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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想见江南     红色风流txt下载     红色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二章 坏了

    饶是以薛老三“劲流周身,法御万物”的本事,这餐饭也折腾了三个多小时,是以,这顿大餐的美味精细,不言自明。

    为怕热菜冷却,此刻桌上除了个牛骨鸳鸯锅,上的俱是冷菜,饶是如此,贪吃的小烦人精也馋得直流口水,急不可待,嚷嚷着要薛向给大伯去电,催大伯快归。

    这边小人儿正闹腾得欢实,叮铃铃电话响了。

    “是大伯。”

    小家伙欢叫一声,当先朝电话奔去,嗲嗲催了几句,便招呼薛向来听电话。

    薛向接过,果是薛安远打来的,和薛老三预想的一般,薛安远今夜又回不来,不仅招呼他们先吃,又把那让薛老三牙疼的任务给吩咐了下来——去梅园拜年!

    热热闹闹吃罢饭,勤务人员收走了碗筷,薛老三又按着老习惯,从厨间的灶里,夹来炭火,升起熊熊一盆,在堂间的沙发前摆了,苏美人几位也没闲着,或整治茶水,或拿糖抓果,更有那小家伙也巅儿巅儿窜回房间,抱出个紫色宝箱来。

    正摆动果盘的小意,蹭地就蹿上前去,“四妹妹,我可爱死你了,您悠着点儿,悠着点儿,可别磕着碰着,这边来,这边来,宝座儿都给您留好了……”说话儿,便伸手去接那紫色宝箱。

    原来,这宝箱里盛的尽是绝好零嘴儿,可谓世界绝顶精品小食,这只宝箱内,应有尽有。

    平素这些好东西,和小家伙素来关系“紧张”的小意哪里能得,只有每年一年的这个时候,小家伙都会把珍藏奉献出来。给大家品尝,以至于这除夕就成了小意最期待的时刻了。

    这会儿见得小家伙再施恩典,自然欢喜无尽,奉承至极。

    小家伙得意地将宝箱抛给小意,又颠颠来帮抢火钳。假模假样地摆起了本就极旺的炭火。

    一家人围盆而坐,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时间水逝,忽地,一声欢快而熟悉的音乐响起。不用薛老三招呼,大家齐齐朝电视机瞧去。

    不须问,正是一九八四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

    有鉴于一九八三年春晚的成功,八四春晚无疑让全体共和国的老百姓倾注了更大的期待。

    小家伙这群电视迷,更是早早就期待开了。

    至于薛老三,那就更有期待的理由了。他寄予厚望的蜀香王能否一炮而红,全在这届春晚。

    出人意料的是,收钱就办事的黄大导,实在给力,主持人上台齐拜年的当口,镜头就不住在第一排的桌面上扫动,长着可爱葫芦模样的蜀香王屡屡出现。

    熟料。紧接着,更让薛老三瞪眼的一幕发生了。

    电视里的两位主持人赵忠祥,蒋昆,竟俺惯例介绍完参加表演的演员后,就第一排五张桌子的火锅,做起了串词儿。

    当然,言词间,自不可能凸显蜀香王,重点自然是以火锅谈到中华民族的传统,进而延伸到海外华人的中华情。彰显爱国主义。

    可介绍的当口,蜀香王几乎始终曝光在镜头之下,虽不特别显眼,却也极度引人注目。

    尤其是最后,赵钟祥亲切地对着个正吃得欢实的小娃娃问“好吃么”。小娃娃回答说好吃,说罢,竟出人意料地接道:“这葫芦瓶子我能带走么,里面的辣酱真得太好吃了!”

    说来,黄大导虽然极是感激薛向,有意帮蜀香王鼓鼓东风,做做推广,可也决计不敢如此明目张胆。

    至于主持人谈及火锅,实在是不得已,不然去年弄得是茶桌,今年换火锅,总得有个解释,况且又不是所有观众都能享用火锅,如此,这由中华的传统饮食习惯,上升到华人情怀,进而升华至爱国主义,则是水到渠成。

    正因如此,火锅才能堂而皇之登台。

    而赵钟祥和蒋昆折断以火锅为主题的串词,正是为了解释火锅缘何登台。

    至于,赵钟祥问及小朋友,不过是央视一贯的亲民风格,熟料童言无忌,问一答二,赵钟祥只问了火锅好吃与否,这小娃娃楞将火锅好吃的原因也道了出来。

    更兼央视美工帮忙设计的蜀香王包装外形极是讨喜,正是小娃娃喜爱的葫芦娃,也就难怪小娃娃将蜀香王攥在手里,直问能否将这葫芦娃带走了。

    这意外的场面,是否让赵钟祥作了难,薛老三已经没心思管了,这会儿,他满心思就剩了兴奋。

    因为,广告做到这一步,只怕就是堆臭狗屎,也能卖出去了,更何况,蜀香王是祖传秘方所制,质量是薛老三这饕餮之徒亲口所品,自能经得起检验。

    却说,薛老三正欢喜无尽,小家伙忽然指着电视惊呼出声,“那个葫芦娃好可爱啊,我也想要,哪里有卖的?”

    小家伙话音方落,薛老三便暗道坏了!

    什么事儿都想到了,连专利都申报了,却忘记让央视想法儿报报厂家,弄不好今次的春节联欢晚会结束后,全国各地的蜀香王就得满天飞。

    说到这专利法的诞生,和薛老三还真大有关联。

    彼时,他在明珠担任市委督查室主任,在拜访时任明珠市委书记汪明慎之际,遭遇了光真同志,一席相谈,二人尽欢。

    偶然间,光真同志谈及那起日人盗用国人专利牟利之事,薛老三就专利法和商标法,展开宏论。

    光真同志大有所得,随后就此写就文章最后上了内参,并因此功,在薛向大闹明珠之后,成功调入明珠接了陈道林的职务,担任了明珠市委副书记一职。

    而正因此事,才有了我国才有了专利法。

    薛老三掌握蜀香王的第一时间,便并戴裕彬办理了此事。

    按说,如今,专利在手,蜀香王不惧他人盗用。

    可蜀香王终究是吃的,不尝进嘴来,谁知道蜀香王的本来面目,外人要盗用,只需仿照那娃娃手里的葫芦瓶,做出相同外貌,转上调味辣酱,照样可以冒充蜀香王。

    当然,此种盗用,并非不可破解,在后世,只需注册商标即可。

第三百四十三章 吐露

    可偏偏,此时,商标法迟迟没有问世。

    因为,于今商业领域,多是国企,讲究企业间的兄弟感情,上面还有调配同种企业的上级部门,商标注册在很多老派领导看来,纯属无用。

    他们认为甲厂弄出了好产品,就应当无偿贡献给乙厂,利益均沾,共同进步。

    如此,商标法胎死腹中。

    当然了,受了小日本在专利上的坑骗,商标一事,中央自不会等闲视之,商标法虽未通过,却是通过了驰名商标的保护法规。

    譬如,茅台,五粮液,凤凰自行车,熊猫彩电,明珠牌手表等驰名商标,是受到政府保护的。

    而这些驰名商标,皆是在许多年的畅销下,积累了口碑,而获得的。

    可蜀香王一个后发商品,甚至连成品都没有,凭什么成为驰名商标。

    既然成不了驰名商标,就难保别人不用。

    据薛老三所知,这个时代的商人可以说是共和国第一波商海弄潮者,无一不是思路开阔,胆大心细之辈,商业意识也是极为灵敏。

    不说别的,这届春晚上,马季表演了《宇宙牌香烟》,没多久市面上便出现了真正的宇宙牌香烟,且销售火爆,更有甚者,该卷烟厂领导最后竟然成功邀请到了马季担任了宇宙牌香烟的品牌代言人。

    有此前车之鉴,薛老三如何能不胆寒,弄不好,他这一番辛苦,可就白费了。

    薛老三急不可待,满脑子想着的就是如何控制局面恶化。

    他脑子极灵。转瞬就想到数个方法,继而,又一一否决。

    其一,着紧生产,尽快铺货;可如今正值春节。根本无法筹措开工,除此外,便是连生产原料也没筹备妥当,铺货根本无从谈起。

    其二,便是以**力推动商标法成型,可薛家人能量是不小。可要短时间内推动一部法律的出台,那也是天方夜谭。

    其三,便是从消费者下手,让世人在最短的时间内,知晓蜀香王是出自云锦,可这年月。央视根本没开设广告部,便是有钱,这广告也没处儿打,要想澄清蜀香王的归属,只怕要待来年的春节,再寻春晚下手。

    薛老三愁得失魂落魄,脑子都快想炸了。可偏生半晌无有所得。

    一边的苏美人几人,被春晚精彩的节目吸引,双眸几乎黏在银屏上了,对薛老三的异样,均是无有察觉。

    这不,薛老三正愁得没着没落,小家伙忽地捧着小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小身子猛地靠在薛老三肩头,不住抽抽。

    她这一番夸张动作。立时将薛老三从愁绪中拉了出来。

    薛老三抬眼朝电视机看去时,电视里上演的正是朱时茂和陈佩斯的小品《吃面条》,电视上正演着陈佩斯山呼海啸的将一碗面条吃尽,眉眼滑稽,语言幽默。纵是再观,也意趣非常。

    可如今薛老三愁肠满腹,哪里有心情欢愉,正要移目,忽听电视里陈佩斯道:“这面条可真香,里面加了嘛佐料?吃得我舌头都快化了。”

    “盛你的面吧,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西装革履的朱时茂拿着导筒,瞪眼道,“说了你也没地儿买去,这是蜀中宝地云锦的特产,我可是费了老鼻子劲儿才弄来的,若不是怕你小子吃得不香甜,我才舍不得给你小子下面。”

    陈佩斯涎脸道,“是是是,我知道您真费老了劲儿,肯定是托了您二表姐的三姨妈的四外公的五婶家的侄外孙女婿给弄来了的……”

    电视里的陈佩斯耍着贫嘴,逗得屋内众人笑作一团,几乎上气不接下气,一边的薛老三却蹭地立起来,猛地朝院子外奔去,欢喜得一连打了好几个筋斗,瞧得众人目瞪口呆,小家伙止住笑,喃喃道,“见过什么呀,这点笑都扛不了。”

    他们哪里知道,薛老三兴奋压根儿就不是因为小品本身,而是因为他薛某人方才的深切担忧,在这个小品后,点滴皆无。

    此刻,他对那位实诚的黄大导演真是感激到了骨子里,他不过出了一万块钱,人家不单费尽心力帮他的蜀香王在镜头前露脸,更把样品的美工设计,以及产品出处这连他薛某人自己都忘却的致命疏漏,都给补全了。

    这下,他先前的担心的假货,什么抢注商标,尽皆烟消云散,朱时茂一句“蜀中云锦”,就钉死了这蜀香王只能出自云锦,只能出自他薛某人辖区内。

    他甚至自信用不了两年,蜀香王就能成为共和国驰名商标,进入政府的羽翼护佑之下。

    得了好消息,薛老三心情大好,一改先前的沉闷,对着电视里的节目,做起了精彩的点评,他是魂川之人,经历过网络时代,对这些后世耳熟能详的明星,知道得虽不是特别清楚,但在这个资讯阻塞的时代,那就强得太多了。

    一台节目上,著名表演者的来龙去脉,生平八卦,被他信手拈出,娓娓道来,听得小家伙,小意这俩八卦党眉飞色舞,便是苏美人,小晚这俩高级知识分子,也忍不住时时侧目。

    说说笑笑中,时间走得极快,守岁钟声敲响前,薛老三搬了十万响的春回大地,在门前的老树上挂了,鞭炮逶迤,足足在地上拖出十数米。

    巨无霸鞭炮方被拆开,便见小家伙双手呈喇叭状张开,边盯着电视机,边扯着嗓子喊着“十,九,八,七……”

    待她“零”方出口,鞭炮准时炸响,震天价的噼哩叭啦声,吼碎了沉沉黑夜。

    细细听去,这鞭炮声,竟是越传越远,越聚越多,这一霎那,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几乎同时响起这一种声音,共谱着神州华夏的盛世乐章。

    鞭炮声方停,小家伙便嚷嚷着,“噢,新年喽,新年咯,大哥大嫂,祝你们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工作顺利,万事如意,一顺百顺,事业有成……”

    小人儿一时间,竟化身油嘴子,好听话如炒豆一般,噼哩叭啦,直往在蹦达,一口气说了十好几个。

    眼见着词穷,薛老三生怕小烦人精憋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的祝福语来,赶忙掏出早准备好的红封,堵了小人儿的油嘴。

    薛向夫妇散完给三小的红包,除夕守岁,便算进入了尾声。

    三小洗刷的当口,薛老三又拿了扫帚,将院里的鞭炮纸屑和积雪,三下两下,清除了个干净。

    凌晨一点,操劳一天的薛老三,终于沾着了枕头。

    “怎么还没睡,吵着你了吧?”

    薛老三方落下身子,便瞧见苏美人翻了个身子。

    他方要起身,却被苏美人伸手拉住,“躺下吧,我没睡,等你呢。”

    薛老三依言在枕上躺了,心中只觉怪异非常,苏美人有些不对劲儿。

    “快睡,时间不早了,明儿还得早起呢。”说话儿,薛老三拍拍苏美人臂膀。

    “薛向,谢谢你!”

