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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想见江南     红色风流txt下载     红色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四章 老书记

    陆振宇叹口气,笑笑,扭开食盒,端出饭菜,便吃了起来,刚吃没几口,忽又想到那不让人省心的家伙,烦躁又起,食欲全无。

    细说来,陆专员这一阵儿心情就没好过,准确地说,自打薛向到来德江后,他一颗心就在腔子里待不安稳了,就一直处在忽上忽下地状态。

    谁叫那位爷太能折腾,上来就挑了德江最大个儿的孔老虎杠上了不说,由此迸发的一连串的惊心动魄,他陆某人别说见,就是听都就没听过。

    想这位爷入德江的短短两三个月,就像驾着辆刹车失灵的老破车,行使在险况不断的盘山公路上,时刻都有倾覆的危险。

    若是不相关的人,他陆某人看热闹还嫌不及,哪里会管他死活,可偏偏这人是老书记亲自招呼要关照过的,他就不能不操心。

    前些日子,在行署班子会上,他就为这家伙,失了往日诙谐处事,与世无争的常态,几次三番力挺这不省心的家伙。

    虽然他做得隐晦,可与会众人谁不是人精,谁看不透这点伎俩,他知道自己暗里早被孔凡高恨下了。

    而陆振宇的这种提心吊胆,终于在一周前,到达了最高峰。

    在孔凡高将德江赴省城招商团团长的位子,塞给薛向时,他就知道坏菜了。

    不过,当时,他并不认为,此事已经坏到了不可收拾的程度。

    毕竟,按照那不省心家伙。近一段时间的表现,虽然是开着破车,在山顶上狂奔,屡屡遭遇险情,但好歹没出乱子,几次对孔老虎的逆袭,也做得漂亮,足见是个有脑子的冒失鬼,称得上油滑。

    在陆振宇看来,那不省心的家伙。只须装病。称难,一再言说无法胜任,再不济,向孔凡高说明成功几率不大。这事儿就大有回旋余地。

    本来。明眼人都知道德江在旅游资源方面。同银山,梅山争竞,那是死路一条。

    那不省心的家伙。只要硬不松口,孔老虎这笼头也不是这么容易套上去的。毕竟,行署都知道了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又如何能以完成不了任务,来惩罚承接任务之人呢。

    可传来的消息是,这不省心的家伙,二话不说,就接下了任务,半句难,半句苦都不叫,简直是自己封死了退路。

    如此苍莽行事,哪有不栽跟头的道理?

    果不其然,前天下午,坏消息就传来了,这不省心的家伙,竟在省府办做宣讲大会时,没了踪影儿,挨了常务副生长蒋星雨的点名批评。

    紧接着第二天上午,更坏的消息来了,这位薛团长竟又带领全体德江招商团开哪门子会议,错过了省里的统一集结。

    这回,德江招商团干脆就被省府办清理出了招商队伍,一众人等干脆就被驱逐出了宝龙酒店。

    听到这俩消息,陆振宇本来就没存多少的侥幸之心,彻底死了,且预感到局势必将超越想象,彻底崩坏。

    本来嘛,即便是那位薛助理没在省城,惹出这些乱子,孔老虎就憋着劲儿,想整他。

    如今出了这么一系列的错漏,孔老虎还不玩儿了命地往死了整。

    更何况,若是薛向此次赴省城,波澜不兴地失败了,只要没出错漏,即便是孔老虎要发作他,至多也不过狠狠抽他薛向一嘴巴,决计没办法一巴掌拍死。

    毕竟,明摆着德江没有胜算的事儿,你孔老虎再横,也得顾虑物议。

    可如今,薛向的那些错漏,成了孔老虎手里现成的把柄,人家就是拍死你,你也叫不出冤屈来。

    更不提,此次憋着劲儿,要整死那不省心家伙的,还不只孔老虎一个。

    那位周书记,在薛向手里折了连襟,败了威望,只怕也早早地举起了大刀,等着一刀砍死了薛向,泄愤,聚威呢。

    一想到地委,行署的两大对头,和德江地区两位绝对威权人物,齐齐虎视眈眈,陆振宇就头皮发麻。

    在陆振宇看来,薛老三此次,绝对是十死无生。

    而且都这火烧眉毛的关头了,那不省心家伙还跟蠢猪一般,头已经在铡刀下了而不自知,竟还有心情,在食堂大吃二喝。

    一想到这儿,陆振宇哪里还吃得下饭,简直就气得胆固醇偏高。

    他是真不愿管这摊子烂事儿,他听过一句话,叫做“宁可碰上神一样的对手,也不愿遭遇猪一样的战友”。

    在他看来,这位薛助理绝对就是猪一样的战友,不,是蠢猪式的战友。

    可偏偏这人是老书记安排的,他不接也不行,老书记待他恩同再造,他老人家的话,在他陆振宇这儿就是圣旨。

    一想到老书记,陆振宇忽然觉得有必要打个电话过去,因为这事儿瞒是瞒不过去的,那头爱蹦达的蠢猪的死讯,老书记早晚会知晓,还是早点告知,获取主动权吧。

    一念至此,陆振宇赶紧抓过电话,给老书记拨了过去。

    …………

    “省长,你等会儿啊,我接个电话。”

    堂皇的办公室内,一位面容清癯的中年人放下茶杯,冲另一位威严富态的中年人微笑说道。

    “书记您随意,我喝茶,没想到您这儿也有这大红袍,我那儿的一点儿,还是安远首长上回送我的,舍不得喝,舍不得喝,还是没撑过仨月,就让我给喝了个精光。”

    说着,那威严富态中年人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清癯中年人点头笑笑,接起了电话,刚喂了一声,陆振宇的电话便传了过来,“老书记,是我啊,振宇啊,大中午的打扰您,实在是不好意思,您吃饭了么……”

    “少废话,啰啰嗦嗦什么有事儿说事儿,另外,告诉你小子,什么老书记不老书记的,我老了么?”清癯中年人斥道。

    “是是是,我可没说您老,我说的这个老字,是尊敬的意思,可不指代年龄。”陆振宇慌忙解释,心中却稍稍松了口气。

    只要老书记还肯训人,就证明心情不错,但他更知道老书记是急性子,赶紧转上正题,把薛向的事儿,包括初来那会儿跟孔凡高斗法的烂账,都一五一十地说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齐天大圣

    哪知道老书记就问了句“你说这家伙这会儿还在食堂大吃而喝?”,待陆振宇给了确切的答案后,老书记竟丢下句“只让你看顾,没让你给他当保姆,管好你自己就成”,不待陆振宇回话,先把电话撂了。

    那威严富态的中年人搁下茶杯,笑道:“怎么着,我像是听到薛向那猴子的名字了,难不成他又在德江搅风搅雨?”

    清癯中年人哈哈一笑,道:“看你这话问的,好像这猴子在哪儿地安生过?在江汉,辽东时,我就不说了,那是闹腾得全国瞩目。单说,这小猴子在明珠那一阵儿折腾啊,我这头发险些没折腾白了。”

    话至此处,这清癯中年人的身份不言自明,正是明珠市委前党群书记、如今的辽东省委书记陈道林。

    而那位陆振宇陆专员,二十年前,正是这位陈书记的通讯员,正有着这么一层关系,在得知薛向是下了德江后,陈道林才给陆振宇去了电话,招呼他帮着看顾薛向一二。

    却说,五个月前,这位陈书记探访还在明珠被打入冷宫的薛向,透露了想调动的意思后,被薛向引荐给薛安远,薛安远出了把子力气。

    再加上,陈道林背后的大人物运作了一番,今年七月份,这位陈书记如愿以偿地调任了辽东,顶替了那位因为受自由物价区牵连的老书记邓永加,担任了辽东省一号,成了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

    又因为这位陈书记的调任。有薛安远那么一层关系,所以,他到任后,自然和冯京这位薛系头号大将,演了一出省级一二把手少有的将相和,二人配合得相得益彰。

    政治生活和谐,短短三两个月下来,这位陈书记倒似年轻了不少,五十三四的岁的年纪,本就因为生得精瘦。而显得精神。再把头发一染黑,直似四十多岁的壮年男子。

    既然清癯中年人的身份明了,那和陈书记对坐品茶之人的身份,便也清楚了。正是辽东省省长冯京。

    却说。陈道林一句话罢。冯京哈哈一乐,道:“还真让您给说着了,那猴头别的本事没有。独独上窜下跳的本领,天下无双无对,就是如来佛都压不住。陈书记您想想,这猴头短短六七年,换了多少位子,公社大队,学校团委,穷乡僻壤的萧山县,富裕繁华的明珠市委机关,再加上现在的德江地委,他是能待的地儿,待了个遍,可所到之处,无不是人仰马翻,哪有半刻消停,哈哈,我倒想听听他这回又在折腾什么?”

