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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91章 工业革命的脚步声(二)

    “好叫皇阿玛得知,事情是这样的,今儿个戴梓、戴大人前来邀约,说是科学院在延庆州之分部已将蒸汽机车造了出来,请儿臣前去观礼,事儿便是如此,儿臣不敢擅专,还请皇阿玛恩准。”

    诚德帝的心思不难猜,左右不过是担心他弘晴会玩出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把戏罢了,对此,弘晴虽是心知肚明得很,却也懒得去理会,也就只是实话实说地解释了一番。

    “蒸汽机车?此何事物来着?”

    诚德帝对科学院之事素来漠不关心,所知的不过就是工部那头每年的岁入增幅巨大,除此之外,也就懂得花钱而已,至于科学院有甚最新成果么,他却是从来不曾去关注过的,这会儿听得弘晴说起了蒸汽机车的事儿,自不免茫然得很,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半点头绪全无,不得不疑惑万分地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回皇阿玛的话,此为一种载重工具,以之可拖拽大量货物于预设铁轨上运行,若是技术成型,则每辆机车可拖拽十数节巨大之车厢,总载重据闻可多达十数万斤,速度更可快至每时辰百余里,既可客运,亦可载货,若能大规模铺设开去,则天堑可变通途,实利国利民之好事也,儿臣此去便是要验证科学院之发明是否实用,若真如此,当可大用焉。”

    弘晴狠清楚诚德帝就一科技门外汉,自不会对其阐述那些个专业术语,也就只是用通俗易懂的白话,将蒸汽机车的用途简单地介绍了一番。

    “哦?竟有如此之神奇,那倒是稀罕物来着,晴儿既是要去,那且就去看看好了。”

    诚德帝如今的心思浑然就不在工部那些新奇发明上,一门心思只想着收权,饶是弘晴说得好一通的长篇大论,诚德帝却是压根儿就没听到心里去,倒是以为弘晴此际离京方便他布局拿下耿三飙,略一寻思之下,也就顺势准了弘晴之所请。

    “谢皇阿玛隆恩,儿臣告退。”

    这一见诚德帝兴致缺缺,弘晴也就懒得再多啰唣,躬身行了个礼,就此请辞道。

    “嗯,去罢。”

    事情既是有了变化,诚德帝的心思早已转到了改变布局上,自是不愿再多留弘晴,顺势便一挥手,准了弘晴的请辞。

    “来人!”

    弘晴方才刚退出养心殿,诚德帝已是霍然站起了身来,面色潮红地断喝了一嗓子。

    “奴才在。”

    听得诚德帝呼唤,侍候在殿旁的李德全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从旁抢了出来,恭谨万分地应了一声。

    “去,将李敏铨给朕传了来!”

    诚德帝扫了李德全一眼,声线微寒地便下了令。

    “喳!”

    诚德帝金口既开,李德全哪敢稍有耽搁,恭谨地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大殿,自去军机处传唤李敏铨不提……

    延庆州,位于京师西北角,早在三皇五帝之际,便有先民聚居于此,至春秋时,已筑城,属燕国所有,明设延庆州,清随之,州内地形相对复杂,既有平原,也有山区,更不乏溪水、湖泊,著名的八达岭便位于该州北部,而大清科学院延庆分院就设在八达岭下的八达岭镇外不远处。

    八达岭镇很小,拢共也就一条主街三五条横巷,人口更是只有可怜的数百人,大多以务农为生,往日里,除了偶尔到此的货郎之外,少有游人到此,商旅更是绝迹,此处的生活可谓是宁静而又祥和,可今儿个的八达岭镇却是一派的戒备深严,镇内各处战略要地全都站满了岗哨,一队队武装到了牙齿的大清官兵们严密地监视四面八方之动静,此无他,只因仁亲王弘晴的大驾即将抵达镇外的科学院延庆分院。

    “看,来了,来了!”

    “快,准备迎驾!”

    “奏乐,快奏乐!”

    ……

    巳时三刻,一长队的马车从东面大道上疾驰而来,早已在科学院延庆分院外候多时的人群立马便骚动了起来,一大早便率州中属官赶到了此处的知州德音泰更是激动得直哆嗦,呼喝的话语很明显地打着颤。

    “下官等叩见王爷!”

    疾驰而来的车队终于缓缓地停在了迎候人群的不远处,自有数名王府侍卫紧赶着抢到了中间一辆豪华马车之旁,卷起了车帘子,旋即便见弘晴哈腰从车厢里转了出来,一见及此,诸般迎候人等立马便在德恩泰的带领下,齐刷刷地跪满了一地。

    “都免了罢。”

    弘晴其实很不喜欢这等为迎驾而兴师动众的场面,奈何此乃朝规——身为亲王者,一旦出巡地方,该地的大小官员都须得前来迎候,若不然,便是违制,轻则丢官,重么,闹不好就得掉脑袋,哪怕弘晴不喜这等劳民伤财的玄虚,可也不能破了此例,面对着跪满了一地的大小官吏们,弘晴也只能是作出一派欣慰的样子,满面笑容地虚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叫了起。

    “谢王爷隆恩!”

    弘晴既是叫了起,谢恩乃是题中应有之义,却也无甚可多言处。

    “王爷,您大驾光临,我延州上下尽皆倍感鼓舞,下官等已在八达岭镇中备好了庭院,还请王爷先行入镇休息片刻可好?”

    众人谢恩方一毕,身为地主的德音泰已是赶忙抢上了前去,满脸谄笑地讨好了一句道。

    “老德不必张罗了,本王此番乃是受科学院之邀而来的,就不必惊扰地方了,尔且自绥靖好地方便是了。”

    德音泰的官职虽卑,可弘晴却还是很给其几分面子的,此无他,只因此人乃是老十六门下奴才,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是?

    “王爷放心,下官昨个儿一早便已安排停当,沿线十里皆已戒严,断不会误了科学院之大事的。”

    这一见弘晴如此和煦温言,德音泰的心情自是激动得很,赶忙信誓旦旦地作出了保证。

    “嗯,那就好。”

    弘晴心急着要去观礼蒸汽机车的试运行,自是无心跟德音泰多啰唣,点头示意了一下之后,便即由戴梓等随行官员们簇拥着往排列在后头的科学院诸般人等行了过去。

    “王爷,这位就是我延庆分院员外郎张叔武。”

    待得行到了科学院队列前,紧随在弘晴身后的戴梓赶忙抢前小半步,将延庆分院的负责人介绍给了弘晴。

    “下官叩见王爷。”

    戴梓话音一落,张叔武已是一头跪倒在了地上,言语哽咽地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免了,伯荣(张叔武的字)啊,时光匆匆,这都已是五年未见了,呵呵,不曾想你已晋至了员外郎,好,好啊。”

    不等张叔武大礼行毕,弘晴已是一步上前,和煦地伸手将其搀扶了起来,满脸欣慰之色地感慨了起来,此无他,张叔武乃是小串子胡同的孤儿院出身,自少年时起便入了工部研究院学习,十年前成立蒸汽机车研究组时,他便是元老之一,后头也没少被弘晴叫去耳提面令蒸汽机车的概念以及原理,说起来,也算是弘晴在科学院里的嫡系心腹了,只是后头弘晴忙于军务,无暇顾及蒸汽机车的研发,自也就不曾再接见其人,而今再次见面,其已是科学院延庆分院的负责人了,这等出息自是令弘晴为之欣喜不已。

    “下官能有今日,皆有赖王爷之栽培,您的大恩大德,下官永世不敢或忘。”

    张叔武本是河南兰仪人氏,时值河南水灾,家中遭难,全家尽墨于大水之中,只有他孤身得脱,无依无靠,险些饿死在逃难途中,幸得“尖刀”开封分舵四下收拢孤儿,方才侥幸得生,说起来,弘晴乃是其恩主,时隔多年,再次见了面,其心情之激荡自也就是难免之事了的。

    “嗯,这个马屁好,本王就受用了,哈哈哈……,好了,不瞎扯了,且带本王去看看你那划时代意义的蒸汽机车好了。”

    弘晴心情大好之下,话也就说得随意了些,哈哈大笑地便调侃了张叔武一番。

    “王爷请稍候,下官这就去安排一二。”

    听得弘晴这般吩咐,张叔武自是不敢怠慢了去,恭谨地请示了一句,待得弘晴点头准了之后,这才领着几名手下匆匆跑进了科学院左侧的一栋巨大的工棚之中。

    “呜……”

    张叔武去后不多久,就听一声嘹亮的汽笛声暴响而起中,一辆高大威武的蒸汽机车已挂着两节车厢缓缓地沿着铁轨行驶了出来,首次见到这等庞然大物的诸般人等顿时便全都被震慑得咋舌不止,就算早已知晓蒸汽机车是怎生回事的弘晴也已是激动得面色潮红不已,此无他,这等四轮驱动的蒸汽机车之外形赫然已极其贴近后世那等通用之类型,若是实用性也能保证的话,大清将就此踏上高速发展的快车道。

    “启禀王爷,我院之蒸汽机车已研发成功,按理论计算,最快时速可达六十公里,最大载荷为一百八十吨,满载时速为三十三公里左右,此结论已经二十公里之测试检验,应是无误,请王爷明示!”

    机车方才刚一停稳,张叔武已是矫健地从车头的侧门一跃而下,大步抢到了弘晴的面前,高声请示了一句道。

    “好,本王就亲自检验上一番,尔随本王上车!”

    尽管蒸汽机车上上下下都远谈不上干净,车头处更是烟尘不小,然则弘晴却丝毫不以为意,但见其爽利地一挥手,已是豪气十足地吩咐道。

    “王爷,这怕是……”

    一听弘晴要亲自上车检验,戴梓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赶忙从旁闪了出来,低声地便要谏止上一番,怕的便是弘晴会出意外。

    “不妨事,伯荣随本王来,其余人等且都原地观礼好了。”

    不等戴梓将话说完,弘晴已是一摆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最后的决断。

    “喳!”

    弘晴都已是将话说到了这般地步,戴梓自是不好再劝,而张叔武则是激动万分地高声应了诺,微躬着身子将弘晴让到了机车旁,又小心翼翼地服侍着弘晴上了并不算宽敞的车头。

    “呜呜……”

    须臾,一声震耳欲聋的汽笛声响起中,稳稳停着的蒸汽机车开始缓缓启动,速度越来越快,不多会便已沿着架设好的铁轨奔驰了起来,而弘晴的心也跟着飞了起来……

第992章 举重若轻(一)

    子时将至,夜已是很深了,偌大的京师已是沉浸在了睡梦中,大街小巷上早已空若如野,唯有打更的更夫以及九门提督衙门负责巡街的兵丁还在朦胧的月色下游走着,好一派的宁静与祥和,只是这等宁静在乌衣巷左近却是种别样的凄凉,此无他,概因此地正是原刑部尚书阿尔松阿的府邸之所在——自去岁阿尔松阿被赐死,全家老少尽皆发配去了乌苏雅里台军前效力,原本繁华无比的阿府也就此衰败了下来,除了几名奉命看守宅院的内务府老军之外,再无一丝的人气,往日里车水马龙之地到了如今已是宛然鬼蜮一般,但并非就没有人来此,这不,一名打更的老更夫方才刚从巷口处走过,就见几道黑影有若鬼魅般从阴暗处闪了出来。

    黑影蒙面人一共五名,彼此间显然是默契十足,压根儿就没发出丝毫的声响,仅仅只是几个手势的交流,便即四散了开来,各自掏出飞爪等物抛上了墙头,身形闪动间,已是飞快地顺着墙体潜入了阿府之中,原本就死寂一派的巷口处很快又就此死寂了下来,当然了,这不过是虚假的表象罢了,不多会,就见原本一片黑沉的阿府中突然亮起了几道火光,紧接着火光便已燃成了冲天的大火。

    “走水了,走水了!”

    大火一起便是冲天之势,几名负责看守宅院的老军顿时便全都被惊动了,慌乱地扯着嗓子便高呼了起来,却是浑然没注意到先前潜入了阿府的那五名黑衣蒙面人已是悄无声息地又尽皆越墙而去,有若鬼魅般再次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混账东西,朕将京师绥靖重任交托给尔,尔就是这么报答朕的么?嗯,说,你给朕说清楚了,这么些日子来,尔这狗头都在忙些甚,先是恶性械斗不断,如今倒好,居然又走了水,如此无能,朕要尔来何用?”

    阿府的大火被发现时,就已是不可遏制之势,尽管闻讯赶到的九门提督府所属的救火队数十辆水车齐上,也依旧难以扑灭那等熊熊之火势,大半夜下来,原本奢华的阿府已是彻底被烧成了一片废墟,闻知奏报的诚德帝盛怒已极,一大早便将耿三飙召进了养心殿,不等其行礼完毕,便即猛拍着龙案,劈头盖脸便是好一通子的狂骂。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明知道诚德帝就是在找茬,可耿三飙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也就只能是磕头如捣蒜般地哀求着,没旁的,这段时日以来,京师内城的治安状况确实出现了不少的问题,尽管耿三飙已是投入了大量精力去整肃,奈何明面上的力量永远是防不住那些阴谋者的暗算,自是有错的情况下,耿三飙自是难以自辩,再者,弘晴此际并不在京中,远水显然解不了近渴,值此诚德帝借题发挥之际,耿三飙除了哀告之外,也真是别无办法可想了的。

    “息怒?屁的息怒,似这等治安,叫朕如何能不怒,今日是乌衣巷走水,明儿个是不是该轮到朕的皇宫失火了,嗯?你给朕说清楚了,朕花费如此巨资,养了如此多兵,就得到这么个结果,还要朕不怒?嗯?说,你给朕一个解释!”

    诚德帝此番就是铁了心要整治耿三飙的,又怎会去理会其之哀告有多虔诚,不依不饶地骂个不休,只是骂归骂,处置的命令却是怎么也不敢说出口来的,毫无疑问,诚德帝对弘晴的忌惮实在是太深了些,如此痛骂耿三飙,除了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之外,更多的则是指望耿三飙能提出自辞,他也好顺势将耿三飙拿下。

    “陛下息怒,臣自当紧密部署,以整肃地方治安。”

    面对着暴怒不已的诚德帝,耿三飙心中可谓是无奈得很,若仅仅只是事关他本人,这个九门提督不当也就罢了,奈何他代表的却是弘晴,在弘晴没有进一步的指示前,就算再如何狼狈,自辞的话语,耿三飙便是死也绝对不肯说出口来,也就只能是作出一派诚惶诚恐地谢着罪。

    “整肃?好,这话可是尔说的,朕也不逼你,给你三天时间,将阿府大火的经过给朕查清楚了,再有类似案子,就休怪朕不念旧情了,滚罢!”

    这一见耿三飙的口极严,显然是没指望令其自辞了的,诚德帝心中的怒意可就当真大起了,夺职的话都已到了嘴边,可还是不敢宣之于口,也就只是顺势给了耿三飙一个整肃的时限,毫无疑问,这么个时限看似简单,可其实却是杀机暗藏。

    “陛下圣明,微臣告退。”

    明知道诚德帝这么道旨意不怀好意,可这当口上,耿三飙却是无法抗拒,只能是老老实实地称颂了一声,就此退出了养心殿,自行回转崇文门处的提督府去了……

    “启禀王爷,曹总舵来了。”

    颐和园的内院书房中,刚从延庆州赶回来的弘晴尚未落座,就见丁松已是疾步从外头行了进来,几个大步抢到了弘晴的身前,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哦?那就请好了。”

    一听曹燕山到了,弘晴的心头不由地便是一沉,没旁的,能让曹燕山亲自赶了来的事儿,一准是要务,显见这两日朝局应是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对此,弘晴虽是心中早有预料,可还是不禁滚过了一阵的不耐,不过么,倒是没带到脸上来,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便道了请。

    “喳!”

    弘晴既是有了吩咐,丁松自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书房,不多会,便又陪着鬓发雪白的曹燕山从外头转了回来。

    “属下参见王爷!”

    一见到已然起身相迎的弘晴,曹燕山自不敢有所失礼,赶忙疾走数步,抢上了前去,一躬身,紧赶着行礼问了安。

    “老曹来了,不必多礼,丁松,看座。”

    对于曹燕山这个跟随了自己二十余年的老臣子,弘晴自是敬重得很,不等其礼毕,便已是一伸手,很是客气地扶住了其之胳膊。

    “禀王爷,这两日朝局有变,昨夜乌衣巷一把大火将原刑部尚书阿尔松阿的旧宅夷为平地,今日一早,陛下龙颜大怒,将耿提督召进了宫中,横加训斥之余,又令耿将军三日内查明阿府大火之起因,属下得报后,便即下令‘尖刀’全面打探消息,有赖王爷鸿恩,已然有了些可靠线索,据顺郡王府内线报知,昨夜火烧阿府的正是顺郡王收拢来的江湖匪类,一共五人,为首者张方钢,江湖匪号‘飞天蜈蚣’,另四人皆是其同门师弟,如今就躲在顺郡王府中,属下不敢擅动,还请王爷明示行止。”

    曹燕山到底心中牵挂着事情,卜一落座,便即紧赶着将这几日的朝局变化详详细细地禀报了出来。

    “嗯,传本王之令,小心打探那五名贼匪之居所,不可打草惊蛇,有消息即刻来报。”

    这一听出手烧了阿府的匪徒居然是三阿哥的人,弘晴的双眼不由地便眯了起来,不过么,倒也没觉得有多意外,毕竟眼下诸阿哥中也就收拢了八爷残余势力的三阿哥还算是有点底气,诚德帝选择与其联手做局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

    “是,属下遵命。”

    弘晴既是有了决断,曹燕山自不敢怠慢了去,恭谨地应了诺,急匆匆地便退出了书房,自行回小串子胡同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王爷打算如何应对此局?”

