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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何常在     人间仙路txt下载     人间仙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章 铜镜显灵

    灵空没有留意张翼轸脸上的惊讶之色,一边施展清心咒为女子疗伤,一边告诉张翼轸他在林中的这番经历。

    先前灵空当前一步进入树林,正要查看道力波动之处,忽然听到一声女子低低的求救之声。灵空便下马缓行,悄然走近一看,黑衣人已经将这女子制服,挟持在肋下正准备上马。灵空刚一接近就被黑衣人觉,他翻身上马,便要逃走。灵空上马大喝一声便紧追其后,青天白日之下强抢女子,便是灵空这般懒散的道士也要管上一管。

    张翼轸一边听灵空絮叨先前经历,一边细心查看戴婵儿伤势。只见她蛾眉紧蹙,小口微抿,全身完好面色正常却始终不醒。想到在无烦居中,这戴婵儿虽说言谈中透露着古怪,但后来也相谈甚欢,也算是相识一场。见她昏迷不醒,心中着急。忽又想到约好相会的倾颍时至今日还未露面,不知何故,若是戴婵儿和倾颍在一起,别是倾颍也有危险!

    这般一想,便催促灵空尽快救醒戴婵儿。灵空全力催动道力,一道道柔和的光芒伴随着清心咒的诵颂声施加在戴婵儿的额头之上,这般救治,怕是重伤之下只余一口气的人也会醒来,但这戴婵儿却仍然紧闭双眼,丝毫不见醒转的迹象。

    灵空收功,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说道:“想必是黑衣的人怪剑伤到了她的神识,若是她的灵智被那怪剑之中的阴寒之力所伤,只怕时间一长,就算醒来也会变成愚痴之人。方才我全力救治也不见起效,眼下我是无能为力了。”

    张翼轸闻言大惊,戴婵儿是那千年杏仙,那阴寒之力是何等阴邪法术,端的如此厉害,这木石之精所化身躯怎的也会受阴寒之力的侵袭?不能眼睁睁看着戴婵儿身陷绝境,怎么办?张翼轸一时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愁思片刻,忽的想起刚才与黑衣人斗法时,棍剑相交之时他也被阴寒之力侵袭,险些跌落马上,当时是脖子之间黄光一亮将让他瞬间恢复清醒的,脖子之间挂着什么?张翼轸用手一摸,触手之处是一面圆形的物件。对了,原来是亲生父母给他留的那一面小如铜钱的铜镜,因上端有一个小孔正好可用来系绳,临行时爹娘便穿了一个红绳挂在他脖子之上,没想今日竟然救他一命。

    既然能救他清醒,应当也能帮戴婵儿恢复神识。张翼轸从脖间取下铜镜,将刚才的经历告知了灵空,便试着看铜镜能否帮戴婵儿清醒过来。他拿铜镜在戴婵儿面前晃了几晃,却不见有丝毫动静。莫非要将铜镜挂在脖间才有作用?张翼轸也顾不上许多,伸手便要将铜镜向戴婵儿脖间套去。

    铜镜摇晃之间,忽然光亮的一面迎上了阳光,闪亮之间,无巧不巧一道光线被铜镜反射到戴婵儿额头之上。光线一照,戴婵儿额头之上忽的一股黑烟被光线击散,消散于无形。只听戴婵儿一声轻呼,竟缓慢地睁开了双眼。

    张翼轸大喜,见戴婵儿睁眼醒来,转瞬之间便恢复神采,心知她并无其他伤害,果然是黑烟作怪。正想开口相问,却见戴婵儿眨了几下眼睛,盈盈冲灵空和张翼轸一拜,说道:“小女子戴婵儿多谢两位道长救命之恩!”

    灵空双手虚扶,忙道:“姑娘不必多礼,我和小徒路过此地,偶然遇到姑娘被擒,出手相助乃是修道之人本份。只是不知姑娘因何被贼人掠走?”

    “道长有所不知,小女子本是长安人氏,本是来此处省亲,不料路遇劫匪,将我的下人和丫环全部杀害,还说要劫我去卖到青楼。如若不是两位道长,小女子必定生死未卜,唔唔……”戴婵儿说话间眼波流转,神情间却不见丝毫悲伤。

    灵空沉吟片刻,说道:“戴姑娘,我和徒儿护送你到前方城镇,再为你雇一辆马车送你回长安,可好?”

    戴婵儿低头啜泣道:“此地离长安何止千里之遥,万一中途再遇到贼人,小女子将何以自保?不知二位道长前往何处,可否让小女子同行?若能护送小女子到长安,定当重金酬谢。我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百两黄金还是不在话下。”

    此话正中灵空心意,他眼睛一亮,这女子之话不可全信,苏醒之后这般镇静,肯定不是什么普通女子,而且劫持她的黑衣人显然是那魔门中人。但既被魔门之人劫持,这女子即使不是正道人士,想来也不会是魔门中人。况且他和张翼轸也正是赶往华山,举手之劳便得黄金百两,这般便宜生意灵空自然不会放过,当下呵呵一笑。

    “不瞒戴姑娘,我和徒儿正是要前向华山。先前所说雇车送你回长安只是顾虑你身为女子,与我二人同行多有不便。但你刚才所言也是不差,这贼人肯定不会就此死心,若在中途再将你劫去,便是我师徒二人之过了。贫道权衡一番,就以你所言与我师徒二人同行。到了前方城镇,便为你雇一辆马车,你说可好?”

    戴婵儿喜形于色,当下谢过灵空和张翼轸。张翼轸见戴婵儿看他时的神色如同陌生人,心中疑惑不知是戴婵儿假装不识,还是神识并非完全恢复,不记得与他曾相会于无烦居?

    灵空又介绍了他和张翼轸,三人算是正式相识。张翼轸将马让给戴婵儿,他与灵空同乘一骑。三人徐徐而行,戴婵儿早已不见恹恹之色,满眼堆笑,顾盼生姿间眼睛瞄向张翼轸,愈加的温柔多情。张翼轸被她盯得不好意思,只好侧过脸去。戴婵儿见状咯咯一笑:

    “翼轸,你脖间所挂是何物?方才我只觉黄光一闪,便头脑清醒,神清气爽,一股冲和中正之气贯穿全身,你这宝物可否借我一看?”

    张翼轸从脖间摘下铜镜,正要递给戴婵儿,却被灵空一把接住,拿在手中冲戴婵儿晃了一晃,说道:“此乃翼轸家传之物,不便让姑娘入手观看,还请戴姑娘莫怪。此乃一个铜镜,并非什么宝物。”

    戴婵儿也不恼,看了几眼,摇头说道:“看不出有什么希奇之处,或许宝物都自晦其光,我等凡人哪里识得宝物神奇。灵空道长,我只是有一事不明,还请指教……”

第二十四章 玄龟珠

    倾颍右手一抖,也不见如何动作,右手凭空多了一颗珠圆玉润的珍珠,色泽光洁,光彩夺目。倾颍将珍珠虚空一抛,珍珠便悬浮于半空,散出柔和的光芒,同时还释放出沁人心脾的馨香。光芒触体生暖,便觉无比舒适,浑身疲乏顿消。馨香入鼻生气,香气运转全身,无一处不舒坦。

    倾颍望着一脸惊讶满眼贪婪的灵空,收回珍珠,说道:“此乃珠之极品龟珠,名为玄龟珠,有静心凝神之功效,更能消毒避瘴,是件难得的宝贝。姐姐有事先行离去,百两黄金的酬谢定不会少,此玄龟珠是我为答谢二位道长一路护送之恩特意相赠。”

    灵空也不客气,当下满脸笑容伸手去接。不料倾颍却身子一转,将玄龟珠递于张翼轸,说道:“姐姐已然赠予灵空道长夜明珠,这玄龟珠就送给张道长笑纳,灵空道长意下如何?”

    灵空讪讪缩回手去,点头道:“其实我方才就是这般想的,倾颍姑娘不说,我也会转手送给翼轸的。”

    张翼轸不知倾颍何意,正犹豫时,却见倾颍施了个眼色,说道:“莫非张道长也想要那百两黄金?”

    张翼轸可不是迂腐之人,听出了话外之意,倾颍当面赠珠必有其意,也不顾灵空在一旁眼巴巴地盯着玄龟珠,一副想要据为己有的神情,当下便收下藏好,向倾颍道谢。

    三人坐下说了一会儿闲话,灵空心不在焉,坐立不安。张翼轸知道他是掂记那百两黄金,不免暗笑。倾颍却视若无睹,只顾让张翼轸说说一路的见闻轶事。又挨了半晌,灵空终于坐不住,声称要去长安城中转上一转,张翼轸知他心思,无非是要四处寻找一下戴婵儿,正好他和倾颍有话要说,也不阻拦。

    灵空一走,倾颍便抑止不住,嘻嘻笑出声来。

    “你这师傅,也恁有意思。若是早知他如此,当时也不必非要山下偶遇,便是直接言明我是竹仙,如若他以我是异类,我便送他百两黄金,想来灵空道长便会接纳我,嘻嘻……”

    张翼轸知道这是倾颍玩笑之话,也不以为忤,便问起倾颍为何爽约一事。倾颍便将事情经过略说一番,自然其中省略了一些关键之处。张翼轸听罢,想了一想便道:“这其间机缘也变化莫测,若非你我约定山下偶遇,又怎会有黑衣人暗中守候将戴婵儿掠去?只是这其中关系错综复杂,也不知是好是坏?对了,倾颍,你无端赠我这玄龟珠又是何意?”

    倾颍嫣然一笑,嘴角一扬,俏皮地说:“先不告诉你,你且收好,日后必有大用。”

    张翼轸这位十六岁的少年,自从生日当天遇到灵空,其后在山林之中又亲见雕蛇斗,再到回村与被恶鬼附身的里正当面对峙,再到惊闻亲生父母之事,十六年的平静生活一朝被彻底打乱,乃至其后上三元宫,修习道法,又得遇竹仙倾颍和杏仙戴婵儿,这些在他以前闻所未闻的事情却连番亲身体验,这个山村少年,心性便由从前的无忧无虑渐渐变为随性自然,在一丝无奈几分忧虑中,脾性慢慢多了坚韧和冲和。

    “倾颍,你在渭水之事是否办妥?下一步作何打算?”

    “我还要过些时日离开渭水,渭水离华山不远,我空闲时便去华山找你,如何?”一来倾渭病情尚未好转,二来黑衣人之事没有眉目,倾颍自是不想回去。另外戴婵儿逃婚一说也是让她隐隐心动,故想先留下,能拖一日便是一日。

    张翼轸自然没有异议,二人又将话题转移到山村岁月上。不消片刻,张翼轸便恢复山野少年的自在随意,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出山中趣事,乡间笑谈,只听得倾颍瞠目结舌,不时笑作一团。

    二人正说笑间,房门一响,灵空喜滋滋地推门进入,手中拎着一个包裹,沉甸甸的看上去颇重。灵空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之意,将包裹向桌上一放,只听“咚”的一声。

    “哈……那戴姑娘确实是守信之人,我在街上与她偶遇,她果然没忘当时承诺,将这百两黄金交给了我。对了,倾颍姑娘,戴姑娘有句话让我转告于你,她说现了黑衣人的行踪,让你在渭水等她,不日她将去渭水找你。她还说,戴?不知何故也来到长安,若你不想他,可躲起!”

    “什么?戴?来了……”倾颍忽地站起,一脸凝重之色。

    张翼轸见倾颍一听“戴?”之名,脸色惊变,镇静全无,只匆忙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去,让他一头雾水,不知那个戴?是个什么来头,竟让一向淡定的竹仙如此惊惶失措。

    张翼轸这边思忖不解,灵空却在一旁将金子一块一块翻出,笑容便如一朵盛开的菊花。张翼轸见他一副守财奴的形象,笑骂:“师傅,你这神情,与我第一次遇到你时,你骗我五个包子时一般无二。”

    灵空被张翼轸说起丑事,也不恼,嘿嘿一笑,说道:“这次收获颇丰,百两黄金呀,相当于千两白银!呵,想不到我灵空行走人间三年,第一次做成这般一本万利的生意。”

    张翼轸懒得答理灵空在一旁不停地念叨他的生意经,听着远处街道上传来的叫卖声、吵嚷声,一时想起远在太平村的爹娘,也不知二老现今身体是否康健,家中的鸡鸭还和以前一样勤快下蛋么?还有院中的几棵果树现在也该是果实累累,压弯枝头了吧?这般想着,张翼轸闻到空气中传来的各种香味,酷似家中爹娘的饭香,不觉双眼有些模糊了。

    也不知红枕在清虚宫修习道法是否一切顺利?若是他道法精进,能够御剑飞行,清虚宫不过数千里之遥,一日之内便能往返,倒也不觉路途遥远相见无期了。只是不知他何时才能御剑飞空?

    第二日一早,张翼轸便和灵空离开繁华的长安城,前往华山。这灵空也不嫌金子重,绑得格外结实背在身上犹自高兴不止。二人一路疾驰,便在下午时分赶到了华山。

    华山古称太华山,又称西岳。由中(玉女)、东(朝阳)、西(莲花)、南(落雁)、北(五云)五个山峰组成。远望状如莲花,故称“华山”。古有记载:“太华之山,削成而四方,其高五千仞,其广十里。”华山气象万千,王气凛然,高大巍峨,层叠开阔,张翼轸一见之下不由感叹,北方之山,虽不如南方之山山清水秀,但其气势宏大、虎踞龙盘、气象森森又非南方之山的娇小和秀气所能相比。有诗赞曰:势飞白云外,影倒黄河里。

    华山山顶有仙池,池中生千叶莲花,相传机缘深厚之人可得而服之,立增千年功力。但每年不下千人前向仙池,仙池之中莲花也不下千朵,但千叶莲从未有人见过,更遑论得而服之!所以千百年来仙池便只成为游人寻仙游览之地,便是极真观也不再刻意将仙池列为极真观私有之地,任由游人游玩。

    这极真观位于华山的五云峰上,地势险峻。观中满生巨桧乔松,浓荫蔽日,环境非常清幽。张翼轸和灵空自松林间穿行,上有团团绿荫,如伞如盖,耳畔阵阵松涛,如吟如咏,顿觉心旷神怡,然物外。风穿林间,松涛涌动更如乐曲齐鸣,其节律此起彼伏,又如吹弹丝竹,敲击金石,美妙无比。真似个人间仙境,美不胜收。

    二人走到山门,报上名号,早有道童一溜儿跑去禀报。不多时,山中响起阵阵悠扬的钟声,从山上6续下来两列道士,都身穿明黄道袍,一尘不染,手持拂尘高诵道号,一直排到山门。道士两旁分立在山路两侧,中间翩翩下来一名道姑,身着青色道衣,头挽高髻,唇红齿白,年纪看不分明,飘然若仙,施施然来到灵空面前,施了一礼,开口说道。

    “灵空道兄,昔日委羽山一别,如今已十六载,别来无恙否?我见道兄神采依旧,可见道法有成。此次前来论道,还请道兄指点真平一二!”

