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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豆子惹的祸     活色生枭txt下载     活色生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六六章 冲顶

    宋阳等人有一个小小的失算:小岛土着的实力。

    宋阳一行人手有限,本来请了岛上土着出兵,酋长也痛快答应援手,可是在了解到这些土人的战力后,宋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土着们唯一一点本事就是腿脚灵便,轮到打架、力气,还不如中土世界的普通人,更和南理山中那些强战大蛮没法比,而且酋长手下男女老幼全都加起来还不到两千人,青壮不过才寥寥数百,靠着他们打燕顶,让他们送死不说,反倒还会阻碍了宋阳这边的高手行动、成了燕顶抵挡强袭的人肉盾和为他提供掩护活树林。

    所以宋阳最后只是请酋长帮忙诱敌,不需要土着真正出手杀敌。

    至于埋伏的地点,众人也仔细商量过,有人提议在密林里设伏、狙杀,但罗冠第一个就摇头:“靠着树林对付燕顶?那是做梦。”

    到了大宗师的程度,修炼就不再是单纯地去追求力量,更多的是对自然的感悟,对自身与环境相融合的努力。有件事情宋阳还记忆犹新,当年宋阳小队在花海裂谷西北遭遇黑沙暴,在与沙民开始厮杀前,几乎所有人都被沙暴吹得无法立足,唯独罗冠仿佛闲庭信步一般从容自在,会那样不是因为罗冠的修为有多强,而是大宗师的境界暗合自然之道,他不是硬抗风暴的力量,倒更像是与风暴融为一体。

    甲顶宗师尚且如此,修为更远胜的燕顶会如何?没有人比他能更有效的利用环境、更好的溶于环境,想要在密林里埋伏他的人无异于自寻死路。

    在遮天蔽rì、几乎密不透风的林子里,即便燕顶猝然遇袭,也会在转瞬间隐于环境,接下来便是他的反击了,谁也承受不起的反击。

    便是因此,宋阳一行放弃了密林设伏的想法,选了这片青石坪。

    当年燕子坪上伏击燕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如今这次伏击情势相似,但情况却大有不同,国师身边没有了大队骑兵和弟子拥趸,但他身边多出了一个绝顶花小飞,反观宋阳这边,土人和山溪蛮完全没有可比xìng,打起来的话土着全都是累赘,能帮上忙的就只有自己从中土带过来的帮手。实力上并不占太多上风,不过宋阳在暗处,仍大有可为。

    上一次燕子坪之战过后沉思,之所以功亏一篑,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小镇地势开阔。如今的青石坪也好不了多少,前方和两侧都有密林围绕,后方则是本地土着的巢穴,过了土着的老巢便再度是密林了,以燕顶这样的行动谨慎、身手更高绝之人,遇袭后立刻就会冲进密林去,转眼便逃出生天了。

    所以宋阳要‘封林’,先关了门再打狗。

    侏儒老道和鬼谷瞎子也随着他一起从中土来到小岛,密林中早就藏了布置——以一把大火封住石坪四周的密林,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办法。

    宋阳一行比国师先抵达小岛一个多月,有关火场的布置本来已经完成,但是突然来临的飓风,会影响大火的走势,想要保证完全‘封林’不留一丝出口,火道人就非得把原先的布置加以修改,此刻他和鬼谷子正指挥着土着在林中忙碌。国师知道林子里有人,但只道是土着在准备迎敌,没有放在心上。

    宋阳在等,等动手的时机,等他的大火。

    国师也在等,等施恩于土人的时机,等风暴降临。

    一场煌煌大火,一场狂风暴雨,哪个先来,决定生死成败……终于,嘭地一声闷响,重重夯入所有人的耳鼓,到底还是火道人更快了些,与毫无征兆中,本来被风催得低头、匐身的密林,就那么一下子窜起炽烈火光!

    自从跟随宋阳,侏儒老道的火越放越多、越放越大,这门本事练得也越来越出sè,呼吸功夫,石坪四方皆尽耸起熊熊火墙,妖娆火光跳跃不休,狂风之下犹自狰狞。

    燕顶与花小飞同时吃了一惊,而就在他们失神的刹那里,两声暴喝、仿若裂锦般的弓弦嗡鸣和一连串刺目已极的炽烈阳光,同时绽放于两人的耳中、眼前!

    一直屏息以待,就藏身于高岩顶峰的两位弓杀巨匠联袂出手!

    陈返、罗冠心中明白,对待燕顶这样的高手,专做偷袭用的朔rìshè术没有太多用处,是以一出手便是门中威力最强横的夺rì三箭。三箭连珠,毕生修为所在,而在弓弦声颤起的瞬间,罗冠的视线忽然有些模糊了。是眼泪,不知不觉,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他竟会想哭。

    真的想哭呵,师徒并肩、联袂,共同迎抗绝代强者、诛杀极道高手,一箭倾天坠rì绝杀,何等骄傲…这是当年那个shè艺天赋惊人、又得遇名师的少年郎在梦中才有的图景,可惜只是梦,以前他在师父身边时,就从未遇到过值得师徒两人合力出手的敌人;待后来他出师闯荡天下,又因师妹变故与师尊反目成仇,连相见一面都不敢,即便见了面也要小心隐瞒着身份,又何谈并肩引弓……莫名其妙的酸楚,大宗师的唯一心结。

    师徒、三shè、六箭,惊悸这天地。当强光炸起,仿佛连那轰轰飓风都告凝滞。

    没人能漠视陈返师徒的全力猛击,即便燕顶也不能强攫其锋,想要保全自己唯一的办法就只有躲开,可燕顶不能躲:因为花小飞躲不开。

    不是花小飞本领不够,真要正面冲杀,陈返师徒联手也绝不会是他的对手,只因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心神先为火光所乱,裹挟着两位大宗师毕生修为的猛击便来到身前。

    燕顶比着花小飞的反应要更快上一线,所以他能及时迈上一步。

    ……毫无花俏,只有莫可抵御的洪厚巨力,光灿灿,仿佛裹挟了这世上所有光芒,六箭轰杀而至,少年时的梦想成真,第一次真正的联手,却是跨越了漫长岁月的:师徒,连心;他一步跨出,独臂、瘦弱的身形,看似弱不禁风却坚决到无以复加,把那狮子般威武、强壮之人挡在身后,一前一后,一瘦弱一强壮,同样跨越了今生今世的:兄弟,同命。

    一切都快到超越了目光,六道强光才刚刚炸起便告消失,其中五箭歪斜散去,被燕顶挥手拍飞,另一道光弧却泯灭于他的肩膀,燕顶退了一步,撞在花小飞的身上。

    “想哭就滚开,哭完了再回来。”陈返的语气冷漠,教训着罗冠。

    “你他妈的,笨死我了。”国师声音嘶哑,数落着花小飞。

    燕顶落入埋伏……不是他粗心大意,此事真的说不通的:这小岛的位置来自于洪太祖留下的石壁,燕顶亲手打开的‘石中玉’机关、又亲手将其毁去。而对洪太祖留下的部署,燕顶本来无意再做追究,皆因发现生番浩劫乱世,这才临时起意出海来小岛寻找通判弟子留下的线索。

    说穿了吧,第一不会有什么人知道小岛在哪里;第二连他自己之前都没想到会有这一趟行程。两者加在一起考虑,又怎么可能会有强敌提前埋伏过来?

    所以燕顶上岛以来,根本就不曾加以防备,直到此刻真正遇袭,一个照面便吃了大亏…陈返师徒的箭不单单是以锋锐串身来伤人的,更要紧的是每一箭都附着了施shè者的浑厚内劲。燕顶仓促间抵挡那六箭,便等若硬抗了大宗师六记重拳。

    国师胸中气血翻腾,喉咙里一阵腥甜、耳朵里轰轰乱响,相比之下肩头上收到的那一记箭创反倒不算什么了。

    巨岩上一声吼喝两串弦鸣,陈返师徒见前shè无效,又告引弓。

    此刻花小飞也缓过神来,与燕顶对望了一眼,并未如旁人想象的那样一见燕顶负伤就暴跳如雷,相反的,兄弟两个竟然同时笑了笑,两人的目光几乎一模一样:满满兴奋。差别仅在于,兄长于兴奋中藏了些安慰,兄弟的兴奋里则掺了少许感激。

    燕顶闪身躲避着灿灿神箭,两字轻吐:“我前”

    花小飞并无争执,猛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抓住国师的肩膀,随即全身发力,暴喝了一声:“起!”

    只见燕顶衣袍迎风招展,仿若一头鹰隼,在花小飞的巨力猛掷下,直扑巨岩之巅!

    形势一目了然,四下里火光熊熊退无可退,有甲顶修为的shè手居高临下引弓不停,如再躲避、退让只会让自己越来越被动,真正的出路仅在于逆袭反戈,一举摧毁敌人箭手、抢夺至高峰顶。

    即便燕顶还不清楚敌人的阵容,他也能猜到,峰顶箭手身旁一定还会有强手相护,所以他要先上;落足峰顶的瞬间他会遇到凶猛狙击,所以燕顶要蓄力,并不自己起跃攀石,而让花小飞把他掷上去。

    几十年共同进退,让天下第一、第二两位强者间早都有了默契,不用只言片语,花小飞发力,燕顶疾飞……一个人,被花小飞从下面扔出、直升二十丈扑到峰顶需要多长时间?

