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集 我的岳父是大佬2
“哇——哈哈哈哈哈……”
秋老虎仰面朝天,爆发出一阵开心的狂笑,几乎把梁上的灰都震下来了。
蜗牛不知所措地缩在一边,不知总舵主是疯了还是怎么着,就看秋老虎好容易收住笑,抹抹眼角笑出的眼泪,然后一掌拍在他肩膀上,差点把他拍趴下。
“好好好,哈哈,这小兔崽子,还真是好样的,哈哈!好好好,蜗牛,拿酒来,老子要喝两杯!”
蜗牛飞快地跑出去,又飞快地拿着一瓶酒和杯子跑进来。
秋老虎喜得眉梢一抖一抖的,倒上酒,“吱”地一口干了,再倒一杯,又是一口干了,这才靠在太师椅里,长出一口气,无限感慨地道:
“蜗牛啊,你是不知道,我秋老虎盼姑爷不是盼了一天两天啦!秋湫他妈死的早,我早好几年就想给她张罗个姑爷,好继承这份儿家业。奶奶的,这妮子也是随我,犟种一个,打死不愿意,最后也是逼的急了点,得,人家考了海军大学校,跑到宁波上学去了!唉,毕业后,仗着是军队的人,更是不把老子放在眼里,整天蹬鼻子上脸的……
“唉……要说天地会传到咱们这一代,也就真跟黑社会差不多了……也就是沾着当年国姓爷和陈永华总舵主的光,才有一块爱国社团的牌子,咱大明政府也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把咱们当黑社会打击……老子年轻的时候算过命,人家说我干这一行缺德,将来会生儿子没**……唉,还好老子生了个闺女……老子打十八岁娶媳妇,一直娶到现在,娶了将近三十房老婆,硬是一个儿子没生下来,也就是秋湫他妈争气些,给老子生了个闺女……
“哈哈,没想到这小兔崽子还真争气,也不知是开了窍了还是怎么着,……小白脸?哈哈,小黑脸也行啊!蜗牛啊,你也晓得,我们大明朝这些年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十家有八家只生女儿,弄得女多男少,女孩子只要不是长得天仙模样,或者生在大富之家,那根本嫁不出去,嫁出去也是给人家做小老婆,还得是十房八房开外的……我本来想,老子的秋湫不管怎么说,小模样那是不错的,老子也是要钱有钱,要势有势的……
“没想到那小兔崽子不知深浅,傻得能自己跑去当兵,蜗牛你不知道,我当时一听,心里是拔凉拔凉地啊!奶奶的,好人家的女孩子还嫁不出去呢,你跑到军队去混,那不是彻底嫁不出去了吗?……唉,这两年我都绝了这份儿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随她去吧!嫁不出去?嫁不出去就当个老姑娘,陪在老爹身边吧……
“哈哈,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小兔崽子还真有些本事,都当兵了还能给我找着姑爷,真是虎父无犬女啊!哈哈哈!哎,对了,蜗牛,你说或许是军队那地方男人扎堆,找姑爷反而容易些吧?哎,蜗牛,你看到的那小子什么路数,也是军队的吗?”
蜗牛端着酒在旁边陪了半天,总算逮着了说话的机会,忙不迭进言道:
“依我看,倒不像是军队里的……”
“不是最好,不是最好,哈哈!喂,那小子长得怎么样?个子高吗?”
“长得倒还一表人才,个子也不算矮,看起来和大小姐倒挺般配的……”
“好好,那最好!哈哈,我就知道我女儿是有眼光的!哈哈哈!”
“只是……”蜗牛苦笑着,吞吐着说,“只是,那小子穿着一身‘制服’,实在是……”
“制服?什么制服?你不是说他不是军队的吗?”
“不不,不是军队制服,是那种……”蜗牛比划着,“就是那种很难看的大棉袄,上边有蓝色和白色条纹的,我怀疑是……”
“嗯?是什么?”
蜗牛小心盯着秋老虎的眼睛,吞吞吐吐道:
“属下……属下怀疑那小子是刚……刚从哪座监狱放出来的……大小姐当时正陪着他买衣服呢。”
“刚——从——监——狱——放——出——来——的?”秋老虎一字一句地重复着,两条大扫帚眉拧成一团大疙瘩,突然一拍桌子,爆发一声大吼,“我日!”
桌上茶水被他拍得溅了出来,蜗牛吓得一缩头,赶快说:
“老大,我……我马上带几个人过去,把那小子一条腿砍下来。”
“砍你妈了个逼的砍!”秋老虎又是一脚把他踹出个跟头,吼道,“老子好不容易有个姑爷,谁敢动我姑爷一根汗毛,老子把他全家都砍了!”
蜗牛一骨碌爬起来,老老实实缩在一边,不敢乱说话了。
“哈哈哈,”秋老虎又开心地笑起来,“他奶奶的,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又怎么样?没关系,只要我女儿看中了就行!没准那小子也是道上的,将来干起这一行还不用学哩!哈哈,行行,好个小兔崽子,有两下子!”
秋老虎一把把蜗牛抓过来,揽着他肩膀,使劲儿拍着,拍得蜗牛直咧嘴。但秋老虎毫不在乎,哈哈大笑着,一边问道:
“蜗牛,你小子好样的!哈哈,来来来,跟我说说,秋湫和那小子看起来怎么样?到什么程度了?”
“老大,不瞒您说,”蜗牛被秋老虎一夸,又乐得合不拢嘴了,“我蜗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跟在他俩后面,才偷听到了一些。依我看,他俩别的什么先不说,那小子倒是很有几分大丈夫的风骨哩!”
“哦?怎么讲?”
“你看啊,那小子刚放出来,也是身无分文,连件衣服也没有。大小姐带他买衣服,那小子试来试去不肯要,说是‘男人要有自尊心’!老大,您看怎么样?”
秋老虎听了半晌,突然直击香案,大吼一声赞道:
“好小子!大男人就该这样,穷,要穷得有志气,不能吃搓来之食!你想,那饭先在人家手里搓过了,再扔给你吃,你要吃了还能算个爷们儿吗?好,这小子,对脾气,我喜欢!”
蜗牛乐得抓抓后脑勺,趁机又献上一计:
“老大,那小子有骨气当然是好事,可坏事也就坏在这上面。现在要是因为他这个骨气,耽误了和大小姐的发展,那反而不美了。”
“哦?这是怎么说的?”
“您想啊,这一男一女耍朋友……现在洋词儿咋说来着?哦,叫谈恋爱,这一男一女谈恋爱,逛大街买衣服啥的,从来都是男的掏钱给女的买,小两口你情我爱,谁也不会觉得不对。可要是反过来,女的掏钱给男的买,那味儿就不对了,就算女的乐意,那男的只要是个爷们儿,也会觉得心里不是味儿。您说对不对?”
秋老虎拍着脑门儿,不住点头:
“嗯,对对,是这理。”
蜗牛舔舔嘴唇,继续说:
“当然喽,也有那天生喜欢当小白脸、吃软饭的,可咱这姑爷铁定不是呀!现在咱姑爷一个大子儿没有,已经是摆在这儿了,偏偏他又是那种特重骨气的人。再加上咱大小姐头回恋爱,估计也不懂得照顾男人这些讲究。你想,要是一个非要给买,一个硬是不要,俩人又是年轻人都任性,到时候恼了,好好一对儿鸳鸯,一拍两散都说不定!”
秋老虎给唬得愣愣的,两只大眼珠子瞪得呆呆的,半晌才一拍大腿,吼道:
“一拍两散?那不行,没那么便宜的事!泡上我秋老虎的闺女,那就得给我秋老虎当姑爷!想一拍两散?妈的,老子绑也要把那小子绑进洞房去!”
“哎哎哎,老大老大,”蜗牛连忙扶他坐下,劝道,“这还没呢,咱这不是说假如嘛!唉,不过自古‘一文钱憋死英雄汉’,这种事儿多了去了!可话说回来,横竖不就为了点儿钱吗?姑爷没有,咱有啊!咱天地会开着这么多场子,又收着人家的保护费,别的没有,钱那是多了去了。要想办法周济姑爷两个,还不跟玩儿一样?”
说着,他神秘兮兮地趴到秋老虎耳边嘀咕了一阵。
秋老虎又是一拍大腿,爆声赞道:
“好,真有你的!蜗牛啊,没想到你小子肚里还真有两壶啊!好好,这么一来,神不知鬼不觉,又能让姑爷有钱,还能圆了姑爷的面子,姑爷自己还不知道!哈哈,这下好了,我姑爷又能泡我闺女了!哇——哈哈哈哈!!!”
两人仰面朝天,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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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小强还不知道,这么会儿功夫,自己已经成了人家的姑爷。
现在向小强和秋湫还在商店里磨叽。
“那什么……”在闹出笑话前,向小强不准备再不懂装懂了,“我说,你们的‘明洋’到底多少钱一斤?”
秋湫想了一下,说道:
“嗯,一美元差不多能换明洋一块四。”
“那请问,现在一美元又值多少钱呢?”
秋湫刚想表示惊奇,但看了他一眼,咽了口唾沫,老老实实解释道:
“也不好说值多少钱,唔……反正和黄金挂钩吧,反正现在一盎司黄金值35美元,也值50明洋。”
35美元值1盎司黄金,50明洋也值1盎司黄金,嗯,向小强心算一下,差不多是1比1块4的样子。
……
“那……那一盎司又是多少呢?”
“唔……”秋湫又想了一下,“一盎司大概是31点几克吧。”
向小强心中嘭嘭跳着,计算着小妮子这身衣服值多少钱,她当艇长,一个月薪水到底多少钱。
后世1克黄金大概值200块钱,1盎司就算31克,值6200元;1盎司值50明洋,6200除以50,得124。也就是说,这种叫“明洋”的玩意儿,1块钱相当于后世的124块人民币!
向小强当然知道不能完全这么算,但就算除去了生产力、购买力等差异,那也相当多了!
小妮子这身行头30明洋,就相当于3720块人民币!这还只是她半个月薪水,那小妮子一个月薪水岂不就相当于7440块人民币!刚才还怕刺伤她,靠,人家摆明了就是高薪一族呀!
想想也是,人家在潜艇部队,又是艇长。就算在后世中国,在一艘潜艇上当艇长,工资能少得了?
“那个……”向小强想搞清楚她这种收入,在明朝究竟算什么水平,“那其他一般的人,一个月都挣多少钱?”
秋湫觉得他刚从清朝过来,不清楚明朝的收入和购买力水平,想尽快搞清楚是很正常的。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慢慢说道:
“这个……不一定啦,像我艇上的人,她们有的拿30多,有的拿40多,还有的拿20多。要是普通步兵嘛,就只有几块钱,士官稍多一些,军官就更多了,有的能拿到好几十块呢。还有飞行员,也能拿到好几十块。”
“那平民呢?”
秋湫摇摇头:
“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普通工人的话,男工一般能拿到十来块,女工只有几块钱。这几年大萧条,他们工人很可怜的,都找不到工作,找到的工资也都降了很多。”
向小强算是明白小妮子怎么敢这么大手大脚花钱了。她本来就挣得多,再加上现在全世界都处在1929年后的大萧条中,别人失业的失业、破产的破产,但她这种吃皇粮的还是该拿多少钱拿多少钱。一减一增,别人都成了穷人,她自然就成了富人。
到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在后世中国80年代末、90年代初,经济疯狂增长、遍地是黄金的时候,大家都羡慕下海的。但是这几年,失业激增、社会保障缺失的时候,大家又都羡慕公务员、教师、医生、军官这些人了。
向小强没费什么事就让秋湫“主动”借给了自己一百块钱,自己付了账。虽然没什么两样,但他心里却好受许多。买了一套西装,几件替换衣服,毛衣、鞋子,另外,这时候的男人时兴戴帽子,他也给自己买了顶帽子。虽然都是捡便宜的买,但这些东西还是花了将近四十块钱。
秋湫个小妮子自己又看中了一顶帽子,九块钱。向小强要给她买,小妮子欣然接受。向小强在心里换算成人民币,吓了一大跳。就这么小小的一顶帽子啊!但大丈夫一言既出,他还是咬着牙付了账。
没想到小妮子又接二连三地看上东西,都是价钱不菲。向小强还要硬着头皮给她买,但小妮子挺懂事,说什么也不让他掏钱了。向小强准备待会儿中午请秋湫吃饭,花上一两块钱,找个有情调的地方。
这样,口袋里还剩差不多五十块钱,换算成人民币有六千多了,靠这笔钱度过眼下难关、暂时立足,应该够了吧?
望着眼前的大包小包,向小强正发愁,这可怎么逛街。就看秋湫一招手,叫过大堂经理,写下一个地址,让把东西都送过去。向小强有样学样,也写下一个地址,叫他们把大棉袄送回大明军事情报局。
……
“咳咳,先生,”经理很尴尬,挠挠后脑,谦恭地指着纸条,“劳驾,这字怎么念?”
“唔?怎么了,这字念‘军’,军队的军。”
“哦哦,明白了……那这个呢?”
向小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
“这字念‘报’啊,报纸的报。怎么,经理……你……不大认得字?”
经理眼神怪怪地看着他,很尴尬地咳嗽两声,拿起笔,在向小强写的“大明军事情报局”下面,重新写上“大明軍事情報局”,这才交给下边人。
“啊……”向小强瞟了一眼,马上明白了,自己又火星了一把。既然这时候都用繁体字,自己不会写,还真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
两人衣冠楚楚、一身轻盈地走出百货公司的时候,向小强算了一下,连借给自己的一百块钱,加上小妮子自己花掉的将近一百块钱,这个数目已经让人很乍舌了。就算小妮子薪水多,也经不住这样挥霍啊!别说一个月挣60块钱,就是挣160块钱,那也是远远不够。但看秋湫,仍是满不在乎,像没事人一样。
“狗顺,”一辆黑色小轿车里,蜗牛偏过头对身边一个小弟说,“那两个刚出来的,就是大小姐和咱们姑爷。看清了没?”
狗顺点点头:“看清了!”
“好,去吧!”
狗顺出溜下车,戴上圆墨镜,又把帽沿向下拉了拉,看看四周,甩掉烟头,跟了上去。
……
秋湫像个导游一样,唧唧呱呱,看到什么讲解什么。她觉得向小强刚从清朝过来,什么都不知道,自己有责任为他补齐基本知识。向小强也如饥似渴地听着,结合后世经验,一点一滴地建立起对这个明朝的认识。
后世南京,最大的商业中心就是新街口。但在现在,据秋湫所说,南京的商业中心有两处,一处是北边的鼓楼商业区,另一个是南边的夫子庙商业区,就是十里秦淮一带。
南北之间的这个新街口广场,虽然繁华,但更多的是南京的政治中心,就像北京的**广场一样。从这里向东延伸的长平路,沿途坐落了明朝的大多数军、政、法单位,市政府、国会大厦、最高法院、警察局、帝国银行、外交部、工商部、财政部、首都卫戍部队司令部、陆军部、海军部、督察院……等等,一直到最东头,被称作“长平路一号”的紫禁城,和被称作“长平路二号”的首辅大臣官邸。
说来也怪,一般中国历朝历代,皇宫都在京城的正中央,可就是明朝的南京紫禁城不一样,偏偏在南京城的东南边,就是后世中山东路和御道街交汇处、被称作“明故宫”的那个地方。几乎就在紫金山的山脚下,离半山腰的孝陵只有十分钟车程。
倒不是明朝的皇帝特别孝顺,这也是因为南京地处丘陵地带,又被江、河、湖、山环绕,从城市形状到规划布局,都没法像北方的北京、西安那样规整。可是话说回来,目前这种两岸军事对峙的情况下,这种重心偏东南的城市布局,反而有利于防御。一旦打起仗来,这里距离江边防线还有十几千米,属于浅纵深地带,一般的小口径炮弹落不到这里。就算清军打过江来,也来得及组织防御,不至于一下就被人家冲到皇宫。
……
向小强站在新街口圆形广场的巨型雕塑下,仰头瞻仰着,胸中不禁涌起波涛。他在后世参加过红色旅游,也瞻仰过不少纪念碑,不知为什么,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心潮澎湃。
这个西式雕塑纪念碑实在太形象、太煽情了。想想看,把失掉的版图比作夭折的孩子,让一个悲痛欲绝的母亲跪在这里抱着哭,这让来来往往的中外游客看了,该多受触动、多同情明朝啊!
