他的三个哥哥永瑆、颙琰和永璘分别受封为成亲王、嘉亲王和贝勒,有一天兄弟三个在一起聊天,推测未来谁能够承继大位,永璘说,“神器贵重,何敢觊觎?只望将来能把和珅的宅子赐给我,于愿足矣。”
这样的话传到外面,人人都知道,和珅将来必有大祸!太皇在的时候,自然无妨,一朝冰山既倒,公主想到即将有家门之祸,何能不痛哭?别人越劝,她越哭得厉害。
皇帝反而看到小妹心里去了,亲自过来拉着她的手说,“小妹,你别伤心,皇阿玛虽然去了,大家都体会皇阿玛钟爱你的心,就像皇阿玛在世的时候一样的。”
这话说到公主心里去了,她跪下来碰了个头说,“皇成全。”这才收住了眼泪。
正月初五rì,初掌权柄的嘉庆帝下了一道旨意,内容如下,“皇祖皇考御极以后,俱颁诏旨求言,兼听则明,偏听则敝,若仅一二人之言,即使至公,亦不能周知天下之事,况未必至公,”为此,“通行晓谕,凡九卿科道,有奏事之责者,于用人行政,一切事宜,皆得封章密奏。”
改朝换代,嗣皇帝下诏求言,这不是什么新鲜事,但这个抄本来自左都御史吴省钦,而且在‘九卿科道’和‘用人行政’这八个字旁,用红笔加了圈圈,就有些非同寻常的意味了。
吴省钦和乃弟吴省兰都是和珅门下的走狗,其中吴省兰因为和珅的关系,做了《四库全》的总校勘,后来又升做国子监祭酒,礼部侍郎;吴省钦则做到左都御史,为其钳制言路。
这一次皇帝遣人送来的谕,又在九卿科道和用人行政八字旁打了圈圈,显见是在暗示九卿科道,不妨对把持朝政的大臣发动攻击。
和珅倒并不怕,他和皇帝的关系不坏,加以有固伦公主在,不会有什么大祸事,例如那一天,治丧大员的名单,故意漏掉自己的名字,皇帝不是立刻就指了出来?由此可见,皇帝没有罢黜自己的意思,不过要像从前那样大权独揽怕是办不到了。
但和珅完全错误估计了形式,正月初五求言旨下,初六就有人奏了,一个叫王念孙,一个叫广兴,分别是吏部和刑部的给事中,都是大有来头,前者是吏部尚王安国之子,八岁做文章,十岁读完了《十三经》,被人誉为神童;乾隆四十年点翰林,学问渊博,久为乾隆所重视。
在他的奏折中,并非弹劾和珅,而是奏陈‘剿贼六事’,不过第一条就是责备和珅,于各路军报任意压搁,欺蔽太皇,以致川楚教匪如此猖獗——而这种看法,与皇帝完全相同。
另外一个是广兴,他是大学士高晋的幼子,也就是慧贤皇贵妃高佳氏的外甥,虽然是旗人,但UU小说很来得,他的封奏除和珅之外,兼劾大学士苏凌阿、礼部侍郎吴省兰、兵部侍郎李潢、太仆寺正卿李光云,这些人都是和珅一党;在封奏中说和珅在蓟州的坟茔设享堂、置隧道,当地百姓称之为‘和陵’。
这两份封奏都没有发交军机处,和珅就觉得有些不妙,但内廷的线索都断了,养心殿、乾清宫的管事太监都换了人,无从打听消息,不过聊可自慰的是,若果这两个人参他,罪名一定不轻,皇帝不办自己的罪便罢,要办一定要查抄家产,那就一定要招刑部尚和步军统领衙门,当面有所交代;偏偏这两个衙门的堂官都未曾进宫。
他不知道的是,嘉庆将对付和珅一事,完全当做家务来处置,只和三个人商量,分别是仪亲王、成亲王,还有一个是皇帝的女婿,新派在御前行走的科尔沁郡王额驸,名叫索特纳木多布齐。
君臣四人议定,由仪亲王和成亲王宣旨收捕,同时朱笔密谕两道,一个给刑部尚董诰,一个给管理步军统领衙门的定亲王绵恩。经过一天的部属,正月初八的一早,和珅刚刚到军机处,便有苏拉来报,“仪亲王驾到。”
亲贵是很少到军机处来的,此事显得有些突兀,和珅还不知道如何处置,一个侍卫已经掀起门帘,仪亲王昂然直入,开口就问,“福长安呢?”
坐在里面的福长安答应一声,“在这里。”
“有谕。”身为,仪亲王走到屋子中间,面南而立,这是正式宣旨,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朝北跪了下来。
于是仪亲王把谕展开,朗声念到,“科道列款纠参大学士和珅,户部尚福长安,情罪甚重,着即革职,拿交刑部,并派仪亲王永璇,成亲王永瑆,大学士王杰,刘墉、前任大学士刑部尚董诰,兵部尚庆桂,公同会审,议罪具奏,钦此!”
宣旨完毕,照例还要‘谢恩’,但魂飞魄散的和珅和福长安哪里还想得到此?仪亲王自然也不会和他们计较,只向带来的四名乾清门侍卫做了个手势,管自先走了。
从乾隆驾崩到和珅被逮下狱,不过五rì光景,大清有史以来权臣被祸之速者,未有过于和珅者。未完待续。。
第210节 和珅之死(3)
和珅就逮之后,先要抄家,他家中有十五处库房,要逐一清点,非两三月不能完事,于是两位亲王和大学士王杰、刘墉及刑尚董诰、兵尚庆桂商量,应该如何处理。!。
“皇急于宣布和珅的罪状,查抄如此费事,各位看看,咱们该怎么办?”仪亲王指名问道,“蔗林,你是刑部尚,你出个主意?”
“贪渎只是罪状之一,现在封了十五处库房,我想捡要紧的大致先点一点,再加账簿的记载,就可以复奏了。”
董诰的这种快刀斩乱麻的见解得到众人的赞同,于是先清点珠宝库,因为除了价值之外,一定还有很多非臣下所能用的东西在内,果然,一经查抄,找出桂圆大的东珠便有十粒之多,还有重大数十斤,连大内都没有的红宝石。
“即此一端,便是死罪。”一向以识大体为太皇所称赏的王杰说,“不过,宣布罪状,不宜着重于此,总以不守臣节之处,按照情节轻重,分别先后为宜。”
“说的是,大家先列举和珅的罪状,烦请蔗林拿笔记下来,再来区分先后如何?”
于是各就所知,纷纷列举,经董诰整理之后,拟定了十九款大罪,呈御前,皇帝亲笔加一条,“朕于乾隆六十年九月初三rì蒙皇考册封皇太子,尚未宣布谕旨,而和珅于初二rì即在朕前先递如意,露泄机密,居然以拥戴为功。”
这一来便成了二十款大罪。接下来分别是,“在圆明园内骑马,直入左门,过正大光明殿。至寿山口。大罪二;乘轿出入神武门,直进大内,大罪三;娶出宫女为次妻,大罪四;川、楚教匪滋事,各路军营文报任意延搁不递,大罪五;太皇圣躬不豫,毫无忧戚之容,逢人谈笑自若。大罪六。”
这样一条一条数下去,直到家人刘全资产亦二十余万,且有大珠及珍珠手串,罪二十。
和珅是早已经想通了。自己必死无疑,也没有什么侥幸之心,但看到抄送来的谕,仍不免惊惧,因为照罪状来说。必照大逆罪来议,应该是凌迟处死,即便皇帝开恩减一等,也是斩立决。这身首异处的一刀之罪。如何消受?在想想绑赴菜市口,百姓围观笑骂的光景。更觉得不寒而栗了。
因此,唯一的办法就是奏。乞恩赐帛。但自己身为阶下囚,乞恩的折子能不能到御前还很难说,也只有另想途径了。他琢磨了片刻,想到办法:托十公主把自己的折子带进宫去,不就可以了吗?
于是起草的奏折,到第二天由身边随侍的小厮,叫彭华的带出刑部,捎回家中,又嘱咐了几句,“奴才一定办到。”彭华问道,“奴才出去一次不容易,老爷还有什么交代?”
和珅想了一下,“事情太多,不知道从何说起,你只跟十公主说,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死而无怨。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心思了,就只有一件,但望公主早有喜信,能为我留下一株根苗。”
到正月十八rì,刑部左侍郎熊枚到了衙门,立刻吩咐差役,“请提牢司张老爷。”
提牢司的主事叫张远帆,给大人行了礼,只听他说,“内阁具奏,和中堂凌迟处死;福尚福长安是斩立决。不过听说,十公主为她公公求情,赐令自尽,福尚大概改为斩监侯。”熊枚交代了几句,又问道,“赐令自尽是怎么个规矩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
“那就下去准备。”熊枚这样说,“等一会儿董尚来了,大概就要动手了。是了,要不要通知家属?”
“这要看大人的意思。”
“照规矩应该怎么样?”
“这没有准规矩,”张远帆答说,“像这种赐大臣自尽的情形,已经多年没有过了。!。”
“照绞刑的规矩呢?”
绞刑是在监狱行刑的,照例是事后通知家属认领尸体,但也有人家事先花了钱的,得知小心,在刑部后面找一座庙,预备棺木成殓的,张远帆把这些说明,熊枚即时做了决定:通知丰绅殷德。
到了巳时,董诰赍旨到刑部,内容如下,“就和珅罪状而论,其压拦军报,有心欺隐,各路军营,听其意指,虚报首级,坐冒军粮,以致军务rì久未竣,贻误军国,情罪尤为重大,即不照大逆罪凌迟,亦应照讷亲之例,立正典刑。此事若于一二年后办理,断难宽其一线,唯现当皇考大事之时,即将和珅处决,在伊固为情真罪当,而朕心究有所不忍,顾念其曾任首辅大臣,于万无可贷之中,免其肆市,和珅着加恩赐令自尽。”
旨意中同时提及的还有一个福长安,“和珅既已从宽赐令自尽,福长安亦从宽改为斩监侯,并着监提福长安前往和珅监所,跪视和珅自尽后,再押回本狱监禁。”
除了和珅和‘和党’第一走狗的福长安之外,其他如大学士苏凌阿、吴省兰、李潢、李光云、吴省钦等,或者命其原品致仕,或者降级调用,全部放了过去;甚至是那个身份尴尬的丰绅殷德,也只是革去了公爵,而保留了伯爵。
走笔至此,说几句题外话,和珅之死的一段,取自清人笔记小说。但在我看来,这种只问首恶,余者不究的做法只能在当时让天下人无不感念圣德——但实际,嘉庆帝的这种做法很不聪明。
如果他能够借此切实整顿吏治,尤其对八旗贵族痛切裁抑,讲究实学。也就不至于在后来鸦片战争中落得那么一个一败涂地的凄惨局面了。
说话间董诰赶到,另外,把福长安也提到了,张远帆来回。请示行刑的时间。“刚刚交了午时,动手?”
诰为人宽厚,吩咐道,“派人去看看,也许和中堂正在吃饭,别打扰他这最后一顿。”
“回大人的话,和中堂已经吃过了。”
“那就动手。”董诰对熊枚说,“我宣旨。你监视。”
于是进到火房,和珅立刻知道到时候了,只见张远帆进门打千,“请中堂领旨。”
“预备了香案没有?”
“只预备了拜垫。”
“这也是的。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恩旨,用不到设香案。”说着话,和珅举步走出,董诰面南而立,等和珅跪好。董诰朗声宣读,“大学士和珅种种悖妄专擅,罪大恶极,大学士九卿文武大员翰詹科道等。奏请将和珅照大逆律凌迟处死,着加恩赐令自尽。钦此!”