    对陈返而言,三箭;罗冠两shè。

    须臾之间师徒两人又是五箭相衔,燕顶人在半空里,身受着花小飞的猛掷之力,竟仍还有腾挪、扭身的余地,轻巧地仿佛一只燕儿,每一闪都险到了极处、也灵巧到了极处,当那五道金光先后擦身而过,燕顶的身形已经于石顶平齐。

    趁着两位箭手的注意力都被燕顶吸引过去的空子,花小飞也动了起来。二十丈的高岩,他不可能一纵而上,只有急攀上去。手在石缝中一搭便起跃三丈、脚在岩梗上一撑,又直升三丈,狮子般的老人变成一头凶猛巨猿,去势汹汹,直奔峰顶。

    便在此时,不知从何处突然炸起一阵闷雷般的轰鸣,风乍强、天水如瀑。

    也许是被人间强者的争斗勾起了好胜心思,老天爷也耍起了自己的威风,所有人都以为还要再酝酿良久的那场大风暴,突兀降临。

第一六七章 海啸、机括、龙雀

    再怎么完美、周密的算计,也难逃三个字:想不到。

    宋阳没想到,大仇来的时候适逢一场大风暴将起,更没想到这风暴竟然降临这么快、这么突然。

    天水倾泻,落在眼前朦胧万物,落在身上寒意刺骨,落在口中咸腥苦涩……天水不是雨,而是狂猛飓风掀到天上的海水。

    伴随风暴而起的,海啸。

    当天水降下,燕顶神情一喜,宋阳等人则皆尽大惊!

    无论来自云还是海,这暴雨终会对青石坪四周烈焰产生重大影响,按照此刻的雨势,只怕不用一盏茶的功夫,密林大火即便不会尽数熄灭,也会出现缺口。

    宋阳等人所做的埋伏其实并不复杂,依靠土著诱敌、火道人和鬼谷子放火封林、甲顶宗师师徒出手shè杀…其实陈返、罗冠也是在诱敌吧。

    引诱也好、逼迫也罢,都是要迫使燕顶与花小飞攻顶,只要燕顶落足峰顶,很快就会有一蓬月刃旖旎飞舞……那件在燕子坪伏击燕顶时缴获来的、后经出sè匠人修复的月刃机括,才是宋阳一行真正的依仗!

    巨岩孤高,事先无法判断敌人会从哪个方向攻顶,但峰顶的面积并不算太大,充其量五六亩地的样子,只要把月刃机括置于zhōng yāng,岩顶四周便尽在其shè程覆盖下,届时只要调整方向、扳动开关便可以了。

    月刃机括也经过伪装,否则以燕顶或者花小飞的眼力,一旦认出了这件凶器,立刻就会倒翻下岩,以他们的应变,翻个跟头的速度,怕是比着宋阳扣一扣手指头还要更快。

    一切都发展顺利,只待片刻后敌人冲上来……可惜,下雨了。

    不论宋阳把埋伏设计得如何周密巧妙,想要真正杀掉敌人都得有一个重要基础:燕顶和花小飞无处可逃,只能攻顶逆袭。

    可是现在他娘的下雨了,海啸、暴雨,烈焰行程的包围圈很快就会被浇熄。如今情形已变,燕顶和花小飞又何必再冒险来攻占岩石顶峰,他们只消于石坪上再躲过两位大宗师的一阵激shè,便能从容退去。而接下来,便是他们反过头来的追猎、捕杀了。

    念头只闪于瞬息,心思的转动快过这世上所有一切,是以相比之下,所有事情都显得如此缓慢:

    暴雨半垂,天已湿透、但地面仍是干燥的;

    陈返右手持弓左手搭于箭囊、一支羽箭正被抽出一半;

    罗冠神弓半张、刚四成满,箭身正凝起金光;

    花小飞一手按于凸石、身形正告起跃、表情狰狞;

    还有燕顶,冷冰冰的面具、笑盈盈的目光、单臂护于胸前、身体微微弓起、与崖顶平齐……

    燕顶正飞来,可是在这个瞬间里,他只是飞到于峰顶平齐,并未踏足冲上,两下里相差还有三四丈的距离,而机括藏于峰顶正中,shè程不足,即便发动也难以伤到他。

    “暂退!”燕顶一声嘶哑断喝,猛地冲碎了凝固的天地,暴雨轰轰落下,燕顶却变了身形,人在半空就那么轻松一转,说放就放竟再不看峰顶一眼。心境无比清明,哪怕只稍稍一动就能踏足峰顶大杀四方,他也毫不犹豫地放弃,燕顶不贪功、不冒险,他要重回地面。

    很快暴雨就会为两兄弟打通退路,不和部署周密的敌人硬拼,退走后再卷土重来,今rì此间、无论土著、shè箭宗师抑或其他敌人,谁都休想活命。燕顶有这个本事,燕顶有这个把握。

    就在‘暂退’两字落下,花小飞那边还没来得及回应时,突然一个声音响起:“走不了!”一道身影冲碎雨帘、扑出峰顶直奔仍在半空、正要落下去的燕顶扑来!

    迅猛入豹的扑击,但这身影很有些……乱七八糟。任谁身前抱着个大大的木箱、身后背着把床板似的大刀,在纵跃的时候也会变得古怪且邋遢。

    报仇的时机仅存于此一线间了。

    若不能诛灭强仇,被燕顶逃出石坪,错过的便远远不是一次报仇的机会了,宋阳不知道大家能不能在后面的追捕、剿杀中胜出,宋阳只知道所有人都是因我而出海、都是随我来到这岛上的,在众人即将陷入险境前,我不去拼命挽回,谁去?!

    燕顶的眸子陡然收缩,他不在乎哪个愣头青来拼命,他只是认出了那只箱子。宋阳携机括仓促追杀,之前覆于木箱上的伪装也尽数散落了。

    一声嘶哑大喝,腐烂以至穿孔的脖颈让气息泄露了出来,由此燕顶的吼声并无威风之势,但却因‘撒气漏风’多出了一份腥臭的死意。袖子轻轻一抖,一道青光如电激shè,几乎同时他的身影又在半空里一翻,披在身上的那件黑袍瞬间卸下,仿若一蓬乌云向着宋阳罩了过去。

    不过,无论大喝、青光还是乌云,都未能遮掩住宋阳手上那‘笃’的一声轻响。

    旋即冷月锋芒,割碎雨水、割碎目光,也割碎了那件凝聚了燕顶大半修为的长袍……

    森森月刃,荡漾起的却是迷离如梦的七彩光华,漫天旖旎中,国师下落的身形陡然加快,宋阳甚至看不清敌人究竟被击中,但他能确定:燕顶未死。

    这世上最了解月刃机括威力的几个人里,宋阳位列其一,所以在高原上见到这件经过修复的机括、试shè来检验威力的时候,他曾微微叹了口气,高木匠的技艺终归还是差了一点。

    倒不是机括的威力减弱了,而是在发动时,shè出月刃的速度稍稍减弱了一点,完好无损的机括发动时,手指一扣,数百利刃同时呼啸飞去;如今这一件,数百利刃稍有先后时差……当然,能修复到这个程度已经足够强了,只要事先安排得当,也足以一举杀灭燕顶。

    但现在哪还有什么‘事先安排’,当风暴降临,埋伏就变成了狭路相逢,大家拼的就是应变与凶猛,而机括这慢下来的霎霎,漏掉的便是一条敌人的xìng命:

    国师袖中shè出的是一柄短刀,直直击向机括,短刀命中目标时,机括才刚启动、只shè出三四成的月刃。剩下的利刃还未及弹出,机括便被短刀打了个粉碎。

    不足半数的月刃,威力减弱许多,何况国师脱袍挡住了自己的身形,月刃能轻松割裂长袍,但也不可避免的减弱了一点点速度……

    又是一道大喝,威风响亮,旋即一道贲烈血sè炸起,猛地击碎月刃荡起的暧昧,侵略如火迅疾如风的龙雀,宋阳舍弃碎裂机括,抽刀,自上而下追斩强仇!

    嘭的一声闷响,燕顶落回地面,双脚着陆后迅速向后滑开,随即宋阳也落下,手中龙雀斜横,雨珠连串敲打刀身,被崩了个粉碎。

    咔的一声轻响,燕顶脸上生冷铁面碎裂了,露出了那张永远都在腐烂中愈合的脸孔。

    一阵风掠过,燕顶身上的衣衫忽然化作布蝶,四散飘开,但才一飞起就被暴雨打落。

    燕顶被花小飞掷起时,从地面至封顶平齐的短短时间里,陈返曾动弦三shè;此刻,同样的高度,只是改变了方向,下落途中,宋阳接连五斩!每一刀都是他的全力以赴,都是他的孤注一掷。

    燕顶之前受箭创不轻,飞跃途中又躲箭、破月刃,接连施为下丹田中聚起的一口真气已经耗尽,要再战非得缓上一口气不可,就是他缓气的空子里,宋阳送了他五道龙雀。

    燕顶仍未死,黑sè的鳞皮手套水火不侵、刀剑难伤,即便龙雀也斩之不断,但燕顶也只是免去了刀锋裂身的厄运,龙雀猛斩上附着的巨力,还是硬生生地打进了他的身体。

    所以铁面崩裂,衣衫散碎。

    一身脓疮与溃烂暴露在雨水中,赤身**的燕顶,并无一丝不自在的尴尬,相反他的目光里还带了些趣味,看了看宋阳,又看了看龙雀,竟露出了个笑容,问:“尤离的弟子?”