“这座雕塑叫做‘江北沦亡悼念碑’,”秋湫轻声说,“1900年,世纪初立的,当年还是请大雕塑家罗丹来弄的呢。这是复制品,原作小得多,收藏在‘大屠杀纪念馆’里。”
“唔?什么纪念馆?”
“清军江南大屠杀纪念馆。有机会我带你去看。”
“哦,”向小强想起来了,“就是纪念当年‘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吧?”
秋湫眼中露出悲愤,默默地道:
“又何止扬州和嘉定?当年鞑子杀入江南,又有那一州哪一县没有被屠?一直到现在,报纸上还经常登,哪里哪里盖房子打地基,挖出千人坑、万人坑来。”
向小强点点头,也沉默了。他暗自悲叹,为什么我们这个民族总是被外族屠杀?千百年来,中华民族的历史,可以说就是一部被外族反复屠杀的血泪史。一次又一次,大大小小,从未断过:匈奴、突厥、回鹘、党项、契丹、女真、蒙古、满清……不知几年后,会不会还有日本?
应该不会吧?小强想着,在标准历史中,中国这个时候已是极度积贫积弱,可以说长得一副被人侵略的样子;但看现在,清朝这么强大,明朝能和它对峙,说明也不弱。小强盘算,自己这次穿越为期五年,算来要到1940年末才回去。标准历史中,1937年也就是后年,日本就要全面侵华了。虽说现在局势不是标准历史的那个样子,但会不会发生,他心里也没准。向小强不想让战争毁了自己的穿越。虽然小说中很多大大们的穿越经历,都少不了战火纷飞、金戈铁马,但向小强只想这五年太太平平的,守着他的“回明十二打”们幸福地生活就行。可别来一次兵荒马乱,国破家亡。
……就算是五年后俺走了,也千万不要啊……
向小强望着在纪念碑前默默伫立、表情圣洁得像天使一样的秋湫,心里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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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碑两侧,各有一座一米来高的铸铁烛台,上面是汉白玉的长明烛造型,蜡烛芯像是钢管子,大概通着煤气,喷着火苗。秋湫说,这对蜡烛自从1900年纪念碑建成后,就一直未熄灭过。
“白蜡烛”上火苗跳动着,就像是为沦亡的江北国土日夜守灵。
汉白玉烛台的两侧,两名挺拔的仪仗兵扛枪伫立,任眼前游人来来往往,依然目不斜视,一动不动。
纪念碑的花岗石台前,堆放着鲜花,有一支支的,也有一束束的。不远处蹲着一个卖鲜花的老婆婆,时不时有参观者买了鲜花,默默放到台前。
向小强不禁赞叹:就是后世苏联红场的无名英雄纪念碑,也不过如此吧!他抑不住胸中激动,也过去花五分钱买了支鲜花,恭恭敬敬放在台前。
一低头,看到地上有只皮夹子。
向小强抬起头,迅速四处望望,周围人依旧熙熙攘攘,谁也没注意这边。至于那两个仪仗兵,永远是目不斜视,雕塑一般,别说地上有钱包,就是地上有眼镜蛇,大概也不会转一下眼球的。
皮夹子鼓囊囊的,好像装了不少。现在他正是缺钱的关口,拣是不拣?要是在后世,闹市区碰见这种“好事”,肯定不能理会。问题是现在,人好像都还比较单纯,不至于是圈套吧?
从遍地是骗子的后世穿越来的向小强,用“鹰隼般地眼睛”余光扫了一圈,明显感到有人正在盯着自己。他飞快一瞥,十米开外的石凳上,一顶鸭舌帽下,有张戴墨镜的獐头鼠目的脸,迅速地躲开了他的目光,装得若无其事地低头看报。
他大爷的。这孙子还嫩点儿。
行了,有数了。向小强心中暗笑,转身离开。
狗顺目光从墨镜上面瞥出去,拿着报纸的手开始抖起来,牙咬得咯咯的。
这皮夹子里装了500明洋。他本来想的是,姑爷捡起来自己昧了最好,这样最省事;要是这姑爷的品行和一个刚放出来的人实在不符,居然会拾金不昧的话,那么自己就扮成一个感激涕零的失主,说什么也要他收下一半钱做谢礼。作为姑爷的泡妞经费的话,250明洋也不少了。但他没想到,人家连拣都不拣。
“我们姑爷不是精得跟猴一样,就是笨的跟猪一样。”
狗顺骂骂咧咧的放下报纸,等他们走得远些,立刻抬屁股冲过去,捡起钱包装起来,又开始观察二人,判断他们下一次要经过的路线。
……
长江的那一边,清军浦口司令部粘杆处办公楼。
二楼宽大的长官办公室内一片嘈杂,好像在指挥一场大战役。
这里新设了好几张办公桌,每张办公桌上都接了一部电话。穿军服的身影进进出出,都用小跑的。电话铃此起彼伏。每一声电话铃只要刚刚响起,立刻就有一只手抓起来,向着那头急切地询问。墙上那座老朽的机械大木钟上足了发条,“咔嚓咔嚓”的,让人清楚地听到每一秒的走动。整屋子繁忙的人顾不得擦汗,不时的会抬头望上一眼。
总之,昨晚人浮于事的那种低效率,现在被一扫而空。
老头尼玛善眼珠子通红,坐在写字台后的大皮椅上,手里铅笔在桌面上狠狠捣着,咬牙切齿地盯着满屋子战战兢兢的手下,时不时也会惶恐地转头,畏惧地瞥一眼里间办公室那扇紧闭的门。
老头面前的桌上立着十二张麻将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某个军官接到某个电话,然后跑过来向他报告。老头会略微满意地点点头,松一口气,伸手扳到一张麻将牌。
现在已经有十张麻将牌被扳倒了,只有两张还立着。
“叮————”
这次是他办公桌上的电话刺耳响起。
“嗯?”尼玛善盯着电话看一眼,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喂?”他抄起话筒。
……
“啊,啊,是,是……”尼玛善一脸惶恐,站了起来,“对对,是下官,下官尼玛善……”
屋里顿时一静,人人都停下来看他,猜测电话那头的大人物。
“嗯嗯,是的,是的,”尼玛善手向众人用力挥两下,让他们抓紧干活,一边压低声音,恭敬地道,“在,在这儿呢,……正在休息……是……”
他放下听筒,悄悄蹓到里间办公室门外,整整衣领,扶正帽子,清清嗓子,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几秒种后,又轻敲了两下。
“唔……”
门那边隐约传来睡得迷迷糊糊的声音。
“格格,格格,奴才打扰您了,”尼玛善贴着门,压低声音小心地道,“有您的电话,……北京来的。”
里间搭了一张简易行军床,十四格格“呼”地和衣坐起来,摸摸额头,然后干净利落地整整衣衫,望了一眼缩在沙发上,兀自呼呼大睡的小林五月,嘴角一笑,开门出去了。
……
“奴才给格格请安了……”
电话那头传来恭顺的声音。
“哦,是张总管啊,呵呵,”十四格格笑得很客气,胸中却跳起来,眉头也慢慢皱起,“有劳总管大人挂心了。……圣上可好?”
“圣上安好。”
……
虽说随着时代的进步和一次次的维新,明宫中早已没有太监,清宫中自宣统朝也不再招募新太监了。但清宫中还有不少以前留下来的老太监,地位高,资格老。电话那头的“张总管”就是一个地位类似于从前安德海、李连英的人物。可以说连十四格格这种宗室,又掌着实权,跟他说话也得客客气气的。
……
“嗻,奴才记下了……皇上还问:‘那伪明潜艇人数几何?’”
“劳烦总管代为禀奏,”十四格格语气十分恭敬,很耐心地道,“伪明艇员人数为十二名。”
“嗻,奴才记下了……皇上还问:‘那伪明艇上,可是有走脱的?’”
十四格格脸色微变,她不知道皇上问这一句,是随口问问,还是有什么文章。按说昨天晚上她接到浦口的报告就连夜飞过来了,谁都没告诉,更不要说禀奏皇上了。但现在皇上不仅知道了这事,听口气好像还话里有话。
当今皇帝爱新觉罗-毓畴和她在宗室中虽不同支,但却同辈,比她小着几岁,算是她的堂弟。毓畴排行老六,几年前和老三争位子时,十四格格的父王鼎力支持他。后来老六登基,年号嘉德,父王从此得势,她也被从日本招回来,执掌粘杆处。
少年天子继位只有几年,对她这个堂姐还算宠信。
不过这小毛孩到底知道了多少?十四格格胸中敲起了小鼓。这件事她本没想刻意隐瞒,但现在十二个俘虏跑得干干净净,一件大功成了大过,处理起来就有难度了。至少在完全处理好之前是这样。
十四格格看着桌上十二张麻将牌已经放倒了十张,又看一眼尼玛善,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心下大定,微笑道:
“劳烦总管代为禀奏,没有走脱的,……唔,还有,明天就可以全部押送回京。”
“嗻,奴才记下了。皇上还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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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嘤……”
秋湫闭着眼睛,陶醉地享受着狼吻。直到向小强舌头从她双唇间抽出,秋湫才轻轻“嘤”了一声,仍是意犹未尽地向前探着身子,唇齿半张,满面绯红,双目微闭,于索于求的样子,分外动人。
……
“咳咳……吭吭……咔咔……”
向小强看着周围几张张大的嘴巴和瞪直的双眼,连咳嗽带使眼色,总算是把小妮子从半迷幻状态唤醒过来。
天哪,开玩笑,这可是明朝,虽然到了二十世纪,但他可不知道王法上有没有“公共场所有伤风化”这一条。
“强……”
“啊?呵呵,干嘛?”
“我……我是1915年,乙卯年生的,属兔……”
“啊,呵呵,是吗……”
“你的呢?”
向小强笑得糊里糊涂的:
“我的什么?”
“真是的……就是生辰八字呀……”
“要生辰八字干什么?”
秋湫羞红了脸,嗔道:
“你……你说干什么呀?”
“哦……啊,啊……,” 向小强明白了,心想不愧是明朝女孩,一旦捅破窗户纸,马上就直奔婚嫁,还讲究八字什么的,“我是一九八……咳咳,那啥,你是一九一五是吧,那我就应该是一九一……二年生的,呵呵,属什么的呢?让我想想,这个这个……”
秋湫早帮他算好了,以为他在故意作怪,宜嗔宜喜地盯着他,等他吭哧半天还是吭哧不出来,自己实在等不及了,张嘴说道:
“属老鼠的呀!”
“啊?啊,对对,属老鼠的!”
正好,兔鼠一窝,还都属于啮齿动物。
“强……”
秋湫又腻腻地呢喃道,眉角尽是娇媚。
“呵呵,干嘛?”
“我的……人家的父亲……就是爹地……就在南京本地……”
“噢。”
“嗯……你最近……嗯……有没有空……嗯……去拜会他一下,喝……喝杯茶……”
“……”
秋湫一怔,急道:
“怎么?”
“哎呀,啊!” 向小强赶紧做痛心疾首装,“幸运女神啊,我向小强做了什么,配的上您赐给我的幸福啊!”
“幸福吧。”秋湫低眉顺眼地扭捏道,“嗯,那要是他老人家问你……问你……嗯,就是问你……”
向小强笑道:
“问我什么?”
“那个……嗯,”秋湫低下头,捏着衣角,不时拿眼角偷看他,最后憋得脸通红,才吞吐道,“问你最后……准备娶……准备娶多少位……夫人呢?”
……
“哈?!”
不会把,老丈人有这么问女婿的?
……
经过向小强一番逼问,秋湫才吞吞吐吐、像挤牙膏似地解释出来。原来现在明朝的规矩是这样的:
第一、 由于男女比例严重失衡,所及尽管社会已经相当先进文明了,但法律不仅允许,而且鼓励男人多娶几位夫人。要不然的话,就有相当大一部分女子得不到结婚的机会。
第二、 但和古代不同的是,现在尽管是一夫多妻制,但已经没有妻妾之分了。根据明朝十九世纪下半叶维新时制定的法律,男人所有的配偶法律地位相同。这也是照顾女性、尽量往西方文明社会靠拢的地方。
第三、 社会上都很看不起那种只娶一两个老婆的男人,认为这种男人没钱、没本事、事业不成功。包括他的那一两个老婆本身,也会觉得很自卑,感觉就像别人家老公是高官、大款,自己那口子是下岗工人,在路边修车子摆烟摊一样。
第四、 不要觉得自己一个老婆还未娶,求亲时就很有优势。女方父母一般都希望自己女儿嫁给事业有成的人。在这个社会里,单身汉、包括那种只娶了一两个老婆的人,不是刚闯社会的毛头小子,就是一事无成的窝囊废。再说,现在不比过去,没有妻妾之分,第一个嫁过去的也不是什么大妇,不但没什么优势,反而会是第一个年老色衰、当黄脸婆的人。也就是说,这一条对小强很是不利。
第五、 (天哪,还有第五?)女婿上门求亲,尽管老丈人很高兴自己的女儿能嫁出去,但总还是要问一问,女婿除了自己的女儿,将来还准备娶多少房夫人。男方要是说只娶你女儿一个那肯定不行,一来老丈人不信,觉得你虚伪,二来就算信了,也会觉得你不自信,没出息,没本事。但是说太多了也不行,那样显得你太花心,老丈人不放心把女儿交给你。所以,把握这个分寸就有学问了。说来说去,这一条才是重点。
……
“啊……啊……那什么……” 向小强听得晕晕的,消化了半天,长见识的同时,试探着问秋湫,“那……你觉得……我该说多少个?”
秋湫低着头,哼哼叽叽地道:
“这个……要……要你自己定,我哪有什么意见……”
向小强笑道:
“真的?”
“嗯。”
“多少个都没意见?”
“……嗯。”
“五个?”
“嗯。”
“七个?”
“嗯。”
“十个?”
“……嗯。”
天哪,这时候的女人多贤惠、多懂事呀!赞美李观鸟,赞美菲菲!
向小强一咬牙,说道:
“二十个?”
秋湫“唰”地抬起头:
“你……”
“好好好,十五个,十五个总行了吧?”
秋湫偷偷瞟着他,吭哧了半天,很不情愿地道:
“……嗯。”
哈哈,很好,很强大。小妮子的底线至少是十五个,比韦小宝的多一倍还拐弯。
不过话说回来,漫天要价,落地还钱,随着今后俺小强混的风生水起、加上主角级的人品,这个数字应该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向小强的理想目标是“回明十二打”,一打为十二个,十二打就是一百四十四个(暴汗)……
当然,这只是理想数字,不过什么事都是求其上而得其中,求其中而得其下。照着“回明十二打”的标准去努力,无论怎么样,最后“回明十二钗”总不会落空吧?
咳咳,低调,低调……
……
“秋小姐?”
旁边传来低低的男声。
向小强和秋湫同时抬头,吃惊地盯着眼前的两个身影。
两个兵,两个海军士兵。向小强从他们大檐帽上的流苏、手上的白手套、腰上的白枪套和臂上的袖章来看,判断他们是宪兵。
两个海军宪兵也略微打量了他俩,其中又对秋湫问道:
“秋……艇长?”
秋湫表情迅速从花痴状态恢复正常。她瞥了一眼他们肩上的士官军衔,然后颇有威严地微微点头,答道:
“是我。什么事?”
“这个,劳驾,能先看一看您的证件吗?”
秋湫有些奇怪,和向小强对视一眼,又望了望他们,低头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只小本。
海军宪兵接过去,仔细看过,还给她,然后两人“啪”地立正,对秋湫敬了个军礼:
“长官。”
秋湫没站起来,但也回敬了一个礼:
“嗯,你们有什么事吗?”