和珅很吃力的碰了个头,由彭华搀扶着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礼。望阙谢恩。
“和中堂,请先休息,如果有什么话,我可以代奏。”
“承情之至,承情之至。”和珅行了一礼,“两位请里面坐。”
把董诰和熊枚请到屋中,在临窗而设的一张方桌前坐下,和珅拱拱手,“刚才叫我和中堂,实在是受之有愧,今rì之下,该我称两位为大人才是。”
“哪里,此刻只叙私礼,不及其他。”
“是极,是极。我称你蔗林,你叫我致斋。”说到这里,和珅迟疑了一下,脸的神情很凝重,又似是忧伤,又似是愤恚,最后说道,“蔗林,你问我有什么话可以交代,请你面奏皇,和珅悔之晚矣,尤其是最后一招之错,满盘皆输。”
“……蔗林,我说这话你大约不会相信,但我晚死了半个月,早死十五天,我不但不会家破人亡,或者还会有优诏褒奖,”他说,“我这样说未免言之过甚,但以今之仁厚,对我既往不咎,不算奢望。”
“哦?”董诰难免好奇,“你说错了哪一招?”
“太皇大敛之后,我在初三的晚就服毒殉主,那一来,你想呢?”
董诰一愣,朝中人都知和珅必败,也都设想过他会如何求免,一般的看法,都倾向于他会以报效川楚军费为名,献出巨额家财,加十公主的求情,或者能够免死,却谁也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打算,所以一时间也无法评估得失了。
但稍微多想一想,董诰不觉为和珅惋惜,他想到了一条无善策,竟不能毅然而行?“和中堂,”他依旧用尊称,“我真为公惋惜!一念犹豫,致有今rì。正月初三那天,我公以受皇逾分深恩,愿侍皇于天为名,仰药自裁,大臣殉主,事所罕见,则以皇之纯孝,决不会再念前恶!”
说到这里,他也有些激动了,“中堂当时若真能就商于下走,我必力赞其成,尽心为中堂2一通遗折,自信纵无优诏,也必有温谕。”
董诰还有话没有说出来,如今廷议照大逆律拟罪,皆因这二十款大罪都是和珅避无可避的,如果此身不在,死无对证,皇帝绝不会再宣示罪状,因为他和戴衢亨在房的时候曾经一再忧叹,“这几款恐怕有伤先帝知人之明”
皇帝要杀和珅,主要是非如此不能整饬军务,肃清吏治,至于民间所说的‘和珅跌倒,嘉庆吃饱’,并非皇帝所看重,而由于死无对证的缘故,和珅很多不当的举措,可诿之于太皇的授意,只以奉行不善,或者误会了太皇的旨意致生咎戾,为此自辩,还可以博取他人的同情。同时太皇已经宾天。这又是另外一重意义的死无对证。
所以有些错失,只要言之成理,不怕拆穿谎言,例如皇帝最恨的就是和珅任意积压军报,‘报喜不报忧’,到时候就可以以太皇高年,不敢忧烦圣虑之论,说太皇指授方略。万里咫尺,有如明见,必能得胜,诸将偶有一时之挫。兵家常事,故而暂时搁置,准备着等捷报进京,方始奏陈,先忧后喜,非粉饰可比。
而皇帝也可以据此训诫带兵大员,当初军机大臣报喜不报忧,纯粹是仰念太皇高年。不渎陈拂逆之事,决非包庇前方将领,自今以后信赏必罚,实事求是。一样能够收整饬之效。
“哎!”和珅痛心疾首的重重顿足,“我本淮王旧鸡犬,不随仙去落人间,自作孽,自作孽!”
这是吴梅村的诗。董诰不觉念了其两句,“浮生所欠只余死,尘世无由识九还?”说到此处,董诰大感后悔:这句诗出自吴梅村在顺治十年。为江南总督马国柱所举荐,苦辞不就。被迫就道,北出仕清朝。过淮yīn有感一文。诗中的淮王指明思宗,旧鸡犬自然就是指吴某人自己。
意思是说,后悔不该不早从旧主于天,以致有今天的失节。而后面他所接的一句,意思是说,陈氏没有九转还魂的仙丹,人总是要死的,当死不死,自贻伊戚,这是解释不随仙去落人间的缘故,自悔之意,十分明显。
至于董诰所后悔者,便在于人已将死,而仍在责怪对方不肯早死,未免有失厚道之意。
谁知和珅的反应却不同,“蔗林,”他轻拍了一下桌子,“你这话正是搔了我的痒处,我欠太皇和皇的,只有一死,早死便没事,不死就什么罪名都加来了,要不然怎么能杀一个大学士呢?”
这话带着浓烈的yù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意味,不免令人反感,以他刑部尚的身份更是不能接受,但此时此地,又何可与之辩解,只有报以苦笑。
“蔗林,如果皇问我最后说了什么话,你就说,‘我欠太皇跟皇一死’这句话好了。”
“和中堂,”董诰仍旧用尊称,一边说一边起身,“我留熊侍郎在这里伺候,我可要告辞了。”
等他站起,和珅握住了他的手,“蔗林,我跟你辞行!”说着,已跪了下去。
董诰急忙屈膝,生离死别,判此顷刻,对拜起身,四目凄然,董诰强自笑到,“和中堂见了太皇,为董诰代请圣安。”
这是无可慰藉之中想出来的一句话,但竟然发生了奇怪的作用,和珅脸的神情忽然变得很微妙了,可说是孙儿渴望一亲祖父的孺慕,也可以说是受屈者渴望得到抚慰的期待,总之,在这一刻,可猜想到他视死的心境,浩然如远游之还乡!
“蔗林,我们来世再见,但愿还能共事一主。”
“但愿,但愿。”
和珅还想再说,张远帆掀起门帘,探头进来,“和中堂,吉时已到!”
“好,好!”
和珅表现得很从容,徐徐步出门槛,只见屋梁正中悬挂着一条白绸带——这便是所谓的赐帛了。“和中堂,”张远帆打了个千说,“早升天界。”
说完,他向一个差役使了个眼sè,两个人掖着他,踏一条骨牌凳,差役扶住他的身体,身材很高的张远帆一伸手把白绸圈套套进和珅的颔下,直抵咽喉,看看妥当了,伸脚踢掉凳子,那差役将手一送,和珅的身子微微晃了几下,静止不动。
“哇!”呆在窗外的彭华嗷然一声,仿佛为和珅在黄泉路喝道。
一段故事从下午讲到掌灯,听到最后,惊羽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好怕人啊!”
皇帝满腹心事,也为她难得一见的小女儿态逗得破颜一笑,“你是只看贼挨打,没看贼吃肉。”
“……”惊羽虽然在北方生活了很多年,但这样的俗语却是闻所未闻,也不敢大笑,只是瞪着明亮的眸子,抿紧了嘴唇。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啊,但凡可怜之人,就必有可恨之处。你知道为和珅压搁军报,害得多少川楚剿贼的朝廷兵士对其怨声载道?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如今你倒可怜起他来了?”
“那也不能怪奴才啊?”惊羽撅起嘴巴,慢吞吞的说道,“要怪,也得怪皇您。”
“怪朕?为什么?”皇帝真有些不明白了。
“您讲得太好,让人家有临场之感,又没有听您说过他的可恨之处,所以就觉得他可怜喽?”
皇帝忍俊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对了,皇,您不是说什么巡街御史吗?怎么说到和珅身去了?”
“哦,是的。这个巡街御史啊,就是那个彭华的后人。”
“是不是又是一大段故事?”惊羽听得起劲儿,还要催皇帝多讲,但这件事他也知道得不多,只好含糊其辞,“这个彭华是奴籍——士农工商四民为良,其他的倡优胥隶以及奴仆都是贱民,照大清户部律例,报官改业,须经四代,身家清白,子孙方准应试。彭华为了摆脱贱民的身份,在和珅还在朝的时候,捐了个守备的武职,成为五品武官,由民籍改为军籍,便如同脱胎换骨一样了。
“那之后呢?怎么样?”
“之后的事情,朕也不知道。”皇帝为难的一摊手,看她嘴巴撅起,知道未餍所yù,只好连哄带骗,“你别着急,要真想知道,等rì后有了机会,朕把彭南清传进来,让他仔细和你说,他祖的事迹,一定知道得很详细。”
惊羽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忙又追了一句,“那,您可不要忘记啊!”
“放心,朕忘不了的。”皇帝笑着说,“即便朕忘了,不是还有你在旁别可以提醒的吗?”未完待续。。
第211 谈判重开(1)
正月十八rì,京中开衙,各部开始入值办公,军机处见面说起的第一件事,便是rì本人进京了。!。
“既然来了,就接着谈。”皇帝这样说道,“还是如一次所说的,二月二十一rì之前,拿不出一个正式的文本来的话,就让奕山和胡小毛在南北两路同时进军。和这些人,没有任何折扣可以打。”
现在距离二月二十一rì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如果去掉rì本人来回奔波在海途的时间,总计不到五十天,奕估摸着应该差不多,但有些话不妨说在前面,“皇,臣弟受皇天恩厚重,本不该起丝毫疏忽懈怠之心,但臣弟近来身子生病,于皇交托的差事怕有所预料不及处,还请皇选派能员,从旁帮办,以免办砸了差事。”
“能员?怎么了,现在是人手不足使用吗?”
奕无言以对,倒是肃顺,立刻接了话题,“皇,奴才想,王爷的意思,也是希望能够有人参与进来,做一些奔劳杂役之事,旁的不提,只是会谈之外,和rì本使者往来磋商,宜乎有人专职负责才是的。”
“那,你们可有人选?”
“臣弟想,二贝子载滢,留学西洋多年,西语纯熟之外,于英美两国风情多有领悟,用之正事,堪称恰如其分。”
“肃顺,你怎么想?”
“奴才也附议王爷之言,二贝子是适合的人选。”
“载滢啊?一年他为国奔劳。很是劳累了……”皇帝用手一指,“你们呢?你们都说说?”
李鸿藻第一个碰头,“皇,老臣以为。至亲莫过父子,二贝子一年东瀛劳军,虽多受苦累,但他年轻人jīng力旺盛,经过这数月休整,料想也是可以为国出力,更是怀着一颗火热的心思,想要为皇分忧节劳的。”
军机处的几个人只有阎敬铭没有说话。干干的站在那里,眼神中一片无奈。
皇帝手托着腮帮,偏头想了想,他没有料到载滢现在在朝中已经有了这么深厚的人脉。军机处连续多人奏,要保荐他出来任事,在军机处是如此,在朝堂又是如何呢?“也好。就让老二和老五一同帮办差事。不,一个小小的rì本。用不到那么多皇子办差,把老五调出来,让他和他二哥入军机处,挂学习行走。传更新”
这在奕、肃顺几个诚然是意外之喜。只听他继续说道,“皇考弃世得早。朕也好,老五、老六也好。都太过年轻,没有什么皇子办差的经验;这会儿他们兄弟都已经长成了,也该到了担一点责任的时候了。老六,肃顺,李鸿藻、你们几个人或者政务娴熟,或者学识渊博,不要以为是朕的儿子,言语、行动之间就束手束脚,更不许有任何逢迎,知道吗?”
“是,臣等敢不尽心竭力,训导两位阿哥?”
“等一会儿就派人去他们府传旨,然后你们都过来,朕还有几句话当面交待。”
挥退了军机处的几个人,皇帝转身进了暖阁,走到东面墙边,从腰间取下一串从不离身的锁匙,打开了黄花梨木的柜子,从中取出一个黄呢封套的匣子来,放在御案打开来,是一个楠木匣子,长一尺、宽半尺,厚五分实际尺寸是米,合页和锁匙都是黄铜制成,面雕刻着jīng美的蝙蝠翔云图案,锁孔还有一个桃形的锁盖,除了正面的另外三面,共有九个铜钮和扣绊,再用一把钥匙打开匣子,里面是黄绫衬裱,但内中空空如也,全无一物。
皇帝审视着这个空匣子良久,无声叹息,重又扣好,“惊羽?”