    说话时,燕顶身上肌肉抖动,当当的轻响里,斜插在他身体上的三柄利刃落地,其中两枚入肉不深,但有一枚半入小腹,这伤害也不轻。

    “尤离是我舅舅,”宋阳的回答不伦不类:“我是他儿子。”

    国师却点点头,笑容丑陋却真实:“明白了。”

    前前后后,从燕顶冲顶到重返石坪,也不过是一两个呼吸间,而箭袭、暴雨、机括、龙雀……一方从攻顶到暂撤、另一方从埋伏到强攻,不知藏了几场生死,虽然大家现在都还活着。

    这时候不远处接连传来砰砰闷响,跟着两个人也落足石坪:云顶、花小飞。

    海啸来时,强敌撤走,宋阳扑击燕顶,峰顶上修为自高的云顶也同时扑出,但他没冲向燕顶,因为宋阳手中有霸道机括,云顶如果冲出去很可能反倒会碍事,所以活佛扑向了正攀岩到半途的花小飞。

    两个老人换了三拳,伯仲之间,同时跃回地面。

    花小飞的眼睛亮了,目光炯炯,望着老活佛。

    云顶却若有所思,皱眉想了想,声音低沉,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仁勒活佛是个好人,他是我老友。”他曾亲手捉拿稻草,刚刚在和花小飞交手时,已经察觉出师徒两个的内劲一脉相承。

    花小飞调查过稻草的失踪,自然晓得仁勒是谁,云顶的话他听明白了,笑了笑:“稻草早有觉悟的……但我是他师父。”

第一六八章 坐、匐、独立与跪

    四人,两两对峙,宋阳、云顶、花小飞每人说了一句话,燕顶说了两句。

    下一刻又是一声弓弦、两道金光,仍在崖顶的陈返师徒再度出手,但是这次随着夺rì暴shè,两位大宗师也并肩从登顶跃下,仿若鹰隼直扑燕顶!

    一旦缠斗开始,再于高处放箭太容易误伤自己人,宗师箭手已经失去作用……但舍了shè术,仍还有弓杀,大宗师依旧是大宗师。

    数不清几声暴喝,在那一个瞬间里同时振起。短暂的对峙被打破,两个转团,六位绝顶高手。

    云顶独战花小飞,宋阳、陈返、罗冠合斗燕顶!

    没人能看清楚他们的战斗,两对战团也一触即分,阿里汉和顾昭君以为自己的动作足够快了,他俩几乎是紧跟着陈返师徒扑下去的,可是等他们落地后,石坪上的激斗就已经分开了。

    ……石坪上,两人箕坐,花小飞与云顶。

    狮子般的老人粗重喘息着,竟还在笑:“和尚有你的。”五个字,身体却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七窍中细细的血线沁出,转眼被暴雨洗得干净。

    朽木般的活佛不笑,似乎更苍老了些:“我很能抗痛。”同样五个字,歇了元气,他的胸口忽然塌了下去,虚弱无力地咳嗽,比着濒死的猫崽儿叫声还要更微弱。

    情势逼人,花小飞想要助拳燕顶,活佛也想支援同伴,两人同时祭起毕生修为,只求一击击杀面前的强敌。

    论修为,花小飞略胜一筹。之前在石崖半腰两人曾换过三拳,当时云顶自上而下扑击,占了地利,但也只是和花小飞平分秋sè,足见一斑了。

    所以花小飞以为自己能一举诛杀云顶,纵然拼了个重伤,也还有战力,至少能帮燕顶再拼掉一个大宗师!可他疏忽了一个细节:云顶是苦修。

    除了武功的修行,还有自记事起就开始的对身体的磨练,当然,自苦的修持,不会让身体变得更强大,但是折磨能让云顶更会忍耐剧痛、更会坚持……更能在剧痛下坚持。

    当年在封邑云顶劫持谢孜濯,遭遇大群高手狙杀,中拳、中箭、中击无数、却仍还能逃,险险就逃出生天,会如此除了他修为绝顶外,还有惊人的意志。

    花小飞本领高出一线,所以动作也快出一线,在与敌人换命一击时,他先击中了云顶,以常理推度,云顶受到巨力轰袭,在那份几乎要撑爆全身的剧痛下,即便活佛的拳头再打到花小飞身上,力道也会消减大半。

    若是别人一定如此。但是云顶不受影响。他生吃了花小飞的全部力量,同样也送给强敌自己的全部力量。

    只一击,便两败俱伤了。花小飞喘息,四肢百骸再提不起一丝力量,即便以他的强大,也消受不起云顶的降魔一击。花小飞心里明白,经脉遭遇重创,三年五载也休想痊愈,就算以后伤势痊愈,修为只怕也剩不到全盛时的一两成,废人吧!

    可是很奇怪的,花小飞并不觉得难过,相反,身体中懒洋洋得不愿稍动的感觉,还让他觉得很舒服。还有心情……当自己再无能为力时,随之而来的竟是坦然。

    他做不了了,也就不再着急;他还回去了,也就不再欠什么了。

    天水如注,咸腥的雨。而云顶口中的味道,比起海水还要更苦,能忍疼不代表不觉得疼,真的很疼呵,但这并不是坏事,能觉得痛,至少说明他还活着。

    苦修持,身体的承受,总会比同等修为的人更强一些,所以云顶还活着。

    老活佛不怕死,但他不想死,域宗尚未开枝散叶,在南理山坳中还有一个优秀的娃娃,能传他的衣钵、能让这一派善上之善的教义发扬光大。

    这个战团,两个老人相对而坐,目光里都带着些笑意,不是相对而笑,但都在笑。

    ……石坪上,两人匐倒,陈返与罗冠。

    师徒两个远远摔在一旁,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两柄长弓尽告断裂,曾代代相传、成就观rì箭法无数荣光的神器就此消殆,即便是这世上最出sè的铸匠也没办法让他们复原。

    与国师近身肉搏的下场便是如此,即便两位大宗师也不例外。结局没有丝毫意外,只是罗冠的双手还死死扣在陈返的肩膀上。当人被击飞、神智消逝前的瞬间,那个做弟子的还在努力,想要消抵师父身上的巨力,让老人家摔得轻些、再轻些。

    徒劳。

    ……石坪上,一人dú lì,燕顶。

    与他交手过的人,无一例外会在消亡之前闪念:神鬼。

    境界的差别,让燕顶的身手在旁人眼中变得难以理解。他不能腾云驾雾、不能焚天煮海,但他能赢,打赢所有和他作对的敌人,自从出师以来他只败过一次,那次他输在了自己的机括上,仅此一次再不为例,这回他赢了,又赢了。所有敢于向他动手的强敌尽数被打倒,燕顶dú lì!

    真正的dú lì,因他只剩一条腿了,右腿。

    左腿脱离开身体,歪斜地扔在一旁,被两位大宗师的弓杀绞断。但燕顶不倒,即便一条腿,他依旧稳稳站在这天下之巅!

    还有一道狰狞伤口,斜贯他的后背,从他左肩划至右胯,腐烂的皮肉翻卷开,暴雨涤去脓血,灰白sè的伤口,好像死人的嘴唇。

    人力有穷尽,天下第一也不例外。

    如果换成花小飞的话,陈返师徒第一次岩顶偷袭便会死;冲顶时面对可怕机括与霸道龙雀还会死。便是如此了,能让花小飞死上两次的杀劫,燕顶扛下来也受伤不轻,再遇到陈返、罗冠和宋阳三个都拥有大宗师战力的强敌,赢了,但伤得也更重了。

    ……石坪上,有人跪,宋阳。

    当然不是跪国师,只因激斗时巨力掀起,打得他横飞出去、落地后双腿发软,跪坐了下来一时间难再起,龙雀还在身前,斜插于地面,好像一座碑。

    宋阳遭遇的重击,并不比陈返和罗冠挨得轻,甚至还要更沉重些,但那电光火石间,宋阳及时把龙雀横在身前,国师一拳打在刀身。

    龙雀刀身铸有层层细鳞,攻敌时鳞片会割入肌理,留下如犬牙交错般的伤口,让敌人血如泉涌难以抑制;护身时细鳞受力便会急促颤抖,从而把敌人的力道大幅削弱,这才让宋阳得以活命。

    龙雀宝刀,尤离传给宋阳的最珍贵的宝物。

    宋阳跪在这把刀前。

    宋阳无碍,只是周身气血翻涌,暂时难以凝力再战,但他的神情很古怪,谁也看不懂……阿里汉与顾昭君落地,战场上的情形一目了然,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两人对望一眼,彼此点头下准备扑击国师,可就在他们将动未动时,一个清脆声音喝止:“不可!”

    嘭的一声,又是一声落地响动,施萧晓背负着琥珀从峰顶跳到石坪。

    琥珀落地后,对着回鹘儿和老顾摇头道:“燕顶身前靠近不得,有剧毒。”

    燕顶赤身**,随身携带的挎囊也早在之前的战斗中不知飞哪去了,但他仍有毒在身,他自己就是毒物,毒脓毒血被内劲催发,溶于暴雨荡起的水雾,弥漫身周。

    阿里汉愣了下子,旋即臂膀用力,手中万道破雨飞去,激shè燕顶。

    琥珀对回鹘儿一笑:“对了。”

    燕顶也是一笑,伸出手,仿佛捉一只蜻蜓似的,轻轻拈住了几乎连山石都能碎裂的弯刀,随即对琥珀点了点头:“没想到你也来了,我失礼了,你莫怪。”

    阿里汉与老顾同时脸上变sè,忙不迭就要躲避,生怕燕顶会再把刀子扔回来,可没想到的是燕顶并未反击,只是一放手,任由弯刀摔落在雨水中。

    “他伤得太重,暂时不敢再动气动力,要条理内息。”毕竟出身于这世上最神秘的门宗,且与燕顶曾同门共处,虽然琥珀自己的武功不值一提,但目光老辣。

    说着话,琥珀的身形不停,径自向宋阳走去,后者一摇头:“我无妨,看他们。”

    琥珀转身,去看陈返师徒和云顶;国师则望向花小飞:“如何?”

    花小飞仍在笑着:“无妨,就是动不了。”

    几乎与此同时,阿里汉一声呼哨,伏于峰顶的四十名jīng锐悉数现身,个个手执劲弩,shè杀燕顶!