    曹燕山去后,始终默默端坐在一旁的陈老夫子终于开了口,面色虽是平静一如往昔,可眼神里明显透着股担忧之色,没旁的,哪怕弘晴收敛得再好,陈老夫子也已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弘晴身上那若隐若现的杀气,自不免担心弘晴会鲁莽行事了去。

    “师尊放心好了,徒儿自有分寸,这天,塌不下来的!”

    尽管陈老夫子仅仅只是简单地一问,声线也平和得很,可弘晴却能猜知陈老夫子的忧虑何在,只不过弘晴此番却并未似往常那般详细说明自个儿将采取的行动,仅仅只是给出了个含糊的答案,此无他,概因此番延庆州一行之后,弘晴的思想已是有了巨大的转变,早已不再拘束于儒家那套所谓的平稳传承之思想了的,在他看来,家天下终归难以长久,或许君主立宪才是根本,本来么,弘晴还没这等考虑,概因经济基础决定着上层建筑,就目下的大清实际情况来说,距离资本主义体系的建立还有着不小的差距,哪怕大清如今已是富甲天下了,可无论是科技基础还是主流思想,都尚不具备君主立宪的条件,然则有了火车、发电机等工业革命的加速器,或许只消一、两代人的努力,大清就该彻底走向帝国主义的时代,再纠结于后世传承问题,已然没有必要。

    “嗯,王爷既是有了决断,那便行了去也就是了,但消能保得社稷之平安,便可无妨。”

    这一听弘晴话语里满是自信之意味,陈老夫子也就没再多劝,不过么,还是隐晦地提醒了一句道。

    “是,徒儿都记住了。”

    以弘晴之智商,自是能听得出陈老夫子所言背后的意义之所在,尽管不甚以为然,但却并未表现出来,而是恭谨地应了诺……

第993章 举重若轻(二)

    诚德四年八月初九夜间,乌衣巷大火冲天,阿尔松阿旧宅被夷为平地,帝闻之大怒,召九门提督耿三飙入宫,怒叱,并严令三日内查明真相,此消息一经传出,朝野顿时为之哄乱不已,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各种不利于耿三飙的流言四下疯传不止,而诸位阿哥门下更是群起而攻,大量弹章有若雪片般飞进了皇宫,这等形势对于仁亲王一系来说,显然有些严峻了,然则弘晴却并无一言一语之交代,亲近于其的朝臣们也就都不敢轻举妄动,舆论倾向自不免便有着一边倒之趋势。

    舆论虽是一边倒,可说起来也就是闹哄闹哄罢了,在弘晴不曾放话前,谁都不敢真拿耿三飙如何的,就连贵为九五至尊的诚德帝也只能是接连下诏勒令耿三飙赶紧查明阿府失火的真相,却愣是不敢免了耿三飙的职,说是雷声大雨声小也绝不为过,这等闹剧若是再多拖上几天,弘晴未必会有事,可诚德帝的名声怕就要臭大街了去了,毫无疑问,到了这等地步,诚德帝也自不免有些急了,几次传了口谕,要弘晴进宫议事,奈何弘晴皆不为所动,简简单单一个“偶感风寒”,便将一日里接连前来传旨的李德全打发了回去。

    时间就在这等哄闹与喧嚣着飞快地流逝着,一转眼间,四天时间过去了,说起来已是超过了诚德帝给出的三日之破案期限,九门提督衙门的调查却依旧不曾有个结果,然则诚德帝却并未接着下诏呵斥,反倒是诡异地保持了缄默,唯有一众阿哥们的势力还在那儿疯狂地上蹿下跳个不休,那等闹腾劲当真就跟耍猴戏一般无二,只是不管他们怎么闹,诚德帝也愣是没敢整出个响动来。

    “启禀王爷,仁亲王来了,就在府门外。”

    诚德帝不肯表态,三阿哥等人闹也就不过是白闹罢了,当然了,也不能说没有效果,这不,明儿个就是中秋了,早早下了班的三阿哥方才刚回到府上,朝服都尚未换下,就见王府总管心急火燎地跑了来,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啊?”

    别看三阿哥如今封了王,又掌了户部大权,在朝中也算是顶儿尖的大势力之首了,可这一听得弘晴找上了门来,还是忍不住好一阵的心惊肉跳,惊呼了一声之下,眼珠子都有些转不动了,此无他,心中有鬼罢了。

    “王爷,要不奴才这就去回了仁亲王?”

    这一见三阿哥呆愣了半晌都没个言语,王府总管可就有些吃不住劲了,赶忙从旁小声地请示了一番。

    “不,大开中门,本王一会便去相迎。”

    拒绝弘晴的拜访?三阿哥倒是想,只是想归想,他却是不敢真这么做了去,但见其一咬牙,已是硬着头皮下了令。

    “喳!”

    听得三阿哥这般吩咐,王府总管自是不敢再多啰唣,紧赶着躬身应了诺,急匆匆地便往府门处跑了去。

    “去,传本王之令,让张方钢等人全都老实呆在逍遥居中,不得擅自外出!”

    王府总管退下之后,三阿哥却并未急着去大门处迎接弘晴,而是声线阴寒地朝着侍候在侧的一名贴身书童小声交代了一句道。

    “喳!”

    一听三阿哥声色不对,那名贴身书童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往外冲了去……

    顺郡王府的府门前,一辆豪华马车帘子紧闭地停在了照壁前,百余名荷枪实弹的亲卫成战斗队形护卫四周,而照壁外更有着近千全副新军装备的亲卫四散警戒,人虽多,却无丝毫的喧哗之杂音,有的只是庞然的肃杀之气,这等架势着实是骇人已极,生生令顺郡王府的诸般人等全都为之噤若寒蝉,就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大哥,小弟迎接来迟,恕罪,恕罪。”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突然响起中,三阿哥已是领着一大帮仆役从府门里行了出来,这一见豪华马车的帘子都不曾拉开,三阿哥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眼神里更是有着道羞恼之色一掠而过,不过么,倒是很快便醒过了神来,展颜一笑,很是恭谨地下了府门前的台阶,隔着老远便是微微一躬身,扬声便朝着马车招呼了一嗓子。

    “无妨,是为兄来得突然,搅闹了。”

    三阿哥这么一开腔,自有两名站在马车旁的亲卫伸手将车帘子卷了起来,旋即便见弘晴一哈腰,已是就此下了马车,神情淡漠地扫了眼三阿哥,不咸不淡地便致歉了一句道。

    “不敢,不敢,大哥能来,小弟府上可谓是蓬荜生辉,此处不便,还请大哥府里叙话可好?”

    一听弘晴话语如此淡漠,三阿哥的眼角不由自主地便抽搐了几下,心头更是没来由地滚过了一阵紧张,好在城府足够深,倒也没露出甚明显的失态,也就只是笑容可掬地发出了邀请。

    “好,三弟,请。”

    对于三阿哥的邀请,弘晴并未拒绝,神情淡然地点了点头,抬脚便往府门行了过去。

    “大哥,请上坐。”

    这一见弘晴如此干脆地便往自家府上进,三阿哥的笑脸不由地便是一僵,不过么,倒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转身便跟上了弘晴,几个大步抢到了弘晴身旁,很是殷勤地将弘晴往二门厅堂上引。

    “不急,为兄还是头一回来三弟府上,怎么着也得好生参观一二,三弟且就陪为兄走走好了。”

    三阿哥倒是很殷勤了,可惜弘晴却并不买账,一摆手,已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了一句,而后么,也没理会三阿哥到底是怎个反应,不紧不慢地便往前院的左侧跨院行了去。

    “厄,那好,那好,小弟便陪大哥走走便是了。”

    眼瞅着弘晴态度如此坚决,行去的方向又是张方钢等人藏身的左跨院,三阿哥的脸色当即又是一僵,有心想要阻拦么,偏偏话到了嘴边,又愣是没那个胆子,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尴尬地陪着笑脸,不甘不愿地落后弘晴半个身位,一前一后地转进了左跨院的圆形拱门。

    “三弟一向风雅,府内的布置别具一格,确是不错,好,甚好。”

    按王府格制,前院的左右跨院其实都是下人居住的所在,其实真无啥看头可言的,不过么,弘晴的兴致却似乎很高,不时地对周边的景致点评上几句,可脚下却是始终不曾停过。

    “大哥见笑了,这不过都是率性所为,实难登大雅之堂,呵呵,不瞒大哥,此处不过是下人所居,小弟还真就不曾太过用心,若要说景致,小弟后花园之布置才算是有些看头,若是大哥不弃,且就由小弟陪大哥去赏玩一二可好?”

    尽管弘晴脚下的速度并不算快,似乎只是随意地走着,口中更是不时地点评着,真就有若是在参观一般,可行进的方向无疑就是张方钢等人藏身的逍遥居,这等情形一出,三阿哥可就有些吃不住劲了,只是一时间也不敢明断弘晴这到底是有目的而为,还是真就只是巧合,可不管怎么说,三阿哥都不想这等情形再这么持续下去了,这便笑呵呵地提议了一番,试图将弘晴引到旁的地儿去。

    “不急,先观赏此处,待会再去后花园也就是了,嗯哼,逍遥居,呵,这字想必是出自三弟之手罢,不错,不错,还真有几分逍遥之意味,为兄对此处颇有几分期待了,且就内里看看去好了。”

    左跨院虽是不小,可面积毕竟有限,逛荡起来当真不用多久,一行人等便已到了最边上的逍遥居,不等三阿哥作出反应,弘晴已是笑呵呵地便要往逍遥居的小院里行了去。

    “大哥且慢,这内里杂乱,还是不看也罢。”

    三阿哥并未愚钝之辈,到了眼下这般地步,又怎会不知弘晴此来的目的就是这逍遥居,尽管不明白弘晴为何会对此间事情产生兴趣的,可三阿哥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让弘晴进入其中,这便赶忙从旁闪了出来,不管不顾地便挡住了弘晴的去路。

    “不碍事,看看又何妨。”

    弘晴压根儿就没理会三阿哥的拦阻,一伸手,随意地一拨,便已将三阿哥拨得不由自主地退到了一旁,而后么,也没管三阿哥的脸色有多难看,施施然地领着丁松等十数名近卫便转过了院门前的照壁。

    “哼!”

    三阿哥没能强行挡住弘晴,心中的戾气陡然便大起了,面色狰狞地一咬牙,似乎有着趁机发动全府上下一举斩杀弘晴之想头,奈何一想到自家府门外那千余荷枪实弹的仁亲王府亲卫,三阿哥刚才雄起的野望顿时便彻底烟消云散了去,也就只能是恨恨地一跺脚,怒气冲冲地领着十数名陪同在侧的亲随也跟着转进了逍遥居中。

    “大师兄,快看,那是仁亲王!”

    “大师兄,情形不对啊,怎么办?”

    “大师兄,来者不善,要不我等先撤了?”

    ……

    张方钢等人都藏身在逍遥居的一栋小楼内,居高临下,自是很轻易地便察觉到了弘晴等人的到来,自不免全都有些乱了分寸,几名师弟面带惊惶之色地凑在张方钢的身旁,低声地嘀咕着,登时便令原本就心虚的张方钢沁出了一头的冷汗……

第994章 举重若轻(三)

    “不急,先看看王爷有甚表示再定好了。”

    张方钢在江湖上闯荡了几近二十年的时间,说起来也算是心狠手辣之辈,只是望向悠然踏入了院门的弘晴之际,心中却是没来由地滚过了一阵的胆怯,露面自是断然不敢的,逃走么,却又恐中了埋伏,心虚无比之下,额头上已是冷汗淋漓了的,只是当着一众师弟的面,却是不愿露出怯意来,也就只能是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地安抚了众人一句道。

    张方钢的话语倒也说得尚算顺畅,可其一头的冷汗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一众师弟们都不是瞎子,又怎可能会看不出其心中其实正自发虚不已着,奈何此际弘晴等人都已到了院子中,要想悄无声息地逃走显然不太可能,而一旦露出了甚不应有的破绽,那岂不是自讨倒霉来着,再说了,众人自忖前番火烧阿府一事极其隐蔽,并未留下甚蛛丝马迹,也自不怎么相信弘晴此番上门真就是冲着此事来的,正是出自此等想法,尽管明知道事情恐怕有些不妙,一众人等还是强撑着猫在了小楼中。

    “三弟,这栋小楼修得不错么,为兄看着甚好,走,一道内里转转去。”

    这么多年下来,弘晴就算事再忙,也不会忘了内力上的修炼,一身武艺早已大成,人虽只是站在院子中,可灵觉却是敏锐无比地捕捉到了躲在小楼里的张方钢等人,不过么,弘晴却并未急着强闯,而是就这么淡然地站在庭院中,饶有兴致打量了那栋小楼好一阵子之后,这才侧了下头,笑容满面地看着脸色已然阴沉无比的三阿哥,一派风轻云淡状地发出了邀请。

    “大哥,请恕小弟不得不驳您的面子了,那楼里住着的可都是下人之家眷,怕是不好打搅罢,大哥逛也逛了,且就回厅堂用茶可成?”

    一听弘晴这等话语,三阿哥的脸色不由地便是一白,哪敢真让弘晴进了楼去,这便赶忙强笑了一下,试图作出最后的努力与挣扎。

    “下人之家眷?呵,三弟此话当真?”

    别说弘晴早得知了详细的线报,就算没有,三阿哥这等话语也断难骗得过弘晴,此无他,在弘晴的感应中,那小楼里就五个人,个个呼吸绵长,显见都是修炼有成的习武之人,又怎可能会是甚弱不禁风的家眷女流之辈来着,不过么,弘晴却并未接着揭破三阿哥的谎言,而是以一派猫捉老鼠般的神情,笑呵呵地反问了一句道。

    “这个,这个……”

    这一见弘晴的神情不对味,三阿哥的心当即便已沉到了谷底,一时间还真就不知该如何应对方好了。

    “丁松,带几个人进去,将人都给本王好生请了出来!”

    到了这等图穷匕见之际,弘晴也实在是懒得跟三阿哥再多啰唣了,阴冷地一笑之后,也没管三阿哥是怎生表情,寒着声便喝令了一嗓子。

    “喳!”

    丁松等人都是一早便知此番到顺郡王府之真正目的,此际弘晴既已下了令,众侍卫们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齐齐应了诺,一窝蜂地便往小楼冲了过去。

    “放肆,尔等要做甚,尔等……”

    一见丁松等人居然连过问一下他这个主人都不曾便展开了行动,三阿哥当场便急红了眼,气急败坏地便要怒叱上一番。

    “三弟稍安勿躁!”

    不等三阿哥的狂骂之言说完,弘晴已然一伸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了三阿哥的肩头上。

    “嘎……”

    弘晴的手势在外人看来柔和得很,也并无甚烟火气,就宛若是兄与弟之间的亲近而已,可究竟如何呢,也就唯有三阿哥自己知晓了,但见其俊脸猛地一红,呵斥的话语就此戛然而止不说,腿脚也不禁为之打颤了起来。

    “不好,快,杀出去!”

    这一见到丁松等仁亲王府的侍卫高手们气势如虹地杀奔而来,张方钢也就再也稳不住了,断喝了一声,领着四名师弟慌乱地便往楼外冲了去,试图强行突破丁松等人的拦截。

    激战几乎是一瞬间便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一方是要突围逃生,另一方则是要生擒犯罪之人证,双方之间压根儿就不存在甚妥协之可能,也无甚叫嚣的废话,卜一撞在一起,便已是拳拳到肉地搏杀了起来,毫无疑问,出身于小串子胡同的丁松一方无论人数乃是战斗力都远比张方钢等人要强上一大截,彼此间的交手虽是激烈,可持续的时间却并不长,在丁松那无处不在的暗器招呼下,张方钢等人不过片刻功夫便被打倒在地,无一例外地都是受伤被擒。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放开老子!”

    “王爷,救命啊!”

    “王爷,小的冤枉啊,王爷……”

    ……

    尽管都已被当场拿下,可张方钢等人却是绝不甘心束手就擒,一边狂乱地挣扎着,一边扯着嗓子狂喊着,就指望三阿哥能为他们做主了,只是不管他们怎么喊,三阿哥却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是他不想说,而是被弘晴压制得气息紊乱不已,就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带走!”

    弘晴此番来顺郡王府就一个目的,那便是将张方钢等人拿下,而今,事既毕,弘晴自是懒得再多逗留,更不会去理会张方钢等人的叫屈,面色阴冷地断喝了一嗓子,手扣着三阿哥的肩头,一转身,带着三阿哥便往府门外行了去,丁松等人见状,自是不敢怠慢了去,两人侍候一人地提溜着张方钢一行便跟在了弘晴的身后,至于原本跟着三阿哥的那些个王府下人们则是不知所措地惊慌着,有心拦截么,却又没那个胆子,可真就叫仁亲王府一行人等带走张方钢等人,又不甚甘心,一时间全都不知所措地乱成了一团。

    “大哥,你这是作甚,放开小弟的人,此事小弟可以不追究,若不然……”

    弘晴扣着三阿哥一路行出了府门,直到临上马车前,方才松开了扣在三阿哥肩头上的手,一得放松,三阿哥顾不得气息不匀,已是怒声便呵斥了起来。

    “不然怎地,嗯?”

