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盘点家底
庆忌和孙武赶到内宫东侧储放宝物的宫群,此处由宫中侍卫严密把守,里边正由宫中寺人逐项检查,登记成册。
第一排库房全是高档绫罗丝绸,齐纨鲁缟自地上直堆至殿顶,一排排整齐有序,庆忌欣然道:“这些绫罗绸缎皆可直接充作货币支付。尽管是战乱纷争不断,可各国权要对这些上等丝绸需求仍大,成家自有他们的经营渠道,因此只要把这些绫罗绸缎顺利运出去,就可以卖出个好价钱。成秀现在做着咱们吴国的官,不会昧着良心赚咱们的钱,这一仓绸缎能为咱们换来大量的上等好米了。”
孙武微笑道:“大王宫中也需要这些物品的,大王登基了,纳后聘妃也就是今明两年内的事,到时用度更大,何必把它们卖出去,将来再去买回呢?大王请看,后边几座大殿,各种宝物应有尽有,这些都是楚国王室之宝,价值连城,只要在各国权要巨贾中寻到几个买家,所得就足以应付咱们今秋明春的粮荒了,当然,前提是这粮食要有得买,若是有价无市,那就麻烦了。”
庆忌微微一笑:“这个不必担心,寡人同成秀仔细谈过,成家所屯积的粮食数目十分惊人,只要运来,足敷使用。成秀对寡人,未必肯将成家生意的底细合盘托出,可是他已经透出来的,已经十分惊人了。”
庆忌喟然叹道:“也只有听了他所说的话,你才会真正理解什么叫做富可敌国。这些巨商富贾的家底,真的是非同小可啊。”,
孙武点头称是:“所以,商贾虽非公卿士族,但是在许多诸侯国越来越受到尊敬和礼遇。具备很大的影响,有些小一些的诸侯国,国中若是有三两个巨商,便等同于该国地经济命脉,若是这几位巨商突然搬迁他国,那么这个国家便会立即崩溃,国力衰弱得不堪一击。成也商贾,败也商贾,是祸是福殊难预料……”
庆忌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拍了拍孙武的肩膀道:“长卿,你又来转弯抹脚的劝谏寡人了。殿上么,你我是君臣的名份,私下里我却视你如友如兄,说话不必如此委婉,你可是担心我会过于倚重一些世家,使得国力尽蓄于私门,我这吴国大王会受制于臣下?”
孙武被他说破。不禁赧然一笑。庆忌笑道:“成氏、任氏在寡人复国之役中均有大功,自然是要重用的,他们都是天下闻名的大商贾,或长于经营、或长于制造,乃是工商两界的翘楚,加以扶持」其壮大,我吴国的力量才能日益强大。不过钱么。由得他们赚,他们赚的越多,我吴国财力越丰厚,但是其家其族却必须要牢牢地掌控在朝椭中,这就需要一些办法。这一点你尽可放心。寡人是不会做美人一笑,倾国倾城地昏君的。”
庆忌趁机向这位最信得过的心腹阐明了自己的想法:“氏族力量一旦强大,必然主弱臣强,那些巨商世家,府上的家将奴婢,人数动辄成千上万,这些人都是他们的私产,武装起来不容小觑,要知道当今天下大多数诸侯国,全国的军队也不过几千几万人呐。其实不止是他们。那些有封邑的公卿大夫。几代经营下来,在其封邑土地上。也自有一套独立完整地官吏统治,相当于朝廷之下地一个个小伯国。待到他们的力量变得强大了,于是不可避免的便威胁到朝廷的存在。
寡人正想逐步消除这种可能,不过这些事不可操之过急,要徐徐而治,慢慢而变。寡人之意,以后我吴国开疆拓土,每占有一处土地,便效仿楚国设县而治,派驻流官,不再分封。
还有,奴隶依附于主人,生死亦由主人,属于主人的私产,他们世世代代从附于主人,靠家主生存,自然也唯家主之命是从,眼中只有主人,而无国家朝廷。这是世家大族一旦强大便能干涉朝政的重要原因。
如今井田制度已名存实亡,逃奴日渐增多,寡人准备待国家稳定一些之后,便取消奴隶制度,变奴隶为佃农、佣农,或开垦荒地成为主人的自由农,这样一来就削弱了他们对地主家主地依附,而加强了朝廷对他们的影响,起到釜底抽薪的效果,减少氏族世家叛乱的可能。
此外,在军事上也会逐渐颁布新的制度章程,在征兵、练兵、用兵等诸多方面进行改革,加强朝廷地直接控制,这些打算,现在还只有你知道,你是我吴国宰相,有暇可以好好想想,逐渐补充完善。”
“大王英明,微臣遵命!“孙武欣然答应着,两人边交谈边踱出大殿,继续向前走去。
“大王,这排大殿,储放的是制箭的棘枝、鱼胶、羽毛∞角。筋以及近万具制成的楚弩,长剑、矛戈刃头,成箱的甲胄,还有大量的铜锭,其价值不可估量,这些都是直接取自楚国的武库,数目清楚,堆放整齐,所以已经贴了封条,暂未开启。”
“嗯!”
“这一排大殿,堆放的是取自楚王宫、楚国权臣、商贾府邸中的财宝,珠宝玉器,金银器皿,目前正在逐项登记造册,已确定哪些可以出售,哪些留作国宝,哪些特征明显,需得暂时藏匿……”
“嗯,进去看看。”
这排大殿是左中右三间三层的一座殿宇,门口也有武士把守,待进得殿去,却见前方放着一张书案,书案后边坐着三个人,靠边外地一个白面无须,胖脸团团圆圆,像个面目慈祥地老太太,手里拈着一支毛笔,案上摊着一卷木简,在他身侧,写好的木简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在他内侧,是两个鹤童颜地老头子。颌下各有一部及至腹部的美须,桌上堆满了羊脂美玉、猫儿眼、祖母绿、珍珠玛瑙、珊瑚和金银器皿,两人随意拿起一件,摇头晃脑地点评着。
三人,乃至正不断往书案前搬运珠宝,又搬走珠宝的许多小童全都穿着贴身的小裆裤和汗衫,打着赤膊,孙武道:“这些,大多是宫中寺人。那两位老先生,也是定居吴国三代以上、身世清白、可靠地望族中人,最擅鉴定各种珠宝玉器,叫他们打赤膊,是怕有人见财起意,私自往身上藏匿宝物,虽说进出要经三道门户检查,但是这样更保险一些。”
庆忌点了点头。他没想到今日还能看到一出鉴宝节目。见殿上的人忙忙碌碌,还未现他们走入,便向孙武打个手势,两人未让门口士卒通报,悄然走进去,贴着门内的蟠龙立柱站定,打量房中情形。
这大殿中有许多上好木料打造的排架。上边琳琅满目堆放的尽是各色宝物,许多大型器物堆放在地上。地面上横七竖八还有许多箱子、口袋,里边的宝物还没有进行清理。
只见一位白须老者高声唱道:“三尺高珊瑚树四株、踏燕玉马一对、宝石项珠十二盘、珍珠项珠十八盘、大红宝石八块。”
旁边那老年寺者奋笔疾书,孙武轻声道:“臣早上来过一次,那时宝石项珠共计已有五百二十二盘。大红宝石一百多块了,此时登记的是刚刚又整理出来的,因为东西太多,现在只能一件件登记,最后才能分类汇总,弄出每种宝物的合计数目来。”
庆忌点了点头,只听旁边另一老者道:“七星宝剑两柄,整玉如意十支,白玉盘八只、碧玉汤碗九只……”
那些小寺人们和这两位鉴宝专家想是已经熟捻地很了,一个捧着一摞金镶玉碗碟的小寺人好奇地问道:“介老夫子。这宝剑不该归入兵器类么。怎么也要登记在珠宝册中?”
那老者拿出一块丝帕擦了擦汗,笑道:“你这孩子懂得什么。这两柄剑都是打造精良的古剑,价值已远远出了兵器本身的价值,而且这剑鞘是绿鲨鱼皮鞘,上镶红、蓝宝石共计一百零八颗,中间镶着用极品美玉所制的七星,光是这剑鞘,便千金难买了,懂吗?”
那小寺人这才恍然大悟。老者与这小寺人说话时,另一名老者从珠宝堆中扒拉出一大块美玉,正在上上下下仔细端详,此时惊叹道:“介老,你快来看,这块美玉,透体剔透,玉色润泽,光彩照人,正面看是一方白色美玉,侧面看,则白、绿、紫、黄等色层次分明,这样的玉,只有拇指大的一块,已是难得之物,可这块玉,足有小儿头颅大小,这样大的极品美玉岂只是难得啊,老夫平生未曾听说过竟有这样地宝物。”
“喔?”那位姓介地老人大感兴趣,连忙凑了过去,笑道:“能让江兄如此夸赞的宝物实不多见,待我鉴赏一番。”
介老夫子捧过那方大玉,仔细鉴赏一番,惊叹道:“如此大的一方美玉,毫无暇疵,果然难得之至。这样的宝物,实是鬼斧神功的天地杰作,可遇而不可求。如此美玉,不可能藉藉无名,必是楚国有名的宝物。”
江姓老者在一旁看着这方美玉,忽地讶然道:“侧而视之色碧,正而视之色白。咦,这块美玉……这块美玉……,我想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齐声叫道:“和氏之璧!”
“和氏璧?”一听这闻名已久的千古第一宝物,庆忌也不禁耸然动容,立即趋前问道:“你们说,这块玉就是和氏璧?”
殿中众人一见庆忌和孙武出现,忙不迭翻身拜倒,口呼:“拜见大王。”
庆忌急急摆手,又问道:“你们说,此玉便是和氏璧?”
两个老者见了庆忌,说话便谨慎起来,江老夫子犹豫一下,答道:“这块玉质地极佳,以其价值,唯有和氏璧方可比拟。两百多年前,楚国卞和得此美玉,后献与楚王,剖石见玉,记载上曾提及此玉侧而视之色碧,正而视之色白,与这方美玉也正符合,是以小民有此判断。”
“和氏璧价值连城,这样地宝物,不会连只匣子都没有吧?”庆忌狐疑地道。
一个寺人壮起胆子道:“大王,此玉原是盛放在一口匣中的,因搬运时匣子挤压损坏,所以小人没有呈上来。”
“快拿来我看。”
那寺人忙不迭跑去找回盛放这块美玉的匣子,庆忌接过,翻来覆去的一看,果在匣底现“和氏之璧”四个小字,不由惊喜地道:“是它,果然是它!快快拿来我看!”
介老连忙双手奉上和氏璧,庆忌接过,翻来覆去地仔细欣赏了半天,在不懂玉的他眼中,这不过就是一块白地有点透明,侧看还有些泛绿的石头,所谓晶莹剔透,看来还不如仿玉树脂看着诱人。
两位鉴宝专家眼神炽热地盯着庆忌,等着他的赞赏,庆忌见了,只好装模作样地又看了半天,赞道:“好玉!果然是一块极品好玉!”
孙武道:“大王,此玉虽价值连城,不过此时却不宜……”
庆忌笑道:“寡人知道,这块玉此时不宜见光嘛。”
他笑嘻嘻地把玉石放在桌上,说道:“既然不能拿出去见人,那就改头换面留下自己用吧。两位老先生,可识得什么金石镌刻的高手名家?”
介老微微一笑,虽在大王面前,还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自矜地抚了抚及腹的长须,把腰杆儿也挺直了些。旁边的江老陪笑道:“大王,介宗元便是我吴国镌刻第一高手。”
“喔?”庆忌意外地瞧了介老头儿一眼,说道:“既如此,这块美玉我便交予介先生,请好生设计一下,把它雕刻为一方玉玺,留作我吴国镇国之宝。”
介宗元一听大为激动,如果这块价值连城的宝物刻成了玉玺,成为吴国国宝,那么他的名字也将随着这件国宝千古留传了,这是每个人梦寐以求之事,旁边的江老脸上已经出了艳羡之色。
介宗元连忙拜倒在地,激动地道:“小民遵旨,小民遵旨,不知大王要在这块玉上,刻上什么题字?”
庆忌长长吸了口气,笑道:“那还用问?当然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孙武瞟了庆忌一眼,心中暗道:“为什么要说当然是呢?”
第239章 后宫天下事
依次巡遍储放黄金、白银等贵重物资的各处殿库,庆忌心中大喜,公子光总算为他做了一件大好事,居然送了他这么一份厚礼。
要知道那时代的人习惯藏富于城,一国之财富十之**储于城池之中,而都城更集中了全国十之六七的财富。楚国郢都这个南方第一大国几百年来的大都城,城中汇集的财富其庞大数量不可胜数,而这其中相当一部分都被公子光搬回了吴国。
吴国无论是疆域面积还是人口数量,都远不及楚国,因此这么大的一笔财富用在吴国绰绰有余,不止可以解决吴国一时之需,而且如果全部变现为货币,比吴国从现在起全力展农业经济、商业买卖乃至一些原始工业生产,用上三十年所积累的财富还要多的多。
当然,这种比较只是对这笔本身财富本身价值的衡量,它并不代表直正的国力。两者之间仍有着极大的区别,就像一个办实业做生意一步步积累出五百万家底的富豪,和一个突然中了彩,得到五百万现金的暴户,两人帐面上的资产虽然一样多,但是其真正实力仍有云泥之别。吴国有了这笔庞大的财富固然起步高点和展度会大大提高,但并不能因此而一下子便提高了该高的综合国力。
离开藏宝窟,庆忌对孙武道:“长卿,那些楚人不能再留在宫中了。这么庞大的一笔财富。清理、储藏、运送,整个过程很难遮住所有人耳目,日久必定泄露消息。你尽快安排那些楚人离开,在姑苏山下兵营之中暂给他们寻个安顿去处。”
孙武疑惑地道:“大王既不欲让他们知道真相,何不趁他们正蒙在鼓里,又可成为我们地人证,把他们打回楚国去呢?”
庆忌微微一笑:“这些楚国权贵,寡人还有大用,不能现在就把他们打回国。”
“喔……大王之意是?”
“楚国,与我吴国之盟。只是一时地利害关系。用不了多久,两国必然再生嫌隙。尤其是我们藉口宫中大火,吞没了楚国这么大一笔财富,楚人虽无证据,又岂肯就这么善罢甘休?就算无凭无据不会动兵,但是一番口角那是免不了的。
越人虽然狡诈,如今却还算不上咱们的心腹大患。如果说威胁,对我吴国真正有威胁的仍然是楚国,别看我吴国曾势如破竹地直破郢都,楚国的实力仍远非我吴国所能及。这些楚国权贵暂且扣下,那么我们一旦与楚国生战争可能时。再把他们放回去,那时会怎样?”
庆忌悠悠地道:“长卿,这些楚国权贵的至亲之人必然是盼着他们能早些归去的,可是取代了他们的地位,填补了因他们被掳走而空出的官位的那些人,其中有许多却一定是不欢迎他们回去地。到那时,新地权贵已经站稳的脚跟,有了自己的心腹和支持者,老的权贵影响未消、根基仍在,又有许多心腹大权旁落。巴望着能在这权贵手下重掌权柄。这几百名楚国权贵一回去。将比咱们派出二十万大军还要管用……”
孙武恍然大悟,脱口赞道:“果然好计。如此谋间共用,兼之楚王年幼,奸臣当道,臣已经可以想象得到那时楚国内部该是何等情形了。”
两人对视着,脸上露出一副奸笑,大有惺惺相惜之感。
“大王,既然如此,臣马上便去安排,同时,还得想个合理的借口,做为拖延这些楚人回国的理由。”
“嗯,你去办吧,这理由倒好找的很,哪怕找得理由漏洞百出,那些不希望他们活着回去地楚国新权贵们,也会帮着你好生圆上一圆的,哈哈哈哈……”
庆忌入主吴宫,大封群臣之后,立即开始建立对吴国上下有效的统治,安抚百姓,恢复生产。朝中旧臣皆欲在新主面前有所表现,无人不恪尽职守,吴国很快恢复了平静,渐渐消除了战乱的影响。
这一日,庆忌与孙武议了议准备颁的吴国新政,然后离开王宫去见季孙小蛮和叔孙摇光。两位姑娘如今住在王宫外不远处一座府邸中,两位姑娘与他地关系如今已经明朗起来,她们是鲁国三桓之后,一旦联姻,必然加强吴鲁之间的关系,北扼齐国,对吴国与东夷的关系也大有助益。
抛开这些政治因素不谈,两位姑娘生得千娇百媚,对他庆忌又是一往情深,庆忌也不能辜负了佳人一番情意。况且庆忌既已登基,后宫必然不能久悬。做为春秋诸侯林立中的一国之君来说,政治婚姻是难免的,而这方面,叔孙摇光和季孙小蛮都嫌分量不足,他的后宫之中是必然要有几位大国公主的,他虽爱煞了摇光和小蛮,不想委曲了她们,可是后宫中座次的排列却不能完全由着他的个人喜恶,这是吴国利益的需要,也是一国之君必须承担地义务。
理智和感情,两种感觉让他心中矛盾重重。而且,叔孙摇光和季孙小蛮如今都可以说是离家出走,庆忌未免有拐带之嫌。叔孙玉那里倒好说,如今他已成吴国之主,这位老丈人想必不会再横生枝节,但季孙小蛮那里牵涉到鲁君,姬宋会不会横生枝节,季孙意做为鲁臣在姬宋地压力下会如何取舍目前都难以预料。现在庆忌要与鲁国联姻又不能把她们强留于姑苏,聘使出之前,两位姑娘总得先回到鲁国才行,庆忌一路想着该如何向两位姑娘说项。一旦鲁君姬宋刁难。该如何应变,心下踌躇不已。家天下的时代,家国之间,许多事都难以分地清楚,后宫,又岂是娶几个老婆那么简单。
甫出内宫,庆忌忽地看到一人自前面不远处行过,庆忌想着心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那人身影消失在一圃花草之后。庆忌才清醒过来。急忙唤道:“成秀,成秀!”
他身后那两个年仅十岁上下地小寺人,一个叫舒克,一个叫申生,这两个孩子已经侍候了庆忌多日,知道这位大王很好说话,在他身边胆气便也大了许多。一听大王唤人。左边的小舒克已一溜烟跑了出去,尖着嗓子叫道:“成大夫,成大夫,大王召见。”
成秀脚步匆匆正向前走着,一听声音急忙又转了回来。随着舒克回到庆忌面前,匆匆施礼道:“微臣见过大王。”
“成卿免礼!”庆忌把袖一展,示意两个寺人退开一些,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道:“成秀,你的姐姐现在还没有消息吗?”
成秀一呆,似未料到他是问起姐姐消息,怔了怔才道:“是,微臣一直没有接到姐姐的消息。姐姐在微臣到了楚国不久,就已悄然离开季府,可是一直未到楚国。也未与微臣联系。臣心中也焦急的很。成氏门下散于各国各地的产业,臣也了消息过去。都不曾有姐姐的消息,如今诸国战乱,道路不靖,要寻找她的去向殊为不易,唉……”
他叹了口气,瞟了庆忌一眼,略一犹豫又道:“不过大王不必过于牵挂,臣姐身边带着许多骁勇武士,料亦……料亦不应有事。或许……很快就能得到她的消息了。”
庆忌心中略略一沉,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虽说各国之间战乱频仍,道路不靖,若是寻常百姓,在这种情况下辗转往来于各国之间,漫说走上几个月,走上一年两载也不稀奇,可成碧夫人又岂是寻常人可比?她离开鲁国,必然要潜行匿踪,以免被人知道她地下落。按成秀地说法,成碧计划在返回曲阜途中,被乱匪所杀,然后季氏成碧从此在世上消失,她会悄然赶来与自己相见。可是如今过了这么久,怎么会仍然没有她的消息,就算她昼伏夜行,隐藏踪迹,别人不知她的下落,没道理她连自己的店铺产业也瞒着,就算为了保险起见,她连自己的心腹下人们也瞒着,也该通过他们给自己、给成秀送个消息、报个平安吧?
庆忌心里有些慌了起来,成碧夫人貌美如花、天生妖娆,再加上她匿踪逃走,随身必带着些金银珠宝,莫不是弄假成真,真的被哪一支乱匪所……,又或者她这样假死脱身,身边侍卫起了歹意,对她……
庆忌一时心乱如麻,成秀也是一脸彷徨,但是见庆忌慌乱模样,反过来安慰他道:“大王不必过于担心。姐姐智计百出,身边侍卫又是多年心腹,对她忠心耿耿,依臣想来,姐姐一定不会有事的,如今大王入主吴宫也不过十余日功夫,臣想,姐姐得了消息一定会尽快赶来地。”
“但愿如此……”庆忌叹了口气:“如今情形,想要主动寻她消息也无从下手。不过她若有什么消息,应该会先同你联络的,如果有了她的消息,你要及时告知寡人。”
“是,微臣遵命。”
“嗯,你且去吧。对了,你这是去哪里?”
成秀连忙再施一礼道:“臣奉相国大人令,入宫查验一些珠宝玉器,准备运各国变卖。”
“哦,你去忙吧。”
成秀连忙揖了一礼,匆匆离开了。
庆忌想起成碧下落不明,心如灌铅,种种可怖的想法一旦涌上心头,弄得他心烦意乱。行至宫门处坐上王车,庆忌心中却忽地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不对呀,平日和成秀聊天,听他说及成家事情,这成秀为人腼腆、能力有限,绝不是一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地厉害角色,成家偌大家业,可以说是成碧一手经营得来。这成秀若非是她同胞兄弟的身份,以他个人能力。便连个能独挡一面地经商人才都算不上。如果成碧这么久地时间下落不明。值此天下纷乱之际,成家的产业要保持正常经营和联系,以成秀的能力怎么可能做得到?
此尚是其一,其二、正因成碧才是成家产业的支柱,同时成秀也知道姐姐与自己的暧昧关系,可以说成家的事业乃到成秀个人的前程,极大程度上要依赖于成碧地存在。如今自己听说成碧下落不明,都忧心忡忡,难现欢颜,为何成秀居然老神在在。从容不迫?
不对。其中有诈!庆忌想想方才成秀与自己对答情形,以及这些时日他地表现,越想越觉有疑。如果成碧已经和成秀有了联系,那么她为什么不赶来与自己相会呢?像她这样的女子,一旦动了真情,便从深沉地大海变成了炽烈地火山。她竟克制着不来与自己见面,这其中……
庆忌目光闪动。脸上露出一丝饶有兴致的笑容,从成秀蹩脚的表现,他不相信成碧真的遭遇了不测,这只狡黠妩媚的九尾狐精又在玩什么花样?庆忌有些迫不及待地等着接招了……“摇光……”,庆忌闪身进了叔孙摇光的房间。轻声唤道。
房中没有回答,庆忌绕过屏风,却见叔孙摇光正在午睡,身上盖了一袭薄衿,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秀披散,别样妩媚,小妮子睡地正香。
庆忌见了,便放轻脚步,走过去轻轻坐到她的身边。罗衣散绮。锦生香。衣香鬓影,薄薄的被子掩饰不住叔孙摇光曼妙姣好的身材。那起伏流畅的身段,如薄笼云烟地远山,虽叫人无法看清它的庐山真面,却透着美丽迷人的味道。
空气中有股女子闺房特有的淡淡甜香,庆忌轻轻握住她的小手,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她的手修长柔软,带着暖暖的体温,轻轻在她端一嗅,清香中人欲醉,庆忌一时陶醉在这难得的温柔乡里。
“嗯?大王来了。”叔孙摇光攸然惊醒,张眼一见庆忌,翻身便欲坐起,庆忌连忙按住她的香肩:“不必见礼了,就这样做着。私下里,该怎么叫我还怎么叫我,我不称寡人,你也莫叫大王。”
“那怎么成,上下尊卑自有规矩,君臣大礼不可轻废呀。”叔孙摇光脸红红地说。这样与庆忌见面,气氛有些暧昧,弄得她有些不太自在。庆忌轻笑:“喔?照你这么说,夫妻敦伦也得皆依礼制了?那还有什么情趣可言?”
“大王……”叔孙摇光娇嗔一声,握起粉拳在他胸口轻轻一捶,红唇一挑,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
如此秀色可餐,庆忌食指大动,不禁叫道:“摇光目无君王,竞敢对寡人动手,唔……一定要罚。”
叔孙摇光地眼波闪过一抹狐般地媚丽,娇声道:“大王要如何惩罚人家呢?”
“哈哈,这可是你自作自受,怪不得我庆忌了。”庆忌一笑,忽然按住床榻,俯身向她吻去。
“唔……”叔孙摇光明亮的双眸闪过一抹动人地光彩,随即便涌满浓酽如醉的醉意,她合拢了双眸,先是被动地被庆忌挑开红唇,探入舌尖,略一挑拨之后,叔孙摇光挺胸出一声宛转缠绵的呻吟,那呻吟媚得入骨沁髓,让人心旌荡漾,紧接着,她柔滑妖冶的一双纤纤素手便主动揽上了庆忌的脖子,如花瓣般轻盈地合拢、合拢,压下去……
庆忌俯压在她身上,一番缠绵缱绻,蹂躏的叔孙摇光身上柔软的丝袍都随着薄衿卷了上去,身下露出一对秀气的美足和小半截秀气的小腿,那双足难耐地绞缠在一起,纤美的脚掌上卧蚕似的十只脚趾时而缩紧、时而张开,在庆忌的爱抚下难耐地表达着这它的意见,就像风中摇曳的绽开花蕾。
“唔……不要啦,讨厌……”叔孙摇光突然推开他,羞窘地掩起一对跃跃欲试的胸前玉兔,羞道:“不可以,现在……不行……”
春光犹自闪现,新剥鸡头肉般的玉雪**还在裂开的胸襟里微微闪现,粉莹莹、颤巍巍,氤氲绰约,如雾中芍药,如此美景,真是百看不厌。
见庆忌迷恋的眼神犹自盯着她胸前看,叔孙摇光害羞地扭转了身去趴在榻上,薄衿卷到腰间,紧紧缠在身上,遮掩了她腰部的纤细曲线,却把曼妙丰盈的浑圆翘臀呈现在更加明显。
“呵呵……,还记得我潜入你府上时,被你在裆下踢了一脚,便把你擒压在地,那时你竭力挣扎,简直就像一匹野马,现在那力量都哪儿去了?”庆忌促狭的笑着,手悄悄抚上了她丰腴动人的臀部。她的臀部圆润光滑,手感丰满、细滑、结实、弹软,令人爱不释手。
叔孙摇光“啪”地一掌打开他在臀上抚动的手,眉间现出一丝妩媚:“当初怎不踢坏了你这坏家伙,如今这样欺负人家。”
“嘿嘿,真的踢坏了,如今怕你要痛不欲生了。”庆忌笑着,大手又抚上了她弹力惊人的背肌。这一回叔孙摇光没有拒绝,她像猫儿似的舒服的闭起眼睛:“大王日理万机,今天怎么有空肯上这儿来看摇光了?”
“我想……这两天便安排你们回鲁国去。”
“嗯?”叔孙摇光霍地抬起头,讶然看向他,早知她如此反应的庆忌已俯身下去,在她唇瓣上啄了一口,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妖精,再让你这么留在我的身边,我可不敢保证你能完完整整、清清白白地回到鲁国去了。”
叔孙摇光渐渐明白过来,忽地纵身入怀,欢声叫道:“你……终于要向我家下聘求亲了!”
第240章 情与理
庆忌和摇光温存了一阵,商量了些她回国后可能遇到的情况,尤其是鲁君姬宋可能会对季孙小蛮有所刁难,那时该如何小心应付。叔孙摇光比季孙小蛮要成熟的多,这些事他只好同摇光商议。
庆忌最想讨论的问题,其实却是后宫诸女的座次排列问题。这种问题看以好笑,却直接关系到未来诸女之间、诸女与他之间的和谐问题,其事实在非同小可。
就如他手下那些朝臣武将,不管平素如何亲密友好,不管是相处何等融洽的军中袍泽,不管平时是如何的淡泊名利,在他登基坐殿、大封群臣时,都瞪大了眼睛,认真倾听他对群臣的安排。
谁配做上卿、谁能做中卿、谁应是下卿,每个人心里都有他的一本帐,若是庆忌的安排与他的推断相差太远,又没有令人信服的理由,便会牢骚满腹心生怨尤。这碗水永远也不可能端得让所有人满意,所以例来开国之君大封群臣这种大喜之时,背后也多多少少总有一些不愉快。
其实心生不满牢骚满腹,甚至因此迁怒于往昔好友、军中袍泽的那些大夫、将军们,未必都是热衷名利,心妒别人职阶比他高上一等,或者职务比他重要,而是因为这涉及到自己的辛苦和付出是否得到了承认,自己地能力是否得到了认可。即便庆忌煞费苦心的一番衡量安排。又有孙武、掩余、烛庸三个威望卓著的高级将领事先通气,做了许多工作,感觉安排不公的还是大有人才,他们不敢公开向庆忌提起,私下里却没少向同僚们牢骚。
军中如此,朝中如此,宫中何尝不是如此?这些女子们纵然不在乎地位高低的本身意义,也要在乎如此安排证明自己在庆忌心中的地位如何,庆忌可不希望她们彼此心生芥蒂,演上一出吴国后宫冷战甚至大战的戏码。所以总想把自己的安排先与她们商量一下。奈何这种事在这种气氛中提出来实在太煞风景,庆忌犹豫再三,总觉有些难以启齿。
两人叙谈好久。叔孙摇光依依不舍地抱着他亲了一口,幽幽地道:“真舍不得你走。你一走出这间屋子,直到我返程回鲁国那一刻前,怕是忙得难以抽身,又不能见到你了。”
庆忌在她额上吻了一记,安慰道:“我倒盼着那一刻呢,你前脚离开,我的聘使便会上路。待我再接了你回来,我们便是夫妻,就能日日相见,一生一世都再不分开。”
叔孙摇光撇撇嘴道:“才不会呢,你就不要哄人家啦。你们男人素来都以大业为重,到时候一心忙于国家大事,人家还不是一样见不到你。”
“怎么会呢,我如今是吴国大王,许多始只能坐镇中枢予以决策,而无法亲历亲为,事情再忙,每天总可以和你在一起的。”
“是么?”叔孙摇光似笑非笑地坐起来,认真地数起手指头:“只怕到时候我家大王仍要分身乏术呢,小蛮呀。成碧呀。若惜呀,嗯……只怕还有一位冰月姑娘也逃不出我们庆忌大魔王地手掌心。还有哪个?暂时想不出了。不过以我爹爹的身份,尚且侍妾无数,堂堂吴国大王,将来自然比他只多不少。唉,人家盼你是当世英雄、建一番丰功伟业,可是一想起这些,倒巴不得你是一个平庸小民了。可你要真是碌碌无为的一介小民,人家又心有不甘,想来真是矛盾。”
庆忌按下她地手指,微笑道:“若是只要生得美丽,我就会纳入宫中,便也不会放小雅、小竹六位姑娘离开了。庆忌落难鲁国时,正是走投无路的时候。摇光能倾心于我,从此不离不弃相伴左右,这些情意庆忌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更不会冷落了你。”
叔孙摇光心中一暖,推了他一把道:“好啦,你现在做了大王,仍肯这样在乎人家,摇光已经心满意足了,瞧你心神不舍地样子,还惦记着去见见小蛮吧?你现在国事繁重,人家就不霸占着你了。”
庆忌在她颊上又香了一吻,亲昵地道:“我的摇光越来越温柔懂事了,小蛮的事,怕是姬宋会予以阻挠,我去嘱咐她一番。放心吧,最迟明年三月,庆忌一定迎娶摇光过门!”
“嗯,”叔孙摇光甜甜一笑,眯起美眸,遐想地道:“记得当初摇光喜穿男服,公然招摇过世,不但常为父亲训斥,都城中许多老朽一见了我也大摇其头,总说像我这样的疯丫头不会找到个好婆家呢。哼哼,此番回去,披上嫁衣,叔孙摇光要嫁的夫君不但是当世英雄,更是一国之主,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摇光说的开心不已,庆忌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叔孙摇光温柔如春水地一双眼眸相送下走出门去。
庆忌站在廊下,静了一静才向季孙小蛮所住的院落走去。这宅中有许多婢女侍候,都是任若惜从任家婢女中拨来侍候两位姑娘的,大户人家规矩多,这些婢女训练有素,见到庆忌十分从容,退下屈膝行礼,举止气度颇具风范。
庆忌到了季孙小蛮所住的院落,恰见一人走出门来,那人身材不高,还略显瘦弱,可是按着腰间佩剑,步履之间气定神闲,一举一动如山岳之峙,说不出的稳重沉稳。直至现庆忌,那人神色才略现惊讶,连忙加快了脚步,上前长揖道:“微臣袁素,见过大
这袁素不太擅长战阵厮杀。在庆忌于吴国攻战杀伐时,他便充作了斥侯领,仗着高地剑术和高明地身手,深入敌后打探敌情,传递情报。如今庆忌已然复国,原本的贴身侍卫阿仇和再仇俱已做了大将领兵在外,便由袁素做了宫中禁卫统领,掌管左右兵卫。同时还负责教授吴军技击之术,职位虽不甚高,权柄却很重。
“袁卿平身。刚刚见过小蛮?”
“是!大王可需微臣侍候回宫?”袁素一生不曾婚娶,亦无子女,早视季孙小蛮如同亲生。提起小蛮脸上不禁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不必了,寡人也正要见见小蛮姑娘。你且自回宫中去吧。”
“微臣遵旨”,袁素侧身避礼,庆忌举步走了过去。
到了季孙小蛮门前,庆忌叩了叩房门,唤道:“小艾?”
“咦,袁叔叔怎么又回来了?”
房中传出一个欢快的声音,随即房门启开。季孙小蛮趿着一双木屐欣然打开了房门,一见是庆忌站在门外,便把俏脸一板,哼道:“原来大王还知道我住在这里,每天都不见你来。还以为庆忌大王百忙之中已经忘了世上还有一个季孙小蛮。想去见你呢,又有高高的宫墙挡着,好多的卫兵守着,真是好大的架子,今天怎么又肯来见人家了?”
“这一阵子不是忙吗?呵呵,怎么,不让我进去吗?”
季孙小蛮一双眼珠灵动慧黠,神情俏蛮可爱。想是也是刚刚午睡过,一头秀略显凌乱,懒于梳妆的样子十分的俏皮可爱。尤其是她从不把庆忌当成一位高高在上地君王。这令庆忌在她面前十分地从容自然。见了她宜喜宜嗔的俏面孔,庆忌地心情不由自主地把大好起来。把那揣着地心事似乎也轻了几分。
“要进就进,整个吴国都是你的,谁敢拦着你呀?”季孙小蛮扭娇躯一扭,敞着大门径自向回走去。
“啪”地一声,她地翘臀上挨了一巴掌,庆忌掩了房门,已笑嘻嘻地跟了进去。
季孙小蛮捧臀娇呼一声,一跳老高,转过身来,杏眼圆睁地叫道:“你这家伙,怎么又打我的**?”