“…………”
殿内无人应答,皇帝楞了一下,提高了声音,“惊羽?”
“惊羽在。”这一次,惊羽的声音从外响起,“皇,您叫奴才?”
“把这个,收起来。”
羽点头前,捧起黄呢封套中装着的匣子,重又放回到柜子中,加了锁,转身回头,脸带出一抹期期的笑容。
皇帝一开始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听听周围显得比平时更加安静的环境,了然于胸,“你啊,别胡想乱想的。”
惊羽连话都不敢说了,在他取出黄呢封套的时候,她和六福、杨三等人就先一步退了出去,无他,这个看去不大起眼的匣子,太过重要了!
过了巳时不久,军机处重又请见,除了这几个人之外,还有载滢、载湀兄弟两个。进暖阁行礼,“都起来。”皇帝坐在御案后,双手放在扶手板,慢吞吞的说道,“今儿个叫你们兄弟两个来,想来你们也知道原因了?”
“是,儿子幸得皇阿玛赏识,捧读圣谕,心中感怀莫名,自当剀切办差,不负皇阿玛信重之恩。”
“朕当年就和你们母后和母妃说过,等孩子们大了,总要把一些差事交付给你们去办的。可你们要知道,阿哥一任事,权就大了,朕担心你们倚仗天威,办砸了差事,闹得不可收拾;弄得不好呢,还要结交外臣,有个什么事,一呼百应的,盘根错节,麻烦就大了。”
“……秦汉以来,皇子们都是封邑封侯,结果是搞得内乱不断;到圣祖时,阿哥们开牙建府,一个个百炼成钢,最后闹得祸起萧墙。”皇帝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朕和你们说这些话,是希望你们兄弟两个一定要相亲相爱,千万千万不要惹是生非,不要争权夺利,更不要做出让朕寒心的事情来,百姓都知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的道理,你们兄弟两个也是久在房读的,难道还会不懂吗?你们要懂得朕的一番苦心,嗯?”
“是。儿子谨遵皇阿玛训导。”
皇帝看着两个孩子朝气蓬勃,一团英气的面孔,沉默了半晌,“奕不提,是你们的血亲叔父,其他如肃顺、如李鸿藻、如沈葆桢、阎敬铭等,都是朕的股肱大臣,你们遇事要多请教,多问询,别以为是朕的儿子,就擅自做主;需知社稷,公器也。做了坏事,办砸了差事,即便是朕的儿子,也没有任何的情面可以讲。”
“儿臣明白。”
“你们不明白,”皇帝的声音提高了少许,他有心借此机会多说几句,但转念一想,当着军机处的众人,有些话不宜出口,只得摆摆手,“就这样,你们兄弟两个出去,朕和你六叔他们还有话说。”
载滢兄弟两个有些不明白,皇帝怎么说了半句话就把自己打发出去了?不敢抗旨,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皇帝也随之起身,在众人中间穿过,“载滢倒是一个好料子,载湀嘛,连朕这个做阿玛的,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有时候太过沉闷了一点,嗯?”
“五阿哥胸有城府,英才睿智,臣弟这一次奉旨办差,得五阿哥助力,每每于和rì本使者言词交锋时,偶出一语,总能让对方有张口结舌,无以对答。”
皇帝频频点头,“这个朕知道,看过会谈记录了嘛。”他说,“有才是有才,有德归有德,你在公是他们的峰,在私是他们的叔叔,朕有时候照料不到的地方,你要认真处置,朕还是那句话,于他们有说错、做错的地方,别顾及情面,明白吗?”
“臣弟记住了,定当不负皇所托,尽心教导两位皇子。”
皇帝听其言,察其sè,知道自己的话他连一成也没有听进去。旁的不必提,只是看选择两位阿哥入值军机处,显然是在为rì后做出最后的选择来做准备了;也就是说,一旦自己驾崩,新君不出这二人,有鉴于此,谁还敢得罪他们两个?哄着、捧着还怕来不及呢!还谈什么指教、训导?
“有件事忘记说了,年中封衙的时候,朕出宫去了,闲着没事到刑部和贤良馆走了一圈,听鲍超和胡小毛分别奏报了前线军情,朕以为,鲍超为人粗豪,又没有读过很多,行事太过放肆,若是没有人在一边帮衬、指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惹下大祸,所以就想把他留在京中——大阿哥做了御前侍卫领班,神机营不能无人料理,干脆就让他去好了。”
“……至于胡小毛嘛,虽然有大过,但瑕不掩瑜,加以东瀛战事虽已暂时毕事,却不知道这一次会商结果如何,即便能够尽如我愿,rì本那边也不能没有人负责,所以,朕让他即刻出京,回东瀛去了。”
奕已经知道了此事,但内情不明,答应了一声,“是。”
“还有李鸿章,虽然有监察失利之过,但在东瀛领军作战数月之久,功勋卓著,还是可堪大用的,着加太子太保衔,任直隶总督。旨到之rì,即刻任。”
旨意来的没有半点征兆,皇帝径自降旨,把奕本来想说的话都堵了回去,心中无奈的想,这下,自己该怎么和佩衡解释呢?
邸抄见公,李鸿章喜不自胜,直隶总督是疆臣领袖,而且负责拱卫京畿,非皇帝极亲近的重臣不点,极少有汉人能够做到这样的位置的。现任的直督是富廉,但他身体不好,经常闹病,几次折子请求皇帝准许他致仕,一时未能决,后来听说奕想保举宝鋆担任此职,以他的年资和经历,再加以奕的保荐,朝堂下都已经断无他选,不料冷过爆出热栗子,竟然落到自己头了?未完待续。。
第212节 谈判重开(2)
李鸿章喜不自胜,鲍超却另有打算,在他想来,留在京中固然是好,但心中怎么也舍不得在rì本的那个给自己带来无限愉悦的花子。!。有心请皇收回成命,又不敢开口,一副yù言又止的样子,让皇帝觉得很奇怪,“鲍超,你怎么了?哭丧着个脸干什么?不愿意伺候朕就趁早说。”
“臣怎么敢不愿意伺候皇?主子对臣的好,对臣的恩,臣一辈子也报答不完,只是……”他嗫嚅几声,吞吞吐吐的说道,“臣想请皇的旨意,容臣回rì本一次,办一点……嗯,臣的私事……”说着,用力撞头不止。
“回rì本去?还有事?”
带引大臣是兵部尚朱洪章,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恨恨的瞪着鲍超的后背,“皇,臣也不知道。”
“鲍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问道,“若是朕听你说的有理,便放你东去;若是无理,你就给朕老老实实的呆在京中,哪儿也不许去!”
鲍超无奈,期期艾艾的把鸢亭的花子的事情说了,“皇,臣想,人家对咱有情,我也不能无义,皇不是也再三告诫臣工,要多有责任心吗?”
皇帝气急反笑,“朕说过那么多话,你就记得这一句?朕还说过,此去东瀛用兵,要以攻心为,攻城为下,对东瀛百姓,亦要妥善照管,不可有凌辱打骂情事,你怎么就不记得?还有情有义?你好一幅肝胆啊!你以为朕不知道你们这群混账在rì本搞出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丑事?”
“臣也
他把鲍超好一顿臭骂,最后说道。“说花子对你有情?还不是你恃强凌弱,强自霸占了人家?你…,再说,朕听老五说过。这什么鸢亭是rì本很有名气的食店,花子肯不肯和你一起回京来?”
“她肯的,她一定肯的。就是她不肯,臣就是绑,也要把她绑来。”
“好,就算她肯和你来,到了中国言语不通,如何料理?就算这也不是问题。你身为神机营首领,也是朕身边的近人,你府中却养着一个敌国之女,你想想。朝臣如何看待此事?”
鲍超眼珠一转,他也有些急火攻心,口不择言的说道,“那,就请皇免了臣神机营的差事。-还把臣发回四川,想来就不妨事了?”
“混账!”皇帝拍案大怒,“你以为朝廷赏赐,是你想要就要。想辞就辞的吗?鲍超,朕看你是昏了头了。”
鲍超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连碰头不止,“皇……”他呜咽着说道。“臣心里实在是舍不得她,求求皇,臣为皇,不惜肝脑涂地,只求皇开恩,求皇开恩!”
看着他呜咽痛哭的样子,皇帝和朱洪章面面相觑,倒是没有想到鲍超表面看起来粗枝大叶,心中却是一片挚诚呢?“皇,您看?”朱洪章慢吞吞的说道,“不如就让他东去一次?想那花子若是肯随同前来,自然便是有茑萝之心;若是不肯,自然也断去他求凰的念头。”
“……至于皇担心的事,臣以为,毋庸劳烦圣忧,我皇垂拱而治天下三十载,还怕一个养于府中的弱女子能掀起什么波澜来吗?若有异动,皇一道旨意,便可消弭于无形矣!”
皇帝缓缓点头,举目向下,“鲍超,朱洪章的话你听见了吗?”
“是,臣都听见了。”
皇帝也很觉得无奈,直觉告诉自己,把这个什么花子弄进běi jīng不是好主意,但鲍超一团可怜,想来也是摸透了自己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朕给你二十天的时间,若是到时候不能回京任的话,朕就……就……”他就了半天,也想不出适合的办法处置他,弄得鲍超和朱洪章忘情之下,抬起眼睛,向他看来。
“看什么?快点给朕滚蛋!”说完,连他自己也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
rì本派遣过海的谈判使团还是以伊藤博文为首,随行的人员中少了一个岩仓具视,只有他和大隈重信两个参与到会商之中。
这回的谈判与一次不同,rì本人不再纠结于战争责任的问题不放,转而就谈判中的具体条款,和奕等人逐条逐句的争辩,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奕几个就感受到了rì本人的鲜明的态度:赔款三千六百万两,割地则断然不行!
“内阁大臣阁下,我必须提醒您,按照我大清的历法,今年有闰二月,因此,使得我们的谈判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在彼此的问题争论,但若是贵国始终保持着这样的态度,就无谓浪费彼此的时间,还是各自归去,准备接下来的战斗?”
“我皇国自天皇以下,早已经做好了玉石俱焚的觉悟,即便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也绝不会接受这样的条件的。”伊藤博文寸步不让的回答,“若是真要把事态发展到那一步的话,我想,我rì本官民百姓的伤亡且不去论及,就是贵国侵略到我国的士兵,能够活着回到自己祖国的,怕也剩不下几个了。”
听奕劻翻译完,奕身体向后一仰,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来,志颜立刻接口,“既然这样,那还谈什么?就以此奏皇,你我各自归去,在战场见一个输赢。”
伊藤博文大怒!自己的国家在战场打了败仗,却连累得自己受这样一个年轻人的窝囊气?“亲王殿下,这也是阁下的意思吗?”
“正是!”
伊藤博文心中有些后悔,自知这句话问错了,眼下推车撞壁,已经不可挽回,这时候只要自己说一句软话,中国人的胃口就不可阻止了。他冷笑着点点头,“那好,既然如此,我们只有告辞,等rì后战场一决雌雄!”
眼见双方谈判趋于破裂,列席会议的英国公使馆参赞赶忙解劝,双方都不敢冒办坏了差事的危险,就势又坐了下来。“大臣阁下,你我均知,这种只赔偿军费银子的条件,不要说皇不准,就是本王,也断然不敢将其奏报天子。与其rì后层层叠叠,为细则多方商谈,倒不如你我各退一步,如何?”
“不知道殿下这话是何意?”
“很简单,请阁下把贵国君臣议定后的条件拿出来,我等再进行磋商。”奕说,“你我都是明眼人,也不必弄那些浪费时rì的花言巧语?”