    此际人已到手,而手下千余全副武装的亲卫也已展开了战斗队形,弘晴又哪会在意三阿哥的怒火,不等其将话说完,已是一挥手,不耐地喝问了一嗓子。

    “大哥如此肆意妄为,已是形同谋逆,小弟定要上本参你!”

    被弘晴这么一喝,三阿哥的气焰顿时便是一窒,不过么,却是不肯输了自家气势,兀自口硬无比地叫嚣了一句道。

    “参我?呵,三弟只管随意好了,身为兄长,为兄奉劝你一句,人在做,天在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尔好自为之罢。”

    弘晴的心境早已不似往日,少了彷徨,多的则是坚定之信念,别说三阿哥这等区区威胁之言了,便是诚德帝,弘晴也已然不怎么放在心上了的,不过么,倒是没因三阿哥的狂言而动气,仅仅只是冷笑了一声,一派无所谓状地告诫了其一番,便即不管不顾地上了马车,一声令下之后,大队人马就此转出了照壁,一路向九门提督衙门赶了去……

    “先生,先生,不好了,出大事了,大哥那厮先前闯了来,将张方钢等人都强行拿下,大事不妙,先生,你看当如何是好啊?”

    弘晴这么一走,三阿哥可就急红了眼,也顾不得甚形象不形象的,一路便向内院书房狂奔了去,一转过屏风,也不管自家气息紊乱不堪,甚至连礼数都顾不上,扯着嗓子便惊惶地嚷嚷了起来。

    “镇定!王爷这番模样成何体统!”

    陆纯彦虽是坐镇内院,可早将顺郡王府上上下下都收拾得服服帖帖了的,压根儿就用不着三阿哥来禀报,自有下人们早早便将今儿个所发生的事情报到他处,也早已想明了应对之道,这一见三阿哥遇到点小事便惊恐如此,面色立马便是一沉,毫不客气地便出言呵斥了一句道。

    “啊,是,先生,兹事体大,小王,小王心已乱,还请先生为小王作一谋划可好?”

    被陆纯彦这么一声断喝,三阿哥总算是从惊恐里回过了神来,只是心中却依旧慌得紧,面色发苦地朝着陆纯彦便是一躬,致歉了一句之后,便即很快便转入了正题。

    “无甚大不了的,仁亲王此来虽算行事强横,却并未大动干戈,显见其并不打算将事闹大,既如此,王爷又何须担心过甚,而今之计么,也很简单,王爷只管即刻摆开架势进宫去,将事情告知陛下即可,多的话不用说,一切交给陛下去处置便好。”

    这一见三阿哥兀自惊惶着,显见就是一不曾经风浪的雏儿,陆纯彦的心中不由地便滚过了一阵的酸楚,不过么,倒是没再对三阿哥大肆呵斥,仅仅只是简单地分析了下局势,又给出了个简单至极的应对之道。

    “这……,那好,小王这就照着办了去!”

    三阿哥到底算是聪慧之辈,略一沉吟之下,便已明了了陆纯彦此策的奥妙之所在,无非便是祸水东引罢了,心念电转间便已有了决断,自也就没再多啰唣,交代了句场面话之后,便即匆匆地出了书房,自去安排进宫面圣事宜不提……

第995章 举重若轻(四)

    酉时一刻,天已是擦了黑,正值饭点,忙乎了一整天的诚德帝终于有时间坐下来好生品尝一下御膳房送上来的美食,正吃得津津有味之际,突然间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了起来,诚德帝立马抬头望了过去,入眼便见李德全正迈着小碎步急匆匆地行上殿来,诚德帝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不过么,却并未多言,仅仅只是放下了手中的银筷子,略带一丝不耐地瞪了李德全一眼。

    “启奏陛下,顺郡王来了,说是有要事要禀。”

    尽管大殿中光线并不甚好,可李德全却还是敏锐地感受到了诚德帝的不耐,自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抢到了御前,一躬身,小心翼翼地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宣!”

    诚德帝最不喜的便是用膳时被人打搅,只是听闻来的是三阿哥,倒是罕见地不曾发火,也就只是闷闷地哼了一声,眉头微皱地一挥手,不甚耐烦地便准了奏。

    “喳!”

    诚德帝既已开了金口,李德全又哪敢再多迁延,赶忙躬身应了诺,急匆匆地便退出了乾清宫大殿,不多会,便又陪着一脸惶急之色的三阿哥从殿外行了上来。

    “儿臣叩见皇阿玛。”

    方一行上大殿,三阿哥立马便感受到了诚德帝的不耐之心绪,心中自不免为之发虚不已,但却断不敢失了礼数,也就只能是强压住心头的撞鹿,疾步抢到了御前,紧赶着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尔如此急地要见朕,所为何事,嗯?”

    诚德帝心情正不爽得很,不止是因着用膳被打搅之故,更多的则是因弹劾耿三飙一案迟迟不能取得突破性进展,自也就无心说些甚寒暄的废话,甚至连叫起都免了,直截了当地便问起了三阿哥的来意。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府上出大事了,就在先前,大哥突然带人闯进了儿臣府上,硬是将早前儿臣派去乌衣巷的侍卫都抓走了,儿臣拦阻不住,儿臣该死,儿臣该死!”

    三阿哥此来就是为了玩上一把祸水东引的,自然不会隐瞒张方钢等人被擒的消息,但见其满脸惶急之色地一边连连磕着头,一边语带颤音地将事由禀报了出来,个中更是没忘告上弘晴一记刁状。

    “什么?怎会如此?”

    一听三阿哥这般说法,诚德帝当即便有若被踩着了尾巴的老猫般蹦了起来,气急败坏地便喝问了一句道。

    “皇阿玛息怒,皇阿玛息怒,非是儿臣不拦阻,实是大哥率军强闯,儿臣实是无拦阻之力,如今人都已落入大哥手中,儿臣恐早先之部署皆有泄密之可能,若真如此,那后果,后果……”

    三阿哥既是有心挑动诚德帝与弘晴之间的冲突,在言语中自是故意将事态往严重里说了去。

    “废物,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朕要你来何用?废物,混账东西,朕不是要你小心从事了么,怎会让那厮得了准信,说,你给朕说清楚了!”

    诚德帝之所以会将暗中在京师挑起事端的任务交给三阿哥,一方面是他原先拥有的暗底势力全都在登基时被他自己下令杀了个精光,而李德全手中的十三衙门里又多各方势力的探子,诚德帝自是不敢轻易动用,手中无人之际,还真就只能找儿子们去办差,相较来说,个中有属三阿哥势力最为雄厚,故而诚德帝最后圈定了三阿哥来办此事,至于另一个方面的原因么,则是想扶持三阿哥来对抗弘晴的强势,却不曾想三阿哥居然将事情给办砸了,一想到后果之严重,诚德帝当真是气急败坏已极。

    “儿臣该死,儿臣也不知大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儿臣该死……”

    说实话,三阿哥自己都在迷糊着,实在不知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对此事,他都已不知反复推敲过几回了,也愣是没能找到点有用的线索,这会儿又哪能回答得了诚德帝的喝问,也就只能是磕头如捣蒜般地告饶了事。

    “没有的东西,滚,给朕滚出去!”

    眼瞅着无法从三阿哥处得知更多的消息,诚德帝哪还有心情听其告饶的,气恼之下,不管不顾地便怒吼了起来。

    “啊,是是是,儿臣告退,儿臣告退。”

    三阿哥矛盾上交的目的已然达成,本就不想多逗留,此际一听诚德帝如此怒吼,倒是称心如意了去,不过么,却是不敢将心中的得意带到脸上来,也就只能是装出一副惊恐不已状地磕了几个头,惶急地便退出了乾清宫,自行打道回府去了。

    “废物,蠢货,没用的东西,气煞朕了!来人!”

    被三阿哥这么一闹,诚德帝原本就不好的心情自不免恶劣到了极点,哪怕三阿哥都已是落荒而逃了,诚德帝兀自无法平静下来,一边有若暴怒的狮子般在前墀上来回踱着步,一边气急败坏地谩骂不休,那样子哪还有半点帝王之威严,浑然就一骂街的泼妇一般无二。

    “老奴在。”

    尽自被诚德帝的雷霆震怒惊吓得不轻,可一听其有召唤,李德全还是不敢躲着不动,也就只能是硬着头皮从旁闪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

    “去,将李敏铨给朕唤了来,快去,快去!”

    诚德帝正自怒气勃发之际,哪有心思去管他人有甚想法,连看都不曾看李德全一眼,双手胡乱地挥舞着,不耐至极地便嘶吼了一嗓子。

    “喳!”

    听得诚德帝如此下令,李德全自不敢稍有迁延,恭谨地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向殿外跑了去,只是不多会却又孤身一人转了回来。

    “嗯?”

    诚德帝兀自还在狂乱地来回踱着步,待得听得脚步声响起,立马循声望了过去,这一见是李德全孤身一人去而复返,原本就难看的脸色立马便更显狰狞了几分,一声冷哼之下,杀气陡然便大起了。

    “启奏陛下,仁亲王在宫门处求见。”

    这一感受到诚德帝身上迸发出来的杀气,李德全当即便被吓得面色一白,但却不敢耽搁了正事,赶忙小跑着抢上了前去,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什么?他来作甚?朕不见,让他走!”

    前几日诚德帝是接二连三地下旨要弘晴来见,可此际么,他却是怎么也不想见到弘晴,此无他,心虚了,这不,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咆哮了起来。

    “喳!”

    诚德帝既是开了金口,李德全自不敢有甚异议,恭谨地应了一声,转身便要向外行了去。

    “慢!”

    还没等李德全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了诚德帝惊疑不定的断喝声,无奈之下,李德全也只好赶紧再转回了身,小心翼翼地凑到了御前,躬着身子,作出了副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

    “去,就说朕头晕,已睡下了,让他明日一早入宫来见,另,即刻去传李敏铨来见朕。”

    诚德帝没去理会李德全,而是心浮气躁地在前墀上急速地来回踱着步,良久之后,这才算是勉强稳定住了心神,声线阴冷地下了最后的决断。

    “喳!”

    李德全能在宫中这么个阴暗的地儿厮混得风生水起,自然不是愚钝之辈,只一听诚德帝这般吩咐,立马便猜透了圣心之所在,不过么,却是不敢流露出丝毫的异状,恭谨地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大殿,一路急赶地便向宫门处行了去。

    天色已然彻底黑了下来,虽尚不到宫门下钱粮之际,可警戒力量却明显加强了不老少,一队队手持明晃晃刀剑的善扑营官兵在宫门外以及**城楼上往来训示着,警卫可谓是森严到了极点,空气中的肃杀之气浓得惊人,然则弘晴却是丝毫不以为意,施施然地背手站在警戒线外,神情宁静而又略显淡漠,双眼深邃得有若夜空一般,哪怕是见到了匆匆从宫门里行将出来的李德全,弘晴的脸色也不曾有一丝的变化,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李德全的走近。

    “仁亲王请了,陛下已然睡下,说是有事明日再议,还请王爷明日一早入内觐见。”

    李德全疾步行到了弘晴的身前,竟自不敢摆出宣旨的架势,而是低眉顺目地解释了一番。

    “嗯?”

    弘晴之所以趁夜而来,就是想在无人干扰的情形下,与诚德帝好生摊牌上一回的,却不曾想诚德帝居然心虚地玩了一把闭门谢客的把戏,当真令弘晴心中不禁滚过了一阵极度的不爽,哪怕李德全的姿态摆得再低,弘晴也无甚太多的表示,仅仅只是从鼻腔里哼出了一声意味不明之音。

    “王爷,陛下确是休息了,您看……”

    这一听弘晴的冷哼之声里满是肃杀之气息,李德全原本就虚的心顿时便更虚了几分,消瘦的身子不自觉地便哆嗦了一下,有些个此地无银三百地探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嗯,那好,本王便明日再来向皇阿玛请安也就是了。”

    虽说已然打算跟诚德帝摊牌,不过么,在此之前,应有的礼仪却是断不能废的,那等不顾体面擅闯皇城的事儿么,没必要的话,弘晴还是没打算去做,也就只是随口敷衍了一句场面话,便即就此转身向马车停放处行了去……

第996章 举重若轻(五)

    “微臣叩见陛下!”

    方才一行进乾清宫的大殿,入眼便见诚德帝正有若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前墀上急速地来回踱着步,李敏铨的心头不由地便是一沉,眼神里更是有道疑惑的精芒一闪而过,只是这当口上,李敏铨却是顾不得去细想,但见其疾步抢到了御前,紧赶着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哼,都是尔干的好事,让朕将如此大事交托给弘曦那不中用的蠢货,如今可好,事情没办成,倒叫人抓住了把柄,一群废物,气煞朕了!”

    诚德帝这会儿心正自烦乱不堪,甚礼仪不礼仪的,自也就顾不上去讲究了,面对着李敏铨的大礼,诚德帝连叫起都不曾,劈头盖脸地便是好一通子的臭骂。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老臣实不明所以,还请陛下明言,究竟出了甚事?”

    李敏铨是在用晚膳时突然接到了进宫的旨意,一路急赶着就来了,还真就不清楚张方钢等人被弘晴拿下一事,这会儿见诚德帝暴怒如此,心中发虚之余,也不禁为之狐疑不已,没奈何,哪怕明知道有着进一步触怒诚德帝之可能,却还是硬着头皮地追问了一句道。

    “何事?到了此际,尔还问朕何事?哼,弘曦那混账东西办事不牢,派去乌衣巷办事的人手皆已败露,就在先前,弘晴那混账东西强行闯入其府上,已将那些蠢货都拿下了,事若闹大,朕何以自处,嗯?你说,你说!”

    诚德帝一向是个爱惜羽毛之辈,一想到若是弘晴将其阴谋暗算耿三飙一事宣扬了出去,其之名声可就要臭大街了去,倘若弘晴再趁势一发动,闹不好群臣逼宫之事就会上演,真到那时,诚德帝就算不甘心,怕也只有禅位一条路可走了的,正是出自此等担忧,对于李敏铨这个出馊主意的始作俑者,诚德帝又哪有半点的好声气可言,但见其跺着脚,声色俱厉地便咆哮了起来。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微臣以为此事并非无解,大事化小实是不难,臣有一策,当可应对无虞。”

    一听诚德帝这般说法,李敏铨心中当即便滚过了一阵惊怒,惊的是弘晴居然敢如此蛮横行事,显见已无甚忌惮之心可言,再稍受刺激,怕就真会起兵为乱了的,怒的么,则是三阿哥的轻忽——发生了这等大事,居然不曾告知一声,显见他李敏铨在三阿哥的心目中之地位远谈不上重要,而这,毫无疑问已是伤到了李敏铨的自尊心,气极之下,李敏铨心中立马闪过了一道恶念,已是有了个嫁祸三阿哥的主意,这便紧赶着进言了一番。

    “讲!”

    这么多年的君臣相处下来,诚德帝对李敏铨的智算之能还是信得过的,此际听其自言有应对之策,脸色当即便稍缓了些,不过么,心火却是依旧不小,寒声断喝的语气自也就好不到哪去。

    “陛下明鉴,若是微臣料得不差的话,此事一发生,顺郡王一准是第一时间来向陛下禀明,不知微臣可有说错?”

    李敏铨心中既是已有了成算,自也就恢复了往日那等智珠在握的神棍做派,但见其自信地一笑,已是不紧不慢地先做出了第一步推测。

    “嗯,是又如何?”

    诚德帝虽也算是个聪明人,可在智算一道上,却并不出众,浑然就无法猜透李敏铨此问的根本用意之所在,也就只能是眉头微皱地吭哧了一声了事。

    “是就对了,顺郡王此举乃是故意而为,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嫁祸陛下,故意要让仁亲王误会此事乃是出自圣意。”

    李敏铨生就一刻毒性子,似弘晴那等对其有着提携大恩之人都可以背叛,就更别说原本就是互相利用的三阿哥了,这会儿反咬一口起来,当真比毒蛇更毒上三分。

    “混账行子,安敢陷朕于不义,可恶,朕断轻饶不了其,哼,尔接着往下说!”

    诚德帝同样是个刻薄寡恩的性子,这一听李敏铨这般说法,当即便怒了,浑然忘了整件事的起因其实是出自他自己的安排,怒不可遏地便迁怒到了三阿哥的头上。

    “陛下明鉴,既已明知三阿哥是有意误导,待得仁亲王来见之际,陛下不妨实话实说便好,且让仁亲王自去找三阿哥算账也就是了,事一明,陛下顺势给三阿哥一个惩处,此事也就算是揭了过去,至于将来如何,且就将来再议也不迟。”

    李敏铨这回是铁了心要给三阿哥一个狠的教训,这会儿献策起来,也就无甚客气可言,这就打算将三阿哥当替罪羊推了出去。

    “嗯,行倒是可行,只是那些办事的人眼下都扣在弘晴那厮手中,终归是个麻烦,不知子诚对此可有甚妙策否?”