    这真平道长礼数有加,举止言谈无不周到,令张翼轸顿时心生好感:果然神仙中人,气宇非凡!

    灵空的表现却让张翼轸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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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风聚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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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说无妨,姑娘请讲。”

    灵空将铜镜还给张翼轸,向他施了个眼色,责怪他过于轻信他人。张翼轸只好笑笑,心道师傅也无非贪戴婵儿所许下了百两黄金,只是这戴婵儿为何出现在此地,又为何被人劫持,一定要寻个机会问个明白,耳边却听戴婵儿问道:

    “那黑衣人手中绿剑不知是何物打造,怪异无比。我只见他绿剑扬起,绿光闪过一股若有若无的黑烟袭来,便人事不省了。”

    戴婵儿此话倒是实情,她本来一路跟踪倾颍至此,见倾颍小心翼翼的样子,心知她肯定有事,就想暗中破坏倾颍的好事。不想到了此间树林,倾颍似乎有所察觉,神色一变便隐去身形不见,戴婵儿四处查寻一番一无所获,正要离开之时,突然黑衣人出现,只一照面,也不答话举剑便刺。

    戴婵儿自恃法力高强,以为只是普通修道之士的飞剑,哪里会放在眼里,挥手之间便想将飞剑打飞。不料黑衣人的怪剑之上所附的阴寒之力无比怪异,虽然剑气被她的风聚术挡在身外,但剑身上却有一缕肉眼几乎看不到的黑烟穿透周身聚集的天地元风,瞬间依附在神识之上,顿时封闭了神识。其实戴婵儿倒也不至于如此不济,只因大意之下,没料到竟然会遇到这世间少有的可以穿透她以灵力操控的天地元风汇聚在全身上下形成一寸厚度的风聚术!

    要知这天地元风乃是天地间最为纯净也最为基本的风力,无形无质却又坚不可摧,即使是倾颍操纵元水之力也一时半会儿奈何她不得,所以戴婵儿大意之下败得既快又莫名其妙。

    戴婵儿醒后见是张翼轸和一老道,便已猜到他是灵空。再一思索,对于倾颍为何在此出现也猜到七七八八。她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明白倾颍正好要去渭水,在此地等候张翼轸,定是要假装偶遇。既如此,她也便装作不认识张翼轸。既然倾颍要假装,她戴婵儿自然也要不差于她,更何况这灵空刚刚救了她,若是他知道她是假冒杏仙,试探之下露出马脚便会让张翼轸心生怀疑,是故戴婵儿也不说破,随口编造了一个故事蒙骗过去。

    只是那黑衣人是何来历她心中疑惑,将她掠走又有何用意?莫非黑衣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戴婵儿倒没有怀疑倾颍故意陷害她,因为这黑衣人显然并非她们同类,应是人间修道之士。她心中恨恨地想,若是黑衣人胆敢再次出现,定叫他碎尸万段,以报被他掠走之辱。那把怪剑虽然厉害,但也只是防不胜防之下被他控制,若是正面冲突,戴婵儿自有手段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这个么……”灵空听戴婵儿问到关键之处,一时犹豫,正在思索如何回答之时,张翼轸却接话答道:

    “戴姑娘,我师徒二人联手才将那贼人赶跑,多亏了我这手中的无影棍挡住了贼人的怪剑,才让我师傅有时间将你平稳救下。”说话间,张翼轸便拿出棍子让戴婵儿查看,或是想弥补一下刚才未让戴婵儿观看铜镜的尴尬,他自认戴婵儿是那千年杏仙,断然不会贪图这等凡人眼中的宝物。

    戴婵儿却脸露惶恐之色,闪到一边,说道:“你的棍子好生厉害,我还是不看为好。”心中却道,该死,竟然忘了张翼轸手中有一根恐怖的棍子。想到以前他用此棍伤她,害她休养半月有余才恢复如初,不由心中大起怨恨,杀心又起。

    待又想起刚刚张翼轸救她一命,一时心中踌躇,忖道:他先打我一棍,眼下又救我一命,是杀是留?杀了他可以报一棍之仇,又让倾颍伤心。但不杀他又可以让倾颍时刻担心,而且假装杏仙一路跟随于他,却也好玩。再则万一黑衣人再对我不利,倒也可以借助他的棍子一用。如此看来,先饶他一命,等他无用之时再杀不迟。

    张翼轸见戴婵儿一脸惊恐不似假装,好象对他手中无影棍甚是恐惧,心中不解。又见她脸上阴晴不定,片刻之间变幻了几次神情,只道她惊魂未定,还没有从先前被贼人劫持之中恢复过来,也未多虑,便收起棍子,专心赶路。对于戴婵儿刚才所编的故事他自知是假,只是心中担忧倾颍,见戴婵儿神色之间也无忧色,只当是倾颍并未和她在一起,心中稍安。

    这树林颇大,三人走了半晌一直未走出树林。说也奇怪,戴婵儿所到之处,鸟兽都纷纷远远避之,莫说近前,连林间清脆的鸟啼也消失不见,林中一片寂静。灵空瞧出端倪,不时偷眼去瞧戴婵儿。戴婵儿似乎没有觉异状,骑在马上东张西望,一副兴致勃勃的好奇模样。

    又走不久,戴婵儿竟自顾自唱起歌来。歌声清远动听,宛若天籁,如黄莺出谷,响遏行云。

    “露接朝阳生,海波翻水晶。玉楼瞰寥廓,天地相照明。此时下栖止,投迹依旧楹。顾余复何忝,日侍群仙行。”

    日头偏西,暑气渐消,微风拂面,遍体生爽。张翼轸和灵空便在这辽远的歌声之中,一时沉醉不知归路。马蹄得得,和着戴婵儿飘渺的嗓音,直让人心生无限眷恋。遥望西天壮丽的彩云,群鸟迎着夕阳踏上归途,再看那天际之上红蓝交汇之处,更有一缕缕薄如轻纱的云气缭绕,不知不觉心静如水,一片空灵。

    日暮时分,三人在一座小城随意找了一家算是干净的客栈落脚。灵空要去雇车,戴婵儿却说她自幼便会骑马,只须买一匹马即可。马车笨重且行驶又慢,不如马匹灵活。

    待灵空走后,张翼轸终于瞅得机会,急急问戴婵儿:“戴姑娘,可知倾颍现在何处?”

    “叫我婵儿……”戴婵儿目光闪动,脸露委屈之相,说道,“翼轸,在你看来,婵儿是比不上倾颍在你心中的份量了?”

    戴婵儿的娇态让张翼轸为之一滞,心道杏仙果然不如竹仙行事端正,言谈举止间多有慵懒、惫懒之态,或是和那杏树天生媚骨有关。他心中为戴婵儿开脱一番,自然不知戴婵儿行事喜怒随心,莫看她此时一副小儿女的娇艳之态,翻脸间便会夺人性命。

    “哪里,戴……婵儿多心了!只因先前倾颍与我约好在山下相会,同去华山的。这一路行来她始终未见露面,而你在林中又被贼人劫持,我便担心是否倾颍也被贼人打了主意。翼轸还有一事不明,为何婵儿在这林中出现,醒后又装作与我不识?”

    戴婵儿自然不会说她是追踪倾颍至此的,只说她也是要陪倾颍去渭水,和倾颍约好在林中相会,不料没有遇到倾颍却遇到了贼人。倾颍或许有事未来,待她事毕自会赶来,而且倾颍素来谨慎,即使遇到黑衣人,若是不敌也会全身而退。

    戴婵儿见张翼轸脸上疑色渐消,知他信以为真,放下心来。想到张翼轸的棍子虽是厉害,但好象与她天生相克,怕是无缘得之,但他身上的铜镜无比神奇,若是得手以后便不会惧怕黑衣人的古怪黑烟,不如想法据有已有,也算是一大收获。

    “翼轸,你这铜镜不知如何称呼?我看它妙用非凡,似乎天生便能克制阴寒之力。”大凡宝物,都有其名和使用之法,并非拿来便可施用。戴婵儿心知当面问人宝物开启之法,便与直接告知对方要抢夺宝物无疑,任是她行事随心,也不好意思开口相问这铜镜如何施用,况且张翼轸刚刚救她一命。所以她想只要问得宝物之名,不怕找不到开启之法。

    张翼轸不好意思地说:“实不相瞒,这个铜镜乃是父母所留,我也不知其名。”

    戴婵儿大失所望,却见张翼轸言语诚恳,不似作假,却又不甘心,又问:“那方才又如何将我救醒?”

    “当时我也一筹莫展,正不知该如何时,这铜镜转动之间忽然将光线映到你的额头,一闪之间你便醒了……我想这便叫天不绝人,也是婵儿你福泽浑厚,上天佑之……”张翼轸哪里知道戴婵儿的小心思,以为她心中好奇,所以如实相告。

    戴婵儿哭笑不得,这张翼轸身怀奇宝却一无所知,为人全无城府,而那灵空又贪财好骗,无甚本事,这师徒二人也能打跑黑衣人将她救下,也算是异数了。估计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收获,戴婵儿更打定主意这一路紧跟张翼轸,或许灵空会施用之法,待探明之后再杀他不迟。眼下就先陪他四处转转,跟在张翼轸身边,不愁倾颍不现身。

    二人又随意说了几句话,正好灵空返回,戴婵儿便告辞回房。

    “这妖女怕是来路不正,翼轸,你要小心才是。”戴婵儿刚一离开,灵空便关紧房门,小声说道。

    张翼轸大吃一惊,莫非师傅看出了戴婵儿是千年杏树成精?

第二十五章 灵空古怪

    灵空脸色通红,相映之下,倒显不出酒糟鼻的出奇之处了。他神情尴尬,一时支吾半晌,憋了许久才说出一句:“真平道长,灵空奉掌门之令,前来极真观论道,还请真平道长莫要藏私,共证大道。”

    这几句话说得虽是符合礼仪,但不咸不淡,远没有真平话里话外透露着热切与期盼。真平闻言,一丝失望自眼中一闪而过,随即恢复如初,淡淡一笑,说道:“灵空道长见笑了,真平岂会藏私,只怕真平的道法难入道长法眼。这位小道长是?”

    张翼轸听出真平话语中的淡然,便连道兄也省去直呼道长了,言谈间再无一丝热切,只是平淡随意的客套应承。他自是不知其中缘故,似乎灵空和真平之间曾有过嫌隙,见真平问起,便向前一步,施礼道:“灵空道长门下张翼轸,拜见真平师叔。”

    真平只是淡淡地看了他几眼,说了一句“无须多礼”便当前一步飘然上山。真平脚步轻盈,看似不徐不疾,但犹如脚不点地,滑行前进。张翼轸跟在灵空身后,暗中对真平的身法赞叹不已,却见灵空愁眉苦脸低着头,便如前面一步就要迈入万丈深渊一般,走路一步一挪,姿势笨拙难堪。

    走不多时,便来到极真观的正殿。宾客落座之后,真平依例寒喧一番,说是真明掌门已然赶向清虚宫,此番论道便由她来主持,礼数不周之处,还望灵空道长勿怪才是。灵空头也不抬,喏喏应允,脸上的尴尬和紧张之色始终不褪,让张翼轸咂舌不已:何曾见过灵空这般窝囊模样,即便当街被人揭穿行骗之时,他还理直气壮地自称神仙,今日这是怎么了?

    从真平口中张翼轸才得知,以往论道,一般都要派出二三十名弟子,不知为何此次灵动掌门只让灵空前来?

    按下张翼轸这些疑惑不提,真平道长将张翼轸和灵空安置在客房之后,临出门时,忽然回说道:“灵空道兄,莫非你真的忘了十六年前的月下之约?”

    灵空紧跟真平身后,正要等真平一离开就关紧房门,不料真平忽然停身,灵空急忙止步,险些撞在真平身上。被真平一问,灵空稍稍恢复正常的脸色又瞬间冷汗直流,眼神闪烁不定,支吾半天,方说了一句。

    “年深日久,倒是真的忘记了。十六年前我做了烧火道士,好象许多事情都灰飞烟灭了。”

    灵空话一出口,真平身子一滞,面如死灰,呆立半晌才喃喃道:“如此也好,如此甚好!恭喜灵空道长堪破有为与无为界限,祝早日斩断红尘,功德圆满位列仙班!”

    真平离去良久,灵空仍站立在门口,呆呆无语。张翼轸从未见过灵空这般呆愣出神,如此看来十六年前灵空突然转性做了烧火道士,却也有莫大的因缘!

    直到张翼轸见山风寒气伤人,前去关闭窗户,灵空这才惊醒,回身坐到椅子上,老脸一红,说道:“翼轸,这真平道长当年曾被我骗了百两银子,所以我一见到她就颇有些尴尬,莫要多心。”

    见灵空一脸讪笑,张翼轸心道,百两银子如若掂记上十六年无法释怀,这真平道长能修行到这般仙姿风影么?师傅这个谎,撒得全然没有水平。当下也不揭破,嘻哈一笑,便问起这论道是怎样的一种情景。

    灵空这才慢慢活泛起来,将这论道之法一五一十告知了张翼轸。这天下三大道观,不分高下,互相推崇。修道之人虽不争强好胜,但道法修为自有高下之分,三大道观明面上都客气退让,但暗中却也都认为在参悟道法上更为高深,在感悟天道一途中走得更远。所以便有了这论道之说,平常三大道观可以每年间私下互派弟子论道,以十年之期三家相约齐聚一地,共同论道。

    这论道共分三步,第一步便是坐而论道。共坐一堂,各派弟子上台演说参悟道门典籍心得。第二步便是立而论道,便是论证道法修为,比试道力高深,以演示法术为主,辅以演示飞剑和法宝。第三步便是争而论道,各派弟子上场比斗,法术、法宝一齐上阵,不管手段,胜者为第一。三大道观各有所长,清虚宫在坐而论道上历来独占鳌头,三元宫在立而论道上向来技高一筹,而极真观注重技击,争而论道之上从未败绩。只是近些年来三大道观取长补短,各自优势不再如以前一般突出。

    张翼轸不知这论道居然还有如此多规则,这次三元宫只来了他和灵空,以他二人之力,怎可与极真观无数弟子三番论道呢?