伊藤博文考虑了片刻,又转头和大隈重信商议几声,缓缓点头,“那好,我国的条件是,割让土地断不可行,但可开放沿海各地海港,准许贵**、民舰船靠港停泊;另外,赔偿贵**费银子4200万两。分五十年还清。”
这样的条件自然不能令奕满意,但眼下不必和他争论,起身拱手,“既然如此,那请公使阁下暂时回转管驿,等我奏天子之后,再行决断。”
报到御前,皇帝问了几声,了解了经过,然后说道,“沈葆桢,你是管着兵部的,你以为如今东瀛战事,若是继续下去的话,可有把握?”
时也容不得沈葆桢说了一个‘不’字了,“臣敢以身家xìng命担保,皇若是降旨再战的话,不出半年,定可扫净东瀛全境。”
“那也不是朕需要的,朕还没有打算让rì本亡国;但若是割地条款,始终不得通过的话,如之奈何?”
载滢和载湀都是初进军机处,只是做俗称的‘打帘子军机’,根本没有二人说话的余地,但品秩虽低,终究是皇子。载滢等了等,看没有人说话,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开口了,“皇阿玛,儿子以为,此事不必劳烦圣虑的。”
“哦?你这句话可有说乎?“
”儿子不敢说有所见,只是一点愚人之得,请皇阿玛和列位大人俯察。”载滢这样说道,“儿臣所见,rì本君臣打的如意算盘不过是借谈判拖延时机,能够谈得成自然是好,即便不成,也有了缓冲,调全国之兵,固守要隘,未必不能和我大清一拼。但儿子想,与其重兵攻坚,不如诱敌来战。我绿营军士南北两路,占据已有城镇,既不进军,亦不退兵,就在当地休养生息,安抚百姓,以既成之事实,耗尽rì本人的心力。到时候,只怕rì本人畏惧形式,不得已转向主动发起进攻,到时候我方以逸待劳,战场主动岂不尽在我手?”
“皇,臣以为,二阿哥之言大是。若得如此,则我天朝凭空而得数十万公里的土地,而rì本却无奈我和,想来就是天皇再不高兴,也只得吞下这枚苦果了。”
皇帝不置可否,“你们呢?认为载滢的话说得有没有道理?”
“臣弟也附议二阿哥所说,以为此法可一举而众得,将rì本人的如意算盘全部打破,让他们有苦难言。”
皇帝既不点头,也不反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半晌的功夫,幽幽一叹,正yù说话,那从来很少奏答的载湀突然前一步,“皇阿玛,儿臣有话说。”
“你也想说话?”皇帝问道,“想说什么?”未完待续。。
第213节 谈判重开(3)
载湀恭恭敬敬的站好,“儿子以为,二哥之言固然是好,但其中尚有几层弊端未及考虑。第一,两国战事虽暂时停止,但皇阿玛及rì本君王并未有正式停战诏颁行天下,以我中华论之,则百姓不明就理,而百业不兴。尤其是江、浙、鲁、闽、粤诸省多有往来东瀛经商者,更有茫然莫辨之感,不敢与东瀛百姓商户做生意,于rì本战后复苏不利,更是于我停驻rì本境内军士不利;第二,既称以事实所统御之地为我大清属地,则百姓安置,使其正正式式的归心圣朝,非文教之功不可。故而儿臣以为,要派遣清流中人,跨海东往,在rì本国内大半教育,使rì本百姓,尤以稚龄之童为主,尽数教授以我中华典籍之学,若是这样的话,则rì后这些孩子成长起来,也是只顾念中华天朝,而绝不会心向故主了。”
“还有一点,若是如此巨大的国土为我大清所独享,儿臣只怕西洋各国目之所及,有觊觎之心。故而儿臣建议,是否可稍坐礼让……?”
“皇阿玛,儿子不以五弟之言为然。目下我大清所有的rì本土地,都是我绿营将士用鲜血换来的,怎么能凭空让给西洋各国?”
皇帝不说话,只是看着载湀,示意由他来作答,“儿臣以为,所谓礼让西洋诸国,一则是可以以更加利于该国在rì本商业的利益来换取对方的漠视;二来也可以为rì后我大清在rì本能够更好的进行规划铺路。”他这样说道,“儿臣近rì奉旨办理和rì本国使者会商一事。得以参详并详解rì本国土之地形、之民众、之人口。依儿臣所见,阪神之地自不待言,本就是rì本第一经济重地,其余如四国、九州列岛以及本州岛的山口、兵库、鸟取、岛根诸县无不多有近海港口。用于和我大清陆及西洋各国往来,正其宜也。若是皆能利用起来,儿子想,不啻另开一永不枯竭之财源,于我大清雄霸亚洲之地,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
皇帝暗暗点头,但心中有些遗憾,载湀的建设xìng的设想是很完美的。但因为年纪轻,而且没有太多的办差经验,所以说出话来还有很多可为人指摘处,果然。不等他这个念头转完,只听载滢说道,“要是照五弟之言,还不及新开财源,只怕我大清就要拿出万万两银子。投到东瀛去了。!。皇阿玛,儿子一年奉旨劳军,亲赴东瀛,触目所见。到处都是rì本残破旧败之景,百姓甚至连果腹之食、蔽体之衣都没有。如何兴以文教?朝廷又要派遣多少人去,才能在如此之大的国土。教化万民,使之心向圣朝?怕是把rì本人赔偿的军费银子都扔到那里也不够?”
“皇,臣也觉得,五阿哥的话不实不尽,臣曾经到过rì本,甚至该国百姓散落,常有居于深山之中,人迹罕至,若说把这些人都引领到平原,只恐是百数十年不能毕其功的大问题。”
“五阿哥的话确实有很多地方思虑不周,但也不可概而视之,就说文教一事?是即便有再大的麻烦和困难也要办下去的,自古马取天下,没有马治天下的。不依靠文治之功,难道还能靠那些粗鲁不文的绿营将士吗?他们不给朕惹祸,朕就烧香念佛了!”
皇帝一语出口,众人不自觉的微笑起来,“你们这些人里面啊,此事李鸿藻想来能看得透,何也?便是他读得多,是我朝少有的通天才子!李鸿藻,你说朕说的对不对?”
“皇所言大是。要想使……”他几乎脱口而出‘外族’二字,想起本朝就是外族入住,这个词是极大的忌讳,赶忙说道,“要想使rì本百姓甘心顺从,非以怀柔王道不可;霸道之术不可不用,但臣以为,此只可为辅助之道,决不可正途行之。”
皇帝暗骂一声,真是老狐狸,居然一个人也不得罪?“听见了吗?李鸿藻是清流领袖,难道不及你们的见识深?在rì本宣扬教化,不要说不花钱,就是花再多的钱,只要能够把这件事推行到底,朕也毫不含糊!老百姓,不论中外,若不是真心向着你的,只以武力征服,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说到此处,他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话题扯得有点远,又拉了回来,“至于二阿哥和五阿哥的话,朕想,不妨取中,谈判还是要的,朕的底线不变,就依照这些条件和他蘑菇,到二月二十一rì,最终谈判不成就发起攻击,在谈判桌外狠狠地敲打敲打小rì本,不过战事也不必弄得太大,南路军分两波次,一批进攻京都,拿下此处便停止前进,另外一路折向后面,把之前战斗不曾经过的,现在还在rì本人手中的广岛县、冈山县、兵库县余部和山口县全部拿下来再说。到时候就是rì本人想谈,朕还不理他了呢!”
“……另外一方面,这几处已经被我军取得的城镇,开始进行安置百姓的工作,朕想,你们两个阿哥入值军机处办差,东瀛那边的事情也不妨派一个阿哥过去,”说到这里,他问道,“恭王,你可有适合的人选?”
“臣弟想,三阿哥、四阿哥一时瑜亮,请皇圣裁。”
皇帝这会儿已经基本确定,奕是铁定站在载滢一方了,否则的话,不会把载滪和载沚这两个五哥一党的中坚排挤出京,但这是不必言明的,“也好,就让老四走一趟的,不过不能只让他一个人去,他这个人有才无德,到了rì本搞不好就惹出祸事来,看看,看看有谁能够从旁规诫他?”
“翰林院侍讲学士徐桐是四阿哥的师傅,人品清正,又是讲道学的,臣弟以为,派他去从旁料理差事恰如其分。”
“好,就让徐桐随载沚走一趟。”皇帝看看载湀,仍自是一副神sè不动的模样,心中倒有些佩服他能沉得住气了。当即拍板,“此事就这么定下来。”
“是。”
“载滢和载湀留一下,其他的,都跪安。”
奕等人跪安而出,皇帝招招手,转身带着两个年轻人进了暖阁,神态安详的盘膝坐在御塌,望了他们一会儿,“五阿哥?”
“儿子在。”
“载滢是你的兄长,即便公事有说得不尽不实的地方,也不可如此指斥,需知为人留一分脸面,rì后才好相见。”他说,“朕不想你们兄弟第一天进军机处,在朕面前奏对就闹出不快来。”说过了载湀,再论载滢,“你也未必做得都对,兄弟恭,首在你这做兄长的要做到一个‘’字,才能要求别人恭敬。而且,朝堂奏对,不是闹意气的地方,什么叫‘用鲜血换来的,怎么能凭空让给西洋各国’?”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心中各自打着盘算,“军机处是朝中第一枢庭,政令所出之地。一言一动举国观瞻,你相信不相信,你尚未回府,你的这番话就尽数传扬到外面去了?到时候各国使节听到你这番话会如何想?”他说,“便说朕,若是朕听了你这番话,就一定会以为,中国要独自吞下rì本大片领土,为此即便是与我英美等国开战也在所不惜!要是有了这样的声音,你是百死莫偿!”
载滢不以为然,他在美国读多年,深知西洋各国要用兵,绝不是如中国这样,君王或者总统一句话就能做到的,而且经过咸丰七年、十一年,二十三年的三场对外陆、海战,已经让西洋国家从根子认识到中国的这种强横和悍勇,不到万不得已,势不可解的情况下,用兵只是这些人用来吓唬中国的一个口头用语罢了,是万万不会付诸实施的。但说话的是皇帝,所以还是伏地请罪。
皇帝摆手,不想多说了,“就这样,办差的时候,多听少说,载湀,你的xìng情沉闷,朕倒不担心,只有载滢,别总是张牙舞爪的,你当年的沉稳劲儿呢?怎么一点都看不见了?”
载滢微微一笑,“民间有云,老要张狂少要稳,儿子这不就是吗?”
皇帝对他这样耍贫嘴分外不喜欢,只是当着几个奴才的面,不好多说,摆摆手,示意二人跪安而出。
rì本人不想中国人的态度如此坚决,有些摸不到头脑了。这一次到中国来之前,天皇及群臣便有过议论,认为赔款之外,只恐割地也亦成必然之势,眼下要做的,就是尽量减少割让的土地。经过几次御前会议的决断,天皇终于采纳了臣僚的建议,以东经131°26′,北纬33°44′的——从地图来看,南北分界是以山口县的山口、川、福荣等府,东西分界则是以长崎县、左贺县、福冈县、大分县的佐世保、久留米、rì田、玖珠为分界。
这在天皇而言已经是痛不yù生,但不料中国人竟然抓住现今已有的土地不放,还要在期限到来之前,进攻奈良、京都?这两处地方和阪神地区不同,属于rì本的文化中心,比较起现在的首都东京来,更加具有传统意义,一旦丢失,责任厥重,更加重要的是,谁知道中国人会不会就及此而止?若是继续用兵呢?这还只是南路军的情况,要是北路军乘势而动,拿下东京,怕也只是时间问题了?未完待续。。
第214节 人在日本(1)
时令还是在腊月,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胡小毛出示密旨,富廉无奈,为他安排了船,一路直放神户,这里和京中气候略有不同,紧邻大海,海风中送来湿润的空气,吹透重裘,裹得严严实实站在军营外值岗,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浑身冰冷,清军兵士大感吃不消,白天的时候还好,有阳光还能坚持一二,到了夜间,只好违令升火,身为长官的心疼弟兄,也眼睁眼闭,装作没看见了。好在是rì本人倒还老实,从两位主官为不同原因进京之后,军中并没有遭遇任何麻烦。
胡小毛一步踏神户港码头,紧了紧翻毛的衣领,“走,到指挥部去。”
自从鲍超奉旨回京之后,前线军中的一切大事都交给单朝诏、龚冕、胡霖苍、滕子玉、陈本钦和高人鉴等从营管带的守备军衔升为副将、参将、总兵衔的军中宿将共同指挥,但这其中有很多人连字都不认识,何能办理往来文牍?最后逼得鲍超没有办法,只好亲自请庆安负责,同时临时任命,遇有大事,要众人和庆安商量着办。
这一次胡小毛回到rì本,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今天入值的是单朝诏和胡霖苍,yīn沉沉的天sè,二人无所事事,想让人找一点酒来,军中有严厉的禁令,不准饮酒,他们身为长官,更不好带头违背,只能强自忍着,便在此时,门扉看处,夹杂着雪粒的寒风卷了进来。“哎呦,这是谁啊?快关门!”