    于诚德帝来说,只要能保住屁股底下的宝座,压根儿就没谁是不能牺牲的,对于拿三阿哥去当替罪羊,诚德帝可是半点心理负担都不曾有,无甚迟疑地便准了李敏铨之提议,只是兀自不敢完全放心,这便沉吟地又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此事不难,若是仁亲王前来问罪,陛下大可顺势下诏明查,令刑部接手此案即可,但消三阿哥不想束手就擒,其必会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无论成还是不成,那都是三阿哥自己的事,仁亲王纵使要算账,也只能找三阿哥算了去,陛下只管坐观也就是了。”

    李敏铨对诚德帝的担心显然是一点都不在意,但见其自信地一笑,已是一派胸有成竹状地给出了个坐山观虎斗之腾挪手段。

    “嗯,那好,就先如此罢,明日一早,弘晴那厮定会来见朕,子诚且就一并旁听着好了,朕累了,尔自道乏罢。”

    被李敏铨这么一说,诚德帝心中最后的一丝忧虑也就此烟消云散了去,心情大定之下,紧绷着的心弦也已是就此松了下来,一阵困倦也就不可遏制地打心底里狂涌了上来,自不想再多留李敏铨,这便一挥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微臣叩谢陛下圣恩,微臣告退。”

    这一听诚德帝如此吩咐,李敏铨心中顿时暗喜不已,不过么,倒是不敢再多啰唣,赶忙躬身谢了恩,就此退出了大殿,自行打道回府去了……

    “王爷回来了。”

    戌时三刻,夜已是有些深了,在求见诚德帝被拒之后,弘晴并未回颐和园,而是又去了趟九门提督,亲自主持了对张方钢等人的突审,待得有了结果,城门都已是关了,弘晴也不想惊扰了守门将士,领着一众亲卫便径直回了自家王府,将众人遣散之后,见天色已晚,也就不想去打搅几名妻妾的睡眠,一路漫步地便往内院书房去了,这才刚转过书房门口的屏风,入眼便见陈老夫子赫然已端坐在了其内,脚下不由地便是一缓,还没等他上前见礼呢,陈老夫子已是笑着抢先招呼了一句道。

    “徒儿见过师尊。”

    弘晴实在是没想到陈老夫子居然会回了王府,然则对其突然出现之用意何在,心中却是有数得很,却也并不怎么在意,微一停顿,便已是回过了神来,但见其几个大步行上了前去,很是恭谨地便行礼问了安。

    “王爷可是已查明了乌衣巷一案了么?”

    陈老夫子点了点头,指了指几子对面的蒲团,示意弘晴自行落了座,而后方才一捋胸前的长须,意有所指地问了一句道。

    “不瞒师尊,此案如今真相已明,乌衣巷之大火便是老三指示其手下侍卫放的,根本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嫁祸耿三飙,其之所以为此,不过是奉皇阿玛密谕而为罢了,却也无甚稀奇可言。”

    弘晴之所以亲自主持突审,倒不是不放心九门提督衙门的审讯能力,而是因着此案关系到天家之颜面,实是不宜有太多的人知晓,更不宜闹得满城风雨之故,当然了,对他人须得保密,对陈老夫子么,却是没那个必要。

    “嗯,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以陈老夫子之智,自是早就猜到了事情的根底,对于这等调查结果,自是一点都不感到奇怪,他之所以连夜进了城,关心的只有一点,那便是弘晴打算如何应对此局,怕的便是弘晴因怒兴兵。

    “好叫师尊知晓,徒儿打算好生与皇阿玛推心置腹地谈上一谈,若能取得共识便好,若不能,徒儿势不能坐视我大清社稷就此错失发展之良机,有些事,徒儿虽不愿,也不得不为之了,此一条,徒儿心意已决,还请师尊体谅则个。”

    弘晴不算是个很固执之人,可绝对是个杀伐果决之辈,心意已定的情况下,任何人都难以动摇其之决心,哪怕是陈老夫子也不例外,当然了,出于对陈老夫子的尊敬,弘晴并未隐瞒心中之所想,而是以不容置疑的口吻给出了最后的决断。

    “嗯,既如此,明日一早,老朽便陪王爷一并进宫一行好了。”

    陈老夫子虽是当世有数之智者,可毕竟限于眼界,却是不可能计算得出将来的世界发展之潮流所向,担心的还是社稷传承的平稳,可也知晓弘晴的决心既下,已是难有更易之可能,这便沉吟地提议了一句道。

第997章 举重若轻(六)

    “师尊好意,徒儿心领了,只是此终归是我父子间私事,徒儿恐师尊夹在其中受累,还是由徒儿自行解决了便好。”

    尽管陈老夫子的提议似乎很是随意,一派无可无不可之口吻,可弘晴却知晓其如此提议的苦心之所在,无非是担心弘晴与诚德帝之间彻底谈崩了,有心在其中斡旋上一番罢了,对此,弘晴虽很是感佩陈老夫子为社稷传承平稳着想之苦心,但却显然并不打算接受,没旁的,概因弘晴此番的心境已然不同往日了,对于社稷传承么,也已是有了别样的思考,至于是否要行玄武门旧事,那就得看诚德帝本人之选择了的。

    “也罢,王爷且自先去,有甚事回头再议好了。”

    望着弘晴那张看似恭谦、实则满是坚毅的脸庞,陈老夫子的心情可谓是复杂至极,既有几分的疑惑,也有几分的惆怅,可更多的则是欣慰,没旁的,弘晴此番心境的转变颇有些突然,陈老夫子自不免为之疑惑不已,然则这等转变于帝王来说,却绝对是好事,一个有着坚定信念,而又以富国强民为根本追求的帝王,绝对是一代雄主,有徒如此,陈老夫子也自无甚可不放心处,至于早前考虑的社稷传承之平稳延续么,陈老夫子心中已然有了别样的思考,但却并未宣之于口,仅仅只是神情淡然地点了点头,声线平和地交代了一句,便算是结束了此番之议事……

    “禀王爷,消息已然探明,今日黄昏时,被仁亲王拿入九门提督的顺郡王府侍卫都已招供,乌衣巷大火正是出自顺郡王之指示。”

    夜虽已是深了,可不曾休息的人绝不止弘晴师徒,这不,四爷父子等人也都还在内院书房里忙乎着,一个个面色凝重地听着了因和尚刚从九门提督衙门打探到了最新之消息。

    “先生怎么看此事?”

    静静地听完了了因和尚的汇报之后,四爷并未急着发表看法,而是目光闪烁地将问题丢给了端坐在一旁的邬思道。

    “仁亲王的心思不好猜啊,可不管怎么说,此番都断不能让其有借题发挥之机会,若不然,形势恐将大变矣。”

    按说此番之事与四爷一方其实并无太大的关系,众人之所以聚在一起议事,不过是因着此事牵扯到了弘晴之故,纵使是议事,诸般人等的心情其实都放松得很,然则邬思道却显然并非如此,一反往日的嬉笑怒骂皆成文章,面色凝重得有若寒冰一般,言语间更是多了几分的紧张之意味。

    “嗯?先生之意是……”

    一听邬思道此言蹊跷,四爷不由地便是一愣,眼神微凛之下,已是隐隐猜到了些根底,心不由地便是一惊,赶忙出言探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时至今日,军权已完全落入仁亲王之手,无其之令,便是陛下也调不得军,更可怕的是八大集团军分驻各地,虽尚未露出干涉地方之势,然,各地皆受制于仁亲王却已是不争之事实,他若要登基,今上除了逊位一途之外,怕是没旁的路好走了,今,观其所为,似已有此等之考虑,若不然,也不致如此蛮横行事,以其之心性手段,若真得了逞,于我雍亲王府一系来说,怕是有灭顶之灾啊。”

    邬思道并未卖甚关子,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满脸忧虑之色地将个中之蹊跷详详细细地分析了一番,顿时便令四爷父子皆为之脸色煞白不已。

    “这……,当不致于罢?那厮前几回都不曾动手,此番……”

    听得邬思道这般说法,四爷的脸色顿时便已是难看到了极点,心下里虽已是赞同了邬思道的分析,可口中却还是惊疑不定地发问着。

    “邬某也不清楚仁亲王思绪转变之由来,然,却可肯定其已是有了动手之意,此一条,邬某可用性命来担保。”

    不等四爷将话说完,邬思道已是一摆手,以笃定之语调给出了个肯定无比的判断。

    “既如此,当何如之?”

    邬思道既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四爷自不会再去纠缠可能与否之事,而是将心思转到了应对之策上。

    “值此危机时刻,只能行险了,那几名顺郡王府侍卫断留不得,王爷部署在九门提督的暗子也该是动用之时了,此为其一,另,明日一早,王爷自当紧着去面圣,着重弹劾三阿哥之无法非礼之事,若是陛下能顺势而为,或可熄灭仁亲王之反心。”

    邬思道显然早已盘算过全局了,此际听得四爷问起,毫不犹豫地便给出了解决之策。

    “这……”

    弹劾三阿哥,对于四爷来说,毫无心理负担,本来双方就只是互相利用之关系罢了,压根儿就谈不上有丝毫的交情,可对于要牺牲在九门提督衙门里安插着的暗子,四爷可就有些舍不得了,要知道那几枚暗子可都处在要害之所在,为了能实现安插之目的,四爷暗中不知费了多少的心力与代价,本是打算到将来大用的,此际便牺牲掉,似乎有些个得不偿失,四爷当真是为难得很。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该舍不舍,何来得哉?”

    四爷尽管只是支吾着,可那等犹豫的样子,摆明了就是舍不得付出,对此,邬思道虽能理解,却并不以为意,语调森然地便提点了一句道。

    “唔,先生所言甚是,只是那几名要犯干系重大,弘晴小儿怕是未必无防罢,若是行险不成,反遭其算,怕是不妥罢?”

    尽管邬思道都已将话说得如此分明了,可四爷一来还是有些舍不得,二来么,也是担心弘晴那头别有埋伏,迟疑着不敢真下个决断。

    “尽人事,听天命罢,纵使不成,能嫁祸三阿哥也是好的。”

    邬思道显然不想再多说了,也就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语带惆怅之意味地进言了一句之后,便即闭紧了嘴。

    “嗯……,那就姑且一试也罢。”

    四爷等了好一阵子,见邬思道不肯再多言,也就没再往下追问个不休,闷闷地长出了口大气,就此下了最后的决心……

    “报,禀王爷,寅时三刻,我九门提督监牢突然暴乱,大火冲天,牢中要犯死伤不少,被擒之顺郡王府侍卫皆被刺身亡!”

    因着要进宫面圣之故,尽管睡得迟,可弘晴却是一大早便起了,练了几趟拳脚,舒展了下筋骨之后,又紧着用过了早膳,卯时三刻便出了府,打算今早赶去皇城,却不曾想人才刚行出了府门,就见一名耿三飙手下的戈什哈急匆匆地策马赶了来,麻利地一个滚鞍下了马,面色惶急地抢到了王府门前的台阶下,朝着弘晴便是一个标准的打千,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怎么回事?说!”

    昨儿个突审完张方钢等人之后,弘晴并未大意,而是做了番周密部署,严令耿三飙保护好那几名要犯,却不曾想居然还是出了岔子,当即便令弘晴好一阵的火大,不过么,倒是不曾发作那名前来报信的戈什哈,仅仅只是面色阴沉地断喝了一嗓子。

    “回王爷的话,具体详情尚在调查之中,目下只知是耿荣带人混进了大牢,杀死了诸多看守,又趁乱灭杀了那几名顺郡王府侍卫,提督大人已率部封锁了现场,正在详细调查事情之经过,特令小的前来请示王爷。”

    一听弘晴语气如此不善,那名前来禀报的戈什哈不由自主地便打了个寒颤,忙不迭地一低头,语带颤音地将目下所知之线索报了出来。

    “耿荣?哼,传本王之令,着耿三飙严密封锁现场,一切等本王进宫面圣之后再行定议!”

    弘晴的记忆力过人,只略一思忖,便已想起了耿荣是何许人,心中的怒火不由地便更旺上了几分,此无他,耿容正是耿三飙的堂弟,也是其亲卫队的统领,一向深得耿三飙之宠信,似此等样人,居然会是旁的势力之暗子,还真是大出弘晴的预料之外,自由不得弘晴不为之心火大起的,只是怒归怒,弘晴却断不会因之而乱了分寸,略一沉吟之下,便已是有了决断。

    “喳!”

    这一听弘晴如此下令,那名前来报信的戈什哈自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便即策马急匆匆地向九门提督赶了回去。

    一群鼠辈,当真以为灭了口便能揭过此事了?门都没有!

    弘晴此番原本还只是打算温和处理此番之冲突,可被这等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激,心中的戾气当真便大起了,真恨不得立刻调兵进京,将所有乱党一举打尽,只是转念一想,却又放弃了这等暴烈的打算,默默地沉思了片刻之后,这才长出了口大气,大踏步行下了府门前的台阶,于哈腰上马车之前,声线微寒地下令道:“去**!”

    “喳!”

    弘晴既是有了吩咐,丁松等人自不敢怠慢了去,齐齐躬身应了诺,须臾,大队人马簇拥着弘晴的马车就此转出了王府门前的照壁,浩浩荡荡地沿着长街向**行了去……

第998章 举重若轻(七)

    嗯,这帮老小子居然都到了?有点意思了!

    弘晴出发得早,尽管被九门提督之事耽搁了片刻,可抵达**广场之际,也尚不到辰时,然则他却并不是到得最早的,这不,方才刚下马车呢,入眼便见宫门处已然站着几人了,除了四爷父子之外,李敏铨居然也到了,一见及此,弘晴走向宫门的脚步虽是不曾稍停,可眉头却是不免为之微微一皱。

    “喲,贤侄来了,早啊。”

    弘晴率部前来的动静是如此之大,四爷等人自是早都已被惊动了的,这一见弘晴施施然地走将过来,四爷一向紧绷着的死人脸上愣是挤出了几丝比哭好看不到哪去的笑容,一派亲昵状地率先开口招呼了一句道。

    “四叔,早。”

    尽管彼此间是你死我活的敌对关系,可在公众场合下,应有的礼仪却是断然不能少的,面对着四爷的“和气”招呼,弘晴自不会失了礼数,但见其谦和地一笑,躬身拱手地便回了个礼。

    “听闻昨儿个贤侄大展神威,一举破获了奸佞之辈纵火焚烧乌衣巷奇案,为叔实是佩服不已,似此等奸佞横行朝中,实是我朝之耻辱,为叔自不能坐视,誓与之不两立!”

    四爷昨儿个连夜安排了人手突袭九门提督衙门大牢,成功地斩杀了张方钢等人,也自忖并未留下甚蛛丝马迹,甚至已然狠心将所有参与行动的密谍全都灭了口,可心里头还是不免担心弘晴那头会查到根底,此际自是想着好生探探弘晴的口风,这便故意作出一派义愤填膺状地赌咒了一把。

    “四叔有心了。”

    不管四爷说的是真话也好,假话也罢,弘晴都懒得去理会,也不想多谈九门提督衙门大牢生变之事,自是不会去接四爷的话茬,也就只是淡然地一笑,随口敷衍了一句之后,又与见礼不迭的李敏铨与弘历点了点头,便算是打过了招呼,而后么,便即自顾自地行向了宫门处,递上了请见牌,默默无言地立在了警戒线的附近,他这等生人勿近的样子一出,无论是四爷父子,还是李敏铨,都不敢再上去胡乱套近乎,也就只能是尽皆默然而立,静静地等候着诚德帝的召见之口谕。

    “陛下口谕,宣:雍亲王允禛、仁亲王弘晴、多罗贝勒弘历、军机大臣李敏铨养心殿觐见,钦此!”

    弘晴等人并未等上多久,辰时,宫门方才刚刚洞开,就见李德全已领着两名小太监急匆匆地从门里行了出来,在离着弘晴等人不足五步的距离上,矜持地站住了脚,一摆手中的拂尘,拖腔拖调地宣了一嗓子。

    “臣等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诚德帝的口谕既下,谢恩自也就是题中应有之义,却也无甚稀奇可言。

    “二位王爷,历贝勒,李大人,都请罢,陛下已在候着了。”

    身为天子近侍,又手掌十三衙门之大权,李德全自是消息灵通之人,早已知晓今儿个的觐见绝非表面上那般简单,断不愿被卷入其中,这不,待得众人行礼一毕,他立马紧赶着催请了一句,而后么,也没给众人开口寒暄的机会,转身便退到了一旁。

    “有劳李公公了。”

    李德全这等做派一出,诸般人等自是不好再迁延,也就尽皆迈步向宫门处行了去,倒是弘晴却并未急着进宫,而是朝着李德全点了点头,客气了一句之后,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向了宫门。

    “……”

    对于弘晴的示好,李德全实在不知该如何回应才是,也就只能是苦涩地笑了笑,并未多言,低调地紧随在了弘晴等人的身后。

    “臣等叩见陛下!”

