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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节纲举目张

    第120节纲举目张

    五月十九日,皇帝将奕誴招到如意洲,兄弟君臣两个并军机处几个人在御前谈及创办海军之事,首先要谈及的,就是海军人员的组成。

    “奴才想,此事毋庸上劳圣虑。”文祥第一个说道,“自从咸丰九年之后,皇上锐意行以新政,旗人徙居之后,更使关外凭空而出百万丁户,若是从中寻得一些精干强壮之士,编旗入军,填补海军初建所成的人员亏空,一则可缓解旗下人家因不善耕种,而至衣食无着之苦,二来可以使朝廷多出数万兵员,可谓一举而多得。奴才这点小见识,请皇上体察。”

    “阎敬铭、许乃钊,你们以为文祥的话怎么样?”皇帝含笑问道,“还有老五,既然你已经接下了海军大臣的差事,总不好只是听他们说话,也拿出你的主张来嘛”

    “臣弟不敢。臣弟胸中无物,皇上早有所知,不如还是由皇上和列位大人拿出办法来,由臣弟去办——臣弟旁的没有,这份为皇上效劳的心思,自问却是不落人后的。”

    这番话说得不能说不得体,奈何皇帝心中有所定见,根本不理他这番推脱的奏答,摇头说道,“不行,朕今儿个一定要让着你说点什么出来。朕就不相信,领了差事有半个月了,你就一点打算也没有?”

    “这,皇上让臣弟怎么说呢?”奕誴自知躲不过去了,只好说道,“行军海上,和陆上不同,不提兵士会不会操舟之法,也不提能不能受得风波之苦,臣弟想,最起码都得选一些会凫水的人来充盈其间吧?若说水手却不会水,传扬出去,岂不是要给人家笑话?”

    奕誴为人粗豪,当年在京中的时候,多与贩夫走卒之辈往来,故而思考的角度和说话的方式总带着一股‘混不吝’的感觉,他说,“臣弟请教过别人,都说关外之地,水系纵横,行舟江河上的鱼人大有。但散居各地,不服王道久矣——这是在圣祖朝时,就有人上书过朝廷,请康熙爷决断过的,不过因为地旷人稀,难以梳理,而暂时作罢。臣弟想,若是将这些人组织起来,编入军中,未免难度太大,倒不如就在关内选拔一些行舟操船的汉家子弟,北上入军,壮大海疆。”

    “你这话说得很对,但朕想,只是从关内选择、捡拔会水面技巧的汉子出关去,充盈海军尚不够圆满——与其如此,倒不如从关内直接发遣百姓出关,一则充盈关外人口;二来也好收巩固东北之用;至于第三嘛,朕想,俄国人图谋我东北之地的贼心不死,总也要抢在俄国人的前面,将东北之地打造得固若金汤,方好断了俄国人的念想。”

    “臣弟附议。关外之地,乃我朝龙兴基业,绝对不能容外人插手。”

    皇帝真诚的笑了,“朕就说嘛,老五是个聪明人。这下见到颜色了吧?许乃钊,你说说,老五的话有没有道理?”

    “王爷的话,诚然是至理名言。但臣想,汉家百姓,重土思迁,祖宗坟茔,前任邱垅,均在关内,若说要将他们发遣到关外,只恐百姓心中不甘,而至有所怨怼之声。请皇上明察。”

    “笑话东北龙兴之地,当年为圣祖皇帝下令禁边之时,多有汉人越界出关,只为当地物产富有,可供一家人果腹之需,朝廷禁无可禁,也只有听之任之。怎么到了朕这里,想大开边禁,自由允许这些人出关,倒和朕说什么故土难离了?”

    “这,”许乃钊心想,汉人出关求生,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多是因为故乡有水旱灾荒,日子过不下去,才走上这样一条道路,一旦关内情况转好,无不回奔故里,又怎么能说不会有‘故土难离’之心呢?转念一想,回忆起一件旧事——这是咸丰十一年的时候,皇帝召见骆秉章、曾国藩、奕和左宗棠时说到的,在旗人徙居之后,就要开始对汉人动手了这样说来的话,当年旧事,就要印在今日了?

    “奕、左宗棠等办理旗务差事,总算差强人意,把京、外各省的闲散旗丁,发解出关,但就玉明所奏,人丁到达之后,多聚于盛京城内,根本不肯到城外镇甸居住,更不必提什么耕作之事。他派人打探一番,听那些发遣而来的旗人说,这不过是朝廷心血来潮的一番举动,等到皇上念及旗人的好处,一道诏旨,又会将他们请回关内。故而这等田间劳作之事,根本也是不必做的。否则,不但浪费了力气,更会在日后入关之后,荒芜了田土,还不如从开始就不做呢”

    他说了一番,脸上满是苦笑,“朕真是搞不懂,是朕的谕旨写得不清不楚,还是这些人白日做梦?意图还会回到京中,安享那任事不做,混吃等死的寄生虫般的日子?”

    “臣想,此事不劳皇上忧虑。先头之日,这些人多有侥幸之心,日子长了,眼见回转无门,家中生计无筹之下,也只好放下身段,自谋出路了。”

    “朕不是担心这个,就如你所说的,这些人吃不上饭,自然会放下身段,转而行以苦力。年年而下,也便成为了习惯。当年皇阿玛在世的时候,曾经和我说过,人这种动物,从来只有享不到的福分,而不会有吃不下的罪的用于这些人身上,再贴切、恰当也没有了”

    他说,“朕所挂念的,是另外一件事:东北新建三省,地广人稀,而人烟的缺失,也使朝廷的种种政令,完全起不到作用。远的不必提,只是说针对俄国人图谋之心,朝廷难道只能够在俄国人进攻之后,才会想办法施以补救之道吗?还是得靠关外有我大清铁骑驻守,才能断绝俄人的狼子野心。”

    “这一次在旅顺、库页岛等地布置海军,也具有同样的战略意义。若说只凭旗人充盈海军,一来根本不敷使用,二来,咱们这些旗下大爷,若说到军中能够发挥多大的作用,朕是不以为然的。”他从软座上站起来,在如意洲的正殿中来回踱着步子,“要想保家卫国,抗击外侮,还是得靠绿营兵士那样的汉人不可——这一次关外对俄国作战,固然有胜保、僧格林沁那般的国士无双,但更多的,不还是靠着朱洪章、胡大毛、林文察、张运兰、鲍超等一群的汉人忠贞之士,才得以建功的吗?”

    “所以朕说啊,移民关外,势在必行不但要迁移汉人出关,而且要大批量的迁移,朕想,用五年时间,使关外百姓总数超过一千万,才算将差仿佛。少于这个数字,关外三省的开发、建设、巩固边防等政务,提也不要提”

    众人无不骇然。一千万人?这不会太多一些了吗?况且说,这么多人涌出关外,吃饭的问题要如何解决?民事、治安又要如何料理、没有一个统筹的计划,是万万不能动手的

    阎敬铭第一个躬身奏答,“皇上所言,正是臣心中所想,但一千万人,数目过于巨大,这些人出关之后,生计何从,总要朝廷为他们事先想在前面,方好以政令之法,颁行全国,在这之前,还是请皇上缓决吧。”

    “朕知道,这只是朕的一个未来规划,距离正式实施,还有一段路要走。正如你说的那样,总不能让百姓出关之后,生计无着,到时候给人振臂一呼,而成乱民,就是天下大乱了。”

    “皇上圣明。”

    “但这件事也不能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而停止运作,朕不管你们怎么做,总之要拿出一个妥帖的办法来,就先从如何解决百姓出关之后生计的问题着手。这件事有了着落,朕就即刻降旨——在六月底之前,要拿出办法来。都明白了吗?”

    文祥一愣,他打着的盘算就是将这件事无休止的拖下去,一直到放得凉了,皇帝想不起来了,才是最好。不料皇帝要在六月底之前拿出办法了,这就是推车撞壁,无路可进了,“这,奴才想,一月之期,时限太短,请皇上再宽容几天吧?”

    “不行今天不过五月中旬,还有四十几天的时间呢,说什么时间太短?”皇帝忽然冷笑着说道,“还是你们根本就不想办这件差事,有意拖后处置?”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你最好不要敢。朕告诉你们,六月三十日之前拿不出办法来,朕就一个一个全部撤换了你们。就不相信,没有张屠户,就吃带毛猪?”

    听皇帝以罢相而威胁,文祥几个无言以对,心中更不敢有旁的胡乱想法,恭恭敬敬的跪倒行礼,碰头而出。

    “啐”皇帝轻啐了一口,“这些做老了官职的混账,成天就没有一个是心里想着国事,只知道为自己的利禄打算”

    “皇上,臣弟想,您也不必为一时未能尽臻圆满而恼怒。国事总是要一天一天来做,一件一件来做的嘛。”奕誴赔笑劝说道,“远的不说,只说臣弟当年奉旨出行,到欧洲列国去走一圈,所到之处,不论中外,热情之踊跃、迎请之端庄,都可见我大清国势日上,四海臣服之景。这还是几年之前,若是能够得皇上降旨,由臣弟再走一遭,不知道是如何荣光之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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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节知人之明

    第121节知人之明

    等到文祥几个出去,皇帝对奕誴展颜一笑,“这些人啊,做官做得久了,都学得一肚皮的油滑。对他们而言,没有不能办的差事,有的只是会不会得罪人,会不会给自己带来好名声的差事。凡是有的,就抢先踊跃;没有的,就避之唯恐不及。你说说,朝堂中都是这样一群人,朕就是有再大的胆识、再多的才学,又能如何?”

    “皇上,臣弟想,只要皇上能够不堕当初的志向,群臣自然也不敢懈怠。怕只怕,皇上有改弦更张之心,则上有好者,下必甚焉了。”

    皇帝笑着打量弟弟几眼,语带嘲弄的说道,“你和肃顺那个狗才一样,都语出成章了?”他说,“起来吧。这里只有你我兄弟两个,也不必效法庙堂之上,肃肃然如对大宾那一套了。”

    “臣弟不敢。”奕誴赔笑碰了个头,站了起来,“皇上,臣弟这个人,您是知道的,未领差事之前,乐得轻松自在,半月前领了海军差事,就开始一心想为皇上分忧了。但臣弟自问才疏学浅,只怕做坏了差事,到时候,臣弟一人获罪事小,耽误到皇上布置天下的大事,臣弟真怕担当不起啊。”

    “只要你肯用心办差,就是出了什么岔子,朕也不会怪你。”

    誴说,“皇上信重臣弟,臣弟自当竭力报效。但臣弟想,皇上总要给臣配几个又有能力、又有德行的帮办大臣,臣弟才好顺畅办差不是?”

    “有能力的人很多,有德行的人也很多。若说两者兼具的嘛,不是没有,但不多。沈葆桢可算一个;袁甲三嘛,勉强也算一个吧;再有就是在东北办理铁路差事的左宗棠,他这个人,恃才傲物,目无余子,要说办理海军之事,也可以成为一个帮手,但朕只是怕……”

    “他骄傲骄傲他的,臣弟和他只是僚属之谊,又不想和他做友朋论交。有什么打紧的?”

    皇帝为奕誴如此聪颖很觉得惊讶,望了他一眼,“嗯,既然你这样说,日后朕再下旨吧。沈葆桢不提,袁甲三还要办理和俄国人疆圉界址一事,等他做完了这份差事,让他直接到旅顺去;左宗棠,也等他忙过了铁路大工的差事,再到旅顺去。”

    和弟弟和颜悦色的说了几句,他的脸色逐渐转为严厉,“老五,海军建设,是未来十年之内我大清第一要务,把这份差事交给你,是要你在未来十年之内,持之以恒的将这份差事办好,办妥帖。不负朕仰望之情啊。”

    “请皇上放心,奴才要说别的不会,只有一颗向主之心,不落旁人之下。这一次办理海军事物,定当小心谨慎,为我大清海疆永固,尽臣弟绵薄之力。”

    “嗯,暂时就这样,左右你一时还不会离开,有什么事不明白的,和沈葆桢几个商议着办,再有不谐的,递牌子进来,一切有朕为你做主。”

    挥退了奕誴,皇帝又将沈葆桢招到御前,“军贵能战,而不是看外表的装饰,当年朕命曾国藩在天津练军,一切练兵之法,均由朕钦裁,施用样枪洋炮,新式战法演练,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地里说话,只当是在崽卖爷田不心疼般的瞎折腾。对朕他们或者还不敢说什么,对曾国藩,嘿朝野上下群起而攻之甚至祈隽藻也说过,‘以汉人文臣,而掌国家武备之力,非我朝之福也’的话,朕几乎当面啐他入关两百余年了,居然还要分什么汉人、满人?表面上看起来,他是在为国筹谋,实际上,不过是多有觊觎之心罢了——可见他也是熊赐履、赵申乔之流的假道学而已。”

    他停顿了片刻,忆及旧事,胸中一股烦躁之气舒缓不出般的长出了一口气,又再说道,“而最后的结果呢?五年之后,山东一战,全国人都见识到了西洋火器的强大威力。之后将新编绿营战法推行全国,如臂使指,再无阻碍。”

    这一段故事沈葆桢当然也是知道的,“臣当年履职地方,在任上听闻数万侵略我大清的列强军士,在安山湖边一举成擒,为我皇上神武之能欢喜雀跃之外,亦感我大清实在是有必要彻底整军备武,以为适宜未来之需。”

    “朕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海军建设之事,比之当年天津练兵,犹有过之。这不但是因为要耗费更多的银子,花费更多的时间,整训更多的兵士,还因为在很多人看来,若是想常保海圉无事,唯有多多修筑炮台,以拱卫疆土。但他们却没有想到,炮台建的再多,终究是死的,再说,我大清海岸绵长,又要建多少炮台,才能不给外地以可乘之机?与其花费大把的银子建筑那劳什子的炮台,朕宁可花钱,扩建海军。到时候,船行七海之上,犹若蛟龙出没,不等敌人来攻,我天朝的火炮就要君临敌国,施以打击了这不比那什么固守边圉的混账办法来的高明多多?”

    “皇上圣明。臣也以为,以攻代防才是上上之法。日后能够有一支海上蛟龙纵横七海间,则不论敌人来自何方,臣都有信心,将他们打得抱头鼠窜,狼狈而还”

    皇帝连连点头,“朕要的就是你这种勇于担当,而且有男儿豪情的忠贞之士。”他又说,“朕命奕誴做海军大臣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

    “是,臣已经捧读过五月初三日的上谕。”沈葆桢说,“惇王为人古道热肠,于皇上交派的差事操行妥帖,臣想,能够在惇王之下任职,定能……”

    “老五的差事是他的,你的责任是你的。不可混为一谈。”皇帝的话让沈葆桢一愣,“臣不明白。”

    “老五这个人,朕知道他,有热情,有冲劲。但对于任何事情,都没有什么耐心和耐性。朕只是怕一年半载之后,他生了倦政之心,于任上的公务胡乱处置,当时候,贻患后人啊”他用手一指沈葆桢,“所以说,他这个海军大臣,当一个坐纛的领班王大臣还没有什么,下面具体的操办事物,你、左宗棠、袁甲三等人要切实的负起责任来。”

    “皇上教诲,臣都记下了。”

    皇帝给身边的惊羽使了个眼色,女孩儿转身进去,一会儿又转了出来,手中捧着一个小小的,扁平狭长的匣子,上面加着铜锁,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这是给你的密匣。海军衙门中有事,就以此密匣,向朕奏陈,不论事情大小,只要你觉得有必要的,都可以秉笔而书。”

    皇帝交代几声,从惊羽手中拿过一把小巧的铜钥匙,递了过去,“这柄钥匙,你留一把,朕身边有一把。现在,就交给你吧。”

    沈葆桢听说过本朝大臣有密匣制度,不过这是只颁给皇帝最亲近的重臣的象征,他曾经在曾国藩的书房中见过一次,但内中是什么样子,却不知道,更加不知道如何才能得到这看起来并无奇特的匣子,如今皇帝竟然以密匣相赠,赶忙跪倒,高举双手,等待收受。

    等沈葆桢退出殿外,皇帝微皱眉头,闭目沉思,差事暂时算是铺陈下去了,选派的几个人,能不能使自己的政令彻底的得到发挥呢?奕誴不是很合适的海军大臣人选,他的能力不足以担得起这份重担,不过他比其他人强的地方在于能够善纳人言,特别是对于比他高明的人,如沈葆桢、袁甲三、左宗棠之流——只要他们在公事上确实能够展现出令他折服的能力——从来都是服膺的,从这样来说,奕誴做这个海军大臣,实在是比无学却刚愎的奕譞、有学又孚众望的奕来的合适。

    思及奕,皇帝无声的叹了口气,对自己这个弟弟,他真有点不知道如何料理了。凭他的才学和能力,入值军机处绰绰有余,偏偏正是因为这样,自己不敢放手使用——清朝虽不设宰相,但军机处首辅就是实际上的宰相,而相权过大,于君权的凌驾万民,也实在是个很讨厌的存在。

    只不过,启用老五为海军大臣,德才兼备的老六却弃之不用,这手足参商的痕迹也太明显了一点,本月的邸抄发布之后,那个叫杨维藩的御史不就上折子说什么‘先皇血胤,天家宗亲,焉有久弃而轻慢之理’的话了吗?若是继续让他消沉下去的话……?

    他睁开眼睛,正对上肃顺一双眼神闪烁的眸子,四目相对,他瑟缩了一下,“主子?”

    “你还在这里?”

    “主子没有吩咐,奴才担心主子还有什么吩咐,故而不敢就此离开。”

    “正好,你在也好。朕问你,如今军机处乏人矣,依你所见,增补何人入值为宜啊?”

    “用人之际,权柄操之于上,岂容奴才胡乱置辞?”

    “用人自然是有朕,荐才难道不也是你身为大臣的职衔吗?说来无妨”

    “那,奴才就大胆说一说。奴才想,若论及品行、才学,无有过于倭艮峰的,不过他为人僵化,用之教化学子,尚才勘其用,入值军机处,实在不宜;在他之下的嘛,就要数袁午桥,不过他这个人细行不谨,数月之前,为暗室欺心,臧否君父一事,给皇上发往黑龙江军前效力,这一次承办海军之事,皇上又不计前嫌的启用他,他亦当勤恳办差,以赎前衍,不做非分之想;所以,奴才想,他也是不适宜的。”

    皇帝大觉好奇,“如今你品评起旁的人来居然头头是道了,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经你门下的清客指点之后说出来的?”

    肃顺笑了,“奴才这点小见识,原也瞒不过皇上。这些话半是奴才心中所想,半是经人指点之后所得。”

    “嗯,你接着说,朕想听听,你这些日子都学会了多少?”皇帝用手一指,“说过了旁的人,再说说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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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节 自知之明

    第122节自知之明

    “袁甲三之下嘛,奴才想,京中能用之人便不算很多了。本来奴才想,周祖培、陈孚恩等人,都是久历朝章,政务纯熟,若是年轻几岁,或者可以蒙皇上捡拔,选在身边。但他们年纪太大,入值军机处,不大适宜。”肃顺摇头说道,“京外之人嘛,奴才想,这可入值人选,当以曾国藩为第一。只是他身在两江,公务繁忙,贸然调用,接任乏人,故而也是不可选的;再有一个,便是直隶总督骆秉章。他宦海多年,多有政绩,而且官身极好,遗爱于民,在奴才想来,骆秉章久历外务,经验丰富,非阎敬铭、赵光可比。若是能够选其入值军机处,当可为皇上施政之间,大有裨益。”

    “说过了别人,说说你自己吧。”

    “这?”肃顺憨笑几声,声音放得低了下去,“这,奴才这点识人之明,还是由府中清客指点所得。说说旁的人还行,说到自知之明嘛,奴才可是半点皆无了。”

    皇帝斜斜的睨着他,“不会吧?朕看你品评起旁的人来,说得头头是道的嘛怎么到自己这里,就哑巴了?不行,今儿个一定要你说”

    “呃”肃顺打了个顿,见无处躲避,只好说道,“那,奴才就说几句。若说学识,奴才不要说比皇上圣明如天有云泥之别,就是比诸翁同和,也是相去万里。奴才上一年请旨,退出军机处,也未尝不是有鉴于此——不瞒皇上,在许乃钊、文祥等道学君子丛中立身,奴才真是觉得苦不堪言。他们说一句,奴才总要费上半个时辰的时间,才能大约明白是什么意思。更不提提那些诗文之会了。人家都是用典浑然,奴才一句话也听不懂。奴才总是在想,或者人家在骂我呢?可我还在点头附和——这叫什么事嘛?”

    惊羽听得好玩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皇帝也为之莞尔,端起茶盏,拨弄着浮根,“你接着说,接着说。今儿只有你我君臣两个,有什么就说什么。”

    顺答应一声,又再说道,“皇上您说知道的,奴才府中有几名清客,这十余年下来,给奴才知道,汉人,特别是汉人的读书人,可真是不能得罪。奴才最爱听他们给讲一些前朝故事,偶尔也会看看前朝纲鉴,这种……”

    “你是想说史笔如铁吧?”

    “对,对。还是皇上圣明。”肃顺未必不知道这句话,故意迟滞,只是想等皇上说出来,“这史笔如铁四字,有时候想想,真觉得可怕,不管你是真的、假的,或者能够横行一时,但在后人看来,却是忠奸分明。好的就是好的,奸的就是奸的。”

    皇帝长长地出了口气,“难得啊,你能够悟道这一层。”他落地蹬靴而起,在如意洲中走了一圈,“朕本来只是想和你闲谈片刻,以派遣孤寂,倒想不到,能够从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可见是确实长进了——所以朕说,肃顺最大的缺点就是贪财,要是能够改正这个毛病……嘿”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嘉许之意,却是溢于言表。

    肃顺也觉得胸中美滋滋的,忽然又忆及正事,“皇上,您刚才说的,增补进军机处的事情?”

    “哦帝慨然点头,“你下去传朕口谕,选骆秉章交卸直隶总督差事,入京听用。他的遗缺,由陕甘总督张亮基接任,张亮基的差事嘛,由曾望颜以陕西巡抚兼任。另外,直隶的总督公务在张亮基履任之前,由藩司胡林翼暂时署理。”

    肃顺把旨意复述了一遍,转身欲走,又给他叫住了,“还有,命奕到热河陛见。”

    “喳。”

    旨意传下,众人立刻知道,骆秉章要入值军机处了,只是不知道让奕到行在陛见,所为何事。这样的事情自然没有人敢问,命军机章京写好旨意,捧到如意洲,皇帝点头之后,就即可明发了。

    办完了这件事,皇帝看看百宝阁上放着的自鸣钟,还不到…钟,脑筋一转,忽然又想起几个月前肃顺的一番奏答,一时间起了邪念,“传肃顺进来。”

    把肃顺招到御前,皇帝问道,“上一次你和朕说过的,成祥从江南办差回来之事?可都预备停当了吗?”

    “回主子的话,早就预备妥当了,不过碍于主子政务繁忙,奴才不敢进呈。”肃顺赔笑靠前一步,低声问道,“皇上,可是要奴才下去张罗一二?”

    “今儿个可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怎么来不及?如今正是五月中,昼长夜短,离用晚膳还有一会儿呢,奴才下去之后,用不到一两个时辰,就能够一切料理清楚,请主子放心。”

    “也好,那你下去准备吧。今儿个晚上,就在这如意洲中,由三位小师太伺候朕用晚膳。”

    “喳”肃顺答应一声,转身出殿而去。

    六福和惊羽站在一边,这君臣两个的说话听得清清楚楚,六福也就罢了,惊羽却在暗中撇撇好看的嘴巴。

    圆通、圆致两个小尼姑的事情瞒不过宫里人,皇后一直到了热河才知道有这么回事,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皇帝秉性风流,她是知道的,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把主意打到佛门弟子身上了?宫中这么多姐妹,还不够他折腾的吗?

    宣皇后侍寝的时候,也曾经婉转的劝过,奈何皇帝食髓知味,大感禁忌之美,于皇后的话半点也听不进去,要么就一味挠头憨笑,要么就顾左右而言它,皇后不好固劝,也只得罢了。上个月的时候,两个小尼姑先后有了身子,不宜伺候,这下可好,又要进宫来几个牛山濯濯的小尼姑了?

    惊羽偷偷看去,皇帝微张开嘴巴,满脸是痴迷的笑容,像个孩子也似,女子苦笑着上前几步,借着给他摩挲肩膀的机会说道,“皇上,不是奴才大胆,敢干预皇上的事情,只是,您若有兴,大可以宣召一位后宫中的女主子伺候,这样一夜之间……哎让奴才说什么好呢?您总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皇帝一开始没有听清楚,片刻之后缓过精神,细细琢磨惊羽话中涵义,也忍不住面上发烧,“嗯,朕知道的,朕知道,嘿嘿,嘿嘿”

    “每一次和您说,您都说知道、知道。事后总也不改。要是为此劳累得病了,奴才也心疼不是?”