    陈道林笑着将陆振宇转述的话,简明扼要地同冯京言语了一番,冯京嘴角泛笑,“你说那猴子这会儿还在大吃二喝?如果我所料不差,这猴子一准儿憋着什么坏呢,这猴子的对头这回恐怕要遭殃了。”

    如今的冯京对薛向算是心服口服了,知道这是个机变百出的家伙,当他开始扮猪的时候,往往就是吃虎的前奏。

    陈道林道:“谁说不是呢,在明珠那回,这猴子就是阴着阴着,眼瞧着就要被人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谁成想,这家伙忽然丢出个手雷来,炸得明珠市委人仰马翻,小陆是不了解这猴子,若是相处得深了,只怕就不会再替他担惊受怕,反倒得替这猴子的对手着急了,不过,话说回来,这猴子虽说跳得很,却是颇有大将之风,行事稳得狠呢。”

    冯京道:“我看咱们还是别操心那猴子的事儿,书记,那个《关于国企技术工人退休制度改良办法》,您看了没,觉得怎么样?”

    陈道林眼睛陡然一亮,抬抬老花镜道,“看了看了,省长,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跟你谈谈这篇文章,实事求是地说,这篇文章写得真好,省长高才啊,尤其是那条返聘老技工的政策,简直是切中时弊,解了时下国营工厂经营的燃眉之急啊,如果省长同意,我看这篇文章,就以省委的名义,投递内参吧。”

    冯京摆摆手,笑道:“我不过就是执笔,大体思路还得亏薛向动脑子,我可不敢居功!”

    原来,冯京上次就张春林折腾自由物价区时,跟薛向讨论过,经薛向点引,按兵不动,待其自败,果然如愿以偿,收获了省长宝座。

    自那以后,冯京便意识到薛向的政治敏锐性过人,再加上,屡屡言出有中,便总爱找薛向交流,偶尔一通电话,俩人能聊上半个小时。

    而他这份《关于国企技术工人退休制度改良办法》的文件,也是脱胎于上次同薛老三电话交流的内容。

    其实,在薛老三看来,现行体制的国有企业经营模式,因为数十年的积累,实乃是弊端重重。

    但国企改制,涉及到资、社的根本问题,在高层一直存有争议,想动大动作,目前是极为困难的,但做些细枝末节的小手术,还是大有可为的。

    而在这国企经营的种种弊端中,最让薛老三认为刻不容缓要解决的问题,还是国企优秀老技工的退休、接班制度的问题。

    因为,在国企中,大量存在这种现象。

    那就是老子还在当干之年,技术也磨练到巅峰时期,儿子成年了,在家待业了。

    原本老子是高级技工,挣得比儿子多,即便是儿子待业,也养活得起,可关键问题是,这成年的儿子不光要吃饭穿衣,还有娶媳妇儿的人生大事。

    试想,你一没工作的吃闲饭的小子,哪家姑娘愿意嫁你?

    且年轻人久没工作,又容易惹事生非,可现行制度下,乃是以厂为家,想找工作,哪里有那么容易?

    没奈何,只好是优秀技工的老子,提前下岗,让儿子顶了自己的班,早早把这就业指标占了,好解决终生大事儿。

    这技工一家的问题,是解决了,可厂子里的问题来。

    少了一个经验丰富,技术精湛,能创造极大生产力的老工人,多了个嘛也不懂,还得从头学起,简直等于吃白饭的小青工,一反一复,简直损耗惊人。

    此种弊端,简直比裙带关系,任人唯亲,走后门等等,对一个企业的杀伤力还大。

    毕竟这是关系到一个企业的核心生产力和竞争力的问题,很多有名气的大厂,如今的产品却是一代不如一代,跟此种弊端,有不可分割的联系。

    当然,此种弊端,不用薛向提,冯京也知道,关键还是解决之道。

    而薛向恰恰就给出了完美的方案。

    说来复杂,其实也简单,无非是一种特殊的返聘。

    那就是老子下岗,儿子上岗,再返聘老子上岗,不过这老子上岗后的工资待遇,得大幅削减,儿子和老子加起来所得,也不过是老子退休前的所得总和。

    如此一来,可谓是两便。

    从工厂方面说,优秀的技工被保留下来了,就等于保住了核心竞争力,但总支出并没有增加。

    从优秀技工一家来说,儿子的用工指标保住了,婚姻大事儿没了阻碍,毕竟,归根结底,这儿子要的就是个就业指标。

    与此同时,老子儿子同场,父传子业,自不会藏私,且为子成才,只怕会严加训导,也算是为工厂培养了后备技工力量。

    如此方案,虽然稍显繁琐,却是两全齐美,各得其便。

    当然,除了这核心问题外,薛老三还提出许多其他见解,比如小型企业的厂长承包责任制,以及独立而严格的财务审核制度等等。

    当然,许多见解也只能是见解,因为种种原因,许多意见,只怕一时间很难付诸实践。

    不过,冯京却是听进了心里,结束了通话,他便挑灯夜战,做出了这篇雄文。

    当然,他写这篇文章,不是为了在陈道林面前炫耀,更不是寄望陈道林同意以省委的名义上报中央,而是想和陈道林探究,文中的某些措施,有没有在辽东的一些国营企业里,付诸实践的可能和必要。

    却说,冯京自承是薛向出的点子,陈道林却是丝毫不惊奇,突发奇想道:“省长,你说咱们要不要把薛向从德江要过来,这猴子爱折腾,有人瞧不上眼,我却就喜欢他这折腾劲儿,与其薛向在德江陷于争斗的烂泥塘,不如来咱们辽东,踏踏实实作咱们这专摇扇子的小诸葛。”

    陈道林确实极欣赏薛老三,不单是因为薛向在他仕途的关键调动上,使了把子气力。

    而是在他看来,薛向行事,看似跳脱,实际却是谋定而后动。

    薛向捣鼓出那么多看似一定会炸翻天的乱子,而偏偏此人最后都安然无恙,便是明证。

    有些人定会说薛向屡次遇险无恙,不过是有薛安远在背后庇护的缘故,可陈道林就得反问,那位徐公子背后不也是有顶尖人物么,怎么就身陷囹圄,永世不得翻身了呢。

    更难得是,在陈道林看来,那位薛家衙内的眼光既远又准,往往能在他人束手无策之际,弄出点奇思妙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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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报喜

    不说此次冯京交付的这份势必会对国营工厂经营产生巨大影响力的雄,便是那位在明珠顶了自己位子的光真同志,此次能实现三级跳,听说也是受益于和薛向一席谈话。**言*情**

    此种大才,陈道林焉能不想收入自己麾下,届时,借力也好,借智也罢,总归是百利而无一害。

    听了陈道林这个点子,冯京却是丝毫不惊,而是摇摇头,笑道:“书记,您要是胆子够壮,您就往上面打报告吧,我从精神上支持您,另外,悄悄告诉您,薛向去蜀中,可是被那位派去支援家乡人的。”说着,冯京伸指头指了指天花板。

    陈道林顿时睁大了眼睛,暗道,难道传言不虚,这薛向真就如此得老长青眼?

    显然,“家乡”,“那位”,以及冯京的手势,已经足够陈道林想到是谁了。

    陈道林正愣神间,冯京站起身来,直朝一侧的金紫漆的楠木书柜行去。

    行到书柜最东边,冯京打开小壁橱,拎出一个红色的圆木茶筒,撑开件,往里头磕了半两左右的红彤彤的状如针尖的茶叶,乐呵呵道:“今儿算是逮着机会,打书记的土豪喽。”说完,身子一闪,便消失在了门外。

    陈道林如梦初醒,蹭地站起身来,想朝冯京追去,可念头一转,肥肉到了老虎口,哪里还有能要得回来的,还是着紧看损失吧,遂赶忙折步。朝书柜追去。

    细细一探,陈书记心都凉了。上次去京城,安远长总共就送了他二两这宝贝疙瘩,平素他自己都舍不得喝,除了重量级客人,压根儿就不会上这茶,可如此缓缓消耗,数月下来,也耗去了七八钱。今日,召冯京上门,再加上所谈之事令他兴奋,所以,才上了这极品大红袍。

    哪知道,他这一番好意,反而使“财”露白。暴露了目标,让冯京瞅了个分明。

    这不,他一个愣神儿的功夫,就楞生生让冯省长劫去了仅余宝贝的一半。

    陈道林真是痛心疾,愤愤然盖了茶筒,就要放回去。一想到此地已不安全,在办公室内,左晃右晃了半晌,终于,狠狠一把。将茶筒塞进了西装的大口袋里。

    ……………………

    却说,陆振宇放下了拨给陈道林的电话。心里彻底安定了。

    他对薛向本没什么好感恶感,只觉得这大概就是个不谙政治的世家子弟,仗着脾气,在官场上胡为,肯定也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若非陈道林交代,他才懒得费心呢。

    如今好了,陈道林那边说通了,他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烦躁一去,这胃口又找上来了,几天没吃好睡好,这会儿,心结一去,肚子竟饿得厉害,当下,他端起碗筷,一口赶一口地朝嘴里塞去。

    不成想,他这塞了满满一口,还没咽下去,小赵火急火燎地奔了进来,身子没站稳,便听小赵急道:“长,中午一点半,也就是一个小时候后,地委,行署召开党政联席会议?”