    弘晴等人到了养心殿之后,倒是没再有甚通禀的耽搁,直接便由李德全陪着进了殿,入眼便见诚德帝双目血丝密布地高坐在上首,显见昨夜的睡眠质量着实是有够差的,只是精神却尚好,脸面虽是平板着,可身上隐约间却是有着股兴奋之情在波动着,虽说掩饰得甚好,可弘晴等人都是七窍玲珑心之辈,自是都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之处,只是这当口上,却是无人敢失了礼数的,也就只能是心思各异地抢上了前去,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免……”

    面对着众人的大礼,诚德帝倒是没摆甚帝王架子,虚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便要叫起,只是话尚未说完,就见一名中年宦官急匆匆地抢上了殿来,诚德帝眼神一热之下,叫起的声音也就此戛然而止了。

    “启奏陛下,步军统领衙门副将纳克查送来急报,说是昨夜有歹徒夜袭衙门大牢,造成死伤无数。”

    那名中年宦官三步并作两步地抢到了御前,一躬身,紧赶着便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什么?怎会如此!耿三飙是作甚吃的,混账行子,气煞朕了,去,给朕将耿三飙唤了来!”

    一听此言,诚德帝当即便怒了,猛拍着龙案,怒不可遏地便咆哮了起来。

    “喳!”

    诚德帝既是有所吩咐,那名前来禀报的中年太监自是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便退出了大殿,自去崇文门传唤耿三飙不提。

    “一群废物,如此重兵屯集,还被人劫了牢,可耻,无能!尔等都说说看,此事当得如何处置,嗯?”

    被那名中年宦官打断了之后,诚德帝索性就连叫起都免了,就这么任由四爷等人跪在殿中,他自己则是借题发挥地咆哮个不休。

    装,您老就接着装好了!

    诚德帝的演技虽是不差,可在弘晴看来,却不过是小儿科而已,只一看其那装疯卖傻的样子,弘晴便已猜到了其心思之所在,无非是打算借着此案胡搅蛮缠上一通,以掩盖其策动三阿哥暗中胡为之蠢行罢了,对此,弘晴自是心中有数得很,不过么,却也并不放在心上,更懒得去揭穿,甚至不想去管此番劫狱一案到底是何人所为,他在意的只有一条,那便是看诚德帝是不是有挽救之可能,若是没有,那就说不得了,只能请他老人家去当太上皇了。

    “陛下息怒,臣以为此事当得彻查到底,看究竟是何人敢如此胆大妄为,另,此事上,步军统领衙门掌控不利,亦是不可轻纵之过错,当得深究!”

    弘晴不开口,那是因为不屑开口,而四爷父子么,则是不敢胡乱开腔,倒是方才刚刚得知此等消息的李敏铨有若吃了兴奋剂一般地来了精神,朗声便应和了一句道。

    “嗯……,子诚这话说得好,朗朗乾坤之下,竟有人敢如此妄为,视国法于无物,朕岂能坐视不理,晴儿。”

    诚德帝是今儿个一早得了李德全传来的消息,方才知晓昨夜九门提督衙门大牢出了劫狱大案,一听闻张方钢等人皆被灭口,当真是兴奋得简直难以自持,没旁的,他原先就没打算让张方钢等人活着,只不过是担心弘晴那头另有埋伏,加之手下并无合用之人手,不敢轻举妄动罢了,原计划是下诏让刑部去彻查此案,顺带着让三阿哥自己去铲除后患,却不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居然有人先下了手,这显然比他诚德帝与李敏铨整蛊出来的计划之效果要好上无数倍,在这等后顾之忧几乎不存的情形下,诚德帝还真就又起了跟弘晴好生扳扳腕子的想头,这不,假意地对李敏铨的建议点评了几句之后,立马迫不及待地便点了弘晴的名。

    “儿臣在!”

    一听诚德帝这么个语调,弘晴立马便猜知了其心中算计之所在,不过么,却也并不甚在意,也就只是神情淡然地应了一声了事。

    “朕听闻昨儿个尔从老三府上带走了几名侍卫,可有此事?”

    张方钢等人既死,就意味着乌衣巷一案线索已断,诚德帝自也就不怕先前的阴谋有败露之虞,正是出自此等想头,这一上来,诚德帝便摆出了问罪于弘晴之架势。

    “回皇阿玛的话,确是如此。”

    去三阿哥府上强行带走张方钢等人之事本就是事实,想瞒也瞒不得,更何况弘晴压根儿就不屑去隐瞒,哪怕明知道诚德帝此问不安啥好心,弘晴也并不在意,神情平静地便给出了个肯定的答案。

    “哦?那又是为何啊,嗯?”

    这一听弘晴应答得如此之随意与干脆,诚德帝的眉头立马不自觉地便是一皱,不过么,却并不打算放过这等打压弘晴一把之良机,但见其面色一板,已是语带不悦地冷哼了一声。

    “好叫皇阿玛得知,那几名侍卫涉嫌在乌衣巷纵火,儿臣自不能任其逍遥自在了去,只是因事态紧急,未能及早报知皇阿玛,确是儿臣之疏失。”

    弘晴此番打算好生让诚德帝表演个够,看看其到底值不值得挽救,正因有着这等想法,弘晴自是懒得虚言掩饰,索性便来了个实话实说。

    “此话当真?”

    诚德帝还真就没想到弘晴会如此之配合,不由地便愣了一下,可很快便已醒过了神来,但见其面色一凛,已是不依不饶地往下追问道。

第999章 举重若轻(八)

    “皇阿玛应是知晓的,儿臣向不虚言。”

    这一见诚德帝喋喋不休地试图趁势打压自己,弘晴心中自不免有些个哭笑不得,不过么,也懒得在此际与其多计较,仅仅只是面无表情地回应了一声,语气虽平和,可内里的强硬之意味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当然了,到了如此这般地步,弘晴也已是懒得再掩饰对诚德帝的失望之情了的。

    “陛下,臣弟以为仁亲王所言应是不假,具体之详情眼下尚难厘清,不若待耿提督到后,再行计议也不迟。”

    一听弘晴如此强硬之顶撞,自以为得势的诚德帝当即便有些火气大起,双眼一瞪,呵斥的话语将将就要冒了出来,一见及此,四爷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要知道他之所以帮着诚德帝下黑手,根本目的就是为了堵住弘晴趁势逼诚德帝逊位之可能,没旁的,概因眼下雍亲王一系才刚刚开始扩张,手中的实力实在难以跟弘晴相抗衡,一旦弘晴上了位,四爷怕是连自保都难,为自家安危着想,他又怎能坐看诚德帝因犯傻而将弘晴逼反了去,这便紧赶着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陛下,微臣以为雍亲王所言颇是有理,还请陛下明鉴则个。”

    四爷这么突然一冒头,诚德帝自不免为之一愣,一时间还真就搞不懂四爷为何会帮着弘晴讲话,倒是李敏铨却是看出了些不对,心头当即便是一沉,脸色微变地也跟着出言附和了一把。

    “嗯,那就等等好了,众爱卿且都平身罢。”

    四爷的话,诚德帝可以不在意,可这一听李敏铨也这么说,诚德帝可就不敢轻忽了去了,尽管他兀自不曾猜透个中之蹊跷,可还是凭着本能从善如流了一把。

    “臣等叩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扯了如此之久,一众人等早跪得腿脚发麻了的,这一听诚德帝总算是叫了起,众人尽皆暗自松了口大气,紧赶着齐齐谢了恩,而后方才各自起身分列到了大殿的两旁。

    “启奏陛下,九门提督耿三飙已在宫门处候见。”

    诚德帝智算能力虽是不咋地,可人却断非蠢人,尽管在心中暗自左思右想了良久,都不曾悟透四爷与李敏铨突然为弘晴缓颊的蹊跷之所在,可却很是理智地不再急着打压弘晴,而是与诸般人等随意地闲扯着,大体上说的都是些无甚营养的废话罢了,正自扯淡间,却见李德全急匆匆地行上了殿来,朝着诚德帝便是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宣!”

    一听耿三飙已到,诚德帝的精神立马便是一振,一挥手,颇有些急不可耐地便下了令。

    “喳!”

    诚德帝的金口这么一开,李德全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大殿,不多会,便见一身整齐朝服的九门提督耿三飙已是疾步行上了殿来。

    “臣,九门提督耿三飙叩见陛下!”

    按大清惯例,九门提督都是由天子近臣担当,不管是早年的福庆阿还是后来的隆科多都是天子最宠信之近臣,出入内禁乃家常便饭,唯独耿三飙是个例外,自他担当九门提督以来,正儿八经地进入内禁之次数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每回即便是入了内禁,等待他的也都不是啥好事,终归难逃被诚德帝吹毛求疵地修理上一番,今儿个九门提督衙门又出了岔子,显见一番责难怕是躲不过去了的,耿三飙心里头自不免有些个七上八下的忐忑与不安,好在城府还算是足够深,见礼的声音倒也沉稳得很,并未流露出丝毫的怯意。

    “耿三飙,朕问你,昨夜九门提督衙门大牢被袭究竟是怎么回事,嗯?”

    尽管对李敏铨与四爷先前帮衬弘晴的举动有着极大的不解,可诚德帝借机发难的心思却并不曾动摇过,这会儿一见到耿三飙,心底里的戾气当即便爆发了出来,声线阴冷的喝问中,杀气已是不加掩饰地腾腾而起了。

    “回陛下的话,案情如今尚在调查之中,目下仅知案发时于寅时三刻,游击将军耿荣假传微臣之令,带人进入大牢,与牢中数名叛逆里应外合,大肆作乱,杀伤无算,据查,这帮逆贼之目标便是昨日被擒之乌衣巷纵火案元凶,微臣已下令内部彻查,务求厘清真相。”

    说起昨夜的那场大乱,耿三飙心中自是有着无穷的怒火与憋屈,此无他,领头造乱的贼首竟然是他最信任的堂侄耿荣——耿三飙自己没有儿子,哪怕娶了十几房小妾,也为他生了十几个后代,很不幸,全是女儿,如今年岁大了,眼瞅着再难有生育之可能,耿三飙不得不从几名兄弟的后代中挑选继承人,而耿荣正是他反复考察之后方才选出的,之所以没急着过继到自个儿名下,只是出于栽培之考虑,本想着带上几年之后,再向弘晴举荐,让其有个好的前程,却不曾想耿荣居然是个奸细,尽管尚不知其到底是哪一方的人,可其此番所造成的无疑是不可饶恕之恶果,干系到的不止是他耿三飙本人的前程,更恐误了仁亲王的大事,一念及此,耿三飙的心已是乱成了一团的麻,也就只是靠着坚韧的心性,方才不曾有甚失态之表现。

    “厘清真相?哼,好一个厘清真相,朕将皇城治安重任交托给卿,卿便是如此报答朕的么?今儿个是你九门提督遇袭,明儿个是不是就该轮到朕的皇宫了,嗯?”

    诚德帝想的只是借题发挥,压根儿就不会去在意耿三飙的感受如何,也根本就不在意此案到底是否能破得了,但见其面色一沉,已是冲着耿三飙劈头盖脸地便是好一通子狂训。

    “陛下息怒,是臣失职,臣罪该万死,还请陛下给臣一段时间,臣自当竭力侦破此案……”

    以前被诚德帝责罚时,耿三飙都不甚在意,毕竟那都是诚德帝在那儿吹毛求疵罢了,算不得甚严重之过失,有着弘晴作为后盾,耿三飙自是用不着去担心诚德帝的惩处,可此番么,一者是本身犯了大错,二来又是误了弘晴的大事,耿三飙当真就无法再似前几回那般保持心如止水了,心情沉痛之余,也当真没甚好辩解的,只能是一边磕头认错,一边诚惶诚恐地哀告着。

    “息怒?尔叫朕如何息怒,嗯?朕……”

    望着耿三飙那等诚惶诚恐的样子,诚德帝的心中当真爽快得就有若三伏天里喝了冰镇****一般,没旁的,张方钢等人一死,乌衣巷纵火案的线索也就全断了,自然也就追查不到他诚德帝的身上,这本就是诚德帝最乐见之局面,更别说还能抓住这么个把柄好生收拾耿三飙一番,若是能借此机会将其赶出京师,那显然更是好事一桩,正是出自此等想法,诚德帝自不会去理会耿三飙的认错态度有多虔诚,不依不饶地接着呵斥个不休。

    “陛下,臣弟以为此案迷雾重重,确须得加紧查明,以正视听。”

    眼瞅着诚德帝在那儿发飙个没完,而弘晴居然丝毫不为所动,面色平静得几无半点的波澜,甚至不曾开口为耿三飙分辨上一句,这等古怪的情形一出,四爷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这便紧赶着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嗯?”

    诚德帝正自发飙得来劲呢,这冷不丁地被四爷给生生打断了去,心情自是不爽得很,眉头当即便是一皱,没甚好声气地便冷哼了一声,内里满是不耐之意味。

    “陛下,微臣以为雍亲王所言甚是,此案确须得严查到底才是,今,此案既是由乌衣巷一案而衍生,想必仁亲王对此案必是有深入之了解,臣提议此案便交由仁亲王审理,还请陛下明断。”

    李敏铨如今的智算之能也已能跻身一流之列,尽管离着陈老夫子等绝顶智者还有些差距,却也已是相当之了得了的,加之其人最擅长观颜察色,自是能体悟到今儿个议事的气氛有些个不同寻常,先前本就怀疑弘晴如此坦然与硬气的本意,只是一时半会不敢确定罢了,待得见四爷不顾触怒诚德帝之危也要摆出一副为耿三飙缓颊之做派,心下里对早先的判断自也就更笃定了几分,只是明白归明白,这当口上,李敏铨却是不敢将事情的严重性公然捅破的,也就只能是在言语间暗示了诚德帝一把。

    “嗯……,晴儿,你四叔与子诚都举荐于尔,对此,尔可有甚看法么,嗯?”

    接连两次在发飙之际被四爷与李敏铨打断,诚德帝心中自是极为的不爽,只是不爽之余也已是察觉到事情似乎出了蹊跷,还真就不敢再胡乱发飙了去,可要其就这么放弃么,却又有些个舍不得,毕竟此番可算是拿下耿三飙的最好之机会了的,正是有着这等犹豫的心理在,诚德帝并未急着下个决断,而是沉吟着将问题丢给了弘晴。

第1000章 息事宁人(一)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与此案有涉,当避嫌,一切听凭皇阿玛做主便好,儿臣别无异议。”

    弘晴乃精明绝顶之辈,到了眼下这般地步,又怎会看不出四爷与李敏铨其实都已看出了自个儿有借此番变故起事之心,不过么,却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此无他,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不过都是烈日下的残雪罢了,断难折腾起甚大的浪花来,当然了,弘晴虽是有起事之意,却也不是非要如此做了去不可,毕竟若是诚德帝能识相的话,弘晴也不愿将事情往绝处做了去,倒不是担心“篡位”的名声难听,也不是因着早先一直挂记着的“政权平稳交接”,而仅仅只是一种无可无不可之心态罢了,左右朝局都已在弘晴的掌控之中,上位与不上位的差别当真就大不到哪去,正是出自此等想法,此际回答起诚德帝的问题来,弘晴自也就显得随意得很。

    “唔……”

    弘晴越是满不在乎,诚德帝就越是心虚,没旁的,父子相处这么多年下来,诚德帝对弘晴的性子早就清楚得很了,若非一切尽在把握中的话,弘晴断然不会是这等态度,正是因着此等明悟,诚德帝虽是很不爽弘晴这等漫不经心的样子,却愣是不敢轻易下个决断,也就只能是假作沉吟状地吭哧着,目光却是不自觉地溜到李敏铨的身上,显然是要李敏铨出头拿个章程出来了的。

    “陛下明鉴,微臣以为仁亲王处事素来公正严明,向无徇私之说,避嫌一事,旁人或许须得顾忌,然,于仁亲王而论,却是不必。”

    李敏铨从来都不是个大度的主儿,自认此番是被三阿哥给坑了一把,心里头对三阿哥难免就有些恼火,自是巴不得弘晴彻底查清了此案,给三阿哥一点颜色看看,这便紧赶着出言进谏了一句道。

    “嗯,子诚斯言甚是,朕亦是这般想法,此事便交由晴儿处置罢,有甚结果,及早报与朕知便好。”

    论及治国之能与智算之道,诚德帝都只能算是个勉强合格的主儿,可有一点却是尚算可取,那便是观颜察色的本事,虽说尚不能明悟李敏铨一反常态地帮弘晴说好话的根本用心之所在,却已明显察觉到了今儿个的情形有不对味之处,自也就不想再往下多议了,这便一摆手,煞是和煦地将案子交给了弘晴,甚至连个破案的时限都不曾提上一下。

    “皇阿玛圣明,儿臣自当竭力而为。”

    弘晴左右都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既然诚德帝已是识相地不再提撤换九门提督一事,弘晴自也就懒得多啰唣,声线平和地便称颂了一句道。

    “嗯,朕有些累了,子诚留下拟诏,尔等且都道乏罢。”

    诚德帝心里头早已是憋满了疑惑,这一见弘晴已然领了旨,也就不想再多深谈,一摆手,已是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陛下(皇阿玛)圣明,臣弟(儿臣)告退。”

    事既议毕,诸般人等尽自各怀心思,却也无人敢再多啰唣,齐齐称颂了一番之后,除了李敏铨之外,全都就此退出了养心殿,各自忙乎去了。

    “子诚,尔给朕说清楚了,为何要朕放手,嗯?”

    众人尽皆退下之后,诚德帝原本尚算平和的脸色已是陡然一沉,阴冷地瞪了李敏铨一眼,极其不耐地便喝问了一句道。

    “陛下,请恕微臣直言,您不觉得雍亲王今儿个的行事太过蹊跷了些么?”