不等声音喊完,胡霖苍第一个认了出来,“哎呦。是军门?卑职参见军门!”
胡小毛从码头一路走来,也是冻得不轻,先不及和他们说话,靠近到火炉边,伸手烤火,“真是冷啊。”
单胡两个也不敢问,一个让听差和亲卫进来,准备热腾腾的面汤。又拧了手巾把递,另外一个把火炉拨得更旺一些,在他身边垂手肃立,“我是奉了皇密旨到此。”胡小毛暖和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有两件事要抓紧办理,第一是rì本百姓的安置,皇说了。不准有一个受冻饿而死,都要妥善处理;第二就是军中将士,我离开的时候,还有四成军士未及更换冬装的。是不是?”
朝诏说道,“不过……军门不在的这些rì子里。又来了六艘船运输过海的冬装,有冬衣、冬棉一万七千件。&&都已经分派到各营弟兄们手中了。”
“那,剩下那些人呢?”
听胡小毛语气不善,单朝诏不敢多言,“剩下的弟兄们,还是靠从rì本人那里翻找出来的冬衣御寒。”
“让弟兄们再坚持几天,想来朝廷的冬衣即将运抵了。若是有残破或者不合体的话,也不必和那些rì本人客气,管自取来穿用。”胡小毛仰头问道,“对了,其他人呢?”
单朝诏和胡霖苍诡异的一笑,“他们……都是鸢亭呢。”
“什么……亭?”
二人知道他不明就里,给他解释了几句,“这不是胡闹吗?成天消磨在那种地方……”胡小毛yù言又止,从二人的言谈中他听得出来,军中粗汉对鸢亭这样的所在兴致极大,这还不必提花子是鲍超的娈宠,自己不好得罪太甚,就是不及于此,只是这些人,就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他低低的声音吼道,“军中那么多的事情都不理了?就这么胡吃海喝的过活?朝廷正在和rì本人和谈知道不知道?一旦和谈不成,自然还要再动刀兵,看看你们这副德行!到时候就指你们带领部队战场吗?”他越说火气越大,到最后已经是声若嘶吼了。
单朝诏和胡霖苍很觉得无奈,冬天本来就不是练兵的好季节,天气那么冷,弟兄们长期猫在屋子里,身体有些发胖是难免的,何以如此训斥?但对方是直属长官,多年积威而下,丝毫不敢反驳,乖乖的站在那里听他痛骂,胡小毛眼睛一瞟,落在门外,“都进来,站在外面干什么?喝西北风吗?”
是滕子玉、高人鉴、陈本钦、庆安几个人得亲军回禀,知道是胡小毛回来了,赶紧离开温暖如chūn的鸢亭,顶风冒雪赶回驻地,拜见大帅,“卑职被大帅请安。”
众人在外还不觉,离得近了,胡小毛立刻闻见一股浓烈的酒气,心中更是来了火气,怒吼一声,“来人!把这几个酒醉的混账拖出去,每人二十军棍。”
军法处的亲兵一拥而,把垂头丧气的几个人押出去,噼里啪啦一顿揍,打得庆安哭爹叫妈,打完才放了回来,“你们都是朝廷有功之臣,此次领兵异域,rì后多有用你们之处,看看你们……”
胡小毛叹了口气,“皇派我回来,我想,要是他老人家知道现在军中的统兵大将都是这样一个德行,圣心不知道会有多么难过!你们扪心自问,就不觉有愧?”
沉默了半晌,他不再训斥众人,转而问道,“近来城中百姓生活用度如何?”
“还算一切如常。不过赵间信盛在神户作战之前,曾经在城中大肆搜罗,把百姓家中存粮大多收走,这一进到冬天,特别是下雪之后,很多百姓无以果腹,……”庆安答说,“卑职和众位将军商议之后,从军中搜集的一部分余粮,分散给百姓,好在神户城中人口已经不多,倒还能勉强坚持。”
“庆大人说的没错,不过虽然分粮能够缓解,也断不能长久,尤其是听rì本人说,来年chūn天的种粮现在也全无着落,还请大帅奏朝廷,予以拨转。”
“这是要紧的,”胡小毛用力点头,“小袁?你都听见了?即刻起草奏稿,交来船带回京中去。”
世凯答应一声,转身自去,不提。
“还有什么?”
“其他就没有什么了。”高人鉴说道,“rì本人老实得很,而且这一次分粮之举,更是让很多人感念我军仁厚,甚至有主动拿冬衣赠给值岗或者巡视的士兵的。”
“大阪城的情况呢?”
“那里的情况比神户要好。受创不重,秩序还能维持。”
“rì本人对我军的态度如何?有肯于主动合作的吗?”
“这,卑职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怎么回事就怎么说,什么叫不知道?”
“神户城原本的城守早在rì军投降的时候就被抓了,但这个老家伙硬气得很,怎么也不肯接受原来的职务,”庆安很委婉的解释,但胡小毛知道,这个什么城守一定没有好话伺候,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后来卑职又找了几个人,但他们都像吃了秤砣一样,死也不肯合作,卑职没有办法,只好暂时担起这一部分责任来,话是如此,但神户倍遭兵燹,多处焚毁,要想重现旧貌,千头万绪的麻烦,现在还没有开始呢!”
“这里只有你是懂rì语的,你自然要多多辛苦,一些不必和rì本人打交道的事情,你就只管指派其他人去做。别说是军中士兵,就是我,你有用的地方,也只管说话。”
庆安为之莞尔,“大帅言重了。”他说,“不过有些事也确实要大帅亲自出面。”
“是什么?你说。”
“古人有三顾茅庐之请,今rì不妨效法前贤,大帅亲自出面,请rì本神户的城守负责弹压城中秩序。卑职想过了,如今这城中的很多rì本人大多持观望之心,只要有一个人出来,就不愁后面没有更多的人来,主动与我方合作。”
胡小毛琢磨了一会儿,“此事暂时不必急,你们想啊,rì后若是谈判得成,rì本人割地赔款,自不在话下,但具体割让的土地位于何方?现在还没有人知道。总要等到事情落定,才好着手。假如说,最终的结果,是神户、大阪都归我大清所有,自然无话可说,倒那时候,rì本人有见于此,自知自己都成我大清属民,自然不会再有抗拒;若是要让出此地,现在让他们出面,恐成为他们rì后为旧朝问罪之证。我想,这也是这些人始终不肯低头的缘故。”
庆安用力点头,“大帅说的是,此事是卑职失之cāo切了。”他说,“那就如大帅所言,一切等和rì本人的谈判结束之后再说。”
胡小毛长身而起,整理了一下身的戎装,“走,我们到城中去转转。”他说,“庆兄,还请你老兄陪我一起。”
“大帅有命,卑职自当依从。”
两个人各自带着亲兵,步出指挥官署,到了神户街头,距离神户争夺战没有很久的时间,城中到处都是战斗过的痕迹,目之所及到处是残破的房舍,燃烧过的乌黑的瓦砾在积雪中顽强的指向天空,仿佛还在讲述着不久之前发生在这里的惨烈的战斗。街不时有身穿和服、木屐的rì本百姓走在路的两侧,用奇怪的目光向缓步而来的中国人行注目礼。
唯一不受约束的只有孩子,战斗进行的时候,他们不敢离开父母的保护,随着和平的到来,虽然这种和平还是暂时的,但孩子爱玩爱闹的天xìng不可抑制,三五成群的在街做着游戏,“我看,这城中的百姓倒似乎已经可以接受我们了?”
“总还算是不错了。”庆安说着,贴近了一步,“大帅,卑职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只管说。”未完待续。。
第215节 人在日本(2)
第215节人在rì本(2)
“卑职想,所谓攻城不如攻心,若说攻心,首在怀柔,当初在三原城、福山城等地,军中诸将大肆杀戮无辜,惹得百姓于我军畏惧如虎,却又恨之入骨,长久的下去,只恐不是权宜之计。所以,城中的百姓,还是该宽仁对待的为好啊。”
“你当我不想吗?这些hún账东西,一场战斗打不下来,就急红了眼。”胡小máo摇头叹息,他也是被这样的事情nòng得焦头烂额,梁鼎芬在上书朝廷的奏折中,说他和李鸿章有‘八可杀’,其中一款,就是纵兵为祸,杀害无辜。皇帝这一次让他东渡,虽然是事出紧急,顾不得追问,但一旦事情了结,还是很大的麻烦。这会儿听庆安的提醒,让他打定了主意:这件事怎么也不能再进行下去了,影响太坏!最主要的是,于治下之地收拢民心太不利了。“你说得是,等回头你……”他回头看看,袁世凯没有跟在身边,“等回头你和我帐中的袁世凯一同起草一份通告,告诫军中所有,再有凌辱、打骂、伤害甚至屠杀无辜百姓者,一概处以军法。”
“是。卑职等一会儿回去之后,即刻着手进行。”庆安答应着,又问了一句,“大帅,rì酋已经被我方俘获,大人要不要见见他?”
“是那个姓赵的中将吗?”
“是。”
“现在先不见了,等过几天再说。”胡小máo摇头说道,“对了,这些天中,你们都住在哪里?”
听胡小máo问及此事,庆安脸sè一变,好一会儿的时间吞吞吐吐,说不出一句整话来,“怎么了?”
“大帅莫怪,这数月以来,列位将军都是在鸢亭住宿的。”
胡小máo大怒!“连着几个月都住在鸢亭?你们……,我要是不来的话,只怕连小将军都生出来了吧?”
庆安觉得好笑,突然醒悟,这可不是说笑的时候,又恢复了干巴巴的样子,“这,卑职不知道。”
“传令下去,所有人全部搬回到城中居住,任何人也不准在城外过夜。”
庆安很觉得为难,这样的命令一下,只怕就要jī起众怒:城中有什么好?倒是鸢亭,又有美食相伴,又有rì本nv子夜来陪shì,简直是再舒服也没有了。加以胡小máo不比鲍超,平rì待军士甚厚,众人都不怎么怕他,这倒命令执行起来,难度多多啊,“大帅,城中本来是为各位将军安排了住所的,要说搬进去也没有问题;只是,这些天以来,都给兵士们占满了,动作起来,难免造chéng人心惊惶,卑职想,不如等到来年chūn天之后再说吧?”