    至此宋阳在石坪埋伏的高手,此刻尽数现身了。李逸风、帛夫人和无鱼师太率领了另外四十人去狙杀国师带来的手下了。

    箭如飞蝗,去势汹汹,但却伤不到燕顶。对天下第一而言,弩箭的力道实在不值一提。

    腐烂的皮肤筋肉,软绵绵的浑不受力,箭簇只能shè入半寸便告失力,就此从脓血中滑出、摔落在地。燕顶只需对付shè向要害处的弩箭,或伸手轻拨挡下,或身体微晃避开……阿里汉双拳紧握,把牙齿咬得咔咔作响,敌人近在眼前,竟无法伤之分毫!最可恨的是暴雨天降,让火道人没有了用武之地,否则一把烈火烧过去,看燕顶是不是还能这般镇静、看天下第一是不是也要单腿蹦着逃走!

    “怎样?”片刻之后,宋阳问出了和燕顶同样的问题,他问的是琥珀。

    琥珀看过了三个伤者,给云顶活佛喂下了几枚药丸,正在双手施针、同时救助陈返和罗冠,口中微笑应道:“都还活着。”

    说完,她美目流转望向燕顶:“想不到,这样的一战,到现在竟还没有一个人死。”

第一六九章 一而再,再而三

    琥珀说话的声音很轻,笑语晏晏,又对燕顶说道:“你猜,第一个死的人会是谁?”

    燕顶满目认真,语气里满满凝重,答非所问:“这一仗还没打完,你们若赢了,我听凭处置;若我侥幸胜出…我会放了你们所有人离开,你们谁都不会死,包括那些土著。”

    如此优厚的条件,居然出自狠辣国师的口中,正指挥jīng锐不停变化位置、shè杀燕顶的阿里汉、顾昭君都是一愣。

    此时不能再稍动的花小飞插口:“不用。”

    旁人糊涂,但这三个艺出同门,共同生活十几年的强者,彼此都再了解不过了,琥珀问燕顶‘第一个死人是谁’的时候,她的杀机已经笼罩在花小飞身上。

    花小飞的修为已然废了,连抬抬手指都难,又何谈自保?琥珀第一个要杀之人就是他。

    而关键时候,国师开出了优厚条件,他不想花小飞死。

    琥珀依旧笑着,轻轻挑起一道眉毛,不理花小飞,径自望向燕顶:“他已经是废人,你还要保?”

    第二次,国师仍答非所问,声音嘶哑径自重复:“我若得胜,此间人人可活,半年之内我绝不在会夺你们的xìng命,我以历代先祖的脸面、以后嗣子孙福祉立誓。”

    燕顶之言不可信,但他以祖先、子嗣立下的毒誓再牢靠不过,当年就是因为一道几乎一模一样的誓言,琥珀才有命活到了今天。

    立下誓言后,燕顶的语气稍稍放松了些,对琥珀诚恳道:“在山中时忤逆师尊之事,全由我一人而起,其中涉及的诸般设计也全都是我的手段,你当晓得,凭着花小飞,就算有心对付师父他也没那个本事。那件事开始的时候花小飞并不知情,待他得知后师父已经病了…当时他还曾劝过我的。至于尤离,小飞更不曾参与。师父、师兄之仇,你着落在我身上,与他无关的。”

    崩崩的钝响,机弩发生的声音。从中土追随宋阳而来的四十位jīng锐,手中的劲弩始终发shè不停,箭入飞蝗shè向燕顶,却连耽搁他半字说话都未能做到。

    燕顶把两段话说完,语气已经完全轻松了下来,这才回答了琥珀的问题:“他武功高强时是花小飞,他成了废人、哪怕再变成个傻子,他还是花小飞。小时候做我的伴童、奴仆,是花小飞,后来成了我的朋友,仍是花小飞…今生里,我就这一个朋友了。”

    琥珀不矫情,轻轻一点头:“便依你,他能活!”说话时迈步走到花小飞身边,出手奇快两道银针扎下,却并非夺命,是帮他稳住了内伤。

    花小飞的面皮动了动,像笑更像哭,似乎想对琥珀道一声谢,可终归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陷在弩箭重围中的燕顶,忽然笑了起来,对琥珀道:“你答应得正是时候,只差一点你就来不及了!”

    笑声落处,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燕顶的身形忽然模糊了一下,下一刻便冲出重围,抢到花小飞身旁!哪怕遭遇了常人绝无法承担的重伤,燕顶还是能在短短几句话中就完成调息、恢复了动手的能力;哪怕只剩下了一条腿,燕顶依然从容突围,即便顾昭君、阿里汉这样的好手甚至连他的身形都无法看清。

    天下第一,燕顶!

    抢到花小飞身旁,燕顶伸指按住了强壮老人的天顶大穴,一道内劲送了下去助兄弟平稳伤逝,同时对就站在身旁的琥珀道:“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离开小岛,半月之后若还不走,每耽搁一个时辰,我便收十条腿,放心,我不会背誓;就算把人的四肢都齐根斩断,我也能让你们活到七老八十,你晓得,我有这个本事。”

    一句话里,他以自身真元护住花小飞的心脉,就此撤回手指,该按为抓,带了花小飞便要走,可是任谁都不曾想到的,就在燕顶祭起青烟般鬼魅身法、层层穿透雨帘眼看就要离开石屏的时候,一声凶猛吼喝忽然响起,宋阳、龙雀,化作一道彪悍血芒,风疾火烈,斜刺里阻截、狙杀燕顶!

    从头到尾,燕顶都分出来一份jīng神,放在了宋阳身上,见他又复动手,燕顶嘿得一笑,暂时放下花小飞,独手抢入刀影,直探宋阳握刀的手腕。

    这个小子给自己找的麻烦实在太多了,燕顶顾忌着毒誓不想杀人,却不介意先摘下他的一只手来当利息。

    虽然之前曾伤在龙雀刀下,但燕顶看不上宋阳。不过是依靠着霸道气势强提战力、让前几刀力量尤其巨大的邪门战法罢了,有那两个大宗师做帮手时这小子的刀不容小觑,但一对一时,没了掩护,这门霸道刀法就显得太单薄了。

    燕顶自忖已经看透了宋阳的根底,完全笃定宋阳这一刀已经爆发全力,决不可能再有加力,可是当燕顶独手抢出师,那红sè大刀的速度却陡然加快了一倍!

    于不可能中,宋阳不知哪来的力气,竟让龙雀变得更加猛烈,远远超出他极限的猛烈。

    自上而下、斩落的刀锋陡然提速,已经置身于刀光中的燕顶再来不及去捉拿宋阳的腕子,当即手势一变,依仗着鳞皮手套不惧刀锋,他竟一把抓住了那柄血红sè的巨刃。

    国师的手坚如磐石,被他抓住的兵刃就再无法抽出,就算是龙雀也不行。

    燕顶明白,自己赢定了。虽然险了些,但他还是赢了。宋阳的刀被他抓住,门户大开,下个瞬间他就会拧身欺近,一肩膀撞碎宋阳二四六八根肋骨。

    还不等国师拧身,本泼尽全力、已经力竭、势尽的宋阳,狠狠发出一声嘶哑到刺儿的低吼,第二次,又告加力!巨大的力量,自主人的身体猛烈注入龙雀,那柄曾杀灭千人、如今却陷入坚硬金jīng在无法稍动的凶刃,竟也发出一声像极了主人的沉嘶,旋即血sè暴起。

    刀仍陷在燕顶的手中,无法挣脱,可是这龙雀上铸嵌的千百细鳞于瞬间崩碎,弥漫了、割碎了所有的人视线,爆shè燕顶。

    除了宋阳,没人知道这刀上的鳞片全是‘活’的。

    每一片细鳞都是一柄锋利小刀,小小的空间里千片齐飞,即便国师也躲不开,他也不能躲。要躲避龙鳞就得后撤、要后撤就要放开手上的龙雀,而一旦放开凶刃,刀子就会砍到他的光头上。唯一能做的只有凝聚毕生修为,靠着强横无匹的内劲和能化解外力的那身腐烂皮肉去硬抗。

    龙雀曾落到过燕顶手中,他仔细检查过这刀子,很清楚刀上并没有发shè细鳞机括,是以现在也再明白不过,细鳞炸起伤敌的动力并非机枢,是主人注入刀身的霸道内劲。

    燕顶心中有恐惧、有惊奇,还有浓浓的纳闷,他不明白宋阳到底从哪借来的力气,竟一而再的发力。

    龙鳞一起一落,弹指间事,被无数细碎刀刃割入身体,无以伦比的剧痛。

    细鳞让他伤得惨烈,但终归未能完全洞穿皮肉,五脏要害得以保住,所以燕顶还没输,龙雀仍在他手中、无法稍动。

    硬抗下龙鳞,燕顶拧身、肩头聚力狠撞宋阳。

    不管被敌人击中多少次,只要燕顶能打中敌人一次,他就赢了。

    这一次,宋阳送了他后三个字,‘一而再’之后的三个字。

    一而再、再而三的加力,宋阳第三次爆发巨力,力量仍加持在龙雀上!

    但龙雀陷在了这世上最稳当的一只手中,哪怕宋阳再拼命催动,它也无法再挣动;刀身上的龙鳞已告shè罄……国师惊诧于宋阳竟第三次加力,也迷惑于他这次还能在做什么。

    ‘锵’的一声锐响,除了正在激斗的两个人,从琥珀、阿里汉到手下jīng锐再到那些被风暴打得东倒西歪的土著们,无一例外地在锐响中惨叫一声,下意识里双手忙不迭去捂住耳朵。

    龙雀断了。

    上半截刀锋仍在燕顶的手中,下半段刀锋却脱困、重活,自左肩砍入、没于燕顶左胸。

    宁折不弯,以身死之怒发动的反攻,龙雀之霸道!