    噗嗤一声,陆振宇这口饭到底没来得及咽下,一口全喷了出来,失声道:“怎么这么急?这么大?”

    小赵当然知道陆振宇这“急”、“大”二字,各自何指,前者是说某些人要整人已然迫不及待了,后者则是指摆出的阵势,竟是如此之大!

    毕竟,虽然德江最高权力核心是地委委员会,但往往这党政联席会议,才是通报重要事项和中央重要指示精神的大会,如今不过是处置一个失职的干部,且该干部又不是犯了原则性的错误和给党和国家带来了多大的损失,所以自家长认为用不着这么大动静儿。

    一念至此,小赵悚然大惊,难不成他们竟想拿此事,彻底砍倒了薛专员?好狠!

    ………………

    时近中秋,酷暑顿消,凉意渐起,午时的阳光再没了盛夏的酷烈,洒在人身上,暖洋洋地,极易叫人生出困意来。

    窗外橘黄的阳光,如汩汩的流水,随着清风的摇摆,从不住颤动地高大皂荚树的缝隙内,泄到了窗檐上,枝影斑驳,珊珊可爱。

    一只百灵鸟,扑棱棱着翅膀,不知从哪儿飞了过来,站在皂荚树横伸至窗前的一根粗壮枝桠上,舒展着羽毛,沐浴着阳光,放声歌唱。

    往常要是有鸟儿落到这根枝桠上,喜静的张彻,早开始驱赶了,他写稿子,最需要宁静,容不得半点嘈杂。

    可今次,张彻听见这鸟叫声,却是埋头伏案,运笔如飞,心头真是欢喜极了,直把这欢快歌唱的百灵鸟,做了报喜的喜鹊。

    一篇稿子写就,张彻伸手朝后拢了拢头,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想靠近窗前,好好欣赏这百灵鸟的婉转歌喉。

    不曾想,他这站起来的动作,就惊着了鸟儿,扑棱棱一下,摇着翅膀飞走了。

    霎那间,张彻的脸色一青,啐道:“不识抬举的东西。”

    显然,鸟儿飞走,让他起了不好的预感,毕竟,跟那人交锋数次,每每就是眼见胜利已经握在手中了,结果,却是鸡飞蛋打。

    失败的次数多了,他也就有了后遗症,难免因事生情,稍有不顺心意之事出现,便当作是上天示警,乃是不好的预兆。

    想想自己这念头,张彻暗暗吃惊那人竟给自己心灵埋下如此强烈的威慑之余,也不由得可笑和放松,心道,今次可不是专员一人出手,更有抢着朝那活土匪头上抡棒子的周书记,活土匪这回再能躲过此劫,除非天降神迹。

    张彻抬抬表,距离开会还有四十多分钟,他这边准备停当了,便准备往专员办公室寻去。

    不曾想,他方拿起桌上的稿件,办公室半开的大门被敲响了。

    抬头一瞧,张彻脸上便堆满了笑容,“宋专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来人正是一脸横肉放着红光的宋祖贵宋专员,而宋祖贵身后,还跟着个质彬彬的高个青年,正是孔凡高的大秘宋昆。

第一百三十七章 都盯上了

    都盯上了

    “行了,你老张也跟我玩儿这套,累不累得慌,咱们弟兄难不成是外人?”宋祖贵行到近前,拍着张彻的肩膀,乐呵呵地道:“难不成你老弟眼看着就要高升了,就先跟哥哥我这儿摆起谱儿来了?都说官升脾气涨,你这也涨得太快了吧!”

    张彻连连摆手,谦恭道:“首长,您这不是骂我嘛,我就算升到了政局委员,也不敢在您面前拿大,况且,什么我就高升了,首长您又开我玩笑了。”

    张彻虽称得上是孔凡高的心腹,但到底不如宋祖贵在孔凡高面前得用,再者,宋祖贵连堂侄都送给孔凡高做秘书了,这份关系基本就是铁打的了,张彻再得志,确实也不敢在宋祖贵面前摆谱儿。

    宋祖贵哈哈笑道:“你个老张,就是矫情,是不是做惯了秘书的,都这德性,专员都交代了,过了今儿个,就暂时让你主持薛向那一摊子工作,这工作都主持了,还能不给你个名份?再者说了,薛向那一摊子,原本就是你老弟的,只不过被薛向横插进来,走了段弯路,如今虽是物归原主,你老弟可也别在老哥我面前矫情才是啊。”

    “首长,您看您说的,不把我脸臊红,您这是不罢休了,其实,专员也就是这么一说,准不准的,还没谱儿呢,您可别提前恭喜我,要是谋事不成,我这脸都没地方搁。”

    张彻此话,说得客气。却是得意至极。

    的确,他今儿个心情好,一少半是因为,那该死的屡次让他难堪的活土匪,终于要倒了。

    一多半却是因为孔凡高上午已经找他谈话了,要他有挑重担的思想准备,要开始从大局观着眼工作,话里话外的意思,基本已然明了了。

    说来,张彻对孔凡高也不是没有丁点儿怨念的。上次孔凡高策划增补副专员之事。推夏邑而不推他,就让他在心里生了个小疙瘩。

    如今,孔凡高此话一出,他那奴才心理。竟又只剩了感激涕零了。

    宋祖贵瞧得分明。心中好笑。却正色道:“老弟有这份审慎和冷静,老哥我很是佩服啊,多少人在这关键时刻。就是因为定力不足,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忘记了背后的阴风冷箭,而致使功亏一篑,为人所笑啊。”

    宋祖贵话至此处,便住了口,可内里的意思已经透了出来,听得张彻浑身汗毛直炸,霍然色变。

    “你看我这记性!”张彻猛地一拍额头,连连让步,“首长,小宋,坐坐,咱们坐着说,我这儿有上好的毛尖儿,你们尝尝。”说着,便要动作开来。

    宋祖贵两腿像是生了根,动也不动,摆摆手,冷淡道:“说你老张矫情,你还真矫情起来没完,咱们弟兄是外人么?你真拿外人待我,我立马就走,我来这儿可不就是为你的事儿着急么?你看你这个前后左右,推诿闪试,把官场上的那套儿,也用我这儿来了,这分明是在赶我们走呀!”

    说着,宋祖贵便站起身来,慌得张彻猛地窜过来,伸手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脸蛋儿,“首长,不,宋老哥,我哪里是跟您矫情啊,我这分明是官儿做久了,染了一身毛病,跟谁说话,都这样儿了,就连你弟妹都嫌我不跟他交心了,整天说些团圆话,得,今天算是老弟的不是,改日一定置酒给宋哥赔礼。”

    宋祖贵把住张彻臂膀,笑道:“这才像话嘛,咱们自家兄弟都不亲近,这冰冷官场,岂不太过孤单?坐下坐下,你是长辈,怎么能让你操劳。”说着,冲宋昆喝道:“宋昆,你去泡茶,你可得好好感谢你张叔,这些年要是没你张叔悉心教导,也没你今天。”

    宋昆斯文笑笑,手脚麻利地泡了两杯茶水,一杯递给了宋祖贵,另一杯双手捧了,朝张彻递来,“张叔,这些年,为小侄的事儿,让您操心受累了,我记得五年前,我初跟专员的时候,什么都做不来,连文件都备不好,若不是您手把手地教我,我哪里有今天,谢谢您!”

    张彻接过茶水,拍拍宋昆肩膀,“小宋啊,说这些,就见外了,我和你叔叔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他的侄子,也就是我的侄子,我不看顾你看顾谁?好好干,大有可为啊!”

    张彻哪里不知道宋祖贵这会儿带宋昆来,所为何事,无非是看着他张某人要高走了,屁股底下的位子空出来了,想让宋昆这位行署办副主任,跃过几位副秘书长,一步登天。

    本来嘛,有孔凡高力主,这事儿也不是办不成,可稍后的联席会上,可以想见,争薛向那个位子的必然极多,孔凡高哪里分得出精力。

    一旦他张彻被推上去了,张彻空出来的位子,势必又得成焦点,而张彻做为原秘书长,虽然在会上起不到一锤定音的作用,可他这原秘书长,若是极力推荐接班人,这份量也不算轻。

    是以,宋祖贵这才会,在会议召开的紧要当口,带着宋昆来给他张某人示好了,图的无非也就是待会儿会上张彻对宋昆的溢美之词。

    其实,张彻心里是不太愿意强推宋昆的,试想,他张某人坐上行署办秘书长的位子,足足用了二十年,四十出头才上来,一个区区三十啷当的毛小子,这会儿就要上位了,凭什么?老天何其不公?