    “哼……”灵空犹自愤愤不平,“都是灵动师兄之意,他让我前来哪里是论道?分明是让我来出丑。说什么让我坦然面对心劫?这劫数能坦然面对还叫劫数么?说得倒也轻松,害得我左右不是,莫说度过心劫,恐怕心中又增加了不少惶恐和不安,怕是道心也有了裂痕。”

    “不过这论道倒无须担心,我已和真平说好,我们二人只坐而论道,这打打杀杀的争而论道就留给别人去做吧。”

    张翼轸听得灵空絮叨一番,放下心来,在他看来,这论道一事只是灵空之事,与他这初入道门的少年断然没有半点关系,他只不过跟随师傅前来长些见识罢了。

    第二日一早,便有极真观一名自称“吴沛”的三代弟子前来请安,并请灵空二人前去凝霞崖论道。这吴沛面黑体壮,五短身材,倒像这山间的农夫,不过举止倒是彬彬有礼。张翼轸却现他眼神闪烁不定,几次在灵空的鼻子上扫过,讥笑之色一闪而过。

    这凝霞崖号称华山最东峰,初升朝霞最早照耀此处,故称凝霞崖。张翼轸赶到时,但见凝霞崖中间一块空地上坐满了道士,足有百十之众。道士们背东面西,正对着一处高台团团围坐。他原以为三元宫只有他和灵空二人,这极真观想来也不过派出三四人而已,不想这般声势浩大,倒让张翼轸吃惊不小。

    灵空却不见丝毫惊讶,笑容满面走到台上。台上有两张方桌,真平道长端坐一处,吴沛站立其后侍从。灵空也不客气,冲真平一拱手,便自行坐到另一张方桌之后。张翼轸也只好上台,站在灵空身后。

    真平道长先是依照规则恭敬读诵了一遍《道德经》,然后才宣布论道正式开始,自然是由灵空破题先开口坐而论道。灵空却全无得道高人风范,竟然将袖子一挽,端起桌上茶杯一饮而尽。

    这桌上只有一壶一杯,再无其他。此时,凝霞崖朝日初升,清风徐来,直让人如临仙境,心向往之。万道霞光跃然从东方升起,全然映照在灵空脸上,清亮之下,正中红通通的酒糟鼻更显格外醒目,灵空还未开口,底下便已有了窃窃私语和低低的笑声。

第二十二章 投珠问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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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张翼轸见灵空施展道法用清风将戴婵儿裹起救下,心中羡慕不已。这道家法术果然精妙,那青丘的幻影术真假难分变幻莫测,这灵空的清风术也是浩荡之间让人心驰神往,端的是施展起来无比实用,观看之时又无比受用,直让张翼轸感慨不止,不知何时他才能有这番修为。

    灵空开口便说戴婵儿是“妖女”,张翼轸以为师傅道法修为已然深厚到化境境界,可以堪破化身化形之术,识出妖怪鬼魅真身。正犹豫是不是要说出实情,却听灵空又说。

    “我看她眉目之间媚态毕露,眼波盈盈,笑容妩媚,哪里是大户人家的端庄小姐,怕是来历不明的逃犯或是与人私奔的女子,翼轸,你且多小心一些,莫要让她骗去钱财。等到了长安,我们取了酬金便与她分手,管她是什么身份,看在百两黄金份上我们且护送她一程。一定仔细了我们身上的银两和物品,莫要偷鸡不成反而蚀把米!”

    “原来这般……”张翼轸心中暗舒一口气,原来灵空是如此“警觉”,担心戴婵儿妙手空空他们的银两。这次下山,灵空没有向掌门领取路资,带上了上次骗来的几十两银子。张翼轸身上所余银两不多,上次几乎全部赠予成华瑞和红枕了,加在一起,他和灵空全部银子也不过三四十两,一路节省一些也足够用了。

    张翼轸忍住笑,点头应允。灵空也不在意张翼轸的表情,只道是年轻人经历少,不够警惕也在所难免,又交待几句,便将银子全部绑在他的身上,这才安心睡下。

    第二日三人三马各怀心思继续赶路。灵空不放心,边走边找戴婵儿说话,有意无意总是问起她的家境,比如良田千倾,家宅千间,戴婵儿焉能不知灵空心思,也懒得再编造假话哄他,一伸手拿出一颗硕大无比的夜明珠,扬手扔给灵空,淡然一笑,说道。

    “灵空道长,我被贼人劫持,身上银两都已丢失,只余这颗夜明珠。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就先以此珠略表婵儿谢意。”

    这夜明珠足有鸡蛋大小,便是在白日之下也散出荧荧毫光,全珠浑圆无缺,灵空一眼看出绝非凡品,当下又惊又喜。恐怕只是这颗珠子也不下百两黄金,这趟生意看来还真是做对了,灵空乐得喜不自禁,差点跳下马背!一伸接过夜明珠就放到怀中,口中却说:

    “戴姑娘太客气了,这路见不平乃是份内之事,怎可受此大礼?实在是受之有愧!不过此去千里迢迢,万一再遇到不长眼的贼人见财起意,再对姑娘不利就得不偿失了。我就先替姑娘保管,到了长安自会还你。”

    戴婵儿“噗哧”一笑,说道:“区区一颗夜明珠,灵空道长无须在意。到了长安,婵儿定当奉上百两黄金,再加送三颗夜明珠。

    张翼轸见灵空一脸的贪财之色,无奈地摇摇头,同时对戴婵儿出手如此大方也颇为不解。以她法力本是不用他们护送,为何又投灵空所好送他夜明珠和百两黄金呢?这其中定有隐情!但张翼轸只是一个初出山村的少年,哪里有这么缠绵心思,只想了片刻便略过不想了。

    灵空听了戴婵儿的许诺自是高兴万分,若不是骑在马上,只怕现在已经手舞足蹈了。戴婵儿心中冷笑,没想到下山时随手拿了一颗夜明珠也有大用,这灵空如此贪恋钱财,从他嘴中得知铜镜用法想来不难。这等珠子就是要上一千八百的,也是容易得很。

    此后一路无事,张翼轸闲来日夜运转道力,便慢慢感觉呼吸之间,道力由生涩渐渐变得圆润,由微不可察变成绢绢细流。此后又经过无数次的试练,终于在失败了上百次之后,张翼轸第一次成功施展了他的第一个法术:清心咒。手中灵光一闪,一道雾蒙蒙的光芒笼罩在一只惊惶失措的野兔身上,野兔眼中的恐惧之色渐去,伏在地上即便张翼轸放开双手也不再逃脱。

    成了!这位十六岁的山村少年,在进入道门月余之后,不但成功地在体内炼化出了道力,还将道力通过咒法施展出来,施放了道法中最简单的清心咒。少年并不知道,常人大抵要化上一年时间的引气入体他只用了月余便已达到,实在是进展神。

    而灵空丝毫没有注意到张翼轸的道法修行,他除了时常拿出夜明珠犹自欣赏之外,便是被戴婵儿缠着讲解各种法宝的名称和心法。戴婵儿每次都会成功地将话题转移到张翼轸的铜镜之上,而灵空无一例外支吾一番答不上去。

    就在三人各怀心思地行进中,就在日夜交替天气变幻中,不知不觉在行走了十几日后,这一日三人便来到一座巍峨高大的城池面前。张翼轸远远地看到城门之上写着两个气势逼人的大字:

    长安!

    长安城可谓是中土第一繁华城池,方圆百里,人口数百万,富商如云,行人如织,当真是锦绣之地,荣华之都。长安城街道笔直分割,不象南方小城曲折小巷,颇是大气而具美感,“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城中槐柳成荫,花团锦簇,一到夜间,“万家灯火闹春桥,十里光相照”,端的是让人叹为观之。

    三人正要入城,忽然从城门出来一人,她约莫十五六岁年纪,一身青衫,头挽公主髻,髻簪珠花簪,上垂流苏,当真是雅致清丽,秀美绝俗。

    笑意盈盈间款款来到三人面前,不是倾颍又能是谁?

    张翼轸乍见倾颍,心中大喜,正要跃马向前,倾颍却不看他,径直走到戴婵儿身前,一脸惊喜说道:“姐姐,你怎的现在才回,害得家人都为你担心。这一路之上,还算平安吧?”

    戴婵儿脸色不变,下马拉住倾颍的手,一副亲热无比、久别重逢的神情。二人躲到一旁说了片刻,倾颍这才向前向灵空和张翼轸盈盈施了一礼,说道:“多谢两位道长一路护得我姐姐周全,倾颍感激不已。请二位道长到城中客栈稍作歇息,倾颍待回家禀报父母,定当重谢。”

    灵空心下欢喜,看来百两黄金马上到手了,客套一番,又假意拿出夜明珠要还给戴婵儿,戴婵儿推脱不受,灵空正求之不得,又急忙收起。

    张翼轸想要向前问个明白,被倾颍暗中摇头制止,见戴婵儿在一旁暗笑,只好作罢。几人来得城中,张翼轸和灵空住进了七喜客栈,打算歇脚一晚,明天再赶向华山。灵空是要拿那百两黄金,张翼轸却是要等机会向颍颍问个明白。

    安置好张翼轸二人,倾颍便和戴婵儿从客栈出来。二人见左右无人,纵身飞上云端。倾颍一挥手,周围云雾陡生将二人团团围住,便是有高人路过也不会留意这半空之中的云团之中,竟有两位绝美少女正在争执。

第二十三章 无喜公主

    倾颍脸若冰霜,语气中多有怒气:“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你一路保护张翼轸周全么?若是那黑衣人多派人手,将你们全数抓去,如何是好?”

    “倾颍,你这般关心张翼轸要是让我哥哥戴?得知,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你们大婚在即,你假借到渭水探病,可否是要逃婚?”戴婵儿丝毫不在意倾颍的怒气,语带调侃地说道。

    “倾渭妹妹有病,我来探望也是常情,哪里是你想得这般不堪?不过你一说倒是提醒了我,这逃婚也未尝不可。我想,便是你也不愿意我嫁给戴?吧?”

    戴婵儿神色一黯,竟然叹了一口气,说:“我自是不愿!你嫁给我哥,我便要嫁于你弟弟倾洛。也不知那些长辈是如何想的,为何非要我们女子嫁来嫁去,真的能平息我们之间的世代仇恨吗?虽然我素来不喜欢你,但你若是逃婚,我第一个支持。”

    “此事稍后再说不迟,那黑衣人是何来历?当时我在林中等张翼轸不至,忽然收到倾渭呼唤,说是病情加重,我只好先行返回。不料被你现气息,到林中找我,却正好被黑衣人所擒获!这黑衣人刻意隐藏于此,到底是要擒我还是擒你?”倾颍心思沉重,愁眉不展。

    “我和张翼轸同行之时,一路上用风聚术刻意隐藏行踪,便是想暗中探查黑衣人的底细,只是他再也未曾出现,不知是惧怕张翼轸的棍子还是另有阴谋?”戴婵儿也隐隐担忧。

    倾颍沉思半晌,不清楚黑衣人是要对付她还是戴婵儿,索性也不再费神去想,想必黑衣人也不会善罢干休。倾颍倒不畏惧黑衣人,她自信若是正面对抗,放眼中土,能伤到她和戴婵儿的怕是寥寥无几。即便有不世高人或是隐藏在世间的飞仙,若是知晓她和戴婵儿真实身份,恐怕无人再敢伤她们分毫。

    “我还要在渭水逗留数日,戴婵儿,你是否要回无天山,将黑衣人之事向无事宫禀告一番?”倾颍的言外之意便是告知戴婵儿可以自行离去,不必再跟随张翼轸左右了。

    戴婵儿娇笑一声,目不转睛地看着倾颍,一脸促狭。倾颍也不相让,两双美目相对,不见眼波妙趣流转,却隐隐迸射电光闪动。

    “咯咯……”戴婵儿笑完,脸色转瞬阴冷异常,语气寒气逼人。

    “有仇不报可不是戴婵儿的所作所为!那黑衣人图谋不轨,我若不将他抽筋剥皮,岂不有损我无天山的无喜公主之名?倾颍,我知你意,怕我对张翼轸不利。一则张翼轸毕竟救我一命,况且现今我看他倒不那么讨厌,可以暂时不杀。二来,他身怀异宝,在我没有得知他宝物的心法之前,也不会杀他。所以你且放心,张翼轸若是现在死了,肯定与我无关。”

    “再说,你不是还要陪那倾渭么?这张翼轸,便由我来陪他好了。我和他这一路走来,日夜相伴,倒也相互之间心生好感。假以时日,等他道法精进之后,说不定我便会……”

    “你要怎样?莫非也要吃了他不成?”倾颍对戴婵儿的轻佻颇为不满。

    “咯咯……我不吃凡人,你又不是不知?你这般紧张,莫非是喜欢上他不成?不要说你难逃和戴?的婚约,便是你和他仙凡之别便不可逾越。倾颍,我劝你莫作此想,终究一场空。”

    倾颍脸颊飞红,“啐”了戴婵儿一口,说道:“恁的胡说!我只是报他救命之恩,护他周全而已,哪里是你想得这般污浊?归根结底,此事还不是因你而起。哼,你还有脸嘲笑于我。”

    戴婵儿竟然反常地没有反驳倾颍,螓微低,竟是一脸凝重之色,沉吟半天才道:“其实我这一路之上和张翼轸同行,不急不慢,便是要让那黑衣人主动现身,好将他抓个正着。虽说他一路跟踪将行踪隐藏得极好,就是我的控风之术感应异常灵敏,也只能模糊得知他一直暗中追随,但无法察觉他的具体位置。黑衣人法力是否高强并不清楚,但他的隐匿之术却能躲过我的天地元风的感应,端的是让人不可小瞧。你道我千里相随真的只是为了戏弄张翼轸,不过想是借此以身为饵让黑衣人出现罢了。”

    倾颍暗暗点头,这才是无喜公主的随心所欲、行事乖张的性格,否则当时也不会因为一件小事,戴婵儿追她万里,还差点将她一口吞下,冷笑说道:

    “是了,若是戴婵儿不想方设法将黑衣人碎尸万段,岂不有损你这睚眦必报、令人生无乐趣却又求死不能的无喜公主的威名?便是我只因被人夸奖比你相貌更胜一筹,你一路追杀我七天七夜,非要置我于死地而后快。无喜公主,那黑衣人劫持之辱如若不报,怎能心安?”