    起身截杀,于不可能中第一次加力,龙雀提速;第二次加力,龙鳞激shè;第三次加力,宝刀两断、断刀伤敌。

    燕顶再也无法躲开了,没人能想得到,这样巨大、结实的一把宝刀,竟然也会断裂。

    燕顶自忖,即便自己全盛时,也没能力折断这把刀,宋阳更是做不到这一点。

    龙雀根本就不可能在激战中断掉。

    燕顶不知道的,龙雀的刀身正中,本就藏了一道裂隙,只是平时都被密密麻麻的细鳞遮掩住了,外人不得而知罢了。

    裂隙不是破绽,铸炼大师的故意为之,是它的必杀。

    龙鳞、裂隙,宝刀上的两重秘密,如今这世上,就只有宋阳一个人知道。

    燕顶终于倒下了,生机已断,但并未立刻死去,挣扎着、挣扎着,坐了起来,自从出师以来,他还从未如此吃力过。

    喘息中,口鼻冒出层层血沫,好像一头被摔在石头上的鱼,燕顶却再次笑了起来,先对身边的花小飞说了句:“真他妈的。”跟着又望向宋阳:“能不能再说两句?”

    “好。说。”在阿里汉等人的搀扶下,宋阳也爬了起来。

    他终于砍杀强仇的同时,也还是被国师撞到了,所幸燕顶中断刀在前,撞人的力量并不算太强横,让宋阳只断了一根肋骨。

第一七零章 真相

    “刀真好。”燕顶的左眼被龙鳞毁了,右眼望向龙雀,由衷赞叹了句,语气里并无恨意。

    输了,国师忽然踏实了。

    褪去满身血鳞、又折身两段的宝刀,却不显丝毫狼狈,霸道依旧,甚至还因折断透出了一份狠辣、一份决绝,龙雀还是龙雀,哪怕它已然断了。

    “尤离传给我的。”宋阳一笑,应道。

    “尤离对你真好。”燕顶点点头:“但是刀上藏着的那两重禁止,你本无力发动的,我现在还是想不明白。”

    血鳞迸shè、断刀杀敌,龙雀刀上两个jīng妙设计,都不是以机括启发的。

    想要发动这两重禁止,除了修习特殊的用力方法之外,更重要的是需要执刀人有强横的力量,宋阳的修为不差,但还不足,本来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

    胜负分、生死定,宋阳也不用再隐瞒什么:“刚刚有的jīng进。”

    “我不信,”燕顶摇头,而脖颈晃动时,肩膀上的那道狰狞伤口更是血流如注:“阵前醍醐灌顶,忽然得到领悟,武功突破境界…这种说法都是蒙人的。”

    这次宋阳想了一阵子,直到燕顶微笑着提醒‘时间不是很多’,他才抬头应道:“龙雀求的是霸道,我在对敌时会入魔……我恨你蚀魂入骨,却还杀不到你,憋到心肺yù炸,三次加力,都是因此而来。”

    燕顶稍稍愣了一下:“倒也说得通了,魔xìng、霸道,本就容不得一点委屈的,越憋闷爆发的威力也就越大…会伤身的,后面几天记得好好调养,有她在,应该很快能养好。”说着,他把目光望向了琥珀。

    稍停片刻,燕顶再度开口:“之前说过的,小飞的事情,仍作数的,对吧。”

    待琥珀点头后,燕顶忽地笑了起来:“立誓之后,我还以为是你们赚了,没想到原来还是我占便宜。”

    花小飞难以动弹,但仍能说、能听,闻言淡淡说了句:“无所谓赚不赚,我不怕死。”

    燕顶笑着:“知道你不怕死,但你也不用死啊你又不欠我什么,犯不着给我陪葬,倒是我,欠了你不知多少,今生没得补报,下辈子再说吧。”

    确定保下了兄弟的xìng命,燕顶似乎很开心,独目中的笑意真正而实在,他又望回宋阳:“尤离不是亲手所杀,但他的的确确是死在我的手上;你父亲、谢胖子他们也都是差不多的情形,由别人动手,看上去是皇帝的命令,可真正的主使是我。是我着他去一一拔出那些重臣的,你杀我一个,所有的仇都算是报完了。景泰那边…就算了吧。若你肯答应,我会给景泰写封信,说我在出海中忽然得到领悟,不愿再参与凡间争夺,找了个漂亮小岛静心去悟道,再不回去了。还会嘱咐他不再找你们的麻烦了,他一定听话的。以后大家各走各路,再无瓜葛了。”

    国师不想宋阳这伙人,再去找儿子的麻烦,是以即便每说一个字都会引发胸肺中的剧痛,他仍要把话说清楚:“景泰和我不一样,他不会一个人到处走动,你们难找到机会伏杀他。他又是大燕之主,手握一国之力,待浩劫过后,他就会着力对付你这个南理常chūn侯,就算杀不到你,总会再给你添出无数麻烦,但所有事情,我一封信就能解决。”

    “只要你以尤离之灵立誓,报仇到此为止、再不去报复景泰,我立刻就写信…我也会再以子孙立誓,信上绝无花俏,景泰不会见疑。小飞最听我的话,他更不会泄露真相…如何?对大家都有好处的。”说到这里,燕顶望向宋阳的目光里,带出了热切期盼。

    不等宋阳回应,阿里汉就先冷笑出声:“景泰是大燕之主没错,可大燕已经完了,说不定不等我们回去,你们的睛城就被生番血洗一空了。你现在还替他吹牛,平白惹人笑话。”

    国师并不在意回鹘儿的无力,只是微笑着回答:“就算燕国全境都被生番趟平了又如何,莫忘记,我大燕还有两路雄兵在高原,自有jīng兵会护送景泰到高原,与两路大军汇合,他仍是掌握这世上最强大军力之君主。”

    顾昭君双手拢在袖中,似笑非笑,语气漫不经心:“难懂国师还不知道,景泰派去高原上的两路大军,被回鹘、沙民、南火和吐蕃墨脱部的联军打得大败而溃,烟消云散了。”

    燕顶出海比着宋阳一行早出许多,那时仁喀决战还是没影子的事情,他自然不知道中土世上早已风云变幻。宋阳则从挎囊中取出出海前飞鹰送来的军书,挥手将其掷到燕顶身前。

    让仇人死前再看噩耗,这种事情宋阳做得出来、做得开心。

    顾昭君的话或有可能是为了刺激仇人而随口胡说,但那么细致的一封鹰书决不可能作伪,燕顶读完,脸sè真正地变了。

    能让这个将死之人恐惧、颤抖的,就只有景泰的安危了。

    看过鹰书良久,燕顶都不抬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一动不动,以致宋阳和琥珀对望一眼:“就这么死了?”

    这时候燕顶才终于抬起头,望着宋阳:“谈一笔买卖吧。”说完,也不等宋阳答应或者拒绝,燕顶又吩咐花小飞:“说一说洪太祖的事情。”

    燕顶已经没有太多力气了,他要努力维持着清醒,还不能走。

    宋阳和琥珀忍不住再次对望,两个人都有些疑惑,不明白国师的买卖,和洪太祖有什么关系,花小飞则立刻开口,讲起洪太祖的留下的身后事……洪太祖自起事到成事,始终在网罗天下高人为己用,尤其笃信道家,能够跟在他身边的,也都是些有真才实学的大家。

    要知道古时道学,除了丹术、法术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外,还有星术、算术等等诸多本领,虽然都不可避免的和玄虚之学有所牵连,但这些也都是货真价实的学问,以宋阳前生的说法便是:科学。

    洪太祖身边有一个道士很得信任,甚至被皇帝拜奉为帝师,此人尤擅观星,到晚年时他rì夜推算,笃言,以夜星现在的运行,到了数百年后会形成可怕格局,将改变海水cháo汐,届时大cháo涌向中土,怒海冲山大河倒灌,真正一场大浩劫。

    大海怒cháo中,中土世界所有地平地带都将被摧毁,只有高原才能幸免于难。

    但这个道士到死也未能算出,星海浩劫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发生,这才有了后来十代通判弟子奉皇命入海驻岛、rì夜计算这件事。

    想要得出正确的结果,只看星还不够,还得观海,所以通判高人驻扎于海岛。

    而洪太祖的复国大计,也是围绕着那场海啸浩劫来设计的,真正能够用于打仗的力量,石壁上的记载就只有禅夜叉和沙民,其中后者还并非嫡系,需要收复或夺权。

    至于洪太祖留在高原上的‘三城两闸一条路’,石碑上并没有提及,那是具体的战术,由禅夜叉负责世代传承,后人找到禅夜叉,也自然会得知。

    洪太祖的设计,其实在简单不过了,就是在海洪到来前夕,凭着禅夜叉和沙族的南北夹袭、凭着三城两闸一条路,让后世子孙把高原占领下来,并且坚守到浩劫来临。所有的敌人都会被大海冲走,世上就仅存高原王国。但海啸只是一时之患,随着星斗变化,cháo汐之力也会满满消失,不用几十年中土世界又会重新浮出水面,万物休养生息,百多年后自然会有个新局面,到那时大洪后世仍然是这世界之王。

    国师和花小飞从未想到,洪太祖的复国部署竟是建立在一场灭世浩劫上,而那浩劫当时在他俩看来干脆就是无稽之谈,但等他们从高原无人区回来,得知生番作乱,且规模比着前史所记载的每一次都要更浩大时,就不由得燕顶不重视了。

    生番的浩劫来得不仅突兀,而且全无道理。但每有地震、洪涝等大灾发生,前夕时猫、狗、飞禽等野畜都会莫名躁动,甚至集体远迁,由此国师怀疑,这次生番逃出深山冲入人间,是它们提前察觉到海啸大灾可能会发生,也就是说洪太祖在石壁上记载的浩劫确有其事。

    若真是如此,那海洪浩劫怕是距离不远了。

    所以国师不敢耽搁,急匆匆地出海,赶赴当年通判弟子常驻的小岛,想要查找他们计算的结果或者线索,以确定大海啸发生的具体rì期,好早作安排。

    “没成想,我才刚到小岛,就被你们埋伏了。”待花小飞说完,国师虚弱接口:“但来时这一路,cháo汐洋流都是向着中土去的,足见浩劫确有其事……等咱们的事情了结,你们最好去找找看,通判弟子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事情关乎到整座中土,自然也关乎到每一个人,南理的山坳隐秘,能躲过生番的搜索,但如何能躲过海啸的狂袭?