    可站在孔凡高的角度,张彻自然知道孔专员向来是大胃口,巴不得此次的两块肥肉,都被他自己吞下。

    若他张某人上位,孔凡高推宋昆接班,也必然是顺理成章之举,而他张彻虽然不敢忤逆孔凡高的意思,但在赞誉宋昆的言辞上减些力度,却是可以的。

    如今,宋祖贵领着宋昆到来,显然是为了堵住了这个漏洞。

    他张某人之事尚未成,待会儿的会议上,还需要宋祖贵张目,是以,既然宋祖贵想到了这一步,他张彻也就不会妄作小人,拍着胸脯就说,宋昆就是他亲侄子,待会儿会上,看他这叔叔表现。

    此点纠结一开,双方会谈的气氛,又热烈了不少。

    宋祖贵也不再卖关子,说道:“老弟啊,今日之事,看着你上位在即,其中险恶,老哥不说,想必你也明白吧,你知道这会儿谁在专员办公室?”

    “谁?”

    张彻的语气骤冷,眉头立时结出个死疙瘩,一颗心再次提了起来。

    上次是夏邑和他争竞,论同孔凡高的亲近,他自问是敌不过夏邑的,所以,当时心中再是苦涩,也只有强颜欢笑,目送夏邑上位。

    不成想,那位夏主任的战斗力太过不堪,两三个回合没撑过,便被活土匪斩落马下。

    可随之而来的是,孔专员提议增选副专员的行动,到此嘎然而止,张彻也唯有北望王师又一年。

    熟料,这王师果然没让人失望,到来的如此之快,眼见着活土匪遭灭,那颗他张某人盼望已久的果子,就要瓜熟蒂落,落进他手心里。

    可此刻,虽然宋某人没有将意思道尽,张彻却是猜到,抢果子的又来了。

    如此晴天霹雳,霎那间,张秘书长心中再不剩什么怨气,满满的全是悲愤。

    在他看来,行署副专员这颗果子,本就是长在他张某人地头上的。

    他张某人看守这颗果子,已经不知道多少个岁月了,先是薛向跳过来,霸住了,而后夏邑又来抢。

    这会儿,眼看着一群恶霸要死绝了,果子要落到他张某人这原主人手中,岂料,又有蛮横的到来,且不用想,这回来的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大波口头渗血的大白鲨。

    瞧着张彻这目瞪口呆,脸色铁青,眼泡泛赤的表情,宋祖贵知这官迷所念所惧,真担心这张秘书长一下子气死过去,当下,赶紧宽慰道:“老弟无须担忧,孔专员心中有数,断然不会一再委屈了老弟的。”

    张彻听了这话,心里才又有了点儿暖气,勉强恢复过脸色,抓住宋祖贵大手道:“老哥,你还没说谁去了专员那儿了?”

    宋祖贵道:“左书记,许是去谈工作也说不定。”

    张彻脸色一惨,摇头苦笑:“老哥就无须安慰我了,都这当口了,谈的什么,你我都清楚,只怕老弟我这次又是猴子捞月,竹篮打水啊!”

    张彻心里冰冷一片,左椒左书记是分管意识形态和宣传、统战口的副书记,地委会上排名第五,也是孔专员在地委的最有力臂膀,他若是提出了请求,孔专员十有**会让步,毕竟他区区张某人连夏邑的份量都敌不过,如何比得过位高权重的左书记。

    宋祖贵拍拍张彻肩膀,笑道:“你老弟啊,就是关心则乱,若事情真像你老弟想得那般,我和宋昆此刻到来,莫非就为喝你一杯茶水?老哥我是个痛快人,对你老弟也绝不说矫情话,我把话放这儿,专员这次要是还委屈老弟你,我宋某人也决不答应!哪能尽让老实人吃亏?”(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阵势

    阵势

    宋祖贵这慷慨激昂的话,对张彻而言,就是暴雪中送炭火,让张彻感动得不行。

    而他感动之余,亦暗自思忖,自己份量是不够,再加上宋祖贵,宋昆,孔专员总得掂量掂量吧。毕竟,自己上不去,这宋昆也就起不来,这宋昆起不来,宋祖贵心中也必然咯应,己方这边职位虽低,可都是孔专员的绝对心腹、体己人,三个加一起,未必敌不过那位左书记。

    一念至此,可谓绝境逢生,霎那间,张彻对宋祖贵的感激,简直就如浩浩江水,绵延难绝。

    他一把攥住宋祖贵的大手,“宋大哥,你这个兄长,我张彻是认定了,您放心,宋昆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只要我的事儿成了,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扶宋昆一把。”

    啪,

    宋祖贵重重一巴掌落在桌上,端起茶杯,冲张彻道:“那咱哥俩就以茶代酒,干他一杯!”

    张彻端起茶杯,用力向前一送,铛的一声,两只双耳穿梅的茶盏,重重撞在了一起,溅起水花无数。

    ……………

    就在张彻和宋祖贵歃血为盟之际,下午一点半召开地委、行署党政联席会议的消息,早已似火线追缉令一般传遍了地委大院,立时无数人动作了起来。

    因为,这官场上,从来就是宦海如市,官符如火。

    眉眼通透的,谁不知道此次会议,到底为谁召开。为何召开,明摆着这回薛助理没好下场,得下去“休息”一阵儿,等“休息”过了,不管这薛助理还在不在德江待着,他这个专员助理的位子,反正是别想坐了。

    而官场上,从来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儿,薛专员这颗在德江官场上排位相当高的萝卜一动,立时。下面一连串的萝卜都得挪坑儿。这是多大的动作?

    谁不希图在这次人事变动中,分一杯羹。

    再加上,此次消息来得突然,不似往日调动。早就有了消息。要争竞者活动时间宽裕。

    今次时间紧迫。谁也没做好准备,消息陡然迸出,这开会前的个把小时。自然就成了各方人等活动的黄金时间和关键时期。

    一时间,各位有头有脸的领导门前,简直就似走马灯一般,拉关系的,表中心的,吐苦水的,简直千人千面,官场原生态,就在此刻展现。

    下面区县的小车也是一辆接一辆地往地委大院前的停车场堆,一会儿功夫,全德江地区,两区四县的小车,险些没把停车场挤满了,搞得好似迎接新书记上任一般。

    戴裕彬恨恨拉上了窗帘,冷笑道:“首长,我真不明白您藏着掖着做什么,咱们明明是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该当受奖,就该大大方方亮出来,砸瞎那帮人的眼睛,您非得捂着,您瞧瞧,您瞧瞧外面那帮小人,上窜下跳,真把咱们当了粘板上的肉,我是瞧不过眼了,方才给您打开水时,那帮小人见着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说话也是阴阳怪气儿的,就连后勤处管扫地的老张,都敢插我的队了,真是人生如梦,官场现形啊!”

    “你小子才多大年纪,就发如斯感叹了。”

    薛老三笑笑,端起大红袍,滋一口,冷脸道:“没听《桃花扇》里说,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么,没有楼起,哪有楼塌,宾客不来,这楼塌给谁看呢?”

    戴裕彬低了头,若有所思,忽地,脸上泛出笑来,他已然大略猜到,自己这位首长,在打什么促狭主意了。

    ……………

    一九八三年十月七日下午一点整,地委三号会议室内,二三十名男男女女,在激烈地“运动”着。

    “老马,老马,这个灯是怎么吊的,摇摇晃晃,看着都瘆得慌,还架在会议桌当心,你想干什么,赶紧地,赶紧地,给我固定紧了。”

    “秘书长,没问题的,上面钉得可紧了,决计不会出现问题,这会儿晃荡,是因为小黄,在加固最后一个支架。”

    “别跟我扯什么紧不紧的,赶紧让这吊灯别在我眼前晃悠!”