    没头没脑,毫无预兆,苏美人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闻声,薛老三惊得坐起身来,盯着苏美人,实在不知道自家老婆今天这是怎么了。

    苏美人却不再言语,抬起身子,拉了薛老三躺下,打开他臂膀,把身子蜷了,朝他怀里挤了,手臂用力,紧紧将他抱住。

    薛老三虽不知道苏美人缘何如此,但怀中玉人的感动,却能清晰感受。

    他只能揽住美人玉背,不住轻轻抚慰。

    两人就这般静静躺着,不知过去多久,蜷在薛老三怀里的苏美人,忽然翻起身来,静静凝视着薛老三那张英俊无匹的脸蛋儿,喃喃自语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原来,今日是大年三十,薛老三使出浑身解数在操劳,基本没让苏美人四位插手,尤其是晚间,休息前,薛老三取来热水,伺候完一家大小洗漱,又拿了扫帚除雪,忙到很晚,方才在床上歇了。

    若是三小也就罢了,毕竟是幼小,可苏美人是薛家女主人,薛老三干的这些,原本是她该干的,可薛老三却不让她伸手。

    思及往日薛老三对自己的好,简直就把自己作了和三小一般,什么烦心的事儿,都不愿自己插手,简直就把自己作了宠坏的孩子。

    偶然间,苏美人心中柔软的心弦被触动,情绪泛滥犹如江河决堤,可偏生她是个内敛的女人,心头虽然波澜啸聚,却不愿吐露。

    直挨到薛老三入眠,她才静静伏起身来,对着睡梦中的爱郎呓语。

    熟料,她话音方落,攸的一下,薛老三闭合的双眼睁了开来,冲目瞪口呆的苏美人莞尔一笑。

    “呀!”

    苏美人惊呼一声,瞬间,双颊染就胭脂,朝被窝里面钻去。

    薛老三憋了多时,等的就是此刻,哪里会放她脱身,左手一抄,便将苏美人拿住,嬉笑道,“刚才说什么呢,再说一遍。”

    头一次当着薛老三的面儿吐露情话,性子含蓄内敛的苏美人本就羞得不行,见薛老三还拿此打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哪里会重复,直梗了脖子,“没,什么也没说,肯定是你听错了,要不是你自己在说梦话。”

第三百四十四章 江部长

    “噢,看样子真是我在说梦话呢,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咿,我怎么会念卓文君的闺怨诗……”

    说话儿,薛老三眼中故意流露疑惑,隐在被里的大手却开始不规矩地朝隐蔽地带滑动。

    苏美人早羞涩已极,再经薛向打趣,真恨不得把身子藏起来,恰逢此刻,再遭遇薛老三骚扰,浓浓娇羞,顷刻间,化作灼灼**,没抵御几下,便叫薛老三得手。

    阴阳交泰,鸳鸯合欢,被翻红浪,又是一夜风流。

    次日一早,暮色尚沉,薛老三便早早起了。

    之所以早起,倒非似从前那般,为应付那赶早过来拜年的娃娃军团,毕竟,如今薛家门第高深,别说是那些娃娃了,便是寻常亲朋要想登门,也得穿亭越岗。

    纵使年初一,薛老三提前吩咐了警卫处,撤去门禁,放人前来,可薛家不开门,谁又敢敲门相扰。

    好在薛老三是个深明事理的,不愿让亲朋久等,又得腾出空当,给一家人整治早餐,唯一的法子便是自己早起。

    五点十分,起得床来,先收拾了下院子,在院中走了趟拳,洗漱罢,便一头扎进厨房,六点五分,便挨个儿敲响了三小的房门,六点一刻,热气腾腾的水饺,油条,肉包,米粥,外加四色小菜,便摆上桌来。

    用罢早饭,不待薛老三招呼,苏美人便带着小家伙几人,从侧门溜了出去。

    非是她们不愿和薛老三一块儿待,而是年初一,家宅注定不宁,各色人等登门。简直应接不暇,尴尴尬尬地留在家里,不如出去快活。

    果然,薛家大门方打开,没两分钟。拜年大军便一拥而入了。

    二十多号人,约莫作四拨,进门就热情地道着给安远首长拜年,嘴上还互道着真巧。

    其实,薛老三清楚这些人多半在门口待了不少时候,早就碰了面。又哪里来得巧。

    如今薛家门第极高,也是共和国内有数人家,虽是拜年,除了少数老关系户,来得绝无妇孺。

    是以,倒是省了薛老三的事儿。招呼勤务员上烟,倒茶即可。

    当然,最轻松的还得属招待,因着来薛家每到年初一,都会撤去门禁,是以,来薛家拜年的极多。往往这拨儿方落座,那拨儿又到,为免扰了主人,前一拨则不得不放下刚端上手的茶杯,告辞离去。

    就这么,你来他往,折腾了近两个小时,薛老三才得清净。

    揉揉又些发僵的面皮,心中盘算着先前来客,估摸着该来的都来了。薛老三便吩咐勤务长一声,披上军大衣,拎了早备好稻草编制的篓子,驾了偏三轮,便直奔梅园而去。

    说实话。薛老三是不愿去梅园的,尤其不愿年初一去梅园,虽然,老首长对他一直颇为看顾,甚至有几分亲近。

    这种不愿,不是简单的不欢喜,而是类似小孩不愿在许多大人面前,成为被点评的对象那般。

    再是不愿,可薛安远不便,他这薛家少主也只有代劳。

    一路驾车飞快,他来得熟了,门禁处的负责人已然认得他,只例行公事地看了证件,便放行了。

    今朝的梅园,和往次到来,一般无二,依旧莽苍白雪,覆尽青葱,独独田间的几从麦苗,顶破皑皑,倔强地透出一缕春意。

    绕过九曲回廊地溪流,就到了老首长寓居地三间大瓦屋,他耳力极佳,远远就听见屋里的鸡鸣狗吠。

    这些年过去了,老首长的居家习惯,似乎还是无有改变。

    行到大瓦屋前,薛老三忽然驻足。

    原来,隔得虽远,可他依旧将屋内的动静儿听了个大概,短短一分来钟,他分明听见了近十道声音,且尽皆熟悉,正是那群薛老三最不愿意面对的老头子们。

    念头一转,薛老三便快速从瓦屋门前抹了过去,朝星云阁转去。

    据他所知,这星云阁,正是南方同志的居所。

    每年初一,南方同志便代表老首长在此间招待到访的晚辈。

    当然,说是晚辈,其实到来的三十到四十左右的同志最多,五十的也不少,反倒是二十多的寥寥无几,大约只有江朝天,时剑飞等数人。

    薛老三受老首长青眼,每次到访梅园,都是在主屋,还真没去过星云阁。

    今次,他实在不愿再赴主屋,一人杵在当庭,被一众大佬做转移话题的引子,供人点评,虽褒多于贬,可没有主动权,甚至没有人权的滋味儿,实在太让人难受。

    而到访星云阁,见过南方同志,拜了年,证明薛家人来过,这礼数就算进到了。

    薛老三如意算盘划拉得极不错,熟料,刚抹过主屋,没行出几步,身后便传来喊声,“薛书记慢行,慢行!”

    声方入耳,薛老三立时就便了脸色,转过头来,瞧见的果然是江朝天那白净的瘦脸。

    近俩年不见,江朝天变化极大,薛老三犹记得,七年前,头次相遇,此君脸现青白,眼窝深陷,一副纵欲过度,满面阴骘的恶少形像。

    如今再见,简直判若两人,眼前的江朝天,肤色白皙,头顶背头,一副精致的金丝眼镜恰好将眉角处的伤疤隐去,一身藏青色西装,负手而立,不怒生威,大领导风范,悠然流露,哪里还有半点当年的影子,若不是嗓音没变,面目仿佛,薛老三简直不敢肯定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江朝天。

    “啊哈,江部长,不对,现在我该叫领导了,江领导,少见,少见!”

    打个哈哈,薛老三老远就伸出手去。

    江朝天抢上前几步,接住薛老三的大手,敛眉道,“薛老弟,你我一别多时,怎么?老哥我哪里又得罪你了,怎么见面就骂人呢,我这区区组织部副部长,不过是样子货,人家奉承我,叫声江部长,怎么你老弟也拿我打哈哈。”

    薛老三摆手道,“江部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老兄是中组部备过案的,名正言顺的江汉省委组织部副部长,谁敢拿你打哈哈?兄弟我如今不过还在区里打滚,在德江熬得又艰难,没准儿什么时候在蜀中混不下去了,弄不好还得败退回江汉,届时,到了你老兄的地头,对兄弟我可得多多照顾啊,为怕你老兄给我穿小鞋,这马屁我可得早早拍透啊,那现在,你老兄说我这江领导叫没叫错,叫得有没有道理?”

    说来,江朝天担任江汉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已有小半年了,身为省委核心威权部门重量级首长,自然显赫无比,威权日重,便是寻常地委大员,对其也多以首长呼之,虽是相戏,足见江某人如今的风光。

    可以说,江朝天被人叫领导早就叫惯了,可偏偏听薛老三叫来,江朝天只觉刺耳至极。

    无他,虽然论职位,江某人已经胜过薛老三多多,可从骨子里,江朝天并不认为自己在仕途真正领先了薛老三。

    譬如,他今次调任江汉省委组织部副部长,除了他江某人在江汉一任县委书记政绩卓著之外,背后照样有乃父的助推。

    反观薛老三,从萧山到明珠,再到德江,几乎是一路被压制,却偏让此人在各个岗位上都做出了卓越成绩,外行人看热闹,以后薛老三已然落后于他江某人了,可他江朝天这内行人看的却是门道。

    他深知,像自己和薛老三这种衙内,在仕途上,先天就比他人有优势,寻常子弟要官至副省,那是千难万难,百万挑一,可对他二人来讲,只要不犯太大错误,一个副省是板上钉钉的。

    可副省往上,那就艰难了,看得就是各人造化了。

    所以说,副省以下,他江某人飙得再快,也不是真正胜利,副省往上,再是见真章的时刻。

    而薛老三在基层的政绩,偏生那样夺目耀眼,此种人物尚在处级沉沦,反而他江某人先爬上去了,想想,也就难过江某人吃心了。

    “行了,行了,论嘴仗,永远是你老弟的强项,我甘拜下风,甘拜下风,快走,快走,咱可没时间跟你唠了,老爷子们还在里面等着呢。”江朝天急道。

    “等谁?等我?”薛老三目瞪口呆。

    “不等你等谁,嗨,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该扔,你老弟七年前,就能和老爷子们坐而论道了,江某却花了七年,才登上龙门,而江某方入门来,喜不自胜,你老弟却已然躲着龙门而走,叫人情何以堪,走吧,走吧,你让老爷子们等急了事小,别害我落埋怨。”

    说话儿,江朝天便伸手来拉薛老三,接道,“薛老弟,不是我说你,你既然欲盖,就别彰,没得矫情!”

    “你老兄这话怎么说?”薛老三奇道。

    江朝天轻哼一声,指了指薛老三手里的稻草篮,却不言语。

    薛老三低眉瞧去,瞬间了然,急道,“连你都知道了?”

    “我又不瞎,你老弟一招翻江倒海,只怕全国人民都知道了,说这不是显摆么?”

    江朝天没好气道,思及薛老三的种种奇思妙想,心中又涌起一阵无力。

    ps:刚回来,还有一章,我尽量弄出来,明天的更新不会少,第一更可能会推迟,十分抱歉。

第三百四十五章 话题

    从主屋大门到梅园不过二十来米,薛老三却觉得有几千里那般远,院内鸡舍狗窝,菜畦瓜架,一副温馨的农家图画,本该给人和谐自然之感,可薛老三踏进院来,心头就好似压上了千斤重担。

    本来嘛,来就来了,你还过正门不入,绕道而行,明显避着主人,可绕道就绕道吧,偏生运气不佳,让人抓个正着,再见主人时,任是脸皮再厚,也难免尴尬。

    更何况,这主人威权如天,气势如渊,薛老三胆气再壮,在此情境下相见,也难免惴惴难安。

    好在,这些年历练,见得场面多了,薛老三心理素质极佳,脚步方迈进堂屋的门槛,心头尴尬便强行被他压了下来,快步行到中庭,冲老首长说了句热情洋溢的拜年话,说完,又大大方方地冲周遭一众大佬施礼,问好。

    笑眯眯地瞧着薛老三一通折腾罢,老首长说话了,“你个瓜娃子,这是来给我拜年?过门不入,飘飘忽忽,要不是得了通报,晓得你来了,还抓不到你,你娃儿倒好,别的没有,厚脸皮倒是修成了正果,进得门来,还能跟我老头子拜大年,薛向,你不简单嘛。”

    从始至终,老首长说这番话时,都是笑眯眯的,可薛老三听得后脊梁骨发寒,若不是强行锁住毛囊,此刻,他早已汗出如浆。

    好个薛老三,越是危急时刻,头脑越是灵醒,老首长话音方落,他便接上了,“首长,您可是冤枉我了。是这么回事儿,今儿上门给您拜年,没带别的好玩意儿,就从蜀中带了些特产,这不。方走到您家门口,包装断了,我又气又急,总也不好带着破了包装的礼物上门,便想到对面取些材料,重新包装。这不,江部长就找出来了,您可是误会我了。”

    说话儿,薛老三提了提手里的草篓,露出底部,确实有几根稻草断裂。破出个小洞来。

    这草篓的材料,甚是粗糙,可编制得造型,却是精妙绝伦,正是一条苍龙,张爪扬须,极是逼真。正是薛老三为老首长备礼物时,特意用了心编制的。

    如今,他一双妙手,早已灵巧得天下无双无对,用之工艺,立时就成了最厉害的艺术家。

    因着草龙编得巧妙,的确算得上极重要的包装,送礼之人,发现包装破损,要修补得当。怎样也说得过去。

    更何况,众人先前进门,谁都瞧见主屋北边,堆着高高一个巨型草垛,薛向要越过大门。取取消旧时稻草,将草龙修补完毕,实在是合情合理。

    独独江朝天一人心如明镜,因为这草龙编得精巧,方才,他便多有瞩目,瞧得分明,这草龙分明是完好无损的,怎么这会儿就在底部破了个洞?

    说来,还得是薛老三聪明绝顶,妙手无双。

    老首长难题方布下,他便开动脑筋,根据实际情况,编纂出了最完美的谎言,更巧用手段,让这谎言无懈可击。

    当然了,他这谎言未尝便能瞒得过众位城府高深的大佬们的眼睛,可只要说得过去,无可指摘,那便了了。

    毕竟,老首长此番为难,恐怕也不是真要他薛某人过不去,也只是要让他薛老三着急着急,难堪难堪。

    果然,薛老三一番解释罢,老首长哈哈一笑,指着薛老三,冲满座道,“要讲送礼,还是这猴儿会讨巧,每次竟会弄些不值钱的玩意儿,糊弄我老头子,上回是泡三椒,这回恐怕又是些老掉牙的玩意儿,太小气了嘛!”