两个宪兵迟疑地望了望向小强。
“哦,哦,你们说,你们说,” 向小强作势要起来,“要是机密的话,我就不听。”
刚从锦衣卫里放出来,向小强是说什么也不想再沾上他们的事了。
“上面也没说是机密,”一个宪兵道,“只不过秋长官,请您马上归队。”
“马上归队?”秋湫不情愿地望了一眼向小强,“为什么?”
另一个宪兵望望四周往这边看的客人,压低声音道:
“您指挥的‘蚱蜢号’潜艇不是出事了吗……你们十二个人不是刚从那边逃过来吗……”
向小强和秋湫听得大吃一惊:这可是够高级的机密,他一个士官级的小宪兵怎么知道的?不过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们恍然大悟:
“秋长官,今天上午对面清朝的特务过来大肆活动,看来目标就是你们这十二个人,现在已经有**个人都失踪了,所以上边派我们出来找你们……”
“啊!”
“靠!”
即使有一个霹雳打在二人面前,也不能让他们更震惊了。
关注官方qq公众号“” (id:love),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10集 消失的大小老婆
两个宪兵一来知道的很有限,二来使命在身,总之是没法多做解释。两人仓促间也了解不到什么详情。
“那,小强,我这就回去了,”秋湫慢慢起身,背上小包,她刚经历完大喜又逢大惊,心情极是复杂,“那……你呢?”
向小强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滋味。刚才他还把眼前的女孩当作自己的“捕获物”,当成“回明十二打”中的一个,充其量是第一个。但眼下就要和秋湫分离,虽然是暂时分离,他也明显感到了那种和心爱女孩离别的痛楚。他突然有一种感觉,自己刚才对秋湫的那一番肉麻表白,好像句句都是真心话似的。
有句话说,一件东西只有突然被拿走的时候,你才能体会到它对你的价值。
“行了,你赶紧回去吧,呵呵,” 向小强爽朗地一笑,“什么‘我呢’,放心吧,我一个大男人,还照顾不好自己吗?”
秋湫依依不舍地道:
“那……你就先在这里吃饭吧,你还没吃饱吧……”
“成成,我吃饭,没吃饱。”
“……吃完饭先别去玩,先去找住的地方……”
“好好,找住的地方,找住的地方。”
“到户部街那一带去找,旅馆又多又好,离这里还近……”
“对对,还近,还近。”
“……我……我争取晚上还能出来……虽然很难说,不过我争取出来……”
“嗯,嗯。”
“那……你晚上还在这里等我吧?我能来,我们就一起吃晚饭……”
“嗯,好,那感情好。”
“长官……”
秋湫一双眼睛很威严地看过去。
“……”
然后又看过来,继续呈花痴状:
“……我不能来,你也来,你就自己吃……这里饭不错的……”
“好,我自己吃,饭不错。”
秋湫瞅了一眼宪兵,又瞅了一眼向小强,咬着唇踌躇了一下,飞快掏出小笔记本撕了张纸,写下了什么,交给他:
“小强,这是我家地址,这是我爸爸的名字……你……你……你……”
“我明白,”向小强望着她的眼睛,接过纸条,小心装起来,微微一笑,“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我说到做到。”
向小强现在很认真了。
“小强……”秋湫垂下眼睛,声音有些哽咽了,“你……你一定要找一个带电话的旅馆……去我家的时候,留下电话号码……我过两天就可以回家……”
向小强开始怀念后世的手机时代了。是啊,这个时代,一旦分别,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联系上。怪不得古代有那么多伤感的离别诗。他安慰她道:
“好的,我知道。”
“如果……我爸爸一时不同意的话……你就留给一个叫‘蜗牛’的人。蜗牛叔对我很好的……”
“嗯。”
秋湫飞快地在眼睛上抹了一下,轻轻抽了一下鼻子,然后戴上自己的宽边女帽,仿佛是戴上军帽一样。她抬起头,对两个宪兵道:
“走吧。”
“……”
向小强抬起一只手,欲言又止。
他听出秋湫已经是带着鼻塞音了。
向小强目送着三人的背影走下楼梯。然后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扑到窗边。
几秒钟后,秋湫和宪兵出现在楼下,上了一辆小轿车。车慢慢开了,过一会儿,消失在车水马龙里。
“呼——”
向小强长出一口气,怅然若失地坐回桌边,只觉得心中很是憋得慌,仿佛有块东西堵着。
不可饶恕的是,鼻子……鼻子居然也酸了起来。
……
向小强勉强又吃了几口。刚才还鲜美如珍馐般地几样食物,现在吃在嘴里却完全没有味道。他心中骂了一句,叹口气,扔下筷子。
经过刚才一幕,周围不时有目光向他刺来,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向小强扫视一圈,冷哼一声,唤过伙计,结帐走人。
“粘杆处”真的很强悍,反击如此之快,刚刚一天功夫,就把他辛辛苦苦救出的女孩子绑架回去大半。不用说,是那个阴险女人的杰作。
很奇怪,按理说,此刻搞坏小强心情的,本应是这件事。但不知为何,随着秋湫的突然归队,这件事反而显得没什么分量了。
“蚱蜢号”的十二名女孩中,向小强比较喜欢的就是秋湫和秀秀。秀秀肋骨骨折,住在海军医院里;秋湫又刚被宪兵护送回去了。两人都得到了很好的保护。
“既然我的大小老婆都没事,” 向小强边走边长吁短叹,“剩下的事就和我没关系了,就都是明朝当局的事了。偶来明朝是娶老婆过安生日子的,又不是当英雄的。那个‘十四格格’,奶奶的,这辈子也不想和她沾上关系了。”
……
户部街的旅馆果真是“又多又好”。不,更贴切的说法,应该是“又多又贵”。早就该想到的,以小妮子的那个消费观,推荐的东西,啧啧……
不过便宜的旅馆又没有电话。向小强没想到在这个时代,民用电话普及如此之低。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有电话,价格还不算太离谱的旅馆住下。
本来秋湫借给向小强的一百块钱在商店里一通花,还剩一半。这家价格不算离谱的旅馆,住一天就要三块半,向小强折算了一下,发现差不多是后世四星级的标准了。就兜里这点钱,不吃不喝也住不了几天。生存问题要抓紧想办法了。
向小强叹道,这真是“一分钱憋死英雄汉”,老子来到明朝出生入死,能把十二个女孩子从虎穴救出来,却解决不了自己的食宿。还要厚着脸皮让老婆养着。
“这是人家喜欢我,愿意当我老婆,人家要是压根对我没意思怎么办?难道老子救完你们的人,自己还要上街要饭不成?日,这个明朝当局,真是让英雄流血又流泪啊!”
……
安顿好住处,还不到下午两点,时间还早,向小强准备趁下午的时间去医院看看秀秀。吃饭的时候秋湫和他说起过,秀秀住在金陵海军医院里。要没这档子事,他们准备吃完饭就去看她呢。
问了问人,金陵海军医院就在常府街,跟户部街连着的,几乎是抬脚就到。常府街,据说是开国名将常遇春的府邸就在这里。
大概是为了和周围的古建筑区协调,金陵海军医院也是相当古色古香,和向小强印象中的军医院形象大相径庭。不过好在和小强料想的一样,这所海军医院和后世的一样,也是对平民开放的。这样也节约资源。要不然没有秋湫领着,还真不好进。犯不着为了看个人再偷偷混进去。
明朝真好,大概是由于男性资源严重紧张,很多岗位都是能用女性就不用男性。这里不但护士是女的,就连医生也大多是女的。
……
“不行,你连她全名都不知道,我怎么相信你。”
军医mm说得斩钉截铁,双手插在大口袋里,大口罩上面,一双大眼睛警惕地盯着向小强。
要说明朝这边,警惕性普遍就是比清朝好。要是清朝那边都像她一样,向小强昨天早死一百回了。要是他会说南方话还好些,现在他这一嘴的“清朝口音”,还什么证件都没有,想不让人怀疑都难。
女人……女人……该死的女人,认真起来比男人还难缠。不过,女人都是感性动物,不能以理服之,就只能以情动之了。最后一招杀手锏——
“唉,这位姐姐有所不知,我向小强……”
……
我向小强本住在清朝浦口镇边,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乐无边……谁知那清狗他不留情……可怜老父他魂归天,此恨更难填……从此我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不肯休……
……
“哦……”军医mm双眼写满同情,叹了口气又问道,“你真的很不幸啊……可这和尚秀又有什么关系呢?”
哦,尚秀?这就是秀秀的名字了。
向小强低下头,慢慢地靠着墙,蹲坐到地上,默默抽出准备好的红玫瑰,放在鼻子下面,双眼失神,声音哽咽:
“曾经,有一段真挚的感情摆在我面前,可是我没有珍惜……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月圆之夜……”
……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月圆之夜,就在我向小强心向大明、冒着天寒地冻横游过江、就要力竭身亡时,被一条美人鱼,哦不,被一艘潜水艇救下……从此我俩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奈何清虏未灭,何以家为……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月圆之夜,我俩把给对方的信埋在一颗大树下,相约两年后的今天再来相聚,拆信……她要我答应她,到时候要驾着五彩祥云来娶她……今天正是两年后的约定之期,却传来了潜艇失事的噩耗……
……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愿意对她说三个字,” 向小强嗅着玫瑰花,‘泪眼’朦胧,“我……爱……你……”
军医mm怔怔地望着小强半晌,才深吸一口气,轻轻说道:
“哦……好美丽……”
“如果非要给爱加上一个期限的话,” 向小强缓缓抬头,也凝视着她,轻轻吐道,“我希望会是:一……万……年……”
军医mm双腿一酥,轻靠在墙壁上,右手轻轻捂着胸口,等待狂跳平息。
怎么还会有这样痴情的人?在这个摩登的新时代……啊,是了,他是从清朝过来的……我大明男子向来视女子为草芥玩物,已经不会有这样忠贞痴情的奇男子了……
向小强望着她道:
“我虽然看不见你的脸,但从你的眼睛里,我能看出,你是个充满同情心的人。我也不要求见她了,我只希望你能告诉我,她……她还好……”
军医mm怅然一叹,不由得很是羡慕那个秀秀:
“放心吧。她……还好,……你不久就可以见到她了。”
靠,向小强暗骂,这样了都不行,还要“不久”才能见到她。算了,事有可为,有不可为,今天见不到就见不到吧……
“那,我唯一的请求——请帮我把这个交给她。”
向小强缓缓递上那支红玫瑰。
“哦,不不不,”军医mm连连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帮不了你了,因为……”
“因为什么?”
军医mm一脸歉然:
“尚秀已经被转走了。”
“转走了?!”
向小强从地上弹起来,拍拍屁股,心想你早说呀,这不是浪费我感情吗!
“转到哪去了?”
“具体转到哪我们不知道,因为是‘二处’来人办的。”
“二处”?锦衣卫?
向小强急问: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刚才讲到你们在大树下埋信的时候,人才刚刚抬出去……”军医mm一双眼睛越发的歉然,“要不你现在去追,车可能还在院子里呢……啊,啊,不行了,开走了,开走了。”
“我靠!”向小强扒着走廊窗户,望着一辆救护车绝尘而去,转过脸吼道,“我说大姐,你没事吧?噢,我说在大树底下埋信,你就眼瞅着人家抬出去,也不叫我一声?你把我埋了算啦!”
“你……你怎么这样说话,”军医mm后退一步,“我不过是想……想听你多讲一些,我……我那时候还不能肯定你和她的关系,所以想听你多讲一些你们的事,好……好证实……”
“靠,我欠你的呀!”
向小强一拳砸在旁边一扇病房门上,“咚”!房门大开。
病床上,秀秀躺在被子里,侧着头,正静静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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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小强又惊又喜地望着单人病房里的秀秀,愣了好半天,才转过脸道:
“你不是说她被转走了么?”
“谁?军医mm很是莫名其妙,“你问的不是尚秀吗?尚秀是刚被转走呀。”
向小强指着秀秀:
“那她是谁?”
“她?”军医mm快步走进房间,看了床头上的卡片,“她叫苗翠花呀。”
“苗翠花?!”
向小强差点吐血。
他快步抢到床边,看了看卡片,果然是“苗翠花”。
“翠花?”
向小强一头雾水地望着秀秀,秀秀面颊微露红晕,抿着嘴唇,长长睫毛呼闪着,躲闪着向小强的目光。
“怎么了秀秀,是我呀。你怎么又叫苗翠花了?”
“向……向先生……”
“啊!啊……” 向小强突然想起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那什么,刚才,你……都听见了?”
“向先生,”秀秀闭着眼睛,弱弱地说,“你看清刚才那辆车的牌号了吗?”
“干嘛?”
“快去找电话……那两个人不是二处的。”
“啊?”
“大夫……您有笔吗?”
“啊,有,有。”军医mm糊里糊涂地掏出一支眉笔递给她。
秀秀拽过床头的报纸,写了一个电话号码,递给向小强:
“向先生,麻烦你快去打这个电话,告诉他们……刚刚有两个人想来绑架我,但错把苗翠花当成我了……他们很可能是‘粘杆处’的人……”
“啊?!”俩人异口同声。
“请你再跟他们描述一下那辆车……他们知道该怎么办……”
“不是,”向小强实在忍无可忍,“你是不是解释一下,这都是怎么回事……”
“向先生……”
“嗯?”
秀秀微闭双眼,柔柔地道:
“快……去。”
“是啊,快去啊!”军医mm也急了,一掌推在向小强肩上,“走,我带你去!”
……
“你好,东厂。”
“?!”
“喂?你好,这里是东辑事厂,讲话。”
“啪”,向小强把电话挂上了,捂着嘭嘭暴跳的心脏,呆望着军医mm。
“怎么了?”军医mm望着他,“怎么挂了?”
小强指着电话机:
“东……东厂。”
“哦,”军医mm只是有点意外,“这号码是东厂的啊,嗯,对,这种事正应该归他们管。咦,那女孩怎么会有他们的号?”
军医mm的语气,好像对方只是街道办一样。小强受不了她的一脸漠然,很夸张地渲染道:
“喂,那是东厂啊,东厂!东辑事厂!你不害怕吗?”
军医mm居然笑了:
“怎么了,只是个情治单位而已。呵呵,这里是大明,又不是苏联,也不是你们清朝。要不然,我来跟他们说?”
“不不,”向小强咽了口干涩的唾沫,这个明朝已经没什么事能让他惊奇了,“那还是我来吧。”
……
浦口,粘杆处办公室。
“叭”!
尼玛善挂上电话,狠狠地叩翻最后一张麻将牌,至此,桌上的十二张麻将牌已全部被放倒。老头亦惧亦喜地转过头,紧张地望向十四格格。
“啪——啪——啪——啪——”
十四格格赞许地望着尼玛善,笑吟吟地带头缓缓鼓起掌来。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屋里大小军官纷纷跟着鼓起掌,随即,屋内掌声响成一片。
尼玛善满面红光,三步并两步跑到十四格格跟前,一个千扎下去,大声道:
“奴才恭喜格格,贺喜格格!”
顿时,屋里“恭喜格格,贺喜格格”的叫喊震破屋顶。
吵闹中,十四格格笑吟吟地叫起尼玛善,附耳吩咐道:
“你……去安排火车,亲自办……”
“格格,不用飞机了么?”
十四格格笑道:
“飞机能装下一千人么?”
“格格!”尼玛善惊道,“一千人?”
“不错,因为除了十二名囚犯,还能装下一千名卫兵的交通工具嘛,就只有火车了!”
“一千名卫兵?”
“对,差不多就是两个营吧。这次我不容许有任何差错,”十四格格收掉了笑容,眼中闪出一丝寒光,“如果明朝想营救的话,那就打错算盘了。从这到北京有一千公里,我们就算每公里用掉一个人……”
“用……用掉?”