    戴婵儿眉目间风情万分,展颜一笑,说道:“倾颍莫说气话,我一路追你只是逗你玩耍而已,哪里真舍得杀你?况且你又是我即将过门的嫂子,咯咯……你也莫用这激将之法,我也感知这黑衣人正在长安城中,稍后便会四处搜寻他,定教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得罪了我无喜公主,他还能活在世间这般逍遥,还有天理么?我的美人,你且陪陪张翼轸,我去去就来。”

    说着,戴婵儿一伸手,用手指急地在倾颍脸上轻佻地一摸,然后也不等倾颍有所反应,转身一纵就飞天而去。倾颍猝不及防之下被戴婵儿得手,一时满脸绯红,狠狠地一跺脚,便降下云头,回到客栈。

    倾颍未进房间,便听见张翼轸正和灵空说些什么,争执之下,这山村少年也颇有几份理直气壮。

    “师傅,戴姑娘既然已经赠予夜明珠,便无须再索要那百两黄金了。我等修行慕道之人,何必贪恋这尘世之物?眼下我们离华山不过百里之遥,身上还有十几两银子,即便回去所需费用节省一些,也够用了。”

    灵空对少年言论不以为然,言语之间多有开导之意。

    “翼轸,我先前也是说过,这道门原是人间事,修道之人,也与金银无冤无仇,为何不能得之?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们不偷不抢,凭啥不能身怀巨资?再说这道生天地,也生金银,不要金银如何将道法圆融,如何令道心坚固?”

    “话虽如此,但我等是修道,不是修财。若是一心贪恋这黄白之物,只怕到头会修成富商,而非长生久视、巡游四海的仙人。行走世间自然离不开金银,但此物够用即可,怎能贪之无厌?师傅,这百两黄金带在身上,重且不说,又给盗贼当成靶子,平白增加诸多不便。”张翼轸虽然自小家境一般,但向来对金银之物并无太多在意,山间生活多自足自给,所以在他看来,钱财无须太多,够用即可。

    灵空这边依然苦口婆心劝导张翼轸要重视金银的力量,这边听在耳中的倾颍不免又在心中高看了这少年一眼。世人多爱钱财,张翼轸出身贫困人家,百两黄金可谓一笔巨财,竟然不为所动,天性之中少了贪这一念,于修道而言可谓去除一大阻碍。须知贪心最为害人,贪财贪色贪权贪势,世人沉沦而不修道全因贪心难除。以贪心修道,道成便是成魔。

    二人正谈论不休,张翼轸一抬头,却见倾颍正一脸淡笑站在门口。张翼轸见倾颍神情便知她已然听到他和灵空的对话,不觉面上一热,正想解释,灵空却抢先一步站到倾颍面前,双手一伸,笑眯眯地说:“倾颍姑娘,戴姑娘先前答应有百两黄金的酬谢,倾颍姑娘双手空空,这百两黄金又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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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华山论道

    张翼轸站在灵空身后,已然感觉台下百十人的目光如电如箭射向台上,顿时心潮澎湃,压抑不住一股威压扑面而来。他在身后尚且如此,前面的灵空所受压力可想而知。但灵空却浑然不觉,光着胳膊一杯接一杯喝茶,不消片刻便将壶中茶水喝光,便将茶壶一举,笑着向真平示意。

    真平微笑点头,对灵空的举动无丝毫不满,挥手让吴沛为灵空续水。灵空待茶壶水满,便继续倒茶喝水。手下不停,一杯接上一杯,竟是又喝光了一壶水。

    吴沛再次将茶壶注满,脸上没有一丝不耐之色。灵空竟是连茶杯也懒得用,直接用茶壶一口气将水喝完,这才站起,打了个隔,问道:“请问真平道长,此处可有茅厕?贫道喝得水饱,一时内急。”

    这灵空,也太不将极真观放在眼里!请他论道,竟是一言不三喝三壶茶水,开口便找茅厕,恁的狂妄。台下极真观的道士一阵哗然,数人已然站起,就要难。

    真平挥手制止台下的躁动,脸上平静如水,道:“吴沛,带灵空道长如厕。”

    吴沛应了一声,眼中闪过一缕阴冷,脸上却全是恭敬之色,来到灵空面前,说道:“请灵空道长随我来。”

    灵空点点头,大大咧咧跟在吴沛身后,摇摇晃晃向西走去。灵空一走,张翼轸便成了众矢之的,众人的目光便全部落在他的身上。他在极真观道士们不满和仇视的目光笼罩之下,感觉如芒在背,浑身不安。更有道力浑厚的二代弟子,目光之中精芒微现,张翼轸便觉几道犹如实质的目光袭来,?的一声击在胸口,顿觉气血上涌,急忙运转道力抵抗。

    底下几名二代弟子被灵空的无礼激得火起,诚心要拿张翼轸出气,有意让他在台上跌个跟头出丑,好出了心中那股浊气。这几人一点头便心意一致,一起运转道力,施展极真观绝学目眩术,便要将这少年头晕目眩之际晕倒在台上,也好挫挫三元宫的锐气,寻寻灵空的晦气。

    几名二代弟子出手非同小可,便是灵空也要全力抵挡,便何况张翼轸这个初入道门的懵懂少年。感觉胸口如遭雷击,张翼轸便忙运转道力支撑,但胸口之力巨大乎想象,须臾间他便感觉头晕目眩,血气翻滚间,便欲昏倒在地。

    便在这时,陡然间张翼轸怀中夹在书中的两根金色羽毛被他的道力一激,猛然激荡出金色光芒。这金色光芒犹如有灵性一般,也不向外扩散,只在少年怀中迎着几道目眩术的道力轻轻一碰……

    台下几名二代弟子眼见张翼轸眼神迷离,正是要晕倒之前兆,心中暗喜之际,蓦然感觉双眼施放的目眩术如同碰到铜墙铁壁一般,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双眼巨痛之下,方才放出的道力被一股浩荡充沛的力量全数挡回,几人收势不住,闷哼几声,体内道力一滞,全部吃了个不小的暗亏!

    张翼轸摇晃两下,又站稳身形,心中的恶意已去,仍自奇怪不已:明明台下有人暗算于他,为何突然在即将得手之际收回?他也猜测到这是灵空先前的所作所为惹恼了极真观的弟子,所以拿他出气。只是对方为何又放过他,张翼轸也是莫名其妙,不得其解。一抬头,灵空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回来了。

    几名二代弟子相视一眼,均是无比骇然。先前几人的目眩术一触及张翼轸的身体,不见多少反抗便击中他的胸口,可知他的道力实在低微。但只陡然间却被一股深不可测的力量挡回,还受了不小的内伤,前后反差巨大,令几人一时摸不清头脑。

    灵空笑意不减,重新坐回到桌前,轻咳一声,目光向下面一扫,收敛笑容,一脸肃穆之色。

    “诸位道友,这道法若是坐而论之,便是长篇大论。若是说道道门典籍,在座各位又都比贫道参详为深。但以道法至深之理,玄之又玄,又非贫道之资可以参悟。是故这坐而论道,贫道便是要献丑,怕是连这‘丑’也没有。好在贫道十六年来烧火做饭,于烧火一事也颇有些心得,愿与诸位道友共勉。”

    烧火做饭?众人面面相觑,怎的三元宫派来一位烧火道士来论道?这般胡闹,也太不将极真观放在眼中。当即便有几名三代弟子站起,就要当场作。

    真平却面色如常,不惊不喜,对台下几名站起的弟子冷哼一声,说道:“放肆!”

    几名弟子脸色微窘,忙躬身坐下,不敢造次。张翼轸心道,这真平虽是女子,看来在极真观中威望甚高,台下这百十名弟子,应是极真观二三代弟子中的翘楚。真平稳坐不动,台下众人整齐肃然,显然素来敬重真平其人。

    灵空哈哈一笑,摆手道:“无妨,无妨!诸位道友也切莫急躁,修道便是讲究修身养性,我这才三言两语你便坐立不安,这般耐性,那无上大道何日才可证得?坐而论道,也并非全是玄之又玄的言论才可证道,寻常小事,若是暗合天道,又何必舍近求远?”

    灵空此言一出,台下众人皆暗暗点头,那方才站起的几名弟子也醒悟过来,意识到刚才确实行为不妥,脸色微红,深深低下头去。

    “十六年前,我于深夜悟道,久坐至天亮而一无所得。忽觉内急,便急急如厕。如厕之后,顿觉身心一时舒畅无比,忽然想到,这天道浩渺莫测,这道法玄之又玄,但我等修道之人,饿要了吃,渴了要喝,吃喝拉撒,全然不缺。天道与我等是否感应道交尚不可知,但我等**凡胎,日常呼吸行走,却也均在道法之中,也全是道法所化。正是不修道已在道中,道生万物,万物生灭变化无一不是道法示化,是故道法不在玄之又玄中,只在我等这日常说话、行走或是烧火做饭之中。”

    真平本来微闭双眼,不知是神游何处还是细心聆听。灵空此言一出,真平双目陡然睁开,眼中隐有一丝光彩闭过,飞快地在灵空身上一瞄,便又恢复如初,微微颔。

    灵空却是没有注意到真平的异样,犹自滔滔不绝地讲道。

    “这伐薪烧火、烧水煮饭,这般平常之事,却也暗合五行变化,砍柴便是金克木,烧火便是木生火。世间万事各有其理,切莫因其寻常而恍然不觉,只一心追求虚无飘渺的天道,这便如薪尽火灭,断无领悟道法真谛之理。”

    灵空便由如何劈柴烧火讲起,详尽说道如何将柴劈得又直又方,这样燃烧之时才炉火最旺。又说到煮饭之时水加几分,火烧几成,俨然便是一位深谙厨房之道的“得道”烧火道士。这般天马行空、百无禁忌的论道一连讲了两个时辰,直让台下这些平素听惯了正统道法的弟子们个个张口结舌,平生第一次听到这坐而论道竟也演变成了坐而烧火煮饭,例行的讨论道法的严肃法会,被灵空一搅,竟成了他自说自话总结十多年来烧火做饭的“烧火”法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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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玄龟珠

    倾颍右手一抖,也不见如何动作,右手凭空多了一颗珠圆玉润的珍珠,色泽光洁,光彩夺目。倾颍将珍珠虚空一抛,珍珠便悬浮于半空,散出柔和的光芒,同时还释放出沁人心脾的馨香。光芒触体生暖,便觉无比舒适,浑身疲乏顿消。馨香入鼻生气,香气运转全身,无一处不舒坦。

    倾颍望着一脸惊讶满眼贪婪的灵空,收回珍珠,说道:“此乃珠之极品龟珠,名为玄龟珠,有静心凝神之功效,更能消毒避瘴,是件难得的宝贝。姐姐有事先行离去,百两黄金的酬谢定不会少,此玄龟珠是我为答谢二位道长一路护送之恩特意相赠。”

    灵空也不客气,当下满脸笑容伸手去接。不料倾颍却身子一转,将玄龟珠递于张翼轸,说道:“姐姐已然赠予灵空道长夜明珠,这玄龟珠就送给张道长笑纳,灵空道长意下如何?”

    灵空讪讪缩回手去,点头道:“其实我方才就是这般想的,倾颍姑娘不说,我也会转手送给翼轸的。”

    张翼轸不知倾颍何意,正犹豫时,却见倾颍施了个眼色,说道:“莫非张道长也想要那百两黄金?”

    张翼轸可不是迂腐之人,听出了话外之意,倾颍当面赠珠必有其意,也不顾灵空在一旁眼巴巴地盯着玄龟珠,一副想要据为己有的神情,当下便收下藏好,向倾颍道谢。

    三人坐下说了一会儿闲话,灵空心不在焉,坐立不安。张翼轸知道他是掂记那百两黄金,不免暗笑。倾颍却视若无睹,只顾让张翼轸说说一路的见闻轶事。又挨了半晌,灵空终于坐不住,声称要去长安城中转上一转,张翼轸知他心思,无非是要四处寻找一下戴婵儿,正好他和倾颍有话要说,也不阻拦。

    灵空一走,倾颍便抑止不住,嘻嘻笑出声来。

    “你这师傅,也恁有意思。若是早知他如此,当时也不必非要山下偶遇,便是直接言明我是竹仙,如若他以我是异类,我便送他百两黄金,想来灵空道长便会接纳我,嘻嘻……”

    张翼轸知道这是倾颍玩笑之话,也不以为忤,便问起倾颍为何爽约一事。倾颍便将事情经过略说一番,自然其中省略了一些关键之处。张翼轸听罢,想了一想便道:“这其间机缘也变化莫测,若非你我约定山下偶遇,又怎会有黑衣人暗中守候将戴婵儿掠去?只是这其中关系错综复杂,也不知是好是坏?对了,倾颍,你无端赠我这玄龟珠又是何意?”

    倾颍嫣然一笑,嘴角一扬,俏皮地说:“先不告诉你,你且收好,日后必有大用。”

    张翼轸这位十六岁的少年,自从生日当天遇到灵空,其后在山林之中又亲见雕蛇斗,再到回村与被恶鬼附身的里正当面对峙,再到惊闻亲生父母之事,十六年的平静生活一朝被彻底打乱,乃至其后上三元宫,修习道法,又得遇竹仙倾颍和杏仙戴婵儿,这些在他以前闻所未闻的事情却连番亲身体验,这个山村少年,心性便由从前的无忧无虑渐渐变为随性自然,在一丝无奈几分忧虑中,脾性慢慢多了坚韧和冲和。

    “倾颍,你在渭水之事是否办妥?下一步作何打算?”