    “那好吧,朕答应你,今天晚上只传一个小师太伺候还不行?”皇帝乞怜般的拱拱手,“嗯,最多两个,好不好?”

    惊羽给他逗得扑哧一笑,“怕了您啦”

    主从两个说说笑笑,不觉时间过得飞快,听门外有肃顺的声音响起,“奴才肃顺告进。”

    “进来吧。”

    肃顺答应一声,从外挑起门帘,低声说了一句,“进去啊”然后只见三个矮小的身子进到殿中,一字站立,取下头上戴着的头蓬,“皇上,您看?”

    皇帝长起身子,向下看过去,和当初在圆明园所见的圆通圆致二尼的服饰相同,但那种娇弱可爱,惹人怜惜的清纯味道,比之圆通姐妹,犹有过之。肃顺在一边说道,“还不跪下行礼?在府中教你们的规矩都忘记了吗?”

    三个尼姑盈盈跪倒,口中说道,“贫尼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这位是妙香,中间的是妙红,右边的是妙清。都是嘉兴湖畔雨玉庵中自幼落发的小尼。”

    皇帝的眼睛在三个小尼姑脸上,身上来回打转,一时间觉得有点后悔:不应该答应惊羽的条件,说什么只选两个?这让自己如何取舍?不过又一想,留下一个含苞待放的日后享用更好。思及今天晚上龙凤和鸣,鸳鸯枕上其乐融融,只觉下身铁硬,喉头发痒,“嗯,都不错,都不错。肃顺,你做得好差事”

    “奴才不敢。主子就是奴才的天,为求天宇明朗澄净,奴才付出一点小辛苦,又算得什么?”肃顺问道,“主子,那您看?今天晚上可是要三位小师傅伺候?”

    “不把……”皇帝的目光再一次在三个人身上扫过,贪婪的咽了口吐沫,“把妙清先带下去吧,今天晚上有这两位小师傅就好了。”随即吩咐一声,“六福,传膳。”

    晚膳在偏殿预备停当,肃顺伺候着皇帝入座,又将妙香、妙红两小尼安排坐在他左右,娇媚如花,笑语盈盈的陪着皇帝用晚膳,因为不知道两个人喜欢吃什么,特意命御膳房做了几样口味清淡的江南小菜,一边吃一边问,“怎么样,御膳房的伙食,可还用得惯吗?”

    “多谢皇上,……用得惯的。”

    皇帝知道,这两个小尼姑为如何在自己面前自谓紧张,不但是她们,当初的圆通、圆致两个,也是同样,“以后,你们在朕面前,就以姐妹相称好了。”他用手摘下妙红头上的僧帽,光洁如玉的头顶上,几颗戒疤清晰可见,“几时受戒的?可疼得哭了吗?”

    “我是十岁的时候经师傅施法受戒,妹妹是十一岁的时候。”妙红是三人中年纪最大的,今年十六岁,在肃顺府中一住数月,只是知道要伺候一位天下最尊贵的男子,师姐妹住在肃顺府中特意开辟出来的佛堂中,闲谈之际,也曾经领悟到一点什么,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却不知道,只怕是个年纪老迈,满脸粗鲁的男子,做乐户女子,**固然难免,但若是遭遇如此不幸,也实在是让人有明珠暗投之感了。

    今天正在府中呆着,肃顺派人来传,姐妹三个洗过澡,换过衣服,乘轿而来,到此方知,皇帝是个年纪尚轻,一团精神的俊逸男子,三女勉强放下心,按照在肃顺府中早已经学过多日的规矩言辞奏答,软玉温香的娇弱身子贴近皇帝身边,让他未饮佳酿,就有熏熏然之感了。

    皇帝极少喝酒,这一次有美女相陪,也忍不住要陶然举杯了,外面的天色大好,殿阁之中可以清晰的看见小尼姑脸上、耳畔的细细绒毛,在日影中发出金黄色的光线,他伸出手指,在小尼温热而饱满的唇瓣上划过,低头望着她不时眨动的睫毛,心中大乐,空出来的左手在妙香小尼的身上来回摩挲,时不时的在她珠圆玉润的耳边说几句风流话儿。

    这一次给成祥从江南选来的美人儿虽然都是门户人家出身,但终究还是含苞待放的处子,给他的话逗得喘气细细,遍体酥软,看那样子,连坐都要坐不住了。“妙红?你看,你这妹子可是美得紧啊”

    见妹妹独承恩宠,妙红难免嫉妒,但在肃顺府中学过规矩,万万不能、不敢口出尖酸刻薄之声,一旦惹到了皇帝,就有不测之祸因此说道,“皇上说的是,奴家的这个小妹子,是雨玉庵中第一流的人才呢”

    “哦?是吗?”皇帝轻笑着,“朕可是有福了,今天晚上就尝尝这第一流人才花蕊的的滋味”说完,狂荡的大笑起来。

    肃顺眼见船已入港,觉得差不多了,“皇上,容奴才告退。”

    “不,你先等一等。”他向六福一摆手,“带她们两个下去休息,今儿个晚上,在如意洲伺候。”六福答应着,领着两女下去沐浴更衣,不提。

    皇帝对肃顺说道,“这一次成祥的差事做得不错,总要给点什么赏赐嘛。你下去之后,传朕的口谕,赏成祥缎衣两袭、青素缎一匹、线绸一匹。”

    “是。”

    “另外,赴关外办理铁路大工事物之左宗棠,自本年三月出关以来,办理差事,屡有辛劳,赏他二等美纶三匹,童装二十袭,海豹皮一张、黄鹿皮一张、石斑鱼皮鞍一具、马攀胸一具、马镫两幅。”

    “……还有,朕看成祥倒是个有才学、有能力,又肯为朕效力的,让他到关外去一趟,以五品帮办大臣,协助左宗棠料理铁路大工之事,等到这件事办得妥帖了,朕再论功行赏。”

    “皇上圣明,成祥北上帮办正事,一来可以使其人增广见识,二来也可以多多和着同僚学习一番处事之道。皇上这番安排,实在是公私两便,不但成祥感于皇恩,用力报效,就是左宗棠,当也为能有人从旁协助,分轻担责,而起激昂之心,日后办差之时,必能兴起该员不落人后之情,如此一来,则铁路大工,定然能够赶在明年之前,彻底通行”

    “只盼着如你所说,就是最好啦。”

    打发肃顺离开,皇帝压抑不住胸中的yu火,正要进到暖阁,临幸二女,不料门外一声唱喏,“皇后娘娘驾到。”只好收住脚步,转回身来,“六福?”

    “奴才在。”

    皇帝在他耳边耳语几句,指一指暖阁,六福知趣的点点头,挑帘而入,径自安排去了。

    这一边,皇后由李莲英虚扶着,进到如意洲,轻笑着蹲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免了。你今天怎么想起来到朕这里来了?有事?”

    “这,倒是有一件事情。”皇后说,“大格格……”

    “啊可怜的娃儿,给关了两个月了吧?”皇帝为之苦笑,“罢了,六……”他只说了半句话,又很快收住,“李莲英,你到宗人府,传朕的旨意,灵慧公主受诫多日,料想也学会了教训。把她放出来吧。沐浴之后,着她到如意洲见驾。”

    李莲英碰头领旨,管自出宫不提,皇帝和皇后夫妻两个携手进到偏殿,隔着炕上的矮几,相对而坐,“皇上,臣妾这一次来,除了是为大格格的事情之外,还有一件事。”

    “是什么?”

    “就是那一对姐妹,两月天葵不至,臣妾传太医请脉,都有了身子,您?”

    圆通和圆致怀孕的事情皇帝也是知道的,闻言笑着问道,“怎么了?怀了朕的子嗣,就生下来呗,你是后宫之主,何必要和朕说?”

    “可,那姐妹两个还是出家人打扮,更不曾有任何封号,宫里的人都不知道如何料理、以何等品秩伺候差事呢?”

    “啊”这确实是他的疏忽了,自从过了年,在圆明园临幸二女之后,惑于佛门弟子的异样滋味,皇帝故意不让她们蓄发,仍自以出家人打扮,即便是夜来传召侍寝,亦一如从前,但这种事究竟不能长远,特别是在怀孕之后,更加不便。给皇后提醒,他也觉得有点事情不大对头,苦笑着点点头,“那好吧,准她们换上宫中服饰,以俗家女子进封嘉号,一个封通嫔、一个封致嫔好了。”

    皇后默默点头,把此事记在心中,口中叹息一声,又再说道,“皇上,臣妾有句话,请皇上恕罪之后,方可奏陈。”

    “你和朕的夫妻一体,谈什么罪不罪的?你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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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节再为枢臣

    第122节再为枢臣

    五月二十三日,奕从北京来到热河行在,数年之后,重回这令他肝肠寸断之地,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到宫门口递牌子请见,艳阳高照,往来司员川流不息,却纷纷对站立在宫门口的男子投来暧昧莫名的关注眼神。

    奕看在眼里,苦在心中:这一次皇帝突然宣召,福祸尚不可知,但在京中,却已经有了自己要再度为皇帝启用——特别是在宣骆秉章交卸直督才差事,入值庙堂的同时,也传自己觐见,这题中蕴含之意,就大勘玩味了。

    但奕却丝毫不敢有所庆幸,咸丰八年之后,自己办差、行事之间不可谓不小心谨慎,本来在办理旗务略见效果之后,帝心稍有回暖之意,不合出了自己和老七的福晋进宫去,为桂良之事向皇后求恳的一节,引得皇帝大怒,对内几乎以废后相惩,对外自然就更不堪提了。原本挽回一点的圣眷,一夜之间化作流水

    在这之后,就是漫长的闲居岁月,数载而下,奕年纪虽轻,但感觉胸中原本寄存的那一份昂扬之气,早就随风而去了。有时候想想,倒是应该和老五学学,以晓风残月,诗酒闲谈荒废一生的日子,也未必是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心中胡乱想着,远远的看见一行人缓步走近,到了近前分辨出来,正是文祥几个,“给王爷请安。”

    “不敢。博公请免礼。”奕带着微笑说道,“见过皇上了?”

    “见过了。刚才皇上还问你呢,奴才说,旨意到京,王爷动身前来,总要费上几天辰光。还说让皇上不必着急呢。正好,王爷就到了。”文祥笑着说道,“皇上正在召见骆儒斋呢,这一番奏答,没有一两个时辰是完不了的。王爷,请到直庐中说话吧?”

    “吁门老已经到了?”

    骆秉章比奕还要早到一天,以他久历封疆之身,入值中央,不外两途,或者加大学士衔,入阁拜相;或者就是入值军机处,对骆秉章而言,他自然是希望能够走第二条路,能够为人称呼一声‘中堂大人’也实在是所有有志进取之辈的最终梦想,但这样的事情,非臣下所能擅请,一切都要听上位者的使用而定。

    递过牌子,皇帝召见军机处之后,即刻传见,进殿跪倒,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君臣大礼,皇帝体恤老臣,命他起身走到一个适宜的位置,站立回话,“你来得很快啊,朕还以为,你总要过上一段时日才能交卸任上的差事,到行在陛见呢。”

    “皇上所言甚是。臣本来也是来不得如此之速的。不过自上一年冬天,皇上入关途中,和臣宣喻,要在平常时日中,将往来公事料理清楚,臣用心领会,回任之后,翻查典籍,见圣祖仁皇帝圣训中有,‘今日留一二事未理,明日即多一二事。若明日再务安闲,则后日愈多壅积’之语,于皇上训诫微臣之圣言成首尾呼应。臣感佩之外,更生谨凛之心。故而自本年开衙之日起,每日自我督促,不论如何疲累,总要将一日之中,省内往来公文,尽数料理清楚。如此数月而下,再无壅积公务,故而方能在接旨之后,即刻动身。”

    “这样很好。这样很好。”皇帝满意的点点头,“这一次宣你到行在陛见,是为军机处近来有乏人之感,朕着意选拔你充任其间,尽人臣辅佐之责。”

    骆秉章心中大喜但官场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矫情镇物的功夫,心中欢喜,面上半点不露,毕恭毕敬的轻打马蹄袖,跪倒行礼,“皇上托臣以腹心,臣岂敢不殚精竭虑,勉力报效?”

    “朕当年和你几次相见,但来去匆匆,你我君臣之间从来不曾有过长谈,料想于朕之为人,你也未必知道,这里不妨事先告诉你,也省得日后你出了什么差错,俯首领受国法的同时,心中责怪朕有不教而诛的苛政之行。”

    “臣不敢。”

    “朕知道你不敢。”他说,“朕要告诉你的是,朕从来不相信千载以来,传承而下的‘性本善’的那一套,更加不相信旁人口中之言。漂亮话谁不会说?与其听他们满口说着的什么忠悃上报的话,朕更愿意观其人之行。”

    骆秉章心中一动,他和曾国藩关系相当好,两个人常有书信往来,提及皇帝,曾国藩也婉转的向他说过,皇帝这个人很称厚道,而且有两个最大的好处,一个是能够善纳臣言,当初袁甲三的事情,就是很明显的例证;另外一个就是肯于、也敢于放权,户部的差事可谓是朝廷第一重地,管理户部的大臣从登基伊始的翁心存、肃顺、到后来的阎敬铭,再到现在的杜翰,都有着相当的权利,这并不代表他尽数交托,不闻不问,不过日常料理公务,都是由户部六堂一言而决的。若说到皇帝的缺点,也有两条,第一是贪财;第二是多疑。

    贪财也就罢了,唯有多疑一项,最让臣下头疼,这固然是古来英主的通病,但这却容易让臣下有无所适从之苦。因为你要是做得多了,难免为他认为是在揽权;做得少了,又会被人讥讽为尸位素餐,在曾国藩和自己往来的书信中提及,皇帝似乎天生了一副‘法家’弟子的心肠,从来对圣人流传而下的‘忠孝节义’那一套半点也不肯放在心上,他更喜欢的,似乎是以严刑峻法约束臣下,以收防微杜渐之效——从今天皇上和自己说的,也印证了这一点

    皇帝不知道骆秉章胡乱的想法,管自说道,“你任外务多年,政事上,特别是关碍到百姓福祉的事情上,料想比文祥他们更有旁观者清的立场,等你入值之后,望你能够破除情面,不吝赐教啊。”

    “臣不敢。臣在湘抚、直督任上多年,政务闲暇之时,亦曾与百姓士绅道左相聚,谈及皇上,百姓崇敬钦慕之心,情见乎词,一无虚假。皆言皇上登基以来,为百姓、天下多行善政,实乃上古圣君不可比;而文治之盛、武功之烈,更是超越一切先人……”

    皇帝扬声大笑,“过了,过了”他说,“骆秉章,你还是省掉这挖空心思拍朕马屁的话,还是把脑筋放在如何为政上,那才是不枉朕一番捡拔之恩的正人举措呢。”

    见过骆秉章,君臣长谈良久,皇帝又赏给他几天假,命他跪安而出,紧接着,传奕觐见。

    这兄弟两个有多日不见了,奕微微低着头,穿过避暑山庄内的殿阁琅琊,正在低头向前走,听前面有说话的声音,“老六?”

    奕一惊抬头,皇帝正站在不远处,向自己含笑注视着,他戴着一顶万丝生丝璎冠,穿蓝葛纱袍、青直地纱褂,腰间束一条金镶珠淉子线纽带,穿青缎凉里皂靴。高挑的身形站在如意洲殿前的空地上,正在向自己走来。

    奕一愣,赶忙跪倒下去,“臣弟,恭请皇上圣安。”

    “起来吧,你和朕有多久没有见过了?”

    “是,自本年元旦之日,臣弟随班祝暇,恭贺皇上……”

    “啊,朕想起来了。一晃有好几个月了呢。”皇帝说道,“一上午的时间,呆在殿中,和那些人说话,实在没有什么精神,走,和朕散散步,今儿个不论君臣,只说兄弟”

    他有如连珠炮一般的说话,让奕无以置一词,只好躬身行礼,跟在他身后,顺着如意洲的方向,向湖边走去。“最近这些天来,京中可还安好吗?”

    “以臣弟观之,京中一切如旧,百姓安居,市集兴旺,各司其业,一如往年,总是一派欣荣景象。”

    “那就好,那就好。”皇帝略有些踌躇着,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和他开口似的,“朕想了想,还是让你入值军机处。”他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将胸中之言坦诚相告,“臣弟不敢。臣弟当年所行之事……”

    “正因为你当年之事,你始终不曾忘怀,才要再给你这样一个机会——上一年朕出关北去,在前线军中,遇到一个叫胡大毛的,想来这个人你也知道吧?”

    不等他回答,他又说道,“连胡大毛这样目不识丁之辈,都懂得知耻近乎勇的古训,从当年事中吸取教训,转而以有用之身,为国出力,难道你和我同属天家血胤,受众多上书房师傅教诲多年,反而不及他了吗?”他摇手一笑,“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臣弟当年所犯,实在是大不敬的罪过,皇上不计前嫌,降恩开复,臣弟……臣弟实不知如何奏答……”

    皇帝回转身子,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声调缓慢的说道,“朕近来偶尔会想起旧事。便说桂良吧。难道就没有可恕之道?江宁铁路大工顺利完成,他也是从中出过力,立过功的,难道只为了数百万两银子的贪墨,就一定要杀他的头?”

    “皇上这话,请恕臣弟不敢苟同。桂良固然有功,但所得之功业,也是全在皇上锐意推行新政,在朝堂力排众议,将铁路新政交由桂良统筹施行之法。若说他有功,也不过是领皇上圣意如天,在江南之地构建铁路,间或杂以些许风雨之劳而已。”奕说道,“而桂良在任上所行,皆人臣不可为、不能为。偏偏桂良不但敢为,而且从无忌惮之心,阎敬铭到省之后,该员还上下勾结,意图蒙蔽天使。仅此一节,皇上将其明正典刑,就是他应得之咎”

    他说,“故而为我大清辅佐绵长计,为求肃刑名而清纲纪想,桂良不能不杀”

    “你能够这样想,诚然出乎朕的意料。”皇帝转过身,看着这个最有才华的弟弟,“老六,朕想了想,老五让朕打发到关外去,先行办理旅顺、库页岛等关碍、海岛防务之事,朝中不能没有人随同帮办。就由你在御前操持此事吧。总要和他同舟共济,将海军之事彻底而妥帖的经营起来,此事关系到我大清未来百数十年的安危祸福,你不可有丝毫大意。嗯?”

    “是。”

    “还有,老六,海军是一大盘棋局,不是一朝一日就能够见到成果的,办差的过程中,京、外一切针对乃至诋毁的奏折,都有朕为你和老五挡驾,但……”他摆摆手,制止了奕要出口谢恩的话,“但若是你们两个人不争气,最后把朕心血所寄弄得成了一锅浆糊,朕可饶不了你们。”

    “臣弟明白。”奕跪倒在湖边的石板地上,碰头答说,“臣弟定当和惇王将海军之事小心料理,上疏廑忧。”

    “和骆秉章一样,你也先休息几天,然后就到军机处入值吧。”

    君臣两个转身回到如意洲,奕跪安而去,皇帝坐在暖阁中有些发呆:前几天的时候,皇后到宫中来,对自己说,皇帝从今年元旦之后,连续征召佛门女弟子入宫伺候,上演天地一家春的好戏,已经开始引致朝野内外的物议纷扬,特别是又派人到江南选美,这一次又是选了几个庵中落发的小尼姑到行在来——这件在皇帝看来,不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却引起了兰妃的注意。

    她还没有狂妄到以为能够打消或者谏止皇帝妄行的地步,但所说出口的话,也不为无理:“若是京、外有人以此为机,搜罗女子贡献深宫为邀宠之道,百姓凭受惊扰之外,于皇上的圣德有玷,不能不未雨绸缪啊。”

    这番话经由皇后转奏,虽然和原话不符,但大约的意思他还是明白的,心中深以为然。诚然,要是上演前明正德皇帝南下那样的闹剧,百姓会如何评价自己?一时间对这三个由成祥搜罗来的小尼姑兴趣缺缺,只命宫中按月赏给米粮,就此置于一边,理都不理了。

    有时候思及这三个小尼的风流俊俏,难免心中来火,但想到皇后的话,又觉得不可因小失大,万一给外人知道了,如何看待自己?

    不想还好,想到这里,更觉yu火难忍,“传旨,着玉嫔、瑰嫔今晚在如意洲伺候。另外,传旨:着升平署在如意洲伺候。”

    不等六福出去传旨,他又加上一句,“算了,让其他人也一起来吧。”

    用过晚膳,皇后以下,各自整肃停当,大装见驾,皇帝展颜一笑,“今儿个传你们过来,是为你我夫妻说说话,聊聊天,趁着月色正好,朕带你们到一片云去看戏去。”

    云嫔就是当年天津的紫云姑娘、瑰嫔就是江宁秦淮河边的柳青青,入宫之后,奉为贵人,后来为杨贵人入宫之后,失却依靠,苦不堪言,二女感怀身世,又很怜惜她,便经常命人到杨贵人所居的长春宫中探望,照顾。后来给皇帝知道了,感于其情,晋嘉号为‘嫔’。

    皇帝宣召二女进宫,在最初的新鲜劲儿过去之后,久已不翻她们两个的牌子,这一次突然而至的旨意,而且看皇上的意思,竟是是要一马双跨的把戏了?云嫔和瑰嫔为有旁人分薄了皇帝的恩宠略感不满,但入宫多年,深知他的脾气,最是不能容这样后宫之内争风吃醋的情形出现,因此各自挤出一副笑脸,跪倒谢恩。

    一片云就是如意洲,临水而建的戏台,就在那里。但皇帝此一刻所临幸的地方,是在南岸,到得那里,恰是月上东山的时候,澄彻蟾光,映着一湖倒映柳丝的湖水,清幽极了。皇帝特意吩咐,不要看见一点灯光,于是太监分头赶到附近的屋子,传旨熄灯。自然,御前照明的大宫灯,也都一起熄灭。

    略略歇得一歇,肃顺带着升平署的总管太监安福,皇帝最宠爱的几个内廷供奉,如梅巧玲、朱莲芬、沈芷秋、孙彩珠、陈兰仙、杨明玉等,并嘉庆年间就在热河当过差,于今专教学生唱曲的老伶工钱思福、费瑞生、陈金崔等人,来向皇帝磕头请安,随即呈上戏折子,请求点戏。

    “今儿个听一出特别的,”皇帝转头旁顾,“《思凡》。你们听过吗?”

    二女遍笑,“《思凡》奴才漂泊江湖的时候倒是听过,但在这宫中,却不曾与闻?”

    “看看吧,很有意思的。”

    点过戏,后台开始忙碌起来,《思凡》原本是《孽海记》中的一折,后来单独分离出来,成为一本戏。而且,这出戏并非是一折,而是全本,这是因为戏文本身比较短,而且另有一个好处:这出戏可以看作是‘荤段子’,内中的小尼姑色空风情万种,荡人心魄,若是只唱一半,根本不足以让观者尽餍所欲,所以,只要点这出戏,从来都是从头唱到尾的。

    等了片刻,锣声一响,高踞宝座的皇帝,停止和嫔妃的说话,聚精会神的注视着戏台上,坐定了看台上,唱的是昆腔,不如乱弹那么热闹,也不如乱弹那么易解,但正在演着戏的那脚色,是梅巧玲,只见他身穿水田衣,手执拂尘,扮的是个小尼姑。脸上淡扫蛾眉,薄敷胭脂,眉梢眼角,做出无限春心荡漾的意思,当然是个不规矩的小尼姑。

    皇帝看得津津有味,皇后却大不以为然,嘴里只不断轻声叨念看:“罪孽,罪孽”而且常闭起眼来,只不过闭不多时,又舍不得不看,还是睁得大大地。

    这一出完了,皇帝放赏,梅巧玲随即到台下谢恩。接下来皇帝又点了一出戏:《夜奔》。今天晚上点的这两出戏都是非常见功夫的,所谓男怕夜奔,女怕思凡。

    扮演林冲的是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谭金福,一身簇新的行头,扎束得极其英俊,随着小锣笛子,一面唱,一面做身段,干净俐落,丝丝入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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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节心思灵动

    第123节心思灵动

    皇帝看得极高兴,戏完了,吩咐放赏,等他下台谢恩时,特意叫六福,把他领到面前来磕头。行礼之后问他,“叫什么?”

    “奴才谭金福,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十几岁的孩子,童音难免,却极懂规矩,行动之间大模大样,皇帝更加喜欢。听他的名字有点耳熟,心中一动,“谭金福?倒是和六福有点像呢你父亲叫什么?”