“命令大概明天就会从北京过来。驻军司令官那边你盯着点,让他们抓紧准备,尽量命令一到,就能开车。”
“嗻!”
……
“说说吧,” 向小强回到秀秀病房,开始逼问,“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没……没事。”
“没事?”向小强差点七窍生烟,“你是不是拿我当白痴?”
“没拿。”
“没拿?没拿你就告诉我,那东厂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到底叫什么?说,你倒是说啊!”
“喂喂,向先生,”军医mm赶忙上前,“你先别这样,有些事情是不该我们知道的。你看是不是先让病人休息……”
向小强一屁股坐在病床前的凳子上,忍着火气,抱胸瞅着秀秀。小妮子干脆闭上眼睛,下巴缩在被子里,双唇轻轻抿成一条线,脸上就像一潭静水,掀不起一丝涟漪。
向小强这个气啊,要是秋湫,趴在耳边灌几句甜言蜜语就让她什么都说出来了。偏偏这个秀秀,整个一软硬不吃。
军医mm也在旁边劝他:
“你看,你未婚妻也是为你好。你不知道,其实我们军队就是这样的,不该你知道的,就不能知道……有时候,就算是对自己的家人,也要保密……不要说你只是她的未婚夫,就是已婚夫……”
她一口一个“未婚妻、已婚夫”,每说一句,秀秀那毫无表情的脸上就红一分。向小强听得也特别扭,那感觉就像把自己说成一个思想落后、拖部队后腿的军嫂一样。不,军姐夫一样。
“还有,秀秀啊,”军医mm继续唐僧道,“不管你叫秀秀也好翠花也好,我先叫你秀秀了啊,秀秀啊,你也要理解你未婚夫的心情,保密归保密,但也要好好说啊。你看你刚才说的,‘没事’、‘没拿’,像是跟谁怄气一样。你看你看,我刚说,你又把眼睛闭上了。你要理解你未婚夫的心情,他也是关心你嘛……你看,你虽然是在军队里的,但还是个女子不是?我们大明的女子虽然可以出来做事,还能进军队,但毕竟还是女子,三从四德的好传统不能丢,将来嫁过去了,要是公婆这样问你,你还能这样回答啊?……”
秀秀抿着嘴唇,脸红得像火烧,睁眼愠道:
“大夫!”
向小强听的不是滋味,也叹了口气道:
“大夫,差不多行了。”
向小强看着秀秀尴尬得恨不得找缝钻进去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卑鄙。他刚才在门外只顾达到自己的目的,只图嘴上痛快,却没想到那番谎言对秀秀这样的女孩是否公平。
“好好好,我不说了,”军医mm摇摇头,望着他俩默默相对的样子,突然有些怅然若失,“你们说会儿话吧。”
她起身离开,屋里就剩向小强和秀秀两人。秀秀仍然闭着眼,脸上的红晕稍稍退了些。向小强又叹了口气:
“秀秀,我刚才是实在想进来看你,才胡乱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啊。”
“向先生。”
“嗯?”
秀秀闭着眼睛,轻声问:
“电话那边……怎么说的?”
“噢,”向小强一阵轻松,很高兴她主动把话岔开了,“东厂那边叫我们不要离开,马上来人。”
正说着,窗外“嘎——”地一声刹车声,向小强探头望去,院子里停了一辆黑色轿车,下来一个高个子,头戴黑礼帽,身穿黑风衣,戴着皮手套,架着墨镜,风衣领子竖着,一副盖世太保的模样。
“啊,来了。”
向小强望着外面,喃喃地说着,不由得被隔窗袭来的那股冷峻气势镇住了。
“来了么?”
“嗯,来了……这时候的车门为什么是向后开的?”
“……?!”
“没什么。”
那高个子下车后先扫视一周,立刻就有另外一个也穿着一身黑的矮个子,不知从哪个角落闪出来,迎上前去说了什么,抬手向小强这边的窗户指了一下,两人向这边看过来。
向小强目光和他们一碰,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另一个人什么时候来的,他都不知道。
高个子摘下手套,信步走进大楼,那个矮个子看来是下属,立刻跟在后面。向小强暗自感叹,到底是东厂,虽然不穿军装,但从气势和那股味道上,就不是锦衣卫能比的。
向小强脑子一个念头闪现,凝视了秀秀片刻,附身在她耳边轻轻问道:
“你也是东厂的吧?”
秀秀闭着眼睛,嘴角蠕动了两下,没有说话。
“你不说我也知道,” 向小强已经有了七八分把握,“在粘杆处骗人的时候,你表现得那么完美,根本不像一个普通的小女兵。”
秀秀依然闭着眼睛,面颊一红。
“还有,在飞机上的时候,那枚炮弹屁股后面的号码,只有你能一下说出确切含义。”
“向……先生。”
秀秀睁开眼睛,嚅嚅地说着。
“嗯?是不是被我猜中了?”
“你……不要告诉秋湫,她不知道。别人也不知道。”
“嗯,”向小强点头道,“我知道你们的规矩。”
“……不光她,别人的潜艇上,还有军舰上,也都有。”
“放心吧,我了解。”
两人目光相对凝视,突然,有人敲门。
东厂的人来了!
一霎那,不只向小强,连秀秀也紧张起来,那神情就像是最底层的小职员,突然要见到大老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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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边敲门的的蜗牛和狗顺也是一样的忐忑不安。
“狗顺,”高个子黑衣人对矮个子黑衣人小声说,“你小子真看清了么,咱姑爷进来是找别的女孩的?”
“放心吧老大,”狗顺小声回答,“我狗顺属狗,错不了。咱姑爷拿着花,死皮赖脸地要见一个叫‘秀秀’的,人家不让,他就把和她以前的那一腿都说出来了。”
“嗯,有一腿。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就不知道了,我就出去找你了。”
“嗯,”高个子黑衣人点点头,目露凶光,“如此便好。我蜗牛是看着大小姐长大的,决不能让她给别人欺侮了。狗顺你记着,绝不是说泡了咱大小姐就不能泡别的女孩,咱没那么不讲理。但是拿着咱大小姐的钱去泡别的女孩,这就不能容忍了。”
“老大。”
“干嘛?”
“你给咱俩找的这身衣服,帅呆了。”
“帅吧,”蜗牛得意地摘下墨镜吹吹,又戴上,“听说现在美国的黑社会都这么穿。这也是为了进去和姑爷摊牌,顺便敲打敲打那个臭丫头,穿成这样好显示我们天地会的实力。”
“放心吧老大,”狗顺开始酝酿着杀气,“准保吓得那对狗男女找不着北。”
“狗顺。”
“老大?”
“悠着点,”蜗牛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那毕竟是我们姑爷!……咦,怎么这半天还不开门。”
狗顺连忙又敲了两下门。
“请……请进!”
里面传来小强紧张地声音。
……
门开了,向小强和秀秀紧张地盯着闪进门的两个“东厂番子”。
压得低低的黑礼帽,礼帽下面是墨镜,墨镜下面是冷峻肃杀的脸。
“咳咳,来……来啦,” 向小强干笑道,“那啥……随便坐!”
蜗牛感到一阵意外,他和狗顺对视一下,都相当不解。
蜗牛望着未来的姑爷,也很紧张。心里默默念着:不能给瓢把子丢脸,不能给大小姐丢脸。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散发着“肃杀之气”,然后慢慢抬起手,用戴着皮手套的手指指着二人,冷冷地道:
“这么说,你——就是向小强?你——就是那个叫秀秀的?”
向小强和秀秀对视一眼,都干咽了一口唾沫,紧张地点点头。
很好,蜗牛嘭嘭乱跳的心脏平静了一些,看来自己这身衣服和浑身散发出的肃杀之气,起了很大作用。
秀秀壮着胆子,轻轻问道:
“那……你们就是……?”
“没错,”两人冷峻地点点头,“我们就是。”
一阵冷场。
“咳咳,来……来啦,” 向小强再次干笑道,“那啥……随便坐!”
“嗯!”
蜗牛看着四下空空的白地,暗骂了一句:唯一的凳子叫你坐了,还叫我们坐哪儿呀!
他哼了一声,摘下帽子,咕噜噜扔到床上,然后隔着墨镜盯着二人,缓缓脱下皮手套,也扔到床上。狗顺立马有学有样。
“说说吧,”蜗牛指指向小强,又指指秀秀,“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秀秀迟疑地指着小强:
“也让他……在这儿听吗?”
蜗牛微微一怔,然后道:
“那是自然,向先生不是在整件事里扮演了最重要的角色吗?”
“那好,”秀秀闭上眼睛,轻轻吸了一口气,“那我就从头讲起。”
“对对,”狗顺兴致勃勃地道,“从最开始讲起,时间、地点、前因、后果,越详细越好。别想藏着掖着哦,我可全都知道了。”
秀秀十分惊讶:
“你们已经都知道了?”
“咳咳,”蜗牛有些紧张地望了望姑爷,指着狗顺道,“这个,他是早就知道了,咳咳,我才是刚知道。”
不愧是东厂。向小强暗自想着。
于是二人开始从长江遇险讲起。因为秀秀不能多说话,主讲是向小强,只是在向小强不知道的地方,秀秀给予补充。向小强还是从飞机上掉到长江里那套说辞,秀秀则从秋湫打算攻击清朝驱逐舰开始讲起。
听着听着,两人明显感到不对了。很快,脑门上的汗就下来了。
……
“……然后,那个司令秘书跟灌了一斤酒一样,从办公室里一出来,就大呼小叫,让宪兵把那些粘杆处的都关起来了,还把电话线给拔了,亲自安排我们汽车,送我们去机场……”
向小强兴致勃勃,讲的口沫横飞,蜗牛和狗顺的两张脸却慢慢变得死白死白,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滚下来。现在就连狗顺也明白,自己绝对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了。
向小强指着秀秀,赞道:
“二位兄弟,我不是说想她的好话啊,实在她在清朝那边的表现太棒了,装十四格格装得完美无缺,把一大堆宪兵和粘杆处特务全都唬住了!你们想想,那些都是什么人啊,粘杆处啊!是吃素的吗?啧啧!还不说秀秀还带着重伤!嗨,怎么说呢?这次虎口脱险的最大功臣,除了我,恐怕就是她了!”
秀秀面露红晕,很高兴向小强这样卖力地在上司面前夸自己。她谦逊地把下巴缩在被子里,一双妙目微睁,对向小强送去感激地一瞥,然后又略带紧张地望向蜗牛。
“哦……哦,”蜗牛喉头滚了滚,偷偷擦着汗,艰难地道,“是……是吗?好,好,辛苦了……”
“真的,”向小强继续道,“要是我,一定给她发勋章!说真的,你们东厂有这样的人才,沉在最底层太可惜了,应该重用才是……”
“东……东厂……”
蜗牛一阵眩晕,只觉得天旋地转,呼吸困难。最后一丝理智支配着他,艰难地向面如土色的狗顺**道:
“狗顺……哦不,尔……尔豪,你看,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们不是还有事吗……让人家休息吧……”
“咦,怎么,” 向小强一怔,“就走吗?还有重要的事情没说呢!”
“不不,不听了,还……还有事……”
秀秀也急了,挣扎着抬起头,忍着痛说:
“两位长官……你们……你们不就是为这事来的吗……我要向你们汇报……粘……粘杆处要绑架我的事……”
“不不,改天听,改天一定听,”蜗牛快要抓狂了,拉着狗顺不顾一切就要闪人,匆匆回头道,“现在……你要抓紧休息,这是命令……”
拉开门,门外站着两个人,把门堵得死死的。
蜗牛和狗顺虚虚地打量着对方:黑风衣、黑礼帽、黑手套、黑墨镜,和自己穿的几乎一样。
他妈的,撞衫了?
“两位兄弟,”对方伸出一只手臂,“哪里去?”
“东……东厂公干,”蜗牛往下一拉帽檐,硬着头皮道,“你们干什么的,赶快让开!”
“哦?兄弟在哪个部门高就啊?”另一人皮笑肉不笑,掏出一只印着‘大明东辑事厂’的小本子一晃,“一起聊聊吧?”
关注官方qq公众号“” (id:love),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13集 东厂
于是,向小强三进宫了。
这次还捎带着两个倒霉鬼:蜗牛和狗顺。
东厂一共来了三辆轿车,他们三人正好一人一辆。向小强坐在轿车后座上,一左一右各坐着一个穿风衣的,把他夹在中间。
相对吓得魂都没了的蜗牛和狗顺而言,向小强倒不太担心。一来是自己没犯什么事;二来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既然已经有了在粘杆处和锦衣卫喝咖啡的经历,那也不太在乎到东厂再喝咖啡了;三来,自己的“小老婆”秀秀居然是东厂的,那也算是“里边儿有人”了。
不过向小强憋了一肚子疑问,郁闷的不行。第一件事,虽然知道了秀秀的身份,但“尚秀”和“翠花”这两个名字,一定有一个是假的。当然,向小强一百个希望“翠花”是假的。
第二件事,假定她叫尚秀的话,那她为什么又要用“苗翠花”这个名字住院呢?……好吧,俺小强冰雪聪明,大概能猜得出来:这可能是东厂的预防措施,找了一个和她伤势相同、年龄差不多的叫“苗翠花”的女子,两人交换身份住院。这样万一发生像今天这种事,正主就保住了。
第三件事,也是最郁闷的一件事,先头进来的那两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先是冒充东厂套情报,冒充的天衣无缝,连秀秀这种专业人士都没看出来。但真正的东厂人进来后,两人吓得屁滚尿流,那个矮个子还一口咬定自己是他们家姑爷,被那个高个子瞪了一眼后就不吭声了,然后打死也不说出他们家姑娘是谁。
天地良心,这可真让向小强郁了大闷了,这可是当着秀秀的面啊!这还怎么追人家啊?虽然不是结婚了就不能再追,但问题是这关乎诚信,关乎人家对自己的看法。
向小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会是谁家的姑爷。要不是小强连穿越前也是光棍一条,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老婆娘家人从后世穿越找来了。
要说中午倒是刚和秋湫私定终身,但那只是私定终身啊!而且总共才隔了俩小时,她家里就找来认姑爷了?还找到这里?
“要是这样倒好了,” 向小强郁闷之余,不乏yy地想,“我倒宁愿我认识每一个女孩的第二天,她们家里就主动来认我当姑爷……当然,得是漂亮的。至少要像秋湫这样。”
还有一件事也挺郁闷的,身边这俩特务打坐上车把自己夹在中间,就一句话也不说,任凭怎么问,人家的嘴就是闭得紧紧的,连看也不看自己一眼。
向小强憋了一肚子郁闷,就差爆粗口了,但到底没爆出来。
……着实可恶。
窗外一辆辆军车不时驰过,满载着荷枪实弹的士兵。大概由于自己的电话,南京已经反应过来了,看样子正在调兵封锁出城道路,设卡盘查。
汽车沿着长平路疾驰,到尽头拐了个弯,驶向另一条大路。这条马路虽然也笔直宽阔、气派非常,但车人都比较少,没了长平路那种车水马龙的繁华感觉。
这条路两边栽种的也不是法国梧桐,而是一种说不出名字的长青树,像卫兵一样,郁郁葱葱,伸向远远的视平线处。两旁掠过的建筑不十分高大,多是红砖、青砖所筑,青石为基,侧面爬满了常青藤和青苔,虽然已经枯萎了,但仍显得十分古雅。
刚刚饱览了明朝首都最繁华的大街长平路,现在突然一转,给人一种清新淡雅、禁不住想深吸一口气的感觉。
这条路还蛮有格调的。向小强想着,隔着旁边的脑袋往窗外看门牌号,努力想辨出这条路的名字。但由于这条路挺肃静,车开的比较快,路边门牌又很小,闪过了好几个才看清路名:
御道街。
咦,御道街!后世在南京生活的时候,这条路的名字也是经常萦绕耳旁,没怎么注意过。不过在现在,“御道街”三个字可是有特殊意义的。
“喂,”向小强突然爆出一句,“御道街是不是你们皇帝老儿住的地方?”