    面对着诚德帝的厉声喝问,李敏铨心头自不免为之发苦不已,可却又不好明说诚德帝的反应太过迟钝,也就只能是无奈地提点了一把。

    “唔,老四素来与晴儿不对路,今儿个倒是怪了,居然如此拼力为其说话,这里头莫非是有甚大文章不成?”

    诚德帝确是看出了四爷今儿个行事不同往昔,可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为何如此,自不免便有些疑心四爷是不是已暗中投效了弘晴,当然了,疑心归疑心,这等话语,诚德帝自是不会明着说出口来,也就只是语意含糊地发问了一句道。

    “陛下明鉴,在微臣看来,四爷帮的不是仁亲王,而是您啊。”

    这一见诚德帝还在那儿懵懂着,李敏铨心中的苦涩自不免便更浓了几分,无奈之下,也只能是苦着脸地点出了真相。

    “嗯?帮朕?子诚此言何意,朕怎地越听越是迷糊了。”

    诚德帝还真就是那种小事上精明,大事上却是懵懂糊涂的主儿,饶是李敏铨都已将话说得如此分明了,他还是没能听懂个中之奥妙。

    “陛下,微臣虽尚不明何故,可却知晓仁亲王此番怕是真起了反心了,若是陛下先前不曾收敛,接下来怕就该是仁亲王大举率军进城了。”

    诚德帝这等傻乎乎的样子一出,李敏铨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只是事关重大,他也就不敢再打甚哑谜了,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地指出了真正的危险之所在。

    “嗯?逆子安敢如此放肆,朕岂能轻饶了其,朕,朕……”

    李敏铨这么一说,诚德帝这才算是明白了过来,当即便是一阵狂怒,面色狰狞地便骂开了,只是没骂上几句,极度的恐惧感便不由自主地打心底里狂涌了起来,心一虚,脸色瞬间便已是煞白一片,呐呐地不知该说啥才是了的。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微臣以为事尚未到危极处,稍事调整,应对当是不难。”

    这一见诚德帝胆寒如此,李敏铨心里头当真百味缠杂不已,没旁的,弘晴那头,他是断然回不去了,而三阿哥那头么,既然敢坑他一把,显见也没怎么将他这位军机大臣看得太重,到了如今这么个地步,李敏铨所能依附的还真就只剩下诚德帝一人了的,正因为此,哪怕明知诚德帝不是英主,李敏铨还是只能尽心尽力地为其谋划上一番。

    “子诚素来多智,必有教朕者,还请明言,朕听着便是了。”

    诚德帝此番针对耿三飙之本意只是想打压一下弘晴,并未指望着能撼动弘晴之根基,本以为弘晴会保持这近一年来的隐忍,却万万没想到会惹来弘晴这等狠戾之打击,心神早已是慌得个不行了的,这一听李敏铨自言有应对之策,精神当即便是一振,赶忙出言便求教了一句道。

    “陛下,依微臣看来,仁亲王此番还在可反可不反间不定着,只消不再去刺激其之反心,自可保得无虞也。”

    李敏铨不愧是观颜察色的顶尖高手,加之与弘晴相处多年,对弘晴的心性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这会儿分析起来,还真就与事实相差仿佛。

    “哼,朕才是皇帝,岂能容得那小儿如此逼朕,若是事事依着其之心意,朕这个皇帝不当也罢!”

    一听李敏铨开口便要自个儿退让,诚德帝不由地便是一阵火大,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便发泄了一通。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此番九门提督一事断不似表面上那般简单,能在重兵把守之大牢行劫杀之举者,实非常人所能为也,纵使仁亲王睿智无双,也断难在一时半会间查明全案,陛下大可任其去查,不闻不问间,仁亲王定能体悟到陛下之心意也,应不致行乖张之举事,至于将来之事,将来再说也不迟。”

    诚德帝那等打肿脸充胖子的狠话,在李敏铨看来,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叫嚣罢了,他真要是能奈何得了弘晴,又怎可能会落到眼下这般狼狈之地步,在手中实力不足的情形下,要跟弘晴硬碰硬,那只能是自寻死路,问题是李敏铨如今与诚德帝就是一根绳子上的两只蚂蚱,诚德帝玩完了,他李敏铨也甭想有个好下场,对此,李敏铨心中有数得很,自是不甘心为诚德帝殉葬了去,这便赶忙出言解释了一番。

    “将来再说?哼,朕从登基时起,尔便是这么个说法,到了如今,还是这么个腔调,再这般下去,朕还有个甚将来可言的!”

    李敏铨的话语倒是说得极为的诚恳,可诚德帝却是怎么也不肯甘心,没旁的,登基都快满四年了,居然还没能把控住朝廷的大权,费尽了心力要对付弘晴,可结果呢,越是对付,弘晴那头的势力就越大,这等窘境之下,诚德帝的心理已是扭曲得有些偏执了的。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微臣以为兹事体大,实不可莽撞啊。”

    这一见诚德帝在那儿狂言乱语,李敏铨可就有些吃不住劲了,赶忙一头跪倒在地,一边磕着头,一边苦苦地哀告着。

    “哼,朕……”

    诚德帝这会儿正在火头上,又怎可能听得李敏铨的苦口婆心,只顾着胡乱发作不已。

    “启奏陛下,陈梦雷、陈老夫子在宫门外求见。”

    就在诚德帝胡乱发飙不已之际,却见李德全匆匆行上了殿来,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

    一听陈老夫子驾到,诚德帝正自勃然的气势不由地便是一窒,一时间还真就不知该如何个决断方好了……

第1001章 息事宁人(二)

    对于陈老夫子这么位严苛的座师,诚德帝一向都是有些畏惧的,与此同时,也不免有些不满在心,没旁的,在其登基之际,诚德帝可是一心想将陈老夫子拉进朝中为己所用的,可却没想到陈老夫子居然不领情,硬是要留在弘晴身旁,而这,显然是犯了诚德帝的大忌,奈何陈老夫子有着座师的身份在,诚德帝还真就不敢将其如何的,也就只能是假作不见地玩上一把眼不见为净的疏远把戏罢了,而今,值此微妙关头,听得陈老夫子到来,诚德帝的心中自不免便有些犯起了嘀咕,一来是担心陈老夫子会当面见责,二来么,也怕其此来是为弘晴上位说项的,自也就不怎么想准了其请见之要求,只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又愣是没胆子说出口来,也就只能是在那儿尴尬地犹豫着。

    “陛下明鉴,微臣以为夫子定是为了此番九门提督一事来的,以其之睿智,定有解此厄之良策也,陛下何不听听夫子之见解。”

    李敏铨与陈老夫子共事多年,彼此间的关系虽不算好,可到底是知根知底的,在李敏铨看来,陈老夫子就是一大儒,本心里就不愿见到玄武门旧事的重演,故而,其此际出面,也应是有利于诚德帝稳住局面的,于今之局势来说,只有好处,断无不妥之可能,有鉴于此,这一见诚德帝半晌没个反应,李敏铨可就有些憋不住了,赶忙从旁进谏了一番。

    “嗯……,那就宣好了。”

    听得李敏铨这般说法,诚德帝虽不甚情愿,可也只能是眉头微皱地开了金口。

    “喳!”

    诚德帝既是有了旨意,李德全自不敢稍有耽搁,忙不迭地躬身应了诺,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养心殿,不多会,又已是陪着一身白袍的陈老夫子从外头行了进来,一见及此,诚德帝可就不敢再端坐着不动了,紧赶着起了身,迈步便迎下了前墀。

    “老朽叩见陛下。”

    陈老夫子虽是有帝师的身份在,可毕竟已是致仕之臣子,在这等宫中之场合,该行的礼数依旧不能省了去,这一见诚德帝迎上前来,自不敢有所失礼,忙疾走数步,抢到了御前,便要大礼参拜不迭。

    “使不得,使不得,夫子乃是朕的恩师,您的礼,朕实是当不起,且就两免了罢。”

    诚德帝向来珍惜羽毛,哪敢真让陈老夫子给自己行如此大的礼,万一要是传了出去,一个“不尊师重道”的坏名声可就要落在他诚德帝的头上了,再说了,这会儿诚德帝还有求于陈老夫子,自不敢摆甚帝王的架子,不等陈老夫子跪下,诚德帝已是紧赶着抢上了前去,客气万分地伸手扶住了陈老夫子的胳膊。

    “老朽叩谢陛下隆恩。”

    陈老夫子虽是顺着诚德帝相扶之势起了身,可谢恩的话语却依旧不曾省了去。

    “夫子不必拘礼,朕可是盼您盼了好久了,早就想着去晴儿府上见您,却又恐有所惊扰,也就耽搁了下来,好在夫子今儿个来了,朕便算是得偿所愿了的,呵呵,来人,搬张几子来,朕今儿个要与夫子好生叙叙。”

    诚德帝搀扶着陈老夫子的手始终不曾移开,摆出一派尊师重道的样子,客套无比地寒暄着,又高声喝令侍候在一旁的太监们张罗着送来了茶几、蒲团等物,极之殷勤地将陈老夫子请到了上座,他自己却是坐在了下首处。

    “夫子请用茶!”

    诚德帝的殷勤不止在让座上,待得小太监们奉上了茶之际,他更是亲手接了过来,双手捧着,递到了陈老夫子的面前,浑然一派为人弟子之谦逊。

    “陛下客气了。”

    对于诚德帝的殷勤,陈老夫子虽是礼数周全,可脸上却是始终淡然得很,也并未急着道明来意,谢了一声之后,便即不紧不慢地品着茶,浑然一派无事人之模样,宛若就是专程来此品茗一般无二。

    “夫子,近来之朝局颇多波澜,想来夫子应都是已知晓了的,朕在此也就不多啰唣了,今,乱将起,不知夫子可有甚教朕者?”

    诚德帝到底是心中牵挂着事儿,几番寒暄之后,便即挥手将随侍在侧的大小太监们全都赶出了大殿,面色恭谦地朝着陈老夫子便是一拱手,满是诚恳地出言求教了一句道。

    “陛下之能比之先帝如何?”

    陈老夫子并未回答诚德帝的问题,而是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慢条斯理地反问道。

    “这……,怕是不如哉。”

    一听陈老夫子这般问法,诚德帝的脸色自不免便颇显尴尬了起来,迟疑了一下之后,还是老老实实地给出了答案。

    “嗯,陛下之能比之仁亲王又如何?”

    陈老夫子并未对诚德帝的回答加以置评,而是不紧不慢地又发问了一句道。

    “这个,这个……”

    诚德帝倒是很想说自己比弘晴强,可惜这等话语,他自己都不信,又怎敢当着陈老夫子的面说出口来,可要诚德帝承认自己不如弘晴么,他又实在是放不下脸面,一时间尴尬得就只剩下支支吾吾的份儿了的。

    “陛下比上不如,比下也不如,既如此,无为而治不好么?”

    陈老夫子并未给诚德帝留甚脸面,也没管其老脸都已是涨得个通红了,板着脸,声线微寒地便给了其当头一记棒喝。

    “夫子教训得是,只是,唔,只是朕也是身不由己啊,此番九门提督大牢被劫,朝野为之震动,朕虽已是让晴儿去着手处置此事,然,心中却实有些不衬底,还请夫子为朕绸缪一二可好?”

    诚德帝登基已近四年,能耐没见有甚大的进步,可说到心气么,却早不是当年那个陈老夫子面前的好好学生了的,这会儿见陈老夫子将话说得如此分明,心下里可就不免有些恼怒了,只是一想到若是不能处理好此番九门提督一案,闹不好就要被弘晴赶下了台去,心火还真就不敢随便乱发的,无奈之下,也只好玩了一把王顾左右而言其他的小把戏。

    “陛下既是让仁亲王去处置此事,那就索性放手让其负责到底好了,又何须顾虑那么许多。”

    陈老夫子何许人也,又怎可能会听不出诚德帝的言不由衷,可也并未动气,没旁的,早在多年前,陈老夫子便已熟知诚德帝的尿性子,当真就没指望其能有甚大的更易,实际上,若不是为了保证政权交接之平稳延续,陈老夫子也实在是懒得来见诚德帝,此际见其毫无悔改之意,陈老夫子也自不想多啰唣,简单地便提点了一句道。

    “夫子之意是……”

    诚德帝格局虽是偏小,却并非愚笨之辈,尽管陈老夫子不曾明言,他已是听懂了个中之意味,只是听懂归听懂,心下里依旧忐忑得很,这便试探着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无为方能有为,陛下且好自为之罢,言尽于此,听与不听,陛下自择便好,老朽告辞了。”

    该提点的既已提点过了,陈老夫子自也就不想多逗留,一抖袖袍,就此起了身,无可无不可地交代了一句,便即就此施施然地走了人,诚德帝见状,先是一愣,紧接着嘴角不自觉地便抽搐了起来,有心相唤,可到了末了,却是啥话都不曾说出口来,面色时红时白地变幻得有若万花筒一般。

    “陛下。”

    陈老夫子的身影刚刚转出殿门,就见原本藏身在前殿与后殿间的李敏铨已是探头探脑地从内里转了出来,待得见陈老夫子已去,他这才疾步抢到了御前,一躬身,低低地轻唤了一声。

    “尔可都听见了?”

    听得响动,诚德帝这才从尴尬的窘境里回过了气来,眉头微皱地扫了李敏铨一眼,声线阴寒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陛下,微臣以为夫子所言甚是,值此微妙时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姑且看仁亲王将案子审得如何再行计议也不迟。”

    李敏铨先前便在劝诚德帝不可再在此案中搅事,奈何诚德帝尿性子一起,却是怎么也听不进忠言,当真令李敏铨既急又虚,而今么,既是陈老夫子也是这般建议,李敏铨自不会有甚异议可言,紧赶着便出言回应道。

    “哼!”

    诚德帝心中其实已是起了退缩之意,只是心火却是难消得很,并未就此回应李敏铨的进谏,而是极之不耐地冷哼了一声,背着手便在大殿里急速地来回踱着步,良久之后,这才顿住了脚,满脸苦涩地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道:“唉……,且就先如此好了,朕累了,尔且道乏罢。”

    “陛下圣明,微臣以为张廷玉老成持重,应可为仁亲王之副,还请陛下圣裁。”

    尽管诚德帝已是下了逐客之令,然则李敏铨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没旁的,他眼下能依靠的就只有诚德帝了,自是不免担心诚德帝会意气用事,这便紧赶着又出言进谏了一番。

    “拟诏罢。”

    诚德帝原本还想再挣扎上一番的,可到了底儿还是没那个勇气,也就只能是怏怏地一挥手,有气无力地下了最后的决断。

    “是,微臣遵旨。”

    这一见诚德帝终于是消停了下来,李敏铨心中悬着的大石头也就算是落了地,自不敢稍有怠慢,赶忙躬身应了诺。

第1002章 息事宁人(三)

    “末将无能,误了王爷之大事,末将该死!”

    论才情,耿三飙在仁亲王一系中,只能算是勉强跻身中流偏下,可要说到心性之沉稳,却绝对是最为出色的几个之一,纵使泰山崩于前也断不会变色,然则只被弘晴微寒的眼神一扫,耿三飙却是面色陡然便煞白一片,羞愧万分地便一头跪倒在了地上。

    “去查清耿荣背后究竟站着何人。”

    自打从皇城出来时起,弘晴的脸色便始终平板着,看不出有丝毫的波澜起伏,哪怕是亲眼瞅见了大牢里死伤狼藉的惨状,也不曾见弘晴皱上下眉头,可此际么,面对着耿三飙的大礼,弘晴的眼神却是凌厉了起来,锐利如刀般地盯着耿三飙看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寒着声吩咐了一句道。

    “是,末将遵命!”

    尽管弘晴不曾高声呵斥,吩咐的话语也简洁得很,可耿三飙却愣是被整出了满头满脑门的冷汗,甚至连头都不敢稍抬上一下,恭谨万分地趴倒在地,语带颤音地应了诺。

    “尔且准备一下,此间事毕之后,外放罢。”

    对于旁人来说,九门提督的位子极为重要,可对于手握几十万强军的弘晴来说,这么个职位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鸡肋罢了,没旁的,无论是谁在九门提督那个位置上,都不可能做到掌控所有步军统领衙门的军队,道理很简单,部队就驻扎在皇城里,征召的官兵全都来自京师旗丁,各方势力要想向其中渗透,都算不得甚难事,哪怕是弘晴自己去兼任九门提督,都没法杜绝这等令人头疼的局面,就更别说能力略显不足的耿三飙了的,与其让其在这等敏感位置上屡屡受攻讦,倒不若退一步来得强,正是出自保护耿三飙的想法,弘晴无甚犹豫地便下了最后的决断。

    “是,末将遵命。”

    听得弘晴这般处置,耿三飙暗自松了口气之余,心下里自不免便更惭愧了几分,此无他,坏了大事的人居然会是他耿三飙的亲侄儿,还处在了亲卫队长这等极其重要的位置上,换了个人来处置,纵使再宽仁,也不免会怀疑耿三飙本人是否也牵涉在其中,别说甚外放了,不将他耿三飙往死里整治了去都算是轻的了。

    “嗯,案子且抓紧……”

    尽管耿三飙如今对于弘晴来说,已然派不上甚大用场,可毕竟是多年的忠心手下,自是不能轻待了去,就算是已然决定要将其外放,那也须得好生安抚上一番,这等手段,弘晴自是不缺,只是还没等其将话说完,就见丁松已是大步行进了房中,弘晴的未尽之言也就立马打住了,眉头微皱地便扫了丁松一眼。

    “启禀王爷,张相与李公公来了,说是有旨意要宣。”

    这一见弘晴神色不善,丁松自不敢大意了去,赶忙紧走数步,抢到了近前,一躬身,紧赶着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那就准备接旨好了。”

    诚德帝铁定会有旨意来,这一点,弘晴自是早就心中有数了的,可此际一听张廷玉居然也跟着来了,原本微皱着的眉头当即便更皱紧了几分,不过么,却并未多言,仅仅只是面色淡然地一挥手,不动声色地吩咐道。

    “喳!”