    宋阳不敢怠慢,直接说道:“结果已经找到了,但还是解不出…七五三。”

    将死之人,身体中的力量、热量都在迅速流失,但燕顶的脑筋依旧灵活,闻言便明白宋阳为何‘解不出’了,笑着回答:“你按照洪太祖登基去算,自然解不出…石壁上说的明白,是从帝师登仙算起的……大洪开国二十一年,帝师羽化登仙。”

    如此一算事情也就再明白不过了,如今距离那场大海啸,满打满算还有八年光景。

    燕顶自觉时间有限,迅速转入正题:“说说咱们的买卖吧。”

第一七一章 君不见

    宋阳点头:“你说,我听。”

    “洪太祖留在石壁上的记载,现在看来是千真万确了,我已把它告知于你,让你防患于未然,也就等若救了你和你身边、手下无数人的xìng命……这是我出的第一个价钱。”

    “我仍会给景泰写一封信,要他弃国、弃位、弃权、弃兵!他会听我话,从此他再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了,就只是个普通人,不会也不能对你造成半点伤害,另外我还会着他把那六万锦绣郎的兵符送给你,归于你统御……这是我的第二个价钱。”

    第一个价钱还算不得什么,毕竟,在如何惊人的秘密说出来也就不值钱了,可是燕顶开出的第二重价钱就足够惊人了,听得顾昭君、阿里汉等人面面相觑。

    而燕顶的话还没说完:“另外,现在生番只是在平原上作乱,可是再过个两三年,当海cháo逼近,它们更觉危险时,就算本能上对高地如何抵触,怕也会向着高原迁进…到那时你们怎么抵挡?吐蕃的兵加起来也没多少了吧。回鹘、沙民、还有你的南火,哪个不是在前阵的乱战中元气大伤,挡得住cháo水般的生番么?不过不用担心,我会我会传你一道祭炼之法……涝疫毒源和解药的制法。我的尸体,比起尤离可要强得多了,制造成毒源,不仅威力大许多,制成的速度也会更快得多。炼尸的法门很有些复杂,对配合的药材要求不算低,不过在这岛上就能找到个大概,如此一来,你们回航的时候就可以开始炼尸,几个月后抵达中土,涝疫毒源也就差不多炼成功了。把我的尸体炼成涝疫毒源,这是我的第三个价钱。”

    这次宋阳的脸sè也变了,无论是把亲眷撤往高原,还是大海啸来临前对高原的坚守,都要面对无穷无尽的生番冲杀,若是能把涝疫掌握在手,无疑就等若掌握胜算。

    而国师开出这第三重价钱,又何尝不是为了救儿子。

    他已经猜出高原两路大军毁灭后,景泰会驻守大燕与国共存,如今已经错过了撤退的契机。不难想象的,现在整座大燕都陷入了生番浩劫,就算是锦绣郎也没办法保护他杀出重围。

    此刻不止是宋阳肯不肯去救景泰的问题。就算宋阳答应去救景泰,他也得先从沿海打到睛城,再从睛城一路杀上高原,如果没有涝疫,就凭着宋阳手上的力量只怕寸步难行。

    即便行将死去,关系到了孩儿安全的时候,燕顶依旧考虑周全。

    生为人父,不惜一死、甚至不惜死后糟蹋掉自己的尸体,让自己永世不得安息,就只为给孩子换来一线生机。

    “这三个价钱,是我能拿出的所有一切,我只求你……”

    不等燕顶说完,宋阳就点了点头:“我答应你,返回中土就去救景泰,只要他还活着,我保他一生安全。”

    “还要保他不受别人欺负。”国师急切切的补充了一句,儿子的气xìng太大,受不得别人欺负的。

    即便宋阳对燕顶恨之入骨,面对一位老父浓浓的怜子之情,也不会再去计较了。

    何况,琥珀的仇、宋阳的仇、瓷娃娃的仇…身边所有人的大仇,都系于国师一人,他一死万事皆休;何况,燕顶最后开出的三重价钱,货真价实地救下了、保住了所有人的xìng命,这是换他孩儿活命的价钱,但是换个角度来看,又何尝不是对所有人的恩德!

    “没人能欺负他。”宋阳再次点头:“还有,待生番浩劫过后,我会把你深埋厚葬,再请佛门高人做法超度,今生已消,愿你能来世欢愉……真的有来世的。”

    燕顶笑了,不理会什么来世之说:“我曾把尤离制成涝疫,以后自己也成了毒源,呵呵,这个报应还真挺准的……凝神听好,我要把炼尸之法念与你了。”

    他只说了一遍,宋阳自己记不全,但还有琥珀、花小飞这两个同门大高手一起旁听,以后互相印证、弥补,足以成功炼制涝疫毒源,跟着有人遮住暴雨、取来纸笔,燕顶单手颤抖不休、字迹歪歪斜斜,可还是不肯假手于旁人,一定要亲手写这封信。

    信上,他没隐瞒自己的死讯,但没说自己是被人打死的,而是告诉儿子,他是寿元已尽,终老而寝,死前与宋阳等人解开了误会。

    信写到大半,燕顶忽然抬头望向宋阳,绝代高人说起话来却再没有丁点讲究,问道:“你可知,今生今世,我做的最牛毕的事情是那两件么?第一,我有个儿子;第二,我连星象都不看,直接一拍脑门说了句五月初七妖星乱世,结果一语成谶,这可比什么大洪帝师、通判弟子都要强猛得多,哈哈…哈哈……”

    笑声未绝,燕顶的眼睛就散去了光芒,手中毛笔掉下,落于信纸,又被弹到满是积水的地面,几点墨汁晕开,转眼消散不见,不存一丝痕迹。

    花小飞伏地,跪在燕顶面前放声大哭。

    宋阳长长呼出了一口气,不沉重,但也没有想象中轻松,转回身面向中土方向、尤离埋身的方向,认认真真地跪拜、磕头,心里想对他说些话,可是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什么……忽然想哭,便哭了,抽泣、流泪,到一发不可收拾,一样的放声大哭。

    ……小岛事情了结,又耽搁了十余天的光景,宋阳等人自岛上把炼制涝疫和解药的草药收集整齐,火道人放了一把火,仿佛青阳城时的样子,一道赤sè烟霞滚滚冲天,停泊在远处的大船看到信号,行驶过来接上众人,就此返回中土。

    临行前,苏杭和红脸酋长说明,几年后会有大海cháo自东方来,届时小岛将不保,酋长混不以为然,比划着示意他的族人个个都是好水xìng,淹不死,全没有听从劝告离开小岛的意思。苏杭愕然,宋阳对她笑道:“你不成,看我的。”

    跟着宋阳走到酋长跟前,好一阵子比划,他说的却是中土如何富饶,女子如何美丽,一顿三餐从早点开始就是炖肉,连喝水的碗都是铁打的……果然,水xìng好得不得了的酋长面露向往。

    苏杭‘威逼’无效,宋阳利诱大胜,酋长答应搬家,双方商量好,待宋阳抵达中土后,大船会再做回航,往返于小岛与南荒港口间,专做接送土人之用,南荒里届时也会有专人负责迎接土著等等。好在岛上的土著并非大族,人口有限,大船往来几趟就全都接走了。

    来时逆行,回航则是顺cháo,大船乘风破浪,航速比着来时快了何止一倍。

    航行途中,花小飞伤势恢复了些,平rì里除了助宋阳、琥珀炼化燕顶尸体,就是坐在高高的桅杆上看海景。狮子般的老人并未如想象的那样对宋阳等人恨之入骨,虽然平rì里对他们并没太多笑容,但也绝非仇人模样。

    本就是豁达之人。

    小时候他把燕顶当成主人,长大后则把国师当成了朋友。他能为燕顶一个句话就慷慨赴死,可是…他不欠燕顶什么。

    花小飞没在想着报仇,最后要做的事情,仅是燕顶临终前的嘱托,把那封信带给景泰,有生之年里护在这个疯狂皇帝身边,保他不受欺负,如是。

    桅杆微微一晃,宋阳也攀了上来,坐在花小飞身边,手中晃着一个小酒坛:“喝不喝?”

    花小飞接过来,喝了一口脸就红了,大声咳嗽,宋阳愕然:“你不喝酒?”

    想不到,长得如此威风、xìng情如此豪放之人,居然不能喝酒,才一口就险险咳得从桅杆上落下去。

    咳嗽了好半晌,花小飞才总算把这口气顺过来:“我就一直不明白酒有什么好喝,臭烘烘的还透着股辛辣,哪若玫瑰露可口。”

    宋阳失笑,两个人随口闲聊着,说着说着宋阳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景泰他真的是燕顶之子?以燕顶的状况…按道理…这个……”

    “你不就是想说他烂了,没法和女子交媾么?”花小飞一笑:“可你莫忘了,他是十五岁时中的毒,之后才落得全身溃烂,之前他可是个鲜活少年!景泰来自他中毒前。”

    燕顶出身不凡,本是燕康平皇帝最宠爱的七子,很有希望长大后继承大统,结果横遭毒手,被人种下奇毒,本已无救,但宫中也有高人,辗转找到琥珀兄妹帮忙出手救人。后来燕顶虽然保住了xìng命,但一个身体永远在溃烂、愈合、连脸孔都不能暴露给别人看的人,又怎么可能成为一国之君。

    从高高在上的皇子变成了一无所有的铁面人,燕顶的失落可想而知,要知道他的心xìng虽有不凡之处,但那时毕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在失落时,也就会愈发的恋念旧事,待他学艺有了些成就,可以暂时离开师门时,燕顶就带了花小飞看一看故人。

    少年富贵,总会在民间惹出几场风流,这些都是七皇子心中的秘密,除了忠心耿耿的花小飞之外没有旁人知道,甚至那些对他芳心暗许、与他chūn风几度的俏丽少女也不知他的真正身份。

    燕顶去探看他曾最喜欢过的一个少女,本来他只想悄悄看一眼就离开的,不料却发现,她已疯癫,身边还跟这个小娃。

    事情很快就查清楚了,未中毒时七皇子的几度欢好,少女珠胎暗结。

    未婚有孕、大辱门风,女子被驱逐又再找不到燕顶,从此疯癫流落街头,母亲在坐胎时jīng神失常,胎儿也受到影响,诞生后虽然身体康健,但脾气比着常人要疯狂许多。

    而燕顶发现自己在人间竟还有个儿子,那份狂喜又怎是语言能够说得清的?