他突然明白自己说了什么,马上汗就下来了,盯着旁边两位,看他们有什么特殊表情。
旁边的东厂人嘴唇动了动,转过脸,看了他一眼,又转回脸去,喉咙又动了动,看来很想说话,但到底憋了回去。
“呼!”
向小强闭上眼睛,胸中一阵狂跳,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这样玩火了。
不过心下还是一种莫名的爽,总算让对方也郁闷了一把。
……
汽车减速,在一道铁艺栅栏前停下。
里面是一栋英式的四层洋房,很宽大,红砖所砌,几部烟囱冒着袅袅白烟,萧瑟冬日中显得很暖和。洋房的花园庭院,停着几部黑轿车。门廊下还挺繁忙,人员出出进进,有男有女,匆忙中互相寒暄说笑。男的西装革履、风衣礼帽,女的套装筒裙,夹着小坤包,高跟鞋滴滴答答,都显得很是干练。
这是哪儿?这些人是干什么的?向小强狐疑地嘀咕着,东厂老巢?男番子?女番子?
……不会吧。
这些人大概职位都不高,出来进去没有一人去动那几辆汽车,都是走到门外,一扬手,便立刻钻出一辆黄包车。向小强这才看到,路对过的阳光地里,一群黄包车夫晒着太阳,抽烟聊天,嘻嘻哈哈地等生意。
应该不是东厂。向小强想。
三辆车慢吞吞地验完了证件,又有一只戴钢盔的脑袋伸进车窗,把向小强好生端详了一番,才挥手放进去。
这么严格,难道还是东厂?
走到跟前,门廊下挂着铸铁牌匾,上刻隶书大字:
——大明帝国-东辑事厂-第二局
……真是东厂。
……
进了门,暖和极了。虽然是西式房屋,但门厅还是摆了一尊一人高的塑像,黑乎乎,煞猛煞猛的,向小强猜是岳飞。
左右各一副对联。这种老式洋房,墙厚窗窄,厅里暗得要命,要使劲才看得清字。
上联是:三百年带发效忠,表太祖三十朝人物
下联是:一亿人同心死义,复大明一万里江山
横批是:精忠报国
嗯,这道和小说中的东厂相符合。
向小强手痒,见没人注意他,凑近岳飞像,弹了一下。
“当——”
声音宏亮,好嘛,还是铜的。
一只手拍上向小强的肩,把他吓得汗毛一炸。
脑后一个淡淡的声音:
“好听吧?”
没等他回过头去,眼前一只手指着楼梯:
“上楼。”
木楼梯,木扶手。
一行人“咚咚咚”上到二楼,一个声音说:
“向左拐。”
向小强刚要向左拐,一只手推了他一下:
“没说你,你继续走。”
又上到三楼,那个声音又让“向右拐”,还不是说他。
上到四楼,到顶层了。向小强回头望望,只有自己和一个东厂人,蜗牛和狗顺都“蒸发”了。
走廊楼板是木制的,走上去咚咚响。墙壁粉刷的雪白,柔和的吊灯下,一扇扇深褐色的木门紧闭着。整条走廊都很安静。
身后人停在一扇门前,轻敲了两下,屏息听了一会儿没动静,便掏出钥匙开门,指着里面对向小强道:
“你先到里面坐着等一会儿。”
向小强进去,那人便在身后关上门,离开了。
向小强贴着门上听到脚步远去,便轻轻旋动把手,将门拉开一条缝。门没锁。外面是空无一人的安静走廊。
跑?向小强立刻习惯性地闪出这个念头。
但是,有必要吗?
没锁门,说明人家没拿他当犯人。自己也确实没犯什么事。该交代的在锦衣卫那边都交代过了。除了自己从天而降、后世穿越的桥段有些不可思议,但那是“间歇性偏执”,医院给开过证明的。
但是后来为了说明自己不是疯子,又对秋湫另编了一套从清朝劫飞机叛逃、掉到长江里的桥段。在医院里也对秀秀和那俩冒牌东厂的人说过,东厂这些人一下就能查出来。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错,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呵呵,真正该害怕的应该是楼下那两个冒牌货,这会儿大概在吓得筛糠了。
军医mm的话回响在他耳边:
“……只是个情治单位而已。呵呵,这里是大明,又不是俄国,也不是你们清朝……”
再综合昨天在锦衣卫里的受审经历、和目前自己进到东厂受到的待遇来看,这些传说中的明朝特务机构确实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可怕,至少对自己,人家还是“文明执法”的。
现在的明朝到底是怎么样一个社会?自己来了一天一夜,见识得挺多,但都只看了个皮毛。不知道这个庞然大物在一片繁华、祥和的表面下,潜藏着什么样的真面目?
是他们知道自己和秋湫、秀秀的关系,所以比较给面子?还是他们知道自己昨夜在清朝那边的英勇表现,所以心生敬佩?
好了好了,不要yy了,向小强想,静观其变才是上策。
他深吸一口气,回过身,仔细打量着这间办公室。
办公室十来个平方,虽然不大,但很明亮。
深色的木地板,洁白的墙壁,齐腰的木护墙裙。天花板很高,落地大窗,绒布窗帘挽在两边,冬日的阳光洒进整间屋。
宽大的雕花写字台上摆着布罩灯、台历、墨水台、羽毛笔。靠窗边摆着几盆花,君子兰、蟹爪兰、腊梅、海棠什么的。另一扇落地窗边,摆着一只小木架,上面放一只球形玻璃鱼缸,两条大尾巴红金鱼怡然自得地游动,享受着泻进浴缸的温暖阳光。
另一边是一面壁炉。炉膛里,残存的火苗在一堆木炭余烬上跳动着,将熄未熄,仍向房间散发着温暖的余热。旁边的铁丝小筐装着木块。
壁炉上边墙壁上镶着一条格言:
“圣上看不到、听不到、想不到、做不到的,我们要替圣上看到、听到、想到、做到。”
靠,这么拽!
向小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这时候的沙发还是带弹簧的,淡蓝色布罩,很怀旧。
很舒服的办公室啊。向小强猜测着,难不成是厂督的?
应该不是。虽然舒适,但不算大,也不算华丽。再说自己这个“案子”,大概还不够分量要东厂厂督来亲审。应该是下边一个什么小官的办公室。
茶几上摊着几叠报纸,向小强眼睛一亮,拨过来翻看。
靠,这时候的烂报纸全是繁体字不说,还都是竖着印的,看几下眼就花了。
但小强太需要了解这个世界的信息了。他如饥似渴地飞快翻着,放过小字,先饱览各大标题。
……
《美国道琼斯指数再创新低,世界大萧条何日结束?》
……
《1936年,世界局势更加紧张》
……
《伦敦海军条约明年终结,将引发新一轮之造舰竞赛?》
……
《日本国新航空母舰今日下水,日皇赐之名为“苍龙号”》
……
《重巡洋舰“卫青”号昨日在宁波下水 海军部某官员透漏,此舰为我大明最后一艘条约舰》
……
《我国已成荷属东印度石油最大买家》
……
《“永泰记”百货公司破产 大股东孙兆兴今晨跳楼身亡》
……
《陛下登基周年庆典舞会 将举行慈善拍卖赈济贫民》
……
《圣诞节期间上映最新美国歌舞影片<风流寡妇> 场面华丽、史无前例——光临即奉送五香大王瓜子一包》
……
《皇室发言人否认陛下曾明确表示有意重组内阁》
……
《日本高松宫宣仁亲王乘战舰“长门号”昨日中午抵达旅顺军港今晨抵京,展开对伪清政权半个月之“访问”》
……
《英国王子爱德华乘战舰“胡德号”全球访问,二月初将抵达我国,与陛下和大明人民共度除夕》
……
向小强看得正入神,门响了。有人正用钥匙开门。
他一个激灵,合上报纸,抬头紧盯着门。
锁眼空转了两下,门外一个女人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咦,我记得锁门了的……”
关注官方qq公众号“” (id:love),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14集 美女处长
门开了,进来一个女人的身影。这个女人像是从外边刚回来,随意把绒线帽和羊绒大衣挂在衣架上,弯腰打开门口的柜子,抽出一双便鞋,换下高跟鞋。
嗯,身材很好。
浅灰的羊绒套装裹出身体曲线。胸前的隆起装在裁剪合体的胸衣中。过膝裙虽然很厚,但掩不住里面健美的臀部和大腿。小腿圆润修长,在丝袜包覆下呈现出柔和的曲线光影。
这女人大概三十来岁,容貌十分雅致,有些丰盈的鹅蛋脸,微眯着杏核眼,睫毛很长,透着少女不具有的雍容风韵。
乍一看不十分出色,但若仔细品味起来,竟然也是个美貌佳人。
向小强怀疑东厂就是以这种标准挑选人员的。这大概是一种“间谍脸”吧,既不美得过于引人注意,又美得足够吸引人。——好像秀秀也是这种风格的。
美女先是很无视地瞥了向小强一眼,然后一手揉着腰,一手拎着手袋,满面倦容地走到办公桌边,打了个哈欠,扔下手袋,随手拢了拢齐耳短发,懒懒地走到壁炉前,挑捡了两块木头,添进炉膛。
接着又懒懒地走到窗边,捡起水壶,开始浇花。
搞什么飞机?审问前把人先晾一会儿,先打压一下气焰?
可怜俺没什么气焰啊。向小强心里有些擂鼓,盯着她浇花。
浇完花,她又开始喂鱼。
向小强心里有些不爽了,但还不敢吭气,美女虽然是美女,但到底是东厂的美女,甚至美女蛇也说不定。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又盯着她喂鱼。
这女人喂完鱼,并不急于坐下审问他,先是坐在桌角,拾起桌上的一面小镜子,一边哼着曲子,一边慢慢照着自己的面容。
向小强彻底不爽了,他最受不了被人这样无视。什么意思嘛!噢,是你们把我找来的,找来就找来吧,又把我晾在这,先浇花再喂鱼,然后又照镜子,你没事我还有事哪!
他正要发飙,美女却放下镜子,哼着曲子,慢慢地站起来,侧着身子,摆了个水袖身段,捻起兰花指,幽幽地朝向小强这边看过来。
向小强一怔,就听那美女低垂眉眼,轻移莲步,咿咿呀呀地唱起戏文来:
“……西湖山水还依旧……憔悴难对满眼秋……”
向小强慢慢眯起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她。
美女嗓子相当好,换了个身段,轻叹一声,继续唱道:
“……想那时……三月西湖春似绣……与许郎花前月下……实指望……夫妻恩爱同偕老……又谁知……风雨折花……”
怎么回事?向小强晃晃脑袋:我有病还是她有病?
“……许郎他负心恩情薄……法海与我作对头……我与青儿金山寻访人不见……不由我啊……”
向小强脑中转过无数种可能性。最后集中到两种上:
一、 这是个精神病。
二、 这是一种心理战术。
对,这应该就是一种心理战术。这里是东厂,是明朝的大特务机关,人精扎堆的地方,智商低一点都进不来,怎可能会有精神病?应该是心理战术。
但看她好像是自娱自乐一般,十分投入,神情饱含哀怨,唱得很动情,完全不像是在做戏,反倒像是个怨妇在自怜身世一般。
这时候有人敲门,美女瞬间恢复正常,几步坐回办公桌后面,清咳一声,板着面孔道:
“进来。”
进来一个年轻人,捧上几页文件:
“处座,口供都出来了,您过目。”
“什么口供?”
“就是……”年轻人瞥了向小强一眼,向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就是在……”
美女向后撤撤身子,皱眉道:
“好好讲,这么是干什么。”
“是,”年轻人吓得赶快站直,又望了向小强一眼,小心说道,“就是在医院冒充咱们人的那两个……”
“哦,哦。”
美女点点头,一边端起茶杯喝水,一边翻开文件看着。渐渐地,脸上忍不住笑,摇头笑道:
“有意思,有意思。原来是两个活宝。唔,可靠么?别被人家骗了。”
年轻人也笑道:
“刚才往天地会问过了,他们的确是秋老虎的人。当然,还得再查查。”
美女点头笑道:
“若真是天地会的人,我们还是得给点面子。……我刚从医院小尚那边回来,嗯,这两人说的大概和小尚说的不差,应该就是了。你别说,小尚很可靠的。”
年轻人也笑道:
“说的是。”
美女又喝了一口茶问道:
“不是还有一个很有才的,叫……唔,叫‘向小强’的吗?问得怎么样?”
向小强和那个年轻人都一愣。向小强刚在琢磨“天地会”是怎么回事,忽听得她提到自己,还没反应过来,那年轻人犹豫着望着向小强,又望着上司,迷迷糊糊地道:
“处……处座,向小强不是您交代要亲审的吗?”
美女一听这话,拉下脸来沉声道:
“我是要亲审的,问题是你们到现在还没把人带过来,我以为你们巴巴的替我审完了呢!”
屋里安静了好几秒,那个年轻人和向小强先是不可思议地相互对视着,然后慢慢都明白了怎么回事。
那年轻人指指向小强,又指指女上司,然后又望着小强,张大嘴巴疑问着,意思是:她没发现你吗?
向小强快要绝倒了,点点头:是的。
那年轻人脸憋得通红,仿佛要完成最艰难的使命一样,对正在看文件的女上司轻声道:
“处……处座。”
“嗯?”
“那个……刚才……您是不是一直都……没戴眼镜……”
“嗯,怎么了?”
年轻人鼓足勇气说道:
“向小强……一直都在这儿。”
美女脸慢慢白了,喃喃地道:
“你说……什么?”
“向小强……一直……就在这儿。”
美女慌乱地抓过手袋,伸手进去摸索着,一边眯着眼睛,吃力地往向小强方向看过来。
“啪”,什么东西掉在地板上,美女连忙钻到桌下,拾起一只眼镜盒,手忙脚乱地取出眼镜,架在脸上。
美女呆呆地望着向小强。高度近视镜片足有半寸厚,完全把一副清雅的容貌破坏了。这大概是她不愿戴眼镜的原因吧。
“咳咳,嗨,你好,” 向小强干咳一声,尴尬地微笑一下,“我……在下向小强。”
一团红晕“腾”地布满美女的脸。向小强猜她现在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心都有。
但没想到她片刻便恢复正常表情,红晕也慢慢消下去了。
美女换上一副老练的微笑,颔首道:
“哦,向小强先生是吧?久仰了……我姓江,负责这一处。……唔,小李,你先去吧。”
年轻人出去后,江处长指指眼镜,又微微一笑,略带一丝羞赧:
“向先生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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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向小强反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不见笑,不见笑……”
“呵呵,今天没什么,就是聊聊。……向先生哪里人?”
“我啊,我徐州人。”
“哦,”江处长笑道,“‘五省通衢’,华北重镇,战略要地,自古就是出英雄的地方,好地方啊。”
“哈哈,马马虎虎,马马虎虎。”
江处长微微笑道:
“所以也出了向先生这么个小英雄啊。”
“啊?哈哈,哪里,哪里,”向小强大窘,双手搓着,“英雄?呵呵,没啥,瞎玩儿呗……”
“呵呵,向先生谦虚……”江处长人畜无害地笑着,顺嘴道,“对了,现在徐州那边驻军怎么样,紧张吗?”
“?!”
向小强蒙了,暗骂,奶奶的,我哪知道现在清朝在那边驻了多少军啊!
“这个……应该……大概……也许……有很多,但也不太多,反正也不少。”
“哦,是这样啊。”
江处长盯着他,认真地点点头,然后呵呵一笑,摆摆手:
“不谈这个……呵呵,向先生机敏过人,实属难得。依先生看来,我们若要再次救出秋湫艇长,胜算有多少呢?”