庆忌笑道:“整个吴国都是我的,小艾又何能例外?谁说那是你的**,那是我的**,哈哈哈哈……”
季孙小蛮也忍不住“噗哧”一笑,随即板起俏脸道:“别跟我嘻嘻哈哈的,季孙小蛮是鲁人,你这吴国大王可管不到我的头上。”庆忌大刺刺地走进去,自在她地榻上坐了,小蛮榻上一条薄衿散乱,果然在见袁素之前亦曾午睡。庆忌坐定身子笑道:“你现在虽是鲁人,可是很快就要不是了。小艾,我想……这两天便安排你和摇光回国,然后,派遣使者赴鲁国向你们求亲。”
“啊?”季孙小蛮原本还想与他拌嘴,一听这话忽地紧张起来,乖乖走到他的身前坐下,担心地说道:“我要……回鲁国去?偷偷溜走这么久,不知家主他……会不会有意为难于我。”
庆忌道:“若是季孙意如,倒不必过于担心。今时不同往日,我想他是不会为难你的,我担心的倒是鲁君姬宋,此人很喜欢你,我怕你回去后,他会故意刁难。”
“喔,他呀”季孙小蛮脸上出甜甜的笑意:“这个家伙你不用担心,他敢刁难我,我就闯进宫去把他打成猪头,他不敢惹我地。”
“傻丫头”,庆忌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教训道:“他堂堂一国之主,还对付不了你?以前,他是想讨你欢心,这才处处让着你,不管怎样,他可是鲁君啊。”
“那也不用担心啊,只要家主不为难我,他又能怎么样?我们鲁国的君主,一向都是摆设,他也要看三桓家主脸色行事的。”
庆忌微微摇了摇头,神情凝重地道:“今时不同往日……。公山不狃和仲梁怀加入展跖叛乱的队伍,分裂了季氏家族的力量,占领了季氏一些封邑,大大削弱了三桓的力量。这段时间,鲁国既要同齐国开战。又要平定国内判乱,这些行动无不以鲁君姬宋挂帅统领大局,那孔丘十分精明,利用这个机会,已经渐渐提高了姬宋在鲁人中的地位,便连三桓,也不敢如往日那般对他肆无忌惮。所以,我最担心地就是他会对你不利。”
季孙小蛮虽喜欢与庆忌拌嘴,其实她倒是比叔孙摇光更加的对庆忌言听计从,庆忌既这么说。季孙小蛮便紧张起来,担心地道:“他如今的力量竟有这么大了么?那……那我不要回去好不好?”
“那怎么成?”庆忌啼笑皆非地道:“便是寻常人家娶亲,也不能把人家姑娘先接到家中。然后再去向对方尊长提亲吧?何况这相当于国家之家地联姻。”
事关自己终身,季孙小蛮终于也不再刁蛮。她抓住庆忌地手,紧张地问道:“那……那他迫我嫁给他怎么办?”
庆忌反抓住她的手,深深地凝视着她地眼睛,神态非常认真,季孙小蛮越紧张,却听庆忌深沉地道:“你放心,如果你真的嫁给了姬宋。我一定会找机会去和你幽会的。”
“你……”,季孙小蛮的鼻子都快气歪了,大吼道:“人家说正经地呢!”
庆忌摊开手道:“你看我多么严肃,什么地方不正经了?”
季孙小蛮狠狠地瞪了他半天,忽然“噗哧”一笑。换上一副娇媚模样,伸出柔软的双臂轻轻揽住他的脖项,昵声道:“你已经有了办法了,是不是?”
庆忌眨眼笑道:“不是说了嘛,我会找机会去鲁国和你幽会地。”
“混蛋!”季孙小蛮又好气又好笑,捶了他两记,忽地板起俏脸,一本正经地道:“那样的话人家决不见你,你看人家这样贤淑乖巧,像是不守妇道地女人吗?”
庆忌黠笑道:“现在不像。不过要是被我勾引勾引。那就像了。”
季孙小蛮大窘,恨声道:“我咬死你!”说着一纵身便扑到了他的身上。
两人和衣倒在床上。打闹嘻笑了一阵,庆忌忽地贴着她的耳朵悄声说了几句话,季孙小蛮听得一双杏眼都瞪圆了,吃惊地道:“不是吧……你这是什么烂主意?”
“主意虽烂,却绝对有效,你说是不是?”
季孙小蛮趴在他胸前,支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吃吃笑道:“还别说,这法子虽然烂,却一定管用的,尤其是在我们鲁国,呵呵,那个家伙一定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讳的。至于家主那里,人家现在也不会那么怕他了。”
她那妩媚的蛾眉双双一挑,神采飞扬地道:“人家再也不是那个可怜无助的小孤女了,如今有吴王庆忌为我撑腰,看谁还敢欺负我。”
“呵呵,我就说这法子一定成吧?”
“成个屁!”季孙小蛮瞪起杏眼,又大雌威道:“如果按你地办法这样一说,人家就要名誉扫地了,以后还能见人么?”
庆忌揽住她不堪一握的小蛮腰,轻轻一掐,笑道:“你不需要见人啊,以后住在吴王宫中,就只要见我就成了。”
季孙小蛮眯起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威胁地看着他:“这话……只对我一个人说过?你是先来见我的么?”
“那是自然”,庆忌连忙正色道:“最近国事繁忙,你也应该想得到,这不,刚一忙完,第一个就来看你,等会儿我再去知会摇光一声。”
季孙小蛮笑逐颜开,探头在他颊上主动吻了一下,甜甜地道:“算你有良心,那人家就不生你的气了。”
庆忌却忽然叹了口气,季孙小蛮奇怪地道:“你叹什么气?”
庆忌叹道:“方才我还说要去鲁国勾引蛮夫人,现在呢,好象是蛮夫人正在勾引我啊。”
季孙小蛮被他一声蛮夫人,叫得心里涌起一种很奇怪地感觉,好象自己一下子长大了许多,心里甜甜的,暖洋洋的,可是庆忌的话让她又羞又窘,忍不住反驳道:“不要胡说,人家哪有勾引你?”
“没有么?”庆忌枕着手臂,挺了挺腰杆:“你看我们现在这副样子。难道是我在勾引你不成?”
季孙小蛮这才现自己正结结实实地趴在他的身上,手臂撑在他地胸上,小腹贴着他的腰腹,一条大腿很自然地锲进他的双腿之间,整个娇小的身子完全覆压在他的身上,不由羞呼一声,一挺腰便要跳起来。可庆忌动作更快,她地身子刚刚一动,庆忌双臂攸地一搂,已经牢牢钳住她地身子。一翻身,把她压在了自己身下……
庆忌离开两女所住的府邸,回到车上时不禁头痛地叹息了一声。好难开口啊,男女之事。本是两情相悦,一旦牵涉种种利益,便要变了味道。叔孙摇光那里无法启齿,季孙小蛮这里更加找不到机会,再说这个小妮子哪里想得了那么复杂地问题。
还能和谁商议呢?庆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任若惜。他所识诸女之中,既通晓世事又最为理智的,就是成碧夫人和任若惜了。
相对来说。男人都喜欢感性地女子,女人过于理性,就会有种少了许多情趣的感觉,但是真正需要共同面对一些问题时,无疑理性的女子会是更合适地伙伴。也会更理智地和他一起面对、解决。
成碧夫人饱经世事沧桑,她的理性,包裹进了万种风情之中,与她商量事情让人如沐春风,丝毫不觉不枯躁,也不太容易感觉到她地妩媚柔情包裹下的冷静和睿智,而任若惜皆竟还年轻,有些锋芒毕,冷静起来时,叫人有些难以亲近。这也是庆忌下意识地没有找她商量的原因。但是此刻看来,只有去同她商议了。
庆忌想到这里。踢了踢车壁,吩咐道:“去任家府邸!”
任家已经焚成废墟的旧宅目前正在重建,而且规模更胜从前。旧居建好前,她们姐妹仍住在哲大夫府。任家和成家对庆忌复国助力甚大,抛开私谊情份不谈,即便只是为了给吴国各大世族树个榜样,庆忌也不能亏待了他们,如今成秀受封为中大夫,在大司空手下供职,且吴国重建中变卖宝物,购买食粮等许多肥差也都交给了他,颇受重用。
而任家因为当家的是一对姐妹,却无法在朝供职。任家本来想栽培旁支的任成杰代替不方便处处抛头面的任若惜做为任家地代理,将来亦可在朝廷中谋得一官半职。不料这任成杰猪油蒙了心,刚刚获得权力便飘飘然地自以为可以摆脱家主的控制,而且偏偏投到了烛庸名下。而任若惜虽是女流,刚毅果断处却犹胜男子,庆忌一回来,任若惜立刻施展雷霆手段,把任成杰蜂到山里去挖矿,彻底打消了旁支别系的野心,稳定了任家的统一,也因之重建了自己的权威。
但是因此一来,庆忌犒赏有功之臣时,对于任家如何安排便也有些为难,只好暂时搁置下来,做为补偿,追封任子英为中大夫,并赐谥号忠毅,以安抚任家上下。任子榆封为大夫,任家也就由纯粹地商贾之家提升为士族,为任家有人出来做官打下了伏笔。
这种举动,都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何况任家亲族早已风闻当今家主任大小姐有份成为吴王嫔妃,对这样的安排自然十分满意。也正因这个原因,庆忌登门拜访,族老长辈在任若惜率领下迎接入府,稍作寒喧后便各自找了借口退下,厅中只留下庆忌和任若惜两人,给两人创造了私下攀谈的机会。
“大王今日怎地有暇离宫私访?”
两人情愫已生,只差一个名份未定,再见到庆忌,任若惜难免有些忸怩,不似平时见面那般坦然,族老们一退下,她的脸蛋已不禁有些热。
“唉!我是来向你讨些主意的。”庆忌叹了口气,按着双膝道:“寡人准备近日派人护送小蛮和摇光回鲁国去……”
“哦?”任若匣双秋水明眸投注在庆忌脸上,溜溜的一转,唇边绽起一丝浅笑:“大王准备……遣使于鲁,向两位姑娘求亲了?”
庆忌微笑着补充道:“不是两位,而是三位。”
任若惜颊上帘浮起两朵红云。把目光移开去,不自然地道:“三位?不知那第三位姑娘是何人家的女子?”
“呵呵,要我挑开了说么?自然是吴国任氏之女若惜姑娘!”
任若惜娇躯一颤,攸然抬起双眸,正迎上庆忌一双眼睛。庆忌微微探身,握住她地素手,柔声道:“若惜,你我之间,两情相悦,有些事现在已不妨说开了。”
他抻了抻腰肢。微笑道:“其实这话,我本该遣一位大臣,向任家家主谈起。可是……你就是任家家主。我自然也不便让别人来见你。寡人一片心意,若惜。你可肯答应我么?”
任若惜的肩背不由自主地挺了挺,似欲起身羞避,但她双手被庆忌抓着,避无可避,只得垂下头,羞羞答答地道:“若惜是吴国子民,你是吴国大王。无论你要怎么决定,若惜……若惜自然唯有俯听命。”
庆忌吃地一笑道:“说地好生委婉含蓄。好吧,就算是寡人命你入宫好了,不过现在我心中却有一桩为难之事,既不能同摇光商量。更无法和小蛮参详,思来想去,也只有要你帮我拿拿主意。”
任若惜奇道:“大王麾下文臣武将济济一堂,有什么事不能同他们商量,却需要我一个女子来帮大王拿主意?”
“自然是后宫之事。”
“啐,大王又来戏弄若惜。”
庆忌正色道:“绝非戏弄,此事确实是后宫之事,所以才想听听你地看法。”
任若惜眸光一闪,好奇心起,忍不住问道:“不知大王到底因何事为难呢?”
庆忌摊开双手。无奈地道:“还能有什么事。别的始好商量,唯有这名次地位。不管是男人女人,朝堂后宫,若是排列不公,总会生出许多是非来。无论是天子还是诸侯,妃嫔皆有阶级上下之分,如果我要向鲁国提亲,总不能不明确告知所娶地女子所予的身份吧?是后,是妃?是夫人还是世妇?摇光、小蛮地位相当,谁主谁次、谁高谁低?唉……,本来是风花雪月,一堂旖旎,说起这个来未免太煞风景,可是这些问题却又无法避而不谈,就算我不想谈,小蛮、摇光也不想谈,可叔孙大人和季孙大人面前,却不能不提起,要如何安排她们才能让各方满意,又不致生出是非,着实令人挠头,不瞒你说,我已去见过摇光和小蛮了,却……开不了口,无奈之下,只得找你商量。”
任若惜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庆忌刚刚与她约定终身,要迎娶她入吴宫,现在却把她当成了与后宫全无干系的外人,要她帮着自己决定如何安排后宫诸人的座位地位,这也未免太搞笑了点。
她没好气地瞥了庆忌一眼,却见庆忌一脸愁容,正在眼巴巴地瞅着她。在任若惜心中,庆忌一直是一个勇冠三军、无所不能的将军模样,如今见他竟被这样地问题难住,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不禁心头一软。
这样的难处,在别地君王诸侯那里,根本不是问题。女人,对他们来说,只是取悦于他们的身体、为他们传宗接代地生育工具而已。他们既不会尊重、也不会在乎这些女人的感觉,后宫的安排,完全可以按照利益需要、按照这些女人娘家能给他们带来的好处来排列,而庆忌……若不是因为在乎她们,又怎会在甫登王位诸事纷扰的时候为了这么个在其他诸侯看来很可笑的问题伤脑筋。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这种时候,任若惜平素看来有些不太讨人喜欢地冷静理智性格,便成了她的优点,她既不会拈酸吃醋,也不会只一味在乎自己的个人感受和利益,她开始很理智地把自己当成一个不涉其中利益的旁观者,帮着庆忌思索起来。
她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问道:“那么……大王可曾有过一些设想?你打算如何安排?”
庆忌道:“这事我自然是想过的。依我看来,她们背后都有一股属于他国地政治势力,即便嫁到吴国。与家族仍不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她们地家族之间,也时分时合,明争暗斗,无论谁做了王后,初时还好些,日子久了,难免会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起了冲突。因此……你看,我若立一出身较之寒微者为后,统率后宫。既少了他们家族之间的比较,又少了许多政治因素的干扰,这样如何?”
任若惜目中顿时泛起一片异采。立出身较之寒微者?他要迎自己和摇光、小蛮入宫,三人之中身份最寒微的就是她了。莫非庆忌是要立她为后?
任若惜心中一阵激动,待庆忌向她望来时,却抑制起自己的感情,轻轻摇了摇头,镇静地道:“大王,此举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庆忌闻言有些诧异,他记得立出身寒微者为后。以避外戚专权,这是后世帝王权术之一,对稳固江山很有效果,却不知任若惜为何要反对。
却听任若惜道:“对大王来说,迎娶的只是你喜欢的女子。但是对列国诸侯公卿来说,联姻却是一种政治讯号,季氏″氏皆是鲁国名门望族,让他们家地女儿位居一民女之下,情何以堪?这不是大王对他们地蔑视和侮辱吗?到那时只怕亲家做不成,反要成了仇家。”
庆忌一听恍然大悟,心道:“不错,我错了,我己错把后世地条件向这个时代生搬硬套了。那时天下一统,不管皇后地娘家是什么背景。都是他的臣子。自可由得他安排。而现在不同,诸侯地嫔妃。都来自与他身份地位不相上下的其他诸侯国,让她们屈居于一个地位远不及她们地女子之下,就算她们没有怨言,她们的家族也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庆忌想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苦笑道:“真是没有想到,战场厮杀、国战杀伐,种种局面,我都不曾皱一皱眉头,如今却被一些家务事搅得焦头烂额▲手无策。”
任若喜随之苦笑,她蹙眉想了一阵,说道:“依若惜看来,其实大王也不必过于为难,名份先定了,反而被动。不如摇光小蛮,皆纳为夫人,将来再择其中贤良晋升为后,而名份一旦定了,王后再降为夫人可就是国之大事了。
再者说,你如今是吴国大王,而季孙″孙氏是鲁国臣子,彼此地位并不相当,摇光、小蛮能得王妃之位,已足以令他们满意。吴国要想称霸于天下,这过程中必须要有一个强大的盟友,而鲁国绝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你这王后之位……,如果我是你的谋臣,必不会甘心让你如此浪费,必须虚悬以待一位对我吴国大大有益的他国公主才成。”
庆忌听罢默然不语,任若惜见他脸色阴霾,忙道:“大王,可是嫌若惜地话不中听?”
庆忌摇摇头,轻叹道:“没什么,迎娶心仪的女子过门,成就一生恩爱夫妻,本来是人生一大喜事,可是听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有些意兴索然。唉,做了大王,连婚姻都要成了一桩生意,反不如领兵复国前快意恩仇,率性为人来得自在,实在令人思之怅然。”
任若惜听了亦默然半晌,才幽幽劝道:“人有所得,必有所失,你觉得这大王当得不够快意,天下间不知多少人却羡慕你有这样的功名地位呢。其实我们女儿家才是最苦的,不要说普通人家的女儿,便是生在权贵大富之家,锦衣玉食生活优渥,如人中之凤,到头来一生幸福与否,终究还是取决于她地丈夫。大王能怜我爱我,那就是我们修来的福气了,若是谁要想不开,耿耿于怀于后妃之位,那便是自寻烦恼了……,真要出现那种情况,也是无可奈何,天下事,总是不能做到处处圆满的。”庆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唯有一声长叹:“是啊,情与理,如何兼顾?许多时候,都是难以两全的,感情上,我不想你们任何一人受了委曲,可是理智上……,别的不谈,这江山社稷虽是寡人的,却是无数热血男儿用生命换来的。这锦衣玉食,崇高地位,是吴国无数子民用血食供养的,我纵然再如何想要率性为人,终究不能只为了取悦自己的女人。而置他们地利益于不顾……”
两人相对无言,半晌,庆忌把双眉一扬,脸上出一副轻松地笑容:“罢了,就按你说地办,主意既定,寡人便不再徘徊。偌大的天下寡人都平定了,还摆不平后宫里莺莺燕燕地一些家务事?此番回去,寡人便备一堆藤条木板,立为后宫的家法。哪个丫头敢起刺生事,寡人便是一顿板子,打得她**开花!”
任若惜眼波流动。轻轻啐他一口道:“大王好偏心,只对着若惜才说这样的话。莫非未曾入宫,先给人家一个下马威么?”
庆忌放下心事,哈哈笑道:“这你可是冤枉了我了,对你,我也只是说说。摇光小蛮那里,已经不知吃了我几次家法了。”
任若惜晕生双颊,掩袖吃吃笑道:“若是人家……也想受这样的家法。那该怎么办呢?”
平素过于恬淡端庄的女子,一旦春情荡漾,那风姿韵味实在**蚀骨,庆忌一见不禁蠢蠢欲动:“寡人……现在可没有藤条木板带在身边,只有一双手板而已。不知若惜姑娘禁不禁得起呢?”
庆忌的手伸出去,还未触及任若惜地娇躯,她已拍开他的手跳起来,娇笑着逃到门边,向外边喊道:“车驾侍候,大王要回宫了。”
庆忌手伸在空中,苦笑道:“既然不要,为什么要挑逗我?唉!再不娶你们过门,寡人这夜还真是难熬了。”
天色近晚,庆忌才起驾返回王宫。刚进宫门。便见宗伯姬中齐和太祝老大人各自顶着一头白正站在台阶上等着,一见庆忌的车驾入宫。宗伯大人立刻颤巍巍喜孜孜地迎上前来,一揖倒地,高声说道:“老臣见过大王。”
庆忌虽已想开了心事,但是回头想想,心中还是有些郁闷,尤其是他当初在鲁国曾亲口对叔孙玉说过要铃孙摇光为吴王后,虽说叔孙玉后来曾经悔婚,失约在先,怕是没脸和他计较王后与王妃地区别,而且以他如今势力,反是叔孙玉要来巴结他,但是总觉的有亏于叔孙摇光。
他前些时日一时灵光闪现,提出三宫六院之制,本就有混淆了三宫地概念,让叔孙摇光、季孙小蛮和任若惜今后平起平坐,一修三好的意思,可惜真要具体施行,才觉诸多方面无法平衡,不管再如何均衡,主次上下还是要有所区别的。所以此时心情难免有些落寞郁闷,这时见宗伯大人兴冲冲地抢上来施礼,便怏怏地摆手道:“宗伯请起,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情么?”
宗伯大人兴高采烈地道:“大王吩咐老臣筹办纳聘之事,老臣与太祝大人商议,如今已经拟定了一个法子,特来禀报大
他说到这里,年逾八旬的老太祝才像蜗牛似的挪到跟前,慢腾腾地道:“老臣见过大
“免礼,你们说吧,商量出了什么法子?”
太祝慢吞吞地道:“老臣占卜于神灵,求得吉时、吉向、吉人,认为我吴国王后,当聘西秦之女,方宜多子、宜大王、宜吴国,是以老臣与宗伯大人以为,大王当遣使赴秦国,聘秦室佳女为后。至于王妃人选,可依大王之意,向鲁国季氏″氏、我吴国任氏下聘,纳三女为妃,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宗伯大人候他说完,连忙上前一步,满脸笑容道:“老臣听说,秦君有幼妹季嬴,年方十六,尚未婚配。此女贤淑知礼,妩媚娇艳,正是大王良配。季嬴胞姐,是如今楚国太后,大王若纳此女为后,便等若与秦楚两个大国结成姻亲,于我吴国大大有利啊。”
兄弟姐妹的排行,依年岁大小称为孟、仲″、季等等,楚国当今太后叫孟嬴,就是被伍子胥掘尸刨坟,鞭尸三百的那位楚平王地王后。当初楚平王本是为自己的太子向秦国求亲,娶的是儿媳妇,结果因为这位孟嬴姑娘生得如花似玉,娇媚不可方物,那楚平王一见色心大动,在费无忌鼓动之下,干脆把她纳为自己的王后。心虚之下还把儿子赶出了楚国,最后因为和伍子胥在郑国策划政变,被郑人诛杀。这孟蠃所生地儿子,就是当今地小楚王。
庆忌年纪轻轻,勇武之名冠于天下,乃是天下钦仰的少年英雄,如果他向秦国求亲,此事十之**能够成功。庆忌就知道他的臣子们不会浪费了这么好的政治资源,虽说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吴国,为了他庆忌。可是想想自己一国之君也得竭尽所能,利用自身优势来为吴国创造有利条件,不觉为之苦笑。
什么贤淑温良千娇百媚。那些根本就不重要,哪怕这位季嬴姑娘丑若无盐。娶回来只能当摆设,只要对吴国有利,对他的霸业有利,这些臣子们也会不遗余力地向他推销的。
既然这吴国王后必须得是一位大国公主,那么她是谁也就无关紧要了,只要她符合政治工具的要求,庆忌冷冷地摆了摆手道:“知道了。你们自去操办吧。”
两个老臣还准备了一肚子地说辞准备应付庆忌一旦拒绝之用,不想庆忌答应得如此痛快,两人倒是愣了一愣,这才欣喜若狂地告辞退下,让两个寺人扶着赶回去策划出使去了。
庆忌下了车子。举步向宫中行去,他刚刚跨过前宫一条玉带环绕般地御河石桥,后边忽有人遥遥唤道:“大王,大
庆忌扭头看去,只见孙武急匆匆向他奔来,到了近前匆匆施了一礼,喘息着说道:“大王,臣刚刚收到荆林上将军地消息,越国遣使来朝,信使出繁。他们已经到了御儿城。”
“嗯?”庆忌微微眯起了眼睛:“你说……越国使人来朝?”
“正是!”
“使节何人?”
“越太子勾践!”
庆忌目芒微微一缩:“勾践?寡人不去寻他晦气。他居然自己送上门来,这个勾践到底要搞什么鬼?”
孙武神色有些古怪地道:“大王暂时不想去找他地麻烦。可他未必会这么想,大王命荆林将军率重兵驻扎于武原,又派阿仇、再仇两员最亲信地将领驻扎于季和御儿城,勾践作贼心虚,只怕是以为大王不匣切,马上就要讨伐越国,一报乌程中剑和越国逃亡之仇了。”
庆忌愕然道:“就算如此,他主动送上门来又有何用?难道还想凭三寸不烂之舌阻我兵?”
孙武沉吟道:“此人擅长权谋之术,隐忍功夫更非常人所能及,所思所谋常常出人意料,他此番前来意欲如何,臣还想不到,不过他能主动出使,朝拜我王,我看……十之**是荆林将军地大军,让他越国有些坐卧不安了。”
庆忌冷冷一笑:“马上派人迎上去,打探一下他此来的目的。一切等他到了再说。”
“是!”孙武拱手欲退,庆忌忽地喝道:“且慢!”
孙武止步,讶然道:“大王还有甚么吩咐?”
庆忌直视着他道:“寡人和你说过许多次了,若有什么话,尽管直接与寡人讲,寡人不是纳不得忠言的昏君。你这人唯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曲言进谏,寡人虽知你忠心一片,一切俱是为吴国和寡人着想,但是你若敢再对寡人这般动用心机,寡人也决不饶你!”
孙武讷讷地道:“大王……这是从何说起?”
庆忌冷笑一声:“太祝宗伯那两个老家伙向来只知明哲保身,哪里懂得参谋国家大事!向西秦求佳女为后?如此一来,关中、巴蜀、荆楚、东吴四地便以大江为钮带拧成一道堪与齐晋长久抗衡下去的强大力量,只要我吴国奋图强,抓住时机,便可趁机坐大,崛起于东方,汲力于西南,北伐齐鲁,挥中原。利在西方,西秦之女旺夫宜子?我看不止吧,还旺国宜民呢!这样的主意,会是那两个不着调的老家伙想得出来地吗?你也太小瞧了寡人!”
孙武被他一番抢白,脸上一片赧然。
庆忌重重一哼,厉色道:“长卿,你给寡人记住了,即便你一片忠心,出于赤诚,若对寡人事不直言,擅使机心,自以为可**寡人于股掌之上,也不脱藐视寡人之罪,一俟现,寡人决不轻饶!”
庆忌声色俱厉,孙武听了脸色大变,连连俯称是,额上已隐隐现出汗水。庆忌这才拂袖令其退下。
为君者大忌,便是驭人者反受人制。一个原本忠心的人,如果这样纵容久了,渐渐也难免会因轻慢而滋生野心。所以但有苗头,必须及时制止,不能因为历史上对孙武已有的定论而疏忽大意。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即便史书中对某些人物已经有了定论,而且这定论是真实的,那也是原本的历史展中对一个切断面所做地结论。
如今历史已生了变化,如果自己用人一切都按史书原本所载,史书中说他忠的,便始终不疑的信任,毫无约束、不加提防,那是很可悲的。人性最复杂,也最易随着地位、环境的变化而变化,当历史已经不同,历史中已有定论的人也很可能走出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庆忌不希望年纪轻轻大权在握的孙武有朝一日会因为他的纵容而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孙武没想到他通过太祝和宗伯,使了些委婉地手段来达到促请大王应允聘娶秦女地事竟激起庆忌如此猛烈的怒火,自他投靠庆忌以来,庆忌对他一直礼遇有加,这还是庆忌头一次对他大雷霆。孙武唯唯退出门去,一阵风来彻体生寒,这才觉汗水已湿透了贴身地小衣,孙武不禁暗暗警惕。
殿上,庆忌重重地哼了一声,又复想到了居然持节来使的勾践:“勾践?这个忍术高手、厚黑宗师,居然不知死活地送上门来,寡人的心情恰不大好,正合拿他来消遣消遣!”
第241章 工欲善其事
秋风瑟瑟,姑苏城中已有了一丝寒意。那时尚无暖冬,南方在冬天的时候亦常见下雪,是以到了秋天,虽然不如北方那般四季层次分明,却也明显的感觉到了寒意,出行的人们也多穿了件衣服。
庆忌的王驾仪仗自城中大道逶迤向北,往齐门而去。庆忌时常出宫巡游,如今在姑苏城中已成为常事,姑苏城中士民皆习以为常,秩序井然不乱。只是仪仗过处,百姓少了些喧哗吵闹。
姑苏城北有两座城门,一为齐门,一为平门,两座城门连起来就是“平齐”,齐国乃东方第一大国,阖闾甫登王位,筑下大城,便特意为北方二门取了这个名字,其志昭然若揭,可如今姑苏雄城仍在,这城的主人却已换了别人。
庆忌对摇光、小蛮殷殷叮嘱道“摇光、小蛮,如今秋意已深,越往北去,天气越冷,一过大江,南北气候便迥然不同,你们记得要多加衣服,免得路上着了风寒。”
齐门外,杨柳枝摇,树下湖水澄碧,倒映着一天白云和三人摇曳的身影。男的健美‘的婀娜,与这天地美景完全地融合在一起。庆忌的话勾起了叔孙摇光的离愁,她眼圈一红,嘴唇翕动了几下,已是眩然欲滴。
季孙小蛮却向庆忌翻了个俏皮的白眼,不耐烦地道:“我说大王啊。好象我和摇光姐姐才是北方人吧,大江北边是冷是热,我们比你更清楚啊,这种事还要你来说。”
“臭丫头,让我表示一下款款深情你会死啊!”庆忌哭笑不得地给了她一个爆栗。
季孙小蛮唉哟一声。捂着脑袋道:“死倒不会啊。可是听你一个大男人这么罗哩叭嗦地,我会感觉很冷啊。摇光姐姐,你要不要现在加件衣服?”
叔孙摇光被逗得“噗哧”一笑,情绪好了许多:“大王,妾与小蛮这便上路了。我们……会在鲁国静候大王的消息。”
“放心吧,一切我会妥当安排的”,庆忌替她紧了紧披风的系扣,柔声说道:“此去鲁国,先经东夷,东夷与我吴国早有密约。见了车上的吴国旗帜,必不会难为了你们。待到了鲁国,自会有人时常与你们保持联络。”
庆忌笑道:“成家地商业网络十分庞大,稍加整顿,便可以建立一支极其出色地秘探队伍,我正准备以此为基础,为吴国打造一张包罗天下的消息网,如今与你们通通消息,不过是牛刀小试。必定可以办得到。”
叔孙摇光幽幽地瞟了他一眼,轻轻埋怨道:“你明知人家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可惜她这声音实在太小,也就只有她自己听得到而已。
“咚一尾肥鱼跃出水面,身子弯弯如钩,跃出水面又一头扎进水里,水面上荡起一片涟漪。
“鱼儿盼清水,妾盼信早来。大王,妾身……上路了……”,叔孙摇光深情地瞥了他一眼,牵起季孙小蛮的手。慢慢退向路上正静候她们出的车辆。
“一路保重!”庆忌微微拱起双手。目视着她们登车离去。两百多名全副武装地骑士护拥着两人的马车踏上了北去的大路,庆忌站在树下。直到她们的马车消失在林荫深处。
庆忌头也没回,双眼仍然眺望着远方,忽地大喝一声:“成秀!”
“啊!微臣在!”成秀冷不防被他一叫,下意识地答应一声,一提袍裾,忙不迭地从人堆里跑了出来。
“摇光和小蛮姑娘此番返鲁,一路上……”
“大王放心,微臣已派人与东夷方面进行了接洽,他们不会为难两位姑娘。东夷境内,如今并不都在东夷女王辖制之下,境内有许多流匪,为了安全起见,两位姑娘一旦入境,东夷女王还会派出一支数百人的卫队沿途护送,这些人俱是东夷族神箭手,他们会护送两位姑娘直至安全抵达鲁国境内。”
“嗯,那鲁国境内……”
“鲁国境内也没有问题,臣已派人先于两位姑娘出,通知了季氏″氏两家两位姑娘的行程,阳虎大人会亲自安排人马接应,不会给予展跖、公山不狃等人可趁之机。”
“鲁君姬宋一直很喜欢小蛮,寡人担心他因妒生恨,会从中做些手脚,所以两位姑娘到了鲁国,不代表麻烦就会结束。鲁国方面有什么动静,你要及时让寡人知道,以免误了大事。”
“是是,大王尽管放心。季孙″孙两家下人中,都有微臣地眼线,鲁君宫中,目前也正双管齐下,一方面重金收买宫中管事为我所用,一方面安排咱们的人入宫做杂役,那边但有什么风吹草动,必定瞒不过大王耳目的。”
庆忌霍地转身,双目炯炯地盯着成秀,成秀不由退了一步,忐忑地问道:“大王……大王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庆忌微微一笑,展颜道:“没有,短短时日,你能把这些事安排的井井有条,寡人非常开心。对了,变卖珠宝,换取粮食,蹭运回国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成秀咽了口唾沫,说道:“微臣正在筹办,变卖珠宝,便需先于诸国中找到合适的买家,同时,如今战事紧张,粮食在各国都是紧俏之物,成家储藏的粮食要通过层层关防运到吴国来,沿途打点¤通、安排,种种关节,务要万无一失,不能一处出了纰漏,是以不能操之过急。
而且,用变卖珠宝地一部分钱财就地再购买米粮。也要做地谨慎才成。大王以重任相托,成秀不敢怠慢,这些天奔走于宫中点收珠宝,策划变卖、运粮等事宜,忙的其他什么始顾不上了。如今消息刚刚付下去。相信再过几日便能6续收到各地掌柜的消息。”
“哦……。忙得什么始顾不上了?”
庆忌目光一闪,古里古怪地一笑:“成卿废寝忘食,终日忙于贩宝运粮之事,忠诚可嘉。待粮食6续运回国内,你便为我吴国立下了大功。寡人自有封赏。”
成秀一听喜出望外,连忙揖礼道:“谢大王,此乃臣份内之事。大王如此赏识,臣殚精竭虑,甘效犬马。”
“那么……你姐姐那里,可曾寻到她的下落?”
“姐姐?”成秀呆了呆。好像才想起来似地吃吃道:“还……还没有……”
“没有?”庆忌勃然大怒:“瞧你吞吞吐吐地样子,可是根本不曾找过?勤于国事固然要紧,可是自己的胞姐生死未卜下落不知,你竟如此泰然,如此冷血,令人齿冷!”
“不是,我是……大王……微臣……”
庆忌厉声道:“住口,有德有才者国之栋梁,有德无才者可称贤良。无才无德者不过是一庸人,而有才无德者,却是国之大害。你若恋栈与权位,胞姐亦可抛之脑后,如此冷血薄情,寡人岂敢用你?
成秀,你给寡人听清了,鲁国的事,你不得出半点差迟,购粮的事。关乎吴国民生。更不得出半点差错。而成碧夫人……你也要全力寻找,寡人再给你一个月时间。到时候若还是没有成碧的消息,哼!”
庆忌拂袖而去,成秀被他劈头盖脸一通责斥,傻在那里还没反应过来。庆忌径直登上马车扬长而去。车马启动,烟尘扬起,诸多披甲勇士随之而去。
成秀待他车驾行得远了,这才慢慢直起腰来,举袖拭了把额上汗水,喃喃地道:“方才还和风细雨,突然就暴风雷霆,姐姐说地真是半点不错,伴君如伴虎啊!”