    “我还要过些时日离开渭水,渭水离华山不远,我空闲时便去华山找你,如何?”一来倾渭病情尚未好转,二来黑衣人之事没有眉目,倾颍自是不想回去。另外戴婵儿逃婚一说也是让她隐隐心动,故想先留下,能拖一日便是一日。

    张翼轸自然没有异议,二人又将话题转移到山村岁月上。不消片刻,张翼轸便恢复山野少年的自在随意,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出山中趣事,乡间笑谈,只听得倾颍瞠目结舌,不时笑作一团。

    二人正说笑间,房门一响,灵空喜滋滋地推门进入,手中拎着一个包裹,沉甸甸的看上去颇重。灵空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之意,将包裹向桌上一放,只听“咚”的一声。

    “哈……那戴姑娘确实是守信之人,我在街上与她偶遇,她果然没忘当时承诺,将这百两黄金交给了我。对了,倾颍姑娘,戴姑娘有句话让我转告于你,她说现了黑衣人的行踪,让你在渭水等她,不日她将去渭水找你。她还说,戴?不知何故也来到长安,若你不想他,可躲起!”

    “什么?戴?来了……”倾颍忽地站起,一脸凝重之色。

    张翼轸见倾颍一听“戴?”之名,脸色惊变,镇静全无,只匆忙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去,让他一头雾水,不知那个戴?是个什么来头,竟让一向淡定的竹仙如此惊惶失措。

    张翼轸这边思忖不解,灵空却在一旁将金子一块一块翻出,笑容便如一朵盛开的菊花。张翼轸见他一副守财奴的形象,笑骂:“师傅,你这神情,与我第一次遇到你时,你骗我五个包子时一般无二。”

    灵空被张翼轸说起丑事,也不恼,嘿嘿一笑,说道:“这次收获颇丰,百两黄金呀,相当于千两白银!呵,想不到我灵空行走人间三年,第一次做成这般一本万利的生意。”

    张翼轸懒得答理灵空在一旁不停地念叨他的生意经,听着远处街道上传来的叫卖声、吵嚷声,一时想起远在太平村的爹娘,也不知二老现今身体是否康健,家中的鸡鸭还和以前一样勤快下蛋么?还有院中的几棵果树现在也该是果实累累,压弯枝头了吧?这般想着,张翼轸闻到空气中传来的各种香味,酷似家中爹娘的饭香,不觉双眼有些模糊了。

    也不知红枕在清虚宫修习道法是否一切顺利?若是他道法精进,能够御剑飞行,清虚宫不过数千里之遥,一日之内便能往返,倒也不觉路途遥远相见无期了。只是不知他何时才能御剑飞空?

    第二日一早,张翼轸便和灵空离开繁华的长安城,前往华山。这灵空也不嫌金子重,绑得格外结实背在身上犹自高兴不止。二人一路疾驰,便在下午时分赶到了华山。

    华山古称太华山,又称西岳。由中(玉女)、东(朝阳)、西(莲花)、南(落雁)、北(五云)五个山峰组成。远望状如莲花,故称“华山”。古有记载:“太华之山,削成而四方,其高五千仞,其广十里。”华山气象万千,王气凛然,高大巍峨,层叠开阔,张翼轸一见之下不由感叹,北方之山,虽不如南方之山山清水秀,但其气势宏大、虎踞龙盘、气象森森又非南方之山的娇小和秀气所能相比。有诗赞曰:势飞白云外,影倒黄河里。

    华山山顶有仙池,池中生千叶莲花,相传机缘深厚之人可得而服之,立增千年功力。但每年不下千人前向仙池,仙池之中莲花也不下千朵,但千叶莲从未有人见过,更遑论得而服之!所以千百年来仙池便只成为游人寻仙游览之地,便是极真观也不再刻意将仙池列为极真观私有之地,任由游人游玩。

    这极真观位于华山的五云峰上,地势险峻。观中满生巨桧乔松,浓荫蔽日,环境非常清幽。张翼轸和灵空自松林间穿行,上有团团绿荫,如伞如盖,耳畔阵阵松涛,如吟如咏,顿觉心旷神怡,然物外。风穿林间,松涛涌动更如乐曲齐鸣,其节律此起彼伏,又如吹弹丝竹,敲击金石,美妙无比。真似个人间仙境,美不胜收。

    二人走到山门,报上名号,早有道童一溜儿跑去禀报。不多时,山中响起阵阵悠扬的钟声,从山上6续下来两列道士,都身穿明黄道袍,一尘不染,手持拂尘高诵道号,一直排到山门。道士两旁分立在山路两侧,中间翩翩下来一名道姑,身着青色道衣,头挽高髻,唇红齿白,年纪看不分明,飘然若仙,施施然来到灵空面前,施了一礼,开口说道。

    “灵空道兄,昔日委羽山一别,如今已十六载,别来无恙否?我见道兄神采依旧,可见道法有成。此次前来论道,还请道兄指点真平一二!”

    这真平道长礼数有加,举止言谈无不周到,令张翼轸顿时心生好感:果然神仙中人,气宇非凡!

    灵空的表现却让张翼轸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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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木石化形

    灵空一直讲到日上中天,见时候不早,便话题一转,结束了一上午的演讲。极真观的弟子们被灵空新颖的观点吸引,兴致勃勃地互相争论一番,倒也气氛热烈,效果不错。灵空见状,颇是洋洋自得。

    下午将是自由辩论,不再是由一人在台上泛泛而谈,台下的弟子不明之处俱可提问,置疑台上之人的说法。不料午饭过后,灵空声称要去独自故地重游,到时自会去凝霞崖,让张翼轸勿念。张翼轸见灵空一脸正式的样子,心知他肯定不是去什么故地重游,说不得又要去做一些偷偷摸摸之事。

    时候已至,张翼轸一人赶到凝霞崖之时,众人早已到齐,独不见灵空。又等了小半会儿,灵空依然不见踪影。张翼轸暗道不好,这灵空向来我行我素,怕是一时兴奋躲在一处,早将这论道一事抛到九霄云外了……惨也!

    吴沛见灵空久候不至,向真平请示过后,来到张翼轸面前,说道:“既然灵空道长没有露面,想必此次论道,便由张道友登场演说!”

    张翼轸连连摆手,推辞道:“不可,万万不可。我才疏学浅,于道法之上更是所知甚少,哪里敢开口演说?”

    吴沛哪里肯放过张翼轸,这三元宫此次只派来二人,刚刚讲了一上午的烧火做饭,灵空道长便不知遁到了哪里。这张翼轸虽看上去道力低微,但毕竟也是三元宫来人,说不定于道法之上有些心得也未可知。便是没有,被众人辩驳得哑口无言,也算是三元宫铩羽而极真观得利。当下不由分说,连推带让地将张翼轸按在了座位上。

    张翼轸朝台下一望,黑压压的一片,声势惊人,让他这个从未在人前有过演说经验的少年一时口干舌噪,强自压抑住内心的紧张与不安,小心地偏坐在椅子一角,双手互握,力求不让众人现他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他心中暗自咒骂灵空这般不负责任,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一边暗自思忖,既然被推到台前,若是不讲些什么断然是无法下台。少年脑中飞快将自己所阅的道门经典想了一遍,但随即又否决了搬弄典籍的念头,他入门时日尚短,若是论经据典哪里会是这些已入道门十多年的道友所知所学?

    正焦急万分之时,蓦地灵光一闪,想到灵空先前所讲道生万物,心中便有了主意。

    主意既定,心中稍安,便坐正身子,清了清嗓子,朝下面拱手施了一礼,道:“在下初入道门,诚不敢登台演说。只是今日众人抬爱,而我那师傅又忽然不见,无奈之下只好勉为其难,还请各位方家宽宥则个。如有错误不妥之处,诸位道友切莫藏私,指摘无妨。”

    张翼轸此番被逼上台,实属无奈,仓促之下,虽是心有想到应对之策,但毕竟初次登台,难免有误,所以先将丑话说到前头,以免被人指摘,自己丢了脸面事小,误了三元宫的名声却是大事了。不料这番话说完,台下众人都各自谈论不休,竟无一人对他的话听到耳中。显然上午灵空的论道让这些极真观的弟子一时难以接受,是故仍争论不休。对他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登台,都浑不在意。

    张翼轸无比尴尬,不过这样一来,倒让他心情渐渐恢复平静,既然众人无视他,正好不用在众目妁妁之下演说他心中并不成文的道法。稍一停顿,他便收心,目光平视,声音微小开口说道。

    “道生万物,万物又以人为灵,鸟兽一类若有灵性或窥测一二天机,自行修练也有所成者,是为妖。但万物均于道而生,理应平等,为何独有人和鸟兽可秉天道而修行,木石之物便只能是无情无觉不能感应天道么?”

    尽管张翼轸小声说出,但却犹如雷震,让这些向来接受正统道门教学的道士们一时如闻雷声。自古虽有正邪势不相立之教诲,但正与邪的对立,是仙与魔的对立,或是修道之士与妖怪一类的对立,然则这位少年开口娓娓道来,第一句话便是为那无知无觉的木石打抱不平!

    谁人不知草木无情?这少年竟是替无情之物不能感应天道而抱屈!木石未有灵识,谈何感应天道修行道法?莫非这少年一时惊慌之下,便开口胡说一通不成?

    众人鸦雀无声,所有人目光如箭,齐齐射向台上的张翼轸。

    张翼轸哪里料到他小声说出这几句话,竟是引来这般巨大的反应,始料不及之下,不免又忐忑不安,一脸惶恐,只等台下众人难。谁知等了片刻,只见众人均满脸讶然,却无一人开口说话。少年心中不知该如何是好,是进行下去还是就此打住?

    吴沛在一旁听得张翼轸开口便抛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话题,却又呆坐当场,一言不,心中冷笑,暗道到底年少无知,学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老套手法,却不知故作惊人之语并不难,难的却是如何将惊人之语自圆其说。吴沛有意让张翼轸难堪,便向前一步说道:“张道友所说初闻之下倒也新奇,但细想之下并无奇处。这草木一类,或是石头,本是没有知觉,更非有情生命,没有灵识,灵智未开何谈感应天道一说。这等虚妄无用之语,万万不可用来论道误了修行。”

    张翼轸脸上一红,这吴沛讥讽之意明显,显然便要是将他刚才的说法一棍打死,断绝辩论的可能。张翼轸少年心性,容不得吴沛这般否定他在道法上刚刚形成的认识,况且这木石成精化形,竹仙倾颍和杏仙戴婵儿便是真实实例。少年自恃有理,性格中的韧性上来,当即反驳道。

    “吴道兄所言也是有理,不过只是据前人之理,依典籍所言。前辈高人虽有不世之才,也难免遗漏。我等生于世间,除去灵智高于鸟兽,吃喝睡觉与鸟兽无疑,甚至五欲六尘更是多过鸟兽,所以大凡鸟兽若是灵智开化,修道之心远胜于我辈。这木石一类,虽说表面看来并无生命,但年深日久,下接地气上承日月之精华,再有机缘巧合之下,也自会有灵识产生,聚精成魄,精魄即成,灵智开化,化形**,便可上承天道,修行道法。”

    张翼轸侃侃而谈,将先前倾颍与他所讲的木石一类如何机缘巧合之下,得日蚀月蚀之精华,化形而出感悟天道而修行有成一一说出,其中又夹杂少年万物平等道法公正的些许想法,说到激昂之处,一时忘记身处高台之上而台下有百十道友,只将这番演说当成他入得道门以来,从灵空之处所学,从典籍之中所得,从倾颍之口所知的种种道法归纳在一起,经过他的理顺和理解,经由这个当众演说的机缘,总结成他的个人心得体会。

    这般慷慨激昂之下,张翼轸竟一连不停说了一个时辰,仍然意犹未尽。

    台下众人如闻天书,无不惊讶万分之下又被其中的奇妙之处震惊,都没想到,日蚀月蚀,日升月落,甚至于那乌云密布之中,犹如天开眼一般裂开一缝,那一道汇聚精华的日光所照之处,不知是哪株树木哪块顽石得了这莫大的机缘,从而从混沌无知中醒来,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真实。

    或许是为了配合这少年的演说,方才还丽日当空的天气,不知何时从远处飘来几片云朵遮住了太阳。看似不大的几片好象无意经过的云朵竟在凝霞崖上空,慢慢地汇聚起来。不消多时,从远处飞来的云朵越聚越多,等众人从少年的演说之中惊醒过来,猛然现,头顶上的天空已然被乌云遮了个严严实实,再也没有一丝光线。

    蓦地,乌云正中忽然裂开一个圆洞,就像有人故意用手将乌云中间捅破一样。一道强烈而刺眼的阳光从圆洞中激射而出,房间大小的光线正好照射在凝霞崖上一棵千年的柏树之上。顿时这棵柏树熠熠生辉,浑似一棵燃烧的火树一般,光芒四溢,树身、树冠全部沐浴在无比璀璨的光辉之中,让人不敢逼视。

    恰好一阵风吹过,树枝在光芒之中摇曳,叮咚作响,宛如天乐。仿佛就在这光照之下,这株柏树便要在众人的目光直视之下,就如那少年所说,几乎就要化形而出,变成一名笑容可掬的清瘦老者站立在众人面前。

    饶是众人修道多年,在这般天降异象的震憾之下,都张大了嘴巴,一时,都看得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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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灵空古怪

    灵空脸色通红,相映之下,倒显不出酒糟鼻的出奇之处了。他神情尴尬,一时支吾半晌,憋了许久才说出一句:“真平道长,灵空奉掌门之令,前来极真观论道,还请真平道长莫要藏私,共证大道。”

    这几句话说得虽是符合礼仪,但不咸不淡,远没有真平话里话外透露着热切与期盼。真平闻言,一丝失望自眼中一闪而过,随即恢复如初,淡淡一笑,说道:“灵空道长见笑了,真平岂会藏私,只怕真平的道法难入道长法眼。这位小道长是?”

    张翼轸听出真平话语中的淡然,便连道兄也省去直呼道长了,言谈间再无一丝热切,只是平淡随意的客套应承。他自是不知其中缘故,似乎灵空和真平之间曾有过嫌隙,见真平问起,便向前一步,施礼道:“灵空道长门下张翼轸,拜见真平师叔。”

    真平只是淡淡地看了他几眼,说了一句“无须多礼”便当前一步飘然上山。真平脚步轻盈,看似不徐不疾,但犹如脚不点地,滑行前进。张翼轸跟在灵空身后,暗中对真平的身法赞叹不已,却见灵空愁眉苦脸低着头,便如前面一步就要迈入万丈深渊一般,走路一步一挪,姿势笨拙难堪。

    走不多时,便来到极真观的正殿。宾客落座之后,真平依例寒喧一番,说是真明掌门已然赶向清虚宫,此番论道便由她来主持,礼数不周之处,还望灵空道长勿怪才是。灵空头也不抬,喏喏应允,脸上的尴尬和紧张之色始终不褪,让张翼轸咂舌不已:何曾见过灵空这般窝囊模样,即便当街被人揭穿行骗之时,他还理直气壮地自称神仙,今日这是怎么了?