    “奴才的父亲上志下道。”

    “哦?小小的年纪,居然懂得忌讳?不简单啊”

    “奴才不敢,这都是托皇上洪福,奴才在家乡上过官办官学,识得几个字,也略懂圣人之言。”

    皇帝越发高兴起来,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来什么似的,“谭金福,这个名字可不怎么样,朕给你赐个名字吧,可好?”

    “尊者赐,不敢辞。奴才得蒙皇上宠赐嘉名,欢喜还欢喜不过来呢,如何不好?”

    “今后,你就叫鑫培吧,叫谭鑫培。如何?”

    肃顺不喜欢台上这咿咿啊啊响个不休的曲文,他也根本听不懂,眼睛胡乱的在皇帝和两位嫔妃脸上扫过,他看得出来,皇帝的心思未必在曲文上,耳朵听着,心神却不知道飞越到哪里去了

    他想了想,帝妃同坐,外臣不能靠近,只好另寻途径,给皇帝身边站立的六福使了个眼色,后者不着痕迹的点点头,找了个机会,从御座后绕了下来,“大哥,有事?”

    “我看皇上心思不整,近来宫中可是有事?”

    “没有啊。”六福说。

    “那,对了。今天晚上皇上怎么突然宣这两位主子伺候了?那天的雨玉庵三位小师太呢?”

    “哦这件事啊,大哥不知道,那天你刚才出去,皇后娘娘就来了……”

    听六福把帝后两个说的话重复一遍,肃顺立刻明白过来,皇上为未餍所欲而心思不整呢手托着腮帮想了想,这件事诚然难以料理,既要皇上满意,又不能过于得罪皇后娘娘,这两难处境,也正是要自己开动脑筋为君父谋划一番,“你等一会儿回去,今天也就罢了,明天……不,等一会儿你过去,就说我有事要面奏皇上,看看皇上怎么说。”

    六福笑了,“万岁爷还能怎么说?谁不知道大哥是皇上面前第一宠信之人,只要一说你有事,皇上一定夤夜宣召呗”

    肃顺想想,也自失笑,摆手说道,“快去吧,哥哥还等着听信儿呢”

    于是,六福又转了回去,走到皇帝身前,耳语了几句,皇帝一愣,这个时候肃顺有什么事要奏陈?向下看看,上明下暗,分辨不清他在哪里,只好点点头,“你下去问问他,有什么要紧的事一定这时候奏陈?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等到明天再说。”

    六福不用下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不敢说出实情,因为那样一来的话,肃顺结交内侍,打探宫闱细情的真相就曝光了——现在他正得圣眷,或者不会有什么事,日后一旦想起来,自己将帝后私下之言透露给外臣,就是死罪

    所以故意下去转了一圈,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才又回来,“皇上,奴才问过肃大人了,他说没有什么事,只是在下面瞻仰皇上玉色,略见不愉。他担心皇上有什么差遣,故而请见。”

    皇帝并未多想,反而心中大见其情,肃顺这个奴才果然会来事但一转念间,又改变了主意,“传他到偏殿等候,朕一会儿就过去。”

    六福自去传旨不提,皇帝也不理旁人诧异的眼神,管自长身而起,看那样子,像是要去方便,台上看得清楚,丝竹之声立刻消止,云嫔和瑰嫔不明所以,也跟着他站了起来,“皇上?”

    “哦,接着唱,不必停,朕去去就来。”说着话,迈开脚步,一溜烟的下了高台,步入后面的偏殿之中。

    殿中点起明亮的烛火,把周围映衬得一团明亮,肃顺正等在殿中,听见脚步声,未见其人,先跪倒下来,皇帝一脚踏入,倒是一愣,“能够听出朕的脚步声,你也算是第一个了——起来吧。”

    顺起身,跟在他身后进到殿中,看皇帝颓然而坐,面色沉静如水,站在他身边躬身说道,“主子,可是为皇后娘娘的话伤劳圣怀?”

    “嗯?”皇帝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肃顺也自知身漏了嘴,此事不宜遮掩,因为越遮掩越坏,事后皇帝追问起来,就是祸事。他在御前当差多年,知道皇帝的脾气是怎么样的,因此说道,“奴才是听六福所说的。”说着话跪倒,“奴才有结交内侍之罪,请皇上处置。”

    “算了。你既然都说了,还罚什么?”他叹息着慨然点头,“若是旁的人说这番话,朕只会以为她是在吃醋,但秀儿……她随朕最久,又秉性温和,断然不会出以如此言辞的。但正因为如此,朕不忍驳了她的意思。”

    在这偏殿之中枯坐片刻,肃顺已经想到了解决之道,闻言一笑,“皇上,奴才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让皇上满意。”

    “哦?什么办法?”

    “请皇上先恕了奴才的罪过,奴才才好开口。”

    “你少和朕来这一套,爱说不说。”

    肃顺不敢调皮,躬身奏答,“皇上,本来呢,奴才身为御前大臣,是不能怂恿主子私自出宫闲游的,但有这样一处关碍在,奴才便是给人骂做的引领主子微服而行的佞臣,也顾不得了。皇上您还记得咸丰二年,佳主子入宫之事吗?”

    皇帝一听就明白了,“这,怕是不行的吧?当初妞妞的事情,与今日情形不同,总是朕在你府里宠幸过她之后,才宣召入宫的,这一次却是反其道而行之。”

    “皇上只要一句话,把这三个小师太尽数贬出宫外,再找个由头接她们进宫去,不就行了吗?”

    皇帝真诚的笑了起来,“好奴才解君父之忧,舍君其谁哉不枉朕疼了你这一场。”他又问道,“那,把她们贬出宫外,还是暂时厝居你府?”

    “这,主子若是有意贵趾降贱地,奴才自然阖府增光,但皇上,请容奴才说一句,奴才府中小,怕是不得迎迓真龙;而下人多,口杂,奴才又怕走露风声,于圣德有玷。”

    “府邸小?那就换一间大的”皇帝高兴极了,开口就是赏赐,“把当年高士奇所居的宅邸赏给你这奴才,整理好了,朕就让妙红她们出宫去。”

    肃顺倒没有想到,今天晚上的一番奏答,能够换来这样一场傥来的富贵,“奴才叩谢皇上天恩”行礼之后,他又说道,“皇上,奴才想,不如将高府……”

    “肃府,什么高府?”

    “啊顺笑眯眯的碰了个头,又说道,“将奴才的府邸辟成两半,前院由奴才及府上人丁居用,后面大半,尽数围起,另开一门,日后皇上临幸,也好收不为人搅闹之乐,皇上以为如何?”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皇帝站起,临行又交代一声,“等日后府邸修葺好了,和朕说一声,朕亲自给你题写名额。也算是你为君父分忧的一番报偿吧”说罢,脚步不停,一路出殿去了。

    如意洲前的御座上,皇帝和刚才的神情截然不同,再不复一开始的神情黯淡,转而变得谈笑风生起来,时不时的回过头去,和云嫔、瑰嫔两个讲解戏文,有说有笑的样子,和刚才离座而去时简直判若两人。

    看丈夫如此兴致勃勃,二女亦自欢喜,等到月上中天,曲文唱罢,皇帝摆摆手,示意到此为止,在台上台下的跪送中,和两位嫔妃起驾还宫而去。

    “皇上,奴才看您心情极好,可是有什么喜事,能和奴才们说说的吗?”

    “哦,这可不行。”他微笑着,把云嫔揽在怀中,低头亲上她红嘟嘟的小嘴儿,痛吻了一番,又一把拉过羞得低垂臻首的瑰嫔,转头和她亲嘴儿。“这件事啊,可是朕的秘密,不能告诉你们的。”

    “什么嘛?又把人家挤开了”云嫔给他和瑰嫔挤在一边,不满的嘟起嘴巴,低声嘀咕着,一面解开身上的衣服,用脱得只剩下一件鹿鹤同春图案的小兜儿包裹下的两团粉腻摩挲着丈夫的胸膛,一面伸手向下,握住他早已经昂扬的坚挺,小手轻动,为他套弄起来。

    皇帝低头看看,嘻的笑了一下,松开瑰嫔的唇瓣,对云嫔说道,“云儿乖,朕先爱你青青妹子,等一会儿再来宠你,好啵?”

    “嗯~”云嫔哼唧着,在他怀里如扭股糖一般扭动着摇曳动人的腰肢,“奴才好久没有让皇上宠了,先要”

    “诶?”他不由自主的哼唧了一声,很是惊讶的样子,逗得两女扑哧一笑,云嫔推了他一把,“奴才和您开玩笑的,不过,等您爱过妹子,可还能再要奴才吗?”

    “好大胆的小妮子,居然敢瞧不起朕?”皇帝缓过一口气来,回头问瑰嫔,“她敢这样怀疑朕躬,你说,该当何罪?”

    “若是按大清律,该当打屁股,一百下。”瑰嫔凑趣的说道,“不过念在姐姐也是一片恋主之心,不如就让皇上今天晚上不宠幸她,以为惩戒吧。”

    皇帝给她的话逗得哈哈大笑,抱起衣冠不整的瑰嫔,给一边的云嫔使了个眼色,夫妻三个携手上床,同温醉人的**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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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节币制改革(1)

    第124节币制改革(1)

    奕、骆秉章入值军机处,便带来了一个问题:有谁来担任军机首辅?

    按照军机处的传统,先论品秩,品秩相同,再论资格——文祥以下,许乃钊、骆秉章等人虽都是京、外一品,但比较起奕这样先皇誊写入遗诏中的亲王爵衔,相去实不可以道里计。故而在当年,奕以刚过弱冠之年,入值军机处,便居于首辅之位,便是此意了。

    但这一次重入军机处,奕比之当年要老练成熟得多,加以有咸丰八年的一场丑事,萦绕不去,因此不管文祥如何分解,只是不听,“博公,若论爵衔,自然是本王为先,但若论及朝政熟稔,及往来公务,我距列位远矣。还是由您任首辅,我在一旁跟从料理,也就是了。”

    双方各执一词,谁也不能说服谁,最后没有办法,只好把官司打到御前,皇帝又气又笑,“不过一个首辅之位,就值得你们这么推来让去了吗?若是说先皇在日,朕不敢言。一切由首辅在御前奏答,旁的人不给皇上问道,不能越班陈词,在朕这一朝,又岂有这样的规矩?军机叫起,你们说说,又有哪一次是朕将话题只问首辅,而不问及旁人专司管部的大臣的?朕看你们真是糊涂到家了”

    “皇上教训的是,奴才等诚然糊涂,但军机首辅,朝野瞩目,若是仍旧由奴才担任,只恐百姓有蜚短流长之声。故而奴才想,还是应该由恭王担任首辅才是的。”

    皇帝正待答应,忽然又摇摇头,“不行老六才能虽称两全,但终于远离枢庭久矣,政事难免有碍手处,暂时还是由你做这首辅大臣,等过上一段时间,他渐次熟悉起来,朕再降旨。”

    文祥还要再劝,御座上的年轻人已经换了话题,“俄国财相伏龙科夫带员解送我大清的第一笔战争赔款三百二十六万七千一百两银子,已经从圣彼得堡启行,南下北京了——阎敬铭,你是管部的大臣,这一次俄国人押解而来的银子,可是和我天朝所用一同,以官宝银馃为计数的吗?”

    “据臣所知不是的。西洋各国,所用统筹用度之数的官银与我大清不同,英法两国多用各自货币,往来以英镑结算;美、西等国,皆使用鹰洋为结算货币,与我天朝,另有数额不等之比值。便以英镑为例,中英两国商贸往来,最称繁密,故而也多以英镑为结算单位。一英镑折换我大清白银,在四两七钱上下。而兑换美西等国的鹰洋,就要换到五两三五钱左右。而俄罗斯国,国人所用,名为卢布,分金银两色,金者与英镑略同;银者,大清关内殊为罕见,多是用于两国交界之地,商贸往来使用。”

    皇帝若有所思的听着,又问道,“比值呢?也是和英镑接近吗?”

    “是。”

    皇帝得意的一笑,“幸好,和俄国人商定战争配款的时候约定,这次赔偿给天朝的款项,尽数以英镑结算,否则的话,日后运到我朝,还要按照这种比值进行换算,弄不好的话,我们真正到手的钱,还没有那么多呢这还不必提再进行二次换算,成了劳民伤财的折腾人的把戏了”

    阎敬铭知道他不懂,只好给他解释几句,“皇上,这是不同的。”在户部任上数年,入职军机处以后,也是管部的大臣,后来又向身在北京的外国教习,通晓经济之法的人请教多时,阎敬铭在这方面,真可称是大清第一人了。特别是在咸丰七年之后,朝廷新开天津等三地口岸,和往来中华的外国人经营商贸之事,使得各省——特别是沿海各省的经济状况进入到飞速的增长期,但同时也带来一个问题。即各省分别请旨,开炉鼓铸的银圆、铜圆为数甚多,但出现了两处弊端:第一是鼓铸的数量很多,却品质不一,解送到部的官宝银子,总要折色;第二就是各省虽然能够使上缴国库的税银大量激增,但却引致银价大涨,到咸丰九年的时候,市面上一两本来应该兑换一千文铜钱的银子,增值到要一千六七百文铜钱才能换得。

    这样的情况,于富豪之家还没有什么,却苦了小民百姓,更不必提江南数省之中,与洋人交往日渐增加,折磅的亏累相当严重,以致辗转亏折,公私交困。这还不算,包括英国政府在内的西洋各国,纷纷提出要求,要中国政府施以行政手段,划一币制。而在这之后不久,任职新开三口通商衙门办事大臣的李鸿章给朝廷上了一份奏折,内中说,“……天津贸易日盛,市面银钱日紧,银号因之居奇,钱商转以射利,遇有大宗款项,以银易钱则钱贵;以钱易银则银贵,辗转亏折,公私交困。现在各省鼓铸银圆,诚恐钱商有意挑剔,未能畅行。若不设法变通,实不足以通商、惠工、便民。据天津银钱所总局道员李竟成、孙宝奇会同微臣等共同禀称,以该局每年进出银钱甚巨,拟筹五万两为成本,设立通惠官银钱号,将来天津机器局所铸银圆铜钱,随时向该号兑换往来,以利寰法而资周转。”

    “……臣查西洋等国,皆有国家银行主持钱法,商贾无从把持,立法未为不善,中国尚未创立银行,亦应随时随地斟酌调剂,臣等所请设立官银钱号,俾银圆可以通行,而市价亦有准则,于公款商务目前既多裨益,如果试行有效,将来即可为开设银行张本。”

    这份折子引起皇帝的高度重视,币制改革,到了这咸丰十二年,也似乎到了把它拿到案头上的时候了,不过他可不准备让李鸿章承担其事——他的贪名在外,若是把这样的责任给了他,不提他办的好不好,日后查出有贪墨之行,自己管是不管?因此灵机一动,把他打发到安庆任职知府,先远远的离开这里再说吧

    但他提议的钱法改革,乃至成立银行的主张,却是皇帝心头所系,这一次军机处叫起的时候,把它拿了出来,“朕想,这件事为英国等列洋之国逼迫不休,朝廷中也有人能够见识及此,想来也是该办之务,不过也不必急在一时。我大清从来没有过什么银行,官银号虽然也有,但只是京中四大祥等处,京外嘛,大多数是以民间资本成立起来的,”

    他说了几句,苦笑着摇摇头,“若是说旁的,朕还能指点一二,这经济之法,实在非所长也。阎敬铭,日后你要多多费些心力了。”

    “钱法关系我大清市民百业,臣敢不小心料理?”他说,“只是,臣才短智绌,恐有辜负圣望处,请皇上恕罪。”

    “这件事在我中华历史上还是第一次,朝廷上下都要秉持一颗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之心,不懂的地方,就把它拿出来,你我君臣共议;若实在不行的话,也是可以请教西洋方家之士嘛”皇帝用手一指奕,“老六,你不要闲着,此事进程,你也从旁过问一下,最起码,也可以增长见闻,为日后办差打下基础。”

    说过了这件事,皇帝又说道,“朕上一年东巡回京途中,有上谕颁行四海,今后这万寿节庆之事,以五年为一小庆,十年为一大庆之期。其余年份,皆不宜铺张扬厉,踵事增华。怎么……又会有人上折子,说应该普天同庆的话呢?”

    许乃钊立刻奏陈,“皇上这话,请恕臣不敢苟同。各省督抚上折子,也是应百姓所请,皇上不顾万千之重,北上领军,杨威域外,天朝百姓无不感念圣德。均以为我皇上神武英明,宜乎上大帝徽号。为皇上坚峻之后,臣下未敢再三谏请,但万寿之节,不宜缓从,也好向天下万邦,昭示我天朝蒸蒸日上之景。”

    “你这样说话,朕可不同意。数载而下,国事诚然有蒸蒸日上之情,但若是以此为休止,你我君臣安享容华,只怕用不到三年五载,又会随波逐流,回复旧观了。”

    他的话说的很隐晦,什么叫回复旧观?回复成何等旧观?虽然并未言明,但军机处的几个人都是朝中耆宿,前朝故事无不明晰,即便有那心中不以新政为宜的,也不能不承认,这十余年下来,比之道光一朝,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远的不用提,咸丰七年和咸丰十一年两次对外开战,大获全胜之外,使得列洋各国再不敢有半点轻视之心,参详道光年间办理夷物的耆英、琦善所留笔记记载,和英人交涉时,对方的那种狂妄和骄横,简直难以赘述,而到了咸丰朝,总署衙门上下从无所感,不得不叹息,时逢明主,不但是家国之幸,也是人臣之福呢

    听许乃钊以此建言,皇帝久久不能置一词,人主之荣,在他而言并不是很放在心中的,有着特殊经历的年轻天子,嘴上虽然不说,但心中多少有一些自得之意,如今听许乃钊这样说话,没奈何的叹了口气,“便是朕准了下面的人的奏请,如今距离六月初九不足半月,还能来得及吗?”

    “来得及的。”奕久未出言,这一会儿也忍不住了,“万民感念圣德,有心报效,臣弟等下去,即刻拟旨,用不到一旬之期,臣弟保证,就可以诸事妥贴,一如前年盛景。”

    “那,好吧。今年就热闹热闹。不过今后,可不行了啊。”

    币制改革一事在众人看来还没有什么,毕竟这也是实际存在的问题,但阎敬铭针对李鸿章奏折上的内容而提出的成立银行,暂时不通之处,请洋人帮助料理解决一事,在行文内阁的时候,引起了极大的反弹

    在知会内阁的公函中,阎敬铭提出,由户部拨银五百万两作为资本,开设公办第一家银行。银行业务的经办,可以向外国人请教。接着又列举了许多条银行的好处,朝臣中善于理财的除了阎敬铭,要数肃顺,倾身绌听,深感兴趣。“外国的银行,跟我们中国的银号、钱庄,看起来没有什么两样,都是俗语所说的,在‘铜钱眼里翻跟斗’,其实大不相同,收支出纳,别有法度。所以主事者是否得人,关系成败。”

    阎敬铭说到这里,略停一下,然后挥一挥手加重语气:“我们的银行不办则已,要办,就得要用洋人。拟说帖的克米隆,是上海汇丰银行的总经理,咸丰七年接手到现在。汇丰银行本来是赔钱的,经过此人极力整顿,生意蒸蒸日上,现在已成了上海外国银行的领袖,克米隆的声望亦远达东西洋各国。若能得他之助,我敢担保,我们的银行一定办得发达。”

    说完,请众人表示意见。礼王世铎看看肃顺问:“亭公,你看怎么样?”

    “我赞成。不过,第一,银行是外国人的叫法,我们不必强与相同,仍旧以称‘官银号’为宜。”

    “见得是”肃顺是皇上面前第一宠信的大臣,能够得到他的支持,于银行的建设和发展都是分外有利的。因此,阎敬铭赶紧接口,“户部既有‘官钱号’,不妨再设‘官银号’。这个名称改得好,于体制相符。”

    “第二,要办就我们自己办,何必用洋人?”

    “你不用洋人,人家却不相信你户部。”

    这脱口一答,真所谓语惊四座。世铎勃然变色,面容扭曲,“这叫什么话?”

    阎敬铭自知失言,赶紧又作解释。“这决不是人家看不起我们户部,因为在商言商,最要紧的是主事者的信用。我们的官银号设了起来,要跟各国通汇,譬如说,现在我们在伦敦要付一笔款子,需用甚急,照各国银行通汇的规矩,一个电报去,就会如数照付。如果我们官银号的司理,不为洋人所知,人家如何放心?用克米隆就是要利用他的声望信誉。”

    这一解释,总算能自圆其说,世铎微微颔首,表示领会。肃顺本来怕他二人意见不合,将此一桩好事打翻,如今见此光景,才算放心。“兹事体大,一时也无法细谈,既然亭公赞成,那么,这件事就交户部议奏。各位看,这样子办,使得使不得?”

    等了片刻,见无人答声,世铎点点头,“那,就请继园老兄多多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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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节币制改革(2)

    第125节币制改革(2)

    成立银行,改行币法两件大事同时操办,让杜翰忙个不停,若只是忙碌也就罢了,偏偏热河内外,朝野上下对这样的事情都是一副冷眼旁观的态势,除了阎敬铭那里,根本得不到半点助力,每件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就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了:难道是他们有意如此?还是根本不把皇上的旨意放想心上?

    和阎敬铭说上几声,后者想了想,立刻明白过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不过是为了害怕日后银行建好,断了他们的进项,因此故意站干岸,心中只盼着官银号建不下去才好呢”

    “这是为什么?”

    阎敬铭苦笑摇头,杜翰是承父荫,给皇上简拔而起,任职户部尚书的,这父子两个都不是坏人,但糟糕在书读得太多,满脑子圣人之学,礼仪教化,于度支之法,半懂不懂,“还不是京中四大祥官钱号,怕没了生意呗。”

    “啊”杜翰明白了。京中四大祥分别是指:澄圆祥、懋德祥、大利祥和发致祥。自从山西的名为日升昌票号初起通兑业务以来,天下多有继进之辈,一些诸如云贵川等省解送到京的税款银子,也多有经由四大祥在当地的分号,转为解部的,这一方面是解决了大笔银子上路时候的不安全隐患,另外一方面,某省有宰馑之年,朝廷也会通过四大祥在当地的分号,就近拨款,以为赈济之用。当然,不论是解部还是支取,都要收取一定的费用的,这笔钱叫汇费,也叫汇水。

    汇水并无定额,是根据三个因素计算出来的:第一,路途的远近,远则贵,近则廉。第二,银根的松紧,大致由小地方汇到大地方来得便宜,由大地方汇到小地方来得贵,因为地方大则银根松,地方小则银根紧,如某处缺乏现金,而有待兑的汇票,则此时有客户交汇,正好济急,反有倒过来贴补客户汇费的。从道光年间以下,这四大祥只是靠收取汇水的费用,就足足的发了一笔横财

    除了公事之外,还有私事,试举一例:朝廷开捐纳之门,有那富而求贵的百姓人家,捐赀国用,谋上一官半职,道路有两条,一是在省内的藩司衙门把银子交上,等待吏部的牌照到手,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第二是在京中办理,手续是同样的,不过分别是把钱直接汇入四大祥的户头,等候发给牌照。

    不过在京中办理这样的业务,有一个很大的好处。就在于能够托请钱号的人出面,解决一些吏部的花样,若是只想混一个祖上增光的名头,自然也就罢了;若是真想日后指省分发,挂牌实授的话,就非得和这些人打交道不可(这一节不是文中重点,略去),自然的,这样的人多了,四大祥的生意也就日渐红火起来。

    在京中,四大祥广结朝臣,特别是那些户部、兵部、工部、礼部的司员、胥吏,更是他们认真交往的对象,这些人的品级或者低下,做的事也不过写写算算,但所经手的国家正用银钱,每日都要以十万两计算,更加值得重视的是,朝廷固然有六部之设,但一切庶务,都是由这些操行杂差的部员把持,堂上高官所要做的,只是按图画押、判行而已。

    不过从咸丰登基之后,这种靠着朝廷过生活的日子便日渐萎缩,原因首先是政事改革,将以往通过捐赀为进身之阶的道路全部堵死,少了一份进项;另外一项令四大祥如丧考妣的,就是新君登基之后,于朝廷踵事增华,修建园林之举并不热衷,又少了一笔财源,幸好还有陵工这一特大的利薮之事,可以聊慰饥渴,但比诸先皇在日,却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这一次朝廷议行银行,更是让人又惊讶又害怕,一旦银行建成,则像四大祥这样的钱号,就只剩下倒闭关门一条路可以走了。因此自从诏旨颁行,四大祥动员关系,开始扯后腿——明着来他们是不敢的,不过说动户部司员,每天出工不出力,想办法将这件事拖凉了,总是可以做到的吧?