庆忌送走摇光和小蛮之后,每日召集群臣于内廷议事,上午与司徒、司空、司寇等各司官员议民政,下午则主要是司马、少府、武库、兵卫等各部武官议军政。庆忌大王欲革除旧政,变法布新地消息便连姑苏城中的普通国人都听说了。
春秋末期,旧制崩溃,诸国都在探询新地治国方略,种种新奇思想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人们的思想开放程度也空前高涨,任何一种学说,都有它的市场,都会有人认同。诸国先后都曾吃变法,许多国家之所以失败,要么是新政不合时宜,要么是受到现有权益享受者地群起反对。
而庆忌就没有这么方面的困难。先,他拥有席斌的记忆和知识,席斌虽然不是什么政治家、思想家,但是毕竟多了两千年的见识,对历史的展历程有所了解,因此他不会选择过于异想天开不合时宜的治国理念,也不会像汉代王莽那样搞出许多越时代条件所限的变革。
以穿越之身来到春秋时代的庆忌每每想起王没生的种种作为,结合自己地经历,非常怀疑那个家伙其实也是一个穿越者。
王莽作为一介不曾亲身受过外族欺侮的汉室皇戚,却本能的仇视匈奴和棒子,他曾多次不顾国力讨伐匈奴,自汉武之后属他最为积极。作为当时儒者推崇备至的大贤人,他还非常容易接受新生事物,并不视科学试验和明创造为奇技淫巧,使得王莽时期我国古代科技展十分迅。当听说有人制作了一种飞行器,可以载人滑翔数百步时,他还以皇帝之尊亲自召见,拿钱支持那人继续实验。
庆忌明了石磨水车和风帆,而王莽则明过一种游标卡尺,意图统一全国的度量,从原理、性能、用途上来看,这种游标卡尺同现代的游标卡尺十分相似,比西方早了1700多年。
而且王莽极度仇视奴隶制。极其关注民生,重视教育,搞土地改革实行土地国有化,搞政府借贷变革金融政策,很nB地提出了计划经济理论。评定物价、调节市场、办理赊贷、征收税款。许多措施简直就是现代政策的翻版。
在庆忌看来,王莽的许多变法内容并不是昏庸无理,而是太过前,完全不顾及当时的生产力和社会条件,王莽地种种行为。让有着同样经历地庆忌不得不怀疑王莽其实也是个穿越者。
不过想到王莽曾恶作剧地将“匈奴单于”改名为“降奴服于”,贬“高句丽”为“下句丽”,这种趣味……,想来这王莽纵然是个穿越者,也顶多是个缺少社会实践,过于理想化而且童心未泯地高中生。
有他前车之鉴。庆忌当然不会像他一样搞些大跃进般地改革,庆忌的许多具体而微的变法内容都是适应春秋末期的天下政治形势地,只不过因着他的见识,比别国的摸索前行少走了许多弯路而已。因此,朝臣们也很容易接受。
此外,庆忌不是循正常途径顺利登位,而是靠自己打回来的江山,这样他的个人威望和权利,便使得即便不满意新政。大多数旧臣也不敢反对。唯一一个有能力给他施加干扰的只有延陵季子,不过这位王叔祖确实无意于政治,姑苏一战后他就返回延陵,不复抛头面,季子不出头,整个吴国再无人可以反抗庆忌地意志。
庆忌并不闭门造车,只在王宫中进行讨论,待新政变革的内容有了眉目,他便率领相关朝臣对吴国的种种基础条件和基础设施开始了摸底调查。这一天,他要带司马、少府、武库、兵马的相关官员考察一下吴国的兵造情况。便来到了吴国兵造第一家的任家堡。
吴国大王亲访任家城。这大概是任家在吴国创业以来最为荣耀的一天了,相信这一天一定会被写入任家族谱。做为不可或忘的重大事件记载下来。任若惜姐妹先他一天赶回城堡,筹备安排迎接大王的典礼,种种细节不必详表,但庆忌行色匆匆,到了任家堡只稍作歇息,与任家有头有脸地人见了见面,便立即起身要去考察任家的兵造作坊,倒是枉费了任家的诸多安排。
任家堡依山而建,半城半山。后面山上鳞次而霞是一间间宽大的铸造工间。已经解甲归田的任家子弟兵,正在忙忙碌碌地开工生产,到处一片热火***的局面。
赶赴工间前,任若惜换去深衣,穿上了一身武服,英姿飒爽,十分俊俏。她走在前面,引着庆忌和孙武、英淘等一众朝中武将,向他们介绍着各个工间作坊的功用。
“大王,任家生产的兵器能独树一帜,主要是冶炼、铸造工艺有其独到之处,金水质量上乘,便不易折断、碎裂,所以很受列国武士青睐。”
任家冶炼金属的工艺技术是任家得以成为天下闻名的兵器铸造大家地最主要原因,这是任家独家之秘,任若惜自然不会轻易透,简要地介绍了一番之后,便转口道:“任家兵器地生产,主要分为近攻、远射、卫体三个方面。”
“任家与其他诸侯国的兵造不同之处是,北人还有专门地战车制造作坊,而我吴国兵车需求一向不高,所以没有单独为它建造一个作坊。至于城池攻守器械,一向粗糙而笨重,不方便长途运输,而且只需就地取材,普通的工匠就能建造出来,因此任家是不生产的。
任家生产的近攻武器,主要是剑、戈、矛、戟,远攻武器主要是弓、弩、投矛,卫体武器主要是甲、胄、盾等。其中弩按照大王取自楚国的劲弩正在进行改造,相信新的铸模造出来之后,我们就可以成批的生产杀伤威力丝毫不亚于楚弩、而质量会尤胜于楚国。
此外,大王兵围姑苏时所使用的那种新式抛石机,若喜令匠人们仿造了一部,正在研究如何制造出可以快拼装组合的各个部件,一旦成功,就会开始制造。当然,任家所造的这种抛石机,会比攻城所用的要小上许多,易于携带、拼装。是战场远攻武器地一种,临战时可向敌军抛投散碎石子,相信每一部的杀伤力和杀伤范围都不亚于百余张弩弓同时攒射。”
孙武和英淘对视了一眼,眼中都出了喜悦神色。
庆忌点点头,随着任若惜逐处察看行走。直至所有作坊一一看遍。回到客厅就坐,庆忌才道:“任家作坊工艺精湛,如此庞大的规模,生产的兵器数量也相当可观,但是寡人以为。其中或有尚可改良的地方,寡人有两个意见,呵呵,寡人毕竟是外行,也不知说地是否在理……”
任若惜有些不服气地道:“大王且请讲来,民女愿闻其详。”
说到底。她才是这一行当地行家里手,虽说庆忌是吴国大王,是她倾心的男子,但她可不相信庆忌只是在任家作坊里走了一圈,便能对任家引以为傲的生产挑出什么毛病来,找出什么可以改进优化的流程来。
庆忌笑了笑,说道:“这第一,我看每个作坊,都有许多匠师。每个匠师,又有许多助手、徒弟,来帮助他共同完成一件兵器。比如说一枝矛,它的矛尖需要铸造、锤炼、打磨。矛杆,需要挑选上好地拓木,削成八棱体,然后再用八片水浸泡过的竹篾,贴着这八个棱面,用牛皮一层层紧紧地缠上去,接着再把矛尖套在头部。箍紧矛纂。然后就是刷漆、注名、修饰……,这一整套流程下来。都是一位匠师和他的副手、徒弟们共同完成,是这样么?”
“是的”,任若匣双美眸紧紧盯着庆忌,不知道他从其中看出了什么弊病。
“嗯,这一道道工序,若是一个人从学徒做起,最终成为一名匠师,能够再带起一批人来,独自开始生产,大约需要多长时间?”
任若惜想也不想便道:“若想成为一名匠师,至少也得七八年以上的功夫,若要手艺纯熟,那需时更久,所以做匠师的,都会拿很高地工钱。”
庆忌点点头,说道:“那么,如果把这些各自为战的匠师都集合起来,铸造,锤炼、打磨矛尖分别由三个匠师各自负责其中一步,矛杆的削制、贴篾、缠皮、刷漆、箍纂、注名修饰,也分别由一名匠师负责,这样看起来是把**个匠师集中起来去制造一支长矛,但是度是不是比这**个匠师每个人都从第一步做起,各自打造长矛要快的多呢?
这样一来,不需要每个匠师都有一口熔炉、都有锤器、磨石,都配备削制的刀具,并且分别切割准备牛皮、生漆等等的东西,耗费会不会少的多么?”
任若惜听到这里,双眸已经亮了起来,兴奋地看着庆忌。
庆忌继续道:“每个匠师都只负责一个环节,锻造的锻造、打磨的打磨,那么他们带地学徒,只学会这一个环节,还需要七八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独力施工吗?如果把这种制度坚持下去,以后不管造出多么厉害的武器,每个匠师都只精通他所擅长的那一环,那么除非他们全体逃走,还用担心会泄了独家之秘吗?”
任若惜听到这里,激动的酥胸起伏,粉腮上禁腾起两抹嫣红。
庆忌越说越开心,继续道:“还有,原本每个匠师独力制造时,各有各的习惯和特点,所生产的武器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差异,这个人生产的配件,很难给那个人用上。如今需要他们配合制造,无论是铸模还是其他任何一个环节,都可以分别规定统一无误的标准,这样上一环节生产出来的东西,才能让下一环节地匠师继续制造下去。如此一来,同一武器地尺寸、形状、重量等等规格分毫不差,一件武器损坏了一部分,就可以和另一件损坏了其他部分的武器重新合成一件,而不必运出战场,再为它量身打造新地配件。寡人管这个办法,叫标准化生产、流水式制造,你觉得……可还行得通吗?”
任若惜还未说话,孙武和英淘已脱口赞道:“妙呀,大王此法,实是想前人之未想,做前人之未做!”
任若惜见庆忌目光炯炯地等她回答,不禁莞尔一笑,欣然道:“两位将军擅长的是调兵遣兵,战阵厮杀,犹能看出大王这个法子的巧妙,若惜本是锻造世家,如何不知其中利害?”
她说到这儿闭了闭眼睛,轻轻一叹道:“仅仅是换了法子,若涎可想象得到,任家从此将要生怎样天翻地复的变化了,妾怎么便不曾想过这样的法子呢?简直是点铁成金……”
说到这里,她攸地睁开眼眼,讶然看向庆忌:“莫非……莫非这也是大王从仙界学来的法子?”
第242章 选贤任能
庆忌对任若惜的话一笑不答。非不得已,他不想用些神神鬼鬼的东西糊弄人,尤其是自己的女人。可他又不能否认,在任若惜看来,他不置可否的态度却是不想泄天机,口虽不言,她的言中却不禁浮起敬畏之色,又问:“那么,大王所说的第二件,又是什么事呢?”
庆忌下意识地探手入怀,想拿个样品出来,不实却摸了个空,这才省起他的鲁削已送给了施夷光.他返回吴国后,已经派人去接迎这家恩人父女,但迄今仍无消息,想来是送走了庆忌之后施老大便携家人隐藏起来避祸了,庆忌的人只能秘密寻访,一时自然找不到他们的下落。
庆忌便垂下手道:“郑之刀,宋之斤,鲁之削,吴越之剑,并称天下神兵。以上四种近战兵器之中,向来以我吴越之剑称尊,但以寡人看来,若是近战,刀横扫一片,可刺可砍,实乃兵中王者,而剑乃兵中君子,霸气远不及刀,我吴国既铸得出质地优良的好剑,为何却不铸刀呢?”
任若惜听了便道:“大王有所不知,其实周天下最初所创的兵刃之中便有铜刀而无铜剑。那时的青铜大刀,柄短刀长,有厚实的刀脊和锋利的刀刃,刀柄端一般呈扁圆环形,所以又叫“环柄刀”。如今的郑刀便承袭于环柄刀,铜刀在天下兵器中。并不算极犀利地武器,仅仅是在刀这种兵器中,郑国所铸最为有名而已。
因为青铜质地脆硬,不利于劈砍,劲若大了,刀便会折断。因此看来厚重,却并不实用。剑最初出现于北狄部落。铜剑一样不利于劈砍,但比起铜刀来,灵活轻便,且利于直刺,因此剑的优势渐渐明显。在中原也大行其道,成为天下君子和武士最喜欢用的兵刃。不过即便如此,因铜质脆硬,天下也很少有可用于实战的三尺长剑,剑长三尺,犹可作战的剑便成了可遇不可求的神剑。”
庆忌暗想:“原来这时候刀没有市场。却是因为这个原因。铁器质量尚不过关,而铜器不宜于铸刀而已。”
庆忌想了想道:“据寡人所知,未来天下,铁器对铜器必取而代之,铁器之用于兵器铸造,远优于铜器。”
任若惜颔道:“大王说地是,家父的师兄欧冶子大师曾铸三柄宝剑,其一名曰龙渊、其二名曰太阿、其三名曰工布,俱是长度达到三尺左右地宝剑。其中太阿神剑更长达四尺有余,锋利无比,韧性极好,用的便是天上所降的殒铁。家父曾向欧冶子大师请教过炼铁之法,任家目前也专门有一些技艺高的匠师正在悉心研究,希望能人工淬炼出如陨铁一般品质的钢铁,只是如今还没见什么成效。”
“欧冶子?”庆忌神色一动:“寡人也听说过这个人地名字,此人现在何方?”
“大师是越人,一生痴迷于铸剑,常亲身行走于山川大泽。寻觅铸剑材料。年初的时候。他还曾来我家作客,当时说要去楚国寻找些上等质材以为铸剑材料。此后至今还没有他的消息。”
“喔……”庆忌长长吁了口气,说道:“铁器之应用,必优于铜器,这是一定的。寡人不懂冶炼,也无法指点于你,不过铁质不好,我想主要原因,应该是熔炉稳不够高,淬炼出来的铁杂质太多。你可使能工巧匠从这方面着手,看看如何提高炉温,反复淬炼,提高铁的纯度。
还有,冶铜时需渗有其他矿石,精铁也不会例外,你们可以吃将各种矿石分别渗加,不断调整比例,看看对铁质地影响,这一过程虽然复杂漫长,但是一旦研究成功,便可领先于他人,那时任家便不再是天下兵造大家之一,而是普天之下兵造第一家了!”
天下第一这个名头,无论对从事哪个行业的人来说,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任若惜虽是一介女流,却对任家有着极强的责任心,尤其是父亲为家族延续毅然牺牲了自己之后,她更觉自己肩上担子之重。她心中认定庆忌到过天神府第,他所说的话必然有所依据,因此对庆忌这番话深信不疑,她已决心继续加大投入,使一批人专心研究精铁的冶炼,已使任家在天下兵造行业中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此时,在笠泽地区一处矮山上,一个采桑的农妇停下手中的伙计,手搭凉蓬向远处眺望着,忽然惊讶地叫起来:“嗳,你们快来看,那是哪位大人的车队啊,咱们吴国地大旗已经改成了龙凤旗了,他们还不知道么,怎么还是打着龙旗啊?”
旁边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放下篮子,解下头上布帕,擦擦脸蛋上的汗水,眯起眼睛看看远方,忽然惊叫起来:“婶子,你看错啦,那不是咱们吴国的龙旗,是越国的蛇旗啊。”
“什么?”那农妇仔细一看,不由脸色大变:“不好了,快点回村里去,告诉大家赶紧上山躲避一下,这杀千刀的越人,咱们吴国刚刚安稳了两天,他们怎么又杀过来啦。”
“咦,不像是越人杀过来了,你看,那边还有两杆大旗,可是咱们吴国的龙凤旗呢。”
“哪呢哪呢,快让我看看。”几个农妇一窝蜂地涌上前来,手搭凉蓬,争先恐后地向远处望去。
那行队伍正自远方施施然行来,中间是十余辆车子。头前一辆上面高挂着一面旗帜,是越国地蛇旗,左右两翼持戈护送的约有两百多名披甲武士,打得却是吴国的龙凤大旗,大旗迎风,猎猎声响。这支队伍正是越太子勾践地使节团一行。而外围地护送武士则是荆林所派。
勾践曾重伤庆忌,险些将庆忌刺杀于他的剑下。漫说那些普通士兵仇视他,便是荆林见了勾践,都有一剑斩断他细长脖子地冲动。但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战场上不管谁胜谁负,都已是过去的事。战场事。战场了,人家如今持节来使,如果把他一剑杀了,那种下作事,便是一个从不曾读过书地人或者一个稍有头脸的山贼都不屑去做,荆林即便恨他入骨。做为一国将领,这点君子之风还是要维持的。因此他不但不能动勾践,还得一路派人护送他们前来,当然这其中也未尝没有监视他们一路行止的目的
“殿下,前面就到笠泽,很快就要到姑苏了。”越国副使若成爬上勾践地车子,一掀门帘钻了进去。车厢内,勾践正在闭目养神。
“嗯,”勾践睁开眼。微微一笑:“一路疲乏,多养养精神吧。怎么,心里有些不安?”
若成蹙起眉,忧心忡忡地道:“是,殿下曾重伤庆忌,如今亲身涉险,出使吴国,此行凶险呐,所以臣着实有些放心不下。”
勾践懒懒地抻了抻腰,双眉微微一挑。淡笑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如今若在越国。庆忌恨不得一剑杀了我才甘心。但我主动到了吴国,他即便恨我入骨。也不能动我分毫,还得不惜余力地维护我的安全,呵呵,你放心吧,我在吴国安全的很。”
“唉,话是这么讲,可是吴国争王之事,咱们参与的太多,殿下又曾重伤庆忌,咱们越国欲谋吴国之心天下皆知,想推也推诿不了。庆忌必然衔恨在心,就算他不杀殿下,但是如果他以此为借口软禁了殿下,那也糟糕顶透。”
“这个……我也想到了。”
勾践皱了皱眉,又复展颜一笑:“但是吴军兵临城下,咱们不得不兵行险着啊。庆忌刚刚一统吴国,吴军气势正盛,如果吴国挟新胜之锐,悍然进攻我越国,说实话,我们彼此的力量实在相差太过悬殊,我越国怎堪一击?
如今吴国上将荆林驻兵于武南,阿仇再仇两员庆忌心腹将领驻兵于李、御儿城,摆出地那架势,已有直取我越国之势了,我们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吴军一到,便撤进深山大泽与他们周旋个三年五载吧?父王近年来身体不好,时常生病,怎么能禁得起那般困顿奔波。”
勾践徐徐说:“我以太子之尊,亲赴吴国为使,他庆忌总要见上一见,听我说些甚么吧,这便争取了时间了,嗯……,我们如今已经到了笠泽,依时间掐算,皋如上将军此刻想来业已到了楚国,但愿他能说服楚国,若有楚国向吴国施压,庆忌再想动我越国就得好生掂量掂量了。”
若成神色稍缓,说道:“皋如上将军楚国之行,应该不会让太子殿下失望。如今费无忌一手把持了楚国大权,朝野无人可矛抗衡。此人性好渔色,又贪财物,皋如上将军投其所好,必能说动费无忌。再者说,庆忌已然夺下姑苏城,但是既不归还楚国财宝,又不释放楚国俘臣,其心叵测,楚国正要遣使质问,这个时候楚国也需要我越国的存在,以牵制吴国。”
勾践点了点头:“不错,所以我们为他争取时间,冒险出使吴国还是值得的。
他把轿帘掀开一角,向外张望了一阵,然后重又坐直,阖上眼睛,似笑非笑地道:“回车歇息一下吧,既来之,则安之,一切等到了姑苏见了庆忌再说。我心中已有一些计量,勾践并不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他庆忌就算是一头猛虎,如果硬想吞下我这口刺猬肉,也得扎得他遍体鳞伤!”吴国的变法新政终于正式问世了。
先是官吏选拔制度。吴国淡化了以宗法血缘关系为基础地世卿制。逐步强化没有世袭爵位的士族为官。“士”的构成非常复杂,他们低于大夫,而高于庶人,按制度他们享有受教育的权力,学习礼、乐、射、御¢↓六艺,凭着学习到地技能。服务于君主和卿大夫,充当低级官吏。或以武艺韬略在军队中充当下阶军官;或行侠远游,求人赏识,以至为知已者死;或以文才谈辩论理,教授生徒,著书立说;或以技艺从事工商方术之事。但是在世卿制为基础的官僚体制下。他们永远没有获得显爵高位地可能,吴国的变法新政,从根源上给士这一阶层地入仕创造了条件,这一来就给他们提供了一个难得的机会。
在即将到来的战国时代,英雄辈出,诸如吴起、乐羊、商鞅∮涓、孙膑、苏秦、张仪、乐毅、白起、范睢、蔡泽、廉颇、蔺相如、李牧、王翦、李斯等人。或为名臣,或为名将,或为名震一时的策士,而他们都出身于士族这一阶层。吴国率先破除旧习,把上卿地位向这一阶层开放,任人唯贤,使立功仕进、荐举仕进、献策仕进等新的选官制度逐步完备,相信不止于吴国士族,天下游学之士都会因之而流向吴国。以谋取个人前程。
这一条政策本来严重损及固有利益地获得者,无论在哪个国家施行,都会遇到强大阻力,不过在吴国这股反抗力量极其有限,因为吴国上卿、上将军几乎都是刚刚从士这一阶层提拔起来地,他们占据了吴国统治力量地八成以上的席位。吴国王室±卿贵族本来就比较单薄,公子光为夺王位杀掉了一批,又把其他世卿大多迁离封邑,统一约束在姑苏城中就近看守,进一步削弱地世卿的力量。他地儿子夫差为守姑苏再次杀掉了一批。等到庆忌登位。许多与公子光父子交往密切的世卿又靠边站了一批,所以阻碍力量微乎其微。
其次是官吏任职制度。文武分职、政兵分开。暂时来讲,仍由相国统慑文武,但是在制度上,已经明确了相国为百官之长,元帅为百将之长,文武分途,军事和行政明确分工,只是元嘶职暂由孙武兼领罢了。
“官分文武,王之二术也”,这是君主控制臣下的重要手段。因为文武分职,大臣的权力便会分散,一方封疆大吏,便不能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地方上的赋税军队、司法民役不能由他一把抓,便可以起到相互制约和监督的作用,有效地防范和制止大臣揽权造成的对君上大权的威胁,同时,也适应了当时政治和军事分工的需要,使文才武略各尽其能。这样,既能保证君主地统治,又可使文臣武将各自挥专长。
第三项,则与削弱世卿,重用士族、文武分权这几项政策改革相呼应配合。一是将吴国现在尚无封君,或在内战之中已经先后被公子光、夫差屠族灭亡的公卿们的封邑不再转封于其他公卿,而是收归国有,变为郡县,由采邑分封制渐渐向郡县制转变。同时军屯、招纳的游民开辟的新田、建筑的新城、开疆拓土获得的新的土地,今后一概设郡建县,由朝廷自士族中选拔贤明,派驻流官,由朝廷越过封君这一阶级直接统辖。
二是对于吴国现有的封君世卿,仍保留他们的世卿继承权力,维持原有制度不变,可是因为文武已经分职,把职权细化到了不同官吏身上,于是他们在其封地内地统治权便大幅削弱,既不能管军,又不能管民,只是享有其采邑上地农业赋税征收权而已。
第四项,则是民政。详细规定了民役、民赋、土地管理等诸多方面的政策。公开废除已明存实亡地井田制,开阡陌,承认土地私有,允许土地买卖,由大司徒主持重新丈量全国土地,地主按田亩数纳税。重视开拓新田,奖励耕织,降低田税.
第五项,则是商政。鼓励通商,但是对商人经商的种类,哪些可以经营、哪些不能贩卖以及行商、贩运、纳税等方面做了详细的规定。
第六项,则是建立法典,明示与众。对官吏】民、商人在各个方面的违法行为做出界定和治裁标准。
第七项。则是军制改革。军制改革独成一个系统,其中最主要地一条就是他曾在鲁国邪召集残兵宣布过的话,“奖励军功,建立军功者,平民亦可封爵。”此外还有春秋两季农隙田猎习兵、冬季演武练兵的的军训制度;军纪、军法制度;军阶、军爵制度;兵符调兵制度;军赋、征兵制度;以及常备军制度等等。
这其中大部分变法内容已经制定的非常详细,只有第五项制定法典。暂时还只是一堆待修订意见。作为一个过来人,庆忌是知道唯有以法治国才是当今天下走到了春秋末期。即将进入战国之始的最适合国家展地根本之道的。后世地统治者们不管将其治国方略披上了哪种学说的外衣,在它的骨子里,法的作用都深入其骨髓,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李俚重法,使魏强大。商鞅变法,使秦强大,只要能将法坚持下去地,都会出现显著成效。秦国正是通过法治将国家的资源高度集中起来,正是通过奖励军功,以敌人的人头论赏。把秦军打造成一支虎狼之师,才得以在七雄角逐的险恶环境中脱颖而出。而东方六国恰恰相反,所谓的“仁义”不但没有让他们强大,反而成了压在他们身上的沉重负担和包袱,以至于瞻前顾后,束手束脚,使国家积于贫弱。
只不过秦国觊觎天下时,以耕战立国,以刑杀立威。这是马上打天下,合乎国家需要。但是,天下一统后,正是民心思定,盼望统治者能改善他们地民生,过上涣然一新的新生活的时候,秦国却不知变通,仍是骑在马上管天下,这才功败垂成。
对历史指手画脚评头论足的,总是那些身在历史之外的人。因为已经既成事实的失败和成功。他们可以比较容易地去判断先人政策的得失利弊。然而无论他们得出怎样的结论,却都只能是一种假设而已。毕竟历史已经成为过去。但是庆忌很幸运,他是从局外走进局内的人。
适合这个时代地法与后世还有相当大的区别,他既不能生搬硬套后世详细的法律制定,更不可能神经错乱,在这个时代搞什么三权分立来给自己刨坟,很大程度上,他得依靠当世的人,来立当世的法,以维护吴国统治阶级的利益、维护他庆忌的王权。
可是立法乃国之大事,因少有前人资料,当世有些主张以法治国者的文章,也多是讲其优劣,夸夸其谈,涉及具体而微的条条框框法则的少,赤忠身为大司寇,那双长满老茧地手放下剑盾拿起竹简,整天领着一帮士师老朽在那里逐条研究法典立项,听得晕头转向,忙得焦头烂额。看他模样,确实很难担当得起如此重任,庆忌偶尔去他那里一趟,见到他抓耳挠腮地模样都不免替他着急。每当这时庆忌都恨不得帘插翅飞到鲁国去,把那与孔仲尼打过擂台的少正卯抓到吴国来替赤忠做了大司寇,免得他为难地半死。
不过这几项新政国策虽然还有许多漏洞和不足,庆忌还是趁着吴国新立,推出新政阻力最小的机会把它们推了出去。他并不指望一下子就能制定一个无懈可击、一劳永逸的方案出来。记得在他那个时代,“关于某某年某某号令的补充意见”,“关于某某某的附则”,“关于某某某的补充条例”都层出不穷,何况他这创前人所未有的改革者?庆忌不怕不够全,就怕不去做,政策先制定下来,框定了大方向,再逐步补充完善便是。
至于废除奴隶制等方面,那些奴隶可是别人的私产,庆忌毕竟不是一个阶级打倒另一个阶级的政治代表,是不可能强行废除的,这些方面就得用些温和手段进行诱导,渐渐改变目前现状。比如禁止购买新奴、贬奴、卖身为奴,立军功者、明新式农具者可免奴籍等措施,再加上士族为官,流官增多,世卿减少,现存奴隶也会逐渐减少,当可渐渐使这一族群成为过去。
庆忌的变法新政耗费了他和朝中大臣们的大量心血,去芜存精、增添新意,确实是部好经。可这念经地人若不合格。那就成了歪经。执行过程中,办事官员执行能力如何、应变能力如何∏否胜任职务便成了变法成败至关重要的问题,庆忌最担心的便是所托非人。
他麾下旧人中多是武将,现从士族中提拔起的新人能力如何尚有待观察,可以放心使有的贤能之士便成了凤毛麟角。人才的贫乏,成了庆忌地一块心病。以致他赶到东殿群藏宝库。亲自挑选准备由使节带去秦国、鲁国向诸公室之女行纳聘之礼的珠宝时,犹自想着这个问题。
“范蠡、文种……。要说民政、经济,在我麾下,再无一人比他们更加擅长此道,若是这两个人投奔到我吴国来,那可不啻于寡人地左膀右臂。如今楚国的展已经与原来历史有所不同,也不知这两个家伙在楚国混成什么模样了。怎生想个法子,把他们弄到我吴国来才好……。”
庆忌站在宝库中,两眼望着琳琅满目的楚国财宝,又惦记起了楚国的人才……
纪山之南,楚都郢城。原本热闹非凡的楚都如今一片凋零。由于国库空虚,城门税翻了近十倍,进城地人少了许多。
荆楚一代土壤肥沃,农业达,工商业亦极具规模,而楚国地大物博、国力雄厚,若休养生息,未尝不能于厄境中重新崛起,可如今楚国令尹费无忌急功好利。只想快点充实他眼前的利益,拔苗助长,心致弄得郢都更加萧条,朝中臣子如今多是他的人,楚王又因年幼不能亲理朝政,只能由得他胡作非为。
令尹府,百余名武士护拥着一辆马车刚刚进入前院,马车甫一停住,便有一名佩剑武士快步迎上来,打开车门。放下踏板。
费无忌慢腾腾地自车中走出来。掸了德袍,施施然地下了车。他的脸色红润。身上隐带酒气,显然是刚刚赴宴归来。后边车上有人搬下两口箱子,未经他指示,便轻车熟路地送往后宅。
“恭喜大人,越人又给您送了一份厚礼呀。”那年青武士瞄了眼沉重的箱子,向费无忌笑道。“呃费无忌打个酒嗝,一拍那武士肩膀,哈哈笑道:“嗯,李寒呐,老夫没有用错人,你还真是够机灵,哈哈,越国皋如果然还留了后手,老夫只略示为难,他便乖乖地再度送上了一份大礼。若不是你一言提醒,老夫可就便宜了他。”
原来这青年武士竟是李寒,他知夫差大势已去,专毅孤身入庆忌军营刺杀庆忌,让他独自返回姑苏时,他思忖再三,干脆不告而别到了楚国,如今投靠到了费无忌门下,凭着他的才干投其所好,很快成了费无忌身边不可或缺地心腹。
“大人过奖,大人过奖,大人,文种、范蠡又向大王进言了,奏章洋洋洒洒几千字,抨击大人治国方略,要求大王宽厚待民,休养生息……”
李寒还未说完,费无忌已然大怒,勃然道:“两个不识时务的混帐东西,老夫不见他们半点好处,还在朝中百官中挤出两个中大夫的职位赏给了他们,这两个匹夫,不知感激,还要处处与老夫做对,真是岂有此理。”
李寒阴阴一笑,说道:“这两个人不识好歹,大夫既看着他们不顺眼,何不干脆打了他们,来个眼不见为净呢?”
费忌极吐出一口浊息,沉吟道:“这两个人,多少也曾立过些功劳,人望口碑也不错,再说他们职位低微,老夫若去寻他们麻烦,不免自堕身份,叫人耻笑……”
他说到这里,忽见李寒一脸成竹在胸的微笑,不由一愕,随即指着他大笑道:“你这小子,可是已有妙计在胸,快快说来,休要卖弄!”
第243章 流放与出使
自郢都出,驱车先向东南,至石转以水道再向西南,又是半日路程,前方水道渐渐狭窄,两岸古木参天,猿啼如呜咽,范蠡和文种所乘的大船已经无法通过,只得上船步行,再行一个多时辰,便连路径几乎都看不到了,一条似乎曾经是道路的小径上野草丛生,两侧山岩上雨季后冲落的碎石堵塞了大部分道路,这种路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步履艰难,范蠡和文种以及随行武士一个个走得汗流浃背。
“少伯小心!”文种忽然拉了范蠡一把,范蠡站住,顺着文种的眼神向前看去,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只见一条五彩斑斓的大蛇,正昂吐信,施施然地横穿道路,因那道路长满野草,也看不清这条大蛇到底多长,只是高高昂起的头部,便离地三尺有余。
那蛇碗大的一颗三角头颅,上边生满大大小小的虬瘤,目不邪视,旁若无人,一条尺长的红信不断收缩,慢腾腾地向道路另一侧穿行。范蠡急忙握紧佩剑,和文种等人屏息站立,生怕惊动了那条毒蛇被它扑噬。那蛇便如阅兵一般,在两位大夫、二十余名武士的子下以一种非常高贵的姿态走过去了。
范蠡长长吁了一口气,看看前方郁郁葱葱的山林,林深树密,高耸遮天,使得路径上既潮湿又阴暗。一名武士持着锋利的佩剑,一边小心地砍草开路,一边喃喃自语:“这一路上,何止蛇虫毒蚊,便是野狼猛虎,也不知还有多少,但愿我们能平安到达。”
其他的人都没有说话,却都在心里暗暗祈祷,继续前行,翻过一道山岭。前方下坡是一片片焦黑的石头,这一边岩石连成一片,每逢大雨便有山洪爆冲刷,因此石头上干干净净,只零星生长着不多的一些野草,四望一目了然。不虞野兽毒蛇会突然出现,众人这才寻个地方坐下,歇歇疲乏了的双腿。
范蠡和文种寻到一块平坦的大石,坐在上面,石头被阳光晒得烫,身上垫了包袱犹自热力烘人,一阵风来,汗渍未消的脸上却有阵阵凉意,不远处有条小溪。欢快地奔腾在石隙中,有人已经拿了皮囊过去汲水。
范蠡看着远处莽莽群山,吁然叹道:“澧濮这个地方。子禽听说过吗?”
“我听说过”,文种也叹了口气,答道:“澧濮在石之南数百里处,那里全是深山老林,处处都是烟瘴之气,山林中则有一些未开化的野人居住。那里……我楚国鞭长莫及,只有一些不服王道的野人邑落而已。”
范蠡苦笑道:“是啊,那个地方,要我们去做什么呢?去送死吗?我们向大王进言说战乱初平。应抚恤百姓、安定民心,不可压榨过甚,激起民怨,结果……费无忌便还以颜色了,美其名曰派咱们去澧濮任县尹、县司马,安抚民心,治理地方,可是……澧濮这种不服王道地蛮荒之地哪里有我楚国之民啊。”
两人口中所说的蛮地,其实很久以前那里倒是有过一个比楚国更古老的文明——濮国。当年武王伐纣时。濮国便已晾许久,做为南方最强大的国家,它曾参加了周武王伐纣的阵营。
西周初年。濮人渐渐东进与巴、邓为邻。居住在现如今地楚国西南方向。分布于江汉之间。当时他们在南方地力量最为强大。曾为南夷、东夷二十六国之。势盛焰炽。不可一世。
然后。楚国渐渐强大起来以后。对濮人大举进攻。占其土地。驱其居民。濮人此时却渐渐衰弱。在楚国地打击下濮国灭亡。濮人被迫向南逃亡迁徙。逐渐南移分散于澧水、沅水流域。昔年强大地濮国至此四分五裂。在艰苦地环境和生存条件下。他们只能数百上千人聚居为一个部落。百濮离居。分散居住于那些原始森林中。濮国也因此改称为百濮。
后来地彝族、哈尼族、土家族、布朗族、佤族、仡佬族、德昂族等少数民族都是濮人后裔。在当时来说。他们代表着地是落后与野蛮。而且濮人心恨楚人灭其国亡其家。把他们逼人蛮荒山泽之中。因此对楚人十分仇视。落单地楚人是不敢深入濮人聚居地部落地。那还是楚濮杂居地带地濮人部落。像范蠡和文种所去地澧濮。也只有当年追杀濮人反抗队伍时。楚国地兵锋才曾经到达过那里。让范蠡和文种带着几十名武士去那里作官。其杀心简直是**裸地毫不掩饰。
“子禽。你既知澧濮情形。可有什么打算?”
文种从口袋中掏出肉干、水袋。正在饮水进食。闻听此言讶然道:“打算?少伯是指什么?”