    从真平口中张翼轸才得知,以往论道,一般都要派出二三十名弟子,不知为何此次灵动掌门只让灵空前来?

    按下张翼轸这些疑惑不提,真平道长将张翼轸和灵空安置在客房之后,临出门时,忽然回说道:“灵空道兄,莫非你真的忘了十六年前的月下之约?”

    灵空紧跟真平身后,正要等真平一离开就关紧房门,不料真平忽然停身,灵空急忙止步,险些撞在真平身上。被真平一问,灵空稍稍恢复正常的脸色又瞬间冷汗直流,眼神闪烁不定,支吾半天,方说了一句。

    “年深日久,倒是真的忘记了。十六年前我做了烧火道士,好象许多事情都灰飞烟灭了。”

    灵空话一出口,真平身子一滞,面如死灰,呆立半晌才喃喃道:“如此也好,如此甚好!恭喜灵空道长堪破有为与无为界限,祝早日斩断红尘,功德圆满位列仙班!”

    真平离去良久,灵空仍站立在门口,呆呆无语。张翼轸从未见过灵空这般呆愣出神,如此看来十六年前灵空突然转性做了烧火道士,却也有莫大的因缘!

    直到张翼轸见山风寒气伤人,前去关闭窗户,灵空这才惊醒,回身坐到椅子上,老脸一红,说道:“翼轸,这真平道长当年曾被我骗了百两银子,所以我一见到她就颇有些尴尬,莫要多心。”

    见灵空一脸讪笑,张翼轸心道,百两银子如若掂记上十六年无法释怀,这真平道长能修行到这般仙姿风影么?师傅这个谎,撒得全然没有水平。当下也不揭破,嘻哈一笑,便问起这论道是怎样的一种情景。

    灵空这才慢慢活泛起来,将这论道之法一五一十告知了张翼轸。这天下三大道观,不分高下,互相推崇。修道之人虽不争强好胜,但道法修为自有高下之分,三大道观明面上都客气退让,但暗中却也都认为在参悟道法上更为高深,在感悟天道一途中走得更远。所以便有了这论道之说,平常三大道观可以每年间私下互派弟子论道,以十年之期三家相约齐聚一地,共同论道。

    这论道共分三步,第一步便是坐而论道。共坐一堂,各派弟子上台演说参悟道门典籍心得。第二步便是立而论道,便是论证道法修为,比试道力高深,以演示法术为主,辅以演示飞剑和法宝。第三步便是争而论道,各派弟子上场比斗,法术、法宝一齐上阵,不管手段,胜者为第一。三大道观各有所长,清虚宫在坐而论道上历来独占鳌头,三元宫在立而论道上向来技高一筹,而极真观注重技击,争而论道之上从未败绩。只是近些年来三大道观取长补短,各自优势不再如以前一般突出。

    张翼轸不知这论道居然还有如此多规则,这次三元宫只来了他和灵空,以他二人之力,怎可与极真观无数弟子三番论道呢?

    “哼……”灵空犹自愤愤不平,“都是灵动师兄之意,他让我前来哪里是论道?分明是让我来出丑。说什么让我坦然面对心劫?这劫数能坦然面对还叫劫数么?说得倒也轻松,害得我左右不是,莫说度过心劫,恐怕心中又增加了不少惶恐和不安,怕是道心也有了裂痕。”

    “不过这论道倒无须担心,我已和真平说好,我们二人只坐而论道,这打打杀杀的争而论道就留给别人去做吧。”

    张翼轸听得灵空絮叨一番,放下心来,在他看来,这论道一事只是灵空之事,与他这初入道门的少年断然没有半点关系,他只不过跟随师傅前来长些见识罢了。

    第二日一早,便有极真观一名自称“吴沛”的三代弟子前来请安,并请灵空二人前去凝霞崖论道。这吴沛面黑体壮,五短身材,倒像这山间的农夫,不过举止倒是彬彬有礼。张翼轸却现他眼神闪烁不定,几次在灵空的鼻子上扫过,讥笑之色一闪而过。

    这凝霞崖号称华山最东峰,初升朝霞最早照耀此处,故称凝霞崖。张翼轸赶到时,但见凝霞崖中间一块空地上坐满了道士,足有百十之众。道士们背东面西,正对着一处高台团团围坐。他原以为三元宫只有他和灵空二人,这极真观想来也不过派出三四人而已,不想这般声势浩大,倒让张翼轸吃惊不小。

    灵空却不见丝毫惊讶,笑容满面走到台上。台上有两张方桌,真平道长端坐一处,吴沛站立其后侍从。灵空也不客气,冲真平一拱手,便自行坐到另一张方桌之后。张翼轸也只好上台,站在灵空身后。

    真平道长先是依照规则恭敬读诵了一遍《道德经》,然后才宣布论道正式开始,自然是由灵空破题先开口坐而论道。灵空却全无得道高人风范,竟然将袖子一挽,端起桌上茶杯一饮而尽。

    这桌上只有一壶一杯,再无其他。此时,凝霞崖朝日初升,清风徐来,直让人如临仙境,心向往之。万道霞光跃然从东方升起,全然映照在灵空脸上,清亮之下,正中红通通的酒糟鼻更显格外醒目,灵空还未开口,底下便已有了窃窃私语和低低的笑声。

第二十八章 天人感应

    莫说台下众人心中的惊讶,便是真平也一时心中震惊不已,不仅是为少年那一番惊人的言论而心生敬佩,更为眼下这一天降异象而无比骇然。真平道法高深,道力浑厚,自是知道若是修为达到飞仙境界,便可一言一行合乎天心,若是论道到那微妙精微之处,自有人天感应,所谓天女散花、天乐齐鸣便是如此。这少年道力低微,便是修行不过刚刚入境且尚未巩固,以这般道力论道如何感得这天象相助?

    台下的一众弟子个个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生的一切。先前这台上少年所讲木石如何机缘巧合之下,汲取日蚀月蚀精华,其后化形而出,如是等等,这一众弟子俱是姑且听之,多数当作轶闻趣事来听,便是半信半疑者也没有几人。便是那少年说得天花乱坠,却与往常所学道门典籍有所出入,信奉典籍如圭皋的道门中人,哪里会轻信这十五六岁少年的信口开河?谁知这少年方才讲完,竟是人天感应,感得天降异象,那一道自天而降的光线也如同一击重锤,生生将一众弟子刚强牢固的内心信仰击出无数道缝隙,由不得让人顿时对少年所说心中生信。若是虚空之中再有那天乐齐鸣,怕是这一众弟子会全部伏在地上,诚惶诚恐地拜谢天恩。

    即使那诚心要看张翼轸出丑的吴沛,也愣愣地呆立不动,心中波涛翻滚,被这天降异象惊骇得屏住了呼吸。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个年纪轻轻、道力低微的少年,演说这般虚妄之说,却能感得风云变色,一时竟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莫说他人惊诧万分,身为当事人的张翼轸,也是痴痴地望着眼前所真切生的一切,揉揉眼睛,还暗中在他的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痛得咧了咧嘴,仍然感觉恍如梦中。怎么可能?真的这般机缘巧合,他刚刚讲到这木石之物是如何借得天地灵力化形聚魄,这便乌云密布间,就有一道醒目的光芒从天而降。这还不算,又偏偏无巧不巧地正好照射在这千年柏树上,这等难遇难逢之事,却是片刻之间生在凝霞崖上,生在一众弟子众目睽睽之下,怎不让这个心怀不安、底气不足的少年心中无比骇然的同时,又激起万丈惊涛骇浪!

    正当这一干人等被这般情景震惊之时,这天上乌云忽然间风起云涌,只眨眼间,这匆匆而至的乌云竟四下消散,消失得一干二净,只余几朵棉花一般的云朵散乱地飘在空中。碧空如洗,娇阳当空,就如刚才的一幕丝毫未曾生一般。这般风云变幻,直让场中台上台下一众人等再无半分怀疑少年木石化形之说的念头,齐齐将目光射向台上的少年。这目光充满了敬佩、热切、向往和一丝的妒嫉。

    就在众人头顶上的半空之中,在一朵房间大小的白云上面,有一个绝美的少女正掩嘴暗笑,低头瞧见云朵之下凝霞崖上一众痴呆的表情,尤其是台上那个一脸惶恐不知如何应对眼前一切的少年,她脸上笑意更盛,得意地说道:“哼,这般小小手段也让你惊呆不已,若是你知道我是根本不是那竹仙,而是这普天之下四海内外所有水族的公主,倒不知你是何等惊讶的表情!今日聚云助你一臂之力,也算是小小回报你当日仗棍救我之恩。”

    原来这云中清风玉袖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竹仙”倾颍。这倾颍仔细看着台上张翼轸在震惊之后,又强自恢复平静,一脸谦和的笑容和台下一众弟子相谈甚欢,间或满脸肃然地讨论话题,又或是眉飞色舞地解释什么。倾颍那堪比云霞的面容灿然生光,暗道:这呆子,这木石化形聚魄之言是我泄露天机告诉他的,这乌云密布的异象又是我吞云吐雾所成,却全当成了你的功劳,哼,不知你以后要如何谢我才好。

    说完,忽又想到这般想法倒与向他撒娇无疑,不由得脸上绯红,恨恨地一跺脚,便驾云离开了此地。

    此后两日的立而论道和争而论道,便只由极真观的几名弟子上台表演一番而匆匆作罢。众人对于那木石化形聚魄之说兴趣颇高,毕竟是初闻之下,在震惊之下更多了猜测和想象!试想,这华山不知已有几万年岁月,这山间草木山石数不胜数,得那日蚀月蚀精华者也不知几何,怕是华山之上便是这极真观之内,或许就有那木石之精也未可知。

    众人的讨论不再是信不信木石之精可否修道,而是这木石之精化形而出,游走世间,到底是正是邪,修仙修魔?众人众说纷纭,最后分成两派观点,一是既然这木石得天地之精华,秉承的乃是天地元气,世间最冲和中正的力量,断然是正气凛然,生而为正道中人。另一派观点则是,这木石之形得天地之造化,本无善恶观念,便如它们本性一般,树木既可盖房建屋作栋梁之材,也可以引大火为害人间。所以它们化形而出,若先遇到正道人士,从善入善,便是正道。若遇到魔道,种魔得魔,便入魔门。

    两派观点互相争执,互不相让,一连争论了两日,谁也无法说服对方,最后便一齐请张翼轸作出结论。

    张翼轸这两日间成为焦点中心,一时还不适应。那灵空自从前日不见后,这两日间也从未露面,除了真平淡淡问了一句之外,其他人都在热衷于讨论木石化形,早就忘记了灵空这个烧火道士。张翼轸没想到他的一番言论引了这般声势浩大的讨论,颇有些意料不及。只想早早结束此事,回到小妙境中过那种参悟道法、清除杂草或是耕种农物的随心自在的生活,

    见众人问起,无数期待的目光交织成网向他网来,张翼轸经过这两日的锤炼,虽说已然心境稳固了许多,但还是难免有些忐忑。好在他这两日间也未曾闲着,和众人一起争论木石化形而出之后的善恶,将倾颍和戴婵儿前后综合对比,想了一想,便在心中有了结论。

    “我倒更倾向于那遇善为善,从魔入魔之说。但木石之物化形之前虽无生命,亦有阴阳属性,比如说那竹子便有气节,瘦而娉婷。而杏树娇艳多姿,花枝招展,艳有妩媚。依我看来,这木石化形之后,也并非完全无善无恶,而是依据其本身特性,自有其天生的善恶取向。比如说松树若是化形而出,其性格应是秉直高洁。而藤蔓若是成形,想必性格中会多一些阴暗、偏激。但若是其后松树遇到邪魔外道,被他们诱惑引入歧途,便是那道貌岸然的魔人。藤蔓遇到正道人士,入我道门,虽然天性中的阴暗难以全部消除,便终究会是正人君子,哪怕是心狠手辣的正人君子。”

    张翼轸说完,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山风阵阵,吹得凝霞崖上那棵柏树连连摇动,远远望去倒也像是随声附和少年所说。

第二十六章 华山论道

    张翼轸站在灵空身后,已然感觉台下百十人的目光如电如箭射向台上,顿时心潮澎湃,压抑不住一股威压扑面而来。他在身后尚且如此,前面的灵空所受压力可想而知。但灵空却浑然不觉,光着胳膊一杯接一杯喝茶,不消片刻便将壶中茶水喝光,便将茶壶一举,笑着向真平示意。

    真平微笑点头,对灵空的举动无丝毫不满,挥手让吴沛为灵空续水。灵空待茶壶水满,便继续倒茶喝水。手下不停,一杯接上一杯,竟是又喝光了一壶水。

    吴沛再次将茶壶注满,脸上没有一丝不耐之色。灵空竟是连茶杯也懒得用,直接用茶壶一口气将水喝完,这才站起,打了个隔,问道:“请问真平道长,此处可有茅厕?贫道喝得水饱,一时内急。”

    这灵空,也太不将极真观放在眼里!请他论道,竟是一言不三喝三壶茶水,开口便找茅厕,恁的狂妄。台下极真观的道士一阵哗然,数人已然站起,就要难。

    真平挥手制止台下的躁动,脸上平静如水,道:“吴沛,带灵空道长如厕。”

    吴沛应了一声,眼中闪过一缕阴冷,脸上却全是恭敬之色,来到灵空面前,说道:“请灵空道长随我来。”

    灵空点点头,大大咧咧跟在吴沛身后,摇摇晃晃向西走去。灵空一走,张翼轸便成了众矢之的,众人的目光便全部落在他的身上。他在极真观道士们不满和仇视的目光笼罩之下,感觉如芒在背,浑身不安。更有道力浑厚的二代弟子,目光之中精芒微现,张翼轸便觉几道犹如实质的目光袭来,?的一声击在胸口,顿觉气血上涌,急忙运转道力抵抗。

    底下几名二代弟子被灵空的无礼激得火起,诚心要拿张翼轸出气,有意让他在台上跌个跟头出丑,好出了心中那股浊气。这几人一点头便心意一致,一起运转道力,施展极真观绝学目眩术,便要将这少年头晕目眩之际晕倒在台上,也好挫挫三元宫的锐气,寻寻灵空的晦气。

    几名二代弟子出手非同小可,便是灵空也要全力抵挡,便何况张翼轸这个初入道门的懵懂少年。感觉胸口如遭雷击,张翼轸便忙运转道力支撑,但胸口之力巨大乎想象,须臾间他便感觉头晕目眩,血气翻滚间,便欲昏倒在地。

    便在这时,陡然间张翼轸怀中夹在书中的两根金色羽毛被他的道力一激,猛然激荡出金色光芒。这金色光芒犹如有灵性一般,也不向外扩散,只在少年怀中迎着几道目眩术的道力轻轻一碰……

    台下几名二代弟子眼见张翼轸眼神迷离,正是要晕倒之前兆,心中暗喜之际,蓦然感觉双眼施放的目眩术如同碰到铜墙铁壁一般,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双眼巨痛之下,方才放出的道力被一股浩荡充沛的力量全数挡回,几人收势不住,闷哼几声,体内道力一滞,全部吃了个不小的暗亏!