    阎敬铭虽然有革弊兴利的勇气,但银行之事,关系甚大,旁的人不用说,只是朝中的礼王、肃王、郑王、怡王、恭王等数家王爷,肃顺、赛尚阿等宗室亲贵大臣,都是在四大祥中各有一份干股的,一旦断了这些人的财源,于皇帝他们还未必敢怎么样,但对自己,怕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因是之故,轻易不敢在皇上面前进言,这件事也便拖延了下来。

    杜翰听阎敬铭言及,苦笑了一笑,“事不宜迟。”他说:“丹翁,皇上还等着奏议呢,在户部会议,总要有了结果,好早早出奏,这件事,最好能趁今天大家都在这,把它确定下来,放能定局啊。”

    “这件事啊,崇公,你怎么说?”

    崇公是指崇绮。他是赛尚阿的儿子,字文山。赛尚阿倒霉了好几年,后来皇上念及他是朝中蒙古亲贵中仅存的耆老,重新启用,家门新光。又托肃顺在皇上面前几次提起,当上了户部满员尚书。

    崇绮也是讲理学的,闻言很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此事,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阎敬铭大为不悦。这是仿照西洋行之有效的成法,即令制度与中土不同,或事有扦格,亦不致到荒唐的程度,何以谓之为匪夷所思?心里在想:“讲理学,或者《朱子大全》不能象你背得那么滚瓜烂熟,讲到理财,难道我阎敬铭,倒不如你这个蒙古人?”

    心里这样,脸色便有些难看了。“文山,”他问,“倒要请教,怎么是匪夷所思?”

    “用洋人来管我们的银子,这不是开门揖盗?”

    “用洋人不过是用这个洋人在各国之间的信用,让他来替我们打开局面。户部仍有监督之权,如何说是开门揖盗?更与管银子何关?”

    “怎么没有关系?”崇绮的声音既高且急,“请洋人来当司理,银子由他管,钞票由他发,拿几张不值钱的花纸,换走我白花花的库银,乌乎可?”

    阎敬铭一听这话,啼笑皆非,忍气解释:“文山,银子在库里,他怎么换得走?”

    “这个库,不是咱们户部的银库,是他银行里的库。东江米巷你总经过,不见他们的银行,洋兵把门,银子进出,谁也不准干预。你能保他不盗我们的库银?”

    “那是人家外国银行。”左侍郎孙治经忍不住插嘴:“户部的官银号,何能会洋兵把门?”

    “你要用洋人,就保不定他不派洋兵,倘或拦住他不准用,岂不又别生交涉?”

    这简直是不可理喻了阎敬铭乱眨着大小眼,与孙治经相顾无语。旁人深怕崇缔还要抬杠,搞成僵局,便顾而言他地,将这件事扯开不谈。

    “丹翁”崇绮却还不肯罢休,凛然表示:“这件事万不可行。我不与议,亦不具奏,倘或朝廷竟行此莠政,我就只好挂冠了。”

    为这样的新政,竟是以去就力争,真所谓愚不可及。阎敬铭又惊又怒,同时痛悔不已,自己怎么就听信了肃顺话,选了这样一个不明事理的人来掣自己的肘,夫复何言?“唉”他长叹一声:“罢了”

    一场没结果,崇绮兀自不肯善罢,他是真的相信,用了洋人,户部银库里白花花的银子,会源源流向外洋。所以出了衙门,回家一转,抄了些文件,一直到恭亲王的府邸去求见王爷。

    “六爷”一见了面,崇绮就说:“我今天要跟六爷来请教,当年跟英国人开衅,究竟是为了什么?”

    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奕大为不解,“文山,”他摆一摆手,“有话你坐下来说。为什么?气得这个样子?”

    “汉奸猖獗,何得不气?”

    “汉奸?”奕更为诧异,“你是骂谁?”

    “李少荃、阎丹初全是汉奸。六爷,您可不能受他们的愚”崇绮大声说道:“洋人不怀好意,觊觎我中土白银,蓄意已非一日。道光二十年跟英国开仗,是为了什么?就为的是纹银外流。”接着,他从靴筒里掏出一叠纸,先念一段道光九年十二月的上谕:“朕闻外夷洋钱,有大髻、小髻、蓬头、蝙蝠、双柱、马剑诸名,在内地行使,不以买货,专以买银;暗中消耗,每一文抵换内地纹银,计折耗二三分。自闽、广、江西、浙江、江苏渐至黄河以南各省,洋钱盛行。凡完纳钱粮及商贾交易,无一不用洋钱。番舶以贩货为名,专带洋钱至各省海口,收买纹银,致内地银两日少,洋钱日多。近年银价日昂,未必不由于此。”

    喘吁吁的念了一通,他说,“六爷,你再听,这道奏疏,是道光十八年闰四月,鸿胪寺正卿黄爵滋所上。请七爷听听他怎么说?”接下去念的一段,又是有关纹银外流的:“窃见近年银价递增,每银一两,易制钱一千六百有零,非耗银于内地,实漏银于外夷也。盖自鸦片流入我国,我仁宗睿皇帝知其必有害也,特设明禁,听当时臣工亦不料其流毒到于此极”

    “……流毒何谓?就是‘以外洋之腐秽,潜耗内地银两’”

    崇绮接着再念黄爵滋所奏,道光初年鸦片走私入口,纹银走私出口的数目:“粤省奸商,勾通巡海兵弁,用扒龙、快蟹等船,运银出洋,运烟入口。故自道光三年至十一年,岁漏银一千七八百万两;自十一年至十四年,岁漏银二千余万两;自十四年至今,漏至三千余万两之多,此外福建、浙江、山东、天津各海口,合之亦数千万两。以中国有用之财,填海外无穷之壑,易此害人之物,渐成病国之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臣不知伊于胡底?”

    “听家父告诉我,当时成皇帝谈到黄爵滋这道奏疏,悚然动容。纹银流入外洋,不知伊于胡底,因而宸衷独断,不惜与洋人一战,以求塞此病国害民的漏卮如今户部设立官银号,使洋人司理其事,岂不是求他将纹银流入外洋。六爷是宣宗成皇帝的爱子,何忍出此?”说着,两行眼泪,滚滚而下。

    这一下搞得奕既困扰又不安,“文山,文山”他惶惑地连声喊着,“何用如此,何用如此”

    因为这样的态度,奕不得不向皇上进辞,认为当下尚未到筹备建设银行之日,而朝臣多有不以为然之声,还是请皇上降旨,银行之事,宜乎缓办才是的。

    皇帝皱着眉,听他说完,冷笑几声,“为一个下三滥而又全然不通的狗才的话,就要将朕整顿钱法币制的圣意收回?那以后朕什么都不要做,天下大事都交给这些不通之人好了”说完立刻高声呼喝,“六福?”

    “奴才在。”六福从殿外闪身进来,就着门廊跪倒。

    “传肃顺、崇绮,到烟波致爽殿”

    六福转身下去,皇帝冷笑摆手,“都起来,起来说话。”他说,“你们当朕不知道吗?改了钱法,自然也就断了朝中很多人的财源。是不是?所以数日而下,政务全无尺寸之进别和朕打什么马虎眼亏你们一个是朝野尽知的果敢之辈,一个是朕的血亲兄弟,畏于同僚、惧于清议?朕真替你们脸红建立银行的事,你们不必管了,朕再选派能员料理。”

    外面有脚步声响起,是肃顺、崇绮到了,皇帝看阎敬铭昂起头来,似乎要有所陈奏,他先一摆手,“你不必说话朕现在还有正经事要办,懒得理你”

    让两个人进殿,皇帝冷笑几声,“崇绮,你很有古大臣之风嘛?为银行成立一事,不惜以去留相争,嗯?”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以为,求诸列洋各国,无异与虎谋皮。洋人秉性贪婪,谋我之心不死,这在先皇年间,是有过先例的。”

    “呸你别不要脸了。还真当朕是在夸你吗?”皇帝刻薄的斥骂,“你以为朕离了你家父子,就处置不来国事了吗?笑话什么匪夷所思?还‘流毒’?朕容留你在朝堂,就是最大的流毒说别人是什么汉奸?你倒不是汉奸,你是狗都不吃的王八蛋”

    皇帝口不择言,一顿臭骂,犹如泼妇骂街一般,崇绮委屈到了极点,又丝毫不敢还嘴,碰头有如捣蒜,一个劲的说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你不是以去留相争吗?朕满足你的愿望,你滚出去,朕免了你一切差事,今后少在朝堂之上丢人现眼,连带着你阿玛也跟着出丑”

    崇绮一句话也不敢说,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皇帝余怒未息的瞪着肃顺,“看你给朕推荐的这好大臣,连你在内,都是一群混账”

    肃顺同样是苦不堪言,皇帝的怒气来得非常猛烈,即便以他的帝眷,也是不敢做仗马之鸣的,学着崇绮的样子,碰头不止,口称有罪。“你从今天起,入驻户部,和阎敬铭、奕一起办理银行筹建和钱法改制一事,再要是敢如同崇绮那般胡言乱道,他就是榜样。”

    皇帝为此事大发脾气,吓得肃顺不敢稍停,从御前退值出来,已经是暮色苍茫,各自散归府第。

    肃顺这天本有数个饭局,因为预知会议会开得很长,所以早就一律辞谢。回府途中,心血来潮,就在轿前吩咐材官,拿名帖请阎敬铭和骆秉章到府中来便酌,又特地叮嘱,请客时要说明,并无他客在座。

    不久,二人应约而至。见了面彼此欣然,一个固然有话要说,一个也正有话要问,可以把杯倾谈,极其融洽。要谈要问的,正就是设立官银号之事。在阎敬铭面前,肃顺不敢说没有把握的外行话,而是说了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理财心得。特别是针对钱谷税厘方面进多出少,病民肥己的积弊,提到阎敬铭当年上书‘减平’方面的好处,更显得用银行构建却有实益,令阎敬铭也大为心感。

    划一减平是阎敬铭所倡议。咸丰七年的时候,户部奉旨预为筹划军饷,阎敬铭和肃顺亲自主持会议,殚思竭虑,拟成开源节流之策各十二条。节流的第一策,各省减平,必须划一。嘉庆年间,为平川楚教乱,军需支出浩繁,得设法弥补部库收支不足之数,于是陕西巡抚毕沅始创‘减平’之议。减平就是减低银子的成色,表面银数不减,暗中却已减少支出,估计每年各省由减平所节余的银数,约计有七十四万两,规定应解户部。但是行之既久,利未见而弊丛生,就因为减平的标准不一,易于弊混。

    “现在各省支发兵饷,多按减平发给,每两银子,有的扣三分六厘三,有的扣四分九厘三,有的扣四分。当年由你那里议定,一律扣四分,划一是划一了,丹初,你知道不知道,各省是不是实力奉行呢?”骆秉章接着说,“老实奉告,就我直隶各处,亦未见得能够划一。”

    “贵省如此,他省可想而知。其实‘减平’之说,自欺欺人,毫无意思,不过积重难返,骤难革除而已。”

    “是”骆秉章说,“其实应革的弊病又岂仅减平一项?我记得大疏中还有两句话:‘他如各省之洋银折合纹银,银价折合钱价,亦漫无定章,徒使中饱。而漫无定章者,无非币制太乱,有银子、有银洋,银子有各种成色,洋钱亦不止墨西哥鹰洋一种,很难有确切不移的定章。丹初,要讲划一,有个根本而容易的办法,就是发钞票完粮纳税,收一两就是一两,公款出纳,有一两就是一两,请问从那里去蒙混,从那里去中饱?”

    阎敬铭听到这里,拍案称赏。“斋公”他说,“这件事一定要办成了它这是千秋的大事业。收粮的‘淋尖、、踢斛’一时无法革除,收银子的‘火耗、平余’,从今以后可以一扫而除。快何如之?”

    “丹初”肃顺在一边说,“这话你只好摆在心里。”

    “为什么?”

    “革弊必遭人之忌。我们只谈兴利好了”

    “啊,啊雨亭兄见事真相”

    于是,约定后日在户部集议以后,欢然分手。肃顺高兴,阎敬铭更高兴,既有肃顺的全力支持,又有奕的力赞其成,何况这件事不比造铁路那样,牵涉广泛,看起来此议必可见诸实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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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节属国之事

    第126节属国之事

    皇帝不懂这种经济之法,也不去太多的操心过问,这件事有肃顺、阎敬铭、奕等人共同操持,料无大碍,即便出了什么岔子,也不打紧——六月初九将至,又是一年一次的万寿节庆了。

    早上起来,由冠袍带履四执事太监伺候着换上绒草面生丝缨苍龙教子正珠珠顶冠,穿酱色直地纳纱金龙袍,石青直地纳纱金龙褂,束白汉玉四块瓦马尾铖带,穿青缎凉里皂靴,至奉贤殿、大高殿行礼,至孝全成皇后御容前拈香行礼,回烟波致爽用早膳毕,至淡泊敬诚殿受贺,递如意。然后皇帝赐宴,这都是一些惯常之事,也不必细说。

    虽然是三大节之首的万寿节,但国事却不会有片刻迟滞,君臣同席,用过午膳之后,军机处照常叫起,“上几个月的时候,英国造船厂到我中华之地,为承建艨艟炮舰一事,与文祥几个多有磋商,朕后来认真看过总署衙门报上来奏折,特别是沈葆桢所上的,为求广开门路,吸纳有识,于不通处请教西洋之外,其他巡海炮舰,皆应有天朝自产的奏折,深以为然。铁甲舰之类的大型舰船,以我朝现在所有的能力,恐怕力有不逮,但小一点的呢?难道我们也造不出来吗?”

    “所以朕想,安庆造船厂那边,趁着这一次筹建海军的机会,分别建造我天朝自己的水面舰只——这样的事情,不要怕花钱,你们总不会以为,只有六艘铁甲舰,就能够完全起到拱卫海疆的作用了吧?”他说着话,一指御案上厚厚的一摞笺纸,用手拍了拍,发出砰砰的声响,“这是朕这几月以来,苦心描绘的舰船图本,老六?”

    “臣弟在。”

    “过几天你走一趟安庆,把这些图本也带过去,看看能不能有实际操作的可能。若是有的话,就由你牵头,在安庆府和两江那边和曾国藩认真商议一下,把具体的花用钱款数额做出来,朕看一看再说。”

    奕自然是奉命唯谨。文祥在一边赔笑答说,“皇上圣明如天,奴才钦服。这等事情,奴才等不及为君父分忧,反要皇上为国事、军制事操劳……实在让奴才等汗颜无地。”

    皇帝无奈苦笑,很多事是不能和他们讲解明白的,他本人所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但一些很有前瞻性和启发性的建议,于海军肇建这样的大事,最起码是可以少走一点弯路了,“你们会的,朕未必熟稔,朕懂的,也非尔等所能知。总之是各自有各自的长处,就不必存什么愧疚之心了。”

    祥答应着,又问道,“皇上,除安庆府所有造船厂之外,沿海各省纷纷上章,请求在治下寻人地相宜之所,筹建机器局、造船厂,招募西洋专才,汇聚省内俊秀,壮大充实海军建设,奴才等以为,此事,宜乎俯准所请。请皇上早定。”

    “此事不准。”皇帝摇头,“最起码,现在不准。”他说,“海军建设固然重要,但更加重要的是,朝廷上下,要能够有一套完整而有效的管理机构,两路并行,方能解决日后造船厂、兵火工厂遍地开花而良莠不齐的景观,没有这样的机制,仓促上马的一些大工程,无端成为中外那些混账行子的贪利渊薮——到时候,即便能够查账查出来,终究还是给他们造成了无可挽回的损失——这种事情,朕是不做的。”

    骆秉章在下面跪着,心中苦笑:这一次算是真真正正的见识到皇帝的一副法家心肠了

    “奴才启奏皇上,朝鲜国国主哲宗承嗣之事,身在京中的倭大人派员随同朝鲜使臣来到行在,为新任国主李熙上表求准,请我大清宗主之国降恩册封。”

    “行啦,这件事朕知道,李熙嘛,朕虽然没有见过,但能够得朝鲜朝野认同,更能够得金氏一族首肯,人才还是难得的。不过,十二岁的孩子,尚未能亲政,总要有人在旁辅佐料理,朝鲜人在这件事上,是怎么决断的?”

    “此事,奴才不知。朝鲜来使所呈递上的文书之中,亦未曾提及。”

    “朝鲜是我大清的属国,总要帮衬一下,等到李熙成年之后,再将大权转移嘛。”皇帝不怀好意的笑着,“你们说呢?”

    奕心中一惊,皇帝的话固然隐晦,但内中之意还是很明确的,朝鲜一直以来都是中国的属国,而对前明、对大清的态度却皆然不同,努尔哈赤龙兴关外的时候,朝鲜始终不肯低头归顺,最后派重兵征剿,方始竣事。但在大清入关立国之后,朝鲜与大清的关系,始终保持在一个不冷不热的位置上,每一年自然也会派使者来华行礼仪之事,但若说有什么恭敬之意,只怕是不确的。而皇帝的话,很显然是在把主意打到了朝鲜的头上,只是不知道,他准备怎么做呢?(注1)

    皇帝笑眯眯的说道,“朕知道,李熙之父名叫李昰应,少年有才,人物俊秀,儿子做了国主,他这个做父亲的,又当如何?难道朝鲜要出现太上皇吗?此事,李熙年纪还小,朝鲜属国,多是一些不读书、不懂史的蠢材,一旦主系旁落,岂不是伤了朝鲜历代国主以子侍父般孝敬我大清君父的一片心了吗?这样的事情,朕是不能让他出现的。所以朕想,让朱洪章派兵出境,到平壤走上一趟,先把李昰应接到我大清治下,安顿居住为尚。至于国内之事嘛,朕也听说,朝鲜国内有个叫李命允的,纠结暴民作乱,杀官夺粮,却又于二月二十三日自行罢兵解散,重归桑梓?”

    这件事确实是有的,事情起自咸丰十二年的二月十八日,李命允是庆尚道晋州府人,担任过李朝的校理,当时的李朝贪官遍地,以逋弊之法,坑害百姓——这种弊法是把老百姓上缴的税款贪污去,而后算作未缴,重新征收的手段——忍无可忍之下,李命允带人起义,三千余人均以白巾裹头,携带竹枪和棍棒,涌入官家,杀了晋州府丞白乐莘,又杀了几个吏校,并袭击了各村的所有富豪,二月二十三日自动解散,各自归家。

    “皇上,奴才所知,李命允带兵造反,固然罪无可恕,但李朝亦已经平息民怨,处死了带头闹事的柳继春、金守万、李贵才等,主事者李命允,也获罪被斩。我天朝上国,似乎不宜为此对属国臣僚,大加挞伐吧?”

    “朕不是要责怪李朝上下于此事的处置不力。我天朝九州万邦,亿兆黎庶,朕哪来那么多闲工夫管他们的事情?”

    “那,皇上是说?”

    “朕这样做,只是防微杜渐,省得日后李朝上下,为国系旁落,而对宗主之国有怨怼之声。先让朱洪章、胡大毛带领饿虎营北上出关,巡视朝鲜,护持李熙登位之后,把李昰应带回我大清再说。”

    “皇上料敌机先,圣明如天。但臣以为,李熙年幼,易为权臣把持,我天朝宗主上国,总要未雨绸缪才是的啊。”

    “嗯,骆秉章这话倒是说在朕心里了。不过此事先不必急,等把那个叫什么李昰应的接回国内再说吧。”

    文祥、奕等人心中大恨骆秉章,皇帝的意图很明白,就是要借此机会,染指朝鲜内政之事。大清处于宗主地位,皇帝突然有这样的心思,正要臣下劝阻,他居然不顾清议,随声附和?日后就不怕史笔如铁,难逃法家之诛?

    看这君臣两个一唱一和,奕忍不住越前一步,躬身说道,“皇上,臣弟以为此事不妥。朝鲜国自圣祖仁皇帝以来,于我天朝礼敬有加,如今……”

    “如今什么?你想说什么?”皇帝瞪着他,“你是不是想说,朕有借道伐虢之心?”

    “臣弟不敢。”

    “朕谅你也不敢。”皇帝翻起白眼儿,唇角一撇,“朝鲜之国,从前明朱洪武开始,历史地位从来就是附庸;文化传承只有泡菜。这样未经开化的一国上下,你以为朕愿意管他们吗?朕不过是看朝鲜百姓多年来受贪官酷吏盘剥,苦不勘言,这才派天兵前往,解民倒悬。顺便,也把朝鲜国上上下下的那一团虚靡颓废之气,认真的扫一扫,除一除。你相信不相信?朱洪章带兵所到之处,一定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他说,“等到朝鲜国内,民心安稳,国事底定,我天朝兵士扬威之外,更可以使东北之地,凭空而多一处天然壁垒,你们说,这难道不是我天朝之福,东北三省百姓之福吗?”

    奕几个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居然能够说出这样一套歪理来。有心分辨几句,畏惧前情,却又不敢。

    皇帝登基多年,声望与日俱增之外,威势更是因中俄之战的关系,爆发到了顶点,很多时候根本不允许有任何的反对声音出现,军机处与其说是赞附纶扉之地,政令所出之门,倒不如说成了承旨、写旨的官衙了。

    斥退军机处的众人,皇帝暗暗思忖:派朱洪章带兵使朝,夺了李昰应借有子为王,从旁把持国政的念头,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对朝鲜动用如何的手段呢?暂时还不必考虑太多,但有一个标准是不能忘记的:朝鲜这个国家不能再容留它存在于世,它不但应该是中国的属国,更应该把他变成是我大清的一部分,才不会使其有机会做出那种背恩弃主的混账事来。

    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一次所派的二人不妥。朱洪章和胡大毛两个忠心可保无虞,但若论及手段狠辣,可以彻底扑灭朝鲜国内可能存在的反对声音,不是很好的人选。

    用过晚膳,天色仍旧大亮,皇帝放下奏折,忽然起了童心,步出澹泊敬诚殿,转身向如意洲走去,距离如意洲不远处就是杨贵人的寝宫,她正盘膝坐的软炕上,哄着小小的九阿哥载泜说话。

    载泜八个月大啦,刚刚学会翻身爬行,成天精神头极大,嬷嬷、奶妈子一个看护不住,准惹出祸事来,就是在昨天,孩子在软炕上爬来爬去,他额娘和宫中的内侍一个没有注意,从炕上倒栽葱的摔到地上,撞得嚎啕大哭

    皇帝正在皇后宫中,听哭声震耳,派人过去探问,才知道是怎么回事,皇后还不觉什么,皇帝天性喜欢孩子,心疼得什么似的,赶忙从皇后宫中赶过来一看,可怜的小娃儿,额头撞出一个大大的血包,倒像头上长角似的。

    今天君臣议政完毕,皇帝又想起来孩子了,也不带身边的内侍,只领着惊羽安步当车的绕过花间小径,一路到了她的宫中。

    杨贵人正在和奶妈子说话,听见传唤之声,慌忙起身迎驾,“奴才叩见皇上。”

    “起来吧。朕来看看孩子,可好点了吗?”皇帝一脚踏入,床上的载泜正在把玩着七巧板,听见声音,抬头看看,混若无事一般的又低下头去,管自玩儿了起来。

    惊羽蹲下身子,帮他扒下脚上的皂靴,男子盘膝上炕,坐在儿子身前。载泜生得煞是俊美,圆嘟嘟的脸蛋儿,白皙的肌肤,六月的天气,只穿着一件宁绸的小兜儿,露出腿间小小的雀雀,真是让人爱不够的奶娃娃

    皇帝伸手,从孩子手中抢过七巧板,“不给你玩儿。”又把散落炕上的模板悉数归拢,收在手心,“这些,都不给你玩儿。”

    载泜呆了一下,嘴巴瘪一瘪,看那样子,就要哭出来了,“好吧,叫阿玛,就给你玩儿,怎么样?”

    “咕哇”载泜左右看看,根本得不到半点援助,孩子委屈不过,放声大哭起来。

    惊羽和杨贵人站在一边,一个好气,一个好笑的看着这父子两个斗法,杨贵人还从来没有见过丈夫有这样一幅孩子般的样子呢,向惊羽靠近了一点,“李姑娘,皇上,这是?”

    惊羽眼波流转,轻笑着说道,“他啊,就是这样的。最喜欢孩子,尤其是九阿哥这样,未满周岁的娃娃。贵人主子不知道,宫中大大小小的阿哥、格格,在小时候,都是给皇上这样宠溺过的。不过等大了一点,才略见疏远。”

    皇帝不理二女在一边的说话,径自抱起儿子,动作熟练的搂在怀中,低声哄着,“你还哭啊?阿玛给你唱个歌儿吧,唱个歌儿就不哭了,哦?”