    接下来的事情,便如‘姥姥’曾说与宋阳等人、他在宫中当差时打听到的那些秘闻了。

    燕顶当年是为大皇子所害,不仅没有死,还学到了一身厉害无匹的本领,已经登基的大皇子又被他种了厉害毒药,两人达成协议,大皇子只做这一世帝王,死后会还位给燕顶之子。

    现在再在回头去看,景泰登基后时时疯狂动辄杀人,燕顶非但不去管束反而还加以纵容,这其中除了父亲对孩儿的溺爱之外,应该还有一份愧疚吧。

    往事说完,花小飞晃荡着双腿,呵呵笑道:“你看,谁活得可都不容易不是,还是像我这样最好,一辈子听人命令,不用自己去想自己去愁苦。”

    宋阳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喝他的酒。

    又坐了一阵,花小飞没有下去的意思,任小捕挽着袖子、留出一双莲藕似的小臂,在甲板上挥着手对宋阳喊道:“吃饭……”

    宋阳喜滋滋地溜下桅杆,正遇到顾昭君听到吃饭,带着南荣急匆匆往船舱里赶,就差施展轻功了,宋阳忍不住笑道:“你别总带着南荣了,吃饭时候自己用手拿筷子,想吃啥夹啥,比别人喂舒服多了。”

    顾昭君的笑容淡漠:“我的手,轻易不会拿出来的,想见我双手…会死人的。”

    “不就是左手六指么,用不着……”宋阳话没说完,顾昭君就好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老脸上又惊又怒又着急,看样子恨不得伸手去捂宋阳的嘴巴,但又很有几分踌躇,不想把手拿出来,最终还是顿足咬牙:“你怎会知道?!”

    小岛石屏上最后的苦战时,龙雀断裂荡起的锐响如锥、刺耳扎心,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伸手捂耳,顾昭君一辈子隐藏双手的习惯也没能敌过身体反应本能,双手拿了出来去堵耳朵,他站的角度正好,被宋阳看了个满眼。

    一双手好端端的,唯一一点稀奇仅在于,顾昭君的左手是六指。

    顾昭君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宋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高兴,美滋滋地问他:“这也没啥大不了,用不着藏起来吧。”

    顾昭君掩饰不住的愤愤:“小时候,人人见了都要笑话上几句,惹得我不爽快,这才藏起来、慢慢也就习惯了。”

    宋阳的问题挺多:“那也不用把双手都藏着,只把左手拢在袖中就是了。”

    顾昭君冷笑:“藏一只手好像残废,两只手对揣不露,则是高深莫测,任谁都会觉得,我一露双手必是绝命一击。”

    “是,亮出左手、六根指头,吓死他们!”说到这里,宋阳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笑了几声又见老顾看他的眼神不善,赶紧搂了他的肩膀:“放心,我谁也不说,吃饭去吃饭去,让南荣喂你!”

    船上有专门做饭的伙夫,不过最近玄机公主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对做饭热情高涨,这几天里每顿饭都是两灶,大灶是伙夫做的,小灶是公主专门为宋阳、三姐、琥珀等人亲手烹饪。

    常chūn侯为人平和,无论在封邑还是在军中,几乎都不去搞特殊,但公主给他弄小灶,他不好去泼她的冷水,下到舱里就把顾昭君往自己那桌领:“来来来,这边吃。”

    老顾好像打了个激灵,直接摇头:“你那桌我吃不惯,敬谢不敏。”

    宋阳的桌上,摆开了七八盘菜,但都是一样黑乎乎的颜sè,也看不出盘子里装的是啥…小捕倒是有自知之明,嘿嘿笑着:“今天我特意少放盐了,不似昨天那么咸了。”

    顾昭君正经摇头:“和放盐多少真没太多干系。”

    公主料理,真心不是谁都能吃得下去的,好在宋阳、初榕和苏杭都不在意,拿起筷子就吃了,正吃着半截,琥珀端着从大灶里盛的饭菜坐过来,看看宋阳,又看看三个媳妇,笑对宋阳:“等上到高原,把喜事办了吧…我看也不要你前我后的那么麻烦,再带上那个瓷娃娃,四喜归一,挺好。”

    公主低头,一眼眼地偷瞧;郡主脸红,不敢吱声;苏杭笑了,难得的,眼睛里居然也带了些赧然。

    中土世界,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平常事,公主也好、郡主也罢,虽然不曾说过什么,但宋阳这样的妖孽,本就不会只有一个女人的,何况对另外两个……她俩心里早都有了准备。

    苏杭比着她们多出了一生,来自‘千年后的前生’,本难以接受这一代的惯例,可是小捕、初榕、还有那个瓷娃娃,若没有了她们,便没有了现在的宋阳,从太平盛世到烽烟乱世再到中土末rì,伴左右一路走来的情谊呵。

    苏杭当然晓得,宋阳不认这世界,他只认几个身边人,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他总是我儿子的爹。

    小捕这没心没肺的东西,放下饭碗轻轻咳嗽一声,面带忧sè:“其他都无妨,我就是担心谢家妹妹,她的身体不能在高原常驻的,但是以后…就只能住在高原了,怕会有不妥。”

    琥珀这为老不尊的家伙,闻言咯咯一笑:“你道我传下的《非常道》典籍是普通的功夫么?谢娃儿不过是有些先天虚弱,婚后和我儿相处一阵,保证白里透红。”

    一桌四个小辈,听她直接提起双修,谁也不知该说点啥了,全都埋头吃饭,一时间调羹撞碗盘,叮当声响成一片。

    ……算算时间,国师已经出海一年半了,昔rì煌煌大燕,如今疮痍满目,没有了西、北两路大军的回援,燕人终归抵挡不住生番的冲杀,如今生番的大军已经冲垮凭仗、进入燕国最繁华的中路与东部,掀起无边杀戮。

    国已不存,就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座孤城,还在做最后的抵挡。睛城便是其中之一。

    京师重地,无论城池坚固、物资储备还是防御力量,都比着其他城池要强上许多,何况还有六万锦绣郎助战,所以睛城还能在坚持上一阵。现在已经没有大臣再劝景泰迁都,根本无处可迁,也完全无路可逃。

    站在城头眺望,四面八方,无尽无休的凶猛生番;躲在城中,即便堵住了耳朵,也挡不住外面那些怪物rì夜不休的嘶吼……景泰坐在书房中,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在思索什么,可他心里明白自己根本什么都没想,只是麻木、只有麻木。

    忽然间,小虫子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双手高举着一封雀书:“万岁,大喜,花师伯传书!”

    景泰起身太急以致身体踉跄,险险就被桌脚绊倒,但根本不等站稳就急忙忙抢过雀书阅读,信上花小飞并未提及其他,只是奉上涝疫解药的配方,着景泰立刻就着手安排,调运药材召集大夫,按方配药、分发全城服用。

    睛城储备丰厚,以前更是燕顶老巢大雷音台的所在之地,什么样的药材都有大批储备,景泰依着雀书嘱托立刻传旨,前后耗时二十余天,制药、分发全城服用,随后点燃烽火发出信号。

    又过十余天,空中乌云密布、酝酿不就后随着一声闷雷,雨水降落。

    那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啊。无边无际的生番正嘶吼着、向着高城冲锋着,忽然间有人开始咳嗽,咳得摔倒在地,身体反复的躬起、绷直,从开始的大声咳到后来的无声抽搐,最后喷出一口血、再也不动了。

    一个生番、十个生番、千个生番…所有生番,咳嗽、倒地、抽抖、喷血而亡!