    弘晴既是如此交代了,丁松自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应了诺,急匆匆地便退出了书房,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惊闻步军统领衙门大牢遇袭,朕心甚忧,着仁亲王弘晴并军机大臣张廷玉彻查此案,务必稽得真凶,以定朝纲,钦此!”

    九门提督的衙门外,李德全屹立在香火袅袅的文案后头,手捧着明黄诏书,一板一眼地宣着诚德帝的旨意。

    “臣等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诏书很短,也就只有几句话而已,一经宣毕,谢恩乃是题中应有之义,却也无甚可多言处。

    “王爷,诏书既下,您看这案子当从何查起为妥?”

    交接完诏书,李德全立马便走了人,压根儿就不给众人挽留与客套的机会,可张廷玉就没这么个好命了,明知道此案内情复杂,稍不小心便是一场塌天之祸,奈何皇命在身,张廷玉就算不愿,也不敢轻忽了去,待得众人转回了后衙书房,卜一落了座,他便已是紧赶着出言请示了一句道。

    “不瞒张相,小王两日前去了趟延庆州,一不留神,偶感了风寒,如今头正自疼着,于此案,怕是有心而无力啊,就有劳张相多多费心了,若是人手上有所不足,只管凭诏书往各部调人便好,小王力有不支,就先行一步了,海涵,海涵。”

    弘晴精明得很,自是早已猜出了诚德帝将张廷玉派来的用心之所在,无非是看重张廷玉的稳当,以求将此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罢了,对此,弘晴倒也乐得接受,不过么,被人坑了一把的情形下,弘晴却是不打算就这么轻易让诚德帝过了关去,随手将诏书往文案上一搁,满嘴胡柴地瞎扯了几句,便即就此走了人。

    “这……”

    张廷玉来九门提督衙门之前,诚德帝可是专门与其密谈了一回,尽管不曾将话说得太过分明,可意思却是表达得很清楚了,那便是要他张廷玉居中调停,争取将此案的影响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能糊涂案糊涂断了去便好,对此,张廷玉心领神会之余,也不禁为之深感棘手不已,担心的便是弘晴会借此案大闹上一番,可却万万没想到弘晴居然玩了一把甩手大掌柜,当即便令张廷玉傻愣在了当场,待得回过了神来,弘晴早已走得没了影踪。

    “张大人,大牢处眼下正在勘探中,您看……”

    弘晴既去,案子自然该就由张廷玉来管,耿三飙自不敢怠慢了去,这便紧赶着行上了前去,很是恭谨地出言请示了一句道。

    “嗯……,那就看看去好了。”

    弘晴可以由着性子来耍,可张廷玉却是没那个福气,尽自心头发沉不已,却也只能是强打精神地应了一声,眉头微皱地便往门外行了去,一见及此,耿三飙自不敢稍有迁延,忙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王爷回来了。”

    离开了九门提督衙门之后,弘晴并未回府,而是径直去了城外的畅春园,这才刚行进了书房,入眼便见陈老夫子赫然已端坐在了其中,脚下不由地便是一缓,还没等其回过神来,陈老夫子已是笑着打了声招呼。

    “徒儿见过师尊。”

    尽管不曾亲眼见到陈老夫子去觐见诚德帝,可以弘晴的消息之灵通,却是一早便知晓的,正因为知晓,他才不愿回自家王府,理由么,说来也简单,弘晴尚未决定要不要逼诚德帝退位,自是不怎么愿意听陈老夫子的劝说,这才会直接出了城,可却万万没想到陈老夫子居然已在内里候着了,看那额头上尚沾着的汗水,显见也是刚才到不多会的,摆明了就是来堵人的,一见及此,弘晴心中尽自无奈得很,可却是不敢失了礼数,也就只能是无奈地笑了笑,疾步行上了前去,恭谨万分地行礼问了安。

    “圣旨可是下了?”

    陈老夫子显然是猜到了弘晴的心思,不过么,却并未说破,而是指了指几子对面的蒲团,笑着发问了一句道。

    “好叫师尊得知,诏书已下,说是让徒儿与张廷玉一同审案。”

    弘晴走到了几子旁,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在了陈老夫子的对面,神情恭谦地应答道。

    “嗯,衡臣乃老成持国之人,有其相助,应对此案当是不难,王爷大可放宽心便是了。”

    这一听诚德帝将张廷玉给派了去,陈老夫子立马便明了了诚德帝息事宁人之心思,对此,陈老夫子自是乐见得很,怕的只是弘晴不肯善罢甘休罢了,不过么,陈老夫子却是并未直言进谏,而是委婉地提点了几句。

    “师尊明鉴,徒儿先前刚告了病,已将此案交托与张相了。”

    陈老夫子说得虽是隐晦,可以弘晴之智商,却是一点就透,只不过听懂归听懂,弘晴此番却并不打算按着陈老夫子的步调走,也不去解释个中之关窍,仅仅只是简单地回应了一句道。

    “如此也好,进可攻退可守,倒也不失为一步妙棋,且先看看张廷玉会如何断了此案,再行定夺也不迟。”

    这一见弘晴心意已决,陈老夫子心中虽颇是忧虑,但却并未再多言劝解,也就只是无可无不可地点评了一番。

    “好叫夫子得知,昨儿个徒儿去了趟延庆州,还真就见着了工部那头报将上来的蒸汽机车,呵,一个时辰足可跑出百余里,但消水、煤能足,一日里行上千里实非难事,能得此利器相助,我大清之将来可期啊,徒儿之意已决,当尽快投入建设,不单可大振我大清之经济,更可为举国调兵之用,实大利也。”

    陈老夫子这么一闭上嘴,书房里的气氛自不免便有些个沉闷了起来,一见及此,弘晴也自无奈得很,只能是笑呵呵地转开了话题,滔滔不绝地谈起了火车之利,还别说,这么一谈,陈老夫子的注意力也就此被转移了开去……

第1003章 息事宁人(四)

    乌衣巷一案未结,又冒出了个九门提督衙门大牢被劫的巨案,朝野间自不免为之哗然不已,各种版本的流言四下乱传,京师上下一派的紧张气氛,可诡异的是诸般人等乱议归乱议,就此二案动本的朝臣却是鲜少,所有人等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奉旨断案的弘晴身上,很显然,在弘晴有所表态前,诸方势力都不敢有甚轻举妄动之行径。

    表态?弘晴压根儿就没啥表态,自打将诏书转交给了张廷玉之后,弘晴便不曾再去过问上一下,甚至连颐和园的大门都不曾出过,整整十天的时间里,除了召集工部诸般官员研究铁路布局之外,甚旁的事都不管,这等情形一出,满朝文武不明所以之下,自不免都有些个茫然不知所谓,除了坐等之外,还真就没谁敢就九门提督大牢一案提甚见解的,于是乎,朝廷上下的局势也就这么诡异地混沌着,谁也不敢断言这等死寂之后到底会有何等之波澜。

    “下官见过王爷。”

    旁人可以坐观,可张廷玉却显然没这么个福气,接连几天都来颐和园请示,可惜弘晴却是一直托病不见,而诚德帝那头又三番五次地紧逼不已,弄得张廷玉有若风箱里的老鼠一般,两头都受着气,偏偏此案干系重大,身为副主审,在弘晴托病不出之际,张廷玉只能是责无旁贷地忙乎着,只是忙归忙,这都十天过去了,也愣是没能整出半点的头绪来,无奈之下,还真就只能再次来颐和园求见,好在此番弘晴倒是给了面子,亲自到园门处相迎,这一见弘晴总算露了面,张廷玉暗自松了口气之余,也自不敢失了礼数,忙不迭地便抢上了前去,很是恭谨地便是一礼。

    “张大人客气了,且请内里叙话好了。”

    面对着张廷玉的大礼,弘晴倒是不曾摆甚亲王的架子,很是客气地拱手回了个礼,而后侧身一让,摆手道了请。

    “王爷,请!”

    张廷玉本就是个慎言慎行之人,哪怕心中焦虑再盛,也不会在此际有甚失礼处,也就只是恭谨地躬了下身子,摆手请弘晴先行一步。

    “张相请用茶。”

    二人一路闲谈着进了厅堂之后,各自分宾主落了座,自有一众下人们紧赶着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又鱼贯着退到了堂下,而弘晴也并未急着追问张廷玉之来意,仅仅只是笑呵呵地招呼了一声。

    “王爷明鉴,下官此来乃是为九门提督一案而来的,下官惭愧,张罗多日,尚不曾打开局面,只能厚颜前来请王爷出面主持大局了。”

    张廷玉与弘晴共事多年,自是很清楚弘晴的性子,压根儿就没打算玩甚绕弯子的把戏,一上来便开宗明义地道出了主题。

    “哦?”

    弘晴这些天虽始终不曾出过门,可以其耳目之众,对案情之进展自是了若指掌,不过么,弘晴却并不打算急着表态,也就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了事。

    “王爷,此案迁延已久,朝野间暗流涌动,若不早定章程,恐于社稷不利,还请王爷明鉴则个。”

    明知道弘晴这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张廷玉却也没得奈何,只能是满脸苦涩地接着进言了一番。

    “张相所言颇是有理,只是这章程么,唔,不知张相可有甚见教否?”

    对于九门提督衙门大牢遇袭一案,弘晴其实并非毫不关心,实际上,这么些天来,“尖刀”那头已是全面发动了起来,四下搜寻各种线索,奈何所获却是少得可怜,耿荣等数名涉嫌此案的九门提督衙门之人尽皆消失得无影无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任凭曹燕山等人将京师的犄角疙瘩全翻了个遍,也没能打探到甚有用的消息,尽管此案破与不破,于弘晴来说,区别都不算太大,可纵使如此,还是不免令弘晴有些烦闷在心的,当然了,这么些闹心事儿,弘晴却是不会说与张廷玉听的,也就只是不咸不淡地反问了一句道。

    “这……,下官以为当是尽快结案为宜,迟则恐生变化。”

    听得弘晴这般问法,张廷玉不由地便是一愣,迟疑了片刻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给出了个谨慎的建议。

    “嗯,张相言之有理,小王修养了几日,身子骨也已是好得差不多了,打明儿个起,就去查上一查好了。”

    尽管张廷玉说的是他个人的建议,可弘晴一听却是便知这建议其实就是圣意,不过么,却也并不在意,这些年下来,弘晴早已看透了诚德帝的之欺软怕硬之本质,前些天之所以故意称病不出,用意无他,除了想内紧外松地查一下九门提督衙门大牢一案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之外,另一个用心便是要给诚德帝一个深刻的教训,不求让其就此安生下来,至少也能使其在较长的一段时间里老实上一些,倘若其再不识趣的话,弘晴可就不会再跟其客气了,而今么,熬鹰也已算是熬得差不多了,为保证朝廷局势之平稳以及下一步之发展安排,也该到了将这场闹剧结束的时候了,正因为此,弘晴并未反对张廷玉的提议,而是很爽利地便给出了个肯定的承诺。

    “王爷英明,此案能得王爷主持,定可尽快厘清真相无虞,下官这就去安排一二,随时听候王爷之调遣。”

    张廷玉生性谨慎,原就不是个喜欢多话的主儿,此际既已达成了诚德帝的嘱咐,他自不想再在颐和园里多逗留,弘晴的话音方才刚落,他便已就此起了身,称颂了几句之后,顺势便提出了请辞。

    “张大人客气了,此案干系重大,你我确须得精诚合作才好,明日辰时,你我且在九门提督衙门会面,到时再行商议行止便好。”

    弘晴很清楚张廷玉的性子,知晓其此举乃是为了避嫌,不过么,却也并不在意,笑呵呵地约定了会审的时间,又很是客气地亲自将其送出了园门,而后方才回了内院书房,继续与工部诸般人等就铁路布局一事展开讨论……

    “启奏陛下,张廷玉、张大人在宫门处求见。”

    养心殿中,一身明黄袍服的诚德帝正端坐在文案后头,手持着本折子,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半晌都不见其翻动上一页,显见心思压根儿就没在折子本身上,微皱着的眉头里满是浓得掩饰不住的愁绪,正自发愣间,却见李德全轻手轻脚地行上了殿来,小心翼翼地凑到了御前,一躬身,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宣,另,且将李敏铨也一并唤了来,去,快去!”

    诚德帝之所以心不在焉,等的便是张廷玉那头的消息,此际一听张廷玉已至,哪还有心去理会那些奏本,紧赶着便呼喝了一嗓子。

    “喳!”

    诚德帝既是如此吩咐,李德全自不敢耽搁了去,忙不迭地应了诺,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大殿,不多会,便见李、张二人已是联袂行进了殿来。

    “臣等叩见陛下!”

    李、张二人方才行上了殿,立马便感受到了诚德帝望过来的眼神里满是急迫与心焦之意味,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疾走数步,抢到了御前,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免了,衡臣,那厮可都说了甚?”

    被弘晴这么熬了十天下来,诚德帝早没了往日的雍容气度,也不等李、张二人礼毕,便已是胡乱地挥着手,急不可耐地便发问道。

    “陛下明鉴,仁亲王已有了承诺,明日起将主持此案之审理。”

    这一见诚德帝如此之猴急,大失帝王应有之气度,张廷玉的心中不由地便滚过了一阵的悲哀,不过么,却是不敢有所流露,也就只能是恭谨地给出了答案。

    “哦?他可有甚旁的要求么?”

    一听弘晴已答应出面审案,诚德帝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但却兀自不敢掉以轻心,紧赶着又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话,仁亲王并无它言,只说明日辰时到九门提督衙门议事。”

    张廷玉其实压根儿就不曾问过弘晴有甚要求,没旁的,只因他很清楚便是问了,弘晴也断然不会作答,这等天家父子间的倾轧实在是太过危险了些,张廷玉自是不愿被卷入过深,这会儿听得诚德帝问起,他也就只能是给出了个看似明确实则含糊其辞答案。

    “嗯……,子诚,尔怎么看此事?”

    诚德帝其实不怕弘晴提要求,此无他,只要有要求,那就有妥协之可能,可眼下弘晴啥都没说,诚德帝自不免为之惴惴得很,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子,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方好,不得不将问题丢给了跪在一旁的李敏铨。

    “陛下明鉴,微臣以为姑且观之亦是不妨,另,据微臣所知,仁亲王近来屡屡召工部诸郎中商议蒸汽机车一事,或许可从此事上着手安排一二。”

    李敏铨显然是已隐隐猜到了弘晴的打算,只不过说到把握性么,却是不敢轻易下个断言,这便言语闪烁地进谏了一句道。

    “唔……,那就再看看也罢。”

    这一听李敏铨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诚德帝心中自不免失望不已,可也没辙,只能是无奈地长出了口大气,怏怏地挥手将李、张二人屏退了开去,他自己却是眉头紧锁地在前墀上来回地踱起了步来……

第1004章 息事宁人(五)

    诚德四年八月二十八日,告病在家多日的弘晴终于是“病体痊愈”了,先是上朝面了圣,而后便即持着诏书到了九门提督衙门,派人去刑部调集了诸般仵作与捕快,有条不紊地开始了案件的审理,声势倒是整得不小,只是效果似乎并不甚佳,转眼间大半个月都已是过去了,案情依旧扑朔迷离着,不止是耿荣等人下落依旧不明,案件的动机也尚未厘清,这桩蹊跷案子似乎有着成为无头公案之趋势,朝野间的乱议自不免便大起了,然则弘晴却似乎一点都不着急,尽管每日里必到九门提督衙门坐堂,可大部分的时间还是花在了工部那头策划着的铁路布局事宜上,这等悠然状一出,当真令诸方势力都有些个摸不着头脑,愣是搞不懂弘晴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啥药来着。

    弘晴不着急,可有人却是急了,这人当然就是诚德帝,没旁的,随着案件的审理,乌衣巷一案的真相居然不胫而走了,京师上下都在哄传着乌衣巷之所以被焚,乃是三阿哥奉了诚德帝密令所为,为的便是要陷害耿三飙,以此来断弘晴一臂。这等“流言”一出,京师上下顿时哗然一片,尽管不曾有人上本明斥诚德帝之非,可众口铄金之下,诚德帝的名声显然是臭大街了去了。

    名声大损,于素来珍惜羽毛的诚德帝来说,自不免为之气急败坏不已,但这并不是诚德帝着急上火的根本原因,他担心的只有一条,那便是怕弘晴会趁着这等势头发起逼宫,真若如此的话,诚德帝自忖压根儿就无力抵挡,心急火燎之下,短短十数日的时间里便愣是有若老了数岁一般,精气神都已显出了难以掩饰的颓败,偏偏又担心着会触怒弘晴,纵使心中再急,也不敢下诏呵斥弘晴的审案之拖延,也就只能是躲在宫中乱发脾气不已,因此遭殃的大小太监不知凡几,这不,今儿个不知何故,诚德帝的邪火又爆发了出来,两名不小心触了霉头的小太监愣是被摁在乾清宫门外狠打着,惨嚎声响得当真是凄厉无比。

    “启奏陛下,仁亲王在宫门外求见。”

    耳听着殿外传来的凄厉惨嚎声,小心翼翼地行上了大殿的李德全自不免有些个头皮发麻不已,只是心慌归心慌,他却是不敢误了正事,但见其疾走数步,抢到了御前,一躬身,语带几丝颤音地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宣!”