    孩子不理,兀自呜咽,皇帝摇动手臂,哼唱起来,“小燕子,穿花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他所哼唱的曲调,是众人闻所未闻的,不但杨贵人和惊羽瞪起了眼睛,怀中的孩子,也不自主的停止了哭声,乌油油的眼睛带着泪花,凝视着男子,“小燕子,穿花花衣,”曲调忽然停下,他低头一笑,“小燕子穿花花衣呀?”

    孩子听得好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父子两个嘻嘻哈哈,不觉时间飞快,载泜一点也不怕生,在床上飞快的挪动小小的身子,来回乱爬,不时回头嬉笑出声,一直到过了酉时,杨贵人才走过来,抱起孩子,“皇上,您也累了,不如让奴才把孩子抱下去吧?”

    “啊啊”载泜大声娇呼着,使劲从母亲怀里探出身子,伸直双臂,那样子,似乎是要父亲抱。

    “还不急呢。朕难得来一次,再和孩子玩一会儿嘛。”皇帝没有让孩子失望,又把孩子抢了回来。“你是不是很愿意让阿玛管你玩儿啊?”他低声逗弄着小小的婴儿,脸上一片爱怜。

    孩子这一次开心起来,咧开只有两颗绿豆大小的乳牙的嘴巴,嘻嘻笑了开来。

    和孩子逗弄了半天的时间,眼见外面天色渐暗,载泜打了个哈欠,看那样子,似乎是玩儿累了,“啊,九阿哥累了。”惊羽说道,“皇上,不如由奴才把他抱出去吧。”说着伸手来接,这一次,载泜没有推拒,迷迷糊糊的给她抱起,送到外面,交给奶妈子和嬷嬷抱了出去。

    皇帝同样伸了个懒腰,在软炕上歪斜着躺倒,伸出手去,“惠儿,”

    “惠儿在。”杨贵人给丈夫低声呼唤,粉面羞红的答应一声,走到他身前,“皇上,您今儿个……可是要奴才伺候吗?”

    皇帝斜斜的昵着她,“惠儿,你给朕生了个好阿哥呢载泜这个孩子啊,蛮可爱的呢”

    “泜儿是天家龙种,自然与别不同了。”

    “上一年你生产的时候,朕不在京中,心里很难过吧?”

    “皇上为国事操劳,进而不顾万乘之尊,到关外苦寒之地,领兵抗敌。皇上才是真的辛苦,奴才这一点辛劳,不算什么的。”

    皇帝挑起她珠圆玉润的下巴,端详着她,“唔,朕的惠儿,可美得紧哩。来,到炕上来。”

    “皇上,天还亮着呢?等到晚上,奴才朕伺候皇上吧?”

    “怕什么?都是一群无根的奴才。”拉着她的手,让她躺在自己的臂弯中,空出来的一只手,顺着清凉透气的衫子滑进去,握住雪白丰腻的一团隆起,一面低下头,用力吻住了她的唇瓣,丁香轻吐,和她打起了嘴仗。

    注1:有一种论点认为,明成祖朱棣的生母是高丽人,没有名字,只有姓——碽,这是一个异体字,念共——她是元顺帝的嫔妃,后来为朱元璋掳去,生下朱棣。所以朱棣一生,喜事朝鲜风味的菜肴——特别是泡菜。

    这一点不是笔者虚构,明成祖实录中也是有相当多的记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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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节惇王当差

    第127节惇王当差

    奕誴领命做了海军大臣,和沈葆桢、许庚身几个人五月二十六日动身北上,先到天津,巡视大沽炮台,然后北上出关,会同左宗棠,到金州府下辖的旅顺去,办理该地海口炮台承建差事。

    天津距离热河非常近,三日之后,众人来到天津,以直隶藩司权领总督事的胡林翼出城三十里迎接钦差大臣,隆隆的礼炮声响起,胡林翼率领直隶天津府上下跪倒行礼,请过圣安之后,奕誴笑着把胡林翼扶起来,“恭喜王爷,身担重责,皇上以海军建设大责交付,王爷这一次可是大有建功立业之机了。”

    “哪里,这都是皇上一再交付,要是说我嘛,还是宁愿做那不做事,只拿钱的荒唐王爷的哈哈”

    胡林翼等人无不苦笑,知道奕誴就是这样的口无遮拦的脾气,劝无可劝,只好不提,“王爷远路而来,请到管驿休息,明天一早,职下陪着您,到大沽炮台巡视,王爷您看呢?”

    “都行,都行。左右到了你直隶地方,一切由你安排就是。”奕誴说道,“不过,老胡,我可得告诉你,公事是公事,私情是私情,若是在大沽炮台给我看到有什么不妥之处,你可不要指望着我会在奏折中为你有丝毫隐瞒,嗯?”

    “这是当然,这是当然,请王爷放心。自斋公之下,于大沽炮台久经整修,可谓固若金汤,万无一失。”胡林翼说道,“王爷慧眼,天下尽知,若是这一次在我大沽炮台看到什么岔子,不等皇上降旨,卑职亦当羞惭而去了。”

    “你话可大吗?”

    “大不大的,王爷明天出海一见不就知道了吗?”说罢,二人相视大笑起来。

    于是,奕誴众人在天津城中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起身,赶往大沽海口巡视海防、岸防情事。名义上是大沽口一地,实际上,在这次动身东来之前,皇帝和沈葆桢就着地图,认真商议过,不但要看看大沽口,临近的北塘海口,从北塘东北方向而至滦州、乐亭、昌黎一带的清河口、老米沟、甜水沟、浦河口,再北上到山海关一线,都是这一次办差之中,要认真巡视检阅的地段。

    按照沈葆桢和奕誴的说话,“从天津到山海关一带,沿海地段绵长,港汊分歧,根本没有处处设防的道理,朝廷也找不出那么多的人分驻各处。所以只有选择敌人的舰船可能深入登岸处所,扼守要地,杜绝攒越即可。”

    “这样,行吗?”

    “卑职还记得,皇上为关外破敌,出以十字良法,王爷可知道是什么?”

    奕誴挠挠头,“可是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的话?”

    “正是此意了。”沈葆桢微笑着说道,“这番话用于破敌,自然是无尚之议。用于守卫各处营口,也正是颠扑不破之言。王爷请想一想,我军守住碍口,敌军猛攻数日而终不得破,折损兵将多人,是不是会有惊恐疑虑之心?而若是能够使沿途各处要险之地,均不得破的话,敌人自然也就是偃旗息鼓的折戟沉沙了。反过来说,若是有一处给敌人攻占,则敌人或者乘势猛攻,或者以间道而出,防务之事,就再无倚仗了。”

    “唔,这确实是要紧的。那要是如你所说,各处营口,派兵驻守,是不是得多派一点人啊?”

    “这倒是不必的。”沈葆桢说,“若说咸丰七年之前,王爷这话,诚然是兵家方言,但咸丰七年之后嘛,英法国人,给我大清绿营新军吓破了胆子,海战尚能骄横一时,陆战,嘿不是我说大话,英法国人,能够找到敢于踏上中国土地的陆军,就算是很了不起啦。”

    “所以我说,守口之兵,不必甚多。但以坚守炮台为主,海上路上分布水雷、旱雷,以阻挡其人进程,而陆上之兵,后路要有接应之师,更要有大队以为游击之用。临敌之际,声援稍壮,而前敌军心稳固,正是布置防务,率本此意也。”

    最后一句话奕誴听得不是很明白,但大约的意思是了解的,心中着实佩服,难怪肃顺一力推崇汉人,看沈葆桢一介书生,谈起兵事来,居然是这样的头头是道?

    等到由胡林翼陪同着,到海口周围巡阅,首站就是大沽口和北塘海口,这两处地方海阔水深,可以容纳千吨以上级别的巨舰通航,所以战略位置也最为重要。“王爷请看。”胡林翼给他做着介绍,“大沽口南岸有大炮台四座,周围密布小炮台四十座,记名提督,大沽协副将罗荣光统领协标新军绿营兵一千八百人守卫,亲兵炮队二营为接应;北岸大炮台二座,平炮台六座。记名总兵刘祺统帅两营守之,副将史济源带保定绿营新军一营为接应。另外水雷营专管布置水雷、电报线路等事。”

    奕誴听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水雷,这是什么玩意儿?”

    “水雷是天津火器局新近制造出来的防御利器。采用磁石原理,一等敌舰航行靠近,彼此相吸之下,水雷自动吸着,碰触之下,即刻爆炸,威力极大。”

    “能不能给我看看?”

    “这,自然是可以的。”胡林翼和身后的沈葆桢交换了一个苦笑的眼神,转身摆摆手,示意下面的人操作去了。不一会儿的功夫,一艘木船拖带着一颗圆滚滚的水雷驶进大海,看看航行到差不多的距离了,木船放下绳子,任由水雷漂浮海上,自己驾船返回。上岸之后,由岸上的士兵操起电匣,手指按动,引火入雷。

    轰然一声巨响,水雷发出猛烈的爆炸大团大团的水花和海底的污泥翻滚而起,溅起的水柱足有百十余丈高在早上的阳光下,看得令人惊心动魄,“好厉害的家伙”奕誴鼓掌有如雷鸣,“好家伙,有了这样的破敌利器,害怕什么小鬼子?”

    经过这一点小小的插曲,胡林翼拿过一支单筒望远镜来,递给奕誴,“王爷,请往海面上看看?”

    奕誴接过望远镜,凑到眼前,认真看着,远远的,几艘黑通通的帆影在海风中飘拂不定,正在向大沽口方向驶来,“这是船吗?”他回头问道。

    “正是。”胡林翼知道他为人顽皮,最不喜欢那种一本正经的谈话方式,故意和他逗闷子,“王爷再猜,这几艘船,都是从何而来的?”

    “这,我可不知道了。”

    “王爷可还记得,咸丰七年的时候,皇上略施巧计,将英法两国联合而来的兵船、炮舰尽数困于山东安山湖的冰面上的旧事吗?”

    奕誴立刻猜到了,“就是这几艘船吗?”

    “正是如此。”

    “不对啊,我记得为了这些船,英法两国几次要找皇上要回去呢,怎么……没有吗?”

    沈葆桢笑了,“此事啊,容卑职给王爷解说吧。”

    咸丰七年的冬天,英法两国的兵船、炮舰困于冰上,陆海两军数万人都做了大清的俘虏,等到《北京条约》达成,英法两国要求中国归还被俘的船只,奕当时是第一谈判大臣,和皇帝奏报此事的时候,看出皇帝有心赖账不还,便想出一个歪点子;“船自然是可以还的,但眼下山东冰面未开,船只不能行使自如,不如等到天气转暖之后再说吧。”

    这样的答复不为虚妄,英法两国也知道实际情况是怎么样的,能够得到这样的答复,不过是为日后张本而已。于是就不再提起。等过了数月,天气转暖,两国又再要求中国归还舰船,这一次奕的答复是,“归还可以,但两国还得拿银子出来。”这是因为船只在安山湖的冰面上受冰层挤压,有多处破损、漏水,为了保证船只不至于沉没湖中,中国人几次三番的上船修理,而且,开春之后,为了害怕遭冰凌侵害,更征用民夫,以纤绳相系,数以万计的百姓一起用力,方才将船只逐一救助上岸——所有这些花销,都是要英法两国买单的。

    而汇总上来的钱数,比之另行建造一艘新船,也便宜不到哪里去了,这还不算,中国人生财有道,故意对两国公使说,“山东百姓穷苦,冰封之日,生计无着,又加以当地管束不力,致使有顽劣之人,乘夜上船偷盗,凡是能够偷盗得手的,都给当地百姓拿光了。甚至还有那从河南、两江之地到山东而来,同伙上船作案的。这数月之下,贵国的舰船,已经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了。”

    两国驻华公使气得半死,明知道中国人故意捣蛋,有心赖账不还,真恨不得电告国内,按照中国人要求的数字给他们,把只剩下空壳的破船拉回去,也不给中国人留下。但电文到了国内,却给内阁打了回票:对华一战,损兵折将之外,大把的银子赔出去,国内政势已有不稳之态,要是还要为几艘空架子一样的舰船再花钱,财政上已经入不敷出了——中国人不是想要吗,就留给他们好了。于是,大清凭空而得了四十六艘西洋兵舰,以为扩充练兵之用。

    奕当初和两国公使的话不是全是开玩笑,船在冰中困了几近五月,内部确实出现了很多的问题,包括英国旗舰天佑号,这是一艘铁甲包胁双层木壳船,船体最称坚固,也有多处损毁,船体之内,锈迹斑驳,等椿寿带领属员登船查看,船舱的上面到处是飞动的燕子、麻雀、鹌鹑;下面是鼠类来回钻洞——这里简直快成动物园了。

    这还不算,船上能够拿得起来的,都给百姓偷光了,就是人力拿不走的火炮,也给百姓用铁锤砸碎,分散售卖。最后只剩下蒸汽机车本身,又拿不动,又砸不坏,方始幸存下来。把这些船拖运上岸,开始派人修理,用时整整二年有余,才算竣工。

    四十六艘船,分到直隶、山海关一线用来增强京畿防线的,就有十五艘之多其中有四艘亨利六世级的舰船,给分别改名做‘镇东、镇南、镇西、镇北号,来回巡视海疆,拱卫大沽、北塘两处炮台,也就是奕誴现在能够看见的这几艘船。

    “这是什么名字?真是难听死了。”

    胡林翼吓了一跳,这几艘船的名字是自己和骆秉章所起,后来呈报御前批准的,他居然说‘难听死了’?若是传到皇帝耳朵中去,又会生出事来转念想想,奕誴就是这样心直口快的脾气,只怕皇上真的听见了,也只会付之一笑吧?

    他指着逐渐驶近的炮船说道,“这四艘船收入海口,与炮台相依护,又名前敌营务处记名总兵吴殿元驻大沽口,以为联络将领,妥筹战守之策。另外,命周盛传所部挑筑长墙重壕十八里,直达大沽,以便有警之后,可以星速驰援。”他一边说着,一边说道,“王爷,请这边走,我们到北塘口岸去看看。”

    行走路上,胡林翼担任解说之任,经他的说明,奕誴知道,北塘南岸炮台两座,平台七座;北岸炮台一座,平台三座,署理广西提督唐仁廉统二营、通永领三营分别助手,另外有零募专管水雷、哨队二营;并且调为镇南、镇东两炮船收入海口,与炮台相依护。直隶提督李长乐统帅马步四营、绿营马步二营驻芦台为后应。

    说话间到了海边,奕誴站在岸上,举目远望,口中问道,“各处炮台,可还稳固?”

    “大沽、北塘各处炮台都是逐年用三合土堆造加固而成,工料坚实,可保无虞。”胡林翼迎风而立,放开嗓子大声说道,“王爷请看,这里两岸沙滩一望无际,掘地三尺即可见水,无高阜可倚,也不能填挖地沟,好在海口淤狭,大船巨炮不能驶入,军士据险而守,可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效。”

    “那里……”奕誴使劲用手指着海面上,“那里的船也是我大清的吗?”

    “不是的。那里是新开三口之后,从西洋各国来到我中华上国做生意往来的商船。”

    离开从大沽炮台,奕誴意犹未尽,回头看看海面上载浮载沉的四艘军舰,干干的咽了口吐沫,“真想再上去乘船走一遭啊?”

    “王爷放心,等我们从天津出发,北上山海关的时候,就是要乘船去的。”

    “哦?”奕誴又惊又喜,“是真的吗?”

    在天津巡视多日,除了两处海口炮台之外,还要到大沽南岸看炮台打靶,并演放各种水雷、旱雷;看水勇泅水、燃雷技法,随后渡河至北岸,看刘祺炮兵打靶,并阅看北岸后路史济源营演炮,不料在演炮的过程中,刘祺所部有炮兵抱炮弹失手,轰然一声巨响,倒霉的士兵被炸得粉身碎骨,连同两个战士也给炸成重伤,后来经西医名叫马根奇的医治,救活一个。

    因为出了这样的岔子,奕誴有些闷闷不乐,虽仍是放了赏,但下面的演武已经没有很大的兴趣了,“老胡,就看到这里吧。等日后皇上回銮之日,我再在皇上面前请旨,请他御驾亲临——不过到时候,可不能再出这样的岔子了啊?”

    奕誴的话说得糊里糊涂,胡林翼却大感其情,很明显的,这件事他似乎有意压下,“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还有,那两个士兵,一体按照阵亡例拨给抚恤,哎可怜见的。”

    胡林翼心中一动,奕誴荒唐是荒唐,倒生了一副慈悲心肠呢?

    在天津呆了三天,奕誴乘镇东号兵船北上旅顺,这里扼守直、奉、渤海门户,口门最称狭窄,内有东西两处澳口,自从朝廷开始有了建设海军的成议之后,这里就是第一战略重地。澳口外群山环绕,天然形胜,东岸的黄金山,牧猪礁、劳葎嘴;西岸的老虎尾,蛮子营、馒头山等地,居高临下,等到有朝一日,炮台构筑成功之后,就可以形成交叉火力,护卫澳口内的泊船。当然,现在还是谈不到的。

    从澳口缓缓驶入,众人弃舟登岸,旅顺原来隶属金州,到雍正十二年的时候,改为宁海县,隶属于奉天府下辖之地。盛京将军玉明是有名的磕头虫,往来公务料理,但知拱手受成而已。咸丰十一年中俄战后,朝廷有了在东北设立行省之议,玉明为僚属鼓动,上条章大言三不可,其中有‘祖宗龙兴之地,不可容留汉人逃民进入’一款,为皇帝痛斥为‘昏悖’,几乎夺了他的顶戴,最后还是给文祥几个人求情,才饶过这一回。

    饶是饶过,但也不能就这样容忍他有这种投石问路般的改议国事之声,皇帝命人到奉天,当众申斥,给了玉明好大的难堪,这还不算,他知道,奉天另有六部,很多人都是做官做老了,从无半点上进之心,人在任上,只知道捞钱,因此借机会,一次罢了三十六员包括奉天府户部、吏部、工部、兵部等四部的尚书、侍郎、郎中、主事的职衔,几乎把奉天六部的所有官员,尽数裁撤。

    玉明见识到皇帝于东北建省的决意不可挽回,也不敢再打什么歪算盘,老老实实的上条陈,请辞差事,皇帝不准。只让他在将军府等候后旨,在这段期间,专心整理多年来积存公务,为日后奉天府改为省治,做好准备。同时,又告诉他,朝廷兴建海军,宁海县所属旅顺一地,是陆上要塞第一重点,要他妥善晓谕百姓、征用民夫,只等办差大员一到,即刻开始构筑炮台,安置岸防火炮等事。

    玉明既不懂,也不敢问,每天把差事派下去,自己在将军府中枯坐度日,但仅仅是这样的差事也不好做,从山海关直通瑷珲的铁路大工正在进行,所到一处,都要大批征用民夫,东北一地本来地广人稀,自咸丰九年之后,虽多有徙居关内无土无业的旗人北上出关,另寻生计,但这些人都是懒散惯了的,根本做不来这样的苦事,即便看在每天吃食管饱,还有六钱工银可拿的份上,到大工场地上试验一把,也等不到用中饭,就全部遁词而逃了。

    总督办理铁路大工差事的是左宗棠,即便以他的严刻峻厉,也很觉得头疼,一面向朝廷请旨,请求从关内多多派人来,一方面在各省之间征召为数并不很多的汉人百姓,加紧施工。后来又有旨意到来,任命他为海军文案帮办大臣,会同奕誴、沈葆桢等办理旅顺口布防任务,左宗棠无奈苦笑:自己又没有分身法,如何管得来两处同时进行的差事?

    这一次奕誴任海军大臣,到奉天府巡视办差,左宗棠没有办法,只好将铁路工程的事情暂时交给奉天工部侍郎阿鳞,自己赶往府城,迎接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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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节荒唐

    第128节荒唐

    奕誴北上巡视各地海口并岸上布防重任,每天一份奏报,派人以快马折差送回行在,皇帝翻阅之下,心中满意之外,另有几分忧虑,特别是奕誴奏折中提及的昌黎至山海关一线的布防,还有着太多需要加强的地方,例如昌黎之东的洋河口一带,“……水势较深,轮舟可泊十余里外,由直隶州戴宗建统绥字马步四营分驻扼守,又东则山海关,最为紧要,由正定镇总兵叶志超统正定练军马步四营,在老龙头建筑炮台,唯该处老水贴岸,兵轮可泊近处,虑难受巨炮从击,兵力犹单。”

    不过,在坦诚各处驻防的遗缺之处以外,奕誴的奏折中也认为,“……洋人之国,其大船吃水深者,不能进大沽、北塘各口,若欲登岸深入内地,绝非两三万部队不能得手,该国远在数万里之外,调兵上下集议必数月乃能来华,现在香港、越南境内之英法兵闻只一万数千人,势不能全数移调,即使联騘而至,水路并进,臣等兵力虽非甚厚,但冀饷需无缺,当可设法鏖战,为京畿捍卫要冲,臣唯随时察酌机宜,严申纪律,俾将士咸知奋勉,共伸同仇敌忾之忱,以稍纾宸廑于万一。”

    奏折之外,奕誴又附上一张夹片,内中大约记明了旅顺口炮台承建的初步费用,连同民夫征用,鸩工集材等等费用加在一起,只是前期投入,就多达一百五十余万两之多。皇帝无奈苦笑:这样的一笔钱,到阎敬铭那里,只怕他又要和自己皱起一张丑脸来了

    他果然没有猜错,和军机处见面的时候,提及此事,阎敬铭第一个说话了,“臣以为,海防之事,固然关系我大清海疆安靖,但动用如此巨额帑银,只为修建一处关防要塞,未免太过庞大,旅顺如此,山东、两江、河南、闽浙、粤省等地地靠大海,又何尝不需构建无数炮台?若是一一照此办理的话,只恐多年积攒而下的一点银子,都要花销出去了。”

    “就算你说的有理,难道海防之事,就要置之不理了?朝廷每年岁入之银远过往年,拿到手那么多的银子,难道就不花了吗?”

    阎敬铭丝毫不以皇帝的话为然,跪在那里,如同一根干枯的树桩一般,声音也干巴巴的,“花自然是要花的。”他说,“但臣想,这些银子,不能全数有部款支给。奉天另有六部,其中户部存银,自道光二十五年之后,京中多年派人查账,总不能有一彻底而清楚的明晰。臣任职户部以来,也曾多次请旨,行文奉天府,但多为其敷衍搪塞。因是之故,奉天府府库之中藏银多少,竟是始终未有成数。臣的意见,不如派人到奉天去一次,详细查明府库集藏之数,正用之外,悉数解部,朝廷凭空而得一笔例外之银,也好使之用于正途。”

    “专门派人去就不必了,朕看,就着老五在奉天府办理差事好了。让左宗棠从旁料理此事。”皇帝也觉得阎敬铭的话很有道理,毕竟,奉天府库财政丰盈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但具体数额始终不明,眼下关外建省之事已经逐渐明朗化,总要把这些前朝旧事逐一理清才是应该的,但左宗棠还担着一个办理铁路大工的差事,不好不另派他人,“至于铁路之事嘛,就交给吉林将军惠徵吧。”

    这件事议过之后,他又说道,“朕接山西巡抚张集馨的奏折,内中说,徙居汉族百姓出关谋生一事,困难重重?此事,你们是怎么议的?”

    文祥几个互相看看,由许乃钊率直陈言,“皇上,臣以为,民心不可轻逆啊?百姓留恋故土,本是人情之常,且关外之地,举目无亲,一旦阖家徙居,两眼茫茫,有失却倚靠之苦,故而多有畏难之声。”

    “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畏难之声可能有,却不是百姓,朕看,是你们这些人吧?”他哼了一声,很是不满的从御座后站起,举步走到殿门之前,推开大门,让阳光照进来,射在自己身上,“关外是我大清龙兴之地,土地丰美,物华天宝,而且,因为天气的缘故,三月之前,地还是冻的;八月之后,开始降霜,也不用到地里去劳作。认真算一算,一年只用做四月之期,便可以安享丰收之果。这样的好地方,只是为一些冥顽不灵的观念所阻,就要全数荒废,你们想想,难道不可惜吗?”

    “……这还不算,我大清和俄国一场鏖战之后,总算保得龙兴之地坦然不失,也算是将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结果。而只有了土地,却没有人,又当如何?只怕用不到几年,又会给俄国人看到机会,将黑手侵入国土——难道还要再通过战争,从俄国人手中抢回来吗?如此反复而下,朝廷有多少将士可以牺牲的。所以朕才说,移民关外,势在必行。有了人,才有粮、才有饷,才有源源不断的兵源,可以保证俄国人或者其他的国家不敢虎视关外。”

    文祥和许乃钊几个人面带苦笑,心中都大感不以为然,但皇帝的话说得清楚,竟似是要不顾一切的移民关外了,“军机处拟旨,张集馨身为一省巡抚,办差不利,降他两级,并追回双眼花翎、黄马褂,暂留巡抚任上,办理移民差事,若三月之内,能见成效的话,则按照原职起复。”

    文祥无可奈何,只得碰头领旨,“是。奴才下去之后,即刻将皇上的旨意廷寄山西。”

    他故意加强了‘皇上的旨意’这句话的重音,皇帝自然听出来了,冷笑着回头望了他一眼,“文祥,你是不是于朕的旨意有不愉心声?”