    老首长嘴上说薛老三小气,可脸上的笑意,谁都瞧得分明。

    说来,也不是没人暗叫失算,怎么自己就不会多从蜀中特产下手,可转念一想,来给老首长拜年,送些酸瓜烂枣,成何体统?

    的确如此,身份的差异化,就造成了送礼的差异化,薛老三是亲近晚辈,送些家乡特产,那是孝敬。

    旁人没这份亲近,自然也就没这份胆量。

    却说,老首长打趣一句,众人立时接口,说来说去,尽是好话。

    一言蔽之,无非是礼物虽小,但薛向这娃儿向有巧思,不说别的,这条草龙便编得不凡,里头的玩意儿定是极好的。

    老首长不拂众意,抬手一指薛向,“猴娃儿,你弄得机巧,还是有你自己掰扯吧。”

    薛向领命,将那草龙在临近的一方高凳上放了,一手定住右侧龙须,一手握住左侧龙须,轻轻一扯,霎那间,整条草龙便似蜕皮一般,眨眼间,褪下一堆稻草,瞬间被薛向捏成一团,投进了一边的垃圾篓里。

    却说,龙身剥开,龙腹里裹着的玩意儿也现出真容。

    却是一个碧绿的葫芦,一尺来高,拳头粗细,壶嘴儿雕作可爱的葫芦娃头像,整个儿模样,分明就是昨夜春节联欢晚会上,大放异彩的蜀香王葫芦娃的放大版本。

    “蜀香王,是不是蜀香王!”

    老首长忽然抓过葫芦,急问薛向,眉宇间极是兴奋,说罢,又猛地一拍薛老三肩膀,“不对,蜀中,云锦;我记得德江有个云锦湖,你娃儿现在是不是在德江上班?这蜀香王莫不是你搞出来的吧?”

    老首长说话的当口,隐在西北角的江朝天,和站在靠大门位置的时剑飞忽地对视了一眼,眼中俱是浓浓的忧虑。

    原来,今天大年初一,众位大佬到老首长家拜年,终归不好再谈公事,可都是心怀天下之辈,即便是聊天,也难免涉及政治。

    而现如今,最具政治性和趣味性的话题,无疑就是蜀香王。

    原来,昨夜春晚结束,照例轰动空前,寻常老百姓觉得节目精彩纷呈,一年的等待不虚。

    可在共和国的商界却炸开了锅,蜀香王那无耻到极点的疯狂广告,犹如引爆了一颗亿万当量的原子弹,闪瞎了这个时代所有商人的眼睛。

    说来,也非这个时代的商人,没有广告意识,而是如今商禁不过方解,又经历了八大王事件,个体户和私营业主们集体还在战战兢兢,即便是想到打广告,也不过是在城市的要道上,贴些小广告,规模大点儿的,在报纸上登些豆腐块儿。

第三百四十六章 顶撞

    这个时代的商人,是想不到,也不敢想在央视这种国家喉舌上打广告。

    须知这个年代的央视,可不是简单的电视台,那可是最重要的宣传阵地,权威部门。

    多少重量级的最高指示,由它发出,可以说央视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这个国家的声音,威权惊人。

    一言蔽之,如今的央视信誉度极高,威权度满格,这也正是最初几届央视标王,会火爆到要烧透共和国整个商界的根本原因。

    因为央视说好的,普通老百姓绝没怀疑,以至于凡是中标央视标王的产品,无一不是大卖特卖。

    像秦池古酒这近乎衰亡的国有小酒厂,在厂领导人舍出性命,喊了天价夺下央视标王,让秦池一夜火遍共和国,一个小酒厂瞬时就成了营销过亿的大厂。

    转年,秦池报出天价,再中标王,没多久秦池酒厂爆出原浆勾兑丑闻,一夕间,秦池迅速衰落,欠下央视巨额广告费用,数十年没有还清。

    也正是央视标王无限消费央视本身的信誉和威权的时候,也就难免央视的广告价值,不断衰落了。

    可此刻,央视连广告部也没有,又哪里去弄标王。

    更不提,一年一度的春晚,可以说是聚焦十亿人民眼球的时刻,其广告效应尚在央视标王之上。

    如今,蜀香王在春晚上,如此无节操无底下的打了一把最疯狂的广告,在这个观众尚无广告植入概念的时代,蜀香王没有受到任何指责,自然而然地随着春晚一并火了。

    商界讨论蜀香王的同时,各大主流媒体。同样没放过蜀香王这个话题爆点。

    一夜之间,蜀香王迅速占据了各大新闻版面的头版头条,独独薛老三一日奔忙,还不曾知晓。

    今日,众位大佬在南老家中相聚。品茗闲叙,毫无疑问,蜀香王这新出炉的全民瞩目,自然而然就成了核心话题。

    说来,蜀香王如今名震全国不假,可薛老三没到来之间。此间屋内知晓蜀香王是薛向倒腾出的不过江朝天,时剑飞二人。

    原因无他,无非是屋中众人的身份实在太高,谁会去刻意了解区区一瓶调味品的出处,也只有江朝天,时剑飞这早被薛老三作了竞争对手之人。才会时刻紧盯薛老三。

    昨夜朱时茂方报出了“蜀中云锦”,二人便知道这蜀香王是谁倒腾出的了。

    而方才,江朝天奉命出门叫住薛老三,瞧见草龙,虽没看清草龙内部是何种模样,以他的聪慧,早猜到里面盛的正是蜀香王调料。思及薛向巧思,这才生出无力感。

    却说,此刻,老首长拍着薛老三膀子惊喜出声,非但江朝天,时剑飞侧目,便是满座大佬也瞧得眯起了眼睛。

    老首长何等样儿人,挥手间,山河变色,指头轻轻圈了圈。便让南国地覆天翻。

    以他老人家的城府,心性,见识,阅历,这个世界上。能让他老人家动容的事儿,已然屈指可数。

    可今天,此刻,薛老三这年不过三十,官不过正处的毛头小子,却让南老面现惊容,哪怕只是一瞬,也足令人侧目。

    说来,老首长之所以动容,并非因为这蜀香王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力,产生了多大的轰动,毕竟,归根结底,不过是一瓶麻辣调料,相比军国重事,这区区一瓶麻辣调料,根本上不得台面。

    令老首长动容的不是麻辣调料,也不是薛老三,更不是云锦,而是他派去的薛老三弄出了蜀香王,带动了蜀中地区经济的发展。

    细细回溯,薛老三赴任德江,可不就是老首长亲自点的将。

    当时,薛老三去处不定,老首长偶然念及家乡的穷困,以及薛老三收拾经济的能力,大笔一挥,便将薛老三打发去了蜀中。

    奈何薛老三官位实在太小,开销了薛老三后,老首长就把此事忘诸脑后了。

    即便是今日见着薛向,也只知他在蜀中工作,连云锦,蜀香王,薛向三者间的关系,也是猜测而出。

    当这个结果确认后,老首长兴奋了。

    试想,老首长少小离家,半个多世纪以来,几乎极少有机会返回家乡。

    可不回返,并不代表不牵挂,可他是共和国当家人,越是当家人,这一碗水越得端平,是以,蜀中这老首长家乡所在,这些年来,没受到什么特殊照顾不说,反倒是有好处,总被临省拿去,此为老首长避嫌之故。

    嫌疑是避过了,愧疚却留下了,老首长调拨薛向入蜀,多少存了点补偿愧疚的心思。

    可一人之力太过单薄,薛向又非拥有点石成金法术的神仙,派他一人,恐怕也无济于事。

    然而,于今的结果,对老首长来说,那是颠覆性的。

    昨夜的春晚,他也看了,节目是否精彩,他老人家倒不怎么记得了,独独这蜀香王,让他印象深刻。

    老首长虽不从事商业经营,却极富商业见识,如何不知道,昨夜过后,蜀中就多了只下金蛋的母鸡。

    而造出这下金蛋母鸡的家伙,是他南某人亲自简拔的。

    至此,老首长心中对家乡人民的愧疚,消减了不少。

    “薛向啊,蜀香王这么干,恐怕有些违反经济政策?”

    就在老首长激动得直拍薛老三肩膀之际,又有人讲话了。

    只要不是脑子有问题,当能发现此刻老首长神情激动,显是对薛老三满意到了极点。

    而在老首长得意之际,还敢对薛老三找茬儿,还敢扰老首长兴致的,除了季老,自不做第二人选。

    “季老,这不是商业行为,恐怕算不得违反经济政策,我们云锦的地方企业,是本着希望全国人民看到一台高质量春节联欢晚会的意愿,才赞助春晚的,至于广告,是春晚筹备组方面,为鼓励地方企业赞助,特意给了些照顾,我们双方并没有签订什么合作协议,是以,应该不算违法?”

    如此时刻,薛老三自然不能让季老给蜀香王广告之事定性,毕竟,以季老的影响力,只要定性,蜀香王就是再火爆,也得关张大吉。

    所以,薛老三也就顾不得什么礼仪,尊卑,直言相顶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五千万

    薛老三耍了奸猾,的确,这年月的共和国,压根儿就不存在商业合同,广告也还远未成为商品,如此,他这种赞助换推广的方式,以国内的法律,还真就不能算是商业行为。

    “油滑!”

    季老轻轻顿了下拐杖,微笑道。

    季老号称党内首席经济学家,从来就不是保守派,只不过近来改开出现了些乱像,他的基调就是步子稳一稳,动作慢一慢,从不从根本上否定改开。

    蜀香王的广告模式,让他眼前一亮,此公才会在此刻对薛向发难。

    要不,就凭薛老三区区小字辈,如何够得上季老针对。

    薛老三笑着道,“季老,我可不同意您的提法,在我看来,这是一石三鸟,三方得利的事儿。中央电视台缺少办节目的经费,咱们蜀香王缺少名气,我们给央视经费,央视给我们名气,央视有了重组的经费,能制作更加精良的节目,观众能获得更好的视觉享受,与此同时,有了央视的推广,观众得以知晓咱们蜀香王这高品质的商品,购买回去,也就享受了高质量的生活,如此数方得利,您说我油滑,我可不敢认。”

    薛向一番话说罢,众位大佬尽皆含笑,在他们的记忆里,党内每到制定经济政策之际,总是季老侃侃而谈,驳得别人哑口无言,甚至有一次,滔滔不绝,弄得伟大领袖下不来台,负气道。“全国就你季某某会搞经济?”

    如今,薛向一番雄辩。只见季老默然无语,狭长的双目微阖,长长的寿眉如垂柳一般,静静坠着,好似睡着了,只垂在膝盖上左手手指,不住弹动,轻轻扣着膝盖。让人知晓其并未入眠,而是在细细盘算。

    “到底是机巧取胜,薛向,你方才说三方得利,怎么不算这失利的数方,你这蜀香王火遍全国,注定大行大销。可全国的调料市场就这么大,你这把这块蛋糕咬去偌大一块,别的厂子是不是就吃得少了,亏了别的工厂,苦了劳苦工人,这笔账。你怎么算?”

    季老细细品位薛老三话语的当口,左侧第五位置的矮胖长者说话了,正是江朝天之父,政务院的重要领导歌阳同志。

    薛向撇了江朝天一眼,凝视歌阳同志。道,“歌阳首长。恕我直言,我认为目前咱们国营企业经营日趋艰难,就是咱们上级领导太过宠溺有直接原因。有道是,富家出娇儿,寒门生贵子,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咱们当下的国营企业享受惯了上级部门给予的春风雨露,已经逐渐堕落到了不思进取的地步。”

    “在他们看来,只要机器转,生产出去的东西,总不愁销路,即便是有效率较高的兄弟企业能力出色,往往也得在业绩和产能上照顾那些落后企业,如此一来,便是能者不愿能,庸者日益庸,国营企业如何能增强自身的竞争力,在上级部门一碗水端平,利益均沾的指导原则下,咱们如何能培养高竞争力的企业?”

    “我曾经在一篇国外的经济杂志上,看到这么一个理论,叫劣币驱逐良币理论。说的是在金属货币时代,人们总愿意储存价值含量高的货币,而将价值含量低的货币使用出去,这个理论很好理解,放在咱们当下就是,老百姓愿意把成色较新的纸币收藏在家,而更愿意将那些破烂,污损的货币使用出去,而当大多数人都这样行为时,市面上存在的货币必然是劣币多,而良币少,持续时间越久,这种效果便越明显,以至于发展到最后,市面上再没有良币,只有劣币。”

    “如今,咱们的国营企业,可不就是在无意识地适应此种理论?歌阳首长说蜀香王会抢夺调料市场,会让别的工人所得份额减少,可若是永远一碗水端平,这些兄弟工厂如何能成长呢,面对国内的兄弟企业,有上级部门保驾护航,可以苟延残喘,可如今国门打开了,外来企业越来越多,竞争力势必越来越大,咱们的企业不先适应的内部的竞争,狠抓不足,苦练内功,将来再没了上级部门的护佑,如何能竞争得过如狼似虎的国外企业,难道我们非要将国内市场拱手让人?抑或非得再吃了外人的大亏后,才能反省己身?”

    薛老三说罢,满场久久无声。

    他这番话,说得稍稍有些放肆,毕竟歌阳同志是大首长,他薛老三即便是反驳,也该尽量注意礼貌,不该如此生硬。

    可此刻,谁也没有功夫去关注薛向的放肆,皆在体味,咀嚼薛向话里的巨大信息量,便是江歌阳自己也在思考薛向这番话。

    细细掰扯开来,薛老三这番话,有事实,有道理,更难得地是穿插了既高深又简单的理论,在座诸公俱是胸怀天下的人中俊杰,细细思索当前国企的基本情况,再对照薛向所言,皆深以为然。

    “国光同志,薛向的发言,你怎么看?”