“不行!即刻下令,让他们马上搬家。你问问他们,是来此打仗的还是干什么?成天泡在温柔乡中,算什么样子?”胡小máo径直说道,“让这些人立刻就搬,你现在就回去,准备公告。任何人在明天之前要还是不进入城中居住的话,一概军法论处。”
这一下,庆安没有办法了,恭恭敬敬的点头、行礼,转身离去。
等到把命令传达下去,情况如庆安所料,虽然不至于因为这样的政令引起哗变,但不以为然者却大有人在,“管天管地还管得着老子玩儿rì本娘们吗?”胡霖苍第一个咆哮出声,“小滕,你说呢?”
“你也别犯浑,老胡,”滕子yù说道,“军mén进京不久,就急匆匆赶了回来,这其中一定有缘故,要不然的话,何以至此?”
“和你说正经事,你说这些干什么”胡霖苍说道,“反正我是不搬,搬什么?我在鸢亭住的好好的,又不会耽误正经军务,他管得着我吗?”
“老胡,你这不就成了抬杠了吗?他怎么管不得你?他是一省军mén,奉了皇上的旨意到此,你说说,怎么就管不得你了?”
胡霖苍为之语塞,他只是一时气话,何能较真?“那,反正要我搬回来,我不服。”
滕子yù懒得和他多说,向外呼喝了一声,“来人,即刻登山,把我的行装全部搬到城里来。”亲兵答应着,转身去了。
有一个人先服从了,其他人不管对胡小máo如何不满,也只得依从命令,从城中到东山的鸢亭的小路上,马蹄匆忙,兵士往来不断,将众位主将的家居用度又重新搬到山下,在城中各自的官署中安置了下来。一时间nòng得城里城外jī飞狗跳墙,rì本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以为又要打仗,人心惶惶,自不必提。
胡霖苍心中暗恨:眼下惹胡小máo不起,等鲍军mén回来,非得在他面前狠狠地告他一状不可!
到正月初三rì,神户城中出了一桩大事!事情的起因是赵间信盛和小松宫彰仁亲王作孽,当初为了抵抗清军在城中发起的攻击战斗,这两个人别出心裁的命人在城中挖了不知道多长、多深、多远的地道,nòng得城中百姓便如同住在由积木搭起的房舍中,一旦遭遇巨大的震动——如地震——东部城中的一片有两平方公里的地域轰然一声,全数倒塌!
胡小máo和同僚正在议事,忽然觉得大地晃动,“是地震!”一句话不及说完,众人站立不稳,滚地葫芦一般摔了个七荤八素。等到站起身子,忙不迭的问道,“怎么样,有人受伤没有?”
“没有,我没事……。我也没事。”
好在只是一场虚惊,胡小máo才放下心来,但等过了一会儿,奏报传来,“城中有一大片区域坍塌,不知道压了多少人在下面!”
胡小máo用力跺脚,“命令各营管带,即刻带兵救人。”说着话,自己带领亲兵先一步冲了出去。
等到了地震现场,场景惨不忍睹,孩子因为惊恐而发出的哭声和废墟下传出的嚎叫声响成一团,城中的男子不多,只能靠nv子,却已经很熟练而且自动的开始了初步的救援。但杯水车薪,根本不足使用。
清军部队的到来立刻缓解了人员不足的情况,彼此语言不通,但不会成为障碍,rì本是多地震的国家,民众生活在这里,对于这种情况早已熟稔,所以房舍的搭建不分地点,不分高矮,大多是以地震的时候不会砸死人为第一要考虑的因素,这一次的地震若是发生在平地上,死伤绝不会很大,但地面沉降,引发的麻烦就多了。
胡小máo用力搬开一处残破的家具的碎片,忽然回身,“滕子yù?滕子yù?”
“在,卑职在。”
“你现在即刻回去,带军中医生来,这么多伤者得有人管。”
“是。”
越来越多的清军士兵出现在地震现场,人员的增多虽然使救援工作加快,但也带来了因为语言不通导致的歧义,“通译,哪儿有通译!”一个队正模样的清军大吼起来,他喊了几声,无人搭理,只得低头对站在他面前的一个rì本nv子苦笑摇头,“我听不懂你的话,你明白吗?”
nv子哇啦哇啦连哭带叫,用手在周围不远处胡luàn指着,“你们……”队正无奈回头,对自己的弟兄们说道,“你们谁知道她在说什么?”
“呜呜呜呜呜!”nv子得不到帮助,急得大哭起来,“别哭,你别哭,你想说什么?你比划!”
nv子擦擦眼泪,忽然眼前一亮,用手一指不远处站着发呆的孩子,“啊,啊!”
“你是说,有个孩子?”
“嗨咿,嗨咿!”nv子用力点头,学着人跑步的样子来回走动几步,“你是说,有个孩子,跑了?跑到哪里去了?”
nv子眨眨眼,跑了几步,忽然躺在地上,双手在身上,脸上挥舞,“头儿,她怎么了?是不是想让头上了她?”
“闭嘴!”这个队正顾不得搭理和自己开玩笑的士兵,“你是说,有个孩子,跑,然后……给埋住了,是不是?在哪里被埋住了?带我去!”
两个人jī同鸭讲了半天,大约搞清楚对方的意图,nv子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拉着队正的手,向着废墟中去找,“啊,啊!”
“就在这里?这下面?”
“嗨咿,嗨咿!”
这句话是中国人唯一能听得懂的,队正点点头,“弟兄们,可能有个孩子在这下面,赶紧挖!”
从早上一直忙到下午,三百六十余具尸体被挖出,各自有死者的亲属来认领,而被清军和百姓救出来的生还者,不足五十人,那个哀求士兵救助自己的孩子的nv子,虽有士兵奋力帮助,但最终的结果还是让她失望了,看着她抱着儿子的尸体哀哀痛哭,众人的心中好不是滋味,各自叹口气,看看满手的污泥和血痕,转身走了开去。
这一次的地震情况并不非常严重,但经过这一次不同立场的两国人的共同救援,反倒使rì本人对中国人的观感发生了一些变化,这一点胡小máo感触最深,刚刚回到rì本的时候,偶尔带领亲兵在街上巡视,触目所及的都是冷漠和敌视的目光,而在地震救灾之后,情况逆转,虽然还不会有rì本人上来主动和他打招呼,但经常会看到的是,街边正在忙碌着各自营生的百姓,见到自己时,会不自觉的鞠躬行礼。
“庆安?”胡小máo每天照例在城中巡视一圈之后,缓缓开口说道。
“是的,大人?”
“你原来说过,那个神户城的城守,叫什么来着?”
“他叫本原深三。”
“明天把他带到军部来,……不,还是不要了,我亲自去见见他。”
“大帅想请他出来任事?”
“看看再说吧,即便我想,也要人家肯答应才行的嘛!”胡小máo说道,“你和我一起去,担任通译。”
“是。大人有命,卑职自当跟从。”
胡小máo点点头,带转马头,向军部行去,刚刚到了军部mén口,就听见鲍超那熟悉的大嗓mén,“chūn霆回来了?”
第216节人在日本(3)
第216节人在rì本(3)
旧rì同僚相见,自有万千之喜,鲍超抓住他的双臂,认真看了看,“比当初在京中的时候可瘦了很多。嘿!”他回头大声说道,“你们是没看见,我和二阿哥几个人到刑部狱中去,老胡养得又白又胖,简直像个富家翁。”
胡小毛勉强笑笑,虽然二人私交甚好,但在这么多同僚面前说起此事,还是让他心中不快,只是知道他就是这等有口无心的脾气,不能与他发作,“chūn霆,你这一次来,可是有皇上的旨意?”
“旨意倒是有,不过只是给我的。”鲍超嘿声一笑,也不隐瞒,“这边的 事情,今后怕就是要多多劳烦你老兄了。皇上让我进京,到神机营任职。”
“这可是大好事。”胡小毛为之讶然,“恭喜chūn霆,神机营自咸丰五年肇建以来,还从来不曾有过汉人担任统带呢,chūn霆开一代先河,可喜可贺。”他问道,“那,你这一次回来,可是为了交卸差事?能有几天盘桓?”
“皇上总共给我二十天时间,不过这一次回来,公事倒还在其次,主要是办一件私事。”
“可有我能够帮助的?只管说话。”
鲍超脸一红,“此事嘛,他们这些混账都知道,也只有你老胡,还不清楚。鸢亭之主名叫花子,是我老鲍的女人,我向皇上请旨,要把她带回京中去……”
这件事胡小毛是不清楚的,大大的楞了一会儿,看庆安等人都面带坏笑,知道其中有一些隐情,既然他语焉不详,自己也不好多问,“那,就祝你老兄心想事成吧。”
鲍超笑了一下,用力点头,“哦,老胡,还有一件事,是皇上着我问你的。”
胡小毛赶忙下跪,“臣,恭聆圣训。”
“不,不不不。皇上说了,不要你下跪,”鲍超把他扶了起来,“皇上着我问你,阪神一带的士情如何,民意如何,若是一旦中rì两国和谈不成的话,北进突击,你可有把握?”
“把握嘛,臣不敢说,但我军将士,士气高昂,用之克敌,攻城拔寨,必能以一敌十,这是臣敢保证的。”胡小毛中规中矩的答了几句,转而说道,“chūn霆军门,请代我上复皇上,我军虽有杀敌报国之心,但臣以为,此实为下下之策。”
鲍超不明白,疑惑的问道,“你说什么?”
“本年正月初四rì,神户地震,我军将士从旁施以援手,城中百姓感戴皇上天恩,于我军中将士敌意大减。卑职想,若是再动以刀兵的话……”
鲍超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老胡,这样的事情,你还是自己写折子上奏皇上吧,你和我说,我也记不住,到时候在皇上面前说错了话,岂不浪费唇舌?”
“也好。”胡小毛想,左右时间上还来得及,也就不再强求,“是了,chūn霆,近来京中形式如何?”
“这我哪儿懂啊?”鲍超呵呵大笑起来,他说,“不过我出京之前,听说rì本人又进京了,不知道这一次谈得怎么样。”
胡小毛讷讷说道,“总盼着能够休止刀兵吧。”
二人沉默片刻,鲍超忽然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我刚才听小滕说,你到这里多rì,还从来不曾到过鸢亭呢?是不是的?”
“怎么?”
“今天晚上,和我走上一趟,带你开开洋荤。”
胡小毛为之失笑,“你拉倒吧!这种事我可没兴趣。”
“不和你说着耍的,等你去一次,就知道其中妙处了。”鲍超笑着说道,“哦,对了,老胡,我听说,你让弟兄们都从山上下来了?”
“是啊,又怎么了?”
“你这又何必?也不会耽误到正经事,平rì该让他们享乐……”
胡小毛忍着心中的不快,听他说了几句,“chūn霆,我想起来了,还有公事要处置,等一会儿你上山我就不送了。”
鲍超的说话被无端打断,心中自亦不喜,“那,好吧,等我回京之前,我们再聚。鲍某先告辞了。”
二人的谈话不欢而散,胡小毛自去忙碌,鲍超暗啐了一口,管自带领亲兵,登上鸢亭所在的东山。这里和当初他离开时候相比,没有什么变化,门口写有招牌字样的灯笼依旧高挂,门前有几个下工在打扫山路上和枯黄的草地上的积雪。听见马蹄声,几个人转过头来。
鲍超翻身下马,用马鞭随意一指,“你!过来!”
被他点中的下工还能分辨得出来,放下硕大的笤帚,几步跑了过来,学着中国人的样子打千行礼,嘴里用rì语说了几句,鲍超也听不懂,“你家花子呢?”
“哈?”
“你他娘的废物,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老子不在的时候,多学几句中国话,怎么一句也没有学会?”鲍超笑骂几声,转身走进鸢亭大门,扯开嗓子大喊,“花子,花子!”