    张翼轸摇晃两下,又站稳身形,心中的恶意已去,仍自奇怪不已:明明台下有人暗算于他,为何突然在即将得手之际收回?他也猜测到这是灵空先前的所作所为惹恼了极真观的弟子,所以拿他出气。只是对方为何又放过他,张翼轸也是莫名其妙,不得其解。一抬头,灵空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回来了。

    几名二代弟子相视一眼,均是无比骇然。先前几人的目眩术一触及张翼轸的身体,不见多少反抗便击中他的胸口,可知他的道力实在低微。但只陡然间却被一股深不可测的力量挡回,还受了不小的内伤,前后反差巨大,令几人一时摸不清头脑。

    灵空笑意不减,重新坐回到桌前,轻咳一声,目光向下面一扫,收敛笑容,一脸肃穆之色。

    “诸位道友,这道法若是坐而论之,便是长篇大论。若是说道道门典籍,在座各位又都比贫道参详为深。但以道法至深之理,玄之又玄,又非贫道之资可以参悟。是故这坐而论道,贫道便是要献丑,怕是连这‘丑’也没有。好在贫道十六年来烧火做饭,于烧火一事也颇有些心得,愿与诸位道友共勉。”

    烧火做饭?众人面面相觑,怎的三元宫派来一位烧火道士来论道?这般胡闹,也太不将极真观放在眼中。当即便有几名三代弟子站起,就要当场作。

    真平却面色如常,不惊不喜,对台下几名站起的弟子冷哼一声,说道:“放肆!”

    几名弟子脸色微窘,忙躬身坐下,不敢造次。张翼轸心道,这真平虽是女子,看来在极真观中威望甚高,台下这百十名弟子,应是极真观二三代弟子中的翘楚。真平稳坐不动,台下众人整齐肃然,显然素来敬重真平其人。

    灵空哈哈一笑,摆手道:“无妨,无妨!诸位道友也切莫急躁,修道便是讲究修身养性,我这才三言两语你便坐立不安,这般耐性,那无上大道何日才可证得?坐而论道,也并非全是玄之又玄的言论才可证道,寻常小事,若是暗合天道,又何必舍近求远?”

    灵空此言一出,台下众人皆暗暗点头,那方才站起的几名弟子也醒悟过来,意识到刚才确实行为不妥,脸色微红,深深低下头去。

    “十六年前,我于深夜悟道,久坐至天亮而一无所得。忽觉内急,便急急如厕。如厕之后,顿觉身心一时舒畅无比,忽然想到,这天道浩渺莫测,这道法玄之又玄,但我等修道之人,饿要了吃,渴了要喝,吃喝拉撒,全然不缺。天道与我等是否感应道交尚不可知,但我等**凡胎,日常呼吸行走,却也均在道法之中,也全是道法所化。正是不修道已在道中,道生万物,万物生灭变化无一不是道法示化,是故道法不在玄之又玄中,只在我等这日常说话、行走或是烧火做饭之中。”

    真平本来微闭双眼,不知是神游何处还是细心聆听。灵空此言一出,真平双目陡然睁开,眼中隐有一丝光彩闭过,飞快地在灵空身上一瞄,便又恢复如初,微微颔。

    灵空却是没有注意到真平的异样,犹自滔滔不绝地讲道。

    “这伐薪烧火、烧水煮饭,这般平常之事,却也暗合五行变化,砍柴便是金克木,烧火便是木生火。世间万事各有其理,切莫因其寻常而恍然不觉,只一心追求虚无飘渺的天道,这便如薪尽火灭,断无领悟道法真谛之理。”

    灵空便由如何劈柴烧火讲起,详尽说道如何将柴劈得又直又方,这样燃烧之时才炉火最旺。又说到煮饭之时水加几分,火烧几成,俨然便是一位深谙厨房之道的“得道”烧火道士。这般天马行空、百无禁忌的论道一连讲了两个时辰,直让台下这些平素听惯了正统道法的弟子们个个张口结舌,平生第一次听到这坐而论道竟也演变成了坐而烧火煮饭,例行的讨论道法的严肃法会,被灵空一搅,竟成了他自说自话总结十多年来烧火做饭的“烧火”法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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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忽见仙女下凡尘

    这两日来吴沛心情复杂,难以言表。

    一来他也为张翼轸的木石之形的说法深感奇异,意动之下也用心参悟一番,夜间回到房中还查阅不少道门典籍,却难以找到只言片语的记载。二来此次论道,三元宫只派两人出面让他大为恼火,况且真明掌门有意让他在这次论道中力压三元宫一头,如若成功,身为二代弟子的吴沛则有望接替真平道长执掌极真观刑律。刑律一职至关重要,若是执掌得当,赏罚分明,或可成为下任掌门人选。而吴沛出身长安城中高门望族,自视甚高,道法修为也颇为浑厚,已然稳固在渐境境界,便是在三大道观所有的二代弟子中,也是个中翘楚。所以吴沛有意要在此次论道之中大出风头,赢得名声。

    不料三元宫只派了两人前来,虽然这二人辈分不低。灵空身为三元宫掌门灵动平辈师弟,与真平身份相当,而其弟子张翼轸年纪不大,道力低微,但因其师灵空的缘故,也是三元宫二代弟子。但此二人,一人是“烧火道士”,一人是初入道门连入境也尚未稳固,便是极真观随便一个三代弟子也比他道力深厚。如此二人前来,让吴沛大失所望。

    更让吴沛郁闷难安的是,这烧火道士灵空,不讲玄而又玄的道法,反而讲起烧火做饭,竟也颇有几份妙意。而那个道力低微的张翼轸更是让人大吃一惊,开口便说出惊世骇俗的木石化形之说,在他认定为虚妄之言之后,却引来天降异象,赢得满堂喝彩。这还不算,便是连真平道长也似乎认同他的片面之说,这数千年来以来道门典籍未曾记载的木石化形,被一个十五六岁少年随口说出,竟让极真观上下极为重视,一连讨论两天,便连立而论道和争而论道也忽视不理,这传将出来,岂不让天下修道之士耻笑名满天下的极真观这般轻易被一个初入道门的少年戏耍一番?

    所以眼看三日论道行将结束,张翼轸在众人面前再一次侃侃而谈,将木石化形而出之后的善恶论证一番,吴沛眼见三日之间寸功未得,终于忍耐不住,上前一步,一脸冲淡的笑容,问道:“张道友,你这般言之凿凿说那木石化形之事,我遍翻道门典籍而没有丝毫现,却不知张道友从何得知这番渺渺天机?若是以张道友的道法和道力修为,怕是不足以感悟天道,上窥天机所得吧?”

    真平听出了吴沛的言外之意,知道他是心中不服这三日来张翼轸风头一时无两,不由地微眯双眼,不知心中想些什么。一众弟子自是知道吴沛为人高傲,向来自恃出身高贵,对多数出身贫寒之家的同门也多有轻视,所以对他言语之中的讥讽也习以为常,见多不怪了。但也有少许同情张翼轸的弟子,不知道这位语出惊人的少年会如何应对吴沛不怀好意的质问。

    张翼轸自讲出这番骇人听闻的言论之后,便知总会有人问起他是从何处得知,早就有意说出竹仙和杏仙之事,以正视听。吴沛一问,他只当终于寻了一个由头,便开口将他偶遇竹仙和杏仙之事和盘托出,当然其中尴尬之处都略过不提,丝毫未曾注意到吴沛语气之中的轻视之意。

    台下众人便又被这少年绘声绘色地描述吸引,听得如痴如醉。这般论道比起以前全是莫测高深的谈玄说妙自是有趣得多,便是这些诚心向道的年轻道士们,也对那花下偶遇、月间邂逅一事颇向往之,更何况那曼妙之人又是世间难得的竹仙杏仙。

    众人一时沉醉,却听得耳边“哧”的一声讥笑,正是吴沛在一旁掩饰不住得意的笑容。见笑声引来众人关注,吴沛又觉不妥,忙收敛了笑容,正容道。

    “似这般际遇,倒像是志怪小说中的场景。不知张道友是否看多了这些小说家之言,或又是修行道法之时恍然入梦,在梦中所见吧?”

    这般直截了当地否认他的说法,还无端指责为痴人说梦,张翼轸难免心中气恼,反驳道:“吴道友此话差矣,我与那竹仙杏仙又不是只见一次,便是我来华山之时,一路之上杏仙一直与我同行,在长安城中还遇到了竹仙,她们二人俱在这长安城中。”

    “哦,这倒是让我等大开眼界的大好机缘。长安城离此不远,张道友可否请两位仙子移步到华山,让我等也一睹仙子容貌,也好令这木石化形之说落到实处,不只是空口无凭的虚幻之说。”

    “这……”张翼轸一时犯难,这倾颍和戴婵儿行踪不定,就算他知晓她们落脚之处,是否答应前来华山也是未知之数,况且二人都是木石化形,对于修道之士是否心有顾忌也不得而知。对吴沛这般要求,张翼轸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低头不语。

    吴沛见终于问住了张翼轸,不禁心中大喜,便欲趁热打铁,好教他三日以来的风头和言说全毁于此事之上,随即不依不饶说道:“如此说来,张道友便是默认先前所说,只是一时胡乱猜测随口说说而已,并无真凭实据,也无典籍出处,只是你梦中所感再妄加推断而成,是也不是?”

    张翼轸心下明白,这吴沛看来是要处心积虑全部推翻他的木石化形之说,如此一来,这三日论道和争论便全无意义,先前的一番用功便全都成就了吴沛的明辨之智以及维护正统道学的正义之举,非但木石化形之说会被人耻笑为无稽之谈,就是三元宫也会连带折损了名声。虽是清楚吴沛的用心,但偏偏一时没有良策应对,如何是好?莫非真的就这般被吴沛占了上风,让这三日之功毁于一旦?

    蓦然,他心念一动,想到倾颍先前赠他的玄龟珠。赠珠之时,倾颍嘱托日后必有所用,何不拿出竹仙的宝物,或许也能令人信服。张翼轸当即从怀中取出玄龟珠,高高举起,说道:“此乃竹仙所赠玄龟珠,诸位可以一观,以作信物。”

    张翼轸心急之下,不免激道力。道力催动之下,玄龟珠便生出朦朦豪光,即便在日光之下,宝物之光也历历可见,丝毫不为日光之亮掩盖,映得众人俱是眼前一亮。

    吴沛心中一凛,这少年不知是何来历,竟连玄龟珠这等宝物也有。

    玄龟珠为东海千年玄龟所孕育的宝珠,世间极为稀少,一是因为这千年玄龟本来数量奇少,二是玄龟能孕育出宝珠者更是百无其一,故这玄龟珠极为难得。若是依法炼化此珠,可避水、去毒、清心定神,如果服用,也可增百年功力,端的是一件至宝。他心中愤愤不平之际,不免隐隐有些嫉妒这个山村少年,以如此低微的出身,竟有这般际遇。如果他有此珠,服用之后,当即便可突破渐境,十年之内进入化境成为人仙。

    吴沛愣神片刻,又恢复如常,冷冷一笑,道:“玄龟珠乃是水族宝珠,与那竹仙并无任何关联。虽是宝物,但并不能说明是竹仙所赠,更不能以此为凭便说世间有竹仙。”

    “咯咯咯咯……”

    吴沛话声刚落,忽地一阵清朗、甜美的笑声由远及近飞迫近!只听一阵破空之声响过,台上一片五彩光华闪动,众人眼花缭乱间,一个风姿绰约、眉目如画的绝色少女突兀地出现在台上。

    只见她十五六岁年纪,面如新月清晕,肤如花树堆雪,飘飘然凌空离地三尺而立,当真犹如仙女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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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木石化形

    灵空一直讲到日上中天,见时候不早,便话题一转,结束了一上午的演讲。极真观的弟子们被灵空新颖的观点吸引,兴致勃勃地互相争论一番,倒也气氛热烈,效果不错。灵空见状,颇是洋洋自得。

    下午将是自由辩论,不再是由一人在台上泛泛而谈,台下的弟子不明之处俱可提问,置疑台上之人的说法。不料午饭过后,灵空声称要去独自故地重游,到时自会去凝霞崖,让张翼轸勿念。张翼轸见灵空一脸正式的样子,心知他肯定不是去什么故地重游,说不得又要去做一些偷偷摸摸之事。

    时候已至,张翼轸一人赶到凝霞崖之时,众人早已到齐,独不见灵空。又等了小半会儿,灵空依然不见踪影。张翼轸暗道不好,这灵空向来我行我素,怕是一时兴奋躲在一处,早将这论道一事抛到九霄云外了……惨也!

    吴沛见灵空久候不至,向真平请示过后,来到张翼轸面前,说道:“既然灵空道长没有露面,想必此次论道,便由张道友登场演说!”

    张翼轸连连摆手,推辞道:“不可,万万不可。我才疏学浅,于道法之上更是所知甚少,哪里敢开口演说?”