    “是是是,马上,马上………”

    地委办公厅综合室副主任老马,赶紧一叠声地应了,亲自上了梯子,呵斥起小黄来。

    “小宋,宋昌明,你到底在磨蹭什么,你看看你怎么擦的桌子,我一手摸上去,能揩下二两泥来。”

    “秘书长,这桌子我擦了三遍了,这是上面吊灯时,新落……”

    小宋苦着脸,瘪了嘴方要解释,可陡然瞅见秘书长那猩红的眼睛盯着自己,所有的解释都猛地一口气咽了下去,赶忙换了新抹布,窜过来,急急道:“我擦,我擦,这就擦,保管让您满意。”

    “地毯,地毯,谁负责地毯…………”

    秘书长又挥手扬眉,指着地毯,呵斥起来,微凉的天气,他雪白的衬衣上面三个扣子全露着,打了发胶上梳的头发,也摇摇欲坠,有几丝都塌了下来,这模样倒相似职业演说家。

    又一阵疾言厉色后,又一位倒霉负责人一叠声的应是后,开始拼命呵斥着下属,赶紧按秘书长的要求调整。

    细说来,半个小时前,地委委员,地委秘书长杨珧就带领大部队,赶到了这里,便开始了一连串的声嘶力竭,半个小时的吹毛求疵,他嗓子都快劈了,赶紧端起早备好的胖大海,往嘴里狠灌一口。

    没办法,谁叫今次的会议安排,是如此紧急呢,除此以外,这大概是他杨某人地委秘书长生涯上,召开的第一次地委,行署党政联席会,因为参与人员众多,以前常用的地委一,二号会议室的会议桌,容纳不下。

    本来嘛,这一二号会议桌容纳不下与会人等,只须把这三号室的会议桌,挪过去就成了,可杨珧深知周书记看着挺爱研究马列,实际上,更爱研究风水,这会议室的会议桌,无论如何他不敢妄动。没奈何,不能挪桌子,只好换会议室开会。

    可这三号会议室,经久不用,虽然说不上脏得需要如此大阵仗清理,可今次参加会议之人的规格之高,人数之多,实属罕见,他杨某人怎敢不重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政治谋杀

    政治谋杀

    本来就因为他杨某人是地委老人,在周道虔没来前,就做了这地委秘书长,这周书记一直不拿自己人看他,早早就动了要换掉他杨某人的心思。

    没奈何,他杨秘书长只好倒向了整倒他前任老板的孔专员,如此一来,周道虔就更不待见他了,平素除了日常公务,周道虔甚至都不召见他。

    按说,一个不受地委一把手信任的秘书长,干得绝对不会有意思,可偏偏杨珧身后,戳着孔凡高,他这秘书长虽然没多少事权,照样威风赫赫。

    不过威风赫赫,并不代表,他会拧着周道虔的意思来。

    今次操持会议之事,本来就是个烫手山芋,周道虔交给他了,未必就没有存了给他杨某人上小鞋的意思。

    因此,他更加不敢马虎,生怕出一点漏洞,让周书记抓住了,借题发挥,给自己来一顿狠的。

    那位年轻的薛助理,不就是因为年少轻狂,少不经事,跳进人家做好的笼头,眼看着不就要被周书记借题发挥,挫骨扬灰么?

    这就是血的教训啊,这种愣小子的错误,杨秘书长自问是无论如何不会犯的,可周书记下手之黑,此事上,可见一斑,不得不谨慎啊!

    杨秘书长正沉吟间,地委办公厅综合室的苏主任凑上前来,小声道:“秘书长,会议室布置好了,请您检阅,有什么需要改进的。您指示,我们立时着手处理。

    杨秘书长抬眼看去,但见百平大小的会议室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地毯大红,透着喜气,紧贴着两侧雪白墙壁的盆栽,鲜花吐蕊,翠竹欲滴。会议室中央。新帖的国旗,党旗,庄严肃穆,以杨珧多年经办会议练出的眼光。此间会议室已经有了九分颜色了。

    目光再扫到会议室的核心区域。长八宽三的巨型黑漆描金的硬梨木会议桌。足以轻松容纳二十余人就坐,张张堂皇的同桌配套的描金靠背椅,也摆得恰到好处。人坐上去,胸口距离桌檐,不多不少,正好一拳半的距离。

    苏主任小心打量着杨秘书长的脸色,瞧见这位操办会议的巨头,眼神越来越平和,心中也腾起了一丝得意。

    苏主任方想请示杨珧,后勤人员是不是可以退场了,猛地瞅见杨秘书长眼睛骤然眯紧,眉头大皱,鸡皮密匝的眼角,突突直跳。

    苏主任心中猛地一掉,方要开口问询,便听杨秘书长冷声道:“参加会议的有多少人,你弄清楚了么?”

    苏主任一听是这问题,立时松了口气,答道:“秘书长,这个我清楚,也联系过行署办那边,那我说,您听听,看是不是这么些人。参加会议的有,地委的十三位领导,行署那边的七位专员,当然这七位专员中,有三位亦是地委领导,算是重合了,如此一算,地委加行署,总计是十七位领导,再加上,顾问委员会的赵主任,以及行署那边的张彻秘书长,总共就十九人,十九把椅子,没错的。”

    “秘书长,您是不是不清楚张彻秘书长参会?这是孔专员亲自示下的,周书记也同意了,我先前在行署办那边打听明白了,才做的工作,不会多放椅子的?您放心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苏主任心中是万分得意,这位杨秘书长号称会场之王,不也出了漏子,?今次若不是自己在,真让他削减了把椅子,届时,闹出了有人站着开会,众目睽睽之下,真不知道杨秘书长这脸面往哪儿放,这下,杨秘书长总该对我另眼相看了吧。

    苏主任心头正美得不行,熟料,杨秘书长冷哼一声,理也不理苏主任,直直喝令正在往外抬着多余椅子的后勤人员,留下一把椅子,紧接着,三两步上前,拎过那把椅子,在正对着主位的另一端放了。

    “秘书长!”

    苏主任惊得差点儿没咬到舌头,他实在是太奇怪了,这秘书长竟不是认为椅子多了,而是觉得少了。

    可与会人员名单,他苏某人可是瞧过的,分明就这些人。

    杨珧冷冷瞧着他道:“行署专员助理薛向同志难道不参会么?”

    “这不是……”

    苏主任差点儿一句“这不是废话么”冲出口来。

    他就是再傻,也知道这次会议为谁召开的,怎么可能不知道薛向参会,只不过在他的认知里,这位薛主任绝对是没资格坐椅子的,保管是到场被训斥一顿,而后,痛哭流涕检讨一番,再被周书记驱除出会场,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这么个必死之人,和众人一般,大模大样坐椅子发言的。

    “没你事儿了,出去吧!”

    杨珧冷喝一声,一头雾水的苏主任慌忙应是,抹抹头上的冷汗,踩着小碎步,撤了出去。

    苏主任去后,杨珧又绕着会场巡视一圈,抬手看了看表,已经一点十三分了,再过两分钟,就该有人到场了。

    忙活了半天,杨珧也累得够呛,再加上方才之事,让他受惊不小,他便不在转悠,寻着自己的位子,坐了下来,脑子里兜兜转转,还是后怕,暗道,若是自己没发现这差漏,保不齐,这个秘书长的宝座,明天就得换人,这个苏晓阳,看来是用不得了。

    要说,杨珧方才确实吓得狠了,看着是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儿,可背后的玄机,不是当局者,谁又知晓其中险恶。

    其实,他杨某人又怎会不知张彻参会,做为孔凡高的人,他甚至知道这次会议的核心,已经不是薛向了,毕竟,那位活土匪已经是死老虎一只了,也不过是拖出来,供大家乐呵乐呵一番而已。

    真正的会议核心,还是在扫灭薛向后,这一连串的这人事安排上!

    官场上,人事权可以说是比财政权,更紧要的所在,哪次涉及人事调动,不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更何况,这次要动的干部级别之高,在德江已经算得上大动作了。

    便是县委书记、县长拉出来填补薛向如今的职位,保管德江二区四县的首脑们也得争得打破头。

    毕竟,谁都不是傻子,谁不知道薛向这个专员助理,其实就是副专员,不过碍于他的年纪,省里才给他挂了助理二字,只怕任何一个县委书记递补上去,这助理二字,立马就得去掉,级别立时也得调上一级,可是名副其实的升官儿。

    正因为薛向的官职高,所以他一调动,底下的连带效应就极大,弄不好就是数十官位的活动,这得多大动静儿,如此多香喷喷的蛋糕露出来,哪个不想吃上一口?

    也正因事关重大,孔专员心有筹算,才硬压着周书记同意了将原本的地委会,改成了地委,行署党政联席会。

    试想,如此高规格的会议,椅子少摆了一位,那该是多大的漏子,周道虔只怕立马就得借机,将他杨某人打落?