范蠡环四顾。说道:“费无忌分明是嫌恶我们两人与他作对。欲置我们与死地。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文种叹道:“这我自然看得出来。到了这里就已蚊虫蛇害、烟瘴纵横,更别提澧濮该是何等模样了,似你我这样不曾在蛮荒瓢中生活过的人,到了那里必然水土不服,若是害了病没多久便一命呜呼了。何况,濮人是被我楚人赶离故土,迁居蛮荒的,素来仇视我楚人,费无忌把我们两个打到那里去,说不定还想借濮人之手取你我性命。”
范蠡道:“既然你已洞悉其中利害,还要赶去枉送性命吗?”
文种微微一笑,四顾一看,压低声音道:“却也不然,少伯,你有所不知,我在郢都做了几年小官,也着实地结识了一些朋友,其中有一个商贩,常拿些山珍皮货来郢都城中叫卖,我常关照于他,彼此交情不错。此人是一个已杂居于我楚人城邑中的濮人,因为收购兽皮、山珍的原因,与避居蛮荒的濮人大多相识。
昨日王命一下,费无忌便使那李寒带人监视你我行止,行动殊为不便,不过我还是打着即将迁任他地的名头。邀来了一些朋友饮酒,其中便有此人。我已嘱他先行上路,赶去澧濮,有他出面,当地濮人必不会为难你我,你我亦可从当地山民那里。学习些蛮荒之地的生存之道。”
范蠡微微捻须,一脸的不以为然,听到这里文种低头饮水,范蠡便问道:“就是这样?即便不死,你我从此便在那里做一对野人吗?”
文种努力咽下一口干硬地肉干,微微一笑道:“当然不止,我们以此为契机,说不定不但能在那里站住脚,而且可以引领当地野人耕种、筑城。渐渐让那些不服王治的化外野人臣服于我王辖下,只要我们成功,便会有大批濮人及其领土划入我楚国名下。少伯,那可是开疆拓土之功啊,费无忌就算再如何嚣张,他敢冒天下之大讳,为难你我这样立有封疆大功的人吗。
你想,大王如今年幼,自然由得费无忌摆布,但大王已经十岁,再过几年便能亲政。费无忌此贼独揽大权,势压王室,那时必被大王诛杀,到那时,就是你我扬眉吐气地时候了,自可风风光光返回郢都,要受到我王重用亦不为难。”
范蠡目视他良久,微微摇了摇头:“子禽,你想的太简单了。囊瓦、费无极∪将师之流虽是奸佞之臣。但心机、本领俱都不凡,否则也不可能在我楚国****青云之上,将伍奢、伯宛这些根基深厚的世卿老臣不动怕色地连根拔掉,更不可能似今日这般呼风唤雨、不可一世了。”
文种一怔:“那么……少伯的意思是?”
范蠡缓缓地道:“费无忌嚣张狂妄,他要除掉谁,未必肯耐着性子假手于穷山恶水的瘴疫之气和当地野性未驯的山民。你我已经开罪于费无忌,他既决心驱逐流放你我,恐怕楚国虽大,今后却已没有你我容身之地了。”
文种目光微微一凝。神色紧张起来:“少伯莫非想逃奔他国?”
范蠡略一沉吟。不答反问道:“子禽,你看当今吴王庆忌。此人如何?”
文种神色微微一动,答道:“少年英雄,心怀大志。”
范蠡满意地一笑,接口道:“而且甫登王位,正欲大展作为。吴国朝臣刚刚兴替,国内百废待兴,正是有志之士大展拳脚之地。”
“少伯莫非想投奔吴王庆忌?”
“不是我,而是你和我。”
文种默然不语。
范蠡劝道:“说起来,今日费无忌只手遮天是因大王年幼之故,但囊瓦、费无忌当初除掉伍奢、伯宛这些世卿老臣时,其中却未尝没有大王地意思。当今大王已在费无忌掌握之中,待他**是否便能摆脱费无忌控制做一个明君殊难预料,而我们今日开罪于费无忌,已是大祸临头。你我不如投奔吴王庆忌,在明君之下,或许能轰轰烈烈创一番事业,功高天下,德扬四海。”
文种迟疑半晌,微微摇头道:“少伯,我看你是多虑了,费无忌权柄甚重,地位崇高,他嫌我们碍眼,打了就是了,未必便会迫不及待使人追杀。你我俱是楚臣,又无伍员那般血海深仇,无端投奔他国,岂是道理?”
范蠡不以为然地道:“昔日姜尚亦是商臣,还不是扶保了周室名垂千古?管仲所保旧主死于姜小白逼迫之下,管仲还不是扶保了小白,成就一世君臣贤名?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这些大贤难道不是我们应该效仿的吗?”
任凭范蠡如何相劝,文种总是心抱幻想犹豫不决,不肯痛下决心,范蠡见状只得长叹道:“罢了,既如此,范蠡便舍命陪你往澧濮走一遭,只是……若此去澧濮路上,费无忌果然使人追杀,那时你待如何?”
文种把眉尖一挑,说道:“若少伯果然说中,文种再不犹豫,帘与你投奔吴国便是。”
“好,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两人各出一掌,“啪啪啪”三击掌,范蠡范蠡长身而起,站在大石上看向远方,喃喃自语道:“再往前行,便是艾坪。只要出了艾坪,就是化外野人的天下了,这一路上,小道野径许多,无人能摸清我们走的是那条路,但艾坪却是必经之地。费无忌若想使人半途截杀。那是最后的机会,你我可要小心一些了。”
文种嘿地一声道:“少伯,你又不是费无忌腹内之虫,倒似早已断定他必派人截杀了。”
范蠡微微一笑道:“不错,你无家室之累,我可是妻儿俱全,昨日你忙着邀请旧友,安派定居澧濮之事时,我也邀请了一班亲友。做离别之宴。那时,我便安顿好了家人,要他们在你我走后。携我妻儿逃去楚国。又安排了一班心腹武士,在艾坪接应。”
文种听得目瞪口呆,叹道:“少伯心思倒是缜密,但也实在过于小心了,若是费无忌不曾派人伏击你我呢?”
范蠡微微一笑:“不妨拭目以待。”
费无忌自楚宫中返回,喜不自禁。先是打了范蠡和文种两个碍眼的家伙滚蛋,今日向楚王进言业已奏准,受了越人的大礼,为他们办成了这件大事。费无忌得志意满返回府邸,一见李寒便道:“李寒,那件事情办得如何了?”
李寒连忙上前笑道:“大人放心,小人已安排妥当,四十名武士乔装打扮,带了濮人的伏弓毒箭去他们必经之路埋伏,到时他们丧命黄泉,世人也只道是被濮地的野人杀死,断无证据怀疑到大人头上。”
费无忌哈哈大笑:“甚好。你去。召越国皋如来见老夫。”
李寒喜道:“大事已成了?”
费无忌傲然道:“老夫出马,自然马到功成。”
“是是是”,李寒笑容可掬地上前搀住他:“大人要回主宅休息么?”
费无忌**道:“嗳,天色未晚,歇息甚么,还有些时间,老夫去陪陪那几个越国美人,越女天下白,真是名不虚传啊。那几个越国美人。肌肤娇嫩溜光水滑,一脱了衣裳。那是粉腻腻如一堆沃雪,真个是白地耀眼,抚得**啊,嘿嘿嘿……,老夫且去受用一番……”
“大人请……”李寒陪着笑拱手目视费无忌一步三摇地踱向后宅,然后急急一转身,出了门驾车往越国上将军皋如所住地馆驿驶去。这一去,又有一笔横财到手了,想至此处,李寒心花怒放……
楚大夫屈端尚未赶到姑苏,离城三十里,便受到了吴国大司马英淘和大行人蔡义地隆重欢迎。这位屈大夫高高瘦瘦,尖尖地下巴、高高的颧骨,一双浓而长的双眉,两颊削瘦,嘴巴微突,看起来稍有些滑稽。
吴人伐楚,楚国权贵被掳走大半,楚王回到郢都后,费无忌独掌大权,这位屈大夫投其所好,呈上财帛美女,获得了费无忌的欢心,得到了楚国大行人的职务。这次来到吴国出使,他本来心中还有些忐忑,但是一见吴人迎接他地规格如此之高,他那原本严肃的脸上不禁出了些轻松的笑意。
就在两年以前,如今的吴国大王曾亲率大军攻打过楚国;就在几个月之前,刚刚被现在这个吴国大王杀死地先吴国大王杀入郢都,大肆烧杀抢掠过,然而……现在两国是盟国,关系非常脆弱的盟国,两国的关系的确很微妙。以战败国的大行人出使战胜国,两国又奇异地成了盟友,他地心情可想而知。
楚国一直是大国,不止是凌驾于吴国之上,而且凌驾于天下许多诸侯之上,可与齐晋抗衡,藐视宗周天下的大国。可是这个大国,却被小小的吴国攻陷了国都,留下奇耻大辱。所以庆忌复国之后,很长时间内楚国都安坐不动,等着吴国主动把掳走地宝物和权贵们还回来,不是小楚王想摆谱,实在是楚国拉不下脸来遣使向吴国讨要。
然而已经过去很久了,吴国还完全没有还人还财宝地动静,楚国君臣这才开始沉不住气了,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派出使者,希望通过谈判达成他们的目的。重任在肩,屈端着实有些紧张。不过看到吴国接应的规格和礼仪,他的心渐渐安静下来。
仪仗离城十里,英淘与屈端同车而行,正谈笑风生,前方岔路突地冲出一票人马,一个个丢盔卸甲。武器不全,见了这队仪仗理也不理,大呼小叫地抢路便向姑苏城方向冲去。
屈大夫吃惊地道:“这些是什么人?”
片刻的功夫,一员将领匆匆赶来向英淘禀报:“禀报大司马,方才那路溃军是派出去运送粮草的,路遇散兵游匪,吃了埋伏,这才逃回姑苏。”
英淘勃然大怒,嗔目喝道:“这些山贼土匪越嚣张了。总有一天,本将军要向大王请命,亲自剿灭这些不法之徒。哼!赤忠**来的兵也实在太不争气,这已是第几次被人截了军粮了,如今还在楚国贵使面前这样丢脸!”
屈大夫吃惊地道:“司马大人,生了什么事?”
“喔,没什么大事,屈大夫受惊了。”
英淘再转向他时,已变得和颜悦色:“公子光败自楚国返回时,在天目山下吃了我们地埋伏,五营溃攻。许多兵都逃散了。公子光死后,这些人既不愿归附我家大王,又无以维生,便只得打家劫舍,做了山贼。你莫看他们以前作战未必便比我们地军兵骁勇,可是他们如今纯粹为了生存,个个都是亡命之徒,足可以一当十,所以倒是不容小觑了。”
屈大夫听了顿时信以为真。他脸带惊容地道:“方才过去那队军兵,足有五百之数,这……这么多人居然还不是那些兵贼对手,他们……这些贼众地力量的确是不容小觑。”
他扭头看看自己所带地三百名侍卫,心有余悸地道:“幸好,我这一路上不曾遇到他们,否则今日怕是见不到英淘大人了。”
“是啊是啊,这些匪盗东逃西窜,一旦大兵压境。便窜入湖泽山林。一听说哪里有什么贵人财宝,便摸过去抢他一把。动作比黄蟮还滑溜,想要缉拿很是不易,着实令人头痛。大夫此来侥幸不曾碰上他们,真是万幸。”
屈大夫心中暗忖:“看来庆忌虽然做了大王,吴国目前仍是不怎么太平啊,难怪他顾不上我楚国之事。嗯,如此看来,倒不是吴人有意匿下我楚国宝物,我此行成功大有希望。”
这样一想,屈大夫心中顿时轻松起来,他又恐英淘以为他是听说吴国有兵匪作乱幸灾乐祸,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把嘴巴抿起,双眉紧紧蹙着,原本并不难看的容貌配上这副怪异表情,像极了一个猢狲。
屈大夫进了姑苏大城,只见城中景像又是一变。方才他见英淘这路仪仗衣甲鲜明,军容严整,不料城门口地守卒却衣衫破烂,城中街头行人也寥若晨星,一路上偶尔见到些老少,也是一副穷困潦倒模样。
时不时的,还能见到一些人拖了车子载了尸体匆匆行过,后边跟了一群妇人孩子嘤嘤啼苦,也不知出现什么状况,大战早已停止,还有人不断死亡。屈大夫也不好询问,倒是隐隐听到什么瘟疫之事。想起自己楚国大梦泽地区战死士兵数万,曝尸荒野,尸气逼人,附近农家也染了瘟疫死掉不少人,屈大夫不由暗暗叫苦,当着英淘的面又不好马上取了面巾遮掩口鼻,只得尽量少呼吸一些吴国空气,于是屏气凝神,吸上一口气,总要憋到面孔红才用手掩住鼻子偷偷换上一口气,方才抿嘴蹙额活像一只猢狲,此时倒成了一只端坐在车上地蛤蟆,英淘用眼角余光窥见他的举动,心中暗笑不已。
到了王宫前面,屈大夫下车,持节佩剑,由英淘、蔡义和宫中寺人陪同往前宫议政殿,一路走去,便见不少工匠、力士和奴隶,或用驴车或用人力,扛举搬运着许多沙土、巨石、大木等建筑材料向后宫中行去。
此时已经进了王宫,即将面君见驾,拘于礼节,屈端不好问,心中却是暗暗纳罕:“吴国刚刚打了几场大仗,这就要大兴土木,增建王宫么?庆忌若是一个如此贪图享逸之辈,那倒是不足为虑了。”
第244章 三戏吴使
“楚国使臣屈端大夫求见!”
“宣!”
殿上传下消息,屈端在英淘和蔡义的陪同下登上大殿,只见殿上左右已坐了许多官员,一人面前一方几案,见他进来,纷纷拿眼打量,还有人举袖掩口,与他人窃窃私语。
屈端目不斜视,直趋殿中,深揖一礼道:“楚大夫屈端,见过吴王陛下。”
“屈大夫免礼平身,看座。”
“谢大王!”
在庆忌左空着一张几案,屈端谢礼,由寺人导引过去坐下。屈端入席就坐,拱手道:“大王收复吴国,可喜可贺。屈端来时,我王再三嘱咐,要代他向大王表示祝贺,愿吴国日益强大,吴楚友好,百世千年。”
庆忌笑道:“寡人在姑苏城外登基时,楚国便已派来贺使。那时江山未定,姑苏城中犹有夫差乱政,楚国能如此坚定地站在庆忌一边予以支持,寡人铭记于心,吴楚并立于江南,若能世代友好,结成兄弟之邦,亦是寡人所愿。今次贵使来我吴国,不知携有楚王陛下什么使命呢?”
屈端略一犹豫,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屈端此来,负有我王两件使命。阖闾袭我郢都时,曾掳走我楚国许多国宝器物,其中许多传承多年,对我楚国意义重大。我王还都后,一直郁郁不欢,无颜入宗庙、告祖先,大王打败夫差,得以一统吴国,我王闻之甚是欢喜,期盼着大王能归还我楚国被掳器物。但吴国楔。百废待兴,我王思及大王日理万机,分身乏术。于是便遣下臣来姑苏,接收运送我楚国宝物回去。”
“啊!原来屈大夫是为此束来……”庆忌一听,脸色顿显阴霾,两旁众臣也各自交头结耳。嗡嗡之声不绝。*****
屈端见此情形,沉不住气道:“大王何故沉吟,其中可有为难之处?”
庆忌道:“寡人与楚国曾并肩以抗阖闾,彼此乃是盟友,阖闾破楚,掳夺楚国宝物,寡人占领姑苏后,亦想将这些器物早早归还楚国,以酬楚国之恩、以全兄弟之义。不过……唉!”
庆忌长叹一声道:“贵使当面,寡人有些话实在难以出
屈端紧张站起道:“大王……但说无妨。”
“屈大夫。实不相瞒!”在庆忌右,与屈端对坐的一个青年男子忽然拱手道:“夫差苦守姑苏,誓欲与城携亡,为此还先后屠灭过许多世卿公族,并在城中多备引火之物,准备一旦城破,便举火焚城。此事,相信屈大夫亦有耳闻。我王在姑苏城外登基时,贵国贺使与其他诸国贺使前来,对夫差所为都是知道的。屈端心中不安起来。情知这最重要的一件差事怕是要多生波折了。他强笑一声,说道:“这位。想必就是吴相孙武大夫了?”
“正是在下!”
“孙相国大名,屈端仰慕久矣。”屈端说了句客套话,又道:“夫差举动,屈端确是知道的,不过屈端听说大王请了大贤季子出面,说降城中守军开门投降,得以从容收复姑苏。屈端入城,街头所见,亦可证实这个传闻是真……”
庆忌如释重负地道:“贵使既知寡人入城详情,那便容易解说的多了,不然寡人还真是有些难以启齿。”
屈端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起来:“大王……此言何意?”
孙武接口道:“屈大夫远来,我王还担心大夫不知我姑苏情形,未免难以剖白,大夫既清楚我吴国之事,那就好说了。我王打下姑苏,有赖季子高贤出面,说服城中守军弃械投降,方免了姑苏城与那夫差玉石俱焚。=当时孙武是第一个带兵闯进城地,可惜仍是慢了一步,容那夫差逃走王宫。夫差来不及火焚全城,却来得及火焚王宫,他紧闭宫门,令死士把守,自己赶回后宫,把储藏宝器财物地殿宇楼阁尽皆付之一炬,大火冲天,满城皆见,孙武闯进宫城时,只来得及截断火源,免了大火殃及整座宫城,但夫差却与储宝宫室……尽皆化为灰烬了……”
屈端听的目瞪口呆,半晌方惊叫一声:“甚么?我楚国倾国财富,尽皆化为灰烬了?”
庆忌咬牙切齿地道:“何止楚国,便是我吴国多年积蓄,亦皆化为乌有,以致寡人入主吴宫,因国库空虚,财力匮乏,欲振兴天下,却处处捉襟见肘。那夫差在摘星楼中被冲宵烈火化为灰烬了,若不然……虽与季子大贤有约在先,寡人也必把他千刀万剐,方消心头之恨!”
屈端喃喃地道:“那……那堆积如山的财宝器物,竟然……竟然都付之一炬了?”
在他下,英淘咳了一声,沉痛无比地道:“夫差刚猛残暴,勇武过人,好酒淫乐,嬖于妇人。其行其状,与纣王无异,其死,想不到亦与纣王着宝衣、登鹿台举火**地行为相近。只是这一来,我王自觉无法向楚国交代,常为此忧心忡忡,得知贵使前来,亦为此心中忐忑,万幸的是,屈大夫竟对我吴国之事知之甚详,想来也必定知道姑苏王城大火焚天之事,如今吴宫中楼阁倒塌了大片,正在日以继夜进行重修,哦!方才一进宫时,想必屈大夫也见到了那些盖楼的匠人。”
屈端听了有苦难言,他故意卖弄自己打听到的一些消息,本是为了敲打庆忌一下,让他知道楚国对吴国近来动向并非一无所知,不料吴人一口咬定宝物尽皆被夫差焚尽。夫差已死,他能与何人对质?庆忌破城时,王城中曾燃起大火乃是事实,至于到底烧了什么,便是曾攻入王城地吴军也所知有限,更遑论普通姑苏居民了。他既不能否认姑苏王城曾经燃起大火的事实,也没有确凿证据表明楚人的宝物并未随火焚尽。便不能撕破了脸皮向庆忌质询。
庆忌喟然长叹。对不能归还楚人宝物一事极尽惋惜与沉痛,屈端无言以对,忽想起自己的另一件使命。那便是奉楚王之命。接回被阖闾掳回楚国为人质的那上百名权贵。说起这些人,楚王固然迫切希望他们能早些回去,为此他启程前王太后还曾召见过他,但是如今执掌权柄的费无忌却不希望这些权贵们回去。打乱他地政治部署,因此也曾向屈端面授机宜。
屈端本是投靠了费无忌才飞黄腾达,因此自然对他地话奉行不渝,可是楚王和费无忌最关心的那笔庞大财富如今被庆忌一把火给烧没了,他便不得不把主意打到了这些被关押在姑苏城中楚国权贵们身上,楚国这笔糊涂债,欠债者父子都已经死了,如果没有真凭实据,楚国还真不能把庆忌怎么样。说不定那些权贵们知道些什么内幕消息。不管如何总得先见他们一面,如果掌握了证握。才好向庆忌难。
想至此处,屈端沉住了气,说道:“我王满心喜悦,期盼屈端能圆满而归,不想……不想竟是如此局面,唉!我王必定失望地很。此非大王之过,大王也不必过于不安。屈端此来吴国,第二件事,便是想接迎我楚国被掳走地世卿公族,不知如今他们身在何处?屈端想见见他们。并请大王费心安排他们归国之事。”
“此事不难!”庆忌一口答应。说道:“楚国被掳权贵共计一百三十四人,路途上、以及到达姑苏在关押期间病死三人。**如今现有一百三十一名公卿大夫,因城中瘟疫横行,他们数百人居住在一起,十分地危险,寡人现已安排他们在姑苏山下兵营中暂住,那里山清水秀,空气清新,要比在城中找一处大宅居住安全的多。”
屈端吃了一惊,失声道:“如今姑苏城中正行瘟疫么?”
庆忌一拍王座,恨声道:“是啊,围城期间,城中死了不少人,尤其那夫差屠门灭族时,为了震慑人心,不许掩埋亡者尸,却将他们悬于竿头示众,天气炎热,腐臭难闻,如今形成疫气,城中已经死了不少人。”
疫病那可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大事,一旦瘟疫横行,能治好者屈指可数,只能在死亡中挨日子,等那疫气过了时令气候自己消失,那简直是一场无法抵抗地屠戳.屈端一听暗暗叫苦,这趟吴国来的实在不是时候,他恨不得马上便拔腿逃出姑苏城去。
英淘在一旁安慰道:“贵使放心,为贵使安排的馆驿内,目前还没有现有人生病,在姑苏城中,是除了王宫外极安全的一处所在了。”
英淘下,坐的是赤忠,英淘话音未落,赤忠便是一阵咳嗽,咳得面红耳赤声嘶力竭,英淘和他右边的人便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好像怕他的唾沫星子溅到自己面前似地。
赤忠咳完了,喘息着向屈端热情地道:“屈大夫放心,你是吴国贵客,我王不会亏待了大夫。那处院落是我亲自带人去安排了地,必定清净安全。待出了王宫,鄙人引领贵使前去。”
屈端心惊肉跳地问道:“不知这位大夫高姓大名?”
“鄙人乃吴国司寇赤忠,咳咳咳……,见笑了,近日……近日偶感风寒,无甚大碍。”
屈端一听好像被厉鬼勾住了魂魄,哪肯随他前去,忙不迭对庆忌道:“大王,我王牵挂现仍羁留于吴国地世卿公族诸人,屈端忝为王臣,理应为君分忧。既然我楚国公卿现住于姑苏山下,屈端理应前往探视看顾,与他们同甘共苦,城中馆驿屈端便不去住了,就在姑苏山下为屈端安排个所在便是了。”
赤忠一听忙道:“咳咳咳……,既如此,那赤忠便陪屈大夫去姑苏山下便是了。”
蔡义笑道:“赤忠将军染了风寒,还是回府好生歇息吧。屈大夫是下官与相国大人迎来,便由我们再送往姑苏山下方是道理。”
屈端一听,不禁感激地向他一瞥。
姑苏山下军营中,羁留于吴国地楚国权贵们暂时便住在这里。他们如今地身份已不是楚囚,而是楚国贵客,所以并不限制自由。但是他们移居城外不久。便听说姑苏城中起了瘟疫。以致这里也变得紧张起来,虽然衣食无忧,但是行动便也受了许多约束。
吴王庆忌对他们倒是十分照顾。为防不测,早早派了宫中医士来这里看顾他们,每日熬煮防疫药物让他们服下。那草药汤子也不知用了哪些药草,不吃时还好些。一旦服下,胃里使如翻江倒海一般,这些锦衣玉食的老大人们捏着鼻子灌下去,过不多久便上吐下泻,他们一个个原本红光满面大腹便便,现如今一个个脸色苍白削瘦了许多。
可这药汤子喝下去,他们心里便踏实了许多,若不然不断听说城中今天死了几人,明天谁家全都倒了。总是心惊肉跳睡不塌实,尤其是前两天营中居然有个士兵也染了瘟疫死掉。他们各自住在自己的茅屋中,彼此间便连串门聊天都少了许多。
这山上蚊虫极多,也不知是这些楚国权贵到了吴国水土不服,还是吴国的蚊子就是比楚国的厉害,只要被叮上一口,叮处便会肿起小儿拳头大地一个包,又肿又痒,搔破了便流血水,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好。
他们向吴人索要品质上乘地熏香,却听说夫差临死一把火把吴宫储放贵重物资的宫群俱被一把火烧了。便是吴王庆忌现如今用的都是艾篙熏蚊。只好入乡随俗,每日在房中燃烧艾草趋蚊。初时倒也熏地难受,久而不觉其味,便也处之泰然了。
屈端在相国孙武和行人蔡义地陪同下到了吴王庆忌口中所说地山清水秀、空气清新的姑苏山上,只见山上有一幢幢小小木屋,烟雾缭绕,木屋掩映其中,仿佛那是一座座巨大地香炉。一股艾草燃烧时的刺鼻味道夹着煎熬草药时的各种味道,熏得人透不过气来,四周许多巡弋士兵都用湿巾掩住了口鼻。此情此景,仿佛这山上瘟疫横行,早已成了比姑苏城中还严重百倍的重灾区。
屈端见了不禁脸上微微变色,脚下踌躇不前,蔡义知其心意,忙道:“屈大夫放心,我王十分重视这些楚国贵人,对他们照顾十分周到,贵国权贵们还不曾有一人患病,这煎熬的药物,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话音刚落,一个面蒙湿巾,只出两只眼睛的士卒捧着只热气腾腾的大碗走过来:“请贵使先服了这防疫药物。”
屈端接过碗来,看看孙武和蔡义,迟疑道:“你们两位……”
两人向他亲切地笑了笑,异口同声地答道:“屈大夫尽管饮用,我们今日已经服过了。”
姑苏王宫中,屈端一走,庆忌便哈哈大笑,今日戏弄屈端的恶作剧十分有趣,让近来一直疲于国事的他也不禁十分开心。
烛庸忧心忡忡地道:“大王今日此举,可嫌有些草率了,昔日齐顷公戏弄四国使节,以致招来弥天大祸,前车之鉴,我们怎能重蹈覆辙。”
他说地是一百多年前齐顷公戏弄诸国来使的事情。当时晋国失去霸主地位,而取而代之地楚庄王也刚刚死去,中原霸主暂时空缺,曾经身为中原第一霸主的齐桓公之孙齐顷公,以泱泱大国之君,便有些轻视天下诸侯。
当时晋、鲁、卫、曹四国使者拜访齐国,巧的是这四国的来访重臣都有点毛病,晋国执政中军统帅克瞎了一只眼;鲁国上卿季孙行父是一个秃头;卫国上卿孙良夫是个瘸子;曹国公子姬有点驼背。于是齐顷公童心大,派去接迎他们上殿面君的行人也分别是一个独眼龙、一个秃顶,一个瘸子和一个驼背。
若只是一人巧合那也罢了,四国使者的引领行人都和他们有相同的缺陷,这分明就是故意戏耍他们,把四国使节气得怒冲冠,因此对齐国耿耿于怀。两年后,齐晋因故开战,晋国执政克亲率八百辆战车,与同样曾受侮辱的鲁、卫、曹“四国联军”挟怒而来,大败齐国,齐顷公自己都差点成了俘虏。
庆忌也知道这段历史,便对烛庸笑道:“司空不必担心,寡人今日情形与齐顷公时大有不同,齐顷公图一时之快,为戏弄而戏弄,得不偿失。寡人却非如此,为了吴国前程,些许手段,该使用时还是要用的。”
烛庸还待进言,掩余生怕他惹得庆忌不快,忙道:“屈端已经去了姑苏山,赤忠大夫几声咳嗽,必定吓得他不敢再回王城。为了应付这位楚使,咱们也耽搁了不少事情,若无他事,大王应该退朝,让群臣各自行事去了。”
庆忌微微颔,御前寺人得他示意,站到阶前正要高声宣布退朝,一名侍卫忽地匆匆上殿,趋前拜道:“启禀大王,上将军荆林护送越国太子的车队已到蛇门。”
庆忌刚刚转身要走进王座后地屏风里去,一听这话顿时止步,双目微微一眯,沉声问道:“你说……勾践到了?”
第245章 各怀心机
勾践,闻名久矣,却一直没有被忙于复国的庆忌列为对手。他和这位历史名人只仓促见了一面,甚至与他连话都来不及对答一句,便中了他的一剑,险些为此丧命,而这个人,马上就要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庆忌清楚地知道,勾践和越国的实力,从不曾越过吴国,哪怕在原来的历史中,吴国亡在他的手上。他用了二十年时间休养生息,用了二十年时间支持和蛊惑夫差四处开战,消耗他的国力,最后仍是靠调虎离山之计和偷袭姑苏才一举决定胜负。
如果当初夫差没有把数万精锐都拉到黄池去争夺天下霸主;如果勾践不是靠偷袭占领姑苏;如果夫差在释放勾践回国的时候,能像其他羁绊控制附庸国的君主一样,始终把越国的军事和外交控制在自己手上,那么勾践就算再能忍、就算有范蠡和文种这样的贤臣帮他策划,越国也照样奈何不了吴国分毫。越国的地理位置从先天上限制了它的国力增长,就算把军神孙武弄到他的门下,只要夫差不出昏招,他也逆不了天。
一切,都只是如果,如今他的对手不再是夫差,而是自己。勾践就算从出生那天起就一直卧薪尝胆,还能有什么作为呢?庆忌的唇角不禁牵起一丝淡淡的冷笑……
勾践上殿时,见到的庆忌就是这幅模样。身材伟岸,一身王袍,冕冠珠帘下垂直至上唇,唇上微髭,淡现冷笑,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度。勾践立于他的面前,一袭深衣,头戴玉冠,大袖飘飘,亦有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威仪。神色却隐隐透着一些阴鸷。
“东海罪臣勾践,奉万死之躯,拜于大王墀下。”
勾践说罢举步上前,向庆忌施以最隆重的跪拜之礼。那时君臣,除非重大典仪的时候,否则见了君上只须一揖。并不必行跪拜礼。越国名义上是吴国属国,勾践做为外臣太子,更应受到上国宽待,更不必行此大礼,是以勾践此礼一拜,殿上左右冷眼旁观的众臣便微微骚动,对他的敌意减轻了许多。
庆忌眸中出一丝笑意,相较于勾践对夫差所做过的种种行为,今日勾践地行为还只是小儿科而已。当然。那时的勾践有亡国之痛,夫差有丧父之仇,彼此的对立也更为深刻。由不得勾践不做得更过份一些,才能取信于夫差。
庆忌的眼神隐在珠帘后,子着勾践的一举一动。对勾践这个人,他并不敢掉以轻心。凭心而论,范蠡、文种治国方面的确是极了得地人才,但是在政治、权谋方面,他们做不了勾践的老师,做个学生都嫌跟不上。勾践入吴为质三年,范蠡随之侍候。做为臣子,他可以劝大王隐忍,但是让大王献出王后供夫差享乐、为夫差澈已悦其心这种建议不可能出自他口,必是勾践自己的主意。勾践在吴三年,文种代其掌理越国,在其归国后近二十年时间,又是范蠡、文种打理越国一切,但是一旦伐吴成功,勾践想杀他们只需令人送上宝剑一柄令其自裁。完全不担心会有忠于他们的力量造反或者有哪个朝臣反对,可见他自始至终是把军权、政权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的。这样的人,绝非一介庸才。
“勾践!”庆忌说话了,大殿上静得掉下一根针都听的清清楚楚,庆忌清朗的嗓音传遍每一个角落。
勾践肩头一耸。头又俯低了几分:“罪臣在。”
“罪从何来?”
“臣之罪。三也。”
“说来听听。”
“臣为下国太子。侍奉于吴王阶下。却不知时势。受吴国逆臣伯蒙蔽。妄打勤王旗号。抵兵边境。与王师为敌。此罪一也;”勾践侃侃而谈。两旁群臣听着。不断去看庆忌脸色。珠帘遮着他地面孔。那冠上垂下地珠帘纹风不动。也看不清庆忌脸上神色地变化。
“乌程一战。勾践与夫概联手。率领一班武士围攻大王。趁大王力竭之机。侥幸伤及大王。此以下犯上。此罪二也。”
庆忌听他说辞,说成以众欺寡,仗着人多才侥幸伤了自己,为自己保留颜面,不禁哈哈一笑:“彼时夫差方是吴国正主,你要相帮,原也是正理。寡人伤也就伤了,不必矫言掩饰。”
“是是,罪臣多谢大王俯赐宽囿。及至大王入主吴宫,罪臣一不及时朝见,二不入吴请罪,自不量力,心怀侥幸,直到大王大军压境,命在须臾,这才诚惶诚恐,谒见大王,此罪三也。”
庆忌脸色一冷,沉声喝道:“勾践,你既知有罪,还敢来朝晋见,不怕寡人杀了你吗?”
勾践面不改色,俯叹息道:“勾践自知死罪,今奉万死之躯拜于墀下,甘领大王罪责。勾践死不足惜,唯祈我王,宽囿越人,则臣九死,亦含笑于泉下。”
勾践说罢从容扬头,拔去玉簪、解去玉冠,然后褪下大袍深衣,内穿麻布,左衽披,形似罪囚,重新俯拜于丹墀之下。
一时间,大殿上鸦雀无声,唯有一片沉重的呼吸。庆忌端坐不动,双眼微微一垂,盯着伏地不起地勾践。
孙武乃文臣之,站于右班上,他眼珠转了转,向对面的英淘使个眼色,英淘早已跃跃欲试,一得其示意,立即出班奏道:“臣启大王,勾践擅助夫差夫概,与大王为敌在先,伤我大王以致险丧性命于后,今虽来降请罪,罪不容赦,理应处斩,以敬效尤。”
庆忌双眸带笑瞟了他一眼,开心地想:“这个家伙,要学伍子胥么?幸好寡人不是夫差,说起夫差……,对了,施夷光……这小丫头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历史已经生变化,勾践不会把她送到吴国来吧?那小丫头,倒是个美人胚子,只是年纪太小了些。就算用来做美人计,也得再过个五六年光景,却不知此刻这小丫头藏身何处……,寡人费尽心机,也遍寻不着,也不知她一家人如今怎样了……””
庆忌一时失神。心思飘忽不知到了哪里,殿上众臣都在盯着庆忌脸色,如今英淘做为他的心腹重臣,出面请诛勾践,庆忌却默然不语,不置一词,殿上许多大臣顿时自以为揣磨到了庆忌的心思,料他不想诛杀勾践,再与越国启了战端。于是大夫扶工立即抢前一步,拱手说道:“大王,自古有言。诛降杀服,祸及三世。今勾践以越太子之尊袒衣左衽,披请罪,虽然有罪,罪不致死,大王宏恩,何不赦其死罪,则越人必感大王恩德,倾心归附。亦显我王威德。”
庆忌微微伸出一手,往空中一举,扶工立即住声,庆忌摆了摆手,英淘和扶工便各自退回班内,庆忌徐徐放下手掌,轻轻放在王座扶手上,轻轻叩击起来。
“越国,我是早晚要打的。欲谋天下,必先稳定后方,越国乃我腹心一条毒蛇,那是一定要除去的。可是,现在是否是对越用兵的时机呢?勾践这个人,现在能不能杀?如果要干掉他,倒也不必为难。即便明着杀不成,只要把他羁留于吴国,让他找个机会病死还是办得到的。只是……即便如此。也不过是在诛降上蒙了块遮羞布而已。越王允常还是要不匣切造反的。
今秋明春地粮食问题还没有解决,国内正需休养生息。楚国是友是仇一时还不知变化,东夷之事也要趁着齐人南侵的压力早些解决,此时如果与越开战,那会如何?以吴国之力,打是不成问题地,问题是如何收拾残局。
以我目前力量,只能败越国却无力收越国,允常一旦率军逃进山泽之中跟我打起游击,我可就成了深陷越南战场泥潭的美军,问题是我如今国内不稳,天下仍乱,可没有人家那么雄厚的财力,一旦深陷越国战场,我打得起,却消耗不起啊。
再者说,如今这个世界,道义还是颇有市场的,很多时候它确实能产生强大的力量。百余年前,晋惠公兵力比秦国多了一倍,结果却在秦国手上败得落花流水,就是因为他一再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以致他的三军羞于同秦国交手。我如今想壮大吴国,除了不断增强自身实力,还需要在诸国中树立吴国地形象。
勾践大张旗鼓地入吴,玩了这么一出把戏,不管他当时有多少错,如今在道义上他都站住了脚,我如果贸然把他杀了诸侯会如何看我?何况这厮阴险万分,当初藉由伯之口打起领了阖闾遗命地旗号,那样说来他不但不是反叛,反而是吴国的忠臣,普天霞认为越国弱小,不堪吴国一击,勾践又玩了这么一出苦肉计,真的杀了他?唾沫星子都淹得死的人,真他娘的,简直是狗咬刺猥,无从下口啊。
庆忌沉吟半晌,缓缓说道:“勾践。”
“罪臣在!”