    文祥吓了一跳,皇帝威势与日俱增,若是究诘这样的小节不放,自己虽是军机首辅,一贯得皇上宠幸,也丝毫讨不得好去,赶忙碰头,“奴才不敢。”

    “你最好不要敢。”皇帝冷笑着说道,“移民之事,不但要在山西彻底进行,不以任何人的意愿为转移,而且要在十八行省之内全部贯彻下去。到咸丰十四年年底,朕要让东北三省的满汉两族百姓总数超过一千万人,才能勉强支应得日常所需。少于这个数,朕是不答应的。”

    “……军机处再发一道明诏,咸丰十二年八月三十日之前北上出关的汉人百姓,一概仿效旗人出关旧例,发给土地、赏银;十二月三十日之前的,一律减半;咸丰十三年六月底前出关的,再减一半;到咸丰十三年十二月底之前尚未出关的,一律派兵驱赶。朕就不相信,此事会办不下去?”

    “皇上,臣以为不妥。”许乃钊越听越害怕,这样不顾一切的胡来,岂不是要激起民变了吗?“百姓都是纯良之人,还是该以教化之言劝导其出关,不可行以酷烈啊。”

    皇帝不屑的撇撇嘴,“朕登基十余年来,对百姓还不够宽仁的吗?如今朝廷有用得着这些汉人的地方,就如此推三阻四的敷衍拖延,在你许乃钊口中,就算行以酷烈了吗?”

    “皇上宽仁待民,百姓同感圣德,但正因如此,才不可在上谕之中,有如此激烈言辞,使百姓心生畏惧啊?”

    “不让他们畏惧,难道就能够做事了?好言好语说来无用,让朕巩固边疆之事,化作泡影?朕意已决,此事毋庸议”

    众人不敢分辨,低头领了旨意,鱼贯出殿而去。

    看着众人的背影远去,皇帝冷冷的哼了几声,转身走回御案前,拿起一张笺纸,草书了一道上谕,“六福?”

    “奴才在。”

    “拿去军机处,交许乃钊,阎敬铭、骆秉章、赵光同阅。”

    六福不明所以,拿着上谕直出宫门,到了避暑山庄门口的军机处直庐,这里是政令所出之所,以六福在皇上面前的得宠,也丝毫不敢有所嚣张,恭恭敬敬的唱名而入,先给几个人行了礼,随即起身,“有旨意,着许乃钊、阎敬铭、骆秉章、赵光同阅。”

    文祥登时一愣,奕南下办差,自己是军机首辅,但皇上的旨意中却只让自己之下的几个人同阅,不让自己看,其故就大勘玩味了。思及刚才在殿中的一幕,老人明白了一些,笑着向许乃钊等人拱拱手,转身到了外间屋中。

    许乃钊久历宦海,如何不明白这其中的隐情,接过上谕,在手中展开来看,上面是皇帝手书的一行字,“文祥入值以来,每逢召对,辄无人臣之礼;不法情事,殊难缕述;着即降为不入八分辅国公,暂留军机,位列骆秉章之下,以示惩儆。钦此。”

    众人传阅以毕,同时兴起一个念头:为今早奏答失体,果然还是饶不过他有心说几句什么,为他缓颊一二,竟找不出任何言语,这种感觉,实在是让人难过到了极点

    文祥倒还是一副不为荣辱稍作苟且之态,听六福传旨之后,碰头谢恩,随即起身,起草谢恩折,许乃钊在一边看看不是事,关切的问道,“博公,您?”

    “许兄不必如此,老夫幼承庭训,雷霆雨露,莫非君恩的道理还是懂的的。更不必提这一次本来也是老夫言行多有非礼处,皇上不论如何处置,我都是甘之如饴的。”

    “老兄能这样想,自然是极好。”许乃钊说完,又觉得有失厚道,“好在皇上还暂留老兄在军机处中,日后面圣之日多有,等皇上想及老兄的好处来,开复处分,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这段话说的言语混乱,怕是连他自己,也未必能够说服。

    文祥笑了一下,低下头去,认真的写起折子来。

    军机处的一幕,很快传到外间,旁人不明所以,只是听说文祥在御前奏答的时候,大失人臣之礼,具体如何,莫辨其详。不过旁的人不知道,肃顺却是知道的。

    他在御前当差久了,知道皇帝有一份容人之量,特别是对于军机处的一干臣子,更加如此,奏答之际,偶尔失却仪注,也不会太过责备,但这一次,也实在是文祥咎由自取:御前承旨,这样的语气如何能够说得出口?看起来,对这些人恩宠信重多年,倒养成了他们骄矜自傲的性情了呢?转念一想,又觉得遗憾:怎么偏偏是文祥?若是发生在许乃钊身上,该有多好?也好让自己报了当年的一箭之仇

    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文祥被黜,许乃钊就成为军机首辅,以他的刚直品性,于皇上所行新政,多有不谐,日后行政之间,难免逢君之恶,到时候,自己再在一旁见缝插针的进言,不怕不能扳倒这个老家伙

    心中转着这样的念头,肃顺到烟波致爽殿,进到殿中,笑眯眯的跪倒行礼,“奴才叩见皇上。”起身之后,看看皇帝的脸色,兀自阴郁不开,想来还是在为文祥的事情生闷气。

    这便是肃顺的精明之处了,他深知皇上的脾气,心里藏不住事情,要是郁在心中,日后不知道又有什么人要倒霉,因此故意问道,“皇上,奴才看您脸色不大好,可是有什么事,要奴才效劳的?”

    皇帝果然上当,“还能有什么事?”他说,“文祥这个老昏悖,朕看他真是老糊涂了。承旨之时,居然冷嘲热讽,你说,这还成话吗?”

    听他大约的说过一遍,肃顺上前几步,“皇上何必为他生气?这也太划不来了。”

    “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不是奴才大胆说一句,奴才在主子身边多年,亲眼所见,主子自登基以来,对下面的这些人,也过于宽仁了一些。便说袁甲三吧,放在高庙朝,他有几个脑袋可够杀的?幸遇明主,皇上有好生之德,宽贷他的死罪,让他到黑龙江军前效力,这也不必提了。只说今天,文祥言语失却仪注,……”他猛的跪倒下来,仰脸看着皇帝,低声说道,“皇上,这都是皇上宠他们宠的”

    一句话给皇帝提了醒,诚然,自己因为特殊的经历,从来都是抱持着前世与人为善的心思,轻易不会重惩臣僚,载铨之事,可以算做立威的特例,其余便是如同穆彰阿、陈孚恩之流,不也只是把他们打发出庙堂,就算了事了吗?今天听肃顺这样一说,文祥奏对之际,如此无礼,倒似乎是自己多年容忍之故了?

    认真想想,他的话并非无礼,便说阎敬铭吧,他是自己登基之后一力捡拔而起的,年纪轻轻,就以一部重任交托,之后更是力排众议,选进军机处,不可谓不恩重,而他又是如何报君的呢?政事之上,有哪一次是自己说出话来,他奉命唯谨的?还不是左右推搪,直到自己再三再四的分解,才不情不愿的碰头领旨?

    这样一想,分外觉得恼怒:“可恶,这些人太可恶了。居然敢恃宠而骄?朕就不相信,能够把他们捡拔上来,难道就不能把他们斥退吗?”

    肃顺也一愣,皇上动了心火,要拿军机处的几个人开刀,这和自己所谋大左,赶忙又说道,“皇上是他们的主子,要说斥退他们,自然一道朱喻即可。但奴才想,总要师出有名,方可罢斥重臣。”他说,“奴才看,这些人都是骄傲惯了的,言语失节,人所共见,但总要找到一个由头,皇上才好借机立威,大振乾纲。”

    皇帝这一次没有再说话,暗中却把肃顺的话记在心里,日后,只要给自己找到一个机会,就要好好教训教训这群骄横的混账

    主仆两个说了几句话,肃顺有意开解,“主子,今儿个天色正好,不如奴才请主子爷的驾,到如意洲去?”

    “不去,朕今天没有心绪。”

    “那,”肃顺眼珠一转,趋前低声说道,“奴才请主子御驾,临幸奴才府上,万岁爷以为呢?”

    “去你府上做什么?”皇帝瞪了他一眼,“肃六,朕看你是有点皮痒了是不是?给皇后知道,看你怎么死”

    肃顺也不害怕,又低声问道,“万岁爷日理万机,想来是忘记了。奴才蒙皇上赏赐北城府邸,并在府中另辟一区,以为雨玉庵三位小师太容留之处。”

    “啊”皇帝这一次想起来了,表面上为安抚皇后等宫中嫔妃,他在过完万寿节之后,就将妙清、妙红、妙香三姐妹打发出宫,可怜三个小尼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就给发遣了出来,皇后心存厚道,还每个人赏了为数不等的银子,以为此一去再无见面之期,不料却是给肃顺接到自己府中,另行安置了起来。

    “她们,现在在你府中,一切可还安好吗?”

    “三位小师太一切如旧,只不过听身边伺候的人说,三位小师太经常言及,心中思念皇上。”

    皇帝眼前似乎浮现出妙字三姐妹娇媚可人的容颜,色色的咽了口唾沫,“可是真的吗?”

    “奴才有几个脑袋,敢骗主子?”

    这样一说,皇帝越发觉得不能辜负美人情重了,“左右今天无事,出宫走走也好。”

    肃顺嘿嘿一笑,引领着皇帝举步向外,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个人的脚步声消失在殿中,只剩下一个惊羽,羞红着脸蛋,狠狠地啐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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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节三美承欢

    第129节三美承欢

    从山庄出来,肃顺亲自伺候着皇帝登上一乘小轿,由轿夫抬着,一路前行,走不到很远,绕过街上一条狭窄的巷子,前面的一座朱漆漆金的大门,轿子停稳,肃顺在轿帘旁低声说道,“皇上,到了。”

    皇帝从里面抬头出来看看,“这里不是当年高府所在之地吧?肃顺,你把朕抬到什么地方来了?”

    “皇上龙目如炬,这里是奴才蒙皇上赏赐府邸之后,另外新开的小门,从这里进去,虽然和奴才的府上同处一地,但内中并不相连。不瞒皇上,这里除了建成之后,奴才来过一次,还是第一次过来呢。”

    皇帝笑了,“好奴才,果然会办差事。”

    “皇上稍等片刻,容奴才敲门。”敲打几下门环,大门开启一条缝隙,里面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姑娘探头出来看看,认得是肃顺。他在出山庄之前,已经派人知会过,所以小姑娘并不惊讶,“大人,您来了?”

    “嗯,有贵人到了。三位小师太可都准备停当了吗?”

    “都准备好了。”

    “开门。”两扇大门开启,轿夫抬起轿子,径直入内,一直抬着过了青石板的甬路,来到花荫深处的一排房舍前,才停了下来,肃顺虚扶着男子下了轿子,挥手打发轿夫离开,用手一指,“主子,就是这里。”

    皇帝认真打量,这里的环境非常清幽,进深三层,每一层是三间,中间有回廊相连,最靠南的三间房建造得非常雅致,门前是一片葡萄架,向阳的一面墙上爬满了藤蔓,在这炎炎夏日之中,平增几分清凉之意,人立于葡萄架下,丝毫不会有溽热之感,风中隐约有檀木清香,也正是他心中所喜,“肃顺,这里的装潢,可花了不少银子吧?”

    “实际上是不多的。而且,奴才蒙皇上恩宠,将热河温泉之水引入府中,奴才得蒙皇上宠幸,阖府上下俱感圣德,这一点小小费用,权当奴才报效主子的一片心意了。”

    “做得不错,诚然是不错。朕很喜欢。”皇帝满意的点点头,“花销的银子嘛,”他回身一笑,“朕又岂能要你这奴才报效,日后吧,日后把花用之数拟个折子,朕批一下,由内务府给你报销好了。”

    “奴才谢皇上。”肃顺躬身行礼谢恩,用手一指,“皇上,您看,三位小师太知道皇上驾临,迎接出来了。”

    皇帝回头看去,果然,妙字三姐妹鱼贯而出,照例是青布缁衣,僧帽罩头,六只美目,盈盈秋波,到了近前,躬身跪倒,“贫尼妙清(妙红、妙香),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都起来。”皇帝和她们多日不见,思及当初在如意洲一朝相会,却为皇后棒打鸳鸯,这一遭风流情债,眼见一日得偿,心中又是欢喜,又觉期待,上前几步,拉着三小尼的手儿,逐个拉了起来,眼睛在她们明媚如画的脸蛋儿上扫过,口中喟叹一声,“都是朕的错处,委屈你们了。”

    “皇上这样说,贫尼姐妹如何当得起?万岁爷日理万机,我等方外之人,能得皇上垂幸,幸何如哉?”

    “我们都不必说这样的话了,今儿个朕来看你们,等日后……嗯,寻得机会,还要把你们接回宫中去呢。”说着话,他低下头去,在妙清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到那个时候啊,我们就可以长相厮守了。”

    肃顺看看差不多了,上前一步,从旁说道,“三位小师傅,皇上来了,正是大喜的日子,该当欢笑才是。”又对皇帝说道,“皇上,天色渐暗,外间风凉,请皇上移驾屋中吧?”

    皇帝却不急着动身,低头问道,“你们,可用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呢。”

    “肃顺,下去准备,朕今天晚上就在这里用膳。”

    “喳”

    肃顺转身出门而去,三个小尼姑簇拥着唯一的男子进到房中,这里的装潢与别不同,进门南西北三面接绕设炕,每一面长三丈,宽六尺,墙壁很厚,足有三尺有余,涂上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细白瓷土,滑不留手,炕上最下面一层铺炕芦席,席上铺青缎子毡条,再上面铺着厚厚的锦被锦褥,人坐上去,软绵绵的很觉舒服。

    妙清请皇上上座,为他扒掉脚上的轻缎皂靴,和妙红耳语了几句,两个人推着年纪最小的妙香到床上去,陪男子说话,自己姐妹两个,到外面忙碌片刻,沏上茶来,“皇上,这是贫尼从江南庵中所携的粗茶,请皇上品评。”

    男子接过茶盏,茶水色做金黄,入口别有一股香味儿,“好香。”他说,“有松子香,还有玫瑰花香。”

    “就知道瞒不过皇上,”妙红得意的一笑,“只怕茶味苦涩,皇上难以入口,贫尼又搁了些松子和玫瑰花瓣在里面。”

    “这个法子好,还是第一次尝到呢。”皇帝一只手端着细瓷茶具,一面说道,“有蜜吗?给来一点儿。”

    “有红说着,取来上好的紫蜜,为他调和在茶中,知道他爱吃甜食,又取来两样干果,一样叫乌绿栗,形如橄榄,而核小如樱,味甘而鲜;一种叫欧栗子,大如樱桃,甜中带酸,很是爽口。

    皇帝略脱了痕迹,脱下束白玉钩马尾纽带,石青色纱褂,米色葛纱袍,只穿着里面贴身的小衣,挽起袖面,露出半截洁白的胳膊,轻笑着说道,“还是在这里好,可是不必受那些束缚了。”

    妙香依偎在男子怀里,抬起头好奇的看着他,“您是皇上啊?还有人敢束缚您吗?”

    “你啊,你以为皇上就能够为所欲为吗?”皇帝低头,在她挺翘的鼻尖上点了一下,“要是那样的话,还要朝中那么多大臣做什么呢?”

    “贫尼不信。”

    “本来朕也不信的,现在,却由不得人不信了。”他微笑着叹了口气,“好在嘛,好在有你们姐妹三个,还可以为朕排解几分忧愁。”说着话,低下头去,当着妙红妙清的面,吻住了妙香小尼的红唇。

    床上床下的三个女孩儿给他狂荡的动作羞得面红耳赤,却又无可如何,眼见师妹给他吻得神魂俱灭,一双明亮的眸子中水波荡漾,喉咙中咿唔有声,看那样子,竟是情动了。

    “好香,你的法号真是没有起错。”长长的一吻过后,他抬起头来,语带促狭的说道,“等到了晚上,朕再好好宠你。”说着松开手,拉过床前两个呆若木鸡的小尼姑,各自痛吻了一场,用力咂咂舌尖,“唔,都是一般的香。今天晚上,朕可有福了。”

    三女大羞,齐声娇嗔,“皇上?”

    一男多女调笑片刻,肃顺又带人转了进来,抬着几个硕大的食盒,就着新铺上红色桌围的餐桌逐一呈上,都是一些清淡的小菜,唯一的荤腥,只有一份烤得油亮冒光的烤鸭,另外一边的小碟子上,放着几颗切好的黄瓜、葱姜丝,外加一盘调味酱。

    把饮馔之物摆设停当,肃顺又从食盒中取出一个酒瓮,“主子,美人相伴,不可无酒,奴才给您准备了一点,您尝尝看,还可口吗?”

    皇帝端起酒杯,尝了尝,“这是酒还是木樨露?怎么甜甜的,腻腻的?”

    “主子今晚龙精虎猛,连服三女,奴才特为给主子加了点春风酥,也好让主子爷能够尽兴而归。”

    “好奴才,居然信不过朕?”皇帝好气好笑的望着肃顺,“嗯?以为凭朕一己之力,收不服这三个蜘蛛精?”

    “奴才哪儿敢啊”肃顺嘻嘻赔笑,“这不是为三个小师太着想呢吗?主子有了劲道,三个小师太今天晚上雨露均沾,才能早早的怀上龙种,日后不才好和皇上长相厮守吗?”

    皇帝朗声大笑起来,“算你说得有理。”他摆手说道,“在旁边伺候着。”

    “喳”

    于是,美人陪坐在旁,肃顺席间伺候,皇帝美美的用过一餐,肃顺特为加了料的酒液诚然有壮阳之效,用过两杯,皇帝只觉下面硬挺如枪,要不是顾忌着肃顺这奴才在一边,自己总还要保持几分人主仪态,怕是立时就要剑及履及的和美人效鱼水之欢了。饶是如此,那份形容也很是够瞧的,一张白皙的玉容不知道是因为酒意还是色意涨得通红,双眸也不复平日里的明亮有神,反而变得灰蒙蒙的,端着酒杯的手也隐约可见颤抖起来。

    肃顺看看差不多了,不着痕迹的把他手中的酒杯取过,置于桌上,向外吩咐一声,有穿着青衣小帽的下人进来,胡乱收拾,把食盒,桌案都抬了出去,他向皇帝的方向看了看,低声说道,“皇上,可还要奴才从旁伺候吗?”

    “不用了。明天你早点带人过来。”

    顺答应着,原地跪倒磕了个头,“那,皇上今天晚上早早歇着吧,奴才告退。”说罢,又给妙红使了个眼色,这才转身出房而去。

    皇帝斜斜倚在炕上,背靠锦被,笑眯眯的望着身前的妙清、妙香,等妙红从外面进来,开口问道,“都走了?”

    “是。”

    “来,妙香,到朕身边来,朕今天晚上先宠你。”

    妙香年纪虽小,但终究是在门户人家成长起来的,于这样的事情虽不曾亲身经历,但所知者也不为稀少,听皇帝说先要宠爱自己,小小的心灵中又是紧张,又是欢喜,怯生生的靠到他身边,“皇上?”

    只说了一声,又一次给男子拥在怀中,一双手顺着宽大的青布缁衣滑入进去,握住胸前初见坟起的双丸,“唔,好小啊”

    妙香大羞,洁白的脸蛋一团红晕,还不及分辨一声,只听他又说道,“小的好,朕就喜欢这样小小的嘻嘻”同时手掌用力,搓揉了起来。

    片刻之间,可怜的小尼姑僧袍凌乱,带袍两分,把个尚在青涩的玲珑yu体全无保留的呈现在男子火红的眼前。

    妙香小尼的身子看上去实在单薄得可怜,胸前两点比诸男孩子也未必隆起多少,双腿之间稀稀落落的生着稀疏的毛发,修长却洁白的双腿用力搅在一起,更让男子兴致勃发,下身一片昂然。

    认真端详着妙香小尼姑,却不忙着翻身而上,用力一托,将她玲珑的小身子抱在怀中,把脸埋在女孩儿的胸前,含住一颗乳豆,大力吮咂了起来,“皇……上”

    妙香娇吟一声,抱住了他的脖颈,推拒不敢,欲迎还羞的挣扎着蛇一般的身子,发出的声音也不知道是痛苦还是愉悦。

    皇帝逗弄她片刻,重又抬起头来,将个遍体酥软的小尼姑置于身下,分开双腿,自己跪伏其间,百忙中还不忘向呆立在床前的妙红、妙清两个说了一句,“脱衣,到床上来。”说罢腾出一只手,伸向自己下身,握住龙根,在小尼姑的腿间濡弄了几下,腰腹用力,深深地贯了进去。

    妙香一声哀鸣,不自觉的团起四肢,可爱的小脸儿扭成一团,却不敢有半点拂逆,只好忍着破瓜之痛,任他大肆抽提。洁白的被单上落英缤纷,染成一幅凄艳的图画

    妙清和妙红眼见师妹受苦,心中怜惜,却不敢有半点乱言乱动,自知今晚也难逃一刀之痛,姐妹两个竟不约而同的款掉衣衫,爬上炕来,依偎着男子雄壮的身子,“皇上,师妹还小,怕受不得皇上大加挞伐,请皇上怜惜一二吧。”

    皇帝充耳不闻,用力起伏,片刻之后,不但未有泄意,反而更加情动如火,一长身,从妙香体内抽出昂扬的龙根,拉过身边一个,连面容也未必分清楚,就抱起她的双腿,将两弯新月搭在肩头,用力下冲,采撷了另一朵处子之花。

    如是者三次,床上、身上、枕上、被单上尽皆是血迹斑驳,他的神智方才清醒了一点,低头看看,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的居然还是妙香小尼,可怜的小姑娘给他蹂躏得脸白如纸,黛眉轻蹙,说不出的可怜兮兮,男子心中不忍,低头吻了她一下,“是朕的错,弄疼了你吧?”

    “只要皇上欢喜就好,奴家……没什么的。”妙香违心的说道。

    “人伦大道,本是要彼此欢愉,方显本色。若只是朕一人痛快,那叫什么了?”说着话,他俯身不动,任由女子的紧致束缚住自己,压在她身上,垂下脸蛋,在她耳边说着絮絮的情话。

    妙香本以为今天晚上必然是苦不堪言的一夜,只想着咬牙忍耐过去,也就是了。不料男子在最初的狂暴过后,代之而起的,却是漫天的温柔情怀,令到小女有不敢置信的惊喜。

    片刻之后,皇帝用力吻住妙香逐渐变回血色的红唇,低声问道,“好点了吗?”

    “嗯”妙香勉力挪动一下身子,给身上的男子更大的方便,双臂抱紧,低声说道,“皇上,奴家好了,您……”

    皇帝知道她终究是刚刚破身的处子,羞意难免,也不好调笑她,腰腹使劲,再度用力抽提起来。小如扁舟的屋中,第一次响起女子甜美的娇吟之声。

    一夜之间,轮番征伐三女,几近子时,春透心胸,知道泄意渐至,用力含住身下娇娃的一瓣丁香,含糊不清的吼了一声,“亲亲,达达来了”

    妙红四肢缠绕,拥抱住身上的男子,只觉热流涌动,平生第一次的巅峰时刻陪着男子一起欢愉而至

    好半天的时间,男子翻身而下,将身边已经昏沉沉的二女搂在怀中,用膝盖撞了撞刚才承接雨露的妙红,“伺候朕沐浴。”

    红暗叫命苦,挣扎的爬起身子,****红白流淌,情景分外yin靡,下了炕,拿起散落一地的僧袍勉强擦擦身子,下去准备热水了。

    片刻之间,女子又转了回来,就在这一会儿,皇帝已经把怀中的两女重新逗弄得清醒过来,妙清不提,那个妙香小尼,独得帝宠,给他抱在怀里,轻怜密爱个无休无止,妙清和姐姐交换一个无奈的眼神,爬在床上,翘起两瓣丰盈,“皇上,香汤准备好了,您要沐浴吗?”