鸢亭环境清幽,给他粗大的嗓门一通大喊大叫,惹得店中的众女纷纷探头出来,待看清了来人,无不面上带笑,闪身出来,鞠躬行礼,“yù苦拉西马西搭。”
鲍超张望了片刻,快步向前,一扇门前,赫然站着花子,樱子和里子三姐妹,看他大步过来,两个妹妹吓得花容泛白,又不敢乱动,纷纷躲在姐姐的身后;好在鲍超的目的也不在这二人,几步走到花子身前,托起她圆润的下巴,“想我了没?”
花子一声不吭,冷冷的偏过头去,鲍超奉调回京,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这个魔鬼,不料时隔不久,他竟然又转了回来?这让花子心中一片悲凉:难道自己就逃不过这样的命运吗?
“怎么了?是不是担心我了?”鲍超自作多情的说道,“是了,这一次来,给你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花子人很聪明,这数月以来,也学会了一些中文,大约能够听懂他的话,当下瞪起明媚的眸子向他看来,“是……什么?”
“啊!”鲍超大喜,“你会说中国话了?我就说嘛,俺老鲍的女子,若是不会说话,那该多讨厌?这下就好了!”他大手一抄,把花子打横抱起,在她娇声呼唤中,把嘴巴凑过去,不分轻重的痛吻起来。樱子姐妹两个见状大羞,赶忙转开了眼睛。
花子给他吻得咿唔有声,男子力大,根本不容她反抗,眼睛从他臂弯看过去,自己的那个丈夫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却连一句话也不敢说,灰溜溜的转身躲进了厨房方向。这让花子又是悲苦又是愤恨,心中乱作一团。
鲍超一边吻着她,一边走进房间,嘴里喃喃的嘀咕着,“娘的,可想死俺老鲍了!”胡乱的把她放在榻榻米上,解下自己的袍服,露出jīng壮的身子,花子一眼看去,即便是在极大的纷乱中,也忍不住扑哧一笑。原来,鲍超腿腹之间仍旧绑着裹裆布,但他根本不会做,弄得疙疙瘩瘩一大团,布条的两头一个伸长,在小腹上缠了圈,另外一头则甩在双腿之间,看上去别扭极了。
鲍超低头一看,亦自失笑,尴尬的挠挠头,“这啷个玩意,蛮舒服的,但自己不会弄,只得乱来了。”他弯腰抓住花子的双腕,用力向上一带,“看什么?还不伺候老子?”
花子心中暗暗叹息,自知受辱难免,伸手到他腿间,缓缓为他解开缠成一团乱麻般的布条,任由他的昂扬释放在空中,凑过朱唇,将它含了进去。舔舐了半天,鲍超胯下的凶物愈加火热,自感后腰发麻,有些忍受不住了,猛的抽身而退,花子一个没有提放,大张着嘴巴,涎液顺着下巴淌出,模样**之极!
但她只是迟疑了片刻,便知究竟,缓缓坐直身躯,双手轻拍,“啪,啪,啪!”
半合的横隔拉门外响起一声“嗨咿。”一个女中跪在门边,手扶着榻榻米的边沿,向内看来,迎面可见鲍超jīng赤着的身体,女中却似乎完全不当回事一样,和花子用rì语交谈了几句,“嗨咿,嗨咿”的答应着,关门离开。不到片刻,门被重新拉开,女中怀中抱着被褥进来,麻利的铺好,弯腰捡起扔在地上的裹裆布,弯着腰又退了出去。
鲍超也觉得有点凉,伸手撩起被子,先躺了进去,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笑眯眯和和花子说话,“刚才忘记说了,皇上要我回京任职,我打算把你也带回去。”
花子正在解开和服的衣带,闻言手一顿,惊讶的转过身来,“您……”
“我想过了,你回到běi jīng,就暂时在我的公馆里住下,等过上一段再说。”
“不!”花子用力摇头,不顾胸前白玉般的肌肤半掩半露,扑到鲍超的身前,使劲摇着头,看那样子,对他说的话根本不予认可。
鲍超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含糊的听了几句,手一扬吓得女子身体后仰,坐在榻榻米上,“什么不?格老子的,老子的女人,不和老子一起回去,留在这里干什么?少废话!今天晚上就给老子收拾行装,过几天和我一起上船。”
花子还要反对,鲍超却已经等不及了,飞快的扑身过去,将她胸前的和服使劲扯开,膝盖伸到她的两腿之间,用手指在她股间丰腻雪白的肌肤上用力一捻,花子不由自主的高呼了一声,“啊,疼!”
鲍超理也不理,他根本也听不懂,眼下chūn透心胸,片刻也不想忍耐,身体下伏,用手濡弄了几下,已经将这千娇百媚的佳人一枪挑了。
不到盏茶的功夫,鲍超已经玉山倾倒,趴在女子身上呼呼喘气,“哎,可想死俺了,你看,没骗你吧?”
“我……不,想……”花子会说几句中文,语速极慢,一字一吐的说话非常不便,但这件事非比寻常,眼下的光景又势必不能让通译进来,只能自己和他打交道了,“……和,您,回,中国。”
“为什么不行?”**得以发泄,鲍超倒不像刚才那么着急了,“我可告诉你,我老鲍看中的女人,决不能再和别的人!你要是不和我走,我就……”他想了想,却觉得头疼,这种动脑筋的事根本不是他所擅长的,只是不知道花子怕什么呢?突然给他想到了办法,“我就一把火烧了你的鸢亭!你在这里没有安身之所,看你怎么办?”
花子给他的无理取闹弄得无可奈何,想想前路茫茫,若是跟他一走,不知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故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哎,你哭什么?”鲍超伸手把她又带到自己身边,让她的头枕着自己的臂弯,大手轻拍,哄孩子般的哄着她,但这种动作很快就变了味道,呻吟声和呼叫声再一次在房中响了起来。
第217节 人在日本(4)
本原深三是神户城的前任城主,清军在连续突破广岛县的福山、冈山县的笠纲、仓敷两地之后,兵锋直指神户,rì本陆军本部做出了死守阪神地区的作战计划,小松宫彰仁亲王带领多个师团进兵两地,本原深三的职务也从承平时期的民政转为辅助赵间信盛,做好神户城的守卫工作泡*书*(
在神户城中进行的作战前的准备让本原深三伤透了脑筋,赵间信盛想出一个前无古人的歪点子,把城市的地下掏得如同蜘蛛网,原本按照图纸进行的规划到最后已经完全走了样子,地道挖到了哪里,出口设计在哪里,本原深三根本一无所知,他不懂军事,看中将阁下自信满满的样子,他也觉得很高兴,因为自己所管理的这座城市,即将成为清军的坟墓
而事实也正如赵间信盛和本原深三所期望的那样,清军在神户城中难做尺寸之进,反而伤亡惨重,在攻击了数rì之后,灰溜溜的撤了出去,这让二人大喜,但欢喜了没有几天,一个极坏的消息传来:在宝冢山间的战斗,rì军几乎被全歼,清军的另外一支部队绕路大阪,甚至逼降了担任南路作战总指挥的小松宫彰仁亲王,进而下令,要求神户市守军放下武器,投降中国部队赵间信盛又是伤心又是愤怒,神户城中还有过七万名rì军士兵,竟然就这样不放一枪的投降敌人了?但军令如山,他没有西乡从道抗拒指挥的勇气怀着黯然的心情,下达了停战命令
战斗停止,如赵间信盛这样的军方人员被送往已经被清军占据的福山、三原等地,分别关押;本原深三是文职官员倒不必担心他们会惹下什么祸事来,但身在异国,也不可不防,清军一股脑的剥夺了这些人的官职,统统送回家中,派人监视居住这对于本原深三诚然是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和中国人合作否则的话,只怕一个‘rìjiān’的名头就怎么也洗刷不掉了因此,呆在家中,莳花弄草rì子倒也逍遥自在
不过前几天神户突然发生的地震,却让老人心中惊惶了一阵:“喂”他大声呼喊着家中的佣人,“快别磨蹭,到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佣人一愣_泡&书&正要点头行动,只听太太的声音随之响起,“现在都不是城守了,还不肯休息一下吗?”
一句话让本原深三也呆住了“诶?”
“我就说嘛,”太太穿着丝绸质地的和服缓步走来向站着发傻的佣人摆摆手,“去把长野君上一次来带来的年糕热一热拿来还有,把蒸鱼也拿来”
“是”佣人答应着,转身走开本原太太腿一偏,在丈夫脚前盘膝坐下,“真是让人觉得折磨的一天啊,又地震了”
如果在平时,本原深三忙于公务,很少有时间能够坐下来陪伴妻子,夫妻的感情反而很深厚;现在则不同,每一天看着同样的一张老脸,总是会没来由的觉得厌烦,是厌烦自己的枕边人,还是厌烦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本原深三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草草用过早饭,本原深三正要起身到街上去,他虽然已经不再是城守了,但自问在城中人的心中还是很有些地位的,最起码,也应该看看受灾的百姓?便在此时,佣人快步跑了进来,“大人阁下,有一队中国人来了”
本原深三抬起昏黄的眼睛,向他扫了过去,“知道是谁吗?”
“听说是什么……”佣人尴尬的挠挠头,“对不起,大人阁下,他们的官职,我记不住”
“还是我亲自去问”本原深三穿上放在玄关的木屐,起身迎到门口,从园中小径走来五个人,为首的一个是年纪在四旬开外的汉子,身材硕大,极为健壮,头上戴着暖帽,顶上镶一颗红宝石,三眼花翎插在翎管中;身上的朝服外,套着狮子的补服
他身边跟着一个人,本原深三认识,这是清军的一个通译,叫庆安,“城守大人,晚生有礼了”
本原深三虽然是rì本人,但汉学休养相当不俗,而且也会说一些汉语,所以庆安用这样的自称,“通译先生”
“这是我方军中主帅胡大人”庆安为两个人做着简单的介绍,“特意来拜访大人阁下的”
“不敢当,不敢当”本原深三立刻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胡小毛拱手相还,“胡某来得冒昧,请阁下恕过”他摆摆手说道,“鄙人久居华夏,奉皇命东来,所谓入乡随俗,这一点点礼物,请阁下笑纳”
本原深三完全听得懂,却还是等庆安翻译过之后,才点头道谢,“如此,便多谢大帅阁下了请到屋中说话”
“正要叨扰”
在玄关处脱了鞋子,胡小毛和庆安跟在本原深三身后,进到客厅,外面一片冰雪天地,这里却是温暖入chūn,佣人过来,把两个人披着的大氅取过,又摆上茶水,因为担心中国人跪坐不惯,还取来了几个厚厚的棉垫,放在榻榻米上
“这还是上一年,来自中华的商人赠送给我的碧螺chūn茶,今rì以贵国所产的名茶飨客,可谓恰如其分”本原深三和胡小毛虽然处于敌对的身份,但丝毫不失风度,很和煦的摆手示意,“大帅阁下,请饮茶”
胡小毛也老实不客气,浅浅抿了一口,随即放下,“本原先生,胡某人这一次来,本意还是想请先生继续担任城守一职,您是读书人,懂得的道理比我多,您以为,这场贵我两国之间的战争,到底是谁的责任?”
本原深三一愣,怎么突然扯到这样的话题上去了,“这,用贵国人的话来说,怕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胡小毛笑了,他讷讷的说道,“先生这话就是欺人之态了我大清在闽浙沿海痛击海盗和走私贩运米粮之徒,难道有错了?在贵国人看来,对走私贩子施以酷刑,有失王道,但这是在我大清所辖之地,犯徒自然也要受我大清法度所绳;请容我举一个例子,若是中国人在rì本犯了法,难道不是由贵国以你们的法律来审判和定罪的吗?若是这样的话,贵国以残害侨民为由,出兵台湾,这难道不是在主动侵略我大清,意图挑起事端吗?”