说完,不动声色地端杯喝茶,紧张地观察向小强的表情。
向小强一怔,有些懵:
“什么‘再次’?秋湫她们不是昨天就救过来了么?……还是我救的。”
江处长没从向小强脸上捕捉到什么“破绽”,有些失望,便继续道:
“向先生你说的是昨天晚上的事吧,当然,向先生单枪匹马,直入虎穴,自然智勇无双。问题是清虏有了昨晚的教训,今天已提高了防范。再想把秋湫艇长她们救出来,可就千难万难了。向先生可有什么……”
“等等,”向小强一下子站起来,盯着江处长道,“什么意思,秋湫又被抓走了?”
江处长“惊奇”地道:
“怎么,向先生不知道?”
“不要开玩笑,秋湫中午还和我在一起!”
江处长暗自想道,眼前这个向小强不是真的不知道,就是太会装了。
“向先生……真的不知道?”
向小强急得都出汗了,双全纂得紧紧的:
“您就别绕了,到底怎么回事?您是不是在诈我?快说呀!靠,我宁愿是你在诈我!”
江处长略一犹豫,面不改色地道:
“不错,向小强,我是在诈你。你的表现太完美了,这样的人,无论放在粘杆处还是我们厂卫里,都算是人才。恰恰就是这样一个人才,背景却一片空白,还不断地在这个小问题上说谎。先编了一套谎话骗过了锦衣卫,又编了一套谎话骗过了小尚。你说,我该不该诈你?”
“该……该诈,” 向小强喃喃地道,“不过,你说秋湫她……”
江处长微微一笑,继续道:
“当然,我是希望我诈错了,你真的是一个真心投奔大明、又机智过人的人。真这样的话,我们大明帝国的厂卫甚至都会向你敞开大门。”
向小强心中一动,厂卫向自己敞开大门!是不是意味着东厂锦衣卫随便挑?以前看穿明的小说,主角大都是从厂卫干起,慢慢风生水起,权倾天下的。这句话确实打中了他的痒痒肉。
江处长一边打量着向小强,一边玩着羽毛笔,不时低下头看着眼前文件。一份是下边人审问蜗牛和狗顺的笔录,一份是上午锦衣卫送来的关于向小强的材料。
蜗牛和狗顺都是在天地会里有根有底的,下面人审问的也很顺利,供词前后都说的通,江处长不大担心。但她始终觉得向小强是个谜。
要说他确实是从清朝那边过来的普通投奔者吧,他的背景却一片空白,还说了两次谎。尤其是从粘杆处救人的那一套漂亮之极,绝对不像是个没经过训练的普通人。真的是无论放在粘杆处还是厂卫里,都是难得的人才。
如果要说他是粘杆处派过来的间谍,那救人的那一套精彩经历就好解释了,——那是刻意安排好,先捉后放,借机取得明朝信任,打入明朝内部的。但这种解释又有很多问题。锦衣卫的材料上分析的头头是道:
……
第一,根据艇员口供,向小强是“从天而降,落到潜望镜上的”,还不是一个两个人,是十二个人都这么说,声纳兵当时还听到了落水的声音。所以尽管离奇,也只能肯定这是事实了。
那么清朝既然要安排向小强救人,为什么不让他等在岸上,要先用飞机把他扔在长江里?为了引导驱逐舰捕获潜艇?且不说牵强的很,就算清朝方面知道今晚长江里有一艘明朝潜艇,黑茫茫的又怎么知道该往哪儿扔?把好好的特工淹死了、冻死了,或者错扔到陆地上摔死了怎么办?
第二,如果说救人是事先安排的,那清朝方面怎么知道当天晚上就能捉到明朝潜艇人员?
若说向小强救人不是事先演练,而是粘杆处得知俘获了明朝艇员后临时起意安排的,那么,从秋湫她们被抓上驱逐舰、到向小强出场救人,中间一个小时都不到,来得及安排吗?
第三,不管事先安排还是临时起意,这件事怎么看,都像是拣芝麻丢西瓜。这可不是十二个步兵,甚至也不是十二个飞行员能比拟的——毕竟明清双方敌对多年,还能不时击落对方侦查机、俘获飞行员。首次生俘对方的潜艇乘员,意义不可谓不大。不仅有军事意义,更有政治意义,清朝方面再怎么犯晕,也不可能想不到借机大作政治文章。和飞行员俘虏比起来,潜艇兵俘虏简直就是宝贝。清朝辛辛苦苦抓到了十二个明朝潜艇兵,又辛辛苦苦把她们放掉,就是为了往明朝派遣一个间谍?那这个间谍得重要到什么程度?就算重要到无以伦比、值得搭上十二个到手的潜艇兵俘虏和一架飞机,那干嘛最后还用高射炮猛打?那可不是假打,是真打,打得千疮百孔,引擎都着火了。要不是迫降的好,就得坠毁。
再说,向小强这么年轻,就是个毛头小伙子。从年龄上来说,也不大可能是个“重要到无以伦比的间谍”。
第四,一般派间谍的话,肯定要先精心编织一套天衣无缝的背景,如果对方调查起来,肯定是对答如流的。但这个向小强却反其道而行,不但先后编了两套谎言(此为大忌),而且都编得很没水准。好像他本人也不怎么在乎似的。可以说是“连一点敬业精神也没有”。
……
虽然江处长嘴上说向小强“又编了一套谎话骗过了小尚”,其实秀秀当时就听出来是假的了。东厂从医院把人带走、江处长留下和秀秀谈的时候,秀秀就告诉她了。但秀秀说归说,却不肯相信向小强是间谍,还躺在病床上嘟嘟囔囔说了一大堆理由。归纳起来,基本也就是这几条。
以上几条,每一条都很有说服力。这也是锦衣卫把向小强送去住院,然后这么快就“结案”的原因。
但东厂历来都是高锦衣卫一头的,东厂的人也都自觉不自觉的认为自己比锦衣卫的人高明一些。江处长也没能例外。她借着有人“冒充”东厂人员的茬口,把向小强也带回来“配合调查”,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再榨出点油水来。锦衣卫的人审不出来,不代表东厂的人审不出来。
而且她手里现在还捏着一条锦衣卫没有的信息:就是根据秀秀说,向小强从头至尾不仅对明朝惊人的无知,而且对清朝也表现出惊人的无知。
这就引出了第三种可能性。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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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向小强现在最关心的还是秋湫:
“江处长,您能不能给我个准话,秋湫现在是好端端的在基地里待着,还是和其他人一样,被绑架走了?”
江处长略歪着头盯着他,微笑道:
“你好像很关心秋湫哦。”
“是,我是很关心她!”
“你很爱她?”
向小强越来越窝火了,很生硬地道:
“不错,我很爱她!麻烦你告诉我她怎么样了!”
江处长盯着向小强看了好一会儿,训练有素的大脑全速开动:分析、推理、判断、比对,最后,还是凭着女性的直觉,她觉得向小强对秋湫的关心不是假装的。
德胜和狗顺口口声声说向小强是他们天地会的姑爷,她还不大信,哪有刚认识第二天就谈婚论嫁的。再说向小强就算是有意接近我方人员,也应该挑个比秋湫更重要的啊。
但有一层她没想到,一对男女一旦经历过同生共死,尤其是之前又互相瞧对了眼的话,那感情绝对是以几何速度发展,绝对是能刚下火线,就奔教堂的。
江处长慢慢把羽毛笔伸进墨水瓶里,慢慢搅动着,心中已有了计较,便哼了一声,悠然道:
“我说向大先生,现在连东厂带锦衣卫都被你蒙在鼓里,你觉得你还好意思问问题么?”
“什么?”向小强一愣,解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现在就是想知道秋湫……”
“我知道你的意思,”江处长打断他,换上一副戏虐的笑容,“但我的意思是,你对我们一句真话没有,我们又凭什么对你讲真话?”
啊,这个……向小强无语了,在心里骂道:奶奶的,被这死女人抓到要害了。
……** you,** you,** you!
他在心里不断爆着粗口。突然——
“** you!”
一声大喊,不小心爆出声来了。向小强吓了一大跳,连忙捂住嘴,望着江处长。
开玩笑,这里可是东厂啊,再说对面还是个美女,尤其对这种粗口最敏感,弄不好要出人命的。据说纳粹集中营里最心狠手辣的就是那些女看守了。
定睛看去,江处长的反应却很奇怪,眯着眼睛注视着他,既不像生气,也不像大度,好像在剧烈思索着什么。
“你刚才……说什么?”
她语气故作沉静,但还能听出一丝丝兴奋。
不会吧,向小强想,我不就说了句“**”你吗,不至于这么yd地看着我吧。
向小强试图缓和一下气氛,不由得又蹦出一句英语:
“i’m sorry……不是,那什么,呵呵,我什么也没说。”
“不对!”江处长身子前探,逼上一句,“你说的是英语!对吧?”
向小强一愣,狐疑地盯着她,有些糊涂了:我“**”她,她应该生气才是,这是什么反应?
我说了一句英语,很重要吗?她为什么一副猫逮住老鼠的表情?
向小强脑中突然一亮,明白了:这个女的不懂英语!而且在她看来,我说英语是一个破绽,是不小心说漏嘴的!
别说,现在是30年代,不管是什么朝,教育水平肯定比后世低得多。再加上现在全球化还没开始,英语还远不像后世那样重要,即使像她这种受过良好教育的特务头都不懂,我这个从清朝跑过来的毛头小子却懂,难怪她那么激动,抓住就不放。
好,向小强迅速打定主意: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就将计就计,好好利用这个当筹码,至少要探听到秋湫的情况。不过,为了吊一吊胃口,还得再装得像一点。
“这个……这个,” 向小强一阵惶恐的样子,支支吾吾道,“你不知道,这是我们家乡的一种方言,听起来有点像英语,其实是汉语的一种……”
看着向小强“欲盖弥彰”的样子,江处长更有底了,微笑道:
“那你到底懂不懂英语呢?”
“我……不懂,不懂的。”
“一点也不懂?”
“一点也不懂。”
江处长马上拉下脸来:
“那你怎么知道家乡话像不像英语?”
“啊……啊……这个……”
江处长又恢复先前那种戏虐的笑:
“你不是徐州人吗?怎么,徐州话很像起英语吗?我还不知道呢。”
“啊……这个……它不是……它其实是……”
向小强张目结舌、面红耳赤,一副被逼到墙根的模样,心里几乎笑翻了,他太佩服自己的演技了。
俺真不愧是狐狸小强啊!有道是,再狡猾的猎手也斗不过好狐狸。
江处长欣赏着向小强这副样子,心里满意地想着:
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啊。这个小伙子虽然很聪明,但毕竟太年轻了。
……这样以来,这个“向小强”身上的一切迷雾和矛盾都好解释了:既对明朝无知,也对清朝无知;学了一口徐州话,又对徐州的情况不甚了解;既像个训练有素的特工人员,又有大量证据证明不是清朝的特工;既能帮我们把俘虏从清朝救过来,又和其中的女孩闪电般地相爱……
他的气质、行为方式、言谈举止和以往抓获的清朝间谍截然不同,甚至根本不像从小在这种社会环境中生长的人。特别是他下意识的时候,还会直接说英语。
江处长打定主意,把玩着羽毛笔,微笑道:
“其实呀,不止是清朝和日本,有时候,连英国啊,法国啊,荷兰啊这些和我们友好的国家,都会向我们大明或多或少派一些像先生这样的人。这没什么,很正常,大家各为其主,谁叫我们都是吃这碗饭的呢……向先生,你说对不对?”
嗯?什么意思?向小强明显听出了她在做某种暗示:难道她在怀疑我是第三国的间谍?完全可能!那一国的呢?我说英语……她在怀疑我是英国来的!
细细想想,虽然离谱,但符合逻辑。那,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向小强不愿让她观察自己的表情,便装着心虚样子低下头去,正好看到茶几上的报纸,大标题写着:
《日本高松宫宣仁亲王乘战舰“长门号”昨日中午抵达旅顺军港今晨抵京,展开对伪清政权半个月之“访问”》
另外半版,另一条大标题针锋相对:
《英国王子爱德华乘战舰“胡德号”全球访问,二月初将抵达我国,与陛下和大明人民共度除夕》
这就能读出文章来了。
清朝和明朝是敌对国。日本亲王来清朝访问,英国王子马上就来明朝“欢度除夕”。这就是说,明清两国都有后台,清朝后台是日本,明朝后台是英国。两大强国个支持一个政权,在东亚大陆上角逐。这是一种表示支持的政治信号。
向小强分析一下,应该就是这样。一股喜悦升上心头:她把我当作英国间谍,绝对是大好事。这样不但不敢把我怎么样,还得客客气气的。最重要的是,她还不能去核实。
江处长这时候一边微笑盯着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哼着歌,手指还轻轻在膝盖上打着拍子。
向小强一听这调子,立马就在心里乐了:这不是《上帝保佑女王》吗?英国国歌,百度上随便下的。呵呵,大概这女人虽然假定自己是英国间谍,但还不敢肯定,哼这首曲子试探来着。
本来向小强对自己的判断还不太有把握,一听她哼英国国歌,立马就拍板了。他偶然下载过一张《万国国歌》专辑,现在别说江处长哼英国国歌,就算哼阿尔巴尼亚国歌,也难不了他。
向小强深吸一口气,幽怨地抬起眼,一副认输的表情,充满郁闷地道:
“江处长,有些事情我们心照不宣就行了。你哼这个调子,是想要我给你起立还是怎么着?”
江处长终于满意了,呵呵一笑,眉眼都笑得弯弯的,站起来,很飒爽地向他伸出手:
“呵呵,重新认识一下,在下江美庐,大明东辑事厂第二局第五处处长。”
向小强也站起来,一脸不情愿、又不失风度地和她握手,点点头道:
“荣幸之至。密斯江,在下邦德,哦,詹姆斯-邦德。你是五处的,呵呵,我排在你后面一处。”
江美庐微怔了一下,马上明白了他是暗指“六处”,即英**情六处也。
她也不点破,只是笑道:
“怎么样,第一次来大明这个……旅游?觉得怎么样?我们这儿天气不错吧?”
好嘛,脸变得真快,立马就成导游了。别说,向小强还真是第一次来大明,还真是交了两千多块钱来旅游的。
“呵呵,是啊,” 向小强也笑道,一副英国绅士派头,“你知道,这个季节在我们那里,天气可是糟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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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亲手拆穿了向小强的“真实身份”后,江美庐的感觉实在是无比的良好。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的,哪怕江美庐、尼玛善这样的大特务头也不例外: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向小强英**情六处的“真实身份”,虽然只是推测、没有任何证据,甚至向小强本人都不曾亲口说出,但由于是江美庐本人亲自拆穿的,特别是锦衣卫审问了一夜都无可奈何的情况下,送到东厂这边,由她江处长巧施妙计,几个问题就把这个英国“嫩雏儿”逼到墙角、最后无比郁闷地举手投降,这种感觉真的不是一般的好。这时候就算有人拿得出反证,估计江美庐光说服自己就得花一阵子。
不过英国是战略盟国,就像江美庐自己说的那样,往友好国家派间谍也是很正常的事。就算查出来了,也很少有逮捕的,只要做的不是太过分,大家大都还是心照不宣。一般是派人跟监,最多提点提点:小子,盯上你了,别想着做小动作了。这样彼国知道自己的这个间谍什么事也干不了了,就会把他召回国,另作他用。这样大家都还是和和气气的,也不会损害关系。
何况向小强只是“承认”自己是英**情六处的人而已,并没有什么间谍行为嘛。人家是来旅游的,护照在救你们人的时候弄丢了,怎么着吧?