“你既来请罪,为何不将吴国逆臣伯绑来见寡人?”
“大王,伯已经来了。”
“哦,他在何处?”
“回禀大王,伯已死,罪臣携来了他的级,为恐腐烂,已用石灰淹制,盛于匣中存放,级如今便在殿外,大王可使人验明正身。”
殿中顿时一片轰然,庆忌双眼微微一眯,提高声音问道:“你杀了他?”
勾践重重一叩,高声回道:“罪臣不敢,伯酒后失言,说出真相,罪臣欲绑伯来向大王请罪。不料,伯自知罪孽深重,恐受寸磔之刑,竟趁人不备自尽而死,臣万般无奈,只好携其级来向大王请罪。”
庆忌一呆,慢慢地笑了起来:“自尽?死的好!死的好呀!哈哈哈哈……”
庆忌长身而起,一步步走下丹陛。勾践正伏在阶下,只得一步步膝行跪退,庆忌站定,他又急忙伏下身子,额头触及庆忌靴尖。庆忌低着头,凝视着他细长地脖颈,隐隐有种厌恶地感觉。
夫差虽然残暴,但是在庆忌心中却不失为一个大丈夫。而这个勾践,一见到他。庆忌就有种见到了蛇地感觉,那种软趴趴、粘乎乎、花花绿绿恶心人地生物。何谓大丈夫?哪怕再如何不择手段、再如何没有做人地原则,只要实现了自己的报负,就是大丈夫吗?
不错,大丈夫活在世上是要成就一番事业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事业高于一切。甚至高于亲情、尊严和生而为人地人格。就得牺牲这一切,让自己变成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野兽。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许是某些人成功的人生哲学。可是,所有的斩获都是有代价地,这是生活地逻辑。一个无情无义的人,除了他的所谓成就,他还有什么呢?
庆忌笑了,笑的有点残忍。可惜俯拜在他脚下的勾践却没有看到他眼中的寒光:“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么?世事无绝对!就是你不惜抛弃自尊和人格所要谋取地这点成就,我也要从你手里把它夺走。庆忌不是夫差,我断不会让小人得志,你终将一事无成!”
庆忌盯着勾践,勾践如芒在背,过了许久,庆忌才晒然一笑:“勾践,你起来吧,若你一人,死不足惜。寡人怜及吴越万千民众,赦你死罪。”
勾践暗暗舒了口气,连忙谢恩道:“罪臣诚蒙大王厚恩,得保须臾之命,不胜仰感俯愧。罪臣勾践叩头顿。”说罢又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这才整齐起身。
庆忌笑容一收,沉声道:“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你趁寡人国中内乱,悍然兴兵。屠我百姓,杀我士卒,此罪岂可轻饶?如今畏惧军威,方来乞降,寡人若就这么释你归国,岂非仁义恩德于彼国,却薄待了我吴国将士子民?”
勾践不敢抬头,连忙把腰弯了弯,低声道:“罪臣乞大王吩咐。”
庆忌微微点头。忽一转身。举步向丹陛上行去,到了王座前转身坐定。面前珠帘哗啦啦一扬又止,微微摇曳。
“吴国先与楚国因争桑而起战端,连年征战,不得休闲。既尔公子光弑王篡位,再启国内之乱,战事连绵,迄今方休,百姓流离失所,田地荒芜,民不聊生。而你越国趁火打劫,其罪非轻,如今唯有将功赎罪,方可免致刀兵加颈之苦。”
勾践俯道:“不知大王有何吩咐,罪臣但能作主,莫不应允。”
庆忌目光一闪,说道:“如今吴人因连年战乱,耕作无人,年谷不登,今秋明春,已有粮荒迹象,万民饥馁。越国为我属国,又兼有罪之身,于情于理,应予援助。寡人要你借粮万石,来日吴国粮食充足时再予归还,如何?”
勾践大吃一惊,惶然道:“大王有命,罪臣本不敢不应,奈何……奈何万石米粮,穷我越国所有,也无从筹措,罪臣不敢不求赦免,胡乱应承大王,犯了欺君之罪。越人贫瘠,民间多有衣食无着者,万石粮食,实非……实非越国承担得起地,还祈大王开恩。”
庆忌哈哈笑道:“想以虚言诳取寡人恻隐之心吗?越国贫瘠?越国纵是天下富,民间照样有衣食无着流离失所者。民虽穷困,越国这些年来独僻于东南,有我吴国为屏障庇护,很少战乱纷争,些许米粮积蓄,难道越国府库之中还拿不出来吗?”
勾践再拜,苦苦哀求,再三诉说苦楚,庆忌已不便出面,孙武早跳出来与他唇枪舌剑,庆忌坐在上面看着二人滔滔不绝,大讲自己国民如何穷困,如何潦倒,一副“谁敢比我惨”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经过一番争论,最后勾践招架不住,孙武让了一步,最后以越国借粮六千石达成了协议,庆忌又说王宫失火,城墙损坏,要越国出铁匠木匠石匠等等匠人,又要木材矿石、劳夫民役,勾践巴不得他大兴土木,对此一一答应。廷上书记早已笔走龙蛇,将协议记了下来,勾践可一点头,书记便写好契约,递到他的面前,令其签字画押,勾践无奈。只得硬着头皮签了。
待这些条件谈妥,庆忌神色缓和了许多,对勾践言道:“以上种种,你肯应承,足见悔过之心真诚。不过你刺王杀驾以下犯上之罪,总要略施薄惩。何况。越人是否受伯蒙蔽∏否已无祸心,寡人朝臣中未尝没有疑惑,寡人想要你留质于吴,以彰其诚,如何?”
勾践听了心中一凉:“这个庆忌,不是素来光明磊落,坦荡胸怀地吴国第一勇士么,如今怎也变的如此阴险贪婪。他先诳我立下契约,此时若再反悔。他便有了伐越的借口。等到一切停当,还不罢休,要把我留在吴国为质。这一留,何时回去可就由不得我了,到那时,我就成了他庆忌砧板上的肉,要扁要圆,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春秋战国时期,诸侯之间地邦交活动格外频繁。而建立各类邦交活动,“信”是其中地最重要因素,为保障邦交的正常进行。“出质”作为“结信”地一种主要形式开始广泛出现。尤其是实力不相当地两国缔结某些盟约时,弱国出质于强国以取信对方更是司空见惯,庆忌这个条件天经对义,勾践实在无从推却,否则吴国要因此质疑越国的诚意甚或出兵讨伐,都是出师有名了。
勾践低着头犹豫不决,庆忌见捉住了他的软肋,咄咄逼人地冷笑道:“留质于吴,方显越国诚意。你如今却一味迟疑。莫非心有叵测?”
“罪臣不敢!”勾践忽地仆倒地在,片刻功夫已是泪流满面,哽咽说道:“出质于吴国,亲身侍奉于大王阶下,时常聆听大王教诲,勾践实是求之不得。”
他说了几句肉麻的马屁话,转而又道:“但……臣父体弱多病,时常卧床不起,勾践身为人子。若不能身旁照料。煎汤尝药,未免有失人子之道。忠孝不能两全。勾践左右为难,是以在陛下面前忘情失礼,还祈恕罪。”
百善孝为先,父子天伦之道在当时可是比君臣之道还要重要,否则孔丘也不会倡议君臣之道应如父子之道了。勾践搬出允常来,说父亲沉疴难愈卧病在床,庆忌如果强要扣押他不许回国,那可有些不近情理。
庆忌冷笑道:“如此说来,越国难以入质于吴了?”
勾践啼泣道:“非是不能,只是身为人子,父亲生病,勾践理应在父亲面前竭尽孝道,还祈大王恩准,留质于他人。”
庆忌失笑道:“岂有此理,越王允常只你一子,还有何人可为人质?莫非随便打个宗室子弟来敷衍寡人,那岂非成了儿戏?”
殿上众臣中响起一片讥笑之声。
勾践把脸上泪水一抹,大声说道:“罪臣岂敢戏弄大王,既要出质于吴,出质之人自然也要合乎身份。”
庆忌笑道:“好,你父既缠绵病榻,寡人要强留你于吴国,未免不近情理。你若另有合适人选,寡人自无不可。不过……若是贵国公主,虽然也是贵国寡君之子,寡人可是敬谢不敏。”
庆忌这话大有讥笑越国交好各国君侯权臣时常常呈献越国美女的作法,勾践脸上一红,说道:“越国出质于吴国,乃邦交大事,自然不敢以女流之辈虚应其事。”
庆忌颔道:“好,那么……越国以何人为质?”
勾践说道:“出质之人就在殿外,请大王允其上殿见驾。”
庆忌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准!”片刻功夫,两名武士自殿外带上一个人来,群臣都好奇地向那人看去,只见这人一身翠衣,年近三旬,眉目倒还姣好,体态略显丰腴,分别便是一个女子。这女子怀中尚抱着一个孩童,肚腹要害处缠着绫罗裹肚,白白胖胖地胳膊大腿在外面,藕节儿似的,看着十分可爱。
勾践刚刚说过不会拿女流之辈充数,那么这上殿的妇人自然不会是人质,难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那孩童身上,便是庆忌看着那孩子,也不禁两眼直。那小儿被妇人抱在怀里,嘴里吮着一根手根,一双乌溜溜地眼珠左转右转,好奇地看着殿上这些文臣武将,想是平常也见惯了人多,竟毫不怕生。
“这……这……他是何人?”庆忌指着那孩子,不觉有些口吃起来。
勾践慨然道:“此乃下臣之子与,越国王太孙,可代其父出质于吴。勾践对吴国上君一片赤诚之心,尚祈大王恩准。”
庆忌看着勾践半晌不语,心头寒意升起:这个人,真的是能忍人所不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任何人都可以成为他利用的工具。若是自己,只怕形势再如何险恶,也不舍得把如此年幼可爱的儿子送到他人手中以取信于人。不过,自古以来帝王之家国,又有几人重情重义?做地像勾践这么绝的,又何止他一个?
“近前来,把那孩子,给寡人看看。”
那妇人应该是孩子的奶妈,她在越国也是见多了公卿大人地,不过这里毕竟是吴国,神色还是有些害怕。寺人上前,自她手中索要小童,她急忙乖乖放手。寺人抱了那孩子步上丹陛,呈于庆忌面前。
庆忌将他抱起来仔细打量,他叫与?者,鼠也,勾践蛇颈如蛇,这父子俩凑在一起,那不是蛇鼠一窝了?不过这只小老鼠可比勾践看着可爱多了,小孩子白白胖胖,眉眼俊秀,眸如点漆,煞是可爱。一般来说,男孩长相随其母,女孩长相随其父地居多,这个孩子应该长得像他地母亲,若是长成勾践那副德性,那可真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讨人嫌了。
小孩子不怕生,他在越王宫也是被许多人抱惯了地,离了奶妈的怀抱并不啼哭,一俟到了庆忌怀中,那双乌溜溜的眼珠立即对庆忌冕冠上珠帘生了兴趣,他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去抓那冠上玉珠,不时还要出一阵咯咯的笑声。而庆忌一身隆重地冠服,怀里抱着一个小娃娃,满脸笑容,毫不在意他的举动。在这群臣毕集的大殿上,突然上演这么一幕温情画面,看着实在令人噱。
“先诡称其父病重,再以王太孙出质,忠孝两道,无可挑剔,让人再也找不出理由把他强留于吴国。这小娃娃再过几年,也只是一个幼童,那时越国若是找到机会再与我吴国开战,难道我就能甘冒天下骂名将这娃娃处死?好手段、好心机呀……”
庆忌对勾践的厌恶和杀机更是难以按捺,一个让勾践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主意忽地浮上他的心头,庆忌怀抱与大笑起来:“好,你既以越国王太孙出质,寡人便应承了你。寡人十分喜欢这个孩子,欲收其为义子,你可愿意么?”
第246章 小萝莉的入城式
勾践听了庆忌的提议不由心头一喜,虽说迫于无奈,他只能狠下心把幼子出质吴国,但那孩子毕竟是自己骨肉,庆忌肯收与为义子,这孩子以后在吴国便多了几分安全保障,一念至此,勾践立即应道:“下臣之子,能得大王青睐,臣不胜之喜。”
“哈哈哈……,好!”庆忌举起那婴儿,微微往上一抛,又将他稳稳接过,逗得与咧开小嘴咯咯地笑起,见庆忌抱住他不再抛掷,与还不甘心地蹬着两条小胖腿,小腰板儿一挺一挺的,竟然有些乐此不疲。
“越国虽冒犯寡人在先,但念其能及时请罪,交出叛逆,又借贷米粮、敬献木材矿石、提供役夫匠人,将王孙出质于我吴国,足见其请罪之诚,寡人就此赦免勾践之罪,暂入驿馆住下,待米粮木材等运至吴国,履行了契约,便释勾践归国。退朝!”
勾践急忙道:“大王,这孩子的奶娘……”
庆忌略一沉吟,知道这孩子毕竟年幼,奶娘若不留在孩子身边,勾践难免会怀疑他来个偷龙转凤鱼目混珠,便笑道:“孩子的奶娘是用惯了的人,自然一并留下,哈哈……,你尽管放心,此子乃越国未来之主,寡人会使人悉心照料,吴越两国,从此兄弟之邦,永世友好!”
勾践心头一块大石始放下来,两人站于阶上阶下,各怀心机地笑了起来……
目送勾践离去,庆忌笑容一收,把那婴儿交给一个寺人,吩咐道:“备车,寡人要去任府一行。带上奶妈和越王孙。”
任家府邸,庆忌的马车悄然赶来。
任若惜好洁,每日沐浴三次。此时正是午后。她穿着松软舒适的衣袍,刚刚自浴室回到自己房间。侍女站在身后正为她梳理着如云的长,忽然,障子门上轻轻叩击几声,一个声音小声说道:“小姐,大王到了。”
“甚么?”任若惜吃了一惊。攸然站起道:“大王怎么来了,快快为我更换衣装。”
看看镜内披散秀的模样,她顿顿足,又坐了下来,急急地道:“来来,帮我把头诽起来。”
身边几个奴婢手忙脚乱,刚刚给她盘起头,廊下木板上已传来咚咚的脚步声。门扉一开。任若惜身边几个侍女忙不迭齐齐拜倒:“奴婢参见大
“免礼平身,尔等退下。”
几个侍女立即依言退下,任若惜这才红着脸转过身来。裣衽施礼道:“妾身见过大
“免了,免了,”庆忌微笑着打量着她,任若惜脸形极美,眉眼如画,初浴之后的肌肤白里透红,幼滑光洁,既有少女的紧绷和弹性,又带着种少妇般的雍容妩媚。
庆忌赞叹道:“好美,想来美人出浴时更是风光无限。可惜寡人来地晚了。竟然没有这份眼福。”
“大王又不是没有见过。”任若惜娇俏地白了他一眼:“若惜此番回都城,并没有把行踪告知大王。大王怎么会赶了来,害得人家都来不及梳妆打扮,在大王面前失了礼仪。”
庆忌笑道:“你是寡人地准王妃,你的行踪就是你不说,自然也会有人告诉我。唉,其实你前日一到我就知道了,可是直至此刻才能抽身见你,你我素来聚少离多,想不到吴国已经平定,寡人还是如此繁忙。”
庆忌说着张开手臂将任若惜揽在怀中,两人双双在榻边坐了。宗伯和行人已经到任府下聘,正式确立了任若惜地王妃身份,只待鲁国季氏和叔氏送女成亲,便要与摇光和小蛮一起入宫。夫妻名份既定,私下里见面,也就多了几分随意和从容,任若涎不似先前那样拘谨了。
“大王,楚国来使已经安置好了么?”
“那是自然,不止楚国来使,越国勾践也刚刚到了姑苏。”
“勾践?他来做什么?”
庆忌将经过说了一遍,问道:“若惜,你怎么看?”
任若惜靠在他胸前,认真地思考道:“越国对吴国,从来都不曾有过什么好心,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越国被吴国压制于东南一隅,他们北进中原,联系天下诸侯的咽喉要道俱被吴国扼制,犹如一头鹰被剪去了翅膀,若是越王是个安于守成没有进取之心的国君那也罢了,否则,不管谁做越王,第一件事就是打败吴国,吴国不倒,越国永无出头之日。什么兄弟之邦,永世友好,完全靠不住了,大王何不趁机取了勾践性命呢?”
“呵呵,妇人之见!”
庆忌揽着她柔软的细腰,在她嫩红的嘴唇上轻轻点了点:“吴国之患在于越国,而不在于勾践。杀勾践、灭越国,这是一而二、二而一地事情,如果寡人现在不能收服越国,那么杀一个勾践又有什么作用。今日杀了一个勾践,焉知明天越国不会再出现一个勾践?时机不到反而会授人把柄。那勾践这么能忍,难道寡人就沉不住气吗?”
任若惜吁了口气:“大王没有被勾践的伎俩迷惑便好,可是那也不必认他的儿子做义子啊。有了这层父子名份,大王将来若对越用兵,难免束手缚脚,施展不开。”
“谁说的?”庆忌狡黠地一笑:“我倒觉得有了这层名份,更利于我今后行事。”
任若惜坐直了身子,问道:“那越国王太孙,如今养在宫中么?”
庆忌微笑道:“没有,我给你带来了,回头你妥善安排一下,让他就住进任家堡吧。”
任若惜大吃一惊:“任家堡?这孩子是出质于吴国的越国王太孙,身份非同一般,让他住在任家堡,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凭任家堡的力量,要看护一个孩童还不是易如反掌?”庆忌笑容微敛:“那小家伙生得很可爱。我不想把他留在宫中。人总是有感情的,如果和这孩子相处久了。我怕会影响自己将来地决断。”
“大王……”,任若惜担心地看着他,期期地道:“大王准备……准备将来如何对他?”
庆忌笑了,女人的母性总是易于泛滥,方才她还恨不得庆忌一剑杀了勾践。可是一说到小孩子,哪怕是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孩童,她也要生起怜悯之心。
“你放心吧,婴儿无辜,我不会伤害他地,但是他地特殊身份,已注定了彼此地立场,注定了有些事情他必须得去承担和面对。以后。也许我会从他那儿夺走一些东西,但是我会送给他另外一些东西,我相信那对他、对他的子孙来说。都不是祸,而是福。”
任若惜听地不甚明了,不过她也知道事关未来吴越两国的重大关系,庆忌现在不会和她说的太过明白,便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一国之君,有时难免要施些雷霆手段,可是……一想到你要对一个无辜的小孩子下手,我还是很不舒服。”
“当然不会,人。有所为。有所不为,不是为达目的就可以不择手段地。那样地人,与禽兽何异?”庆忌拍拍她地背,轻笑道:“等你给我生了儿子你就知道了,我可是非常喜欢小孩的。”
任若惜顿时羞红了脸,轻啐道:“说着说着便没了正经,谁要给你生儿子?”
庆忌正色道:“男女欢爱,传宗接代,这是何等大事,还有比这更正经地吗?”
他双臂忽然圈紧,在任若惜耳边低声道:“你我名份已定,不如今日便陪寡人做些最正经的事如何?”
“我才不要……”,任若惜娇笑着起身欲逃,被庆忌一拉,又跌回到他的身上。
庆忌一边替她拔去头上玉簪,一边温柔地道:“害什么羞,你已是我的人了,难道能逃出我地手掌心?”
那玉簪一拔,一头乌黑亮丽的秀立刻瀑布般倾泻下来,长过臀,半睁的秀眼中满是盈盈水波,一股难言地娇媚感觉震撼着庆忌的心灵。此刻的任若惜看起来女人味十足,一下子勾起了庆忌的心头欲火。
“把你交给我吧”,庆忌用低低的声音说:“摇光和小蛮还小,寡人不想让她们过早地生育,若惜,你为来寡人……生第一个小王子,好不好?”
任若惜的脑袋“轰”地一下,就像猛地被人灌下了一大杯醇浓的美酒,眸子了,身子了,心也了,在庆忌比酒还浓的甜言蜜语中,她毫无抵抗地被解开腰带,褪下了丝袍。
**的**美得如梦似幻,轻软柔顺的乌黑秀与那沃雪一般白嫩柔滑地肌肤相映成趣,秀美地容颜楚楚可怜,瘦削的香肩与挺拔地胸部构成立体的曼妙曲线。
庆忌一时看得痴了,那呼吸却渐渐急促起来。他一把抱起这暖玉生香的美人儿,将她轻压在床上,爱抚着她的身子。若惜被他的舌尖堵住了嘴,唇齿间只能出咿唔的低吟。
一番轻怜蜜爱,任若惜娇喘吁吁,双眸中水汪汪的,尽显意乱情迷的娇态。已经动情的她,此时已经无暇思考了。她终于撤掉了最后一丝矜持,忘情地抱紧他,低声呢喃道:“大王,爱我……”
“好!”庆忌啜着她晶莹的耳珠,双手缓缓下移,托起她浑圆丰盈的翘臀,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现在,让我们一起做点正经事吧……”
吴楚两国的使者于同一天来到姑苏,但楚国的屈端只在姑苏山上待了三天,便担惊受怕地回国了。他花费了大笔的金银才谋得这个官职,可不想病死在吴国,便宜那费无忌把他的官职再卖出个好价钱来。
勾践则是想走也走不了,每日望眼欲穿地盼着越国那边早些送米粮、矿材,兑现了诺言以便接他回国。他知道,吴人中恨他入骨的不在少数,许多人都盼着庆忌砍了他的脑袋,天知道如果继续留在吴国,庆忌会不会哪一天突然反悔改变了主意。
勾践还没盼来越国的消息。楚国的使者倒是又来了。勾践来吴前为防万一。已派使者专程拜见费无忌,以备关键时刻用来向吴国施压的。如今庆忌无意为难勾践,费无忌便不需再费力气,等若平白得了一批珠宝美人,但他最在意的仍是楚国被掳走地财富,因此这回所派地使臣比屈端强项了许多。得知勾践无恙,那使臣便执行第二使命,声色俱厉指斥吴国贪匿了楚国财富,要求他们交出宝物。吴国则一口咬定所掳财物尽被夫差一把火烧个精光,楚使不能闯进吴王内宫查看究竟,双方只能使些口舌功夫,唇枪舌剑斗了个不亦乐乎,那位楚使最后也没顾上去看看正在姑苏山上看风景的楚国权贵们。便怒气冲冲地回了国。听说吴楚交恶,勾践暗自窃喜,但他如今身在姑苏。这交好楚国、共抗吴国地大计一时却不得实施。勾践日盼夜盼,总算盼来了越国的消息,越国的粮米和矿材、工匠们一过境,荆林便使人快马传到了姑苏,庆忌倒也爽快,一得消息便吩咐在宫中摆酒设宴,为勾践饯行。
勾践得以回国,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一时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席上畅饮开怀。谈笑风生。酒过三巡,他捧杯而起。向庆忌劝酒道:“皇在上令,昭下四时,并心察慈,仁者大王。躬亲鸿恩,立义行仁。九德四塞,威服群臣。于乎休哉,传德无极,上感太阳,降瑞翼翼。大王延寿万岁,长保吴国。四海咸承,诸侯宾服。觞酒既升,永受万福!”
说罢大礼跪拜,举杯一饮而尽。庆忌微微一笑,也举杯浅酌一口,受了他这一礼,勾践归座,神色从容,明明看到旁边有人因为他的肉麻之言而侧视,却恍若未睹。
烛庸见状冷笑不已,微微侧身,向掩余低声道:“以幼子质于吴国,离行全无戚容,亦不求相见,此人真是全无心肝。”
掩余微微一笑,回道:“未必,心够黑、皮够厚罢了!”
另一面膳案上,英淘也是颇为微辞,他向孙武低声说起,孙武抬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瞥了勾践一眼,微微一笑,低声道:“英将军不可小觑了他,他如此故作姿态,谦卑自辱,不过就是为了引起大王蔑视之心罢了。”
“哦?原来这贼子包藏祸心!”英淘狠狠瞪了勾践一眼,对孙武低声道:“此人隐忍阴狠,不是一个好相与,放他归国,无异于放虎归山。大王有言在先不便杀他,我们何不暗中下手?”
孙武抿了口酒,不动声色地与人高声谈笑几句,又复向他低声问道:“你有何良策?”
英淘眼神四下一扫,低声道:“若是勾践归途遇匪送了性命,那便与我无干吧?”
孙武淡淡一笑,摇头道:“勾践只要死在吴国,无论什么理由,难遮天下悠悠众口。”
英淘一错牙,不甘心地道:“那么,就这么放他回去?”
孙武举目看向正位上的庆忌,庆忌布箸挟菜,不时挽袖举杯,与敬酒地臣僚应和着,孙武抬眼望去时,庆忌似有所觉,眼神亦向他这里望来,两人目光一碰,庆忌微微一笑,好象对他的心思已全盘了然于胸。
孙武收回目光,举杯一饮而尽,将酒杯往案上轻轻一放,扶案说道:“大王的心思日渐深沉,每出智计如天马行空不着痕迹,叫人无从揣测。我也猜不出大王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我看得出,对勾践这个人,大王比你我看得更深、也更加透澈,对付他,想必大王已有定计,未得大王示意,你切不可轻举妄动,坏了大王的好事。”
英淘听得半信半疑,但是见孙武说的郑重,英淘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宴会之后,庆忌摆出仪仗,亲自送勾践出蛇门。庆忌认与为义子,便与勾践有了兄弟之宜,由吴王庆忌亲自送出城去,便也不算逾矩,只是这一来礼仪规格至为隆重。许多城中百姓都尾随观看。一时间姑苏城头显得热闹非凡。
蛇门外,勾践止步。再度谢礼,请吴王返回。庆忌止步笑道:“王儿与乖巧可爱,寡人已聘王妃任氏十分喜爱,如今已携往任家堡居住了,太子归心似箭。竟不能与与见上一面,实在可惜。”
勾践忙道:“臣父久病,勾践牵挂于心,今得大王之命,敢不早踏归程?我儿与,蒙大王喜爱,有大王照料,与生身之父何异。是故,臣放心的很。”
庆忌笑笑,招手命人送上饯行酒。说道:“吴越两国,隙嫌久矣,今太子审时度势,赴吴请罪,寡人赦罪认子,亦表示了寡人的诚意。愿吴越两国从此化干戈为玉帛,世代友好,寡人与太子共勉之!”
勾践捧杯,正容说道:“大王赦臣死罪,使得生还归国。隆情厚意。勾践不敢有负,愿与吴国。永结友好。上天苍苍,神明昭昭,若违此言,天地共诛。”
说罢捧杯一饮而尽,庆忌点点头,亦举杯将酒饮尽,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寡人就此止步,祝太子一路平安。”
“谢大王!”勾践长揖到地,返身上车,在吴**兵地护送上徐徐离开姑苏。车驾启动,徐徐驰出,直至过了一座小桥,勾践紧紧扣住掌心的指甲才放松下来:“庆忌没有食言,果然释我回国了。此番使吴,解了吴国伐越报复之危,容我越国有了喘息之机,来日但得机会……,今日我如何匍匐在你脚下,那时便让你照样还来!”
勾践车队去远,庆忌返身回城,但见城上城下俱是吴国子民,庆忌便向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了一下。庆忌收复姑苏后十分体恤百姓,所做所为已深得民心,一见庆忌挥手,百姓们顿时***起来,纷纷高呼大王,欢喜雀跃,爱戴之情溢于言表。
庆忌见状不便立即入车起行,只得带微笑再与众人招手示意。这时候,人群中三个衣衫褴褛的人也不断喊着大王,并奋力向前挤来,庆忌仪仗亲兵组**墙,阻止有人靠近大王,此时一见两大一小三个叫花子要冲过去,那士兵连忙横戈向外推去,口中恶狠狠喊道:“站开些,站开些,大王起驾,休要阻路。”
那两个衣衫褴褛地男子被长戈拦着,眼看庆忌就要离开,却眼睁睁的毫无办法。他们虽在高声呼喊,奈何周围百姓齐声高呼大王,声浪排山倒海,早把他们地声音完全压住,就连不远处地人都听不见。
他们身边那个脸上灰一道泥一道的小乞丐见此情形把脚一跺,忽地探手入怀,摸出一样东西,奋力向庆忌掷去。
“不好,有刺客!”那士兵万万没想到一个小乞丐居然身藏利器,他阻拦不及,立即放声大叫起来。庆忌三番五次险死还生,如今他贵为大王,目前又尚无继承人,吴国江山可说完全系于他一身安危,所以进了姑苏城后,孙武便从军中挑选了一批机警忠诚地骁勇士卒,由宫廷禁卫统领袁素亲自教授训练武艺,做为庆忌的贴身侍卫。
这些人反应极为敏捷,一见空中闪过一道异物,划着弧线飞向庆忌,立即猛扑过去,一名士卒挥舞小盾一挡,“噗”地一声将那物什挡开,正站在那儿微笑着挥手致意的庆忌猝不及防,被一众亲兵七手八脚按倒在地,只听“蓬蓬哐哐”一阵响,七八面盾牌已将他周身上下遮挡得风雨不透。
四周百姓惊惶大叫:“大王遇刺啦!”一时间狼奔豕突,众百姓纷纷走避,庆忌卫队如临大敌,数十名剑盾手将庆忌身周团团围住,弓箭手们张弓搭箭,锋利的箭矢瞄向人群,随时脱手射出,另有戈手矛手向那三个叫化子的位置猛冲过去,数十杆长矛就像刺猥背上地尖刺似地,刷地一下张开,攒刺到那三人四面八方的所有空档,将他们紧紧逼住。
那三人被这突出其来地变化惊得目瞪口呆,小乞丐讷讷地小声解释道:“我……我只是想叫住他而已……”
四下密集的锋刺微微晃动,小乞丐吓了一跳,突地扯开喉咙,用高亢穿云的尖锐嗓音放声大呼起来:“庆忌,大叔,我要死啦!”
第247章 我不是金鱼佬
此时四下没了呐喊声。那高分贝的叫声听的清清楚楚。庆忌觉的那呼声有些耳熟。连忙推开遮的不见天日的盾牌。狼狈的从的上爬起来。四顾张望道:“方才是谁唤寡人?”
“是她。那个小乞丐。小小乞儿。竟敢直呼大王名讳!”右兵卫楚杰向那小乞丐怒声大喝。
庆忌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一眼瞧见那小乞儿。不由的便是一怔。那小乞丐见他向自己望来。也顾不的身周都是矛戟的锋刃。连忙向他招手道:“大叔。是我。我是施夷光啊。”
“夷光?”庆忌大吃一惊。连忙分开护卫走过去。同时吩咐道:“楚杰。收拢你的人马。莫要惊吓了百姓。他们不是刺客。”
庆忌一声令下。乞儿四周攒刺的矛刃刷的一声便收了回去。庆忌走到施夷光身边。施夷光纵身扑入他的怀中。一把抱住他的腰。埋头大哭起来。
庆忌连忙安慰道:“不要害怕。大叔在这里。不会有人伤害你的。你跟谁来的。你爹呢?”
庆忌一边问。一边在人群中寻找。目光逡巡了两圈。没有找到施老大的身影。却被那两个衣衫褴褛的男子给吸引住了。
施夷光听他提起父亲。哭的更加悲痛。那两人迟疑了一下。双双走到庆忌身前。长揖施礼道:“楚国逃臣范蠡、文种。见过大
庆忌吃惊道:“果然是你们。你们怎么这般模样。夷光怎么会和你们走在一起?”
范蠡摇头一叹道:“此事说来真是一言难尽。咦……大王认的夷光?”
庆忌更是惊讶。他四下看看。说道:“这事……寡人也是说来话长。此处不是说话之的。来。你们且随寡人登车。咱们回城再说。”
二人吃惊道:“不敢。大王请登车。范蠡、文种随行于车后便是。”
庆忌不以为然的道:“你们与寡人乃是故交好友。远来是客。勿须执臣之礼。快与寡人一同登车。”他说完蹲下身。替施夷光擦去泪水。柔声说道:“夷光。跟叔叔回家。有什么事叔叔给你作主。好不好?”
“嗯!”施夷光满脸泪痕。她抽抽噎噎的点头。一双小手仍紧紧抓住庆忌衣衫。转目看向范蠡。怯生生的叫了一声:“义
范蠡点头应道:“嗯。既如此。女儿随大王登车同行便是。”
“什么?什么什么?”庆忌奇道:“少伯。你唤夷光什么?”
范蠡讷讷的道:“范蠡来吴国途中。自一人贩手中救下夷光。夷光父母双亡。孤苦无依。拜了范蠡做义父。是以父女相称。怎……怎么了?”女?”