    沉寂许久,老首长开口打破了沉寂。

    老首长左手第三位的清癯老者,摩挲下简单寸发,笑道,“发人深省啊,素闻薛向小诸葛的绰号,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啊!”

    薛向道,“首长缪赞了,我不过是一得之愚,登不得大雅之堂。”

    国光首长摆摆手,“是功是过,是利是弊,我们清楚,谦虚过分,等于骄傲,国企目前的确到了不改不行的境遇了,但是国企众多,关乎民生,天下,错综复杂,重病不敢用猛药,你薛向以后还有好点子,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国光首长是政务院一号,他这个表态,力道千钧,算是对薛老三的绝大赞扬。

    “老首长,诸位首长,今儿是年初一,家伯父公务在身,我还得代他回礼,就不打扰诸位首长雅兴了,小子先行告退。”

    如今的薛老三已经过了逢风头必出的轻狂年纪,若非难得诸公在座,他又心忧国企,这番话他是决计不会道出口的。

    官场上,露聪明,抖机灵,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事儿。

    既然不该出的风头也出了,兼之薛老三本就不愿在此地待着,自然便要抽身告辞。

    “急什么,和我们老头子待待,就这么不耐烦?”

    出人预料,接茬儿的不是老首长,竟是季老。

    听这意思,竟是挽留。

    江朝天,时剑飞诸人,险些没惊掉下巴。

    谁不知道季老性情冷淡,甚至可以用古怪形容,可以说是最不好接近的大佬,如今竟出声挽留起薛老三来。

    同样是青年一辈骄雄,他江朝天,时剑飞同样是人中俊杰,于今,不过刚刚跨进梅园的主屋,甚至连发言权都没有。

    反观薛老三,从进门来,就是焦点,一番雄辩先不说高明与否,就是这份镇定静儿,江朝天,时剑飞就自愧不如。

    毕竟,这不是在县人民政府和某部会议上讲话,这可是面对共和国的最高决策者们,其中压力,堪比大山。

    “哪儿,哪儿,您误会呢,晚辈小子,实在不敢打扰诸位首长闲叙。”薛老三急道。

    季老摆摆手,“我没功夫听你皮里阳秋,还是方才那档子事儿,既然广告的作用这般大,你小子给做个估量,央视春晚的广告,到底值多少钱?”

    季老此话一出,谁抖明白此公方才原是在体味广告的价值。

    而薛老三却脖子一缩,不得言语。

    季老眸子中精光一闪,转瞬看透薛老三心思,笑道,“你和央视的那帮糊涂蛋,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犯国法,不违功德,我老头子自然没权利要你把差价补上,既然是国家财产,让你钻了一次空子也就罢了,不能让人再钻第二次,所以,央视的这块广告价值,你这水晶猴子得估个仔细,得了好处,也得付些报酬嘛,要不然,好处太大,可别把胃给撑破喽。”

    季老此话一出,薛老三,江朝天,时剑飞各样心思。

    后者二人,暗呼姜是老的辣之余,内里也各自叫苦。

    原来,经此一事,这二人也打上了央视广告的主意,这可是一只真正下蛋的金鸡,薛向摸得,凭什么自己摸不得。

    可季老此话一出,立时便将这窟窿给堵上了,又如何再钻空子。

    至于薛老三,却是叫苦不迭,他虽占了便宜,可到底不是广告领域的资深人士,如何知道央视广告的具体价值。

    可此刻季老摆明了赶鸭子上架,他这鸭子也只能上架,“如果经营的好,一年五千万当不是问题?”

    哗,薛老三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定力稍差的时剑飞甚至一个没站稳,歪倒在了门上,弄出不小的响动,惹得时老重重一哼,唬得他背后冷汗直冒。

    “五千万,你敢立军令状?”季老阖目陡张。

    也无怪众人激动,这年月,许多县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一两百万,央视区区一个电视台,就能抵数十个县,这是何等恐怖,简直不可想像。

第三百四十八章 撞天屈

    若非此话出自屡创奇迹的薛老三之口,一准儿得被人作了疯言疯语。

    “季老,您可为难我了,我又不是神仙,如何能看透未来,不过在这儿我可以给您算笔账,就拿这次春晚,我们蜀香王的广告来说,若没有春晚,我们蜀香王不名一文,可有了春晚,蜀香王天下皆知,一反一复,少说也给蜀香王增添了数百万的品牌价值……”

    不自觉间,薛老三又用上了新型词汇,被季老即时打断,“品牌价值?还几百万,这笔账到底怎么算的?”

    薛老三道,“就拿咱们国内现在著名品牌来说,明珠牌手表,凤凰牌自行车,熊猫牌彩电,这些品牌,大众咸知,可以想见,假如您是消费者,同样的彩电,一个挂了熊猫的牌子,一个没挂,您定然是选择熊猫;换句话说,熊猫彩电的厂家,若是肯让别的彩电贴熊猫的牌子,别的牌子的彩电照样能卖出熊猫牌彩电的价格。”

    “当然呢,熊猫彩电之所以成为品牌,是因为其过得硬的质量,为消费者,不,为老百姓所青睐,若是胡乱贴牌,极有可能让劣质厂家出厂的劣质产品,损坏了熊猫牌彩电的口碑,自然也就算坏了熊猫这个品牌的价值。”

    “而熊猫的品牌价值是靠日积月累的良好品质,慢慢积攒的,云锦的蜀香王则是搭成了春晚的顺风车一夕造就的,我甚至可以拍着胸脯说。如今蜀香王的牌子,可比熊猫牌彩电过得硬。为何,因为老百姓信得过中央,信得过央视,自然也就信得过蜀香王。”

    “您想想熊猫彩电花了这些年才造就的品牌价值,蜀香王一夕就得逞了,央视本身的造星价值得有多大。”

    薛老三讲道理,深入浅出,通俗易通。一个本来是否繁琐,绕圈的品牌价值,经他一分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起先,还有不通经济的首长,不明白怎么蜀香王上了回晚会。就要牛得飞上天,可此刻,薛向一拿熊猫牌彩电类比,谁都明白过来。

    “好呀,薛向这娃娃硬是机灵,他不说清楚。我还只当他占了仨瓜俩枣的便宜,哪里知道这娃娃愣是蔫儿坏,蒙了几百万!”

    说话的是老妈妈,饶是老人家见多识广,弄清原由。那慈眉善目也飞张起来。

    薛老三方待解释,等之不及的季老。敲桌道,“老大姐,莫打岔,莫打岔,薛向,你继续讲,继续讲……”

    “就你心焦,心焦也没瞧你这老家伙把央视那部电台,换成人民币来!’

    老妈妈打趣一句,接道,“薛向,你说吧,好好说,羞羞季老头子,看他还敢不敢逞能。”

    薛向可不敢掺和进这神仙打架里,不敢往里接茬儿,只继续答道,“既然央视能快速造就产品的品牌价值,自然就该收获该产品利润的相应回报,刨除春晚本身,央视在播放新闻,正剧等节目之余,插播广告,相信五千万是不难筹措到的。”

    的确,这年月央视就一个台,且人民币极其值钱,薛向的五千万似乎说得有些大,实则不然。

    因为这年月,央视的公信度极高,任何产品一经其镀金,则身价倍增,示范效应惊人,这蜀香王便是最好的示范。

    薛老三记得原来的时空,央视标王方开起的头几年,每届标王皆是数千万到亿的超高价。

    而这次是央视整体运作,广告插播,可不只一条,若能精心筹措,五千万根本不是问题。

    这还是薛向怕订的高了,将来没达成目标,落了埋怨。

    “五千万,一个电视台,就值五千万?武钢去年的产值才不过这个数儿吧……”

    不知季老在对谁言语,说话儿,眼神极是深邃。

    老人一时的难以理解,他心中清楚,毕竟,若他没有经历后世世界,恐怕也是想不通其中原由。

    见季老不语,薛老三解释道,“其实,广告效应在国外很发达,有个名词儿,叫眼球经济,能争着把产品弄进老百姓眼球的,就是最后胜者,从这个角度说,国道和省道周边,未必不能隔开相应的距离,便贴上空置标牌,由当地政府进行拍卖,我想应者比众,这也是另类的广告价值,眼球经济最直观的体现。”

    转瞬,薛老三又提出了新点子,有蜀香王珠玉在前,和他前番的解释铺垫。

    只须稍稍过耳,众大佬便知此策可行。

    全国有多少国道,又有多少省道,不争能卖多少,可对穷疯了地方政府而言,好歹是一笔进项,地方政府多一分收入,底层的老百姓就少一分负担。

    薛向此策,功德无量!

    “薛向,去计委吧,以你的本事,到经济司干个司长,绰绰有余!”

    沉默片刻,季老重重一顿拐杖,竟道出这番话来。

    季老话音方落,时剑飞,江朝天就变了脸色。

    此次获准进入主屋,江朝天,时剑飞心中原本还存着几分得意。

    更难得的是,进门之处,几位大佬还拿二人打趣几句。

    可自打薛老三进门,这二位才意识到什么叫绝对关注,绝对主角。

    若二人知晓周星星的著名台词,一定得以“黑夜中的萤火虫”作比。

    薛向出风头也就出了,二人完全可以蒙了眼,捂住耳,假装看不见。

    可此刻,季老这话一出口,二人心中瞬间就不平衡了。

    薛老三如今是正处级,享受副厅级待遇,而他们二人,江朝天是江汉省省委组织部副部长,时剑飞是中宣部新闻出版局副局长,正在谋求政务院某重量级办公室副主任一职,可以说二人的一只脚已经跨上了正厅级的沿子了,高过薛老三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可季老此话一出,二人的努力和优势,立时就成泡影。

    计委是什么单位,那是小政务院,计委经济司司长就是小政务院的副院长,虽是正厅级,那可是多少省一号都得用心相待的人物。

    季老这不是胡闹么,薛向才多大年纪,难道真要整出三十岁的省委书记才好?

    江朝天,时剑飞二人心中已然叫起撞天屈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误入

    却说,季老建议出口,江朝天,时剑飞心头憋屈到了极点。

    想他二人处心积虑,劳心劳力,三十啷当才干到副厅,凭什么薛老三就能一语幸进?

    要是此人年岁较之自己为大,那也罢了,可偏偏此人年不过二十五,较之自己小了数岁,怎么想怎么心理不平衡。

    要说,此提议本就荒唐,若真让二十五岁的薛向,一跃两级,担任了经济司司长,非全国哗然不可。

    更不提,此提议也极度不合组织程序。

    可江,时二人知晓,再不合组织程序,只要季老这边发了话,那就是最强的金科玉律,组部明天就能下达凋令!

    “嗨,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瞬间,两位衙内中的顶尖人物,心中竟浮现起这句市侩词儿来。

    而就在江,时二人各自气苦的当口,薛老三暗里却并无开怀。

    实事求是地说,经济司司长比之云锦新区管委会书记,自然一在平地一在天。

    前者位高权重,为天下望,后者则官小位卑,泯然众矣。

    若是半年前,不,哪怕是三两月前,季老有此议,薛老三定然慨然允诺。

    可如今,他刚把云锦调理出了些许模样,如何肯中道见弃。

    再者,经济司司长官位最高,可相比云锦一号,前者不过是吏,后者却是官。

    吏者,即便是大吏。主掌也不过是一片事务,更多的是上承下达。劳形案牍。

    而官,则能掌控一方,自有一方世界,随意挥洒。

    相比之下,刚纳入掌中的云锦,就是薛老三手中刚画了个边角的图画,他胸中尚有惊世文章要作,他亦相信。此“画”若成,必然震惊天下,远比在经济司瞪眼扯皮得强。

    薛向心中纵是反对,可季老提出口来,哪里是他好拒绝的。

    他正焦躁难耐之际,老首长轻咳一声,将烟蒂按灭进烟灰缸。笑道,“鹤乡,这个墙角挖得也太厉害了撒,这猴娃儿是我老头子特意选去家乡的,难得我徇回私情,你还来抢。不合适吧?”

    季老名鹤乡,字云中,取云是鹤家乡之意。

    “得得,当真是手快有,手慢无。老南,你好运气噢。得了,我老头子今儿脑壳里塞得东西有些多,得回去好好理理,就先回去了。”

    说话儿,季老便站起身来,自顾自朝门外行去,行径薛老三身侧,略略驻足,道,“你脑壳灵得狠,有时间就多想想经济上的事儿,多发表些文章,对你没坏处!”说罢,便迈出门去。

    季老这一去,众位大佬自也无安坐的道理,尽皆起身告辞,转瞬,便去了个干净。

    原本,薛老三也是要随大部队撤退,还没迈步,却见老首长冲他压压手,他便住了脚步。

    驻足之后,他原以为老首长会对自己说些什么,不成想,突然从后房绕进位中山装中年,快步行到老首长身侧,低头耳语几句,老首长连个招呼也没打,径自绕到后房,再没了踪影。

    等了半个多钟头,还不见人影儿,可偏生老首长金口已开,无有新的钧旨,他哪里敢自去。

    百无聊赖,便搬了椅子在院子里闲观起了老首长家的鸡舍狗窝,菜畦瓜架,直等到中午时分,也无人到来。

    更郁闷的是,此间是老首长主居之地,算得上禁地,平素卫士都设得极少,老首长这一去,卫士随行,此间竟然空了。

    越等越焦躁,眼见着太阳西斜,肚子也饿得呱呱直叫,薛老三再也忍不住了,移步回屋,撩开厚重的门帘,径直转了进去。

    原以为里间是一间书房,哪里知道,竟是道后门,穿过来,接门的便是道回廊,古色故香,像是明清的老建筑,远远望去,回廊九曲十折,似无尽头。

    心中焦躁,薛老三无心赏景,边迈步前行,边瞩目四望,绕过一片苍翠松柏,不待薛老三移目瞧去,便听一声断喝,“谁!不许动!”