    尽管已将心中的怒火发泄到了那两名倒霉的小太监身上,可诚德帝的心情却依旧烦躁得很,正自倒背着双手在前墀上来回地急速踱着步,然则一听得弘晴求见,诚德帝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便哆嗦了一下,猛然顿住了脚,脸色时红时白地变幻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一挥手,声线阴寒地道了宣。

    “喳!”

    李德全战战兢兢地等了良久,总算是等到了诚德帝的旨意,紧绷着的心弦当即便是一松,自不敢稍有迁延,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大殿,不多会,便又已陪着一身整齐朝服的弘晴从殿外行了进来。

    “儿臣叩见皇阿玛。”

    弘晴还是一如既往的谦和做派,哪怕此际乾清宫外那两名受刑的小太监兀自哭嚎得凄惨无比,他也宛若不曾听闻一般,疾步抢到了御前,一丝不苟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这些天来,诚德帝早不知在背后诅咒过弘晴多少回了,可真到了弘晴亲自来见之际,诚德帝却是不敢有甚不悦与不耐之表示,甚至还生生挤出了几丝牵强的笑容,虚抬了下手,煞是和煦地叫了起。

    “谢皇阿玛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虽说父子间的争斗都已差不多到了水火难容之地步,可天家的脸面却是不能有失的,纵使心中对诚德帝已是不满得紧,然则应尽的礼数,弘晴却是从来不会少了去的。

    “这几日可是辛苦晴儿了,朕实是过意不去,奈何案情复杂,朕也只有晴儿可依靠了的,今,尔既来见朕,想必案情应是有所突破了罢?”

    诚德帝心中到底是牵挂着而今之诡异局势,实是无心却说那些个无甚营养可言的寒暄之言,这一开口便问到了正题上,虽不曾明言,可试探的话语里却明白无误地表达出了其希望能尽快结案之心思。

    “回皇阿玛的话,确是略有进展,据查,此案可能与白莲教有所关联。”

    诚德帝的心思是如此之明显,以弘晴之智商,又怎可能会听不出来,不过么,却也并不在意,没旁的,今儿个弘晴就是来与诚德帝摊牌的,至于最终会有甚结果么,那就得看诚德帝识不识趣了的,正因为此,弘晴并未急着端出底牌,而是言语隐约地给出了个含糊的答案。

    “哦?当真?”

    诚德帝并非愚钝之辈,只一听,便已隐约猜到了弘晴此言背后的妥协之可能,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喜,紧赶着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皇阿玛明鉴,此事尚未经证实,只是刚有些线索而已,儿臣此来所要奏的并非案情之事,而是科学院那头上了个与蒸汽机车有关之章程,儿臣觉得颇有可行之处,只是事关重大,儿臣不敢擅自定夺,还请皇阿玛圣裁则个。”

    弘晴能理解诚德帝想要尽快结案之用心,不过么,却并不打算轻易便遂了其之意,面对着其之追问,也就只是含糊其辞地解释了几句,便即转开了话题。

    “嗯……,递上来。”

    这一听弘晴如此说法,诚德帝的脸色不由地便是一僵,但却并不敢在此际逼弘晴太甚,长出了口大气之后,也就只能是怏怏地一挥手,声线微寒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诚德帝既是有了吩咐,侍候在侧的李德全自是不敢稍有大意,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疾步行到了弘晴的身旁,将其高举着的奏本接了过来,又急忙忙地行上了前墀,将奏本转交到了御前。

    “唔……,这章程倒是拟得不错,只是投入未免太多了些,如今国库虽略有盈余,却尚须得留有余粮,以备不时之需,若是动用过巨,恐有伤国本,依朕看,容后再议也罢,晴儿以为如何哉?”

    弘晴所上的本章并非铁路布局之全本,仅仅只涉及两条实验性铁路(一为从京师至天津港,二是从京师至山东青岛)以及蒸汽机车厂外加两座新型钢铁厂的建设,总体规模不算大,可所需的投入却是不少,三项相加,所需之银两总额高达三千五百万两银子,预定工期三年,对于现时之大清国库来说,虽远谈不上重负,可也算是一笔巨大的开支了的,对此,诚德帝一来是有些不甚情愿,二来么,也是想着借此事与弘晴讨价还价上一番,自是不可能爽快地便准了弘晴之所请。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此章程投入虽是不小,可于我大清社稷之将来而论,却是至关重要,此两条铁路本身不过是试验性之尝试罢了,纵使如此,一旦建成,漕运至天津港之粮便可由火车直送至京,转运快捷不说,更可节约大量运输成本,另,‘八旗船队’所获也可直抵京师,再算上客运与货运之便,数年内收回建造成本当不算难事,更可为将来之铁路推广奠定基础,能有此利器在手,何愁我大清之经济不兴哉,故而,儿臣以为此章程应是可行。”

    虽说时至今日,弘晴早已掌握了朝堂大势,有没有诚德帝的许可,都无碍于弘晴强行推广铁路计划,不过么,弘晴却并不打算如此强硬行事,此无他,弘晴想看看诚德帝到底有没有挽救之可能,若是诚德帝能识大体的话,弘晴也自不急着作出逼宫之举,就算不考虑到政权平稳延续之要,那也须得顾及一下天家之脸面,当然了,若是在弘晴已然作出了详细说明的情形下,诚德帝还要耍甚阴谋手段的话,那弘晴也就不会再跟诚德帝客气了的。

    “嗯……,晴儿所言颇是有理,朕对此倒是持赞成之意见,只是兹事体大,朕也自不好独断专行,且就让朝臣们议上一议,若是诸般臣工皆无甚异议的话,朕自乐见其成也。”

    这一听弘晴话语虽是说得平和,可内里却满是坚持之意味,诚德帝尽自不满得很,可却是不敢强行驳回,眉头微皱地沉吟了片刻之后,这才给出了个颇为勉强的承诺。

    “皇阿玛圣明。”

    尽管诚德帝这么个答复颇为勉强,然则弘晴却并未紧逼不放,左右只要诚德帝不强硬反对,于弘晴来说,也自足够了的。

    “嗯,此事下次朝议时过上一过也就是了,然,九门提督衙门一案却已不容再多拖延,依晴儿看来,还须多久方可结了此案?”

    诚德帝此际关心的不是所谓的铁路推广计划,在他看来,铁路这玩意儿有没有用并不打紧,至少与其帝位稳固与否关系不大,哪怕是所有投资都打了水漂,以大清此际的雄厚经济实力来说,都无甚关碍,他关心的只是弘晴到底肯不肯就此罢手。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自当尽力,至于时限,儿臣也不敢妄言,或许三、两日内便可见分晓。”

    诚德帝既是能识趣,弘晴自也不会过分紧逼于其,不过么,却也并未将话说死,仅仅只是给出了个含糊的答案。

    “嗯,晴儿且自抓紧好了,朕有些累了,尔且就道乏罢。”

    诚德帝定定地盯着弘晴看了好一阵子,见弘晴并无改口之意,心下里自不免有些悻悻然,可也不敢进一步逼弘晴表态,也就只能是怏怏地一挥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皇阿玛圣明,儿臣告退。”

    听得诚德帝这般说法,弘晴自也不想再多言,恭谨地称颂了一句之后,便即就此退出了乾清宫,自行打道回府去了……

第1005章 息事宁人(六)

    诚德四年九月十二日,大清科学院首任院长戴梓上本言称:经多年之努力,蒸汽机车之发明已渐完善,足可投入实用,唯铁路之建设尚须得实际之检验,故,奏请先行建造从京师至天津港以及从京师至山东青岛两条试验性铁路,并请求增建蒸汽机车厂以及配套之钢铁厂两座。帝接奏本,未明确表态,只言让诸般臣工对此加以商榷,并定明将于九月十五大朝时议决之。

    时值乌衣巷与九门提督大牢被劫两案正自扑朔迷离之际,戴梓的本章原本并未激起太大的波澜,哪怕诚德帝已是下令诸般臣工议之,可众人关心的却还是那两桩未决之案,毕竟那才是事关朝局走向的大事,至于工部这头的折腾么,诸般朝臣们早就习惯了工部与科学院的标新立异,自也就不会太过关注,然则随着弘晴高调表示支持戴梓之本章,朝中的舆论风向立马便转了,上本附和者固然极多,可也有不少官员对铁路布局花费过巨表示了担忧,众说纷纭之下,朝野间关注的焦点不知不觉中,便从在审的两案上转移了开去,尤其是在《京师时报》大幅篇章报道了蒸汽机车以及铁路的各种介绍之后,民间更是因此兴起了一阵热议,不少精明的商贾都从中看到了巨大的商机,每日里涌向大清科学院开发部询问投资可能的商号可谓是数不胜数。

    九月十五日,照例又是大朝之时,在诚德帝与弘晴心照不宣的默契配合下,朝议的焦点无疑便是戴梓所上的铁路布局之折子,赞成者固然是大唱赞歌,反对者么,却也不是虚言指责,大多数的反对意见都是就事论事,主要集中在三条疑虑上——其一,蒸汽机车是否真如戴梓所述那般神奇;其二,实用性尚有待考究;其三,花费如此之巨大,这等投资是否值得。

    有争议,尤其是良性的争议,对朝廷来说,自然是件好事,弘晴对此也是持着欢迎之态度,面对着诸般大臣们的质疑,弘晴并未以势压人,也不曾让诸多心腹手下群起呼应,而是亲自作出了诸多的解释与说明,不厌其烦地介绍铁路布局对大清社稷的重要性与必要性,很是诚恳地与诸多提出疑问的朝臣们交流着意见,最终的结果么,不出意料之外,诚德帝有条件地准了戴梓之所请,这条件么,便是要戴梓在近期内安排一场演示,并上报详细之开拓章程。

    “九门提督衙门的案子都办得如何了?”

    诚德帝所谓的有条件准奏自然不是朝堂上所言的那么两个明面上的条件,真正的条件么,其实就一个,那便是要弘晴赶紧趁着朝野舆论风向有变之际,将乌衣巷与九门提督衙门大牢的案子结束掉,这不,方才刚散了朝,诚德帝便着李德全将弘晴唤进了宫去,见礼一毕,便已是迫不及待地转入了正题。

    “回皇阿玛的话,经近月之审理,在诸般官吏之通力配合下,案情如今已是渐明,据查,无论乌衣巷一案还是九门提督衙门大牢被劫一事皆是出自白莲教之手笔。”

    诚德帝既是识趣地在大朝上作出了配合,弘晴自也就不打算将事情往绝处做了去,很是干脆地便给出了个审案之结果。

    “哦?竟会是如此?”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诚德帝心中立马便滚过了一阵狂喜,不但却兀自不敢相信弘晴会如此轻易地放了自己一码,这便假作诧异状地惊呼了一声。

    “好叫皇阿玛得知,事情是这样的,乌衣巷纵火案之凶手共有五人,皆是白莲教匪徒,于数年前混入三弟府上,图谋颠覆我大清社稷,事败被擒之后,其余党恐其等泄露白莲教之机密,故而发动内线,里应外合,强行攻入九门提督衙门大牢,行杀人灭口之恶事,个中元凶正是卖主求荣之原九门提督游击将军耿荣,儿臣已提请刑部那头出海捕文书,举国缉拿此獠。”

    尽管诚德帝的演技不错,可弘晴却是一眼便看破了其之心思,不过么,却也懒得去多加计较,神情淡然地便解释了一番。

    “哼,又是白莲教,这帮狗东西,实是我大清社稷祸乱之源,朕断不能容之,当再次下诏严缉,有敢与之勾连者,一律抄家灭族!”

    弘晴这么番解释一出,诚德帝心中悬着的大石头也就算是彻底落了地,不过么,倒是没表现出甚失态的狂喜,而是假作愤怒状地一拍龙案,恨声地便咒骂了一嗓子。

    “皇阿玛圣明。”

    左右大家伙都是在演戏,弘晴倒是不介意在此际称颂上一回的。

    “罢了,此皆是后话,眼下案情既明,相关涉案人等之处置也须得好生斟酌上一番才是,对此,晴儿可有甚提议否?”

    诚德帝所谓的怒火本来就是装出来的,自然不可能持续上多久,再说了,此际就父子二人在,彼此谁还不知道谁啊,装个意思也就差不多了,再装下去,那就是在自愚了,对此,诚德帝还是有着几分自知之明的,摆了下手之后,便将话题往善后事宜上引了去。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三弟识人不明,擅自收拢江湖草莽,以致被白莲教匪徒所利用,给我大清社稷造成不小之损失,终须得加以惩处才是,至于耿三飙么,同样亦有御下不严之过,本应撤职拿办,只是念其曾有大功于国,或可从轻发落,具体应如何刑定,还请皇阿玛明断则个。”

    只一听诚德帝这般问法,弘晴立马便猜到了诚德帝心中的想头,无非还是紧盯着九门提督之位罢了,对此,弘晴心中早有主张,但却并不打算急着说将出来,而是玩了把太极推手,就是想看看诚德帝到底还敢不敢再肆意胡为。

    “唔……,曦儿的本质还是好的,这些年来办事也尚算用心,此番误交匪徒,应不是出自其本心,当是受了白莲教匪徒蒙蔽之故,只是毕竟造成了不小之损失,应有之惩处确是少不得之事,朕看就贬其为贝勒,另罚俸一年,以示惩戒,晴儿以为如何哉?”

    诚德帝早年是极宠三阿哥的,可自打知晓其与八爷勾搭在一起之际,诚德帝便已是对其起了猜忌之心,在八爷没倒台之前,自是没少明里暗里出手压制,可待得八爷玩完之后么,因着制衡弘晴之需要,诚德帝却又没少暗中扶持三阿哥,哪怕此番被三阿哥狠坑了一把,诚德帝也还是不想让三阿哥就此彻底完蛋,这便假作沉吟状地吭哧了一嗓子,而后方才给出了个看似严重、实则不痛不痒的处罚结果。

    “皇阿玛圣明,儿臣别无异议。”

    弘晴向来就不曾将三阿哥当成对手,哪怕其手下势力看似不小,可对于弘晴来说,那不过都是土鸡瓦狗罢了,压根儿就不堪一击,再说了,三阿哥那头弘晴早做足了安排,当真就不怕其能翻得出甚大浪来,纵使明知诚德帝想保住三阿哥,弘晴也自不放在心上,很是爽利地便同意了诚德帝的处置方案。

    “嗯,此事便这么定了也好,至于耿三飙么,既是与曦儿所犯之错相当,朕亦不好厚此薄彼,略施惩戒怕是难免,只是念其乃两朝老臣了,又曾有大功于国,朕亦不好下重手啊,晴儿看当如何安排为宜?”

    诚德帝就一得陇望蜀之辈,此际见弘晴似乎很好说话,对九门提督之位的野望还真就大起了,却又恐触怒了弘晴,不得不作出一派不耻下问状地将这么个棘手的难题往弘晴怀里推了去。

    “皇阿玛圣明,儿臣也以为确当有所处置才是,今,云贵总督延信年事已高,前番已有乞骨归京之奏请,只是朝中一时无人可代之,故而挽其留任,然,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不若令耿三飙替代之,或相适宜焉,此儿臣之浅见也,还请皇阿玛明断。”

    弘晴原本就没打算霸住九门提督之位不放,底限也很简单,那便是不能让耿三飙受了委屈,至于谁来继任九门提督一职么,弘晴却是浑然不以为意,连提都懒得去提上一句。

    “嗯,耿爱卿忠勇可靠,镇边一事倒是不虞有所差池,朕准了,回头下了诏书也就是了,只是如此一来,九门提督之职也就空了出来,此要职也,却是不宜久旷,晴儿对此可有甚人选要荐否?”

    云贵总督虽说是封疆大吏,可远在天边,向来不是肥缺,诚德帝自不会反对弘晴之提议,不过么,却又不免担心弘晴得寸进尺地还要霸着九门提督之位不放,这般语出谨慎地试探了一番。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眼下并无人要荐,一切听凭皇阿玛圣裁。”

    于弘晴来说,但消诚德帝不去插手丰台大营之事,谁来当九门提督都无所谓,让出一鸡肋般的所谓要职,能换来诚德帝安生上一段较长的时日,无疑是桩合算的买卖。

    “嗯,那此事便再议好了,朕累了,尔自道乏罢。”

    弘晴虽是说得极为的诚恳,可诚德帝显然并不敢完全放心下来,也不愿再在此事上多谈,这便一挥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皇阿玛圣明,儿臣告退。”

    预定之目标既是都已基本实现,弘晴也自懒得再多啰唣,这一听诚德帝如此吩咐,也没甚迟疑,恭谨地称颂了一声,就此退出了乾清宫,自行去九门提督衙门准备结案事宜不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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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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