    “当然要。”他也不穿衣,精赤着身子,抱起妙香,赤足向后走去。

    时令正是六月,晚来稍无寒意,刚才出过一身大汗的身子,给夜风一吹,反倒觉得清爽无比。这还不算,刚才已经疲软下去的身体,又有了崛起的征兆,皇帝不是不曾试过一马双跨,但如此迅速,却是始料不及,认真想想,当是肃顺所献的春风酥的药物所致,一时间心中又惊又喜,嘿声笑着,将怀中的妙香小尼更用力的搂紧。

    等到了廊后特意开辟出来的温泉池水边,将自己和妙香软软的身子泡在池子中。轻怜密爱,在她耳边说着絮絮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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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节怒意(1)

    第130节怒意(1)

    自从六月底的一次三美承欢之后,皇帝食髓知味,每每留宿于外,弄得宫中几女,想见他一面都成了难事,不过众人知道,他就是这样贪欢的脾气,等到新鲜劲一过,就如同出外游玩的孩子,满足了兴致之后,自会归家,因此也并不着急。

    皇后以下如此纵容,皇帝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几番临幸之后,自己灰溜溜的又照常回园子居住,这还不算,大约是心中很觉得对不起一众嫔妃似的,政事交待完毕之后,总要到皇后宫中来,和皇后、其他的嫔妃说说笑笑,倒是比当初更显得一家和乐了。

    “皇上,前天六婶进宫来,给臣妾请安。六叔还托她给臣妾和宫中众多姐妹带来一些南地的小玩意儿。”皇后唠家常似的说,“您看,是不是很好玩儿?”

    “哦?是什么?”

    “喏,”皇后命人从旁取过一个盒子,打开来看看,是三五个按照大小排列的无锡大阿福,一个个满面带笑,憨态可掬,煞是可爱,“皇上,您看,多好玩儿啊?”

    “嗯,确实是蛮好玩儿的。老六也算有心了。等他办差回来,朕再宣召他夫妇进宫来,你当面向他道谢吧。”

    后说,“不是臣妾大胆,敢干预政事,不过臣妾有时候和姐妹们说起,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皇上重用六叔、五叔他们之外,于七叔、九叔他们……”看皇帝面色转为严肃,皇后不敢再说下去,“臣妾胡言乱语,请皇上恕罪。”

    “这样的事情,你可不该说。朝廷有祖制,用人之法,草于朕躬。若是给人知道,朕听了你这妇人之言,起用臣工,便是他有才有德,也会给人讥讽为从妇人的裙底撩起来的官运亨通,不但于该员不利,就是于你,也是没有任何好处的,嗯?”

    多年来,皇帝一直敬重皇后,不愿意以太重的口风斥责她,但饶是如此,也让皇后大感惶恐,“是,皇上教训的是,臣妾都记下了。今后再不敢了。”

    “不但是你,宫中若是有其他的姐妹出以非是之言,你也要拿出天下之母的架子来,该管的管,该说的说——在这样的事情上,不必留什么颜面之见。明白吗?”看皇后和一众嫔妃吓得跪在自己脚下,行礼不止,男子心中一软,“都起来吧。今儿个你我夫妻欢聚,没的让这些扫兴的事情败了心情。”

    后不敢多说,爬起身子在一边坐好,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来打开沉闷,只好将匣子里的大阿福拿出来,放在手中把玩着。

    皇帝心中一动,这种各省的特产,每年也是要进奉宫中的,只不过自己登基之后,以为都是无用之物,因此下旨尽数断绝了供奉,看皇后孩子般的笑容,倒似乎是自己做错了?“你很喜欢吗?不如朕下旨,让他们以后每年供奉进来,给你们常日把玩,消遣一二?”

    “这可不好吧?皇上当年有旨意,说……”

    “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皇帝觉得这是可以用自己所有的权利解决的,摆摆手说道,“这件事,你就不必管了。等明天朕和他们见面的时候说一声也就是了。”

    “那,”皇后也不勉强,“臣妾代宫中姐妹叩谢皇上。”

    第二天和军机处见面的时候,皇帝将此事拿了出来,“……朕看,不但皇后很喜欢,宫中的其他人也无不珍爱此等物什。今后就着为常例,命各省进贡吧。不但是无锡的大阿福,宣示各省,当地有什么珍奇之物,先将单子拟上来,朕看一看,再说。”

    “皇上,若是仅仅为飨皇后开颜一乐,以为日常把玩,臣以为,还是不当命各省进呈的为好。毕竟旨意传下,天下闻风而动,百姓虽有心孝敬,但也难抵胥吏秽员从中扰民之苦啊。”

    皇帝突然想起前几天和肃顺的说话,看起来他的话没有说错,自己这些年来待这群人太多宽仁,眼下就是明证:要做什么事,都从来没有俯首领命,非要自己再解说几句,方才答允的一念至此,心中的恼怒不可抑制,用力一拍御案,“许乃钊,你混账”

    为这样一件不算是大事的奏答引得皇帝动怒,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许乃钊清矍的脸色变得一片雪白,忙不迭的跪了下来,“臣……惶恐。”

    “你们是不是以为,这些年来,朕荣宠有加,是心中怕了尔等?自本年以来,君臣见面,又有哪一次是你们肯于俯首听命,恭恭敬敬料理差事的?有哪一次你们不是要朕费劲唇舌,晓以利害,方才领命办差的?这倒好,居然成为常例了?朕今天不过是要各省贡献特产,以驳皇后一笑,就这样推三阻四?日后呢?朕要有什么传办差事,尔等是不是也要拖延着不办了?你们于朕、皇后的孝敬之心,都到哪里去了?”

    许乃钊几个哑口无言,皇帝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火气,夹枪带棒的一番话,让众人根本摸不着头脑。军机处是朝廷第一重地,所有能够报上这里,经由皇帝和军机大臣御前共议,颁行各省的旨意,都是重中之重的大事,本来也是需要皇帝和大臣共商国事才是的,听皇帝这样说话,竟似是以为这样的过程也是无关宏旨的,要是这样想的话,干脆免了军机处的所有职衔,一切由皇帝一言而决不就是了吗?当然,这样的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许乃钊以下,纷纷免冠碰头,请罪之声不绝,“臣等糊涂,请皇上息怒,请皇上息怒。”

    “此事朕就要办,一定要办你们不肯承旨,朕自己来写旨。就不相信,少了你们这几支笔,朝廷的事就办不得了?”皇帝冷若冰霜的望着众人,声调冷酷的说道,“看起来,这十余年来,是朕做错了。朕本来以为,以宽仁之心待人,旁人自然也会以崇敬濡慕之心上侍朕躬,如今看来,竟是一厢情愿的想法。不是一个个都给脸不要脸吗?好啊,好得很从今以后,朕懒得再和你们多费唇舌,朝廷明发的谕旨之中,不必弄什么多余的文字,各省有敢于对抗皇命的,朕不惜杀人以待。也好让你们,让中外看看,普降雨露之外,还有不测天威”

    “皇上,不可为人主一时之怒,……”

    “呸”皇帝迎头啐了阎敬铭一口,“特别是你,阎敬铭你也不想想,当年朕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不过是户部小小司员,芝麻绿豆大的官儿,不是朕几番提拔,你也能够翎顶辉煌的出入庙堂?心中全无对朕感恩之心,反而于朕交办的差事横加阻拦,朕问你,你几年下来,有哪一次朕说的话,是你痛痛快快答应下来的?别忘了,你不过是朝廷所养的奴才,真以为户部是你家中的私库了?”

    阎敬铭欲哭无泪,大小眼一起乱眨,这份悲苦和委屈就不必提了。在他心中,从来不曾忘记皇帝多年来于自己的恩典,但正因为如此,阎敬铭抱持着一个国士待我,国士报之的心思,国家正用款项,从无半点折扣,而对于那些传办的差事,却是恪守人臣规谏之道,想不到到了今天,这一切都成了罪过,还给皇上以如此恶毒之语品评,令人五内如焚,难过到了极致。

    君前不能失仪,阎敬铭强忍悲声,摘下头上的凉帽,置于一旁,“臣自知有罪,辜负君父。臣自请处分,请皇上处置。”

    “你这是在以君子争去来要挟朕吗?你以为天下就只有你一个阎敬铭懂户部操行,度支之法?离开你,这大清朝就要分崩离析了?”

    阎敬铭几时说过这样的话?皇帝以言入罪,实在令人难以心服,骆秉章看看不是事,膝行一步,碰头奏答,“皇上息怒,阎大人入值多年,为朝廷上下所共视。上一年皇上领兵关外,阎大人在京中坐镇,操持一切,总也是有功于社稷的。请皇上念在他办差尚称勤勉的份上,恕过他这一次吧。”

    皇帝喘了几口气,用力摇摇头,“不行不能就这样饶过你。拟旨,阎敬铭奏答之际,全无人臣之礼,免去太保加衔和一等轻车都尉的世职,褫夺双眼花翎、团龙褂。降三极留任军机处,位在……赵光之下”这些赏赐,都是在皇帝上一年年底回京之后,因为阎敬铭总办粮台,劳苦功高而颁赐的,想不到几句话的功夫,就一股脑的都给夺了回去。说完又冷酷的问了一句,“阎敬铭,朕这样处置你,你可心服?”

    “臣,”阎敬铭终于难忍悲痛的眼泪夺眶而出,“皆是臣咎由自取,臣心服口服。”

    “口服是自然的,心服嘛,朕也不能把人心掏出来看,就不必提了。”他说,“都跪安吧,朕累了。”

    军机处几个人失魂落魄的鱼贯而出,回到值房,有军机章京给几位大人绞来热热的手巾把,奉上茶水,看着茶烟荡漾,阎敬铭心中一酸,怔怔的落下泪来。

    “丹初,不必如此。”许乃钊说道,“皇上也不过是一时激怒之言,日后想起你老兄的好处来,这样的处分,不过主笔一摇,即可开复……”

    “是啊。”文祥也在一边说道,“不管怎么说,总还是在军机处入值,不曾远离枢庭,皇上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会儿发怒,恨不得将你怎么着,等到日后,火气消了,自然无事。”

    阎敬铭艰难的咳嗽几声,扯起脸向同僚苦笑了一下,“诸君爱我,敬铭岂有不知。雷霆雨露,莫非君恩,我很能够看得开的。只不过,皇上的话,实在令我惭愧——当年之事,哄传籍籍,天下皆知,阎敬铭是皇上一力捡拔而起,本当长思报君,如今却为皇上品评为下溅卑劣之辈,看起来,也是到了敬铭求去的时候了。”

    众人相顾愕然。皇帝正是在气头上,什么伤人的话都说得出来,又如何能够当真?更加不必提多年以下,皇帝于其多有褒奖,又怎么能因为今天的话,而生出离心离德之言?“丹初,这怕是不妥吧?你也说,雷霆雨露莫非皇恩,如何能够为一时得咎,而生挂冠之心呢?”

    “这不是敬铭于皇上有所怨怼。不瞒诸位,上一年的时候,家母患病在床,我便有了归养之念,只不过皇上领兵在外,不得已效仿墨絰从军之法,方延宕至今。眼下国事平坦,料想数载之内,定无滞难,也该是到了敬铭回家奉养的时候了。”

    这番话并非是阎敬铭在扯谎,军机处的几个人都是知道的,但赶在这样的当口,阎敬铭要上请辞差事的折子,无疑会给人以负气而走的印象,皇帝这个人虽很称忠厚,但秉性多疑,要是看到这份折子,会不会有旁的想法,实难预测

    赵光一见及此,从旁难得的出言劝解道,“丹初,我劝你还是慎重为好。皇上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不是我大胆,敢悬揣上意。要是给他觉得,你这是为今天之事所出的负气之举,只怕另有不测之祸啊”

    “我心坦荡,何惧人言?”

    “丹初,你一片坦荡之心,可对天日,这我们都是知道的,但……”文祥不死心,总想再尽一番同僚情谊,“但你就不想想,这样的折子奏上去,皇上会怎么想?”

    阎敬铭没有多说话,他生来古怪,最是不得旁人青眼,久而久之,也便养成了孤僻的性情。道光三十年之后,新皇登基,彼此相见之下,皇帝并不以貌取人,反而叠加提拔,阎敬铭便立下了国士待我,国士报之的心思,想不到今天君臣见面,居然为人主如此不留情面的大肆批驳?

    阎敬铭自问,这十余年来,自己为朝廷的公事即使说不上呕心沥血,却也是殚精竭虑,革弊兴利,从不落于人后,换来的只是户部同僚的无数詈骂,只为皇上一番知遇之恩,无所答报,也便破除情面,大力究诘。这些年下来,初初见到一点成效,想不到到了皇帝嘴里面,自己竟然是把户部重地,当做自家私库了?这样的骂名如何当得起?

    一时间在他心中兴起破罐破摔的念头:皇帝不是想随意支派差事,支领部库所积攒而下的这点银两吗?左右天下是爱新觉罗家的,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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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节怒意(2)

    第131节怒意(2)

    正如文祥等人所料的那样,阎敬铭的请辞差事,回乡奉养老母的奏折呈递到御前,皇帝心中大怒:阎敬铭太不识抬举,面对君父几句詈骂之言,居然就要挂冠求去了?他在心中暗骂,走就走,你有什么了不起?看见你一脸丑怪的模样,就觉得讨厌

    但想是这样想,很多事还实在不能离了阎敬铭,旁的不提,只是钱法改制一项,他是与西洋各国经手办理,贯彻始终的大臣,无端去职,中外骇然。一些事情,怕也要中途而废了。因此还不能就这样准了他的折子,在军机处散了朝会之后,又让肃顺把他带了进来,“阎敬铭,你这算是以君子立朝,上侍朕躬的处事之道吗?你不过是给朕训斥几句,就要辞官而去,那当年光武新军镇标第二营的将士,若不是皇后求情,朕几乎杀了他们的头都照你这样办理的话,最后就只能由朕一个人扛着枪出关迎敌了吗?”

    “臣岂敢有弃明主而去之心。只不过臣母有病,卧床多年,臣于咸丰十年起,屡屡上章,请求放臣回乡,供养老母。唯皇上念臣略有菲材之德,量才器使,拖延至今……。”

    肃顺在一边听着,看着,阎敬铭的话并非无理,但赶在这样的一个当口,却是大非所宜眼见皇帝端坐在御案后,抓耳挠腮,满脸不耐烦的神色,知道若是再由他这样说下去,最后的结果是怎么样不得而知,阎敬铭也会大大的遭了皇帝的恼恨,一旦进展到这样的地步,于他是很不利的。

    因此不等他说完,肃顺在上呵斥了一声,“阎大人,你糊涂了吧?如今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你又是主管一部的大员,怎么仿效明朝那些迂腐方严的习气呢?那种不中事理之人,想来阎大人必不出此”他停了一下,索性说痛快话,“什么礼不礼的,都是空谈。今天只问阎大人之意,是愿与不愿?”

    他的态度武断,而语意暧昧难明,愿与不愿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说阎敬铭是不愿意在军机处中存身,故意要找借口辞官而去?这不是诬人忒甚了吗?

    阎敬铭一愣,正这样踌躇着不知如何表明态度时,肃顺自欺欺人的转身向御座上的皇帝躬身行礼:“皇上,既然阎大人并无异议,便如此行事吧?”

    阎敬铭目瞪口呆,好在皇帝并不糊涂,瞪了他一眼,低头说道,“你母亲的病……很严重吗?”

    “是。家母有哮喘之疾,兼以年纪老迈,从上一年冬天起,卧病在床,臣只恐有不忍言之事……”

    “这样吧,朕下一道旨意,让张集馨派人到你府上去,把令堂好生安置调养,实在有需要的话,就接到京中来居住,这边的郎中总是好过山西省内的,你说呢?”

    阎敬铭欲待再说,从来省亲没有父母自己到孩子那里去的,若是有,名为‘就养’。派人迎接到任所,出城十里,跪接慈亲,同城的文武官员,执世侄之礼,搞得要很风光、很热闹。但听皇帝说话,竟似乎是要把这种礼节都省略掉,只派张集馨派人将老母礼送到京,就算完事了?

    好在皇帝也很快意识到了,“这样吧,朕给你几天假,回省一趟,接令堂到京居住。然后你再到御前供职便了。你以为呢?”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正是我皇上圣明所在。”肃顺大声从旁答说,给阎敬铭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碰头领旨,拉着他的手,忙不迭的出殿阁而去。

    阎敬铭不明所以的给肃顺拉出殿外,还一个劲的埋怨他,“丹初,不是我说你,好端端的,怎么就想起来归乡奉养了呢?偏是赶在这样的当口,皇上一旦动怒,你还活不活了?”

    “雨亭,你这话何意?”

    “何意?你是不是因为昨天之事,对皇上心有不满?因此今天请辞差事,以为做无声抗议?”

    “当然没有。”阎敬铭立刻摇头,“我昨天就说过,国事如此,皇上于我有任何处置,都是我应得之咎。而上表请求归养之议,雨亭兄你也是知道的,这不为虚妄之词吧?”

    “我当然知道。不过你选在这样的当口上折子,不提皇上,就是天下人也会以为你是一见君恩转薄,便有了忧讥之心,早早谋求退身之道,即便皇上容你还乡,清闲岁月,内疚神明,外惭清议,你今后又将如何?”

    一番话说的阎敬铭心中大悔,他自问本心无他,但若是真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不要说天下人瞧之不起,就是自己,怕也难以为人了。“那……,雨亭兄以为呢?”

    “皇上不是说了吗,给你几天假,将老母接到京中来,请郎中认真调养。这件事,今后再也不要提起,也免得节外生枝。”

    阎敬铭又是感动,又有点疑惑,“雨亭兄如此爱重,令敬铭感佩,只是……”

    肃顺没有说话,嘿声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皇上当年任我做户部尚书的时候,对我说过,阎敬铭貌丑而心正,要我履任之后,与老兄融洽相处,今日想来,不但是于肃某多方关切,于你老兄,也是倚畀甚深,老兄断不可辜负了皇上一番信重之意啊。”

    这件事是阎敬铭不知道,闻言一愣,“皇上,真的这样说过?”

    “当然,肃某有几个脑袋,敢假传上谕?”他向阎敬铭拱拱手,转头施施然走了。

    阎敬铭呆立半晌,心中一片暖洋洋的,听肃顺之言,越发觉得皇帝待自己恩重,思及前情,却越发觉得自己此番言行,罪不可恕。这个念头一经出现,竟是不吐不快,转身到了烟波致爽殿的门前,再将牌子递了进去。

    皇帝倒没有想到他去而复还,以为还有什么事,当即召见,阎敬铭进殿跪倒,口称有罪,“怎么了?你有什么罪是朕不知道的吗?”

    “臣蒙皇上不次捡拔,叠加恩宠,不知上报皇恩,反为前日之事,心中多有祖居之意。臣想,大臣以心迹为罪,不必以公禀有无为权衡。”阎敬铭说,“臣心底如此污浊,论德行以不堪为百官表率,自请革去本兼各职,交部议罪,以为天下为臣工者戒臣也好安愚份。”

    皇帝倒没有想到他能说出这番话来,一时间觉得有点好笑,阎敬铭这是在和自己作秀,还是真觉得心中愧疚?抑或是这样时代的人,受教化得头脑都僵化了?他苦笑着挠挠头顶的月亮门,温言说道,“你先起来说话。”

    “臣不敢。”

    “朕让你起来就起来。朕还有话要和你说呢。”这样一说,阎敬铭方始起身,一张丑脸半清半白,躬身站在那里,等候皇帝说话,“你能够以如此清白之心上侍君父,朕便没有不肯包容的。便说这一次的事情吧,朕……哎”他叹了口气,“朕也是失之偏颇了。”

    阎敬铭立刻又跪了下去,“皇上这样说,让臣万万不敢当。皇上行事,以社稷为重,准情酌理,期于至当,这都是天下人看在眼里的。”他说,“总是臣等奉职无状,未能上疏廑忧,请皇上责罚。”

    “这样的话,朕当年和你说过,你还记得吗?”皇帝含笑问道,“记得当时,朕为你所劝,以为终究是年纪轻了一点,胸中一团热火,总想着一夜之间,使我大清海晏河清,万民得以安康。当时朕还记得,你对朕说,数百年积弊而下,宜乎缓行。朕知道,你的未出口的话是想说,朕操行国事,不可存急功近利之心。是不是的?”

    “皇上不以臣言辞粗鄙为弃,臣惶恐。”

    “数载而下,虽然国事略见起色,但与朕心中所期望的比较起来,还有所差距,这也就是前数日,朕突然以重责相加尔等的原因。朕今年三十有二,十余年的时间,……一事无成朕心里着急啊。”他向外挥挥手,示意六福先退出去,转头又说道,“与俄国一战,选在八月之日,历时四月有余,方始告功成,你以为,这其中有什么理由?”

    阎敬铭不想皇帝忽然会把话题转到这件事上,楞了一下说道,“这,臣愚钝,请皇上开臣茅塞。”

    “很简单,因为俄国人有水面战力,而我大清没有”皇帝是斩钉截铁的语气,“朱洪章不忿俄国人兵舰往来黑龙江上,率先开炮的事情,你是知道的?事后的结果怎么样呢?给俄国炮舰报复性的轰炸打得全无还手之力,就是明证了。所以,朕明知道东北之地,一进九月,就不宜作战,但为了规避敌军所长,也不得已选在这等苦寒的季节,与敌交锋了。”

    阎敬铭福至心灵,问了一句,“请容臣大胆问一声,此所以皇上要着力肇建海军的动因所在吗?”

    “不但是海军,移民关外的事情,也是为此而起。海军是可以大大的彰显我天朝神威的武备之力,而人员的齐集关外,则是海军倚为后援的强大威势。你能够想象得到,只有海上部队,却没有陆上部队的国家,是如何能够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吗?”

    “所以朕要办海军,兴陆军。只有国家稳定了,百姓不必担心有外朝的士兵入侵国门,受朝不保夕,魂梦不安之苦了,才能谈得到什么帝统绵延,万世不绝朕这样说,你明白吗?”

    “所以啊,朕有时候会为国事不能顺遂朕意为发火、发怒,你……要体谅朕的难处啊。”

    “臣都明白了,臣都明白了”阎敬铭双目含泪,庄重的跪了下来,“皇上所言,臣都记住了。”他说,“今后定当会同臣僚,殊死以报皇上安国靖民之念,使我大清祖宗创建的基业,福祚绵长,传诸后世”

    皇帝难得的吐露心声,只觉胸中为之一快,轻笑着摆手说道,“起来吧。”他说,“看你这张丑脸,快别哭了,等一会儿有人进来看见,还当朕要拿你如之何呢”

    于是,阎敬铭为之莞尔。

    等他爬起身来,皇帝又说道,“刚才朕说,给你几天假,回乡探母之外,奉养令堂,到北京居住。你这一次西行,需时几日啊?”

    “臣想,总要一月为期。”

    “不必这样急,虽然朕说得有些危言耸听,但总算对俄一战,大功告成,想来数年之内,还不必为东北边防之事,烦劳圣怀的。至于……”他的话忽然中止,转而说道,“朕给你两月期限,总要老人家不用受舟车劳顿之苦。接到京中之后,好生安置,你再到御前入值吧。”

    他说一句,阎敬铭答应一声,等他都说完了,又跪倒说道,“皇上关爱微臣,臣感激莫名。臣就道在即,皇上可还有什么要训诫微臣的吗?”

    “你告诉张集馨,关外移民事,西北各省民生凋敝,当是重中之重的所在,让他不必存什么碍难敷衍的心思,着力办理。有不肯顺应朕意,安然就行的,更加不必留什么情面——等这些百姓尽数北上,安顿下来,自然会知道朝廷是在为他们着想了。”

    “臣当把皇上的这番圣意,逐一晓谕山西属员,使皇上增强国防,稳固北疆之心,落到实处。”

    阎敬铭退出去,六福捧着引见官员的绿头牌进到殿中,皇帝随手拿起一块看看,是分发各省的司道一级的官员,其中有一个是新任上海道,名叫玉铭。这是接任崇实的遗缺——上月初四日,江苏藩司郭嵩焘母亲病故,丁忧回籍,以松江府王有龄补了他的缺,而崇实递补松江府,上海道一职,便空了出来。

    上海道管着的是渐成十里洋场的上海市面种种,是海内著名的肥缺,仅只是一年之内,任上公务所得,就不下十数万两银子,崇实在任上做了三五年的时间,宦囊大丰,这一次调任松江府,空出来这个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而这一次派的这个玉铭?皇帝手托着腮帮想了想,总觉得有点耳熟,忽然给他记起,是在招云嫔侍寝的时候,有一次经她提起,有这么一个人,却没有见过,记得当时自己没有细问,只是说,回头再说。这样看来,就是这个人了吧?