    循声看去,却见百米开外的湖心亭内,坐满了人,约莫二十来位,有上午告辞离去的政务院一号国光同志,二号歌阳首长,分管宣传的时老,外交部长官费纶同志等,更多的却是身着军装的中老年军人。

    最让薛老三诧异的是,自家伯父薛安远竟也在此,站在众人围坐的当心位置,戴白手套,拿一柄细长绿色指示杆,站在一块画满线条和军事数据的黑板前,显是在做着战术推演讲解。

    薛老三方要打招呼,背脊上的汗毛突地炸起,太阳穴猛地一凸,神经陡然绷紧,他知道自己被枪瞄准,虽不知枪在何处,但对这种生死边缘的恐怖,却是异样清晰。

    这便是国术修行到宗师境的妙用,不见不闻,觉险而避!

    “解除警报,是薛向同志。”

    一位英姿飒爽的警汉对着步话机言语一句,便快速奔到薛向近前,立正敬礼道,“薛向同志,首长们正在开会,请勿打扰!”

    不待薛老三出声,方才对老首长耳语的中年人快步行来,远远便道,“薛向同志,过来吧,首长叫你呢。”

    此句入耳,薛老三便暗叫晦气,方才听这青年卫士言语,他真想调头就走,只因他目力极佳,虽是数十米开外,他也看清不少人脸色涨红,显是彼处起了激烈的争论,更不提那一排军装,薛老三无一不识,几乎军中如今的核心精英,尽皆在彼。

    光凭此两点,他便断定彼处定无好事。

    他今次露的风头已然太多,此处实在不是久留之地。

    可偏生怕什么来什么,自己撞进网来,又让这人家抓个正着。

    既然无处可逃,薛老三打定主意,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若是老首长许走,求之不得;若是让留,洗耳恭听,沉默为金;若教发言,唯有一问三不知。

    心中有了计较,薛老三大步前行,到得近前,不及向众位首长问好,便见老首长大手一挥道,“薛向脑壳好,叫他来听听,同志们别分心,安远,你接着说。”

    却说,进亭之前,薛老三只当此处谈及的必然是南疆的老山战场,毕竟,最近南蛮子在南边动作频频,薛安远此次中断军中巡视,紧急回京,便是为了应对南蛮子这波攻势。

    可进得亭来,眼睛落在中央的黑板上,脑子立时嗡的一下,乱糟糟成一团。

    原来,黑板上,哪里是老山战役态势图,战斗机,军舰密布,从四面八方包围了汪洋大海上的弹丸之地——港岛。

    “八四年,围攻港岛,强硬解放?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历史上分明就没有这一幕啊!”

    薛老三完全晕菜了。

    果然,紧接着,便听薛安远介绍起攻击阵列,和战局推演起来,“……我军以强大的海空立体攻势,预计能在十分钟之内,彻底摧毁岛上的防御,登陆部队从西边……一言蔽之,解除英方在港岛的军事武装,不是难事,困难的是,如何尽可能避免港岛人民的伤亡,以及战后港岛经济发展问题,此外,战后,及时应对英方以及西方的联合报复,得立即纳入议程,外交方面,恐怕刚打开的局面要毁于一旦,再者……”

    熟料,薛安远话没说完,便被一道粗豪的声音打断,“对不起,安远同志,我打断一下,听你的介绍,似乎都是在说战争对我方的不利因素,若是这样,还要战局推演作甚,直接说不打就成。”

    发言的是一位身材健硕,头发花白的军汉,薛老三甚至不用抬头,光听声音,就知道是那位紫寒将军。

    说起这位紫寒将军,和薛家的恩怨就深了,他的宝贝外孙陈坤,数年前,在抢夺小白一事上,伤着了小家伙,被薛老三废了根指头,从此,薛家和吴家就结下了梁子。

    尔后,在和薛安远争竞军委一事上,因着陈坤之事拖了后腿,紫寒将军棋差一着,让薛安远抢了先。

    而军旅如官场,一部落后,步步落后,如今薛安远在军中威望如天,紫寒将军连望其项背也不能。

    可心中横了一口气,对上薛安远,紫寒将军向来没好话。

    就拿这港岛之事来说,事发突然,老首长召集众人问策,还没提是打是和,紫寒将军便挑起话头,众人立时爆发了争论。

    好容易止住,薛安远再度开始解说,这紫寒将军又插进嘴来。

    紫寒将军话音方落,他左侧那人又站起身来,“不能坠自己威风,涨敌人志气,抗战的时候,那么艰苦,咱们都不怕,现在飞机大炮,军舰导弹,什么都有,总不能越强壮,胆气越小,不就是些瓶瓶罐罐么,打碎了再建就是。”

    说话的这人,薛老三第一次见面,对其大名却如雷贯耳,此人军中资历较浅,是朝战上打出头的,五五年,靠朝战威风,不知越过多少前辈,衔封三等,和吴家老爷子交情极好。

    薛老三原以为,此次争论,不过是吴家人针对自家伯父的一次反扑,可接下来的发言,他却打开眼界,进而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第三百五十章 战因

    原来,接下来的发言者,多是一如紫寒将军一般的军中大佬,且发言者几乎一边倒的支持了紫寒将军,只有寥寥数人言说几句战与不战,还需从长计议。

    出现此种情况,薛老三倒没认为是自家伯父,在军中树敌太多的缘故,而是深刻洞悉了众将请战的根由。

    甚至不需细想,他就能掰扯出一二三四来。

    试想,如今已是和平年代,南边虽有小摩擦,也不过是营连级的战斗,算是疥癣之疾。

    可以说,军人的用武之地越来越少,立功的可能性自也越来越低。

    沙场百战了大半辈子,谁都是闲不住的性子,再阴暗一点想,如今军中论资排辈的风气愈加浓厚,若无战功,真等到出头,那就垂垂老矣。

    再者,薛安远的例子,不是活生生摆在眼前么?

    数年前,薛安远是什么,不过区区一个野战军首长,在座诸位军方大佬,几乎无一不位列其上。

    而南征一战,薛安远大放异彩,就此,龙飞九五,上了云霄,如今可以说是军中巨擎也不过。

    共和国的军事革新,战略部署,大半数由其掌握,自是羡煞旁人。

    有薛安远珠玉在前,谁不愿效而仿之?

    而今,眼见着共和**面临着无仗可打,马放南山的局面,哪个将军心中不焦急,不失落。

    好容易港岛问题上,华英纠葛难平。剑拔弩张,眼见一触即发了。谁不愿意为国持戈,再造功名。

    更不提,如今共和**事雄强,英方还在海那头,拿下小小弹丸之地港岛,还不是手到擒来。

    如此功爵,薛安远不愿取,却不能拦着别人去取。

    这不。薛老三暗忖的当口,方停的主战声方落,又激烈起来。

    “……安远同志,租借条约到期,港岛理应回归,英方借着战胜区区南美小国阿根廷之余威,就妄图以武力恫吓共和国。那是妄想,新共和国可不是老蒋的民国政府,只要英贼敢来,不用中央出手,我老贾带着闽南军区一个野战军,必能将英贼荡平……”

    “……别的都不须提。我国收回港岛主权,不论从道理还是法理上讲,都是理直气壮的,便是起战,也是英方挑衅在前。我方是自卫反击,哼。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虎门硝烟未散呢,英贼不来则已,来必让他片甲不留……”

    “……不用讲这么多,我王大疤子只认一条,占道理的事儿,就放心大胆的去干,是英贼挑衅在前,阻我恢复主权,我们不打事小,百姓如何看我等,这不是当汉奸嘛!”

    说话的是位身材罕见高大的中年将军,观其面容不过五十几许,如此年纪能坐到此间,足见是为了不得的军中少壮。

    其人,薛老三自也认识,是我军早期著名军事领袖的遗腹子,仗未多打,名声不小。

    此人显然是个没城府的,说话半点措辞也不讲,前面几位发言,虽也疾烈,可终究没出侮辱之词,可这位王大疤张口就把汉奸道出来了。

    那汉奸指谁?言和者也!言和者谁?薛安远也!

    王大疤此话一出,薛安远脸色立青,方要启唇,但听一道清朗声音响起,“列位将军言兵者烈烈,言为百姓者群群,小子不才,带天下问一句,其中为百姓者几分,为私利者几人,为将者,只论兵戈,不谋全局,置国家于何地!”

    毫无疑问,说话的正是薛老三。

    原本,他早打定主意,不掺和进来,且此地也确不是他可以插话的地方。

    可乍见自家伯父受辱,他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顿时便喝出口来。

    薛老三义愤非常,只欲速速道出己意,出口竟是最简练的文词,汇聚一处,竟似古文。

    却说,薛老三此话一出,满场俱惊,俄顷,便是滔天声讨。

    “薛向,大胆!”

    紫寒将军率先惊觉,拍案而起。

    “谁家小子,有你说话的份儿!”

    “军国大事,不是儿戏,拖出去!”

    “老首长,这是谁人,这等人怎能放入……”

    在座众位将官,除了薛安远之外,倒无军委大员,俱是军中骁将。

    而薛家门第太高,薛老三见过的军中大员,基本是军委的几位巨头,其余的便是薛系大将,眼前这几位,除了紫寒将军,余者皆不识他。

    只不过,众人料得能进此间者,必是不寻常人物,出口还留情几分,若非如此,就凭薛老三方才的激烈言语,有人当场就敢拔枪。

    “吵什么,有话说话,有理说理,从中午吵到现在,你们倒是吵出个结果嘛!”

    忽地,老首长轻轻一扣桌子,呵斥出声。

    老首长话音方落,众人悚然惊醒,此间可不是自己的司令部,哪里容得下的自己的猖狂,立时各自噤声,坐了回去。

    呵退众将,老首长冷哼一声,瞪着薛向道,“没规矩的猴子,这里是你能插话的,既然插话了,那你就说个痛快,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定重罚不饶!”

    薛向冲老首长躬了躬身子,转身冲着众人站了,说道,“我叫薛向,是场中安远同志的侄子,适才,小子有幸,聆听了众位的讨论,对此深有看法,当然,或许有前辈说我帮理不帮亲,可我坚信真理越辩越明,诸位前辈若能回答我几个问题,我愿受重罚!”

    “重罚,多重的处罚?”紫寒将军阴了脸道。

    对薛老三,他本就恨之入骨,而今次军议,于他而言,可是难得机会,难得的让薛安远栽个大跟头的机会。

    原本,今次倒薛风潮,也不是他吴家人能扇呼起来的,可薛安远偏偏逆势而动,这就给了他机会。

    只要今次,让薛安远在人前输个灰头土脸,姓薛的必然威望大跌,且今次,薛安远是违逆军中众议,若大败亏输,此后在军中,休想再发出自己的声音。

    偏偏在这关键时刻,薛老三横插一杠子,将好容易聚拢的气势,给打了个稀烂。

    “紫寒将军说多重就多重?”薛老三微笑道。

    “老三,不得放肆!”薛安远沉声喝道。

    对薛向的结为,薛安远甚是感动,对薛向的机智,他也极为放心,可此处众位大佬云集,还有那心怀叵测之人,虎视眈眈,他可不愿看着薛向弄险。

    ps:最近在弄房子的事儿,更新有些不稳,但会力保全勤的,对不起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无双

    薛安远话音甫落,便听紫寒将军道:“我说?好,那我就说说,此处正在举行高级军议,你贸然冲撞,本是大罪,若是说出道理还罢,若是无理,那就请上军事法庭,按军法处置!”

    有不忍薛向入彀的,方要插言,薛老三先开腔了,“就按紫寒将军说得办。”接的竟是干脆无比。

    言语罢,便听薛老三道,“紫寒将军,方才听您说,安远首长的战局推演,都在言说我方不利,既然如此,不如不做,直接对敌投降,可有此话?”

    薛老三记忆极佳,虽过去有一会子了,可紫寒将军的话,他记得分毫不差。

    “呃……你,你有话直说,绕圈子作甚?”

    一下子,紫寒将军气势陡颓,竟言语吱唔了。

    说来,他没奈何不颓,因为他此番话,斗气可以,若掰扯开来,除了没礼貌,就只能证明自己愚蠢。

    为将者,焉能不尽查天时,地利,人和,焉能不尽观己方只短,二千年前,孙武就说了,古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待敌之可胜。

    意思就是说,先尽可能弥补自己的不足,使自己站在不可战胜的地位上,再寻常敌人的破绽,战而胜之。

    薛安远道尽己方不利,无疑是暗合了此种军事思想,紫寒将军作为骁将,那般言语,岂非连这最粗浅的军事道理都不知道?

    薛安远是厚道人,不善言辞争锋。由得紫寒将军发挥。

    可薛老三却是那粘上毛,就是水晶猴子一般的人物。这么大的破绽,哪会放过,此刻拎出来质问,立时让紫寒将军的嚣张尽没。

    “赶紧说正题,小毛孩子,懂得什么军机,别在这儿胡言乱语,混淆视听。”

    眼见紫寒将军尴尬无言。先前第一位附和他的张必达,再度挺身而出。

    薛向笑道,“张将军好,我记得方才您说瓶瓶罐罐打碎了不可惜,那我请问您,您知道港岛在世界的经济地位么,它一天的吞吐的世界货物有多少。一年创造的生产总值有多少?我们收回港岛,难道就是为了要一个布满了弹坑的死水港,臭水港么?”

    刷的一下,张必达红了脸,重重一挥手,“建设是中央的事儿。我是军人,只管打仗!”

    “张将军说得好,够干脆!”

    说话儿,薛老三笑得愈加灿烂,“既然建设是中央的事儿。那这些瓶瓶罐罐儿是否是打碎,我看也得中央说了算吧?”

    “你!”