既然向小强是盟国的人,那面子上的这层纸还不能撕下来,还得保持“心照不宣”,所以审问就变成了“聊天儿”。这有个很大的好处:有些东西向小强不愿意谈,江美庐就不能逼着他谈。
江美庐一边笑吟吟地和他东拉西扯,一边暗暗叫苦:这要是清朝间谍,且不说上不上刑,起码什么威逼利诱的早就都用上了。现在这么客客气气的,反而施展不开了。
但是向小强心里明白,眼前这个美女可不是白痴,人家是在东厂里当处长的,好容易逮住自己这条“大鱼”,光“暗示”身份怕是糊弄不过去的,还得多“暗示”出一点情况,至少得让她能跟上边交代得过去。
向小强接下来又隐晦地暗示,军情处本来不是派自己来明朝“旅游”的,而是到清朝“旅游”的,只不过天黑,跳伞跳到了长江里,不小心“弄沉”了盟国的一艘潜艇。他攀着驱逐舰到了清朝,本可以借机潜伏下来的,但他邦德先生深知做人要负责,要一人做事一人当。弄沉了盟国的潜艇,害得人家艇员被俘,不管是不是故意,拍拍屁股就走肯定是不行的。于是接下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邦德先生深入虎穴、英雄救美,一枪未放,大闹粘杆处,力挫十四格格重重阴谋,最终驾着飞机带着十二名女孩完璧归赵。
这番说辞江美庐还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各方的证词也证明事实的确如此。但向小强说他本来是要去清朝而不是明朝云云,江美庐基本不信。反正她没法反驳,也没法求证,那就由的向小强说什么是什么好了。他本来要去哪里已经不重要了,反正现在已经在这里了。现在能做的就是把这件事整理汇总、向上报告,然后安排人对他进行全天候跟监就是。
另外这个中文名叫向小强的邦德先生表示不想马上离开,想在明朝游览一阵子。江美庐知道是因为秋湫的缘故,这个年轻的小特工陷入情网了。她生怕向小强再提到秋湫,马上热情地向他介绍明朝的风土人情、名胜古迹、好吃的好玩的,还指点他怎样去补办护照。
向小强想着秋湫,心急如焚,几次插嘴都被岔开话题。他越发肯定了秋湫现在的处境不妙。
“江处长,您能不能告诉我……”
“来到南京,夫子庙可不能不去玩,你去过了吗?那可是古时江南贡院所在地……”
“江处长……”
“呵呵,说起十里秦淮,自古就有……”
“江……”
“还有栖霞山的红叶也是金陵一景,呵呵,虽然现在叶子都掉光了……”
……
“我靠!”
向小强发飙了,“呼”地站起来,气势汹汹地盯着江美庐。
江美庐没看他,只是低着头叹了口气,慢慢地道:
“好吧……我知道,你对我说了实话,我也要对你说实话。我刚才就是这么说的。”
向小强一怔,反倒有些尴尬了,他慢慢坐下,双手捧着额头,喃喃地道:
“谢谢您。那您请说吧。”
“……不错,‘蚱蜢号’上的人,现在已经在清朝那边了。”
“清朝……那边……”
“除了尚秀。包括秋湫。”
向小强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觉得心被大锤子砸了一下。
“江处长,”他抬起头,很不甘地问,“秋湫不是被宪兵接回基地了么?就在我们吃午饭的时候。”
“哦,你们那次是宪兵吗?”江美庐淡淡地翻着桌上的文件,“根据其他目击者的证词,从昨天夜里到今天上午,有三次是‘锦衣卫’、一次是‘东厂’、两次是‘宪兵’、还有一次居然是邮递员,让那女孩跟着去邮局取包裹……加上你们那一次也是宪兵……于是,十一个乘员就全被绑架了。加上尚秀的那个替身叫苗翠花的,正好十二个。”
向小强听得目瞪口呆,半响才开口问:
“难……难道当时就没人怀疑吗?”
江美庐微微一笑:
“那你当时怀疑了吗?”
“……”
向小强无语了。不错,那两个“宪兵”从他面前领走秋湫的时候,他不是一点也没怀疑吗?
江美庐看他内疚痛苦的样子,宽慰道:
“你也不用自责,应该说这些人做的太漂亮了。他们要制服有制服,要证件有证件,连口音也全部是南边的。最主要的是,你昨天刚把人救过来,他们今天就又把人抓回去,这一手,没人能想到。”
“不过,他们也没能全身而退,”江美庐微笑着,“就在你来之前,有八个人冒充我们东厂直接到江心洲潜艇基地里去带人。他们当时身边已经带着七个女孩了,正准备到基地里带剩下的五个。正好你从医院打电话来了,我们放下电话,马上就给潜艇基地打过去,叫他们提高戒备。于是,他们就暴露了。”
向小强明明知道结果,还是揪着心问道:
“然后呢?”
江美庐摘下眼镜,捏着鼻梁,叹道:
“然后打起来了。交火中,他们被打死了两个人,但他们押着我们的潜艇成员,我们这边不太敢开火。而且,基地里还有他们的内应。有人解开了一艘鱼雷快艇,让他们上去了。你也知道鱼雷快艇那种东西有多快吧,四十多节,驱逐舰都追不上。我们的人在艇上,岸上也不敢开炮。等我们这边的快艇发动起来,想去追的时候,他们已经到对岸了。”
“就……就这么简单?”
“一点不简单。这是经过精心策划的。行动规模很大,很复杂,而且需要几方面完美的协同。更难得的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要不是最后死了人,那几乎……怎么说呢,几乎要把你比下去了。”
“拜托,谁想比啊?” 向小强无比郁闷,“只要能把秋湫还回来,我甘拜下风好不好?我……我做一面锦旗给他们送过去都行。”
“你不想跟人家比,”江美庐淡淡一笑,“可是人家想跟你比。”
“怎么讲?”
“首先,这次行动得不偿失,对方死了两名特工,潜艇基地暴露了四个间谍。可以说,这六个人足够抵得上二十个潜艇兵了。其次,理智的来看,这次行动完全没有必要。比方说,你钓到一条大鱼,但是没抓稳,鱼又跳回河里了。可惜吗?可惜。但是再可惜,你也不至于跳到河里再把鱼抓回来吧?”
“这倒是。”
江美庐点头道:
“但现在对方就是这么干了。可以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侥幸成功了。但是既然都做了这么精密的策划、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付了这么大的代价,那干嘛只认准这几个小小的潜艇兵?索性绑架更大的人物不行吗?在我看来,以这次行动的水平,假如他们愿意的话,甚至能绑架到我们的大臣。你知道,到官邸里绑架大臣,比到军事基地里绑架水兵还容易一些。”
“但是……”向小强有些明白了,喃喃地道,“他们就认准了这几个水兵。”
江美庐微笑道:
“所以我说有人想跟你比。你知道吧,这怎么看,都像是清朝那边有一颗狡猾、疯狂、任性的脑袋,憋着劲要把你比下去。这是一次示威性的反击,是要明着告诉我们,或者说告诉你:本人是吃不得亏的,吃亏也要马上找回来。”
“妈的,”向小强拳头砸到大腿上,牙咬得咯咯的,“我知道,是那个死女人。一定是她,没错,这是跟我叫板来着。这个死女人!这种意气用事、没脑子的事,只有女人才干的出来!”
“……咳咳。”
江美庐低下头,干咳两声,摆弄着羽毛笔。
关注官方qq公众号“” (id:love),最新章节抢鲜阅读,最新资讯随时掌握 第18集 江美庐请客
向小强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回到旅馆。
摔上门,“哗”地拉上窗帘,把身体朝床上一抛。
躺了一会儿,又悄悄地爬起来,扒着窗帘缝朝楼下看。果然,马路对面有一堆老头在下象棋,一个大小伙子挤在旁边格外扎眼。不时还偷偷抬起头,往向小强的窗子瞥一眼。
就是这个家伙,刚才向小强坐电车回来的时候,车上就有他。
唉!向小强郁闷地长叹一声。一叹自己果然被跟监了,二叹自己居然在东厂眼中就值这么点分量。要是人家重要人物被跟监,起码隔一段路就得换一个人,还都得是老手。现在东厂就派了一个人,还是个青涩的小伙子。
其实倒也不是人家东厂不鸟他,主要是像他这样的“友邦间谍”,一般的处理方式就是这样的。盯梢介于明梢和暗梢之间,既不对目标太失礼,又能让目标心里有数。
本来他想今天就到秋湫家去的,但秋湫出了事,再加上后边老有个“尾巴”,也没心情去了。
等情报啊,等情报……
江美庐让他回来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她说现在事件刚发生,很多具体情况还不知道,不能贸然做决定,要等北边的情报过来。叫他不要着急,着急也没用。因为现在出了这事,大家都和他一样着急……
着急个屁!哄小孩的。向小强现在一想起江美庐那副“嘴脸”就不爽。虽然那“嘴”、“脸”都很有看头。妈的,刚一进门时候又浇花又喂鱼的,还唱越剧段子。哪有一点着急的样子?
向小强用屁股也知道江美庐怎么想的。噢,反正这事也不该东厂担责任,该担责任的是海军,最多还有锦衣卫(谁叫他们先接的案子,还没把人保护好呢?)。反正她的手下保住了,她反而借此挖出一个英国间谍。人家犯错的时候她出成绩,那可不得意怎么着?
但江美庐还不错,让他先回去,说有了明确消息会打电话到他的旅馆。这话如果不是敷衍的话,那确实真够意思了。毕竟你现在又不是秋湫的什么人,你再着急,人家东厂的事情,凭什么告诉你?
江美庐话里话外的意思,向小强也听出来了。东厂分好几个局,每个局都有自己负责的一块。她是第二局的,第二局叫“南方局”,又叫“国内局”,专门负责明朝国内事务。此外还有第一局,第一局又叫“北方局”,专门针对清朝。对长江以北的谍报、渗透、宣传、破坏、暗杀、策反、领导地下组织等等,都归第一局负责。
因为明朝几百年来一直没放弃对北方清占国土的要求,不承认清朝政权的合法性,在各种正式场合都仍是把长江以北算作明朝领土的,只不过是沦陷区罢了。正式叫起来是“大明北方领土”,和“大明南方领土”共组成大明帝国。所以严格说起来,东厂第一局和第二局都是负责国内的,剩下几个局才是负责国外。
江美庐的意思无非是说,接下来的事就归第一局负责了,她也无能为力了。最多再打个电话告诉你点情况,就算仁至义尽了,你小子就别再有啥其他想法了。
……
时差还没倒过来,一下午睡得昏昏沉沉的。
有人敲门。向小强睁开眼,房间里一片漆黑,也不知是几点。打开门,是旅店伙计请他去大堂听电话。
“还真给我来电话了?”
向小强忙跟着伙计下到大堂。
“向先生吗?”
电话里一个女孩的声音。
“是我。”
“哦,向先生好,我是……嗯,我是江处长这边啊。”
“啊……哦哦,” 向小强明白了,果然是东厂,“嗯,你好。”
“您现在有时间吗?”
什么意思?叫我过去?向小强一瞥墙上的大木钟,都晚上六点多了。便道:
“有时间。”
“那您现在方便过来一趟吗?还是昨天的地方。”
真叫我过去?向小强第一个念头,就是秋湫那边有消息了。正要答应,突然另外一个念头冒出来,直冒冷汗。
是不是他们和英国方面打过招呼,人家那没俺这个人,这才把俺叫过去抓起来回锅?越想越对,要是秋湫那边的事,人家最多电话里说一声,根本没必要把你请过去谈。
“喂喂,向先生?”
……
向小强一咬牙,要真的是关于秋湫的事,自己害怕没去,肯定会后悔死的。没办法,被抓就被抓,谁叫我爱她。
向小强深吸一口气,淡淡地说:
“好的,我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也等不及电车,直接叫了黄包车直奔东厂二局。
夜幕下的老城区,路两边都是推着小车卖熟食的小商贩。星星点点的电石灯,此起彼伏地吆喝声,让他仿佛又回到了八十年代的小时候。那种电石灯十几年没见到了,就是一个铁皮水罐,中间插一根细铁管,下面是一块电石,电石和水接触,就会释放出一种可燃气体,通过细铁管冒上来。火苗很大,很稳定,比蜡烛亮得多。八十年代的夜晚,路边的熟食摊大多点这种灯。
坐在黄包车上,闻着扑面而来的卤肉香味,听着剁盐水鸭的“噗哧噗哧”声,肚子禁不住咕咕叫起来。
晚上很冷,向小强脖子缩了缩,抚摸着秋湫亲手挑的羊绒围巾,想着大江对岸身陷囹圄的秋湫,想着自己这趟未卜吉凶,不由得胸中一阵酸楚。
他抬头望着满天的繁星,觉得现在的星星远比后世清晰多了。可以明显的看出一条“银河”的形状。
唉,向小强想着,现在的长江,不也就像条该死的银河吗?不但把自己和秋湫分隔南北,还把整个中国分隔南北,一分就是几百年。看来不统一真不行啊,已经将近三百年了,再不统一,弄不好真成两个国家了。
到了地方,车夫要四分五厘车钱,向小强直接给了五分,车夫乐呵呵地称谢走了。
天哪,四分五厘车钱。向小强到现在仍然很不习惯明洋这种大比例的“浓缩货币”。到底是金本位货币,钱真值钱。
不远处,另一辆黄包车也到地方了,下来一个身影,隐匿在对过树木的阴影里。小伙子孤零零的,左顾右盼,一边搓手跺脚,很是冻得瑟瑟发抖。向小强认出那就是跟踪他的那位,不禁摇了摇头。唉,新人可怜啊,在哪里都一样。得不到重用,沉在底层当小虾米,干的都是最辛苦、最枯燥的活儿。
“想当年俺大学毕业,刚进公司……唉,啥也不说啦,理解万岁!”
警卫室外的灯下,一个穿风衣的身影立在那里,正在等人的样子。见向小强走近,他立刻打来招呼,迎上来。向小强这才认出,他就是江美庐的那个手下,下午在办公室提醒她戴眼镜的那位。
“呵呵,向先生,怎么样,还没吃吧?”
“吃过了,吃过了。”
偏偏向小强的肚子很响地叫了一声。
“哈哈,没关系,吃了再吃点,”那人很自来熟地揽着他的肩膀,笑道,“正好我还没吃呢,走,咱俩再去打点打点。那边有一家鸭血粉丝汤很不错,江处长可是交代我带向先生去尝尝呢!”
向小强一笑,客套两句,便不再推辞。只是很奇怪,为何不说事,先去吃饭。
这人姓李,叫李志恩,也就二十多岁,比向小强大一点,是第五处的助理干事,不归下面的科、组管,直属江美庐指挥,相当于秘书,但又比秘书的职权范围大。
两人在附近一家小馆子坐定,李志恩替两人各叫了一碗鸭血粉丝汤、一客蟹壳烧饼和一客烧鸭干丝。李志恩也不虚套,让了两句,带头吃起来。食物诱人,腹中饥饿,向小强隧也不客套,跟着开吃。
别说,这家的东西还真不错。向小强吃了一阵,心里憋不住了,抹抹嘴,开始拐弯抹角地向他打听情况。
李志恩倒是没弄什么玄虚,呵呵一笑,直接道来。
果然是关于秋湫她们的事。北岸的情报过来了,东厂一局今晚要连夜开会,研究对策。这次动静闹得挺大,不少大人物都要出席,就在八点。具体情报如何,李志恩这种级别的人不知道。甚至江美庐也不知道。
“噢……”向小强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么我能帮上江处长……还有李兄什么忙呢?”
听向小强叫他“李兄”,李志恩笑眯眯地一点头,隔着桌子用力一拍他肩膀,称呼也亲热起来:
“兄弟,有人亲自点名,让你也参加!”
“哦,”向小强笑了,果然和他想得差不多,他缓缓吐道,“有人叫我也参加,这个……有人。”
“哈哈,对了,‘有人’。究竟是谁,我也不知道。”
接着,李志恩又笑呵呵地跟他东拉西扯起来,拐弯抹角地套近乎,不对,感觉是替江美庐来套近乎。言谈中闪闪烁烁地暗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向兄自然是有数的啦……
这就对了。某个大人物听说了向小强的事,也许是想让他在会上说一说浦口粘杆处的情形,也许是什么别的原因,总之交代让他也去。大概这个会是东厂的高层会议,参加的都是江美庐的顶头上司,江美庐不想给领导留下差印象,向小强这边,自然要先轻轻地示好一下了。
吃完饭,照例是抢着结帐。李志恩笑嘻嘻地捉住向小强拿钱的手,毫不费力地塞回他的衣袋,另一只手兀自掏钱付账:
“别别,咱俩再争也没用,哈哈,这顿是江处做东请咱俩的,连老哥我也是白吃的呢!”