    当下不再多想,吩咐一声,“传玉铭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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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节骤兴大狱(1)

    第132节骤兴大狱(1)

    玉铭原来是北京广隆皇木行的老板,咸丰九年之后,北京圆明园大修,他从中赚了好大一笔银子,后来因缘际会,认识了高峒元门下的恩丰,两个人换了帖子,结成昆仲之好,又通过恩丰的引荐,到了高峒元的门下。

    不过玉铭之所以如此钻营,其实是受了恩丰的鼓动,他本人除了会做本行生意以外,一无所长。应酬更非所擅,因而道三不着两地乱恭维了一番以外,不知如何道入正题?少不得还是恩丰为他代言。“二哥,”恩丰使个眼色,“你请外面宽坐。若是有兴,上西边去喝一钟,我一会儿过来陪你。”

    “好我在外面坐。等老弟台的回话。”玉铭拿过一个鼓了起来的‘护书’,便待打开,“我把银票先点给你。”

    一听这话,高峒元便皱了眉,恩丰赶紧说道:“不忙,不忙二哥,沉住气。”

    “是,沉住气。”

    等他一退到外面,高峒元便发话了:“恩老弟,你那里搬了来这么个大外行?”

    “人土气,心眼儿不坏。”恩丰陪笑问道:“道爷,你老精通麻衣相法,看此人如何?”

    “憨厚有余,一生衣食无忧。”

    “官星呢?”

    “难说得很,要仔细看了才知道。”

    “何用仔细看?他的官星透不透,全看道爷肯不肯照应。”恩丰踏上两步,拖张椅子在高峒元身旁坐下,低声说道:“我自己跟道爷没有讨过人情,这回可要请道爷赏我一个面子了。他是我把兄,我在他面前已经吹出去了,高道爷一定给我面子。你老可别驳我的回才好。”

    “能帮忙,我无有不帮忙的,何况是你?不过,你跟我办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总知道规矩。”

    “那当然,你老没有看见,他刚才不是要取银票吗?”恩丰说道,“预备了十万银子。”

    高峒元很注意地看了恩丰一眼,“万银子?”他问,“手面不小啊?他看中了那个缺?”

    “想个道缺。”恩丰说道,“他本人是道台的底子,还是道光爷年间捐的呢,有十几年了。”他赔笑说道,“他说,若是道爷能够帮忙,让他得偿所愿,甘愿将全数身家奉献而上。”

    “他到底看中了哪个缺?”

    “他想要上海道。”

    “好家伙”高峒元笑道,“他的胃口倒不小,上海道?他可知道那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缺?”

    恩丰当然知道,上海道一直是崇实在做,以他的帝眷,旁人万万难以沾手,这一次升转藩司,遗缺由松江府王有龄暂时署理,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总还是要找专人承担其职的。

    玉铭不但听恩丰详细谈过,也向好些熟悉沪上情形的人打听过,众口一词,无不认为值得全力一谋,所以才下定决心,弃商做官。他所备的资本,并非只有如恩丰所说的十万两银子,而是三十万两。高峒元当然也知道,其中大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但上海道既是独一无二的缺,入息如何,应该卖一个什么价钱,或者皇帝那里是不是已许了别人,都无所知,不敢贸然答应。只答说可以试一试,成功与否,还不敢说。约定三天以后给回话。

    三天还是不行。因为李莲英轻易到不得御前,只好通过六福下功夫,这亦是没有把握的事情,还需要几天,找到进言的机会,才能向皇帝做初步的试探。

    这本来是要耐着性子慢慢静候水到渠成的事,无奈官瘾如归心,不动则已,一动便不可遏制。玉铭满心以为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梦寐以思的还不止于日进斗金的收益,而是暗蓝顶子,绿呢大轿,中外商贾包围恭维的那一番官派。因此听得恩丰转来还须等待的回音,大失所望,对于他的劝慰宽解之词,自然也听不入耳。当面催促拜托之外,少不得自己也去钻头觅缝,恨不得能面见高峒元、李莲英,亲口讨一句切实回话。

    玉铭的躁急不安,在内务府、宫内外传为笑谈,然而有些人却不免怦然心动。有个在云嫔宫中伺候差事的安德海,拜了六福做干爹,平时看李莲英奔走于高峒元和干爹之间,十分羡慕,此时心里就想,拉纤人人都会,现成放着一条路子,成功了起码有上千银子的好处,不成亦不亏折什么,何不试他一试?六福是自己的干爹,有什么话还能听不进去吗?他这条路子也可以通得到皇帝面前的,比之李莲英还要近上一步,办起事情来,想来也更加方便。

    他是云嫔身前很得用的太监,恰好这几天以来,皇帝为夜来经常留宿宫外,心中很觉得对不住宫内的嫔妃,便安下心来,轻易不再出宫,翻牌子招云嫔、瑰嫔等人侍寝,给了安德海以很大的机会。

    这天晚上,伺候着自家主子进到烟波致爽殿,小太监在外值夜,安德海给六福笑着请了个安,“爹,好久不见,您老一向可好?”

    “嗯,好。你呢?近来怎么样?”

    “承蒙爹爹挂念,儿子一切都好,”安德海眼珠一转,岔开了话题,“爹,近来出了一个叫玉铭的,闹出好大的笑话,不知道爹听说了没有?”

    “听说了。”六福答道,“不都当笑话在谈吗?”

    “儿子也听说了,不过倒也不是笑话。白花花的银子二三十万,不是假的。爹,儿子和您打听打听,您知道这件事,怎么搁浅了呢?”

    “这个,不容易打听。”六福警觉的很,瞪了安德海一眼,“怎么,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打听它做什么?”

    “爹,儿子这不是想,”他嘿声一笑,“这不是想找爹帮帮忙吗?只要您老人家肯点头,十几万两银子唾手可得,您说,这不是肥猪拱门吗?”

    六福给他的话逗得忍俊不禁,“找我?我看,找我还不及找你呢”

    “找儿子?”安德海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笑笑答道:“儿子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小安子,”六福正色说道,“你可别把自己看低了。只要你肯试,通天的路子你有。听说你们那位主子挺得宠的,你又是你们那位主子的一支胳膊。你何妨打打主意?”

    “这……,”安德海沉吟了好一会,才踌躇着说,“不知道行不行?”

    “不行也不要紧。大不了小小碰个软钉子,怕什么?”六福又说,“而况你也是为你们主子好,几万银子说句话,多好的事”

    安德海心动了,“可是,”他说,“也得人家愿意托我才行。”

    “那都有我。”全庚拍着胸脯说:“恩丰有这点拉马牵线的能耐,你爹就没有了吗?”

    “好吧,那,儿子去跟人家谈谈。”安德海问道,“爹爹看,开价多少?”

    “听说恩丰经手,一开口就许了高道士十万,还不算玉铭自己加捐过班的花费在内。咱们当然也是要十万。就这样已经便宜了。因为恩丰经手,自然另外要好处,咱们是包里归堆在内,一共十万。”

    “爹,这不会要得太多了?”安德海觉得漫天要价,等于空谈,犯不着去作徒劳无功之事,所以提醒:“一个巡抚也不过十万。”

    “如今行情大不同了。前两年上海道才不过八万银子,最近听说有个姓鲁的谋这个缺,八字不见一撇,已经花了十几万下去了。”

    安德海一愣,他不信有人为谋这个缺,八字不见一撇已用了十几万,便即问道:“那姓鲁的是谁啊?”

    “听说叫鲁伯阳。”

    有名有姓,似乎不能不信,“那么,”安德海又问道:“这十几万花在那儿了呢?”

    “路子没有走对,是花在七爷府里。”

    醇贝勒居然也干这种事?安德海可真不敢相信了,“不会吧?”他大摇其头。

    “我想也不至于。不过话是真不假,或许是七爷府里什么人插着七爷的旗号在招摇,也是有的。”

    “旁人的事暂且不管它了。”六福定神想了一会,将因果利害关系,下手的步骤都考虑到了,认为不妨一试,便即收束话题,作了一个约定:“咱们这件事,第一要隐秘;第二要顺着势子走,不能勉强。如果你肯照我的话做,我就去探探口气看。可有一件,倘或不成,你可别怨我。”

    “那当然。这不是拿鸭子上架的事。再说,儿子也识得轻重,爹您放心好了。”

    安德海口里说的是一套,心里所想的又是一套。他对云嫔,倒是较之六福比之自己的主子,还要来得有信心,这因为内务府在内廷行走的人多,各宫各殿的事就知道一些,所以反比只在御前当差,见闻限于一隅的六福,更了解云嫔在皇帝面前的分量。

    前些时日皇帝招云、瑰二嫔侍寝的时候,曾经写下一首小诗,以记其事,用的是唐明皇的典故:“凤阁春深电笑时,昭容舞袖御床垂;霓裳未习浑闲事,戏取邠王小管吹。”其中的旖旎风光,虽不为外人所知,但玉管声清,遥度宫墙,也可以想见二女在皇帝身前的情致。象云嫔这样的宠妃,如果有所干求,想来皇帝是决不忍拒绝的。

    因此,安德海觉得自己的这条路,极有把握,不怕人争,也不怕人阻断,尽不妨大大方方地去接头。不然倒象假名招摇,乱撞木钟,反而引人怀疑。

    不过,安德海很聪明,始终持着小心之戒——事情是好的,就怕沉不住气,第一句话不得体,不中听,给女主子答一声:少管这种闲事那就什么话都无法往下说了。盘算又盘算,还要等机会。

    这天皇帝派人来颁赏件,只是两个荷包,照例遥叩谢恩以后,还要发赏。赏号也有大致的规矩,象这种赏件,总得八两银子,而安德海却故意少给,扣下一半。

    “怎么回事?”杨三儿平伸手掌,托着那四两银子,扬着脸问:“这四两头,是给苏拉的不是?”

    “三叔,”安德海答道,“你就委屈点儿吧也不过就走了几步路,四两银子还少了?”

    杨三儿和六福一样,都是皇帝跟前出来的人,而且为当年伺候皇上,使天子偶尝龙阳异趣,故而始终高看几眼,因为有着这样天字第一号的靠山,杨三儿无不跋扈异常,连云嫔都不放在眼里,那还会在乎安德海?当下破口大骂,而且言词恶毒,说“看其上而敬其下”,必是看不起皇上的恩典,所以照例的赏赐,有意扣克。他也不是争那四两银子,“是替皇上争面子,争身分”

    这顶大帽子压下来,可没有人能承受得住。便另外有人出来打圆场,连安德海自己也软下来了,说好说歹,又给了八两银子,反比例分倒多花了四两。

    云嫔一直在玻璃窗中望着。心里非常生气,但不便出头,因为身分悬殊,如果让杨三儿顶撞两句,就算皇帝能替她出气,重责无礼的小太监,也仍旧是件不划算的事,所以一直隐忍着,直到事完,方始将安德海找来细问。

    安德海对杨三儿的前倨后恭,以及有人出来打圆场,都是他预先安排好的,为的是要引起云嫔的注意,好重视他所叹的苦经。他替云嫔管着帐。宫中的一切开支,都由他经手,“主子的分例,每个月三百六十两,按说伙食不必花钱,零碎杂用,每个月用不到二百两,能有一百六十两剩下,攒起来到逢年过节赏人,实在也很宽裕的了。可是,”他紧皱着眉说,“这两年不同了。去年收支两抵,就亏空也有限,打今年起,每个月都得亏空百把两。这样下去,越亏越多,有金山银山也顶不住呀”

    云嫔很惊讶,“原来每个月都闹亏空我竟不知道。”她微带焦灼地问,“亏空是怎么来的呢?”

    “这还不就是奴才刚才跟人吵架的缘故。”安德海答道,“皇上平时派人颁赏件,来人的犒赏,原来不过二两银子。也不知是谁格外讨好,给了八两,就此成了规矩。这还是克食,赏肴膳,象今天这样子赏荷包,照说,就应该给十二两银子。皇上的恩典太多,可真有点受不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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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节骤兴大狱(2)

    第133节骤兴大狱(2)

    云嫔怔怔地在想心事,安德海觉得进言的机会到了,便用低沉而诚恳的,那种一听便生信赖之感的声音说:“奴才替主子办事,日日夜夜,心心念念想的,就是怎么样替主子往好里打算?如今用度太大,不想个法子,可真不得了。有几位宫里,都是娘家悄悄儿送钱来用,那是真叫莫可奈何这么尊贵的身分,按说应该照应娘家,谁知没有好处,反倒累娘家自己想想也说不过去。”

    “是啊”云嫔焦灼地说,“那就太说不过去了。就是我……。”她想说:“就是我,当年从天津投奔甘郎,身边带着一些体己的私房钱,但这些年坐吃山空,也花得差不多了。”但以年轻好面子之故,话到口边,又缩了回去。不过,话虽没有说出来,因为‘就是我’是深一层说法的发端之词,所以安德海也能够猜想得到,她还别有难处。这样,话就更容易见听了。

    于是,安德海轻轻巧巧地说了一句:“其实只要主子一句话,什么都有了。”

    云嫔一愣,她的心思很快,立刻就想到了,而且也立刻作了决定,“你要我给皇上递条子可不行”她凛然作色地答说。

    安德海想不到一开口就碰了钉子费了好大的劲,话说得刚入港,自然不甘半途而废,所以他定定神,重新鼓起勇气来说:“主子何不探探万岁爷的口气?作兴万岁爷倒正找不着人呢”

    “你是说,什么缺找不着人?”

    “上海道。”

    云嫔没有听清楚,追问一句:“什么道?”

    “上海道,专管上海和洋人往来商贸之事,就这么一个缺。”

    “还有这么一个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云嫔看安德海的脸色阴暗,很机警地想到,宫中用度不足,不论想什么办法弥补,眼前总得他尽力去调度,不宜让他太失望,且先敷衍着再作道理,因而便又接了一句,“等我想一想。”

    “是”安德海答应着,不告辞却也不说话。

    这像是在等她的回话。云嫔觉得他逼得太紧,未免不悦,正想发话,忽然想到,他不是在等回话,是在等自己问话。要敷衍他,就要装得很象,是什么人谋这个缺,打算花多少钱?不问清楚了,从何考虑起?所以问道:“倒是什么人哪?”

    “是……”安德海忽然警觉,决不能说实话,因而改口答道:“是内务府有差使的,旗人,很能干的,也在上海待过,和洋人交往的事情很熟悉,名字叫玉铭。”接着,他将预先写好的一张白纸条,从怀中取了出来,双手奉上。

    云嫔看上面写的是:‘正蓝旗,玉铭’五个字,便问:“他是什么身分呢?”

    “候补道台。”安德海说。

    “那个缺当然是好缺,不然他也不必费那么大的劲。他是怎么找到你的呢?”

    “也是听说主子在万岁爷面前说得动话,所以亲自来找奴才,代求主子。许了这个数。”安德海伸出右手,揸开五指,上下翻覆了一下。

    “多少?”云嫔不解也不信,“十万?”

    “是。”

    “那个缺值这么多钱?”

    “这本来没有准数的。”安德海又说:“中间没有经手人,净得这个数。”

    “中间没有经手人?”云嫔自语着,在估量这件事能不能做?这一夜灯下凝思,反复考虑,真正懂得了什么叫做左右为难。卖官鬻爵,一向为自己所轻视,而且以自己对皇帝的了解,最是持正不阿。尤其是这种官员任免之事,最忌讳妇人从旁进言。让自己为人关说,这话怎么出得了口?

    若是舍弃这条路子,宫中用途日增,亏空越积越重,如何得了?心里巴不得有个人可以商量,但宫女们不懂事,不但拿不出主意,而且不知轻重,将这些话泄漏出去,会招来祸事,决不能让她们共机密。此外只有和自己同出一门的瑰嫔了,泄漏给她倒是不怕,无奈她为人老实,说知其事,必定害怕,那又何苦害她?

    想到头来,计无所出,只有一个结果:慢慢再想。因此第二天安德海来探问时,她含含糊糊地,没有肯定的答复。这是看看再说的意思,而安德海却误会了,以为云嫔只是在等机会向皇帝进言。便又给她出了个主意。

    这天皇帝驾临,云嫔故意将一张字条放在妆台上,皇帝见了当然要问,云嫔便即答道:“有人拿了这张名条来,说这个玉铭挺能干的,如今上海道出缺,倘或将这个人放出去,必能切实整顿。求奴才跟皇上要这个缺。奴才岂能理他?用人是国家大政,奴才不敢干预。就算不知天高地厚,在皇上跟前提了,皇上也决不能听奴才胡说。”

    皇帝知道云嫔久历江湖,心思灵巧,明明是替玉铭求缺,却故意以退为进,推得一干二净。为的是即或碰了钉子,也不伤颜面,说起来也是用心良苦。这样一转念间,心自然就软了。将那张名条顺手揣了起来,决定给云嫔一个恩典。话当然不能这样说,只是笑着点点头,“好吧,朕知道了,等有机会,见见这个叫什么玉铭的再说。”

    云嫔大喜,这一天晚上龙凤和鸣,道不尽的恩爱,说不完的风情,也不必细表。

    今天看到玉铭的绿头牌,皇帝不由自主的动了心。引见和召见的时候,特别留意。引见是所谓大起,京官年资已满,应该外放,或是考绩优异,升官在即,都由吏部安排引见,一见便是一群,每人报一报三代履历,便算完事。召见又分两种,一种是为了垂询某事,特地传谕召见,一种是臣下得蒙恩典,具折谢恩,尤其是放出京去当外官,照例应该召见,有一番勉励。玉铭自然也不会例外。

    仪注是早就演习过的,趋跄跪拜,丝毫无错,行完了礼,皇帝看着手里的绿头签问道:“你一向在那个衙门当差?”

    “奴才一向在广隆。”

    “广隆?”皇帝很觉诧异,这个衙门是从来不曾听说过的,“你再说一遍,你在在哪儿?”

    “广隆。”铭忽然仰脸说道:“皇上不知道广隆吗?广隆是西城第一家大木厂。奴才一向在那里管事,颐和园的工程,就是广隆当的差。”

    皇帝又好气,又好笑,“这样说,你是木厂的掌柜。”他说,“木厂的生意很好,你为什么舍了好生意来做官呢?”

    “因为,奴才听说,上海道的出息,比木厂多出好几倍去。”

    皇帝勃然大怒,脸色一瞬间变成铁青色,但强自抑制着问道:“你能不能说满洲话?”

    “奴才不能。”

    “那么,能不能写汉文呢?”

    这一问将玉铭问得大惊失色,嗫嚅了好一会,才从口中挤出一个能听得清楚的字来:“能。”

    ‘能’字出口,御案上掷下一枝笔,飞下一片纸来,接着听皇帝说道:“写你的履历来看”

    玉铭这一急非同小可,硬着头皮答应一声,拾起纸笔,伏在砖地上,不知如何区处?

    “到外面去写”

    “喳”他这一声答应得比较响亮,因为事有转机,磕过了头,带着纸笔,往后退了几步,由御前侍卫,领出殿外。

    烟波致爽殿外,海阔天空,玉铭顿觉心神一畅,先长长舒了一口气,接着便举目四顾;领出来的御前侍卫,已经不顾而去,却有一个太监从殿内走来。认得他是御前小太监,姓金。

    “好兄弟”玉铭迎上去,窘笑着说:“你看,谁想得到引见还带写履历?只有笔,没有墨跟砚台,可怎么写呀?”

    “你没有带墨盒?”

    “没有。”

    小太监双手一摊:“那可没有办法了”

    “好兄弟,你能不能行个方便?”说着,他随手掏了一张银票,不看数目就塞了过去。

    “好你等一等。”

    很快地,小太监去而复转,缩在抽子里的手一伸,递过来一个铜墨盒。玉铭大失所望,他所说的‘行方便’不是要借个墨盒,而是想找个枪手。

    事到如今,只有实说了。他将小太监拉到身边低声说道:“好兄弟文墨上头,我不大在行,你帮我一个忙,随便找谁替我搪塞一下子。我送一千银子。喏,钱现成”

    说着又要去掏银票,小太监将他的手按住,平静地答道:“一千银子写份履历,谁不想干这种好差使?可是不成万岁爷特地吩咐,让我来看着你写。你想我有几个脑袋,敢用你这一千银子?再说,万岁爷也许当殿复试,让你当着面写个字样子看看,那不全抖露了吗?”

    这一来,玉铭才知事态严重,面色灰白,一下子象是老了十年,站在那里作不得声。

    “快写吧万岁爷在那儿等着呢等久了不耐烦,你写得再好,也给折了”

    “那里会写得好?”玉铭苦笑着,蹲下身去。

    于是小太监帮他拔笔铺纸,打开墨盒,玉铭伏身提笔,笔如铅重,压得他的手都发抖了。

    “快写啊”

    “好兄弟,你教教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写法。”

    “好吧,你写:奴才玉铭……。”

    玉铭一UU小说去,笔画有蚯蚓那样粗,等一个‘奴’字写成,大如茶杯。小太监知道不可救药了,尽自摇头。

    “奴才玉铭”四个字算是写完了,这里多一笔,那里少一笔,左歪右扭,如果不是知道他写的是这四个字,就再也无法辨识。

    “下面呢?”

    “下面,”小太监问,“你是那一旗的?”

    “我是镶蓝旗。”

    “那你就写上吧”

    已经急得汗如雨下的玉铭,央求着说:“好兄弟,请你教给我,‘镶’字怎么写?”

    那小太监心有不忍,耐着性子指点笔画,而依样葫芦照画,在玉铭也是件绝大难事,结果成了一团墨猪。接下来,蓝字很不好写,旗字的笔画也不少。勉强写到人字,一张纸已经填满了。

    “交卷吧”小太监已经替他死了心了,觉得用不着再磨工夫,所以这样催促着。

    “好兄弟,你看,这份履历行不行?”

    根本不成其为履历,那还谈得到写得好坏?不过,小太监知道他此时所需要是什么?亦就不吝几句空言的安慰,“你们当大掌柜的,能写这么几个字,就很不容易了。”他说,“而且,旗下出身的做官,也不在文墨上头。你放心吧”

    果然,这几句话说得玉铭愁怀一放,神气好看得多了,随即问道:“我还进去不进去?”

    “不必了你就在这儿候旨吧”

    于是小太监捧着他那份履历,进殿复命。皇帝已经退归暖阁,正在喝茶休息,一见玉铭的笔迹,气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转而勃然震怒,“什么鬼画符?真是给旗人丢脸”他重重地将那张纸摔在炕几上,大声吩咐:“传军机”

    于是御前侍卫衔命到军机直庐传旨。文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他对太监、侍卫,一向另眼看待,此时讶异地低声问道:“这会儿叫起?是为了什么呀?”

    “大概是为了新放的上海道。皇上生的气可大了。”

    “为什么呢?玉铭说错了什么话?”

    “倒不是话说错了,字写得不好。”侍卫答道,“皇上叫写履历,一张纸八个大字,写得七颠八倒,皇上说他是‘鬼画符’。”

    “是了辛苦你,我们这就上去。”

    进见以前,先得琢磨琢磨皇帝的意思,好作准备,“玉铭那十几万两银子,扔在汪洋大海里了。”许乃钊冷笑着说道,“看样子,那个缺得另外派人。”

    “这得让吏部开单子啊”文祥说道,“咱们先上去吧,等不及了。”

    “是。先给吏部送个信,让他们预备。”说着,许乃钊便吩咐苏拉:“请该班。”

    ‘请该班’是军机处专用的‘行话’,意思是请轮班的军机章京。照例由达拉密与值日的‘班公’进见。这一班的达达密叫钱应溥,浙江嘉兴人,曾是曾国藩很得力的幕友,在军机多年,深受倚重,遇事常尽献言之责,不同于一般的军机章京,此时便说:“单子亦不必吏部现开,原来就送了单子的,因为特旨放玉铭,单子不曾用,检出来就是。不过,皇上似乎有借此振饬吏治之意,所以继任人选,请诸位大人倒要好好斟酌。陟黜之间,要见得朝廷用人一秉大公,庶几廉顽立懦,有益治道。”

    “卓见,卓见”许乃钊很客气地说,“请费心,关照那位将单子开好,随后送来吧”

    交代完了,全班军机进见。玉铭还在殿外苦立候旨,望见文祥领头,一行红顶花翎,颤巍巍地由西面上阶,认得是全班军机大臣。心想‘礼多人不怪’,上前请个安,或许能搭上句把话,打听打听消息,总是件好事。

    念头转定,撩起袍褂下摆,直奔台阶,只听有人喝道:“站住”

    站定一看,是个蓝翎侍卫,便即陪笑说道:“我给几位大人请个安。”

    “给谁请安也不管用了”那侍卫斜睨着他说:“找一边儿蹲着,凉快去吧今儿个,你还能回家抱孩子,就算你的造化了。”

    一听这话,玉铭吓得魂飞魄散。定定神再想找那蓝翎侍卫问一问吉凶祸福,人家已经走得老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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