    张必达被噎得满脸通红。

    “薛向。你兜兜转转说什么,叫你发言,是让你说事实,讲道理,不是让你打嘴炮的,看你的意思,肯定跟安远同志一样,反对强攻港岛,你就明说,绕什么圈子,既然你已经问了紫寒将军,和必达同志两个问题了,那我也问你个问题,你倒是说说,英夷欺上门来,我们到底是奋起反击,还是忍辱含垢,你把这个道理说清楚了,就算你过关!”

    眼见着薛老三攻势犀利,要上演一出千里走单骑,逐个击破,王大疤抢先开言,抢走了主动权。

    的确,主战派在道理上,占据了绝对正义,薛老三若是不绕过这道坎儿,嘴上便是说出花儿来,也是无用。

    “王司令问得好,英夷欺上门来,我们自然是要奋起反击,给贼寇迎头痛击,若有那日,我薛向第一个抗枪上前线。”

    “好,算你小子有种,下去领罚吧!”

    “王司令莫急,那请问,英夷真得打上门来了么?”

    “你这是文字游戏,小小年纪,怎得如此奸猾!”王大疤怒视薛向。

    薛向微笑依旧,“这可不是文字游戏,敌人打上门来,和我们打上去,这是两个概念,领袖曾经说的也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咱们中华礼仪之帮,焉能自挑边衅?”

    “放屁!英夷阻挠港岛回归,隐隐以战争相胁,怎是人不犯我?”

    “王司令勿急,英夷威胁他的,我自收我的主权,我相信王司令久在军旅,对港岛的情况,不是很了解,那我就代为分说一二。”

    说罢,薛老三也不管王大疤同意与否,便自说自话起来,“说来,早两年,港岛回归,颇为平顺,真正变局,还是在英阿战争之后,英国大胜,挟胜利余威,英夷起了贰心,毕竟,港岛经济繁荣,又是英夷在亚洲的经济战略中心,好大一块肥肉,英夷自不甘丢弃。”

    “话说回来,无风不起浪,若是港岛人民心向祖国,英夷也没闹场子的借口……”

    “老三,不得胡言!”薛安远打断道。

    的确,主流媒体上,可是一直宣传港岛人民如何渴望回归,薛老三此时如此说话,着实不妥。

    “无妨,薛向你继续讲!”

    老首长摆摆手,并不为薛向这颇犯忌讳的事儿挂心。

    薛老三点点头,接道,“若是我们政策合适,能掳获港民人心,不给夷人空子,这场乱子就闹不起来!”

    “胡闹台,我们为什么要卑躬屈膝,英人要战,我便作战,共和国成立了,中华人民站起来了,凭什么事事还得看洋人脸色。”

    紫寒将军怒气冲冲道。

    薛老三豪不动怒,“冲冠一怒易,卧薪尝胆难,紫寒将军,看来您是真不知道港岛回归对我国的重要。那我就说给您听听,第一,港岛回归,我国多了个优良海港,更重要的是东南沿海多了架经济高速发展的强力引擎,在军事战略上,港岛的地位也极端重要,此点,您是军事大家,无须我赘言。”

    “第二,我国尚流落在外的主要领土,除港岛外,还有宝岛,澳岛,港岛的顺利回归无疑是给后二者树立起一个良好的标杆,也势必凝聚全球华人对祖国的认同感。”

    “第三,我国如今正在进行着改革开放,经济正处在高速发展的步骤上,港岛顺利回归,势必对我国的改开事业,起到巨大的推动作用。”

    “有此三点,港岛必须回归,也必须和平回归。”

    “反之,若硬靠武力收回,贻害多多,巨祸连连。首先,战端若起,港岛巨大经济利益,势必毁于一旦,我方便是胜了,也必在港民之中大失民心,得到个臭水港,死港,于我国经济有何裨益!”

    “其次,战端一开,即便收回港岛,也给宝岛,澳岛的回归,种下恶果,极有可能中断中华大团结的伟业,此种风险,我们冒不起!”

    “再次,我国改开事业,进行到如今地步,也只剩勇攀华山一条路,可若战端一起,不管胜败,改革不提,开放势必就此中断,此种中断真得是共和国能承受得么?更何况,外交上刚打开的局面势必彻底毁于一旦!”

    “最后,帝国主义向来亡我之心不死,对英一战,难免引来西方国家的狼狈相结,先不论胜败,中央真得就做好了挑起东西方大战的准备么?”

    先肯定,再否定,一问接着一问,薛老三的话语好似炮弹,密集射来,根本不给紫寒将军等人任何喘息的机会,便将其炸晕。

    说来,紫寒将军这帮军头,不是没考虑过港岛之战开启后的种种不利,可到底因为专业,见识的问题,根本不可能像薛老三这魂穿之人一般,看得全面,透彻。

    此刻,薛老三道出种种严密逻辑推理下的种种可能,这帮军头脸上虽还硬着,心中已然冷汗横流。

    他们好战要功不假,到底还没置国家安危于不顾的地步。

    原本,只以为是手拿把抓的战斗,经薛向一分析,前景哪里还有原先想的那般美妙。

    若贸然开战,战事不顺,今日力主开战之议的他们,该是如何下场,自不待言。

    眼见着就是赔本买卖,自然没谁愿意冒那天大风险。

    只紫寒将军梗着脖子冲薛向瞪眼道,“说来说去,就是各种假设,战与不战,又不是咱们说了算,你有能耐,就拿出办法,让英夷找不到挑衅的空子,没办法,就别在这儿练嘴,赶紧滚蛋。”

    虽然语气强硬,谁都听出了紫寒将军话里已然没了底气,先前军法处置的话再也不提,只让薛向走人。

    可薛老三不动则已,动则惊人,大戏唱了一半,他岂肯就此退场。

    “办法不是没有,就怕说出来挨骂!”

    薛老三卖了个关子,心中隐隐有种莫名的兴奋。

    对,就是参与历史,改变历史的兴奋!

    “挨骂?说得不好,你是要挨打的!”

    国光同志冷哼一声,“麻溜儿说,绕的什么关子,你薛向唱了半天大戏,搅了今儿的场子,若是没个完美解决,这关你恐怕是过不去喽。”

    虽是警告,国光同志眼里浓浓的欣赏,任谁也看得出来。

    话说回来,国光同志没办法不欣赏薛家老三。

    在他看来,薛老三真就如季老说的那般,乃是“党内英俊”,不,现在看来,只怕“党内英俊”还不足表其能,该加上一句“国士无双”才是。

第三百五十二章 薛向留下

    国光同志是政务院一号,在现行体制下,几乎是总揽朝政的宰相。

    他的思路自然不可能如紫寒将军等武人一般,认为暴力能解决一切。

    奈何英夷咄咄逼人,绥靖的话,自不好从他一国之相口中吐出,但若不说服这批主战派,国家政策由此改道,大业由此崩殂,却是他万万不想的。

    不成想,天降薛老三,替他解决了这天大麻烦,此时此刻,他自然希望薛老三一鼓作气,说服这群兵头。

    “老首长,诸位首长们,小子有一言,或许不合时宜,但不吐不快,只是,我说出来,还望诸位大人大量,多多担待……”

    薛家老三胆气多壮,多受党内老人看重,在座的都见识过,此刻,见连他这最没规矩的猴子都慎重再三起来,谁都知道他下面的话吐出,必定石破天惊,是以,尽皆打点起精神,待他后话。

    但听薛老三道,“我想,港岛人民之所以不能心向祖国,根本原因是对咱们的国家体制和制度的认识,并不深刻,全面,当然了,这是港英政府多年来对我国政治体制妖魔化的结果,短期内,想改变港岛人民的观点,恐怕十分困难,但是为了避免英方的无理取闹,港民的民心又是必须争取的,所以,我想咱们是不是可以这样办,可以公开对外承诺,保持港岛的相对独立性,也就是只拿回港岛的外交权,防御权。允许港民高度自制,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内。保持港岛的政治,体制不变,换句话说,也就是在大陆实行社会zy制度,在港岛还是实行资本zy制度,简言之,一个国家,两种制度。一国两制。”

    薛老三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好,几乎是咬着牙齿,才道出的,就是这样,也近乎轻微不可闻。

    没办法,便是薛老三如此胆壮之人。也不得不慎重。

    不说别的,就冲方才他道出此番言语,才说及一半儿时,满场彻底死寂无声,继而,只听见一道道浓重。急促的呼吸声,如此场合,激起众位大佬情绪产生巨大波动,薛老三真是压力山大。

    当然,除了这天大压力外。薛老三心头a亦是满满的震惊。

    方才,他初入场来。便盯上了那黑板上的攻防图,心头便震惊起缘何中央起了强攻之意。

    因为,历史上,港岛明明是和平解放,顺利回归,缘何如今出了如此大的偏差。

    震惊的当口,紧接着,便听众将开始激烈地请战,虽多是一厢情愿之语,薛老三还是从中收获了许多重要信息。

    原来,听众将言语,老首长隐隐竟也是主战派,要不然,此间为何会聚集如此多的主战大将,军委大佬却只薛安远一人。

    再思及老首长素来硬朗作风,以及后世,港英回归上,老首长对铁娘子的寸步不让,如今,遭遇英方耍赖,老首长要以硬碰硬,也存了极大可能。

    薛向唯一弄不清的是,如今已经是一九八四年年初了,原来的历史上,老首长对外公开提出“一国两制”的伟大设想,虽在未来数月,可此构想据说造就在老首长思谋中,缘何,而今出现如此大的偏差!

    薛老三不知道的是,随着他蝴蝶振翅,人民军在越南战役上的摧枯拉朽,极大地提高了老首长等中央领导人的心气儿。

    兼之,数年来的军事革新,让共和国在军事力量上,上了不止一个台阶。

    这就好比,人穷力弱的时候,总是谨小慎微,不去惹事儿,因为惹事儿的结果,只能是自己吃亏。

    可一旦腰缠万贯,血勇力冲,虽不惹事儿,遇上事儿,自也不怕。

    如今共和国的情况便是这样,军力的强横,束缚了老首长思考和平解决问题的能力。

    历史上,我军虽有南征之胜,可实际军力远逊西方,穷则思变,老首长也正是在此种大背景下,思忖出了“一国两制”的伟大构想。

    而如今,共和**力强横,根本不惧英方,要战便战,老首长底气十足。

    如此情境下,老首长又怎会去苦思冥想什么“一国两制”呢。

    “胡闹,胡闹台,妖言惑众,妖言惑众!”

    歌阳同志率先拍案,瞪着薛老三厉声高喝。

    歌阳同志此番呵斥,倒非是因为薛向和江朝天的隐隐不对付,毕竟,他再没格调,好歹也作了大佬多年,居移气,养移体,城府早深。

    此刻,他勃然大怒,纯是薛老三此言,极不入耳,简直是大逆不道。

    什么时候,一个国家上,能允许两种制度并存,若按这小汉奸的言论,四九年的时候,人民军就不要跨过长江,和gmd划江而制算了。

    歌阳同志呵斥罢,薛老三并没回嘴,毕竟这位不比那几位悍将,此公可是真正的重量级大佬,份量比之薛安远也不轻,可不是薛向可以硬抗。

    反击那几位悍将,可以算作是不畏强权,可当面顶撞歌阳同志,那恐怕就是没有家教,无法无天了。

    令歌阳同志惊奇的是,他一语道出,薛向没有反嘴,却也再没第二人接茬儿。

    在他看来,这简直不可理喻。

    薛家小鬼,这可是在贩卖资本zy的毒药,怎么就只自己瞧出来了。

    满场继续沉寂,渐渐地,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到了老首长脸上。

    老首长双眉紧锁,右手食指,中指间紧紧夹着的小熊猫,已然烧出长长一截烟灰,又深吸一口,烟灰落在胸前,犹自不觉,咳嗽一声,道,“薛向,你接着说,有什么说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首长此话一出,歌阳同志心中猛地一掉,他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会是这种局面。

    薛老三道,“好,那我就再放肆说几句。在我看来,如今的国际政治,还是符合二战时期的经典论述,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我们收回港岛,照样脱不出这个范畴,不论战与不战,只在利弊得失四字,先前,我已经分析了,战的后果,恐怕不容乐观,除了得到一个臭港,死港,自绝与国际,中断改开大业,我们得不到任何好处。”

    “而和的结果,若运用‘一国两制’的策略,不出意外,能顺利如愿,尽收港民之心,得到一个繁荣的优良港口,和一个东南亚的经济中心,唯一的不良影响,便是我贸然提出的那个理论,有些超前,或者还有不成熟的地方,恐怕不能为相当部分的人民群众所接受,当然呢,群众可以说服教育,关键是,只怕相当的干部,尤其是领导干部不能理解,因而动摇了信念,模糊了思想,所以,我郑重请求,若行此策,希望中央加强领导干部的思想教育,和中央统一到同一高度……总之,面子到底不如里子,只要能得到一个繁荣昌盛的港岛,背些骂名,又有何损,人民群众恐怕无暇关心理论,他们更关心的是祖国的团圆统一,领导干部受党的教育多年,相信最终能转过这个弯来。”

    话至此处,薛老三知晓老首长多半是接受了自己的观点,如此,他再无顾忌,便将自己心中顾虑一一道出。

    说来,一国两制,在后世,举国皆耳熟能详,可在此时,却是个极具冒险和挑战性的理论,毕竟,改开肇适,如今更是面临着开倒车的窘境,再提出此种近乎绥靖,投降的理论,实在要些勇气。

    却说薛向话音方落,不待众人出声,老首长便挥手道,“行了,今天就论到这里,大家都散了吧,薛向留下!”

    ………………

    辞出梅园,已是夜幕十分,老首长留人不留饭,这个年初一,薛老三过得极有特色。

    驾车出了梅园,穿过长宁街,猛地想起原计划拜年的几家还没跑到,薛老三便又掉转车头,向安家大宅奔去。

    他人方到安家大门,老王便迎了出来,不待老王招呼出口,薛老三便道,“有饭没,我饿了!”