庆忌看看怀里泪痕未干的小西施。再看看蓬头垢面形容落魄的范蠡。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神情。
这时楚杰捡了施夷光掷出的东西。走到他们面前奉上道:“大王。这是……这位姑娘掷出的东西。”楚杰手上捧着的正是庆忌送给施夷光的那柄鲁削小刀。他见大王对这小乞儿如此看重。便也不敢再口口声声唤她乞儿了。施夷光将那鲁削一把攥进手里。倒似孩童的回了自己的心爱之物。
庆忌一头雾水。急于弄清他们的经历。便道:“来。咱们上车再谈。”
那王驾车轮足有一人高。车辕高度施夷光根本上不去。庆忌便轻舒猿臂。托住施夷光的腿弯。将她单臂抱起。返身走向王车。王车比普通的马车至少要宽阔三四倍。在里边躺着休息都丝毫不成问题。要并排坐上三人自然不嫌拥挤。至于施夷光小姑娘。这一路上也不知受了多少惊吓苦难。自见了庆忌便紧紧抓着他的衣衫不肯松开。庆忌便让她坐到了自己腿上。好在小姑娘身子轻盈的很。比一只猫儿也重不了几分。倒不觉的沉重。
仪仗回城。范蠡、文种便说起自己经历。原来不出范蠡所料。费无忌果然在路上安排了刺客刺杀他们。范蠡事先也安排了自己的亲信武士接应。只是他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费无忌派遣刺客居然搞出了近百人的豪华阵容。
其实全因李寒是头一次为费无忌经办大事。他吸取了在鲁国轻敌落败的教训。此次暗杀不想失手。这才派出了许多人手。人数的巨大差异。使的甫一交手。范蠡一方便落了下风。亏的他们那些心腹武士都是视死如归的好汉子。虽败不退。他们拼死苦战。竭力掩护两位大夫逃走。
范蠡、文种剑艺不及手下武士。留下也是拖累。只的亡命般逃走。那里山高林密。久无人烟。两人没了向导。这一逃走便迷了路。和部下完全失去了联系。他们生怕费无忌派出更多人手寻找他们下落。只的当机立断。独自向东行去。由于盘缠行李都在亲信部下身上。两人身无长物。只靠两柄剑防身。一路猎些野兔摘些野果裹腹充饥。
二人这一路风餐露宿。最后竟也被他们逃出深山。进入了吴国境内。待出山时。原本风度翩翩锦衣玉带的两位大夫已是破衣烂衫。蓬头垢面。比两个乞丐还要不如。那模样怎么看都像是某个大户人家的逃奴。幸好此时庆忌的王命已经颁布。吴国上下皆知大王正在招纳诸国流民。因此吴国守关的将士、沿路牧守官员手下的士师缉捕。对他们并不刁难。
吴国为了迅壮大人口。规定但凡投奔吴国的百姓。无论耕种、植桑、捕渔、从商、为役。皆宽囿以待。耕种植桑捕渔者。朝廷借贷工具和一年的食粮。一年后归还。并划拨荒的、荒山给他。所开垦的荒的、种植的桑林皆为个人所有。
从商者在当时诸侯林立。各国资源流通不便的情况下对促进经济展也有巨大作用。吴国便规定赴吴经商者三年之内关税减半。商人开拓商路、展商源也要下极大功夫。一旦把他们吸引了来。并且站稳了脚跟。那么三年期限一过。只要吴国赋税不高于其他国家。他们也不会轻易放弃这条商路。至于到吴国出卖劳力为生的役民。更规定了三年之内不纳赋税。
因此范蠡与文种行来的这一路上。有不少从楚、越两国迁来的普通百姓。范蠡与文种便混迹其中。向这家讨一口。那家要一口。饥一顿饱一顿的。总算是捱了下来。
他们在路上看到一个男人打骂女童。听他们对话知道那是一个人贩。便仗义出手救下了这个女孩。那便是施夷光了。施夷光机警聪明。知道自己孤身一人即便逃出那人贩毒手。也难免再落入他人之手。便拜了范蠡做义父。随他们一路过来。范蠡倒不知自己这个螟蛉义女和庆忌竟有一份渊源。
庆忌听说他们特来吴国投奔自己。不禁大喜过望。他挖空心思要把范蠡、文种这两个当世贤才弄到吴国来。却苦于他们是楚臣而无从下手。不想费无忌那个大奸臣居然帮了他一个大忙。
庆忌也对他们简略讲了讲自己与施家相识的经过。然后对施夷光道:“小光。我一回国。便派了人去越国寻找你们。却一直没有你们的下落。你爹你娘怎么样了?你怎么会落进了人贩子的手中?”
方才听范蠡说施夷光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心中已有不祥之感。此时问起。施夷光眼睛一红。泪水重又浮现在眸中。她泣声说道:“我娘……已经病死了。爹为了救我脱身。也被越兵杀死。爹对我说。除非见了吴国的大官。否则万万不可对人说起我家与大王的关系。我一个人逃出来。又累又饿。那人贩见我孤身一人。便把我抓住。说要带去阊闾卖掉。我路上想要逃走。却被他殴打。幸好……幸好被义父和文伯伯救下。”
施夷光抽抽噎噎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原来庆忌逃走后。施老大和施夷光也分别脱身。回到了他们在城里的亲戚家。越军绘制了施老大的画影图形张贴出去缉拿他。因为当时他在筏上。又戴了斗笠。所绘的图形有些含糊。若非熟识之人极难认出。而那些熟识施老大的人自然也不会向官府告。因此这事也就成了一桩悬案。
后来。施老大的妻子病情加重。施老大只的拿了庆忌所赠的玉饰去典当了一笔银钱。请医士上门诊治。但他的妻子沉疴已久。药石难医。终于撒手尘寰。
一难方生。一难又来。施老大正含泪为妻子操办丧事。不想越兵又找上门来。原来施老大拿去典当的玉饰成色极好。乃是最上等的美玉。那典当行掌柜的拿去卖给当的牧守官员。随口说起了它的来历。那官员听说一个普通渔民家中竟有成色如此上等的美玉。顿时起了疑心。便使人上门盘查。不想却现施老大身形相貌酷肖张贴的画像上那个正在缉拿的逃犯。施老大哪敢随他们回去接受盘问。只的反抗逃走。结果施老大中了越兵的利箭。施夷光则跳水逃走。直至被人贩子抓住。再遇到范蠡与文种……
听了夷光自述的经历。庆忌抱着夷光稚弱的身子。久久不一语。车轮声辘辘。几人各自想着心事。范蠡和文种看看身旁的庆忌。这位吴国大王竟与他们同车而行。此时想来还如在梦中。相较于庆忌的器重。再想起在楚国的遭遇。两人心潮起伏。感慨万千。庆忌默然良久。对夷光轻声道:“夷光。你知不知道大叔刚刚送走的是谁?”
“知道。”施夷光怯生生的点点头:“方才曾听城头百姓说过呢。那是越太子勾践。”
“那你恨不恨大叔?”
“嗯?”施夷光诧异的瞪大了眼睛:“夷光为什么要恨大叔?”
“你爹是因为救我。最终才被越国士卒杀死。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而我却放走了越太子。你不恨我吗?”
施夷光困惑的道:“可是杀我爹的不是越太子啊。我心里一直记着那个凶手的模样。大叔是吴国第一勇士。夷光以后要跟着你。学习你的武艺。长大后回去杀掉那个人替爹报仇。”
庆忌摇摇头。轻轻说道:“傻孩子。那个人只是一个供人驱役的小卒。就象你手中的这柄鲁削。杀不杀人。杀什么人。不是他自己能够作主的。真正的凶手不是他。而是指使他的人。你现在还不明白。但是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其中的道理。”
施夷光目光一闪。一双小拳头渐渐攥紧。她虽然还不是很明白这其中的因果。却已经有些明白庆忌所指了:“大叔是说。越太子勾践才是我的仇人?”
“嗯!”庆忌握了握她的小手:“但是你不需要学些打打杀杀的功夫。你只要记着。今天他虽然逃回了越国。但是总有一天。大叔会再抓住他。用他的项上人头。祭奠你爹的亡灵!”
范蠡和文种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凛凛之意。庆忌这一句暗含杀机的话。已经足够让这两个智者揣测出其中蕴含的太多含意。就这一句话。今后吴国对越国的政治、军事、外交等诸方面的动向。他们心中已经明确了一个大致的框架。
这样的国策。必然是吴国的最高机密。庆忌对他们两个刚刚逃到吴国来的楚人完全没有避讳。很坦率的让他们洞悉了自己的野心。这是一种推心置腹的信任。但是这是否也意味着。如果他们不能为庆忌所用。那么便连生离吴国都已变成不可能?
“相国。司徒。寡人今日留下两位。是为了一桩大事。”
回到宫中。庆忌安排了范蠡、文种和夷光去洗漱进食。然后立即召见了早已受命留下的相国孙武和大司徒掩余。兴奋的道:“范蠡与文种自楚国来投靠寡人了。寡人欲予二人以重任。因此要和你们先商议一下。”
掩余担心的道:“大王。这两个人乃是楚国逃臣。如今楚国当权的乃是令尹费无忌。我们前不久刚刚与楚国因为掳宝被焚之事而交恶。如果再容留楚国逃臣。岂不更让尹费无忌心生怨愤?”
庆忌笑道:“别的事么。寡人还可以给那费无忌几分面子。只是范蠡、文种可不同寻常。寡人能的这两位高贤大才为我所用。便是的罪了十个费无忌。那也是值的的。”
孙武略一犹豫。拱手问道:“大王如此推崇。却不知这两人才学到底如何?”
庆忌双眉一展。朗声说道:“这两个人么。文足以安邦。武足以定国!”
孙武听了这样的评价。不由怵然一惊。说起来。孙武做为后世推崇的兵圣。其能力主要体现在军事战略战术的运用上。而范蠡、文种在调兵遣将、具体的战术运用上可能远逊于孙武。但是他们在宏观的战略部署上。能把政治、经济、外交等诸方面完美的与军事意图配合起来。他们制定一项跨度达数十年的政治战略、军事战略时也能放眼全局。举重若轻。这份能力就非孙武所能及了。
可是两人现在仍藉藉无名。从未闻达于外。也没见他们有过什么惊天动的的功业。庆忌贸然说出这句话。便连孙武这样心胸豁达。绝非没有容人之量的君子心里都感觉有些不舒服起来。
掩余更是不服。立即说道:“大王是不是过于赞誉了?他们两人来此之前不过是楚国一中大夫。所治之的最大没有过一县之的。且未闻其政绩如何卓著。大王何以笃定他们便有安邦之才?说到武能定国。更是从不曾听过这两人的勇武。公子光伐楚。楚师勤王。前前后后战阵无数。更不见他二人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
庆忌道:“能治一县者。未必能治一国;善治一国者。也未必善治一县。何况楚国朝廷奸佞当道。哪有他们施展的机会?说到武勇。这两人的确是不擅武力。在寡人手下他们两人联手恐怕也不是三合之敌。不过……上兵伐谋。却非逞匹夫之勇。”
孙武听了这句“上兵伐谋”。眼中不禁闪过一丝笑意。他此时已经开始着手写作兵书。草拟的稿子曾给庆忌看过。庆忌这句“上兵伐谋”正是引用了他正处于草创阶段的兵书“谋攻篇”中开头的第一句话。
孙武暗暗自忖:“依大王所言。这两人该是谋略型的统帅人才了?他们若真有经天纬的之才。于大王霸业自然大有助益。便是的罪了一个费无忌也是值的的。可是……这两人胸中真有如此丘壑吗?从不曾见过他们有何惊人才干。又不曾立过什么大功。若是贸然授予要职。朝中百官必难以心服。就算这二人确有一身才学。若是各部官员不予配合。多方滋扰。他们也难建政绩。那时各部官员再参劾攻击。恐怕他们便要职位不保。大王求贤若渴固然是好事。不过如此关爱。对他们恐怕是祸非福呢。”
想到这里。孙武进言道:“大王的话臣不敢置疑。但臣仍不赞成他们甫到吴国便委以重任。”
“喔?”庆忌瞟了他一眼:“说说你的理由。”
“是!”孙武鼓起勇气道:“为官者。自然要看他的品行、能力。然而。统帅一部。上承下达。主官的威望、资历也是他驾驭属下。达成王命的重要保障。这两个人本是楚人。刚刚投奔大王便委以要职。他们既无根基亦无威望。不能驾驭部属。且易招来同僚之妒。大王既如此器重他们。过份的关爱便反而是害了他们了。”
庆忌哈哈大笑起来:“很好。长卿终于不再拐弯抹脚的和寡人说话了。嗯。寡人要的就是你这个劲儿。咱们君臣情同兄弟。如果说话还要藏头露尾的。实在无趣的很。”
他笑容一收。正色道:“当日寡人一见长卿。便知长卿之才可力挽狂澜。砥柱中流。便立即拜为大将。那时长卿亦是刚刚投奔寡人的齐人。且不曾带过兵。不曾名显于天下。寡人何曾有过犹豫?
飞狐谷人马。是寡人收复吴国一支至关重要的力量。但是长卿投奔寡人不过两月。寡人便赶赴卫国。将这支人马全部交给了你。甚至伐吴之时。寡人远在楚国。这支军队大事仍然全部由你作主。长卿可曾让寡人失望?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寡人对范蠡、文种的才干和投效之后的忠诚。便如当初对长卿一般绝对信任。”
孙武心中一丝感动。眼睛湿润了起来。庆忌在卫国那些日子。他独自一人领兵于飞狐谷。未尝没有想过这些事。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庆忌只与他谈过一席话。便肯把对他自己来说至关重要的一支武装如此信赖的交给自己一个从来没有带过兵的人来训练。为什么自己一个投到他门下不过一两个月的齐人。庆忌远赴卫国时就能放心的把调度指挥的一切大权全部交给自己。
当他带领这支军队义无反顾的杀奔吴国时。他的心中始终只萦绕着一句话:“士为知己者死!”
即便那段腥风血雨的日子已成为过去。他每每想起仍是激动万分。此时听庆忌亲口说起。一股暖流充溢着他的肺腑。他忽然有些理解庆忌的作法了。
庆忌对掩余和孙武正容道:“这两个人的才识勿庸质疑。这份识人之明寡人还是有的。长卿的担心虽不无道理。但是寡人执意马上对他们委以重任。亦有寡人的考虑。其一。是对范蠡、文种而言。他们在楚国郁郁不的志。又遭费无忌陷害。险些葬送了性命。如果到了吴国。寡人能厚待他们。委以重任。必能使他们对寡人竭尽忠诚。为吴国效力。况且。他们在楚国时已位居中大夫。虽是散秩闲职。毕竟级别不低。寡人既不能贸然提拔他们为上卿。若再不委以重任。何以彰显寡人的信任?
其二。我吴国宣布垦荒田制以来。到昨天为止。自各国投奔我国的百姓已计一千八百余户。男女老幼共计六千五百多人。但是他们都是农夫匠人。并无一个士子。吴国同时颁布了广开言路。由士族之中量才取用聘任为官的国策。迄今为止。国内士族自荐者踊跃。诸侯之的的士族却仍在观望。尚无一人投奔我吴国。试想。若是这两位在楚国只官居县尹、县司马的大夫在我吴国能的重任。那么将吸引来多少天下英才?”
掩余和孙武听到这里。目光已经亮了起来。这个时候还没有燕昭王筑黄金台吸纳天下英才的事情。但庆忌这个作法能起多大作用。即便没有燕照王的例子。掩余和孙武也能想象的出来。
庆忌又道:“因此。寡人才决定。要么不用。用便一定要委其重任。长卿所虑的问题。寡人也有应对之法。”
他笑了笑。说道:“掩余王叔、长卿。你二人是寡人最信任的朝中重臣。且为人宽厚。有君子之风。避免他们的授要职后。却为人所妒。部属阳奉阴违、同僚拆桥下绊。我想把这两个人分别安排到你们身边。做你们的副手。有你们扶持照顾。相信没有人敢故意刁难他们。”
掩余与孙武对视一眼。齐齐起身。叉手施礼道:“臣遵大王旨意。必不负大王所托。”
“甚好!”庆忌欣然道:“既如此。明日寡人临朝时便下谕。范蠡官封少宰。辅助相国;文种封少司徒。辅助大司徒;二人皆为介卿。与三公六卿有共议朝政之权!”
“夷光。喜不喜欢这里?”
庆忌牵着施夷光的手。漫步在吴王宫中。沐浴之后的施夷光。一袭柔软光滑的丝质小衣。秀披散在肩后。唇白齿红。目朗神清。宛若粉妆玉琢。极是可爱。
“嗯。好漂亮。这就是大叔……大王的家?”
进宫时被范蠡再三叮嘱。她已晓的在这儿不能叫庆忌大叔了。她在乡下穿惯了草鞋。此时白白嫩嫩的脚丫趿了一双高齿木屐。走的踢踢踏踏的十分小心。生怕会跌倒在的。于是一只小手便紧紧攥住了庆忌的大手。
“哈哈哈哈……”。庆忌开怀大笑:“是啊。这就是我的家。你看漂亮么?”
相较于夷光的蜗居。她可从未见过这么多高大的建筑。一时满眼新奇:“嗯嗯。好漂亮。大叔的家……真大。房子这么大。柱子这么大。门也这么大。真不愧是大王。”
庆忌失笑道:“原来大王的意思。就是家里什么东西都够大么?哈哈。你这丫头。真是有趣。”
他忽然顿住脚步。按住施夷光稚嫩的肩头。弯腰审视的看着她。
“嗯?”施夷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大王看什么。人家怎么啦?”
“没怎么……”。庆忌忽然笑了笑:“小丫头。你知不知道。从你认识我的那一天起。你便少了一个名扬千古的好机会?”
“名扬千古?大王的话。夷光听不懂啊。很有名气吗?”
“嗯。如果没有我。你会很有名气。非常非常有名气。”
施夷光歪着头仔细想了想。忽然使劲的摇了摇头:“夷光才不要有名气。有名气的女人都是坏女人。”
“喔?”庆忌把眉尖挑了挑:“哪个有名气的女人是坏女人了。说来听听。”
施夷光认真的道:“夷光听爹爹讲过她们的故事啊。妹喜、妲己、褒姒……。她们都很有名气。可是名声都不好。下场都很凄惨。”
庆忌凝视她半晌。轻轻摸了摸她幼嫩光滑的脸蛋。轻轻笑了:“嗯!夷光很聪明。有名气不代表很幸福。你一定会很幸福的。走吧。你义父已经等了很久了。我送你出去。”
“啊!大王不让夷光住在你家吗?你家这么多房子。都不舍的给人家住一间。”夷光拉住他的手不依的道。
“你不喜欢义父?”
“嗯……。义父是个好人。可他好闷。每天一闲下来就坐在那儿呆。也不知想些什么。再不然就是和文伯伯讲许多夷光听不懂的话。夷光喜欢和大王在一起。”
“你义父有个女儿。和你年纪差不多。我已经派人去迎接了。等他的家人到了姑苏。你就不会这么闷了。小孩子。不合适住在宫里的。这里虽然漂亮。但是太大了。也太深了。住久了。小孩子就会多了几分心机。少了几分纯真。多了一些沉稳。少了一些灵气。”
施夷光歪着头想了想。问道:“就像……关在笼中的小鸟
“聪明!”
“嗯……”。施夷光依依不舍的拉住他。眼中莹莹的问:“那么……夷光住在义父家。你会不会常去看望夷光?”
“当然!”
“那么……如果夷光想你了。可不可以到你家里来看你?”
“当然!”
夷光破啼为笑:“好。那我们走吧。”
她返身走了两步。忽又站住。仔细想了想。又道:“你说你家里不适合小孩子来住。那么等我长大了。你可不可以接我来你家住?”
庆忌放开手。摸着下巴。看着她半天不语。
夷光娇躯一扭。翘起了小嘴:“我就知道。你骗人家。”
庆忌目中露出有趣的神色。他忽然笑了笑。弯下腰。扳过夷光的肩头。用一副金鱼佬的标准笑容对她说:“嗯。等你长大了。如果愿意搬进大叔家里来住。大叔就接你过来。好不好?”
“嘻嘻。好!”施夷光对父亲就常用这一招。此时对他撒娇果然奏效。不禁眉开眼笑。雀跃道:“大人不许骗小孩。我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庆忌伸出大手。开心的看着夷光。就像看着一条自己跳上鱼钩的鱼儿。夷光也很开心的伸出手。在他的大手上击了三掌。笑逐颜开。如花绽放。
第248章 图谋天下
时间飞快,又是月余过去,这一天,天色阴沉沉的,草木已经开始凋零,风卷着落叶盘旋在街头巷尾。不是好天气,街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吴国大王庆忌却和孙武、掩余、范蠡、文种等人站在望齐门的城头,迎着风,眺望着远方,成秀的第一批粮队已经成功返回吴国了。
看着长长的车队,文种喜悦地道:“成秀还真有办法,呵呵,他回来的正是时候,姑苏城中的储备粮食,和越国运来的六千石米粮用来支撑我吴国百姓和移民半年食粮远远不够,目前6续赶往我吴国的天下百姓仍络绎不绝,必须增加足够的储备,若是没有成秀运回的这些粮食,我这少司徒可要一筹莫展了。”
范蠡和文种到了吴国之后,骤然被提拔到实权仅次于相国和大司徒的重要位置,确实在吴国引起了莫大轰动,但是这两人不负庆忌厚望,甫一上任,就展示了他们殊于常人的才干,一个月的功夫,闲言碎语便已渐渐消失,即便仍有人心中不服,对他们的表现也无可指责,这令庆忌大为欣慰。
治理一国事务极为繁杂,而范蠡和文种尤其擅长治理政务、民生,这方面恰恰是掩余、孙武这种自幼生于世族公卿人家的子弟比较欠缺的方面,在他们的辅佐下,相国孙武和大司徒掩余把吴国打量的井井有条,各项事务已经上了轨道,吴国已经开始重新焕出了活力。
由于范蠡和文种的示范作用,各国中郁郁不得志的士子们也为之心动,已经有人赶来吴国,相信过了这个冬天,到明年开春之后,6续赶来报效的士子们会更多。
官吏的考核任命是由庆忌自己一手掌握的,本着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的原则。同时又不挫伤各国投效士子的热情,但凡赶来投效地士族子弟,庆忌经过初步考核之后多少都会委以一个职务,并且取了一个很新鲜的名称。叫“试用期”,试用期内表现合格的留任,表现优异的提拔,不称其职地罢免,这样一来谁也无法非议,又剔除了滥竽充数的庸碌之士。
吴国重建,有这些英才辅佐原本不难,难处在于如何迅提高吴国的综合实力。吴国的底子和中原大国比要薄弱的多。又经过了几年的战争消耗,目前最困难的就是人口不断增加,但是粮食供应却跟不上。庆忌又不愿因此放缓壮大吴国的度,这一来成秀地使命就变得至关重要,为了让他安心于采买粮食的事情。庆忌没有逼迫他在一个月之内找到成碧,轻重缓急他还是分得清的。
此刻,成秀的第一批粮食已经顺利运到了吴国,这意味着他已经成功地打通了一条通道,后续的粮食自然会源源不绝,根据成秀呈报地数字。靠着这批粮食让吴国安然捱过今冬明春是不成问题的。至于其后,只要有人开荒垦田,只要吴国免于战乱,在这遍地沃土处于荒芜、人口稀缺的年代,是不虞有粮荒危险的。
“大王,国库中的财宝器物,折算成银钱后,目前除了购买粮食,还交付给任家一笔。做为朝廷的贴补资金,由任家铸造各种农具售卖借贷与农家,此外还交付吕家一笔订金,由其在各国购买耕牛。剩下地钱,臣打算……”
远方的运粮车队越来越近,文种又开始喜勃勃地算起了帐。他自担任少司徒以后,花了七天功夫领着本部人员将国库物资盘点了个清清楚楚,然后就像一个精打细算的管家婆似的,每一笔钱的花销,他都要仔细匡算付出与收益。若是觉得支出与所得不成比例。或者不是当务之急的需要,他决不批出一文钱。以致于在姑苏城的公卿大夫之间得了个吝啬文的外号。
“剩下地钱。仍然购买粮食。”
庆忌打断他地话。紧了紧披风。回头笑道:“子禽。你好好匡算一下。扣除必要地储备。其他地钱全部由成秀购粮。成家储备地粮食买光了。就高价购买列国富绅豪族和大粮商手里地存粮文种一呆。说道:“大王。臣仔细算过。成秀这几批粮食一到。就能解决咱们吴国今冬明春地粮荒问题。在此之后。原有地种植规模、加上移开拓荒、屯兵开荒、出海捕鱼。这种种措施齐施。即便依据去年处于战乱时地粮食产量统计。吴国也足以自足。勿需购买粮食。”
庆忌指着他笑道:“子禽地帐倒是算地明白。寡人来问你。我吴国如果要像齐晋一般成为天下大国。如何才能办到?”
这个问题涉及面可就广了。要成为一个天下强国。不外乎政治、经济、军事等几个方面地强大。但是每个方面背后都有更深层地问题。文种思索着。正考虑该从何说起。庆忌已道:“子禽不必长篇大论。寡人只问你。吴国若想成为天下强国。凭着吴国现在这样地人口条件。即便兵精粮足。能否震慑天下?”
在冷兵器时代。人数地多寡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彼此地力量强弱。以吴国现有人口。即便屯粮如山。家家富足。也难以称雄于天下。是以文种立即答道:“不能!”
庆忌道:“这就是了。当今天下。衡量一个国家强大与否地重要标准。就是该国人口地多寡。◆◆人口众多。才能保证各种作物地种植、保证有充足地人口服役纳赋、保证国家农工商学各个方面有可用之人。保证临战时有充足地兵源。反过来。一个富国强国。国家安定。百姓富足。婴儿出生地才多。肯定居该国安心务农经商。从工服役地人家才多。反过来也能证明该国地强大。”
他说到这儿,眯起眼睛看看越行越近的车队,然后一指孙武,问道:“长卿,寡人给你五年时间。能否给寡人练出一支令行禁止、军纪严明、临战英勇的军队?”
孙武略一思忖,肯定地答道:“能!”
庆忌又转向文种,说道:“子禽,寡人给你五年时间。让你放手施为,能否给寡人辟出良田万顷,做到府库充盈,百姓富有?”
文种素来小心,反复地想了想,才道:“若我吴国能暂息刀兵,容臣好生调理,让百姓休养生息。以我吴国如今国策,臣办得到。”
“好!少伯啊,长卿和子禽只需五年时间,就能让寡人兵精良足。寡人也给你五年时间,能否让我吴国文臣武将】子如云?能否让我吴国壮丁百万。士农工商各行各业人才济济?”
相国之官,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治邦,具体负责的内容非常繁杂,从国家方针大计到世俗生活到农田水利,再到教育普及。无不在其治理之列,如今孙武为相,但主要侧重于军事,民政多由范蠡负责,那么教育问题和人口问题也就由他负责,所以庆忌向他问。
范蠡脑中灵光一现,隐约捕捉到了庆忌的思路,可是这时庆忌正在问话,他也无从细想。只得眉头一皱,摇头说道:“五年时间,完成大王的要求,难如登天。管子有言,一年树谷,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若要人才济济,须得广开府学与私学,向民众教授四术六艺、王官之学,术艺普通。方出才智之士。如此算来,至少也得数十年乃至上百年光景才能有成。”
四术六艺。王官之学,就是诸子之学地起源,诸子之学皆源于官学,儒家出于司徒之官,道家出于史官,阴阳家出于羲和之官,法家出于理官,名家出于礼官,墨家出于清庙之官,纵横家出于行人之官,杂家出于议官,农家出于农稷之官,小说家出于稗官。
诸子百字渊源流长,各有所出,早已具备了深厚的理论基础,那些诸子百家的名士闻人,都是继承展了前人学说,并扬光大而已,并不是在春秋战国几百年之内,从无到有突然产生了许多门类的高深学术。
那时公卿士子皆有官府所办地府学学习知识,教授私学的虽然后来是孔丘最为出名,但是他并不是开办私学的第一人,当时民间私塾在各国已经具有了很大规模,所以范蠡把它也列为了官学不足的补充。
范蠡又道:“至于要做到丁役充足,就算现在便开始鼓励婚姻、生育,也得二十年方能有成。要有丁壮百万,便是从此不动刀兵,专心生产,展民力,怕也得百年以上。”
庆忌道:“这就是了,寡人有你们这些当世英才辅佐,便有希望壮大吴国。然而要想壮大吴国,限制吴国国力展的各种因素中,你们最难解决的、需要最长时间来解决的,便是人才和人口。既然我吴国自己培养人才旷日持久,那为什么不吸纳列国人才呢?
在寡人朝中,长卿来自齐国、英淘来自鲁国、子禽与少伯来自楚国,你们如今皆是寡人的股肱之臣,寡人希望能招纳天下更多地贤才成为我吴国朝廷中的栋梁。再说民力,既然我吴国自己增加人口丁壮毫无取巧之处,非百年之功不能奏效,那为什么不能吸引列国百姓移民于吴,为寡人所用呢?”
掩余疑惑不解,插口道:“大王,我吴国如今不是正在招贤纳士,吸引列国移民吗?”
庆忌道:“不错,可是寡人犹嫌度慢了些,百姓移民自列国赶来需时良久,仅凭我吴国开荒赐田的优惠国策,未必能使足够的人家熄决心迁移来吴。目前晋国南下受阻于秦楚、齐国南下受阻于鲁国和东夷,列国诸侯之战,恐怕很快就要偃旗息鼓,休兵议和了。到那时,有心迁移而尚未动身的百姓便会重楔居下来,我吴国便招纳不到足够地人口,只争朝夕啊!”
“啊!”范蠡终于明白了庆忌的意思,兴奋的拳掌一击,赞道:“妙啊,微臣明白大王的意思了。既然外因不足以吸引足够多的百姓赴吴,那咱们就给他们制造点内因推他们一把。诸侯列国此番战事自去年冬天一直打到现在,各国都因战事误了农耕。目前各国尚有余粮,还看不出什么困境,但是各国的存粮恐偶不能支撑到明年秋收。因此再过几个月,粮荒便会渐渐蔓延,直至展成整个天下地一场大粮荒。如果我们抢在前面,从各国公卿士绅和大粮商手中把他们屯积的粮食都买来。等到粮荒生的时候……”
众人听他一说,也明白了庆忌地意思,文种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半晌,急急低头掐指算道:“臣明白了,臣仔细算算,看看还能从哪儿挤出些钱来,全都换了粮食……”
文种这一算起帐来。帘便陷入了他自己的世界,两眼直,口中念念有词,也听不清他在叨咕些什么。庆忌诸人见了,不由相视而笑。
城下大门洞开。最前边的运粮车已经入城了,庆忌走到城墙边,手扶垛口,眺望远方,悠悠说道:“黎民百姓奉养寡人,奉以血食税赋。求的不过是一个安身立命地所在。寡人欲建功业,为的是社稷江山,为地是黎民百姓能安居乐业。如今秦楚疲弱,晋齐鲁宋皆忧于内患,正是我吴国应该意气风的时候。你们知道寡人的志向在哪里吗?”
掩余、孙武等人面面相觑,最后孙武上前拱手道:“大王欲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称霸于诸侯。”
庆忌笑了笑,目光闪动着说道:“称霸于诸侯?齐桓晋文、秦穆楚庄。而今安在?称霸一朝一世很了不起么?如果那样,寡人不如安份守己地在吴国享福,你我君臣富贵一世也就够了,何必如此劳心戳力,广纳贤良?”
孙武吃了一惊,脱口道:“那么……大王的志向是?”
庆忌缓缓道:“你们都是寡人心腹之臣,寡人不妨说与你们知道。寡人的志向不在于称霸,而在于谋国!”他手指中原方向,一字字地道:“寡人要谋的,是宗周天下!”
庆忌此言一出。身边几位重臣都惊呆了。城头上一时鸦雀无声,唯有大旗猎猎。
过了半晌。掩余才惊叹道:“大王志向远大,掩余实是从不曾想过如此念头。可是……要做到这一切,得需要多少年?我们能成功吗?”
庆忌笑道:“殷商存世六百年,到后来,诸侯们出生地时候,大商朝就已矗立在那儿,当他们老去时,大商朝仍然矗立在那儿,于是很多人都已习惯了它的存在,做梦也不会去想取而代之的事,就像你们现在一样。
然而武王想了,并且行动了,他以丰、镐区区两县之地起兵伐纣,结果如何?众卿家,事在人为,不去做你永远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大势所趋,今天寡人不去做,总有一天也有别人去做,直到车同轨¢同文、人同伦,再创一个新天地。人生匆匆不过百年,众卿愿意帮助寡人完成这份大业吗?”
“做开国之臣,分封与天下,做一方诸侯。”一想到这个目标,众人不由悠然神往,那颗心都怦怦地跳了起来。
庆忌当然不会告诉他们自己并没有一蹴而就的打算。有他在,吴国变法强国会少走许多弯路,但是要等到一统天下地条件成熟,在他有生之年怕也未必做得到。但是秦孝公变法强国地时候,他的目标不会是一统天下,然而他创造了条件,于是赢政做到了。
庆忌从现在起就明确地开始积蓄力量,他相信绝对会比秦国原来地进程要快上许多,当他的吴国有力量一统天下时,那自此时起又重新衰落下去的秦国恐怕仍是一个衰弱得几乎被魏国吞并的西陲小国。即便这份伟业不是由他手中完成,由他地子孙来执行最后一步也未尝不可。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了,他在这里有亲人、有朋友、有忠诚不2的部下,很快,他还将有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他对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有什么隔阂,他已经完全融入,并把他的野心和抱负,付诸于这个世界。
历一世之功,便一统天下,这的确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一个目标,但是孙武、范蠡等人不会这么想。他们才智群,胸怀大志,在这个思想开放,各种新奇的学说和政治设想比比皆是的年代。很容易就接受一种石破天惊地新观念。何况,有武王成功之例在先,而庆忌又是蒙天神青睐,曾神游天府仙国地一位君主,他们一旦接受了这个志向,反倒比庆忌有着更大的信心。
庆忌道:“长卿,寡人命你建凌烟阁,这凌烟阁建成之后。便专门用作供奉自我庆忌朝起,有开疆拓土的大功之臣的画像,与我吴国宗室太庙一起,享受吴国血食,接受子孙膜拜!”
孙武等人听了豪气干云、血脉贲张。建功立业地迫切想法随之涌起……
王宫议政厅里,孙武等人正各抒己见,侃侃而谈。称霸与谋国不同,按照庆忌的志向,孙武等人在对外政策上重新进行了一番规划,现在有了范蠡、文种两个天生的政治人才。再加上孙武这个兵圣,群策群力,共同研究,很快拿出了一个对外策略的详细规划,每天都与庆忌一起进行商讨,然后再进行修订,以便尽快拟定政治方向,并照此展。
孙武正在分析吴国的周边形势,他地意见昨日已与庆忌私下进行来探讨。此时正讲与范蠡等人,庆忌因为已听他说过一次,不免溜了号,开始想起了自己地心事。
成秀运粮回姑苏后,文种很快便又筹集了一笔钱把他打了出去。在列国间奔波固然辛苦,成秀却有点乐此不疲,看来他是有意避着庆忌,生怕庆忌向他追问成碧下落。庆忌对他的心态心知肚明,成秀越是掩饰逃避,庆忌越是笃定他已经有了成碧地消息。
想到他当初离开鲁国时成碧依依不舍的模样。庆忌实在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到了自己身边却不与他相见。庆忌没有认为成碧会遇到什么危险。如果她真的有了危险,成秀不会这样踏踏实实地为他奔走。更不会对他遮掩成碧的行踪。
莫非……成碧因为他与摇光小蛮和若惜的婚束生了醋意,所以拒而不见?照理说是不会地,成碧是这个时代的女性,她不会有那种觉悟,以自己的身份,就算是天下第一大国的公主下嫁,而且最为善妒,也不可能阻止他纳聘妃子。那么是在自己离开鲁国的时候另有了新欢?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脑际,便被庆忌抛开,成碧虽风情万种,天生妩媚,那只是她天生就长成了那么一副祸国殃民的妖娆模样,这个女人并不是一个裙带很松地荡妇,以她的姿容和身份,如果那么随便,也不会在她并不曾爱过的丈夫过世那么多年仍能守身如玉,从骨子里说,她甚至有些惧怕和厌恶男人,直到遇见自己……
“成碧,你为什么要避着我呢?难道是因为小蛮的身份?说起来,小蛮算是她的女儿,也不对呀,这个时代,父亲的侍妾做儿子的都可以接收的,姑侄共嫁一夫、侄儿聘蓉寡的叔母都是常见地事情,以成碧的身份,小蛮自始至终都不可能把她当成母亲,这种曾经的身份不会成为阻碍,那么……是因为小蛮对她的仇视?”