    一望无际的怪物变成一望无际的尸体。

    只在几个时辰中。

    横扫一切的可怕瘟疫。

    雨并不大,洗不去那股血腥味道。

    睛城远处,花小飞对宋阳道:“你们在这里等,我去和景泰说。”说完,从怀中摸出金牌,策马向着睛城疾驰而去。宋阳这边则把燕顶的毒尸取回,做了些处理小心收好。

    两天之后,睛城城门大开,宋阳等人最后的一点疑虑终于散去,那个从娘胎中就染了疯癫杀xìng、一生恣意而为、最近几年又开始认真想做一个雄主明君的景泰皇帝,竟真的听从了父亲的劝告,舍去了那张千万人都觊觎的九龙宝座。

    知子莫若父,燕顶临死前的保证,果然是笃定的。

    景泰或许疯,但他听父亲的话,真的很听话。

    ……仗着燕顶庇护,南理山坳中的众人、燕睛城的军民和无数在浩劫中幸存的汉人,成功打通道路,都安然撤到了高原上;rì出东方自然听从宋阳的劝告,回鹘与沙民也做浩大迁徙,南上高原。

    本来宋阳念着‘国际人道主义’六个字,想办法给草原深处的犬戎部传书,告知大灾将近,请大单于率部来高原,奈何犬戎狼子狡诈多疑,还道是诱敌之计,等他们明白原来宋阳所言非虚时已经太晚了。

    仍是燕顶的庇护,高原上的众族挡住了生番对高原的袭击。

    弹指八年,昔rì万里雄邦已经变作无尽海疆,中土世界仅剩高原……今天的rì子有个名目:尤离死忌。

    尤离的坟墓早被宋阳从南理迁出,移到了高原上。

    不止宋阳一家,来坟前拜祭的还有南理皇族、沙民领袖、回鹘贵族和吐蕃现存的重要人物。

    这其中是有名堂的,如果不是宋阳,什么回鹘南理,先别说能不能打得过燕人,至少被大海吞没的下场是逃不了的,燕顶可没有那份好心,会把浩劫之事通知敌国。

    而宋阳这一路喊打喊杀,和燕顶没完没了的拼命,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尤离报仇,这一来宋阳的舅舅可就变成了大伙的救命恩人……其实还是宋阳势力实力都太强,他拜祭亲长,大伙都得给个面子、凑个热闹。

    众人见面,少不得一场热闹,rì出东方毕竟是正牌皇帝,心里总有个富国强民的觉悟和为后世子孙的打算,几句话之后就把话题拉到正文里,对宋阳道:“待洪水退了…草原你不要吧?”

    宋阳咳了一声,笑:“不要,但是东土……”

    不等他说完rì出东方就摇头笑道:“你是汉人,我就先不琢磨汉人的地方了。”

    不是rì出东方不贪心,是这仗根本没法打,往大里说宋阳是挽救回鹘全族的大恩人,就算大可汗真想趁着浩劫开疆辟土创建丰功伟业,他手下的将士也未必肯和宋阳开战,何况宋阳手上有燕人jīng兵、有吐蕃藩主支持,还设有一支生里死里趟过来的恶鬼南火;更何况,洪水退却、被湮灭之处重新恢复生机最快也得几十年的光景,现在有个屁可争。

    南理昔rì的右丞相班老头子也在他们身边,就势插口:“那东土世界…常chūn侯有没有觉得,福原虽然还年幼,但聪明过人,将来必是一代明君。”

    宋阳笑了:“汉人的地方,总得是汉人统御,这一重是绝不会错的。”

    既然提到天下,rì出东方干脆就问到底了:“那吐蕃呢?”

    不用宋阳说话,南理另一位丞相胡大人就得意而笑:“吐蕃自有明主,正茁壮长成,此事不牢大可汗挂心。”说话时,老头子忍不住把目光瞟向自己的宝贝儿子。

    昔rì的小娃娃葡萄,如今已经长成清秀少年,跟在师父云顶身后,面上笑意从容,正在接受信徒们的礼拜与祝福。先是乱世降临,继而大劫降世,密宗大活佛与灵童先后暴毙,高原佛宗再无人主持,而云顶法学深厚,慈悲济世,又得到宋阳、墨脱等人的全力支持,他的域宗渐渐在高原开枝散叶,声望rì渐高涨,隐隐已经成为高原密宗的领袖人物,小葡萄早就拜了师承,他是心眼笃定的传人,将来一定会继承云顶衣钵。

    乱七八糟的世界,似乎就那么乱七八糟的被分好了,至于具体…洪水退、中土现那是几十年后的事情,现在还真不用矫情什么,待到又有‘天下’可供瓜分的时候,现在在场的不知还有几个仍活着。

    说了一阵子话,时辰已到,以琥珀、宋阳为首,众人依次拜祭尤离,肃穆及隆重自不必多说,而祭祀过后还另有节目,只见一拉溜五六个小娃手拉手地从人群中走出,来到尤离墓前,为首的那个正是小小酥。

    细看眉眼,几个娃娃的长相都和宋阳有些相似,不用问了,常chūn侯四美同归,这几年在高原上可也真没闲着。双修不做孕、做孕不双修,宋阳也不是什么时候都非得练功不可的……值得一提的是,几个孩子倒有四个姓氏,宋、任、谢、付,除了苏杭,另外三个媳妇都希望头个男孩能随祖姓,家中香火已绝,她们不忍先长就此断了根脉,瓷娃娃尤其贪心,还想再替付家延续下一段香火,对此宋阳都干脆答应。

    孩儿们的四个母亲也排成一排,站在宋阳身后,笑吟吟地望着孩儿们,海啸侵世气候异常,加之高原上的天气本就不好,最是磨砺皮肤,娇滴滴的美人在高原上待不多久就会变得粗皮黝黑,可她们四个却全不受影响,甚至比起初上高原时还要更年轻了些,一个个白里透红、粉嫩水灵得不得了。

    这‘神仙果子’的事情,实不足为外人道,可也实在架不住几个好姐妹的央求,不知什么时候这秘密神功,就传了出来,阿夏姑娘也变得唇红齿白更加娇艳,靠着这套功法,更把大可汗的心抓得牢了。

    还有李红衣,也是花一般的艳丽,手挽着诸葛小玉,再不用遮掩、纠结了。

    小九儿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她还是个处子女儿家,就算寻得了神功也练不成,不过几位大妇最近在商量着,这小丫头侍候了宋阳多年,感情深厚非同一般,把她纳进来也无可厚非,到时候就请常chūn侯亲自教她‘非常道’吧。

    几个小娃在排队,从大到小列成一排,这次是要给舅爷唱首歌听的,为此苏杭可调教了足足大半个月的时间。

    终于站好,小小酥起头,按照娘亲的教导,开口唱道:“君不见,黄河之水…一、二、唱!”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

    稚嫩童音,乱糟糟的歌声自尤离坟前飞起,除了可笑还是可笑,哪有丁丁点点的豪迈,宋阳几乎能想到尤离的表情…这位老人一定是满脸不耐烦、心里却乐开花吧!

    这些年里已经脑疾渐重、彻底忘掉了一切、谁都不再认得且极少开口讲话的大宗师陈返,忽然咧嘴露出了个笑容,喃喃道:“真好听。”

    一直在身边搀扶着师尊的罗冠小声道:“您若爱听,回头再请他们来唱给您听。”

    陈返却福灵心至:“你学了唱我听啊。”

    就在这个时候,稚嫩童声唱起的歌声里,忽然掺进了一个chéng rén的声音,同样是在随着调子,唱着《将进酒》。尤离的坟墓后不远处,还有一座坟,那里躺着他今生的强仇、唯一的大敌:燕顶。

    燕顶坟前也有人,三个,花小飞、小虫儿、景泰。

    随着娃娃们一起唱歌的是景泰,把这个调子唱给自己的阿爹听。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景泰的头发白了,已经是个老人。

    〖全书完〗

完本感言

    完本感言

    活色生枭写完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这一次还是和以前一样,又有些失落来着,每次完本时都是这样,每次也都不能习惯。(——网点点)写完一个故事,就好像告别了一段生活、告别了一群朋友似的,可怜我小小年纪,竟然也有这么多蹉跎,未老先衰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书是去年十二月份开始上传的,前前后后写了快一年的时间,真心要感谢你们,以前就说过许多次的,今天还是要再说的,没有你们我坚持不下来。

    活色生枭,以及豆子的每一本书都是写给你们看的,没有你们就没有我这个写手,谢谢你们./

    不过话说回来,时间过得真快呵,眨眨眼就一年了,活色生枭下了新书榜我还没习惯呢,丫的居然就完本了,娘…的。

    说说活色生枭吧,比起最初的预计,实际字数要少些,本来打算二百万以上的,如果要写下去的话,可以扩充许多情节,比如南火突袭睛城、禅夜叉对上锦绣郎、生番袭击高原、幸存者转战荒原进入宋阳以前发现的密道等等。真的不是偷懒,在写到生番侵入人间的时候,我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还是按照现在的版本写了,灭世的灾难面前,报仇是一种态度,生存也是一种态度,当有人最终要做出牺牲,我实在没心情在去写那些辛苦的厮杀了,对不起。

    而实际上,无论前面再打得多激烈、多残酷,最终的结局也是不会改变的,撑过海啸的依靠是高原、撑过生番的依靠是涝疫,燕顶一定会为了儿子,救下无数人性命的。所以我以为,无论我把那些大战写得再花哨,到底也还是在拖沓情节,何况以我的本事也写不出个花来。

    事后可以总结一下了,这是个什么样的故事?一个儿子为了给父亲报仇,对上了另外一对父子,大概便是如此了。

    如果不是因为发现自己还有个儿子,燕顶也许就会心灰意冷,从此老于山中,若后来得知自己还有个师兄,说不定还能和尤离做个朋友,下两盘棋,斗几句嘴。

    可是有了景泰,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燕顶说过,这世上他什么都没有,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做父亲的,如果有能力,一定会把整座天下都送给孩子,燕顶就有这个能力、他也是这么做的。

    至于景泰,真的不想讨论什么,他要做个好皇帝,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不辜负父亲,我也说不清楚的,能确定的只是他最后没能做成好皇帝,但他做成了个好儿子,听了阿爹最后的嘱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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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介绍:
五月初七,当朝国师夜观天象,断言妖星坠世转生,长大将乱世祸国。密令自京师传遍天下,当夜所有降生的婴儿尽遭屠戮……除了宋阳。
这是个概率问题。数万婴孩,宋阳只有几万分之一的可能是那颗‘妖星’,可现在,整座大燕国五月初七夜里降生之人,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对这个几乎是强加给自己的‘妖星’头衔,刚刚穿越到小小婴儿身上的宋阳很不习惯,最最直接的想法就是:封建迷信害死人。
宋阳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妖星’,但在不知不觉中,整座天地已经被他搅动得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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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枭雄,任性且善谋;凶狠却多情。活色生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活色生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活色生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