    老王哈哈一笑,便吩咐左近卫士,招呼厨房备饭。

    一连干了五大海碗干饭,十数盘硬彩,薛老三方才丢碗。

    见薛老三吃得猛恶,安老爷子哈哈笑道,“你小子,上辈子一准儿是饿死鬼,说说,到我这儿干啥来了,别说是拜年,你抬眼瞧瞧墙上的挂钟,没见过这个钟点儿来拜年的。”

    薛老三老脸一红,干笑几声,借着干笑的当口,脑筋飞速转动,转瞬就寻到岔开话题的法门儿。

    不成想,不待他言语出口,便听安老爷子道,“行了,别绞尽脑汁,想着蒙我老头子了,下午在梅园的事儿,我都知道了,进来说吧。”说话儿,便当先朝书房行去。

    “行啊,你小子,一张利嘴,真是天赐,下午在梅园,听说你过五关,斩六将,舌战群雄了,啧啧,我是真想知道你小子怎么把这连老爷子都抹不平的坎儿,给踩平的。”

    说话儿,安在海便拉过薛老三的臂膀,朝安老爷子书房扽去。

第三百五十三章 爆发

    出得安家大门,已是凌晨,一入宦途,此身许国,有时候,薛老三真觉身心俱疲,对不住家人。

    可一想到,自己一言兴国,免战避乱,亿万人受益,这份成就感搁在怀间,又是充盈盈,沉甸甸的。

    十二点半,薛老三才跨进家门,远远便听见堂屋里噼哩叭啦的麻将声,小家伙清澈嗓子的疾呼声。

    原以为,一家人早睡了,哪里知道人家真激战正酣。

    瞧他进门,苏美人按了牌,先迎上来,拿了毛巾帮他掸了掸上身上的落雪。

    小家伙吆喝一声,钻进薛向房间,抱出那储藏极品大红袍的玉瓶,取了紫砂壶,竟替薛老三冲泡了壶热烫烫的茶水端来。

    极品大红袍,极是珍贵,要出真味,极其讲究泡茶手法,像小家伙这般拿开水浇茶,不过是糟蹋好东西。

    可薛老三接过茶水,开心无比,不顾水温腾热,随手便倒进口来,窥见小人儿期待的眼神儿,笑眯眯道,“我家小宝贝可真能干呢,这茶泡得,香极了!”

    得了表扬,小家伙欢喜无尽,奔出门去,便把茶叶往垃圾桶里倒了,奔进门来,竟又来抓玉瓶儿,瞧得薛老三心都快疼掉了。

    说来,这武夷山的那两株极品大红袍本小妮子买走后,每年的极品大红袍便被薛老三承包了。

    奈何,薛家老爷子好客,家有宝货,爱炫于人。每年薛向的存货,几乎被固定人群分了。

    起先还好。不过是许子干,冯京,陈道林,安在海几人,可随着大红袍的名气越来越大,这供应人群,就相对扩大了。

    便连老首长每年在此,也有几两存货。

    可以说。如今薛向自己的那点口粮,还是精打细算才攒下的。

    小家伙方才一把抓了足有半两,薛老三本就心疼,可难得小人儿懂事,知道孝敬,可哪知道这小祖宗真当这极品大红袍是干树叶子,草草冲了一泡。竟就倒了,转瞬又来祸祸。

    眼见小家伙恶魔之手又要探出,薛老三魂飞天外,从厨间方步进堂来的小晚适时出声了,“小适,大哥还没吃饭呢。去厨房帮你三哥端菜,一碗海参汤,你三哥端不稳呢。”

    “啊哈,就知道臭三哥笨手笨脚,看我的。”

    小家伙欢快一声。弃了玉瓶儿,冲厨房奔去。远远便吆喝着,要小意千万不要动那参汤,让她来端。

    温温暖暖吃罢一餐爱心宵夜,瞧着三小还没困倦模样,想着说是过年,一家人还真没怎么欢聚过,薛老三便提议打个通宵麻将。

    小赌棍薛适小同学立时跳脚叫好,苏美人担心爱郎身体,本想拒绝,可抬眼瞧见爱郎冲自己使眼色,心下一软,便也作笑应了。

    薛老三前世虽不是麻将爱好者,可枯坐党史办冷板凳,难免也混迹麻坛。

    脑子里成型的麻将牌玩法多多,随便挑出一种趣味性丰富,可以换动的,一家人真金白银,便大战了起来。

    直战到东方隐隐发白,抬表一看,已然七点十分。

    薛老三叫停战局,推牌而起,趁着三小收拾牌具的当口,折身回房,下了锅三十下午包好的饺子,一家人用完早餐,便各自回房安歇。

    薛老三方拥着苏美人躺下,叮铃铃,堂间的电话不给面子的响了起来。

    薛老三按下苏美人,爬起身来,方道出声“喂”,电话那头的戴裕彬便呼哧戴喘的打起机枪,“首……首……首长,您赶紧回来吧,我这里顶不住了,真快顶不住了,来拿货的太多了,我,我……唉,唉,我说,别急,别急,一个个来,一个个说……”

    一句话没说完,帕的一声,电话便掉了,这头的薛向还能听见那边喧天的嘈杂声,尽是嚷嚷着要货的声音。

    悠地一下,薛老三瞬间惊醒,这才想起,自己前些时日折腾的蜀香王,貌似火了,大火了!

    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儿,薛老三哪里还坐得住,挂了电话,给戚如生挂了个要机的电话,奔进房来,婉转地和苏美人道明了情况,后者竟是难得没有使小性子,反倒体贴地再三叮嘱他注意身体,遇事别急,家里有她照料,妥帖得很。

    吻别了苏美人,薛老三直奔京郊机场,又是一番艰苦的空中之旅,下午三点半,薛老三终于赶到了云锦。

    今次返回云锦,给薛老三最大的震撼便是,还没瞧见蔚然如海的云锦湖,竟然先瞧见了那遮天蔽日的人群,车流,尽数围堵在云锦新区管委会门前。

    行到近前,薛老三才瞧明白,那数十辆卡车,挂着天南海北各处的牌子,外地人不多,约莫百来号,余者尽是云锦的老百姓,大年初二,不回娘家,竟全到这儿聚齐,看热闹来了。

    瞧着这天大热闹,薛老三原本欢喜满满,栽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可没多会儿,便觉出不对味儿来。

    忽然,场中竟响起了喇叭声,“……各位远到而来的同志们,朋友们,欢迎你们来蜀中,来德江,来云锦做客,大家不要急,也不要慌,你们的要求,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满足的……”

    听声便觉耳熟,抬眼扫去,薛老三伸手揉了揉眼睛,简直难以置信,说话的那人面白无须,官威甚重,正是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李星雨。

    更让薛老三惊爆眼球的是,除了李星雨外,管委会前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还站着省政府副秘书长高要真,德江地委书记周道虔,专员孔凡高为首的全体地委委员。

    “说穿了,不就是卖个麻辣调料,怎么整出这么大动静儿。”

    薛老三简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

    他哪里知晓,年三十晚上,蜀香王的软广告在春晚播出后,在整个云锦,整个德江,乃至整个蜀中造成了多大的轰动。

    毕竟,那是央视,是万众瞩目的春晚,陡然间,蜀中的产品上了那万人瞩目的所在,且在各大媒体上造成了广泛的讨论,其空前影响力自然在蜀中,在德江,在云锦这事发之地,率先爆发。

第三百五十四章 八方客

    春晚还没播完,云锦就先炸了锅,不少村庄,连夜就串联了起来,吵闹大半夜方休。

    次日一早,年初一,云锦辖区内,四十八个村庄,几乎是吵着渡过的。

    云锦闹翻了天,德江同样极不平静,年初一一早,德江地委便召开了紧急会议。

    而这次会议也创造了历史,德江历史上第一次在大年初一召开地委一级会议。

    此次地委会议讨论的重点,自然是蜀香王。

    奈何,蜀香王一直是薛老三在操持,从建厂到招工,从秘方到广告,整个德江,乃至云锦的官场上,几乎没人关注蜀香王这小小土八路。

    德江地委会议开得那叫一个被动,周道虔逮谁,谁都是一问三不知,惹得周书记大拍桌子。

    还是古锡铭机灵,转瞬,将江方平招了过来,会议这才得以继续进行。

    可春晚广告之事,不过是薛老三灵机一动的结果,江方平压根儿不清楚。

    讨论来讨论去,没个主张,再加上蜀香王之事,说重要也重要,毕竟德江难得有如此风光时刻。

    说不重要也不重要,又不是什么德江上了新闻联播,便连周道虔自己也是不太清楚,为什么要召开这次紧急地委会议。

    就在周道虔意兴阑珊之际,省委招商办打来了电话,言说有几十号全国各地厂家,要到德江来洽谈蜀香王采购事宜,让德江方面做好接待工作。届时省招商办邹副主任会陪客商下来。

    接完招商办的电话,这次德江地委紧急会议。才终于找到些重心。

    不成想,会议再度召开没多会儿,甚至接待工作都没分配下去,省委办公厅的电话来了,言说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李星雨受蔡书记嘱托,带队前来考察调研工作。

    至于调研哪方面的工作,省委办公厅没说。可与会谁不是明眼人,如今的德江,除了蜀香王,还有什么值得省委常务副省长大驾光临的。

    果然,初二上午十点十分,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李星雨便在省委。省政府办公厅等一干要员的陪同下,抵达了德江。

    原本,省政府办公厅安排的考察调研时间,是为期两天,不成想,热热闹闹的午宴方一结束。下午安排好到翠屏——玉女景区考察调研的行程,方定下来了。

    云锦那边便传来消息,管委会被全国各地来的商队给包围了。

    如此这般,李副省长一行,哪里还有游行。立时便朝云锦赶去。

    原本,李副省长是不耐烦去的。毕竟,一个小小蜀香王,听说还是作坊式工厂,不过是靠着在春晚投机取消,骤得大名,就是吸引那攀蜂慕蝶之辈,又能来几个。

    可真到了地头儿,见了那长龙一般,挂着各地车牌的卡车,李副省长才陡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低谷了春晚上那小小镜头的威力。

    到底是做高级领导人的,见了云锦管委会门前的这般声势,李副省长迅速调整思路,大模大样主持起大局来。

    薛向这会儿赶到,瞧见的正是李副省长喧宾夺主的场面。

    却说,李星雨讲话罢,场面骚动片刻,挤在前面的外地客商,似乎在推举对话代表,没多会儿,一位五短身材的西装胖子挤上前来,朗声说了几句,奈何,周围围观之人不下两千,便是无人嚷叫,窃窃私语声汇聚一处,也嘈杂无比。

    更不提,远处还源源不断有货车急速行来,喧天发动机声,老远便振人耳膜。

    西装胖子的声音虽大,根本传不到远处。

    李副省长微笑着拿了电喇叭,温声道,“这位同志,上来,上来,你们远道而来,本就是客,若不是云锦条件太差,也不至于让诸位在外面冻着,上来说,上来说……”

    李副省长下了指示,效率自然高得惊人,转瞬,前方的拥堵就被清理开了,两名武警开道,护送着西装胖子,到了高台的阶梯前。

    上得台来,立时便有工作人员,递上个扩音电喇叭,那西装胖子似是见过市面的,对着一群省、地领导,竟丝毫不怯场,拿起电喇叭,朗声道,“尊敬的李省长和诸位蜀中,德江的领导们,你们好,我是辽东省大茂熟食制品厂厂长李大能,很荣幸被同时来到咱们云锦的同伴们,推举为谈话代表,下面,我就代表我的同伴们说几句。”

    “首先,感谢蜀中诸位领导们,朋友们,同志们的热情招待,值此新春佳节之际,我代表我的同伴,给诸位拜个年!一路行来,蜀中山水雄奇,人杰地灵,虽是赶路,犹如赏景,大感不虚此行。”

    “其次,我们远道而来的目的,相信大家都清楚,不错,正是为了采购咱们的蜀香王。云锦是个好地方啊,出了这么优秀的企业,生产出了这么优质的产品,连中央电视台都肯大力宣传,实在是我们食品行业的优秀代表,这么好的产品,我们自然希望他行销全国,惠及全国,让全国人民都品尝到来自咱们云锦的绝顶美味。”

    “最后,我要说说我们此行的不容易,领导们,同志们,朋友们,我们这些远道之人,一路行来,跋山涉水,顶风冒雪,是真真不容易,我们有来自闽南的,岭南的,东北的,两江的,两湖的,可以说,有很多同志是,自打春晚的节目一结束,就立时驾车,就赶了过来,两天两夜,不眠不休,才赶到咱们云锦来。”

    “经历了这些艰难险阻,我们的诚意,和对蜀香王的期待,相信大家也都看得到,所以,我真诚地希望蜀中的领导,和云锦的朋友们,能鼎立帮助,尽快帮我们完成采购任务,好让咱们的蜀香王以最快的速度,走进千家万户的餐桌,谢谢!”

    啪啪啪……

    西装胖子话音方落,场中响起掌声一片!

    不得不说,此人是个上得了台面的,一番发言,面面俱到,情理俱佳,赢得掌声,自在情理之中。

第三百五十五章 贴牌

    却说,此人话罢,薛老三也是颇有感慨,这帮商人的商业嗅觉也实在是太灵敏了,不但嗅觉灵敏,对待机会的态度,也让人动容,如此两天两夜,千里奔驰,简直让人咂舌。

    不过,抛却感慨,薛老三心头欢喜至极,如此多的肥牛送上门来,他心中已然飞速磨起了小刀子。

    在商言商,薛老三可不会因为此人的一些场面话,就收了下手的心思。

    毕竟,他薛某人做出这局面,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绝不为过。

    薛老三正想着怎么对这群远道而来的肥牛下手,高台上的李副省长又讲话了,“李厂长讲的很好啊,我在这里表个态,你们是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又是大过年的,同志们放心,我代表蜀中省委,省政府表个态,绝不让你们空手而归。”

    “谢谢李省长,谢谢蜀中的领导,真是十二万分的感谢!”