    至于苏主任为什么少摆一把椅子,杨珧大略也猜得到,无非是认为薛向已然戴罪之身,必死之人,开会哪里还有他坐的地儿。

    若是寻常干部,苏主任这么想,原也没错,可薛向是寻常干部么?苏某人忘了薛向的匪号,他杨某人可记得清楚,活土匪的外号,可不是自封的,而是这愣小子硬干出来的。

    杨珧甚至能想象到,若是薛向到来,发现没自己座位,会闹出什么样的事儿来。

    毕竟,前段时间,这位活土匪参加行署第一次会议时,就愣是在会上硬逼着张彻挪了座位,这种浑人才不会顾忌什么场合不场合,更不会忌讳谁的面子。

    再者说,这次会议,就是要收拾他活土匪的,活土匪虽然暴虐,却绝非蠢货,自然知晓,到时,要是让这活土匪就着座位的事儿,借题发挥,楞生生搅黄了地委,行署两位绝对大佬精心策划的好戏,他杨珧绝对在劫难逃。

    更何况,此次召集众人的由头,到底是开会,并没明着说是要在会上批评谁,开会的流程也必然薛向先汇报工作,而后众位大佬再对其发难。

    这位活土匪若不先汇报工作,周道虔,孔凡高就是准备了再多的刀枪剑戟,一时也射不出去。

    所以说,无论这活土匪有多必死无疑,但没死之前,联系会议上,就得有他一个座位。

    而苏主任少摆一个座位,要是换作寻常人家吃饭摆席的场合,这绝对没多大问题。

    可这官场上从来就没小事儿,尤其是在如此重要的会议上,他少摆一把椅子,绝对就是对他杨某人的政治谋杀,不管这苏主任是有心还是无意,他杨某人自然往死了恼他。

    却说,这杨秘书长边喝着胖大海,修复着嗓子,边缓缓回复着精神,平复着情绪。

    因为他知道待会儿的会议,绝对是群雄争锋,众豪逐鹿,他杨某人虽无所求,但为孔专员敲好边鼓的同时,又不致太得罪周书记,则是他所愿。

    而要达到这完美平衡,则需要极高的智慧,和把握时机的能力,没有充沛的精力和脑力,可不成。(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顾委主任

    又一口茶水下肚,杨秘书长抬手瞧了瞧表,正好一点四十,果然,门外立时传来了急急的脚步声。

    杨珧回头看去,正是参加今次会议的地位最低者,行署办秘书长张彻。

    张彻瞧见杨珧,微微愣神,赶忙快步上前,远远冲杨珧伸出手来,“没想到首长倒是先来了,对不住,对不住。”

    虽然都是秘书长,但显然不是一个量级的,而张彻更是第一次参加如此重量级会议,且是破格参加,本该最早来,如今反倒是让杨珧抢了先,他若再不做足姿态,就等着人挑理了。

    “客气了,我也不过是布置完会场后,就顺势坐这儿了,你能比我来得早,那还真奇怪了呢。”

    说着,杨珧握住张彻的大手,笑容满面,“恭喜了啊,张专员!”

    杨珧也是孔凡高这条线上的,虽然职位比张彻高,但亲近却不如,今后看发展,不定谁是谁领导,所以,杨珧也乐得给张彻面子,花花轿子人人抬嘛。

    虽然有了宋祖贵的保证,张彻悬着的心,依然没放下来,这会儿听杨珧如此言语,他眼泪差点儿没掉下来,紧紧抓着杨珧的大手,就像抓着的是委任书,嘴上动情地说着感谢的话。

    很明显,在张彻看来,孔专员还是选定了自己,毕竟,若是途中更改,又岂会不知会杨珧这位委员会上有一票的大员,总不会是想故意弄到会上。己方阵营内,意见不一,相互打架。

    是以,杨珧一声“张专员”叫出,听在张彻耳里,基本就跟省委组织部部长叫出来的差不多。

    杨珧也没想到张彻如此失态,但一想官场争锋,从来就是一线之差,天地之别,遇上戴哪顶官帽子的大事儿。谁又能免俗呢?

    他方待宽慰张彻几句。赚些感情分,又听见脚步声了,这回地脚步声,却是密集多了。

    听见声响。张彻也醒过神来。冲杨珧尴尬一笑。快速行到右手最末尾的位子边上站了,迎接着大部队的到来。

    果然,没多会儿。四位服装严整,气度俨然的中年人步了进来,正是行署四位非地委委员的副专员邱庆春,宋祖贵,陆振宇,魏启亮到了。

    其实,官场从来就是等级森严的世界,从这开会到场的次序,便能窥出一般,地位低的总得先到,这虽没有约定束成的规矩,但却符合人类行为心理学。

    因为地位低的,总会不自觉想,如果自己去得晚了,会不会被人认为是摆谱儿,会不会给领导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即便是领导们心胸宽阔,不会如是想,但在担心的驱使下,地位低的还是会选择早去,毕竟,早到不会少块肉,还免去了不必要的担心。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官场上约定束成的潜规则,这基本也是千千万万潜规则由来的根本原因,虽无明面上的道理,可样样符合人类行为心理。

    却说,室内多了这几位,气氛立时为之一变,反而不似先前张彻,杨珧两人独处时热闹。

    毕竟,这人一多,心思就多了,且今次会议敏感,谁也不愿让人瞧出心事儿。

    再加上,众人皆知稍后的会议势必激烈,便连相互散烟,讲段子的闲心也没了,寒暄几句,便各自在自己的位上坐了。

    虽然会议室没有摆设铭牌,可哪位不是参加会议的老油子了,闭着眼睛都不会坐错。

    却说,众人落座没多会儿,陆陆续续又有人到了,又过几分钟,会议室内,几乎快满员了,就剩了两个相对的主座,和左手第一位,以及左手最后一位,是空着的。

    这四位位子,却是各有名堂,主座毫无疑问,自然是地委一号周道虔的,和周道虔相对的副主座,自然就是影响力惊人的顾委赵主任的。

    说来,如今的会场排位,其实是不合理的,似这种长形会议桌,短边位置设为主座,只适合与会人员少时。

    如今日情形,二十多人,最远之人副主座上的赵主任,甚至隔着周书记八米有余,若不大着声儿,只怕彼此说话都听不见。

    而后世,这种参会的排位方式,早就被取消了,进而更改得更人性化了。

    而是短边不坐人,两侧长边坐人,长边左侧中心那位当了主座,二号位是与其相对的右边当心,如此排列,才让核心的地位,成了真正的核心,也更合理。

    当然,此是后话,咱们按下不表。

    此刻,除了这主座和副主座无人外,左侧第一,左侧最末,也是空着的,而这位子的主人正是德江实际权力第一的孔凡高孔专员,以及那位“惹了天大麻烦的薛助理”。

    按说此刻会场上,小二十号人就坐,无论如何得弄出些热闹,可此刻的会场,除了安静还是安静,反衬得那喝水声,翻报纸声,异常刺耳。

    当然,最显眼的却是那浓浓的烟雾,当官的男人几乎极少不抽烟的,因为当官从来就是个费心力的事儿,有时候就得需要尼古丁麻醉,提神。

    这会儿,满场十六个人,却如架了十六只烟囱,就没一位不喷云吐雾的,霎时间,整个会场上空,浓浓哦功能烟雾竟托举出一个硕大的云朵,袅袅绕绕,不断幻化着形状。

    “咳咳,咳咳……”

    众人正抽得畅快,门口传来一阵苍老的咳嗽声,未几那咳嗽声便化作了语言,“抽抽抽,知道的,说你们这是在开会,不知道的,准得以为地委大院失火了,抽烟有什么好的,这会儿抽得痛快,老了就遭罪了,我老头子抽了一辈子烟,老了老了,才晓得后悔,一到夜里,早上,就咳个不停……”

    那声音方入得耳来,众人全站了起来,齐齐冲那头发花白,略显瘦削的老人问好。

    有喊老书记的,有喊老领导的,更多点还是喊老主任的。

    能在德江上层建筑中,有如斯威望的,除了德江顾委委员会主任赵北,自然再不做第二人想。(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威风

    说起这位赵主任,正是原德江革委会的老主任,后来担任过省总工会主席,如今已然六十有九。

    去年,老首长推行政z体z改革,推动建立老干部退休机制时,便在中央率先成立了顾问委员会,尔后,这种制度便逐次推行到了地方。

    这位在德江担任过一把手的赵北老同志,便卸去了总工会主席的担子,返回德江,担任了德江顾问委员会主任的职务。

    细细算来,这位赵主任担任德江革委会主任的时间极早,甚至还是卫兰的姑父那位宋书记的前任,他担任革委会主任时,孔凡高甚至在黑水都没混出头,如此资历,自然无人敢不敬。

    再加上,这位赵主任官德极好,自担任德江顾问委员会主任后,真就放权荣养了。

    其实,中央如今推行的顾问委员会制度,赋予了顾问委员们不小的权力,便是地委书记有时也不得不为其所制。

    本来嘛,当初推行这种制度,老同志们心里多半是不愿意的,毕竟最宝贵的官场精华岁月,都耗费在了那十年,如今,好容易恢复职务了,干了没几年,就让退休,谁心里都不好受。

    而中央制定政策,又不得不考虑实际情况,照顾到老干部们的情绪,因此,才赋予了顾问委员会极大的权力,争取将这过渡性退休机制的第一炮打响。

    如此,才有了顾委赫赫威权的由来!