向小强也是笑嘻嘻地,但那只手一点劲儿也使不出来,心里骂道:靠,这些东厂番子手劲儿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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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一局比二局大多了。它不单单是负责清朝的“江北局”,还是东厂大本营,厂督办公的地方。
一局座落在长平路上,是座很宏伟的花岗石欧式建筑。二十多级的台阶,上面八根巨大的罗马柱,各被一盏强光灯照得雪亮。两只铸铁狮子卧在两侧。台阶上两列卫兵站得笔直,肩上刺刀发着寒光。
“啧啧,”向小强从汽车上下来,望着眼前的气派,暗自赞叹着,“要是两边再各挂一条血红的‘卐’字旗,那气氛就完美了。”
“向兄,请。”
李志恩微笑着一摆手。
“啊,”向小强也颔首微笑着,“李兄,请。”
大楼前空地上已经停了十来辆小轿车,还有两辆军车。穿军装的和穿便装的三三两两散在角落里,轻声交谈。空气冰冷又凝重。
虽然大楼近在咫尺,两人还是经过了三道检查才进得去。特别是向小强没有证件,李志恩每道关卡除了出示证件,还要签字为他担保。
顶楼的会议室相当宽大,大理石的地面墙壁,足有四五米高,简直像小教堂一样。一圈六个大壁炉熊熊燃烧,木柴“啪啪”直响,就这样,仍然让人感到冰冷冰冷的。
房间正中一张大长条桌,铺着绿绒呢台布,正上方几盏亮灯直射在上面,好像拉斯维加斯赌博用的大桌子一样。每个座位上摆着茶水。整个房间只有这张桌子周围是亮的,周围一片漆黑,除了六只壁炉发出暗红的火光。
周围散落的摆着不少对沙发,参加会议的人还没来全,先到的就在这些沙发上休息或轻声聊天,黑暗中几处香烟的亮点忽明忽暗。
……
“向兄弟,这边请。”
李志恩带着向小强轻轻地走进来,提醒他注意脚下。
“好的,不客气。”
向小强答应着,眼睛一时难以适应黑暗,琢磨着开个鸟会怎么跟电影院进场似的。
“嘘,”李志恩急忙轻声道,“切莫高声,说话轻着点……已经来了不少位大人了,向兄弟,我们且找个角落坐下就是。”
两人像小虾米似地夹着尾巴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李志恩瞅瞅四周,凑过来压低声音对向小强说:
“向兄弟的真实身份,只有咱们东厂自己人知道。其他官员不知道,待会儿开会,向兄弟也不必亮出来,就说是我们东厂的人就是……你看,如何?”
这句话后半句是用商量的语气说的。向小强明白自己在他们眼中仍是友邦方面的人,职位虽低,但也无权对自己下命令。
“李兄放心,小弟了解。”
身后沙发上一只胖脑袋转过来往这边看了看,吆喝道:
“来来来,小伙子,正好,茶没了,来帮你们督公倒茶!”
向小强听到“督公”俩字,立马“腾”地跳起来了。
他一阵激动,东厂厂督?这是个好机会!
黑暗中一个清朗地男声呵呵笑道:
“不劳旁人,侯爷的茶,季墨亲手与你倒便是。”
那个胖子大概是谈得正开心,作势按住他,哈哈一笑:
“坐着,坐着,咱们聊天,倒茶这种事让他们小年轻做。”
说罢,伸手扯住向小强的衣襟,指着茶几上的茶壶嚷道:
“年轻人怎么没有眼力劲儿,来来,赶快把这壶水给续上!”
李志恩见那人举止粗鲁,又将向小强如小厮般地使唤,不禁失色,担心他下不来台,正想抢过去把活接过来,就见向小强恭恭敬敬地答应一声,回身捧着自己这桌的茶壶跑过去,哈下腰道:
“二位大人,这是我们那桌的茶,没动过,刚沏的,还烫着呢,小的替二位大人斟上。”
向小强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明显吸引了对方的注意,那个被叫做“督公”的男人抬起头,黑暗中两道目光犀利地打量着他,饶有兴致地问:
“哦,几局的?”
向小强看看旁边那个胖胖的“侯爷”,微微笑道:
“回督公,二局的。”
“二局的。几处?”
“回督公,五处。”
“哦……”那督公沉吟片刻,轻轻说道,“江美庐那一处。”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瞥了一眼那胖子,然后盯着向小强,一字一字问道:
“这么说,你就是……”
“回督公,属下就是五处的……小向。”
那人的眼睛仿佛放起光来,上下打量着他,点头赞道:
“嗯,好,果不其然。小伙子好样的。”
向小强听到这话,心里忽地一暖。自打昨夜拼死拼活救人过来,从锦衣卫到东厂,都是审了问、问了审,谁也没说过一个“好”字,一个“谢”字,直到这里,才算听到一声“好样的”。
向小强躬身谦笑道:
“督公夸奖了。”
那人笑道: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还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啊。只是……呵呵,可惜啊,可惜。”
“督公,”向小强明白他可惜什么,也笑道,“这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只要督公愿意抬爱,在下……属下也不稀罕做这外来的和尚。”
“嗯?”督公的眉毛凝成一个大疙瘩。
向小强其实这时候紧张的腿都软了,但他知道这个机会放弃了太可惜,脑子飞快地转了一转,深吸一口气道:
“属下虽生长在外……外乡,但有一首中国的诗,属下却是从小就熟读了的。”
督公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盯了片刻,开口道:
“哪一首?”
向小强酝酿一下情绪,轻声缓缓背道:
“几日随风北海游,回从扬子大江头。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不肯休。”
督公知道这首诗是文天祥的《扬子江》,是他第一次被蒙元俘虏逃脱后,历尽千辛万苦,一心南下归宋的时候写的。他点点头道:
“嗯。那又如何?”
向小强一咬牙,豁出去了,继续肉麻道:
“督公如果生长在海外,便知道当地华人没有一个强大统一的祖国,处境是多么可悲。他们虽然家境富裕,衣食无忧,但处处低人一等,遭人白眼,如同流浪在外的孩子,日夜思念着……”
“唔,咳咳。”督公瞥了瞥身边的胖子,对向小强轻咳两声。
向小强感觉这个督公应该是听进去了,便又轻声说道:
“这首诗里的‘扬子江’,属下这里,愿意将其改成……改成‘印度洋’。”
“唔。”
督公在黑暗中不置可否。
向小强又道:
“昨夜扬子江的事,督公暂可当作属下的决心书。”
“唔。”
……
“喂,”边上的胖子受不了了,“我说,你们俩到底在打什么机锋啊?”
督公哈哈一笑,拍拍向小强道:
“行了,你先去吧。”
然后转脸低声对胖子笑道:
“侯爷有所不知,今天我们来开这个会,可以说就是这小子的缘故呢。”
说着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哦?!”
那胖子不禁惊叹地朝向小强的方向看去。
向小强回到座位,李志恩立刻激动地拉住他,压低喉咙道:
“向兄弟,真有你的,没想到你还能和厂督大人说上话!啊,是了,难不成就是厂督大人点名让你来的?”
刚才他们讲话声音都很低,李志恩在这边模模糊糊没听到几句,小强便谦道:
“哪有,厂督大人不过是听我口音有异,才问了我几句而已,哪什么说得上话说不上话的。”
“兄弟,跟哥哥说说,”李志恩笑嘻嘻地道,“厂督大人都问你什么?”
“问我是哪个局的,哪个处的,边上不是坐着个什么‘侯爷’么,他大概是个外人,小弟便依着李兄的教诲,暂时只是说自己是二局五处的。厂督又打了几句‘好好干’之类的官腔……怎么样,这样说没什么差错吧?”
“嗯,嗯,”李志恩此时也放下心来了,“对,是应该这么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哦……”向小强的心又痒痒起来了,“李兄,督公旁边那个姓侯的是什么人啊?”
“什么姓侯的?”
“咦,就是那个胖……挺富态的那位啊。”
“哧……”李志恩几乎喷出来了,他忍住笑,拍拍小强的肩膀小声道,“兄弟,你是听督公叫他‘侯爷’吧,呵呵,他可不得了。兄弟,听好了,他不姓侯,姓郑,名讳郑恭寅,爵位昌平侯,乃当今延平郡王的儿子,当今圣上的舅舅。”
啊,我靠,都是大佬啊……
这时候,房间的灯全亮了,四面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嘎然而止,大家都知道会要开始了。
向小强这才看清,房间里已经散落着坐了二十多人,有穿军装的,有穿便装的,大家开始向稍远处的、原先没看到的人点头寒暄。
这时候,一个穿着洋装、梳两条辫子的少女来到向小强身边,众目睽睽之下,把一只大本子伸向他面前,声音甜美地道:
“您能给签个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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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小强脑袋“嗡”地一下:到底还是暴露了。
周围稀稀落落的高官大佬们,都装作对自己毫不在意的样子,有的在看报,有的在交头接耳。但向小强明显感到无数条目光,透过眼睛和报纸的边缘,若有若无地注视着自己。
这些目光很是复杂,有惊奇,有嫉妒,有不屑,有尴尬,有愤愤不平,有下不来台……
许志恩拍拍他的肩膀,微微笑道:
“兄弟,快签吧。”
妈的,这小子安的是什么心?把我架在火上烤?
但是,向小强抬头看着那个梳着两条发辫的少女殷切的眼神,心里想着:不能让她失望啊。
切,不就是签个鸟名吗,有什么大不了的!签!
生平第一次给人家签名,向小强用最潇洒的字体,在本子上刷刷签上自己的大名:向——小——强。
少女笑吟吟地点点头,收回大本子,然后又递到许志恩面前,声音甜美地道:
“您能签个名吗?”
……
少女收回本子,又冲其他人去了。
“许……许兄。”
“嗯?”
“这……这是签的什么名?”
“哦,这个啊,”许志恩满不在乎地道,“签到啊。”
……
“哈?!”
“是啊。哦,还有,”许志恩又补充道,“那本子前边还有一份保密协议,今天开会的有不少非本单位人员,所以签个名也表示遵守保密义务。嗨,其实这都是走过场,体现宪政精神,其实你签不签的都得保密。所以你就只当它是签到就行了。”
“……啊,哈……哈,原来如此。”
彻底无语。
再次环视四周,那些高官大佬仍是看报的看报,交头接耳的交头接耳,谁也没注意到自己。
搞什么搞!这些东厂“女番子”,签个鸟到而已,眼神声音弄得那么暧昧,让人想不误会都难!
不过……“体现宪政精神”?这么说,现在明朝已经有宪法了,闹半天还是君主立宪制?怪不得这些厂卫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猖狂。
不过中国人干什么事都好换汤不换药的,谁知道这个“宪制”能“宪”到什么程度?
……
城市的远方,不知何处的大钟“当当”响了八下,隐约地飘进窗子。
大佬们纷纷从沙发上站起来,踱到长条桌边,相互谦让着,哄哄嚷嚷,最后还是自动按地位高低次序落座,中国人的“官本位”在这种时刻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向小强开始也想往前凑,许志恩一把拉住,讪讪地道:
“向兄弟,这个……我们中国的风俗,可能和你们那里不太一样……这个,你知道的,呵呵……”
吭哧了几句,向小强明白了,这种高层会议不是什么人都能坐上去的,他和许志恩这种“随员”级的人,只能在周围的散落沙发上侯着,需要他们发言的时候,才能站起来说。
果然,二十几个座位的长条桌坐满了,没有他们的座位。周围还散坐着十来张年轻面孔,有男有女,很小心地陪在周围。最角落一张小桌,坐着个戴眼镜的女生,大概是速记员,握着笔,全神贯注盯着纸面。
日,不爽。严重不爽。
会议桌上几乎全是男的,只有一、两、三个女的,都坐在最下首。咦,其中一人居然是江美庐!她是二局的,也参加会议?
江美庐抬起头,看到他,立马点点头,呈上一个友善的微笑。
会议桌最端头,一个男子站了起来,清清嗓子,朗声说道:
“诸位都来齐了。这次会议由兄弟主持。想必诸位都认识,兄弟沈荣轩,暂领东辑事厂厂督。”
说着向四下团团一揖。下面一片颔首,纷纷“呵呵”两声。
向小强现在才能仔细看到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东厂厂督。这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身材高大,面孔刚毅,神色俊朗,两只眼睛如鹰般地锐利,四下扫视,炯炯有神。
嗯,这个厂督虽然没有传说中的“王八之气”,也有几分陈家洛的感觉了。
不过向小强很快发现,沈荣轩说话的时候,坐在远端的江美庐握着钢笔,眼神有些火辣辣地、又有些痴痴地望着他。
嗯?向小强皱着眉头,难道江美庐在暗恋这个厂督?……如果是真的话,两人倒也般配。
沈荣轩继续道:
“……在座诸位有的互相见过面,有的还没见过面,兄弟便代为介绍一下……今晚来参加会议的有:皇室代表武陵侯朱侯爷和昌平侯郑侯爷、外交大臣徐大人、宣传大臣周大人、陛下私人顾问吴大人、都察院御史常大人和王大人、海军部次长杨大人、陆军部次长陈大人、长江舰队司令长官谢将军、潜艇部队司令长官齐将军、陆军航空兵司令长官李将军、陆军总参情报处(即锦衣卫)白处长、陆航伞降突击队黄队长、东厂第一局陈局长、第二局陆局长、第三局汤局长,还有东厂的其他几位同僚。”
他介绍到一个人,下边就有一个人向左右微微欠身。“东厂其他几位同僚”自然就是指最末端的三位女士、以及四下这些小虾米了。介绍到自己,江美庐赶快躲开沈荣轩的目光,低下头望着笔记本,面无表情。
向小强这下可开了眼了,大明王朝这么多重量级人物,全部一次见到了。这要是被谁放一颗炸弹,可就一网打尽了。
他本来只知道这是高层会议,却没想到有这么高层。他很担心秋湫,但始终觉得这只是一次绑架事件,够不上什么“军国大事”。但看这个架势,内阁大臣和皇室代表都来了,明朝当局已经绝对当成“军国大事”来搞了。
向小强总算感到了一丝欣慰。
“今天我们在这里,”沈荣轩继续说道,“主要讨论这么几个问题:
“第一,大明海军潜艇‘蚱蜢号’十二名成员遭伪清绑架,伪清方面可能拿她们做什么文章?我们如何让应对?
“第二,我们要不要营救?
“第三,如果决定营救,如何营救?军事手段还是政治手段?如果用军事手段,胜算如何?代价如何?反之政治手段呢?
“第四,如果采用军事手段,如何控制事态不致扩大、引发大的冲突甚至战争?我们的东邻——日本国,将作何反应?
“第五,如果决定不营救,政治上将如何处置此事?
“最后,这件事惊动了陛下。陛下业已责问下来:这件事谁该负责?什么单位负责?所以关于责任,我们要议出个子午寅卯来。
“以上诸条,便是今晚会议的议论纲领,当然,议题不分先后,还请在座诸位畅所欲言。
“现在,先请东厂一局的陈局长为大家介绍一下我们已经掌握的情况。”
……
听完这几条议题,许志恩“噗哧”一笑,靠在向小强耳边轻声道:
“这下有得好看了,待会儿少不了拍桌子打板凳……正好都察院的也在这儿,更加热闹……我们且靠后坐些,省得被茶杯飞到。”
不会吧,向小**汗,这么几百年了,明朝大臣“全武行”的习气还没改掉?!
……
两个年轻人推出一架白布大幕,放在沈荣轩身后。厂督做了个手势,房间内顿时一片漆黑。
“啪”!
另一端的幻灯机打开,秋湫的大幅照片出现在幕布上。
向小强一点思想准备没有,看着小妮子笑颜如花,鼻子突然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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