    李大能没口子致谢,谢完一圈,接道,“既然如此,我想尽快将货物装车,相信东北的老少爷们儿,正对咱们蜀中的蜀香王渴望得紧呢,我也是领了厂里的军令状,相信下面来自各省,市的同志同样如此,所以,还请李省长尽快安排蜀香王的生产厂家,第一时间发货,购货款,我们都带来了。”

    李大能话音方落,底下便传来没口子的应合声。

    李星雨哈哈一笑,道。“同志们也太心急了嘛,瞧瞧你们大车小辆。我就是现在把货搬过来,也得一箱一箱往车上搬不是,可同志们瞧瞧后面,这大车小辆,好家伙,数十上百辆,蜀香王就是生产能力再好,也没这么些存货不是。总得需要时间,同志们莫急,一个月之内,保管大家都拿到货。”

    李星雨话音方落,底下立时炸了锅。

    这帮人大过年的,顶风冒雪,奔驰上千里。可不是真来蜀中游山玩水,大唱赞歌的。

    奔的正是实实在在的利润,抢得正是先机,瞧瞧后面的车辆,这才多久,就聚了这许多。要是再等一个月,不知道这云锦还够不够地儿停车的。

    只怕到时候,生产出再多,也不够分的。

    李大能对着电喇叭喊了几句,将底下嘈杂压住。转过头对李星雨道,“尊敬的李省长。我们是怀着十二万分的诚意而来的,我们也真诚的希望蜀中的朋友也能以诚待客,一个月实在是太久了,蜀香王如此大一个企业,产能怎么可能跟不上,再说,既然厂方决定在春晚打广告了,必定料到蜀香王会火爆全国,如此,又怎会不积压货物呢。”

    “李省长,我知道您的意思,也知道蜀香王厂方的意思,不就是想压货提价么,我在这里,代表大家表个态,只要有货,只要货的质量合格,价格方面,咱们好谈好商量!”

    李星雨笑得春风满面,摆摆手道,“误会啦,误会啦,你们远道而来,我们自然以诚待客,根本不是价钱的问题,我看你们也实在着急,这样吧,我集中集中力量,抓紧生产,尽快拿出现货,让同志们都满意,不过,再急也得有个时间,不说一个月,最最少,也要一周,一周时间,我保准让诸位远道而来的同志们,满意而归……”

    李星雨话至此处,唰的一下,薛老三的脸色就变了。

    原本,方才在底下听李星雨纵横捭阖,代为接客的时候,薛老三还觉此人公心甚重,并没因为对自己的厌恶,而私心自用。

    可李星雨后边这话一说出口来,薛老三瞬间就觉不对味儿了。

    李某人前番以一月之期,回应李大能,或许是李某人不清楚蜀香王的现状,故意拉长时间,希图组织力量,帮助蜀香王尽快恢复生产,完成生产指标。

    可待一周期限出口,薛老三便知,这位李某人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毕竟,就算李某人不知道蜀香王如今有没有正式投入生产,可总该知道云锦没有一家大型的调料生产企业。

    而眼前这快成火车皮的求货车,便是一家超大规模的工厂,一周之内也根本无法满足的。

    如此互相矛盾,李某人内里心肠是白是黑,不问可知。

    “李省长,一周时间,是不是太短了,毕竟蜀香王现在的产能……”

    薛老三正愤懑间,台上的孔凡高忽然插话了。

    不成想,不待他一句话说完,便被李星雨打断,“凡高同志,要对咱们的企业有信心,毕竟,大能同志他们远道而来,蜀香王又是全国瞩目,咱们不能让全国老百姓失望,蜀香王目前的生产可能是有些跟不上,但我相信在省委,省政府的关心和帮助下,这个问题,是能够得到很好的解决的!”

    孔凡高欲言又止,周道虔笑道,“星雨省长说得极是,有省委,省政府做后盾,还有什么问题克服不了。”

    说话儿,抬手看了看表,朗声道,“李省长,诸位领导,还有远道而来的同志们,朋友们,你们来到咱们德江,是我们的荣幸,正值新春佳节,无以为贺,唯有水酒一杯,报答诸位的盛情,下面,就请诸位领导,还有远道而来的同志们,朋友们,移步咱们德江的名楼迎仙楼,共庆新春,同贺新禧!”

    ………………

    傍晚六点,无风有雪,薛向木屋内,没燃蜡烛,也没开电灯,只一盆烧得正旺的炭火,源源不断地供应着光和热。

    “首长,李省长这样做,真不合适,说难听点儿,就是公报私仇!”

    戴裕彬梗着脖子道,彤彤的火光,映得他脸色有些狰狞,脖颈处的粗筋都隐隐显现。

    戴秘书没法儿不生气!

    说来,他原本对薛向弄这个香料厂,是有几分意见的。

    毕竟这年头,企业要办得大热大火,离不开工业,机械。

    香料之类的,不过是投机取巧,小打小闹,再说,这年头,普通老百姓不过方混圆肚子,谁有那个闲钱,去追求口味。

    可既然首长决定要干,他也唯有无条件支持,谁叫首长一贯正确呢。

    果不其然,年三十晚上,春节晚会现场第一排的餐桌上,出现醒目蜀香王的招牌时,他脑子霎时就炸了,眼睛差点儿凑得差点儿没黏在电视机上。

    只不过,心中仍旧不敢肯定,此蜀香王就是彼蜀香王。

    直到《吃面条》小品中,朱时茂道出了蜀香王的产地,才彻底坐实了他心中的猜测。

    彼时,欢喜地戴裕彬一蹦三尺高,打翻了他媳妇儿端上来的水饺,犹自不顾,在房间内疯跑了好几圈,仍觉不过瘾,竟一把扯开门,向外急冲而去,边跑边喊。

    可以说,彼时有多兴奋,戴裕彬就对蜀香王抱了多大的期望。

    在他看来,借着春晚这股东风,蜀香王绝对可以打出一连串的胜仗,便是成为全国著名企业,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如今,李星雨如此横插一杠子,彻底将蜀香王的大好局面,搅得粉碎。

    他是又急又气,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尊卑上下,心中激愤,就埋怨出声来。

    江方平深深抽一口烟,将烧了半截的烟柱,弹进了火盆,腾起一簇幽蓝,闷声道,“欲彬,你太小看咱们的李省长了,公报私仇,不,那太明显,没得衬得咱们的李省长没格调,少城府,只怕人家打得压根儿就是蜀香王的主意!”

    “什么!”

    戴裕彬腾地站起身来,死死盯着江方平,一字一顿道,“他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他是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就凭他分管全省经济,就凭如今咱们的蜀香王是块天大的馅饼,就凭如今咱们省内的国企,就没有几家景气的!”

    江方平一连摔出许多“就凭”,每个就凭都是一个重要条件,如此多的条件串联一处,要推演结果,很容易。

    无非是,重权在握的常务副省长李某某,面对全省经济的不景气,国有企业持续低迷,需要寻求新的经济政绩,恰好你蜀香王冒出头了,更不提你蜀香王还是薛向弄出来的,而薛向和李某某又早有不愉快。

    趁着这个当口,李某某打你蜀香王的主意,不是顺理成章么?

    “可他给那些买家许出一周完成交货,这可能么,就是拆了蜀香王,也办不到,我看到一个星期后,他李省长的牛皮如何吹破!”

    戴裕彬气呼呼道。

    江方平冷笑道,“裕彬,我方才说了,咱们的国企如今景气的不多,而咱们的蜀香王又是香饽饽一个,你怎么就想不到咱们的李省长会想着来吃咱们蜀香王这香饽饽呢。”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戴裕彬大喝一声,道,“李省长是想拿咱们的蜀香王去救那些老大难,咱们蜀中向来是重要的调味料基地,大型调味料企业,一共有七八家,如今都是入不敷出,生不如死的局面,恰好这时来了咱蜀香王名震全国,若我是李省长,只须准许各场贴牌生产,这么大的肥肉,立时就被瓜分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孔凡高要走了

    “试想,有了咱们蜀香王的名气,即便就是只借这一阵风,再烂的厂子,也能苟延残喘个几年,更要命的是,外面人谁都没吃过咱们的蜀香王,由得他胡乱贴牌,届时,假的也成真的了,弄不好真等咱们的蜀香王问世,反倒成了假货。”

    “而那批买家远道而来,恐怕根本就不是因为咱们蜀香王如何味道鲜美,为的无非是蜀香王的牌子,届时,只要李省长拿了贴了云锦蜀香王牌子的调料,交付出去,这帮人照样付钱。”

    “救活了这么多濒临倒闭的企业,李省长的功劳薄上得添上多么浓墨重彩的一笔啊,至于若干年后,谁会记得是咱们首长亲手打造了蜀香王,只会对咱们曾经的李省长歌功颂德!”

    戴裕彬真是被江方平这头老狐狸给点醒了,将李星雨的心思道将出来,竟是分毫不差!

    江方平沉沉一叹,“这就是现实啊,官大一级压死人,人家硬要抢功,谁能奈何,况且,贴牌生产,在各省已经是老黄历了,李省长硬要蛮干,从道理和法理上都说得通,此事已然无可挽回,关键是,咱们这个真正的蜀香王香料厂,能获得多少好处,这才是最实际的。”

    浮沉宦海近三十年,与其说江方平的心胸锻炼得宽广无比,不如说遭遇的窝心事儿多了,锻炼出了抗击打能力。

    他知晓光靠抱怨,呐喊。无济于事,搬了石头终究砸不破天。

    与其自怜自艾。不如挨了人家巴掌,再凑到前去吃人家里的筵席,实实在在的好处落进肚里,才是真的。

    却说,江方平,戴裕彬你一言,我一语,将李星雨心思分析得通透之际。薛老三静静坐在火盆边上,喝茶抽烟,他烟抽得很急,几乎是一根斗一根,闷头不语,怔怔盯着篝火,好似拿飘渺的火光中。又破句的答案一般。

    就在江方平劝谏薛老三要认清现实,不用管面子,能多少实惠就弄多少实惠的当口,“咣咣”两声,木屋的大门被敲响了。

    时下已是深夜,外面无风有雪。天气正寒,这当口会是谁敲门呢?

    戴裕彬起身开门一看,惊得合不拢嘴,“宋秘书长,您怎么来了?”

    门外来人正是时任德江行署办公室主任宋昆。孔凡高的绝对心腹。

    瞧见戴裕彬,宋昆明显吃了一惊。下意识抬手看了看表,外面一片漆黑,屋内只余火盆,幽幽明亮,哪里看得清表盘。

    显然,他是好奇怎么这么晚了,戴裕彬还在此处。

    秘书任上多年,宋昆反应自是极快,“是裕彬啊,这么晚了,还没休息,薛书记呢,在么?”

    “是小宋吧,进来进来,天寒地冻的,什么事儿,还劳你大老远的从地委往这儿赶,进来烤烤。”

    不待戴裕彬接茬儿,屋里的薛老三先发话了。

    宋昆进得屋内,瞧见江方平又是一楞,暗道,今夜的事儿,恐怕不好办了。

    不成想,薛老三甚是干脆,说道,“是孔专员要传达什么指示吧,这儿没外人,你放心说吧。”

    宋昆微微愕然,心道,活土匪何等样人,再怎么绕圈子,也不过是浪费口水,当下,便道,“是这么回事儿,今天晚上的招待筵结束后,李省长趁热打铁,大包大揽,已经和李大能等客商签订了供销合同,总计五千吨,每吨一万元,总价五百万,李省长旗开得胜,打了个开门红。”

    “这次我奉孔专员之命过来,就是想问问薛书记您,咱们云锦的蜀香王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据我们所知,咱们云锦的蜀香王似乎还没开工,这次分担订单,是不是应该更主动些,尽量找李省长争取争取!”

    宋昆这哪里是在问云锦的蜀香王要不要争取,分明就是在试探薛向对李星雨此举,到底有什么反映。

    而孔凡高之所以派宋昆前来,就是料定了薛老三绝对不是肯吃哑巴亏的主儿,以往次经验看,活土匪的桃子是最不好摘的,要摘他的桃子,就得冒着掉手的风险。

    今次,李省长不信邪,冲活土匪伸了手,孔凡高算准了薛向必有后手,这才遣了宋昆前来相问。

    至于,他为何关注薛向的后手,宋昆没说,薛老三却猜到了。

    早些时候,薛老三就听江方平渗透过关于孔凡高的消息。

    孔凡高虎踞德江已近十载,几次都没冲上地委书记,已经埋下了调离的伏笔。

    如今,周道虔耐住性子,以水磨功夫,慢慢渗透,大半个德江已在掌握。

    这个时候,无疑是省里调动孔凡高的最好时机,而孔某人自己只怕已然嗅着点味儿了。

    孔凡高如今是省委委员,德江行署专员,要调离,有平调和升迁两种选择。

    以孔某人这些年在德江的风评,省里早对他意见多多,要升迁只怕是不能,平调的可能性却是最大。

    而平调的选择,也有二者,一是到省政府下属职能部门,或者省直机关担任重量级单位的一把手;

    二是,调任到清水衙门担任一把手,或者调任副省级单位,任副职,比如调其任省政府办公厅担任副秘书长,虽也是正厅,比之孔某人在德江的行署专员,份量不止降了一个档次

    所以,孔凡高如今面临的局面,用艰难而言,并不为过。

    而为官之人,仕途争雄,每一步都要尽力争取,虽然意识到自己将来的处境不好,但凡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必定尽百分之百的可能。

    孔某人要调去好位置,省里对他有意见,单靠他的关系网,根本不可能达到。

    倘若,孔某人主政德江期间,出现了什么耀眼政绩,那无疑是最好,也是最后的助推器。

    细细掰扯孔某人主政期间,能拿得出手的,还是翠屏——玉女景区的成功招商引资。

    但单单一笔政绩,无论如何还显单薄,若是再有一件,两件,那他孔某人就大有腾挪的余地了。

    “看来孔凡高也盯上了蜀香王啊!”

    思及此前在看台上,孔凡高和李星雨顶牛,薛老三心头冷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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