庆忌支着下巴想的出神,孙武还以为大王听的聚精会神,更加兴致勃勃地道:“从以上分析,我吴国虽偏居东南一隅,未必没有问鼎中原之力。齐晋内部强枝弱干,公卿作乱,中原诸侯因循守旧不思进取,我吴国宜先取越国,再图荆楚。荆楚沃野万里,士民殷富,若据而有之,便可鼎足以观天下。”
范蠡道:“大王之意,此时应休养生息,蓄积国力。因此能不动兵则不动兵,即便迫不得已,也要把战争限制到最低规模,楚国虽新败于吴国,但实力仍在,不宜强取。因此我以为,待时机成熟,可兵强取越国,稳固后方,消除隐患。对于楚国,则应徐而图之。大王已派出使者向秦国求亲,若秦国应允,结为姻亲,则东西两国成为友好,楚国挟居其中。便可受大王挟制。
再者,楚国王太后乃秦国长公主,大王一旦聘娶了秦国小公主为后,那吴王后便是楚太后的幼妹。我吴国便可藉由这层关系对楚国施加影响,如果秦国不肯允婚,也不影响楚太后这枚棋子,臣在楚国时,对楚国朝中形势有所了解,如今费无忌独揽大权,挟楚王为傀儡,王太后深以为忧。必欲除费无忌而后快。但她一介女流,且朝中无人,秦君闭关自守,轻易又不肯涉足于外,以致楚太后孤掌难鸣。只能一再隐忍。即便没有姻亲这层关系,只要让她觉得我们能够牵制费无忌、扩大楚王的影响,臣也有把握说服她,让她在某些事情上对我吴国妥协′合。”
文种摇头道:“不然,我以为伐越不急于一时,争夺天下非一朝一夕之功。当务之急是壮大自己。楚国的事也要先放一放,外交上,应卑弱自持以遮其志,交好秦国,亲近鲁国,拉住楚国,联合宋卫静观天下之变,敛翼匿形以待力之机。
内政上,广招移民。开荒拓田,展农桑,充实府库,让利于民,增强国力;繁殖人口,扩大兵源,抚民保教,提拔士子。在军事上,我认为当务之急反倒是应该藉由齐人南进,东夷岌岌可危之机。迅兵。以援夷的理由进驻东夷领土,先造成占据该地地事实。然后再与东夷女王计议吴夷联合,这样我们才能占据主动。”
掩余听到这里颔说道:“我与楚人作战多年,又曾在楚国与公子光为敌一年有余,对楚国十分了解,越人成为心头之患,全因越国地理使然。真要说到强劲敌手,还是楚国。楚国这个庞然大物,无论在疆域、人口、经济还是兵力方面我们都远远不及。
所幸地是,楚国目前奸臣当道、楚王无能,这个巨大威胁暂时还不会对我吴国形成压力。但是以我吴国目前力量主动攻打楚国那是不可能的,且不说楚国自身地实力,而且楚国中附庸小国众多,这些蛮夷之族地小国在楚国数百年统治之下,尚且桀骜不驯,时时想弄出些是非来,如果我们强行占有了这些土地,外要应付楚国的反击,内要压制他们的反抗,不免泥潭深陷不能自拔了,那样的话就坏了大王地长远之计。此外的话,是先灭越还是先取东夷之地,我倒尚无意见,不过我觉得文种说的很有道理,对外我们不能没有作为,但是当前最主要的事情还是休养生息积蓄国力。”
孙武总结道:“综合诸位大人的意见,对内,大家意见一致,无需再说。对外,我吴国要面对的问题主要是越国、楚国、和东夷。越国位于我吴国腹心,自允常称王之后,野心萌,势力日渐膨胀,吴国无论想往哪个方向展,必须先灭越国,才能进而占据整个东南,稳固本土基业,否则没有半点安全可言。而越国也只有击败我吴国,才能从东南崛起,吴越之间必有一战。但对越动兵打一场胜仗容易,若想吞其国,动静便大了些,可以先放一放,等待更佳时机。
楚国如今是我们的盟国,可这种关系本来就十分薄弱,如今经由楚国藏宝、扣留人质、以及重用少伯、子禽两位大人,已与费无忌交恶,这种关系已明存实亡。而且从地理上来说,我吴国要想鼎足东南,放眼天下,也必须图谋楚国领土。至少也要把大别山以东的潜、六等地以及淮北地大片土地纳入囊中,如此才算拥有一个完整、险固的东南,据大江之险,拥山川之固,进可图中原,退可据险而守。
但是诚如大司徒所言,楚国国力太过雄厚,一味兵攻打不切实际,我们可以采取政治、外交、经济的一系列连续行动,迂回达到目的,还可藉由楚国内部权力之战争取楚太后的投靠,使用较小规模地军事打击,逐步蚕食、削弱楚国,以缓进的方法达到目标。这是一个持续而长期的行动,现在可以开始着手,却不急于马上见到成效。
欲固东南,必争江汉;欲窥中原,必得淮泗。有江汉而无淮泗,国力必弱;有淮泗而无江汉之上游,则国家必危。唯有江汉淮泗尽皆纳入吴国的势力范围,使得大江中下游联为一体,加上江北的淮河流域连成一片,南北呼应,这才能形成大王所说的以大江流域势力联盟对抗黄河流域列国诸侯地目的。
江汉在楚,淮泗在夷,既然对楚国的战略必须应用各个方面从长计议,那么当务之急就是东夷占据的淮泗地区了。本来,这个地方我们一旦进兵图之,必受齐鲁干预,所以欲谋此地还应先消灭越国,使我吴国没有后顾之忧方可图之,但是目前齐鲁争战,东夷则有意向我吴国,这就是我吴国天赐良机了。因此,我的意见与文种大夫一致,当先取东夷,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庆忌托着下巴仍在沉思,掩余忙唤道:“大王以为当先取哪里?”
“唔,先娶……先娶……,啊!先取……先取哪里?”
庆忌一脸茫然,众臣见状面面相觑,庆忌脸上一红,说道:“寡人也在思索……思索图谋各方的轻重缓解,一时陷入沉思,未曾听到结论,相国且再说一遍。”
孙武将众人的结论简略地重复了一遍,庆忌沉吟道:“楚国必置于最后,至于越国、东夷先取哪里……”
就在这时一人匆匆走进议政大厅,将一卷火漆封闭的密函呈上。庆忌与群臣议论要事时,任何事情不许打扰,只有一种例外,那就是耳目司。这是庆忌以成秀的商业情报网络为基础建立地情报机构,或许它也是春秋时期列国中第一个专门的情报机构。来自未来的庆忌深知信息的重要性,因此这个情报机构完全掌握在他自己手中,并且规定一有重要消息不分时间不分场合随时呈报于他。
庆忌接过密函验过封口,方取小刀划破封口,自里边取出一张白绢,众臣静候于旁,庆忌将那密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抬起头来说道:“不需要计议了,机不可失,失不在再来,我们如今必须抢先一步兵东夷,而且越快越快。”
掩余动容道:“大王何出此言,可有甚么重要消息?”庆忌将手中白绢扬了扬,面无表情地道:“鲁国传来消息,齐鲁有意罢战,将于近日,在夹谷议合。”
第249章 夹谷之盟
夹谷山。又名祝其山。是群山环绕之中的一座山谷。此谷风景秀丽。又出于两国实际控制的边境线之间。是此次会盟和谈的约定的点。
鲁君姬宋的车队缓缓而来。前方仪仗已经到达谷口。姬宋坐在车上。眼见即将入谷。苍白的脸上不禁浮起一片病态的红潮。作为一国之君。他这还是头一次与他国君主谋面。心情难免紧张。又带着些莫名的兴奋。
齐鲁受封立国之时。周成王曾赐予两国“世世子孙无相害也”的盟约。西周时期。齐鲁两国一直遵照成王之命。睦邻友好。亲密无间。齐心拱卫周天子。但是到了春秋时期。王室衰微。对诸侯逐渐失去控制力。齐鲁两国也因各自的利益生矛盾。进而不断大打出手。两国关系开始不断恶化。
两国时战时和。自鲁隐公时至今。不过两百多年间。齐侵鲁十五六次。鲁伐齐**次。做为两个国家来说。这样的战争频率已经有经很高了。但是与此同时。双方朝聘会盟达三十余次。齐鲁联盟攻伐别国多次。齐鲁互相为对方解围多次。互相纳聘犬结为姻亲的事更是经常生。彼此的关系时友时仇。夹缠不清。
如今齐国在田乞的主张下与吴国结盟。兵南下。欲取东夷之的。自齐桓公以来。东夷人的领土已经被齐国吞并了大半。夷人被迫一再南迁。如今已退无可退。被迫组成部落联盟反抗齐国。更推举了少昊后人嬴婵儿为女王。大有组邦建国之势。这却是齐国始料所未及的。
同时鲁国担心齐国一旦吞并东夷诸部落。便会对鲁国形成半包围的姿态。从此鲁国便完全受制于齐国。因此鲁国虽无野心扩张领土。在此危急关头却果断出兵。阻止齐军南下。齐军一再受阻。锐气渐失。再加上与之结盟的吴国阖闾被杀。晋国与秦楚正准备休战议和。强取东夷已不具备条件。于是齐国的和平派重新占据了上风。在晏相的努力促成下。齐国国君终于决定与鲁君会唔。议和休兵。
这就是目前的情形。鲁君姬宋刚刚成为一国之君。就主持了与齐国作战的大事。而且迫使齐国议和。使他的声望顿时高涨起来。虽成国君不过两年。较之其父在鲁国的影响力反而要大的多。
自他甫登君位。重用孔丘以来。孔丘就为他拟定了重建寡君之权。以行父子君臣之治的大计。对齐作战的成果。使这一计划看到了一线曙光。
可是与此同时。展跖、仲梁怀、公山不狃造反。朝廷多次围剿成效不大。对他重新树立国君权威、改变齐国强支弱干现状的计划构成了很大威胁。这是对他执政能力的一项严重考验。让他时常寝食难安。
他要考虑如何解决齐鲁争端。如何平定展跖造反。如何整合三桓力量。强大君权。这些国试他来说已是力有不逮。同时。他自幼倾心的小艾已经回国。却传出风声要嫁给吴国之主庆忌。姬宋对此又嫉又恨。多次找到季孙意如交涉。可季孙意如老奸巨滑。态度暧昧。如今吴国求婚使已经到了。他却不肯明确表达意见。姬宋此时身在夹谷。心中还牵挂着曲阜城中的小艾。诸般心事。让这少年君主心中纷乱烦忧。面上不禁现出焦虑之色。
“君上宽心。有臣在。君上尽可从容应对。齐国国君既主动谈和。亦有其不的不谈和的理由。我鲁国虽弱于齐国。但实力亦不容小觑。何况臣早已有所安排。此番会盟。国君必能达成使命。安然而返。”
看到姬宋不安的神情。孔丘便出言安慰道。说完他向旁边一员武将探询的使了个眼神。那位将军微微点头。示意一切就绪。孔丘面上顿时轻松了一些。
孔丘是鲁国行人。熟谙礼制。同时他又是姬宋最为器重的大臣。因此此次会盟鲁国一方由他担任相礼。安排会盟之事。孔丘说的笃定。姬宋心中稍安。点头道:“寡人省的。一切拜托孔卿了“诺。臣竭尽所能。必保议和成功、必保我主安全、必不致我鲁国威名在君上手中堕落。”
孔丘拱礼说罢。望着前方谷口已赶来迎接鲁君车驾的齐国使者。心中暗忖:“此时与齐国结盟会谈。是君上与孔丘头一次和他国君主会面。我一定的格外小心。尽量达成合谈。不亢不卑。据理力争。不能做出任何一件有辱国体的事来。以确保君上威望不堕。”
想到这里。孔丘握紧了腰间佩剑。长长的吁了口气。
夹谷中。齐国国君姜杵臼已命人依山建造了一处高台。齐国官员按卿大夫的等级分别立于高台上。眼见鲁国车仗入谷。仍是目不斜视。极尽庄严。
孔丘见了。微微一笑。向手下示意了一下。鲁君姬宋车仗停下。先使人登高谒唱。报与高台上的齐国国君姜杵臼知道。然后才摆开仪仗。鲁国臣子亦井然有序的登阶站定。孔丘则随在姬宋身后。按剑登台。
孔丘早早的使人报知鲁君驾到。姜杵臼想佯作未闻故意磨蹭一会也不可能。只的起身降阶相迎。姬宋按着孔丘的嘱咐。不慌不忙。步履沉稳。虽见姜杵臼拱手立于阶上。仍是不急不缓。从容走到他的面前。方才揖礼问候。
两位君主寒喧一番。白苍苍的姜杵臼便与姬宋并肩登台。分左右落坐。两位国君此番会盟。鲁国最重要的政治人物鲁国三桓和齐国最大的两大政治势力领袖晏子和田乞都没有出现。事实上。想要达到什么目的。能够让步的最大底限是多少。早在会盟谈判之前。他们便早已有了决定。原也不需要他们到这种场合粉墨登场与对方唇枪舌剑一番。当一件事已经被摆到谈判桌上的时候。它的主要功能就变成了一场政治秀。从古到今。向来如此。
双方落坐。再度互相问候一番。客套话说完了。齐国相礼犁弥便取出早已写好的议和条约。滔滔不绝的念了起来。齐君姜杵臼捻须微笑。神态从容。姬宋则认真的听着。孔丘跪坐于姬宋身侧。一边凝神听着犁弥念诵条约。一边悄悄观察着姜杵臼与齐国众臣的神色。
待听到齐鲁议和修好。共同出兵讨伐东夷。所占之的划为各自版图的时候。孔丘冷冷一笑。用手指轻轻一戳姬宋的后腰。姬宋精神顿时一振。心道:“不出孔卿所料。齐人果然贼心不死。共同出兵讨伐东夷?说的好听。我鲁国一向相忍为国。睦邻友邦。岂能为此坏了我鲁国数百年的仁义之名、破坏我鲁国相忍为国的长远国策。再者说。展跖目前仍在为乱。牵制了寡人的军力。若是两国同时出兵东夷。所占领土各归其有。我鲁国能出多少兵?能占多少的?不行。为了阻止你齐人手脚伸的太长。我鲁国才出兵阻止。如果答应这一条。那不是变相的达成了你的目的么。那寡人此来所图为何?”
姬宋立即朗声道:“且慢。我鲁国一向结好邻邦、睦邻相处、行仁义之道。以相忍为国。不打不义之战。不出无名之师。东夷诸部落与诸国无害。寡人何忍行兵加害?齐鲁休战友好。是寡人所愿。但共同出兵讨伐东夷。请问东夷有何罪名。须齐鲁联盟出兵讨伐?夫天下者。皆天子之的、天子之民。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未的王命。安能代天子讨伐于天下?这一条万万不可。”
姜杵臼听他搬出早成了摆设的周天子来。心中老大的不以为然。可是齐国一向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号吞并诸侯。扩充领土。他自然不能当众否认周天子的绝对权威。梨弥听了姬宋这套说辞。不由为之一窒。无法接着念下去。只的看向国君。
姜杵臼把白眉一皱。刚想接话。姬宋已然语气一转道:“齐乃东方大国。向以仁义征服四方。德望隆重。威加海内。依寡人之见。好好经营下去。早晚必蒙天子委任为诸侯之长。如果有朝一日齐君成了方伯(诸侯之长)。代行王治、讨伐不义诸侯时。但有所命。寡人必附骥尾。”
姜杵臼在国内与心腹大臣密议时。便知鲁国自己没有吞并他国的野心。又不愿齐国的势力南下。这才出兵阻止齐国南侵东夷。要和他们合力瓜分东夷。可能性非常小。如今一见鲁君姬宋义正辞严。拒绝的语气十分激烈。便知此事难成。但姜杵臼不死心。仍苦口婆心的劝说一阵。姬宋却是咬定了未奉周天子之命。不的出师征伐。双方议论良久。姜杵臼终于无奈的示意犁弥把这一条去掉。
再念下去。齐国和约中又提到。将来齐国若与某国开战。鲁国必须出动至少三百乘兵车助战。否则就是破坏联盟。这一条在鲁国君臣商量的对策中并不曾想过。原本有所准备应答如流的姬宋听的不由一呆。心中虽知不妥。却不知该如何出口反驳。
孔丘在后面向他示意几次。见他讷讷不能言语。心中一急。便径直站出来替他出声反驳道:“梨弥大夫且住。我鲁国并非齐国附属。用兵出师。乃我鲁国自主之事。齐国若对外用兵。我鲁国何以要出兵车相助?”
齐君姜杵臼笑眯眯的道:“齐鲁结盟。便是兄弟之邦。齐国有事。兄弟自然应该相助。当然。如果鲁国要对外用兵。寡人自然也责无旁贷。是要出兵相助的。”
孔丘道:“依齐君所言。两国盟约一定。便亲如兄弟。理当守望相助。同舟共济了?”
“那是自然。”
孔丘长揖一礼。说道:“既如此。请梨弥大夫再加上一条。盟约一定。齐国便归还先前所占鲁国的郓、宁阳、龟阴、汶阳等的。以全兄弟之邦情谊。”
“这……”梨弥一呆。下意识的看向姜杵臼。姜杵臼恼羞成怒。拍案道:“岂有此理。寡人一片赤诚。有心与鲁修好。你们鲁人却毫无诚意。无端戏弄寡人。齐国尊严。岂容轻侮!”
姜杵臼一拍案。台下忽的涌出一群披甲武士。手执利刃弓弩。围向姬宋等人。这些人都是莱夷武士。也属东夷族群。因其属的多年前已被齐国吞并。现已为齐国效力。但是莱夷武士仍保持着他们族人的一些特点。头插锦鸡之羽。脸涂赫色土痕。威武中透着野性。
孔丘夷然不惧。他把手一摆。手下武士亦一拥而上。将吓白了脸的姬宋护在中间。剑拔弩张。与莱夷武士对峙。孔丘则独自一人按剑上前。大步腾腾走到齐君姜杵臼面前。凛然大喝道:“两君既会盟和好。何以又用莱夷之人以武力胁迫?这便是齐国号令诸侯的方式吗!裔不谋夏。夷不乱华。俘不干盟。兵不逼好。您这样做。于神为不敬。于德为愆义。于人为失礼!堂堂齐国。堂堂齐君。光天化日之下竟使如此手段。不怕天下诸侯耻笑吗?”
孔丘身材高大魁梧。手按利剑。胡须如刺。浓眉一拧。气势骇人。这一番义正辞严的大喝声如霹雳。震的姜杵臼案上杯盏簌簌作响。姜杵臼见了如此威势不由胆怯。
孔丘当年投奔齐国时。亦曾的他召见。那时孔丘的表现乃一博学宿儒。彬彬有礼。姜杵臼只知孔丘尚贤好礼。却不知他竟然如此孔武神勇。作雷霆一怒时竟有偌大的声势。眼见孔丘按剑俯身。嗔目怒视。姜杵臼真怕他不顾一切拔剑冲上前来。
他如今已经老迈。想要逃走的话腿脚可不灵便。旁边虽有武士护侍。但是看孔丘那模样。身边武士未必能拦的住他。姜杵臼连忙说道:“莱夷野人不知礼仪。谁让你们冲上来的?退下。统统退下!”
台前众莱夷武士受他一喝。忙又潮水般退了下去。姜杵臼悻悻的道:“孔大夫请归座。既然鲁国不愿与齐国建立攻守互助之盟。这一条抹去便是。咳。梨弥。你继续念。”
一场冲突消弥于无形。孔丘退回姬宋身后。梨弥继续念着冗长的条约。姜杵臼暗恨。心中忖道:“鲁国不肯与寡人共图东夷之的。又不肯附庸于齐。建立攻守同盟。难道此番和盟一无所的。就此罢休。一团和气的送他们离开?既然文的不行。寡人何不寻找机会唤出伏兵。以武力强行留下姬宋为质。迫使他与寡人签订城下之盟?”
姜杵臼想着。眸中渐渐闪过一丝阴狠之色。就在这时。一员武将悄悄凑近他的身边。在他耳边小声低语几句。姜杵臼杵然一惊。惊讶的看了看对面的姬宋。脸上杀气顿时敛去。
原来。那武将说的是:“国君。鲁国一方山谷两侧密林中。现大批鲁军埋伏。”
既知鲁国有备。姜杵臼没有动武的把握。只的打消了用强的主意。待罢战议和条约按照双方意见重新拟定。由双方相礼审阅无误。便由两国国君盖了随身玺印。这盟约便算是缔结了。双方文武见了。都长长的出了口气。紧张气氛缓解下来。
齐国是这次的主盟国。应该负责接待事宜。梨弥便上前道:“上膳。奏四方之乐。”
酒宴呈上。台下长阶上也摆开酒席。双方公卿大臣入座。杯筹交错。气氛顿时缓和下来。双方原有彼此相识的官员。还端着酒杯互相过去敬上一杯酒。那热络气氛。完全看不出在那一纸协约签订前。他们双方还是挥军交战的敌国。
一队乐师和舞伎被唤到台上。笙箫管乐齐奏。娇娃骊姬齐舞。为双方国君、大臣饮酒助兴。那些舞伎年轻俏美。身着彩衣。看着极是诱人。姬宋到底年轻。而且鲁国最守周礼。平时所看的舞伎歌舞哪能穿着如此暴。哪有这样的媚惑之力。姬宋一见这些充满异族情调的舞女。那双贪婪的眼睛顿时盯住了她们充满青春张力的胸脯大腿留连不去。
这些舞伎姿容俏丽。一鼙一笑。妩媚自生。她们穿着短短的羽毛舞裙。浑圆修长的大腿完全裸着。上身穿着五彩丝织的衣服。小蛮腰上出一道雪白的腹肌。两条粉莹莹的玉臂裸着。偏在腕上系了一串铜铃。起舞翩跹。十分撩人。勾的姬宋如痴如。坐在席上有些失神。连姜杵臼和他说话有时都反应不过来。姜杵臼与齐国群臣不禁暗现晒笑之色。
孔丘一见大怒。立即起身上前。高声喝止道:“齐鲁两国在此罢战议和。缔结盟约。乃是庄严神圣的大事。为什么要演奏这样的夷狄音乐。跳这样的夷狄之舞呢?我相信这不会是齐国寡君的主意。难道这是梨弥大夫的安排。这就是您作为齐国相礼。所做的合礼的安排吗?”
姜杵臼素来不喜欢那种听了让人昏昏欲睡的宫廷雅乐。却喜欢杂耍谑剧。蛮夷舞乐。这种夷族舞蹈。别具一番风味。正是齐国国君姜杵臼的最爱。不想却被孔丘如此贬斥。但孔丘字字句句依足了周礼。姜杵臼偏生反驳不的。碰了一鼻子灰的他只的挥手令舞伎们退下。却在心中暗恨:“幸好寡人当初不曾真个重用了这个愚腐之人。晏相虽也时常进谏寡人。却也不似他这般古板无趣。”
饮宴岂能没有歌舞。梨弥背着黑锅上前建议道:“国君。既奏不的夷狄歌乐。可否使我齐国宫中的倡优们乐舞一番以娱佳宾呢?”
姜杵臼正在难堪之中。也没甚么好脸色。便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你去安排。”
一会儿功夫。两国君主会盟的主席台上。又来了一批小丑和侏儒。齐国富有强大。宫中本不乏像样的歌舞。但是国君姜杵臼素来不喜欢那种正式舞乐。他带在身边解闷的不是夷狄歌舞。便是杂耍谑剧。这班小丑侏儒穿着形形色色的衣裳一上台去。真是让一向在正式场合严肃拘谨的鲁人大开眼界。台下的鲁臣们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那些小丑和侏儒往台上一站。便卖力的表演起来。他们的节目只演了片刻。孔丘的脸色就变的十分难看。那些小丑侏儒演的杂耍谑剧只为博人一笑。动作滑稽。语言粗俗。在孔丘看来简直是不堪入目。让鲁国之君欣赏这种节目。简直是一种羞辱。一旦传扬出去。所谓周礼尽出于鲁。岂不成了天下诸侯的大笑话。
孔丘立即疾步上台。大声喝道:“这些匹夫小人。以丑形恶状调笑于诸侯。其罪当诛。请命有司处置!”
姜杵臼正看的眉开眼笑。一见孔丘又跑出来搅局。不禁有些生气。他不以为然的道:“孔大夫何以如此大惊小怪。这些优人侏儒不过是演些杂耍谑剧。逗人一笑罢了。何来污辱诸侯之罪?”
孔丘正色道:“!两国国君会盟。公卿大夫云集。皆是庙堂上人物。如此庄严之的。一班匹夫小人却来扮丑作怪。调笑无忌。难道还不是污辱诸侯?我国寡君应约而来。乃是齐国贵客。君上若纵容这般小人。岂非轻视我鲁国寡君??”
姜杵臼大为不悦。摆手道:“孔大夫言重了。言重了。不过是唤他们上台杂耍一番。供大家娱乐
孔丘把手一拱。打断他的话。厉声道:“依周礼。匹夫小人。而荧惑诸侯者。罪当诛。若不治其死罪。君上威严何在?吾国寡君受辱。身为臣子。孔丘感同身受。怒不可遏。若齐君不忍屠戳。孔丘愿为效劳。来人啊!”
鲁国一方忽啦啦拥出一群兵将。孔丘把手一指。厉声喝道:“这些优倡侏儒荧惑诸侯。其罪当诛。尔等执法。将他们足异门而出!”
“足异门而出”就是腰斩之刑。孔丘此番赴会。早已做了准备。姬宋身边带的这些人都是唯知听命行事的忠诚武士。一听令下。一位武将立即率领一群如狼似虎的鲁国武士将那些小丑侏儒抓了起来。
这些小丑侏儒别无生存技能。只会些杂耍搞些的节目。恰好姜杵臼又好这一口。他们在齐国才能谋口饭吃。哪知道演些杂耍娱乐剧也能和侮辱诸侯这样的严重罪名挂上钩。竟然招来杀身之祸。他们立即跪的乞饶。纷纷叩。七嘴八舌的道:“君上饶命。大夫饶命啊。我等卑贱小人。不知礼仪贵重。只是尽我所能。以娱贵上。君上开恩。大夫开恩。请饶小人们不死。”
孔丘横了心要杀他们立威。为鲁国挽回好礼的颜面。博取鲁君威望。听了他们恳求。丝毫不为所动。他冷笑一声。大喝道:“执行!”
那些武士们诚心要在齐人面前展示鲁人勇武一面。免的齐国看轻了鲁国。还以为鲁人只知谦恭守礼。没有血性英勇。当下便将这些小丑优伶捉下台下。毫不手软的当众施以腰斩之刑。一时血涂遍的。肝腑流淌。其形其状。骇的许多齐国公卿面无人色。几欲呕吐。
姜杵臼脸色铁青的坐在台上。双手扶案微微颤抖。已是气的说不出话来。可是他有伏兵。鲁国亦有伏兵。虽是恨极。他却不能妄动。怨恚之意。郁积于心。会盟已毕。齐鲁两国国君拱揖告别。各自登车回程。车驾回转。甫出夹谷。姬宋便欣然大笑道:“孔卿有勇有谋。杀伐决断。尽显威风。使我鲁国扬眉吐气。夹谷会盟。鲁国声威稳在齐国之上。哈哈哈……。孔卿。回去之后。寡人要升你为大司寇。六卿之中。亦只世卿三桓在你之上!”
第250章 兵贵神速
湖水被风吹着,泛起阵阵波澜,湖边的芦苇渐渐失去绿色,被风一吹,出一阵哗啦啦的响声。这个季节不是农忙季节,靠地吃饭的百姓们在这个时候大多比较闲逸,可今年不同,他们有许多事情可做。
青壮们去伐木、造船,赚些外快养家,还有人则去为正在建设的海盐场工作。湖边有些老弱妇孺,则在那里编织着鱼网。一张大网用纲绳系在两棵大树之间,有五六个老人正在同心协力地编织着网眼,他们虽然年迈,但是手法娴熟,干这种活儿,一个棒小伙儿也未必有他们的度。
一个头扎布巾、身穿葛布短袍的大汉也在他们之间,独臂提着一根竹竿,同两个老人配合着编织一张大网,并且高声谈笑着。
“是啊,我已经察探过了,自五湖到咱们这南武湖,由北东向,有很宽的河道下来,中间只前部分地方有些淤塞,只要清理一下,就能方便船只通行。从咱们这南武湖再往西北折回去,到了望虞河口,距大江就极近了,大概还差着两三里地就能直接进入大江。把那里的河道挖开之后,从咱们这儿,靠着一条船,就能西往都城姑苏,北去大江,然后可以溯江而上去荆楚、又或者向东入大海,还可以直接过江进入东夷、陈国、宋国、鲁国……
所以咱们这儿办的盐场所产的食盐、待大船巨网建成后,出海船队所捕来的鱼虾,是不愁卖不出去的。至时候自会有许多商贾上门收购地,几位老人家啊,这两年天下不靖。到处缺粮啊,到那时咱们的鱼虾食盐,还能卖个好价钱,看着吧,用不了两年功夫,咱们这儿就能家家户户富得流油啊。”
“哎呀,那敢情好,那敢情好,承大将军吉言啦。”几个老人听的开心,眼角的鱼尾纹都笑得堆了起来。
一位二十上下的青年士子带着两个小吏走过来。\擦擦脸上的汗水,上前向那葛袍大汉拱手道:“下官石湛见过上将
原来这葛袍大汉就是驻守南武城的吴国上将军梁虎子,他回头看了一眼,问道:“唔,新来的农户安置好了?”
石湛喜滋滋地道:“是,新来到此地的农户十一家,共三十九口人,已让军士们帮着他们盖了房屋,划置了荒地供他们耕种。此时正是农闲时节。正好及时开荒。其中有几家的青壮劳力被下官安排到了盐场、船场做事。依下官看,照百姓汇聚地度,到明年夏初,一座新城就能起来了。”
这石湛是宋人,一个破落贵族。虽然学了四术六艺,拥有一身学识,但家道衰落,求仕无门,不但前程无望,而且在他家乡还颇受一户靠着经商渐渐富有起来的人家欺凌。听说吴国广招士子,便携家人来到了吴国。
经庆忌亲自考察予以录用,把他派到了梁虎子手下。如今在南武城东十里,新划定了一片区域,住户正在不断增加,随着规模的扩大,已经定编为县,命名为北武县。他到此处后,便成了北武县的县丞。主管当地民政。如今吴国但凡从荒芜之地上新建的行政区域,概不分封建邑,是一概设县立郡的。
石县丞答完了,说道:“上将军召下官来,不知有何事吩咐?”
梁虎子把竹竿交给一位织网的老人,转身走到面前,同他并肩而行,说道:“北武县随着人口增加,已渐成气候,光靠县令和你县丞大人。已经有些忙不开了。朝中今日又派来五位新录用的士子。两个是吴人,其余三个来自楚国、陈国和蔡国。我从里边挑了两个人给你。其中一个擅理财,可去你县任个库啬夫(主管钱帛杂物支储),另一个做县司寇。北武是新城,人口来自不同的地方,许多人方言口音过重,与别人交谈都嫌吃力,有些游手好闲惯了,本就是些好臃狠地痞子,须得早早有人管束,以免生起是非。”
石湛正觉事务越来越多,有些分身乏术,一听给他派来两个得力助手,不禁喜出望外,梁虎子笑道:“走,咱们回城,我带你去见见他们,然后把你的人领走。”
南武地区目前没有主管民政的牧守官员,所以梁虎子暂时兼理民政和军务。他到了南武城后,便大刀阔斧地练兵拓荒、造船织网,努力把他率领的吴军打造成一粥军亦农的水师队伍。
吴国内6交通多从江河而行,以船为车,以楫为马,因此舟师地位十分重要,梁虎子到达南武城后,挑选了几处合适停泊地地方建造码头、船坞,在湖泊上训练水师,。
民政上,鼓励百姓开荒种地,多植稻◎、麦、豆各种作物,鼓励他们行船捕鱼,靠水吃饭。范蠡主政之后,又授意他在沿海地区圈地制盐,开盐场,圈建渔场、牧场。这些盐政、民政、渔政、军政等方面的事务都由梁虎子负责,把他忙得焦头烂额。
好在庆忌也知道他不擅民政,而南武城原本又是一座主要用于军事目的的城池,此地民政官员力量极为薄弱,因此6续给他派来了一些民政官儿,都是从吴国士族和其他诸国赶来投效的士子中提拔起来的年轻人。
这个时代地人家族观念甚重,他们重视家族展和个人前程,为了家族的延续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但是国家对他们来说,仅仅是个居住地的概念而已,此外与他并无什么重大干系。若是一国世袭的公卿,因为家族和个人的荣辱与国家的兴亡休戚相关,那还好些,普通人就要淡漠的多了。
对那些祖上曾经辉煌,如今已经从大贵族沦落到士族,家族地位不断下降。而又自觉有些本事,只是没有受到重用的人,更是极易流动。这就有点象二十一世纪地人在公司里面任职,前程无望又不甘堕落时,跳个槽而已。
这样地人一旦投奔吴国,自然都想有一番作为,他们大多是年轻人,敢想敢干,精力充沛,一腔热血。又大多颇具学识才干,对吴国这个基层人才严重匮乏的国家来说,是一股极难得的新鲜血液。
随着民政官儿6续增加,梁虎子肩上的担子才渐渐轻了下来。他带着北武县丞赶回城去,介绍了分配给他的两名官员,然后由他领回北武走马上任。石湛前脚刚走,便有一骑飞至,送来了吴王召见的紧急军令。
梁虎子不知姑苏出了什么事,心中有些吃惊。急忙把事情向属下交办一番,然后便随信使快马轻骑赶回姑苏。
到了姑苏城他才知道齐鲁即将议和,吴国如不迅行动,便将失去占据东夷的最佳时机,庆忌命他立即率军北上。制造吴军驻扎于东夷的事实,一旦齐鲁议和成功,鲁军退出东夷地区,立即添补鲁军势力留下的空白。
由于东夷与吴国议盟地事尚属机密,此次出兵便另找了个理由:东夷匪患与展跖匪军常常南下袭扰边境,掳夺民财。此次出兵是清剿匪患,以靖边疆。
梁虎子慨然领命,英淘已经从姑苏城防军和附近卫城驻军中,给他挑选了许多战阵经验丰富地老兵,组成了一支枕戈待地精锐力量,梁虎子风尘未洗,便赶去接收军队。这支军队中有许多梁虎子带过的老兵,他们现如今都是两司马以上职阶地军官,所以这支军队虽是刚刚组建。梁虎子照样能如臂使指,令行禁止。
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文种管着吴国的钱粮,梁虎子急于出兵,点收了军队,马上便亲自赶去向文种催要粮草,却不想“吝啬文”果然名不虚传,面对梁虎子这位吴国上将军,文种居然还是一毛不拔,拿着梁虎子所列的粮草数目清单。他像个术士似的掐着指头念念有词。大讲吴国当前用钱之处多少,他这大掌柜的如何不易。唠唠叨叨地说了半天,就是不肯拨付,终于把梁虎子上将军给惹毛了。
梁虎子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大声咆哮道:“不要跟本将军说这些屁话,没有粮草,你让本将军如何出征作战?齐鲁一旦议和,恐奴夷也要变卦,不肯再归顺我吴国,出兵之事刻不容缓,你竟敢如此刁难,如此大事你担待得起吗?别看你是甚么少司徒,信不信本将军一剑便砍了你!”