本原深三摇摇头,“对不起,阁下,鄙人不过是神户城的城守,这种国政大事,非是本人可以置喙的”
“我正要和您谈城守一职的归属这场战争,不论rì后谁输谁赢,也不管神户城最后到底要如何处置,城中的百姓总是无辜的?五天之前,刚刚有过一场地震,这种天地之威,决非人力所能抗衡,而百姓死伤虽并不很严重,但房倒屋塌,小民流离失所,您身为一城之长,就眼睁睁的看着,而始终不肯出手拯溺?”
“大帅阁下的话我不能同意,多出一个本原深三,又有何用?这还不必提贵**士从中出力,百姓不是也没有丝毫不满的吗?又何必要我出头出力?”
胡小毛挠挠头,依旧不依不饶的劝道,“您这样说话就不对了,我们出力只是情分,您身为城守,即便现在已经去职,但为百姓奔忙——而且还是贵国自己的子民——难道不是您的责任吗?”
本原深三心中一动,半天沉吟不语,胡小毛以为对方有意,正在高兴,只听老人说道,“话是如此,我宁肯以一己之力,帮助同胞,也断不会接受伪职”
胡小毛真有些生气了,难道真的要如庆安所说,要自己三顾茅庐才肯出头吗?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好言好语你不听,一顿皮肉伺候,看你干不干?但这是非到万不得已才能采取的行动,眼下自己在对方家中做客,总不好撕破脸皮,“既然先生主意已定,倒是胡某枉抛心力了我们就此告辞”
本原深三知道自己的话得罪了对方,但丝毫无惧,命人把还礼送上,庆安接过递给亲兵,几个人出府而去
一出了本原的宅邸,胡小毛回身抓起用蓝sè的盒子包裹的赠礼,看也不看,用力抛了出去,盒子撞在墙上,摔得碎裂,里面放着的几个硕大的橙子滚了出来,“可恶给脸不要脸,早晚给你个好看”
“大帅何必生气?这也是在卑职意料之中毕竟如今和谈未果,神户城归属不明,本原深三有瞻顾之心,也是理所应当的”
“瞻顾什么?难道他以为神户城还能回到rì本人的手里吗?笑话”
“这样的事情,大帅,您听卑职一句,还是等消息确定了之后再说到时候,本原深三返身无望,说不得也只有接受大人的好意了”庆安这样劝说道,“即便他到时候依旧故我,大人再拿他开刀也不迟嘛一个老人家,出出进进都有将士们盯着,您还怕他飞出五指山去不成?”
胡小毛叹息一声,“眼下也只有等京中的消息传回来之后再说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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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节异想天开(1)
第218节异想天开(1)
京中的谈判在十几天的时间里没有任何进展,在战争赔款的问题上,双方很快以一万万零七百二十四万两银子,分七十五年还清达成协议;但在割地的分界线上,奕等中国官员如同吃了秤砣一样,根本不松口,还是咬定以东经136°线为基准,不管rì本人怎么说,都是一个劲的摇头,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每每令伊藤博文怒火中烧。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他和大隈重信起了满嘴的火泡,不管是哀求还是斥责,却没有丝毫的效果,这一天的会议依旧如是,谈到最后,奕忽然说道,“内阁大臣阁下,此事非我等所能决,眼下距离二月二十一还有不足五十天,我看,您二位还是赶紧回国去,把这份我大清的条件逐一向天皇陛下奏陈的为好,省得到时候和谈不成,你二人有负职守,罪在不轻啊。”
“此事不劳亲王殿下挂怀,外臣早有所知。”
奕也不和他们生气,笑眯眯的点点头,端起了茶杯,“送客!”
伊藤博文满肚皮的烦恼,和同伴乘马车回管驿,大隈重信也顾不得休息,喝了口水,又到了他房中,“您以为怎么样?”
“刚才在会议上,恭亲王有一句话倒没有说错,此事不是他人所能决断的,非咸丰皇帝不可。”
“是啊,我知道,但咸丰皇帝对于皇国的仇恨由来已久,不是那么轻易可以化解的。偏偏我们连这其中的缘故都摸不清。”大隈重信颓然坐倒,“该怎么办呢?难道真的要如中国人所愿,把那么一大片土地交给他们?”
“这自然不行。”伊藤博文绕室蹀躞几步,“中国人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得从咸丰皇帝身上打主意不可。”
“能说得上话的,我们都去拜访过了,没有任何作用,如之奈何?”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伊藤博文两腮微微鼓起,忽然弯下腰去,在大隈重信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后者像被踩中尾巴的猫一样原地跳起,急得满头青筋直冒,却使劲压低了声音,“不行,这绝对不行!一旦这样做的话,势必激怒中国,到时候就不可收拾了!”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此人不除,我皇国万不得安。”伊藤博文讷讷的说道,“你想想,以他如今的威势,若说此事无可挽回,谁又能够改变?所以,非得想办法除掉他不可!”
“那你以为,除掉他就行了?即便如你所说,真能如愿,事后的报复,又将如何?皇国有多少人会为此丧命?划不划得来”
“你放心,情势断不至如斯之恶。”伊藤博文小声说,“一旦消息传到军前,清军战心必乱,若是能够事先埋伏下一支部队,乘势掩杀,反败为胜或者不能,但把大多清军都赶下海去喂王八,当不是奢望。”
大隈重信比伊藤博文更加痛恨中国,但他多年做大藏大臣,处事之间心思缜密,凡事想得很通透,“即便如此,中国绿营兵士带甲不下千万,一旦遭遇这种大变,以倾国之力来攻,又拿什么来阻击对方?”
“这要分两步走,首先是要请国际调停;第二,中国人也未必就一定会知道,这是我们动的手。”伊藤博文这样说,“这一次回国去,安排死士,秘密往来中国,事成便立刻远遁,逃不掉的,也不能为中国人抓了活口;届时元凶未在,即便有的,也是死无对证,难道中国人就一口咬定是我们的人?笑话!天下再大,也抬不过一个理字去,让中国人拿出证据来再说!”
“……再说,”伊藤博文说道,“咸丰皇帝若是死了,则中国群龙无首,新君初登大宝,也顾不上对皇国用兵;另外,我看载滢这个人,于我国未必有如乃父那么深的恨意,更没有他的那么疯狂,只要争取三到四年的时间,就足以让我皇国复兴而起!”
大隈重信艰难的咽了口吐沫,“伊藤君,此事您可要想得清楚明白了,一旦事发,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知道,你放心,这样的大事,我怎么能不小心呢?”伊藤博文说道,“这样,我们明天就以中方所提的条件与我方相去太远为缘由,离开中国,返回rì本。同时嘛,大隈君,我想请您留在中国,和对方拖延时rì,要是能够更多的争取一些时间,自然是最好。一切等我回来之后再说。”
大隈重信越想越觉得同伴的话是天方夜谭,行刺中国的皇帝?这能做得到吗?即便能够做到,一国之主被刺杀身亡,中国人的怒火无处发泄,事情会进展到什么程度,简直不可想象!但看看伊藤博文双眼明亮有如鬼火,料知这会儿怎么劝说他也听不进去!“不行,我要和您一起返回。”
“诶?”伊藤博文一愣,立刻明白过来,大隈重信还是不同意自己的计划,意图回国之后,劝说天皇,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主意。有心不让他和自己同行,但又觉得,这样做也没有什么不好,倒要看看,天皇陛下肯不肯答应,把那么大片的土地割让给中国,而不做任何反抗?
二月十五rì,伊藤博文和大隈重信回到了东京,在横滨港下船,直奔千代田的皇宫,见到了正在焦急等待他们的明治天皇,“情况如何?中国人怎么说?”
伊藤博文把公文递过,天皇不等内侍转交,一把抢了过去,展开来看,“……”他迟疑了片刻,抬起无神的眸子,“还是……这么糟糕吗?”
“都是臣无能,请陛下恕罪。”
“不,这不是你们两个人的无能,是朕,是朕用错了西乡兄弟!”明治天皇把手一松,公文洒了满地,“都是朕的过失,是朕的过失!”
听天皇语带哭腔,大隈重信也落下泪来,倒是伊藤博文,大声说道,“陛下,若是痛哭即可打消中国人的贪婪念头的话,臣甘愿同陛下为我皇国大恸一场,眼下皇国的生死存亡就在眼前,请陛下收泪,早作决断。”
“还决断什么?中国人的条件答应是死,不答应还是个死,能怎么办?”
“陛下说的是!既然答应是死,不答应也是死,何不和中国人拼一个鱼死网破?”
天皇泪眼婆娑的看看伊藤博文,又瞅瞅大隈重信,“怎么个鱼死网破?难道还要征集重兵,和中国人展开决战吗?”
“不,臣在中国和回来的路上,已经仔细想过,”他狰狞的笑着,语声冷酷的说道,“臣想到一个大胆的计划,请陛下钦准之后,方好施行。”
“是什么办法?”
“我想召集众多死士,秘密潜入中国,等候时机,刺杀咸丰!”
明治天皇吓得‘呃!’的打了个嗝儿,眼泪瞬间消失,“你说什么?”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这怎么行呢?激怒了中国人,我们就彻底完了!”
“不会的。”伊藤博文冷静的分析道,“臣已经仔细的想过,请容臣为陛下析之。如果说我们的计划不成功,则万事皆休,没有话说;若是一旦成功,就有三个可能,一个是咸丰皇帝死了,若是那样的话,大清国必定乱作一团,新君继位,收拾这一副烂摊子,没有三两年的时间断不能对我rì本构成威胁;第二个可能是咸丰没有死,但受伤很重,不能理政;我们就趁这个机会,集中兵力,把中国人从rì本本土赶出去!第三,咸丰受了伤,但并不严重,这便如同没有成功一样,结果也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所以臣想,我皇国君臣,朝堂上下,宁可站着死到最后一个人,也绝不卑躬屈膝的投降清朝,把这样大片的国土割让给他们,与亡国何异?”
明治并不为伊藤博文这种充满了煽动xìng的语言就在片刻之间做出决定,“此事太过重大,容……朕再想想。”
伊藤博文也不敢催促,只得点头,“伊藤君,那你以为,要派什么人去执行这样的任务?你心中可有人选?”
“这是我最觉得头疼的,首先说,要会中文,一句中国话都不会说,在大清如何生活?只怕刚刚踏足,就给对方识破了;第二,要有高强的武功,中国皇帝居住在紫禁城中,虽然我们可以知道他是在养心殿休息,但那里jǐng戒森严,绝不是能够随意进入的;第三,一旦事机不成,这些人都要有杀身成仁的勇气,万万不能有一个人被对方抓了活口,否则的话,就是天崩地坼的大祸了!”
听他说完,君臣两个暗暗思忖,最后一个要求反而是最简单的,中国人侵略rì本国土,不知道有多少民间志士心中恨透了中国人,但这些人多流于言语,不能付诸实施——在两国交战的战场上,这种所谓的武功几乎任何作用也起不到,反而还不及那些没有什么武功,但却受过专业的战斗训练的士兵好使,只能弃之不用。但若是以这些人担任死士,想来他们是绝对不会吝惜为祖国奉献自己的生命的。
第二个要求也不难办到,rì本国内也有为数众多的武功高手,例如当年在恭亲王府比武中刚柔流空手道武士山本刚玄、山本刚玄自然流空手道的小田久米,这还没有把这两处门派的尊长也计算在内,诸如长枝了井、高团诸、以及rì本国内唯一的七段,名为正岗初九的神道流会长——据说,他能够以手刀一举劈断十二根绑缚在一起的竹子。但这些人也用不上,因为他们都不会说中文。
经过认真的选择,终于给伊藤博文想到了一个人,他叫文chūn寺满,是rì本驻朝鲜大使馆的武官,师从rì本著名武术家高团诸,后来从军,以大佐军衔驻扎在朝鲜,学得一口非常流利的朝鲜语和汉语。不过仅仅他一个人是万万不足以成其事的,还要为他选择助手,接受最短时间内的特训,才能执行这一次的绝密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