    可德江的情况完全不是如此。顾委的赵主任还真就彻底放权,压根儿从不否决地委的意见,甚至连顾问顾问,顾得上就问问的活儿,他都懒得干。

    而正是由于赵主任这个老资历带头做了表率,一帮顾委们,自不好冒过老主任,因此,这德江的顾问委员会,彻底成了花架子。才有了德江政治生活的新局面。

    老话说。上善若水,唯水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赵主任这一不争,反而收获了无与伦比的人望。此刻。他老先生训斥众德江上层建筑。就跟训斥小孩子一般的底气,皆来源于此。

    而众人对老赵主任,也绝难生出半点怨怼。反是齐齐迎上前来。

    这股尊敬绝对是发自肺腑的,因为也唯有当官之人才能清楚,对唾手可及的权力说放下,到底有多难。

    “老主任,这烟啊,我是老早就想戒了,可您也知道,这几十年养成的习惯,哪里是说断就能断的,您要说让我戒烟,那还不如下令让我戒饭来得容易呢。”

    说话的是场中地位最高的党群副书记孙明,二十年前,他是德江革委办的小科员,算是在赵主任领导下干过工作的,再加上,此间以他地位为尊,他出来接茬儿,也最是合适。

    赵主任冷哼一声,道:“干革命工作,要的就是个钢铁般的意志力,戒烟又不是剜肉,当年冰天雪地战宜阳时,零下好几度,光了膀子跳云锦湖,堵大堤,也没见你小子拉稀摆带,如今让戒个烟,一箩筐一箩筐的屁话往外端,我看你小子这些年是养尊处优的厉害,意志力薄弱得狠了,难怪你小子干了二十年,还是个副的,成得甚气候!”

    要是旁人敢这样跟孙书记如此说话,孙书记早就炸毛了,就是蛮横如孔凡高也绝不敢如此,因为此话不仅是批评,简直就是训斥了。

    可偏偏赵主任说来,孙书记只得一边小鸡啄米般地点头,额上却不住渗出汗粒儿,心中暗惊,看来是得让孙磊收敛些了,暴富易彰啊,可转念一想,那位孔公子做得只有比孙磊更过分的,这十分惊惧里,便有分出三分不平来。

    赵主任训斥完孙书记,挥手道:“行了,行了,都别围着了,各就各位,准备开会了,那个谁,把窗子都开咯,把屋里的烟都散散,小戚,烟也别掐了,跟我这儿装什么大尾巴鹰,没这玩意儿,你们这会还能开得成,我估摸着都能睡过去。”

    听了赵主任这最后一句话,大伙儿这才齐齐松了口气,的确,没有尼古丁戳着,待会儿斗智斗勇,可真不成了。

    却说,赵主任一声令下,张彻并几位地位最低的副专员,抢着开了四面的窗户。

    又由张彻抢了份报纸,折成了扇子,在室内这么扇呼了会儿,又恰逢一阵凉风,从不远处的瘦溪上,穿林渡水,飘荡而来,屋里的气味儿,才好闻了许多。

    众人方坐稳,周道虔和孔凡高到了,不对,二人的造型,差不多应了句成语,叫作联袂而至,但见二人手臂交着手臂,这连接在一块儿手臂,可不就恰似那团结一处的衣袂。

    二人俱是满脸红光,面带微笑,这般亲昵动作,不知道的,准得以为这两位是亲切的世兄弟,可在座诸人谁不清楚,若是四下无人,给这二位一人发一刀具,甚至不用招呼,这二位就能对砍起来。

    德江政局最有份量的两人到来,诸人少不得又得站起来迎候,毕竟,若是一人到来,大伙儿抬抬屁股,还说得过去,若是二人齐至,代表了德江最高权力,那自然得站起身来。

    “同志们都到啦,这离开会还有五六分钟了,大伙儿这守时观念可不怎么样嘛,啊哈哈……”

    孔凡高先声夺人,声如炮仗一般,宽阔的大堂内,回声惊人。

    被孔凡高抢了本该自己说的话,周道虔面皮陡然一青,眼皮跳了跳,脸色又回转过来,笑道:“同志们……”

    不曾想,他方三字出口,猛地扫中赵主任,刚要出口的声音,立时便掐断了,嘴巴再度开启时,老赵主任先发话了:“小孔啊,我记得你在黑水那会儿,声音还没这么大,人家都是官升脾气涨,你这是官升声音涨,可了不得!我提个意见,待会儿开会时,你小子可得把这音量给降下来,我老头子心脏不好。”

    刷的一下,孔凡高老脸一红,眼睛盯在老赵主任身上,眼泡子差点儿没凸出来,怔怔许久,直到张彻轻轻咳了一声,他才醒转过来,急急朝老赵主任行来,远远就伸出了双手,方正的国字脸迅速堆出了生平最动人的笑容,欢喜道:“老主任啊,您终于肯出来视事啦,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咱们地委,行署班子,实在是太需要您来把脉,掌舵了……”

    这会儿的孔凡高哪里还有半点老虎模样,分明就是只乖巧可人至极的猫咪。

    的确,对上老赵主任这资历高得没边儿的老领导,他孔老虎除非失心疯了,才敢摆谱儿!

    不说老赵主任如今手中也握有极大的实权,单是老爷子在德江这些年阴结下的人脉,也绝非孔老虎能比拟的,更何况,这官场上,最不讲论资排辈,却也最讲论资排辈的。

    最不讲论资排辈,是说,一般情况下,官场不以年岁论尊卑,就拿薛向和戴裕彬来讲,明明戴裕彬大薛向数岁,可薛向偶尔叫一两声“小戴”,便连戴裕彬也觉理所当然;

    而最讲论资排辈,乃是指有过真正上下级领导关系,且上级领导提携过下级时,就算这下级最后升得比上级高,这前者还得敬着后者,这就跟五五年,解放军授衔,有的上将还得给少将敬礼一般。

    如今的孔老虎和赵主任差不多也是这种关系,二十多年前,云锦湖险些溃堤,当时,赵主任亲赴火线抢险,孙明和孔凡高皆是未出头的小年轻,且当时,孙明还是革委会办公室的科员,可比孔凡高这位沉沦黑水县的同僚,贴近赵主任得多。

    而当初抢险,有赵主任在,谁都憋着劲儿,要在领导面前好好表现。

    当时数九寒天,孙明灌了几口烧刀子和糊辣汤,光了膀子就往河里扑了码沙袋,这番豪情,自然给赵主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便是方才训斥孙明意志力薄弱,也提起了当年的故事。

    虽然这孙明几乎拼了命,引起了赵主任的主意,可偏偏当时孔凡高愣是昏倒在了河里,险些被水冲走,立时这孔某人就被赵主任竖作了典型,将他孙明的光辉几乎尽数夺去。

    直到如今,这位孙副书记也一直认为,当初的孔凡高绝对是表演,若没姓孔的横插这一杠子,他孙某人哪里还会窝在德江,更不说,还让孔某人始终踩在头上。

    也正是这个缘故,算是埋下了孙,孔数十年不合的根子。

    当然,闲话少说,书归正传。

    却说,孔凡高瞅见赵主任,心中欢喜是假,吃惊是真,他真是好奇极了,怎么会在此处遇见赵主任。

    要知道这位赵主任可是有名的不问世事,虽然每次开常委会等各种大会,地委办都会给老赵主任的秘书去通知,并在会场摆下老赵主任的椅子,可这位老赵主任是一次都不曾来过。

    今日,他陡然到场,由不得孔凡高不犯嘀咕。

    细说来,这会儿也不只孔凡高心头疑云密布,便是周道虔也顾不得嘲笑孔凡高在老赵主任面前这小人模样,心中亦是琢磨难定,暗自揣测着老赵主任的来意。(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有种

    只细细一想,这位周书记就大约摸着了些门道,暗忖,这位老赵主任多半是为了薛向之事而来。

    本来嘛,虽然今次会议的主要议题,早已被各方人等默许为分官大会。

    可对老赵主任而言,分不分官,跟他老人家没半点关系,因为不管谁在地委待着,他赵某人都是太上皇,用得着理会这犄角旮旯么?

    除去这个理由,周道虔也就不难想到根子还在薛向处,暗道,听说这姓薛的自打回来就进了食堂大吃二喝,半点颓唐也无,跟没事儿人一样,且都这会儿了,还不到会场,摆明了是有恃无恐啊,莫非是这家伙使动身后之人搬动了老赵主任,自知可保安然无恙?