梁虎子咆哮如雷,唾沫星子喷了文种一脸,文种就那么被他提着,双脚几乎离地,他也不擦拭满脸的唾沫,却翻了翻白眼,阴阳怪气地道:“原来上将军也知道出兵之事刻不容缓,却不知大司马给了上将军多少人马?”
梁虎子见他问起兵马数量,还以为一番痛骂让这“吝啬文”胆怯从命了,便放开手,愤愤地道:“一万人马。”
“一万人马,能济得什么事?”
“你懂个屁!”
梁虎子很是看不起这些没有战功,全凭一张嘴皮子位极人臣的官员,冷笑说道:“兵贵神,本将军必须抢在齐鲁议和的消息传到东夷人耳朵里之前便先行赶去。此时前去,东夷人欢迎还来不及呢,待他们得了齐鲁议和,齐人不再南下地消息,想再反悔可就难了。开门迎我们进去容易,想把我们扫地出门,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文种嘿嘿一笑,拱手说道:“原来……需要兵贵神啊,受教,受教。^^^^将军即然这么说,文种可就有点不明白了,若是准备大批粮草北上,辎重车辆随军而行,那还何谈兵贵神呢?只怕将军姗姗而至时,东夷人已经欢欢喜喜地解散了联盟,各自打道回府了。”
梁虎子一呆,说道:“那有何难?本将军可令兵士随身携带几日米粮,昼夜行军疾驰东夷,粮草辎重可随后而来。”
文种又像术士一般掐起了指头:“一名士兵,除去武器、甲胄,随身能携带的粮食顶多只够七至十天食用。嗯,这段时间,恰好够将军的人马赶到东夷。然后呢?粮草辎重行于军后,至少也得半个月才能到,不知接下来这十天,将军准备怎么过。”
梁虎子又是一呆,一时无法回答。文种喃喃有词地继续道:“还有啊,这粮草辎重,需要准备大量牛马车辆,征召一批御者役夫。这些役夫牛马一路上不知要耗费多少粮草。这么多粮草,没有军队押运,一旦被人劫走断了将军的粮道怎么办?所以还需要一支足够数量的军队来押运,这支押粮军队路上也得吃吃喝喝吧?这一来,便是备上百车粮草,运到将军那儿剩下地顶多也就一半而已,也不知将军能不能撑到下一批粮草运去……”
梁虎子听到此处怵然一惊,用兵打仗地战阵之法他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当初庆忌为吴国伐楚时。他还只是庆忌麾下一名中级军官,军需给养的运送配给不需要他操心,公子光夺国,庆忌逃至卫国,再挥军杀到楚国期间。一路上有盟国卫、楚提供给养,返回吴国时则用配了风帆的大船连粮带兵一块儿运了回来,初战告捷后,便有吴国的世家大族暗中供给粮草,所以自始至终他不曾遇到过给养方面的问题。
他是因战功累积升至如今的高位,既不曾系统的学习过兵书战策。在他以往的战斗生涯中又没有军需给养供应方面地经验,以致竟然疏忽了如此至关重要的问题。
梁虎子暗暗惊出一身冷汗,却见文种笑吟吟地道:“上将军,此去东夷,在东夷人眼中,将军是去协助夷人抵抗外虏的,有将军在,他们自己上战阵浴血厮杀的机会就少得多,让东夷诸部落出些米粮。他们应该不会拒绝吧?在齐鲁两国面前,将军打的旗号可是出兵剿灭时常越境劫掳吴国子民的流匪,将军到了东夷是一定要和他们打上几仗的。
唉,如今这世道,是庶民穷、诸侯也穷,因为庶民是被搜刮的人,诸侯则是到处用兵花钱的人,只有两种人不穷,一种是世族公卿,还有一种呢。就是土匪强盗。将军只要扫荡几处匪窟。所得地贼脏难道还要张榜公示,招人认领不成?”
“嗯?”梁虎子眼睛一亮。倨傲之态渐消:“少司徒地意思是……以战养兵、就地取粮?”
文种笑得像一头狐狸似地,怡然颔道:“上将军以为此计可还行得?”
梁虎子把手一拱,大声道:“梁某受教了,请少司徒大人为梁某准备十日的米粮,梁某下午遣人来取,随即兵,直趋东夷!”
当齐鲁两国在夹谷会盟时,梁虎子地大军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东夷地区,受到了东夷诸部落地热烈欢迎。梁虎子谢绝了东夷女王嬴蝉儿的召见邀请,只向前来迎接的东夷部落长老提出由于他的大军日夜兼程赶来支援,粮草给养供应不上,希望东夷部落给予以解决。
东夷部落虽经济落后,并不富有,但是由于此前很少涉及战乱,粮食倒不是十分紧张,虽然供应一万人的军队有些吃力,多少总还能拿出来一些救急,便一口答应下来。
待东夷长老一走,梁虎子立即按孙武的指示率军向西直扑彭城。彭城就是后来地徐州,地处黄淮平原,东近黄海,西连中原,北依鲁南山区,南屏江淮水泽,6路辐辏,水运畅通。附近有获、泗汇流。周围岗岭起伏,丘峦环抱,成为扼守彭城的天然屏障。《读史方舆纪要》称:“彭城之地,南守则略河南、山东,北守则瞰淮泗,经营天下,岂可以彭城为后图哉”。有“南国重镇,北门锁钥”之称,“彭城之得失,辄关南北之盛衰”。展跖挥军造反之后,说服了不得志的季氏家臣仲梁怀、公山不狃一起造反,先后占领了季氏多处封邑,阳虎领兵讨伐,收复了几处封邑城池,展跖为图大计,便派仲梁怀率军南下,趁宋卫两国与晋国交战,无力东顾之机占领了这处原属宋国的东部城邑。
庆忌既志在天下,这个中原东部重镇,水6交通要冲,便成了孙武必欲取得的战略要地。恰好仲梁怀如今据彭城为贼窝,给了出境剿寇的梁虎子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兵剿寇,趁机占领彭城,东望淮夷,北扼齐鲁,与东吴隔江呼应。
展跖与公山不狃都是善战的将领,如今正纵横于东夷和鲁国腹心,与鲁国交战,仲梁怀一来年纪大了,二年领兵打仗远不及展跖和公山不狃,便被派到彭城驻守。彭城作为谋取天下的一个战略要地,对素无野心地宋国来说用处不大。目前彭城以北是和平天使般的鲁国,往东是没有国家存在的东夷部落,往南是年复一年地跟越国和楚国掐架,势力从来不曾延伸到大江以北来的吴国,可以说彭城这里是宋国最不可能生战事的地方,因此它的战略作用完全显示不出来。再加上这座边城比较贫瘠,因此驻军有限。
如今他们和卫国又忙于和晋国开战,更是无力东顾。因此这座城池一旦攻下来,仲梁怀守在此城简直是稳如泰山,放眼望去也找不出什么力量能对他构成威胁。可他万万想不到,最不可能的敌人,在最不可能的时候,突然便出现在他的眼皮底下了。
第251章 内政外交
仲梁怀虽不擅长指挥战斗,但是自起兵以来也打过几仗,同鲁军、宋军、东夷部落都交过手,若论战斗力,这些军队没有一支比得上吴军,何况如今他遇到的是吴军中的精锐。
梁虎子这支人马突然兵临城下,已是打了他个措手不及,更可怕的是吴军中不知使了什么武器,从林中常常弹射出一团团的东西,在远处时尚时黑压压一团,到了近处已散成密麻麻一片,都是拳头大小的石块,抛射过来,砸得人头破血流,守城士卒一倒一片,这些兵都没有经过特别残酷的战争洗礼,战斗意志十分薄弱,在这种连藤盾、皮盾都会一砸一个窟窿,完全无从抵御的攻击下立时一溃而散。
仲梁怀大惊失色,抢在士卒前面逃下城头,匆匆跑回府中收拾了些细软之物便仓惶开城逃窜去了。因为担心吴军在城外埋伏,仲梁怀吩咐亲兵大开四城,驱赶城中百姓为先驱,趁着大乱,这才选了一条道路抱头鼠窜而去。
仲梁怀和公山不狃叛了季氏投靠展跖时,带去了大批钱粮和季氏封邑的家奴仆役,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可怜展跖也是无可奈何,明知这仲梁怀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也不能不安排个重要职务给他,以致将熊熊一窝,轻易便丢掉了这处战略要地。
庆忌在姑苏得了梁虎子的消息大喜过望,吴国出兵东夷,打的是剿匪的旗号,又得到了东夷人的欢迎,算得上是出师有名,消息传到鲁国,鲁国君臣也有些怀疑庆忌是否明为剿匪,实则意在东夷领土。^^^^他们还没想出应对之策。又传来消息说吴军大败仲梁怀,占了宋国的彭城,仲梁怀丢下大批粮草财物,仓惶投奔公山不狃去了。
自来做主子的最恨的就是自己地奴才造他的反,鲁国君臣听说仲梁怀大败而归,丢了展跖的一处重要城邑,不禁喜笑颜开,弹冠相庆。不禁起了借吴军之势削弱展跖势力的心思。毕竟,展跖图谋的是鲁国江山,而吴人即便有所图谋,也是鲁人根本不想把军事力量延伸到国外的东夷领土。
在鲁国三桓来说,季氏、叔孙氏与庆忌都有比较密切的联系,如果东夷领土在齐人统治、吴人统治和东夷自立建国三者之间要他们选择,他们宁愿是吴人,三者之中。毕竟吴君与鲁君同宗同祖,都是姬氏一脉,这是大理上可以说服臣民的地方。
从政治上说,如果吴人地势力延伸至此,那么对鲁人的情况大有助益。齐人将不敢过份压迫鲁国,一旦有事。他们可以联吴抗齐,也可以联齐抗吴,挟吴以自重,左右逢源,提高鲁国在周边地区的影响。有鉴于此,对小蛮的婚事。季孙意如也暖昧起来,本来自鲁君姬宋从夹谷归来,由于他声望大增,国人有些归心,季孙意如已经有些意动,想以家主身份强迫小蛮入宫为鲁君夫人,可是吴军北上的消息一到,他又犹豫起来,对姬宋再三的要求不置可否。拖延以观利弊。
由于以上种种原因,鲁人决定对吴军北上的事暂且不表任何意见,他们正因鲁君要提拔孔丘为大司寇的事吵地不可开交,便重又把精力放在了这件事上。
大司寇是鲁国六卿之一,虽说远不及三桓势力强大,毕竟是名正言顺地掌管着鲁国刑狱司法的高官,如今鲁君势力较之以往已然大大提高,三桓却因两个重要家臣作乱而削弱了不少实力,此消彼长,如果再让鲁君把大司寇的位置弄到手。对他们大大不利。
可孔丘此次主持夹谷之盟。表现可圈可点,名声已传扬到诸侯之间。三桓想阻挠鲁君对他的提拔,情理上说不通,鲁国君臣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内部的争权夺势之中。
此时,在吴国方面,对内对外各项国策,靠着手下一干才干臣子,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对越国,腹黑相国孙武授意荆林不断地零敲碎打,今天制造点摩擦,明天索要点东西,故意做出骄兵之态,飞扬跋扈欺侮越国边军,考验着勾践地忍耐极限。
大司空烛庸则不断派人赴越国索要石材、木材等沉重巨大的建筑材料和各种工匠,这是属国应尽的义务,越王允常既想暂时蛰伏积蓄力量,此时便不能反抗,再加上他们希望吴国大兴土木,消耗吴国财力,便也有求必应。
为了尽量节省运输人力以展越国生产,越国便不断拓宽赴吴的水道,修整赴吴的道路,以方便运输,在不知不觉间按照孙武的规划,正为吴军伐越制造着种种便利。===
对于楚国,吴国则采取其他手段,一方面由范蠡派人携重金贿赂费无忌及其亲信权臣,一方面对楚王和费无忌派来索要被掳财物、催促释放楚国权贵地信使尽量敷衍拖延,同时为了安楚人之心,暂时释放了一批身份不是太重要的楚国权贵,就是这些人回国后为了权力分配的事也给楚王和费无忌制造了不少的麻烦,害得楚人倒是自己找理由拖延起来,不想太早把这些人全接回去。
东夷方面,由吴王庆忌亲自负责,与东夷女王的信使频繁接触,商讨吴国驻兵东夷,将东夷纳为吴之属国的的具体实施计划。而驻兵于东夷的这一步,已经迂回完成。齐鲁议和的消息传开后,有些东夷部落长老便提议解散联盟,恢复固有地部落统治,东夷女王嬴婵儿显然是不想放弃到手的权力,开始派出亲信四处散播谣言,声言东夷人的世仇齐国稍作喘息,必然再度兵占领东夷,夺走东夷人的最后一块栖息地。而梁虎子也尽量给予配合,赶得展跖的匪兵和东夷内部啸聚山林的匪盗四处乱窜,却不轻易歼灭,保持东夷的动荡。养匪自重。
在吴国内部,藉着冬季许多行业停歇下来人力充足的机会,加紧各项基本建设地度,为明年开春百业振兴储备着条件。
下雪了,姑苏城头雪花飘零。===
第一场雪总是教人喜欢,可是这里都下起了雪,北方可想而知,除了从楚国高价购买的粮食仍从水6两条秘密通道6续运往吴国。其他途径地运输已经停止。庆忌亲自赶到城头,接收了最后一批来自北方地粮车,然后驱车赶回宫城。
路上已经染了厚厚的一层白,走在上面,就像踏着软软地棉絮。空气吸入心脾,清新甘冽,有些小孩子跑到街头冒着雪花嬉戏着,时而还见到一群群少女也呼朋唤友地跑上街头。以掷雪球为乐。
庆忌坐在车里,卷起一侧窗帘,微笑着看着姑苏城中的情景,范蠡坐在另一侧,不失时机地向他汇报着变法革新中遇到的问题,和解决问题地建议。
“大王。庶人、工商和奴隶是吴国子民最基层的构成。庶人以农穑为业,所得除了缴纳税赋,还要承担徭役。民,在一国之中最为重要,我们目前减轻民之徭役赋税,低价提供各种生产工具。广泛招收各国移民,划辟荒地,鼓励开垦,种种利民措施执行的还是不错的。”
“嗯,工商呢?”
“从商务工者,现在很多还是刚刚从业,所得尚不足以养家糊口,因此,其家眷仍须耕种朝廷颁的土地方能生活。原来的界定,是从商务工者,其一户按工商业者纳税。现在看来,这样做会使许多刚刚从业者难以承受,故此有司人员正在重新进行界定,对那些刚刚从事工商者,按丁计商税,其家人仍按农人纳税、服役。”
庆忌嘿嘿一笑,说道:“一家两制,嗯。应该这样。灵活一些,哪怕统计起来、管理起来要多费些功夫。事情做细一些总是于民有利的。”
庆忌说着向窗外伸出一只手,接了几片雪花在掌心,雪花迅融化为几滴晶莹的水珠。有几个投掷雪球地少女,一枚雪球投偏了,打到了庆忌的王车上,武士举起长矛,向那几个少女恐吓地瞪眼,那些少女却不害怕,向他们吐吐舌头,扮个鬼脸,然后雀跃着向她们最和善亲民的大王招手。庆忌向她们笑了笑,也向她们招了招手,害得那些少女几乎幸福的昏倒。
范蠡也笑了:“大王时常行于市井,这些女孩子都不知畏惧了。大王,关于工商业者,臣尚有一事,亦是吴国旧制,需要大王决定才能更改。”
“讲!”
“是,工商业者,一旦登记在册,身分世袭,不能随意改变职业。这样一来,有些想从工商者便望而却步了,而一些正在从事工商行业想要改变身份的人,又苦于他们现有的职业难以变更……”
“取消这一条!”
庆忌打断他地话,说道:“从事工商者,其中许多能工巧匠和善于经营的人了大财,他们或者本身极具才华,或者有了条件之后,使子孙饱读诗书,有从仕为官的能力,却囿于身份不得展。吴国唯才是用,唯才是举,不计出身,这一条旧规一定要取消。”
“是,臣拟出细则之后,再请大王过目。此外,就是关于奴隶的事了。遵照大王旨意,臣拟出了详细的规定,今后不得买卖奴隶,亦不得自卖自身为奴,现有奴隶,家主可以其从军服役来抵扣税赋,而从军服役立功者,朝廷取消他的奴隶身份……种种措施齐下,应可尽快把其中一部人转化为庶民。
如今私家和官府中都有很多奴隶。臣妾或仆、竖一般多从事家内服役,而牧、圉则是专管牧放牛马地奴隶。官府中则有一批具有手艺的奴隶,私家的奴隶要转为庶民要缓缓而行,官府的奴隶则只在大王一句话。但目前处处用钱,如果马上把他们全部释为庶民,那么今后需要他们做工,就要付出大笔的工钱,目前来说,对我吴国财政不啻于雪上加霜。臣的意思是,可待朝廷情况好转之后,再转化他们的身份。”
“当然可心,万事操之过急的话,好心也会办坏事。释奴为民,一是为了不再出现家奴上万,动辄化奴为兵威胁朝廷统治的世家巨族;二是增加农工商地从业者,增加耕种壮丁、增加征兵基数、增加朝廷税赋;一切以吴国的稳定和展为标准,现在不适合执行的,就算是寡人的命令,也可以改变。”
君臣二人一路谈着进了王宫。到了议政殿,舒克和申生两个贴身寺人抢上来为大王和范少宰扫去袍上积雪,二人进了殿中脱靴落座。
殿中四口大铜鼎,里边炭火正旺,烧得大殿上暖融融的,庆忌叫膳房送来些吃的,与范蠡一同进餐,二人随口聊着天,这顿饭即将吃罢,一名侍卫匆匆上殿,递给庆忌一封密函。庆忌放下筷子,打开信看完,嘿嘿笑道:“鲁国孔仲尼在夹谷之盟上大开杀戒,弄得齐国国君灰头土脸,这番工夫没有白废,鲁国国君力排众议,正执意要提拔他为鲁国大司寇呢。”
范蠡笑道:“孔丘此人素有贤名,而且不畏权贵,夹谷之会又显出了他的杀伐决断。凭心而论,若是做个主掌刑律的大司寇也是应当的,只是三桓未必肯放手,如今就看鲁君有多大的决心抗拒来自三桓地压力了。”
庆忌一笑:“以寡人之见,孔丘最适合做地官是太史,其他的嘛,都要差一些。”
太史,在夏商周三代是史官和历官之长。掌管起草文书、策命卿大夫、记载史事、兼管典籍、历法、祭祀等事,而且还管理学府教育。
庆忌说到这儿,脑子里突然想起一句有关孔子地记载,孔丘由大司寇而摄相事,朝政,七日而诛少正卯,戮之于两观之下,尸于朝。他记的不是这么清楚,但大致是这个意思,好象孔子的学生子贡还为此责问过老师杀人的理由。
不好,孔丘与少正卯是鲁国两大闻人,孔丘主张复古,少正卯主张革新,正是天生的死对头,而且孔丘在少正卯手上没少吃鳖。如果孔丘仍按历史进程做了大司寇,会不会公报私仇诛杀了少正卯呢?
第252章 雪后觅芳踪
庆忌起身行至殿外,站在长廊下望着密密落下,轻盈飞舞的雪花仔细思索半晌,自言自语地道:“孔丘升任大司寇的事十有**能够成功。”
范蠡随出殿外,站到他的身侧,一听此言便问道:“大王依据何来?”
庆忌分析道:“第一,姬宋在孔丘辅助下,近来声势大涨,而三桓却因家臣造反,势力有所削弱,再加上夹谷之盟中姬宋君臣的表现十分出色,三桓找不出明确理由反对;第二,寡人遣使向季氏、叔氏求婚,季氏虽迄今尚无明确表示,不过对于鲁君的示意,他同样没有答应。鲁君与三桓虽然明争暗斗,争权夺利,可他们是一根藤上的瓜,休戚相关,共损共荣,在这种内忧内患的关键时刻,他们君臣非不得已是决不会失和以予外人可趁之机的,因此季孙意如很有可能在任命大司寇一事上向鲁君做出让步,以修补彼此关系上的裂痕。”
“大王分析的有道理。”范蠡捻着胡须,困惑地道:“不过……一个鲁国司寇的位置而已,何以大王对此事如此关
庆忌道:“孔丘一旦上位,十有**会诛杀少正卯,此二人嫌隙之深,寡人曾亲眼目睹,寡人怜惜少正卯是个难得的人才,不想他就此死去。”
“少正卯?”范蠡一怔,随即恍然道:“臣也听说过此人之名。此人与孔丘并列为鲁国两大闻人,他与孔丘一样时常聚众讲学。在鲁国极具声望。孔丘主张复古周礼,此人主张变法革新,孔丘倡礼,此人倡法,两个人时常针锋相对,那是一定合不来的。不过此人从无恶行,又是大夫的身份,岂能轻易处置。孔丘素有贤名,会仗公权而报私怨么?”
“人无完人。而且,如果一个人自以为他是为了天下苍生,是为了给国家选择一条正确地道路,他就不会为此羞愧,说不定还会被他自己所感动,认为他这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呢。”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大王,此言……何解?”
“哦……,意思就是说,有些善行目的,必须要用不义的手段才能办到。\因此做那事的人即便做成了这件于国于民有利的大事,他个人的声名利益却会受到损害,因此许多想行善地人会望而却步。可是这种事总要有人去做的,我不去做,谁去做呢?”
庆忌笑了笑,轻轻说道:“有了这种自我牺牲成就大义的心理。即便受人指责,他也不会羞愧的,说不定还会因为他的高尚而自我陶醉一番,问题是如果他的手段固然不义,所达成的结果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呢?”释迦牟尼比老子小五岁,孔子比释迦牟尼小十五岁,释儒道三教圣人此时名气虽然很大,但是都还未成正果,佛教传入中国还有几百年时间。庆忌不想对他多做解释,转而问道:“以范卿之见,治天下,法与礼,何者为重??”
孔丘是理想派,范蠡却是实用派,若要他来选,自然会选择法治,是以范蠡毫不犹豫,立即回答道:“自然是以律法章程作为子民行动的准则。”
庆忌微笑点头道:“好利之心是人地天性。而道德之风却在于后天的培养。我们无法保证每个人都能具备足够的道德,那就唯有以法约束。使他们知道一旦违犯了既定的规则,他们会付出比所得更大的代价,才能使不愿意遵守基本道德的人中地大多数,也只能去遵守这个规则。赤忠治法,迄今毫无进展,荆林在东夷,手下又缺良将,寡人很想让赤忠重新带兵,若是有少正卯来接替他的职位,那是最好不过。”
在庆忌看来,仁义道德是周礼的核心,却不是周礼的明,而是对人类社会形成后的传统美德的一种归纳和提炼。道德不是儒家地专利,世上没有周礼之前,有比干之忠,亦有费仲之奸;儒家不受重视时,有蒙恬之忠,亦有赵高之奸;待到周礼儒术倡行于天下时又如何?照样有岳飞之忠和秦桧之奸。忠于奸,道德与非义,这些现象不会因为儒家的存在与否而消失或产生,治理一个国家的保障,是法律和制度。他的手下没有对法进行过系统研究的人,少正卯做为法家先驱,正是他急欲求取的人才。
庆忌叹道:“可惜,我们现在对鲁国鞭长莫及,如果少正卯无恙,他不会来我吴国。若是他真的有了事,我们想救也来不及了。”
范蠡略一思索,说道:“大王既看重此人,我们不妨做些努力。若能救得他性命固然是好,若是不能,也没有损失。”
庆忌摊手道:“寡人在鲁国只有一些耳报斥侯,如何及时救他性命?”
范蠡微笑道:“不是还有小蛮姑娘和摇光姑娘吗?两位姑娘在关系到整个家族前程的婚姻大事上做不得主,却不代表她们在各自的家族事务中毫无影响,若是她们能让季氏、叔孙氏对这个少正卯关照一下,孔丘就是想杀他,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小蛮……很难……,不过摇光……”,想起摇光平素在叔孙玉面前说一不二地模样,庆忌眼睛一亮,连声道:“不错不错,可以一试,寡人这就修书一封给摇光,让她想办法照拂一下。”
庆忌急急返回殿中写就一封书信,着人快马加鞭送往鲁国。这个法子能起多大作用他心里也没准,如今只能尽人力而听天命了。
午后,天色逾加阴沉,雪下得也更密了。范蠡告辞回府。庆忌则小睡了一刻。待他醒来,雪已经停了,天色也渐渐放晴。
庆忌起身,让几名侍女为他着装打扮,旁边一个寺人拿着记事板向他禀报些事务:“喔,还有一事。方才成秀交接了粮草来见大王,大王正在午睡,成秀便回府去了,说是……”
“成秀?”庆忌目光一转:“唔……,寡人原给他一月之期,念他奔波天下操办粮草,一直没有催促,如今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嘿。我不去问他,他也装聋作哑不提此事了……”
他张着手,两个俏婢正弯着腰给他系着玉带。^^^^庆忌对那寺人吩咐道:“去,叫人准备车仗,寡人马上要去成大夫府,还有。不要先行让他知晓。”
那寺人答应一声,连忙跑出去安排出行,庆忌收拾停当,把剑往腰间一挂,披上一件龙凤饰纹的大氅,大步走了出去。
一辆轻车缓缓向王城北宫门行来。车后跟着两名骑马的武士,到了宫门前,守门士卒拦住他们去路查验身份和进宫地腰牌,那赶车的御者拉住缰绳笑道:“车上是夷光姑娘,要进宫看望大王。”
轿帘掀开,里边探出半个身子,一个清丽少女,浑身裹在雪白的貂裘里面,头上戴着连衣的帽子。帽沿滚着兔毛,只露出一张俊俏白嫩的小脸,她向几名站宫武士启齿一笑,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兵大叔,大王可在宫中么?”
施夷光可是姑苏王宫地一位特殊贵客,进出无禁,一向极受庆忌宠溺。宫中武士尽皆知晓,而且他们都很喜欢这个毫无骄纵之气地可爱小姑娘,一见是她,那守宫将领忙双手将腰牌交还御者。露出笑容道:“午后大王小睡了片刻。此时大雪初晴,大王应该还在宫中。姑娘请进。”
“多谢兵大叔。”施夷光缩回车中,有兵士推开宫门,御者扬鞭驱马入宫,两个随行武士翻身下马,进了宫门耳房歇息。
此时庆忌已出了南宫门,骑着马,在数十武士地护拥下飞骑去了成秀大夫府。
大雪初停,成秀府的家人们正在用木铲扫帚清除积雪,院中堆起几座雪堆,庆忌一行人在门口下了马,便大步走进院中。
一个家将忙迎上来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未经通报便闯进……”
楚杰提着马鞭打断他道:“少废话,大王驾临,成秀呢,快叫他出来接驾。”
“哎哟,嗳……是是……”那家将吓了一跳,看了楚杰身旁身披大氅昂然而立地庆忌一眼,转身便跑,跑出两步,想起应该先向大王行礼,忙又转过身来,不想却几乎一头撞进庆忌怀里,庆忌一把按住他肩头,笑道:“别跟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不必行礼了,也无需通报,带寡人前去。”
“是是,”那家将点头哈腰地说着,引着庆忌绕过前厅向后院行去。
庆忌能闯成秀的房子,却总不至于直接闯进他的房间,到了后院一处已清扫的干干净净地雅轩前,那家将向内大声禀报:“大王驾到。”
片刻功夫,成秀急匆匆迎了出来,一见庆忌,大惊道:“大王怎么来了,臣有失远迎,有罪,有罪……”
成秀说着,长揖施礼,庆忌笑道:“不必拘礼,咱们入内再说。”
“是是,”成秀连忙肃手让客,庆忌当先入内,目光一扫,只见这是一排三间的一套房子,左右房间,悬着一道门帘,正屋是客堂,燃着两个火盆,暖意融融,席上放着一张几案,案上有几盘精致的小菜,还有一壶、一杯。
“大王,臣……正在府中小酌,不知大王驾临,还未及收拾,这个……这个……臣马上叫人撤去酒席。”
“不必了,寡人是客,哪能反客为主呢,”庆忌笑吟吟地道。
他走过去,大模大样地在席上坐了,瞥了案上酒宴一眼,微笑道:“成卿不是纳了四个美人做妾么,怎么一人独酌,却不让她们陪伴?”
成秀搓手笑道:“臣今日刚刚回府,身子有些疲乏,原想小酌一番便去歇息。所以未曾使人陪伴。”
“哦?”庆忌又瞥了那案上的几道小菜一眼,说道:“成卿这段时间奔波于各国,的确是辛苦了。你为我吴国运来大批地米粮,劳苦功高,寡人心里都是有数地。”
“大王过奖了。其实……成秀从商时,也是时常奔走于天下的。倒谈不上辛苦,何况大王并没有亏待了成秀,所运米粮,都按价而购,成家也获益匪浅。===”
“嗯,寡人知道你的才干和兴趣都在经商上,年纪轻轻,又无****历练,这个官儿你做的很是挠头。再加上你近来一直忙于筹措米粮的事,所以虽给了你大夫之职,却一直没有按排朝中地职司给你。”
庆忌说到这儿,看了看局促不安地站在那儿地成秀,说道:“你坐吧。一国诸卿之中,有司农、司吏、司兵、司法、司学之官。但是商业从来都没有列入其中。在寡人看来,商业之重要,在百业之中实列前矛。昔日管仲治齐国,便尤重商业,方才一举奠定齐国的东方大国地位,当时临淄城四万两千家。二十余万人,其中以工商为业者一万两千家,六万余人,占去全部人口的三分之一。
东方鱼盐,西方皮革,南方象牙,北方马匹,中原农副手工业品……,天下之大。地域广阔,又有诸国林立,壁垒森严,商如人之血脉,无商之流通,百业难兴。我吴国偏居东南,无冻馁之人,亦少千金之家,要想国富民强,商业不可不兴。”
兴商。则士民逐利之心更重。礼法制度对社会的约束力就更弱了,礼乐崩坏的度会加崩溃。但是上古的那种小农经济时代已经不可避免地成为过去,如果为了坚持和迎和已经不再适用的礼乐制度,一味的强调新事物地负面性,用统治者地权力强行抑制会破坏礼乐教化制度的新事物,而不是去改革制度让它来适应新事物,只能是因噎废食,迟滞社会展进程。
庆忌也知道,把农民固定在他们的土地上,弱化商业的流通作用,让百姓们最好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来往,一辈子别离开家门十里地,完全不知天下事;再罢黜百家思想,在大一统的国家里,让所有地人只学一种大一统的思想,只为一种大一统的理论服务,对当权者来说,才是最有好处的,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巩固他的统治,让他地王朝延续地时间更长一点。
然而对拥有未来两千年大致走向记忆的他来说,他知道,那样做地结果仅仅是让一种本该结束历史使命的制度和观念继续苟延残喘下去,该来的最终还是会来。他知道,历史上商业最兴旺达的时代有三个黄金时期,第一个就是春秋战国时期,而且这个时期由于诸国林立,通商是国家必须的需要,还受到诸国的支持和重视。第二个黄金时期是唐宋,由于朝廷重视商业,才使国家变得极其富有;第三个时期是明清,尽管当时思想已日趋僵化,可是随着人口的增加,诸国地交往,商业已不可避免。仍想拒绝它的到来的满清,最后被人用坚船利炮强行轰开了大门。
如果一个统治者能用他手中的权力制定一些政策,把一种随着经济展、社会进步,本该适时出现的东西强行压制数百上千年,那么采用另一种哲学思想治国的统治者,就一定能用他制定的国策,让它适时出现、兴旺、健康地展。
庆忌正在小心翼翼地进行尝试,目前已经取得的成功,对各种政策推行的顺利,坚定了他的信心,他没有照搬商鞅那一套,在他看来,适合秦国地不一定适时吴国,商鞅所用地那一套变法内容也未必是完全正确的。他在法治上过于残酷地政策,庆忌便不想采用。商鞅在经济上是重农抑商的,庆忌却要先农后商,重农兴商。他要走自己的路,要对既有的经验去芜存精,取优弃劣,而不是生搬硬套别人的经验。
庆忌道:“寡人打算待时机再成熟一些,便设立专司商业的官员,到那时,相信你就能一展所长,大显身手了。”
成秀见他突然到访,似乎只是想和他探讨探讨商业,就未来的职司安排事先通通消息,心中渐渐安定下来,这才省起款待之道,连忙答应着说道:“大王还是头一次来到臣的府邸,臣不胜欢喜之至。不如臣撤去残席,再上新宴,陪大王畅饮几杯如何?臣府上有四个舞伎,是臣前些时日经过晋国时重金买来的犬戎美人,与江南女子相比,实是别有一番味道。”
“哦,犬戎美人么……”,庆忌忽地瞟了他一眼,成秀心头怦地一跳,只听庆忌说道:“成秀,令姊成碧,如今可有下落?”
成秀立时慌张起来,期期地道:“这个……这个……,臣……臣还没有打听到姐姐的下落。”
“这几味菜……”庆忌端详着盘中餐,轻叹道:“鹿脍、菌羹、炙鱼、醢芥……,都是成碧喜欢吃的东西,寡人睹物思人,哪有心情品尝美味,欣赏歌舞呢?”
厅外新雪初晴,厅中成秀额头上却冒出了一片细密的汗珠,讷讷无法言语。庆忌忽地脸色一沉,喝道:“成碧已经几个月没有音讯,你忙于国事,无暇寻她,那也罢了。可是……你于诸国忙于运粮之际,还有闲情逸致搜罗天下美人,就不能抽出点心思寻找她的下落么?”
“臣……臣也曾嘱人到处寻找,并非……并非不闻不问……”
“可寡人却一点也没看出来!”庆忌打断他的话,脸色更见阴沉,森然道:“成家的基业,是成碧一手所创。成秀,寡人问你,是不是你见利起意,图谋一家之主的位子,所以昧了良心,害了自己的胞姊?”
成秀一听吓的双膝一软,卟嗵一声跪倒在地,大呼冤枉道:“臣冤枉,臣冤枉啊,臣岂敢昧心欺天,做下如此神人共愤的事来,成秀敬姊如母,做梦也不敢想对姐姐不利啊。”
“那么成碧如今安在?”庆忌摘下佩剑,“啪”地往案上一拍,剑眉一挑,厉声喝道:“你可知欺君罔上,亦是死罪一条?”
成秀连连叩:“臣不敢欺君,臣实实不知,实实不知姐姐下落。”
“寡人今日就想知道她的消息,那么你说……该怎么办呢?”
“唉!大王……请不要难为他了,妾身不想见您,自有妾身不得已的苦衷,大王……这又何苦……”
身后忽地传出一个幽幽的声音,庆忌身子一震,霍地转身,失声叫道:“成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