    吴沛哪里肯放过张翼轸,这三元宫此次只派来二人,刚刚讲了一上午的烧火做饭,灵空道长便不知遁到了哪里。这张翼轸虽看上去道力低微,但毕竟也是三元宫来人,说不定于道法之上有些心得也未可知。便是没有,被众人辩驳得哑口无言,也算是三元宫铩羽而极真观得利。当下不由分说,连推带让地将张翼轸按在了座位上。

    张翼轸朝台下一望,黑压压的一片,声势惊人,让他这个从未在人前有过演说经验的少年一时口干舌噪,强自压抑住内心的紧张与不安,小心地偏坐在椅子一角,双手互握,力求不让众人现他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他心中暗自咒骂灵空这般不负责任,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一边暗自思忖,既然被推到台前,若是不讲些什么断然是无法下台。少年脑中飞快将自己所阅的道门经典想了一遍,但随即又否决了搬弄典籍的念头,他入门时日尚短,若是论经据典哪里会是这些已入道门十多年的道友所知所学?

    正焦急万分之时,蓦地灵光一闪,想到灵空先前所讲道生万物,心中便有了主意。

    主意既定,心中稍安,便坐正身子,清了清嗓子,朝下面拱手施了一礼,道:“在下初入道门,诚不敢登台演说。只是今日众人抬爱,而我那师傅又忽然不见,无奈之下只好勉为其难,还请各位方家宽宥则个。如有错误不妥之处,诸位道友切莫藏私,指摘无妨。”

    张翼轸此番被逼上台,实属无奈,仓促之下,虽是心有想到应对之策,但毕竟初次登台,难免有误,所以先将丑话说到前头,以免被人指摘,自己丢了脸面事小,误了三元宫的名声却是大事了。不料这番话说完,台下众人都各自谈论不休,竟无一人对他的话听到耳中。显然上午灵空的论道让这些极真观的弟子一时难以接受,是故仍争论不休。对他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登台,都浑不在意。

    张翼轸无比尴尬,不过这样一来,倒让他心情渐渐恢复平静,既然众人无视他,正好不用在众目妁妁之下演说他心中并不成文的道法。稍一停顿,他便收心,目光平视,声音微小开口说道。

    “道生万物,万物又以人为灵,鸟兽一类若有灵性或窥测一二天机,自行修练也有所成者,是为妖。但万物均于道而生,理应平等,为何独有人和鸟兽可秉天道而修行,木石之物便只能是无情无觉不能感应天道么?”

    尽管张翼轸小声说出,但却犹如雷震,让这些向来接受正统道门教学的道士们一时如闻雷声。自古虽有正邪势不相立之教诲,但正与邪的对立,是仙与魔的对立,或是修道之士与妖怪一类的对立,然则这位少年开口娓娓道来,第一句话便是为那无知无觉的木石打抱不平!

    谁人不知草木无情?这少年竟是替无情之物不能感应天道而抱屈!木石未有灵识,谈何感应天道修行道法?莫非这少年一时惊慌之下,便开口胡说一通不成?

    众人鸦雀无声,所有人目光如箭,齐齐射向台上的张翼轸。

    张翼轸哪里料到他小声说出这几句话,竟是引来这般巨大的反应,始料不及之下,不免又忐忑不安,一脸惶恐,只等台下众人难。谁知等了片刻,只见众人均满脸讶然,却无一人开口说话。少年心中不知该如何是好,是进行下去还是就此打住?

    吴沛在一旁听得张翼轸开口便抛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话题,却又呆坐当场,一言不,心中冷笑,暗道到底年少无知,学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老套手法,却不知故作惊人之语并不难,难的却是如何将惊人之语自圆其说。吴沛有意让张翼轸难堪,便向前一步说道:“张道友所说初闻之下倒也新奇,但细想之下并无奇处。这草木一类,或是石头,本是没有知觉,更非有情生命,没有灵识,灵智未开何谈感应天道一说。这等虚妄无用之语,万万不可用来论道误了修行。”

    张翼轸脸上一红,这吴沛讥讽之意明显,显然便要是将他刚才的说法一棍打死,断绝辩论的可能。张翼轸少年心性,容不得吴沛这般否定他在道法上刚刚形成的认识,况且这木石成精化形,竹仙倾颍和杏仙戴婵儿便是真实实例。少年自恃有理,性格中的韧性上来,当即反驳道。

    “吴道兄所言也是有理,不过只是据前人之理,依典籍所言。前辈高人虽有不世之才,也难免遗漏。我等生于世间,除去灵智高于鸟兽,吃喝睡觉与鸟兽无疑,甚至五欲六尘更是多过鸟兽,所以大凡鸟兽若是灵智开化,修道之心远胜于我辈。这木石一类,虽说表面看来并无生命,但年深日久,下接地气上承日月之精华,再有机缘巧合之下,也自会有灵识产生,聚精成魄,精魄即成,灵智开化,化形**,便可上承天道,修行道法。”

    张翼轸侃侃而谈,将先前倾颍与他所讲的木石一类如何机缘巧合之下,得日蚀月蚀之精华,化形而出感悟天道而修行有成一一说出,其中又夹杂少年万物平等道法公正的些许想法,说到激昂之处,一时忘记身处高台之上而台下有百十道友,只将这番演说当成他入得道门以来,从灵空之处所学,从典籍之中所得,从倾颍之口所知的种种道法归纳在一起,经过他的理顺和理解,经由这个当众演说的机缘,总结成他的个人心得体会。

    这般慷慨激昂之下,张翼轸竟一连不停说了一个时辰,仍然意犹未尽。

    台下众人如闻天书,无不惊讶万分之下又被其中的奇妙之处震惊,都没想到,日蚀月蚀,日升月落,甚至于那乌云密布之中,犹如天开眼一般裂开一缝,那一道汇聚精华的日光所照之处,不知是哪株树木哪块顽石得了这莫大的机缘,从而从混沌无知中醒来,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真实。

    或许是为了配合这少年的演说,方才还丽日当空的天气,不知何时从远处飘来几片云朵遮住了太阳。看似不大的几片好象无意经过的云朵竟在凝霞崖上空,慢慢地汇聚起来。不消多时,从远处飞来的云朵越聚越多,等众人从少年的演说之中惊醒过来,猛然现,头顶上的天空已然被乌云遮了个严严实实,再也没有一丝光线。

    蓦地,乌云正中忽然裂开一个圆洞,就像有人故意用手将乌云中间捅破一样。一道强烈而刺眼的阳光从圆洞中激射而出,房间大小的光线正好照射在凝霞崖上一棵千年的柏树之上。顿时这棵柏树熠熠生辉,浑似一棵燃烧的火树一般,光芒四溢,树身、树冠全部沐浴在无比璀璨的光辉之中,让人不敢逼视。

    恰好一阵风吹过,树枝在光芒之中摇曳,叮咚作响,宛如天乐。仿佛就在这光照之下,这株柏树便要在众人的目光直视之下,就如那少年所说,几乎就要化形而出,变成一名笑容可掬的清瘦老者站立在众人面前。

    饶是众人修道多年,在这般天降异象的震憾之下,都张大了嘴巴,一时,都看得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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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我本千年杏花仙

    “啊!快看……天女散花!”

    人群中不知谁高喊一声,众人抬头一看,只看头顶之上,半空之中,不知何时纷纷扬扬飘满了杏花,正朵朵飞舞飞旋着徐徐飘落。花瓣如云如雾布满天空,如雪如画,花香袭人,花美醉人。这传说中的天女散花的情景当真生在眼前,这班苦修多年的道士个个激动万分,若不是真平在台上一脸肃然,目光如电,恐怕早有人伏倒在地,叩谢天恩了。

    “来者何人?”吴沛顿生警觉,道力运转间,飞剑已然出现在右手,剑尖斜斜指向那半空之中的绚丽少女。

    “嘻……”少女一笑双眼便弯成一弯新月,眉眼之间说不出的柔媚娇艳,令人一望之间便心神激荡。

    “方才你还不是口口声声要见我,怎的我如你所愿前来,你却这般待我?”声音甜腻妩媚,让人听闻之下心难自恃。

    “何方妖女,竟会这媚惑之术?你到底是谁,来我华山极真观所为何事?”

    “我本千年杏花仙……”

    此言一出,一众均惊!

    这娇笑连连、媚惑众人的绝丽少女自然是那自称杏仙的戴婵儿。

    戴婵儿初现,张翼轸既惊且喜,猛地站起,快步向前来到戴婵儿近前,拱手说道:“婵儿,你怎的来到华山?……不过正好,倒是可以帮我解围,这位吴道友,却是不相信你和倾颍是杏仙和竹仙!”

    张翼轸并不知道,戴婵儿正在华山之中追踪那黑衣的行踪,早就现凝霞崖处有人论道,开始并未在意。后来再次经过时却现原来台上之人竟是张翼轸,心生好奇之下便隐藏在暗中观察。听到吴沛所说之话而张翼轸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戴婵儿生性好玩,行事随心,看来看去便觉得吴沛不太顺眼,便想不妨助张翼轸一臂之力。只是盛夏时节,华山之中杏花早已过花期,便暗中施展风聚术,将无天山之中各处的杏花卷来一些,抛洒到空中,然后现身台上。

    戴婵儿见张翼轸一脸惊喜,倒也十分配合地点头答道:“翼轸,我在长安城中正在探访故友,忽然心生感应,得知你想约我前来,便即刻飞天来此。听你所说,这位吴道友不信世间有我这般的千年杏仙,是么?”

    戴婵儿转身看向吴沛,笑容中多有戏谑之意,挥手间手中又多了一株杏枝,上面杏花灿如云霞。

    “那么敢问吴道友,你说我若不是杏仙,这盛夏季节,从何而来这漫天的杏花还有我这手中的杏枝?”

    “这个……”吴沛一时语塞,无以应对。

    便在刚才戴婵儿一现身,杏花漫天飞舞之时,他心中已然喟叹一声,心道怕是这杏仙一说竟是真的,这张翼轸果然未说假话,确实真的与那竹仙和杏仙相遇相识了。只是他心中也不甘心就此认输,便想要强词夺理搏上一搏。

    “我怎知你不是妖怪鬼魅一类,用那障眼法哄骗我等?”话一出口,吴沛便有些后悔,他自己也底气不足,障眼法只是拟幻且无声无味,这四处飞溢的花香可不是小小障眼法可以做到的。

    未等戴婵儿解释,台下已然有人高喊:“吴师叔,这杏花是真的,并非是障眼法。”

    吴沛狠狠瞪了台下多嘴之人一眼,还想辩解一番,却听真平说道:“吴沛,请借仙子手中杏枝一观。”

    戴婵儿也不反对,笑盈盈将手中杏枝递于吴沛。

    真平自吴沛手中接过杏枝,道力运转,了然于心。这杏枝确实是地道的杏枝,自然长就,并非是任何五行变化的幻术。若眼前此人不是杏仙,凭她虚空而立,不须御剑飞天,也会是那已晋身飞仙境界的高人,用五行变易法夺天地之造化,强行转化而成杏花杏枝。但眼前少女举止轻佻,言谈间多有眉态,断然不是得道高人,莫非真是那少年口中所说的杏仙?

    真平自是不知,戴婵儿所在的无天山远离中土,独成境界,山上四季花开,与中土全然不同,完全不受四时影响,想要百花也非难事,区区杏花杏枝对于戴婵儿来讲,自是举手之劳。

    思忖间,真平便想杏仙一类,千年难遇,既然来到极真观,若是留下待掌门回来详加问询,或许于悟道之上有莫大机缘。当即下定决心,要留戴婵儿于极真观中久住。

    真平起身近前,向戴婵儿施一礼,说道:“今日得见杏仙,实在三生有幸。我乃极真观真平,有一不情之请,还请仙子三思。极真观乃天下三大道观之一,修道之士皆向往之。仙子得天地之造化,修得仙体,感悟天道,可否愿意在我极真观中住下,与我等修道之人共参天机,共证大道?”

    戴婵儿一听不禁笑得花枝乱颤,莫说这极真观没有飞仙高人隐藏于此,便是有能够降服于她的飞仙,想要禁制于她将她长留此处也非易事,更何况她哪里是哪种可以坐而论道之人?

    静而虑之,虑而思之根本不适合随心所欲的无喜公主!

    既然这班人已经相信了她是杏仙,再留下来也没有必要。戴婵儿也不回答真平,只是向张翼轸招呼一声,说道:“翼轸,他日长安城中再会,婵儿先行离去,记得今日之事,日后可要好好谢我,咯咯……”

    谈笑间,戴婵儿身形一晃,跃向空中,就要飞天离去。真平见状,哪里肯放过这般好机会,急忙招出飞剑,弹指间御剑疾弹射向戴婵儿所立之处。戴婵儿全无惧色,轻笑一声,身形便快捷如风,须臾间消失在空中。

    见真平御剑追赶戴婵儿,吴沛也不甘落后,也纵身跃向飞剑,向着戴婵儿真平消失的方向追去。吴沛御剑飞空,剑身还微微颤抖,明显不如真平如履平地,稳稳站立。这便是境界上的差距,一眼可知高下。饶是如此,也让初次见识御剑飞空的张翼轸羡慕不已。

    先前见倾颍和戴婵儿凭空飞翔,这少年心中并无惊奇之意,或是认定了她们既是仙子,自然可以腾云驾雾,任意往来。但眼见和他一般的修道之人也可以御剑飞空,倏忽间消失不见,不由得满怀惊奇之际又心生期待,不知何时他才能修到这番高深的道力,可以御剑飞空,到了那时,便是那遥不可及的方丈也可去得了。

    这般想着,便连戴婵儿是否会被真平和吴沛追上,或追上之后会不会被二人拦下,少年心中也未曾去想。或许在他心底本来认为,戴婵儿根本就无须他去担心,那真平和吴沛肯定没有分毫机会将戴婵儿留下。

    一众见杏仙来了又去,见真平和吴沛御剑追赶,一时乱哄哄乱作一团,吵吵嚷嚷说的全是这三日论道匪夷所思的所见所闻。见众人言谈间颇多向往之意,张翼轸担心被人围住问起他与杏仙的交往之事,便瞅个空子溜出了场中,一人不紧不慢地沿着华山险峻的山路独行。

    一眼望去,连绵的群山之间,云海起伏,更有无数林海间杂其中,如梦如幻,如诗如画,或许参杂仙境也不过尔尔?张翼轸一边想着真平和吴沛御剑飞空的迅疾,暗暗运转体内微细的道力,一边想着三日已过,自己的便宜师傅灵空也该玩得尽兴而归了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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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仙路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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