    一念及此,周道虔眉峰一硬,暗暗冷笑,薛向啊薛向,今天便是天王老子也别想保住你,岂不闻利益动人心,便是赵主任威望再高,也挡不住这数十号人要权要官吧,你小子错翻眼皮了。

    尽管心头已然对老赵主任出来搅局,生出了十分不满,可此刻周道虔脸上的笑容,反比孔凡高堆得犹胜数分,轻快地走过去,拉着老赵主任的大手,便不松了,径直拽着老头子朝主座行来,到得近前,便笑道:“同志们,赵主任年高德劭,威望无伦,你们中大部分都是咱们德江本地人,都有幸在赵主任的领导下工作过,可我就没有这个幸运了,本来,去年听说赵主任愿意回德江担任顾委主任,我还心中窃喜,以为有福气能在赵主任的座下,聆听教诲。”

    “奈何赵主任发扬风格,一回德江,便深藏功与名,让我失去了这个机会,我一直遗憾得狠呐!今天,老主任肯出来指点工作,我真是再高兴也没有了。所以,我就有这么一个想法,那就是今天的会议,就由老主任主持,大家说好不好!”

    说着,周道虔当先拍起手来,霎时间,引动掌声如潮。

    孔凡高头一次如此给周道虔面子,双掌拍得也是有力至极,鼓胀的金鱼眼射出光芒,凝在周道虔身上,暗道,姓周的果然也是千年的狐狸,这以退为进的招数,竟玩儿得炉火纯青。

    赵老主任伸手虚压,待掌声停止后,说道:“周书记的好意,我老头子心领了,我之所以来开会,是听说这次德江派去省里的招商团回来了,今次会议是要听取招商团的工作汇报,我老头子才动了心思,咱们德江穷啊,能招来商人,引进资金,这是全地区五百万人民的福祉,我自然是要来听一听的。”

    “至于主持会议,我看还是免了,组织有纪律,顾委也有章程,做为一名老党员我得遵守,既然是开会,你们以前怎样开,今天还怎样开,别因为我老头子来了,就弄出别的一套,不瞒你们说,我今天就带来了眼睛和耳朵,独独把嘴巴落家里了。”

    听了老赵主任如此表态,不知道多少人暗自舒了口气,今天本就是分官大会,且好容易各方力量均衡,就看稍后会议桌上,如何搬动唇舌,袖里乾坤,给自己争取最大利益。

    老赵主任往这儿一坐,他就是无敌天王,均衡的力量体系立时被打破,若他老先生真发了言,谁还能反驳不成?这分官大会,自然也开不成了。

    可如今老爷子如此表了态,自不会出尔反尔,大伙儿哪有不放心的。

    周道虔心中亦是窃喜,暗道,“自己这招以退为进果然奏效,看来还是君子可欺之以方啊!”得意方罢,又暗暗感叹:“奈何这官场上的君子太少,俱是孔老虎这样的豺狼猛兽啊!”

    却说,赵老主任表明态度后,便径自转回自己的椅子上,落了屁股。

    周道虔也顺水推舟,捧了老赵主任一番后,便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了,接着,各人便各就各位。

    众人方一落座,古锡名便提溜了暖水瓶开始上起茶来,袅袅轻烟飘腾,场中的气氛又诡异起来。

    古锡名倒着茶水,心中也不由惊诧,他惊诧的是那位薛助理真就生了副虎胆。

    原来,就他这倒茶的功夫,已经暗里发现无数大佬,或明或暗地瞅起了手腕上的那块表。

    很明显,谁都憋着劲儿,要看那位活土匪,到底要几点来。

    因为是周道虔秘书的原因,古锡名伺候的会场不少,自然也遇到过各种各样类型的领导,在他看来,行署的孔专员已经算是极具性格,粗野蛮横了。

    可跟那位薛助理比,显然,这位孔专员还真是相形见绌。

    因为那位薛助理,已经超脱了粗野蛮横的范畴,简直就是疯狂了。

    试想,一般官员,谁犯了错,不是诚惶诚恐,唯恐上面看不到自己的悔过表现,不法外施恩。

    这位薛助理可好,明明犯了天条,还敢如此张狂,此间与会众人,除了张彻秘书长,就数他薛某人地位最低。

    如今可好,诸位大佬都来了,这位薛助理还不见人影,若不是破罐子破摔,就是当组织利剑杀不得人了。

    古锡名怀揣着嘀咕,放下暖水瓶,折回周道虔背后斜侧的椅子上座下,故意做了个抬肘的动作,袖子扯开的瞬间,他看见了手表,已然下午一点二十九分三十多秒了。

    古锡名用余光扫了扫周道虔的脸蛋,忽然发现周书记的嘴角处的嫩皮,像是按了发条,竟然扯得飞快,再朝那位孔专员瞧去,亦见着一张半青半黑的煞脸。

    古锡名正待挪走目光,朝别地打量,忽见孔专员的胳膊抬了起来,硕大的巴掌朝宽厚的楠木桌面印了下来。

    眼瞅着,那宽大的巴掌就要和紫色的桌面来上个亲密接触,硕大的桌面上的黄光陡然一暗,映出道修长的影子来,攸的一下,孔专员那宽大的巴掌急速上扬,下拍的姿势,也陡然化作上抚,竟抹上了自己的寸头,作摩挲状。

    古锡名抬手朝手表看去,一点二十九分五十一秒,再抬眼朝门处看去,果然见到的是那张英俊得让他这从小被赞到大的帅哥,都要生出嫉妒的脸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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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周不如孔

    “诸位领导,我没迟到吧!”

    薛老三慢慢悠悠地踱到自己的座位边上,站直了身子,温声道。

    迟,与不迟,大伙儿心里全明白,按官场上的规矩论,你小子是迟得没边儿了。

    可这规矩到底是潜规矩,所谓潜规矩,就永远不可能在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下,被抬上桌面来。

    是以,一时间谁也没搭薛老三的腔,薛老三微微一笑,坐了下来。

    瞧着这家伙晃晃悠悠,怡然自得,无法无天的模样,周道虔在腔子里憋了许久的火气,差点儿没立时喷出来,转念又想,收拾这死老虎有的是时间,千万不能被其转移了注意力,这活土匪可是有名的油滑兼能折腾。

    一念至此,周道虔压住心头怒火,说道:“既然同志们都到齐了,下面,咱们开会。”

    一句话说罢,周道虔便翻起了案头的文件,摆起了官样文章。

    的确,今日会议的核心是收拾薛向,以及排排坐,分果果,可到底是一级政权的最高会议,且折腾如此大声势,自然不可能上来就直奔主题。

    先是,周道虔念了几份最新的中央指示,顺着中央的要求,喊了几句口号,紧接着,又介绍了一番德江境内严打工作的进展情况。

    一通官样过场走完,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好在在座诸位都是久经会场考验的大牛,撑过这了然无趣的个把小时,自然不在话下。

    倒是那位老赵主任,听得有些眉眼不清,眼皮耷拉着,长长的花眉陀下,似乎已然半睡半醒了。

    周道虔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暗忖,看来老头子是真来听消息的,要不然如何是这个精神状态。

    一念至此,周道虔心下略安,忽又瞅见正襟危坐地孔凡高,暗忖死老虎不急着打,先给活老虎上个笼头再说,免得待会儿,这活老虎反扑起来,咬死人,当下,含笑道:“同志们,看来中央的决策很英明啊,严打工作取得如此大的成就,将那些乱七八糟的蝇营狗苟,一朝扫尽,实在是大快人心啊,全国如今的治安局势是怎样的,我不大清楚,可咱们德江一地简直就是河清海晏,迎来了从所未有的清明时刻啊,老话说,窥一斑而知全豹,想必全国的局势也定然喜人得紧。”

    “不过,面对如此大好局势,咱们切记骄傲自满,还需再接再厉,有些坏分子根子深,底子厚,三两下锄头是锄不倒的,所以,咱们现在还不到偃旗息鼓,高唱凯歌的时候,需得时刻绷紧了脑子里的这根弦子,尤其是领导干部同志,一定要管教好子女亲属,不能在关键时刻,给组织抹黑……”

    周道虔此话一出,众人心头皆是一跳,孔凡高脸色倒是如昔,可一双鱼眼却外凸得厉害,宋祖贵瞧得分明,知道这是孔专员怒极的征兆。

    不过,孔凡高如此反应,他也觉正常,谁让那位公安部下来的严打督导专员傅处长,跟打了鸡血一般,盯着孔霸就不松手了,这一通猛挖,孔专员最近可是难受得紧,姓周的这会儿阴阳怪气地含沙射影,孔专员能舒服才见鬼了呢。

    “就知道姓周的不是什么好东西,这还没弄倒活土匪呢,这孙子就忍不住要翻脸了,早就劝孔专员别跟姓周的起腻,非不停,蛇咬一口,入骨三分了吧。”

    宋祖贵心中嘀咕,眼神儿却也跟着朝孔凡高那边瞟了过去,他是在朝孔凡高要信息,询问是否还按既定策略走。

    熟料孔凡高只深深瞧了他一眼,便低头喝水去了,宋祖贵却是莫名其妙,没收到有用信息,不过,他和孔凡高配合惯了,倒也不至惊慌失措,打定主意,待会儿听中孔专员如何发言,跟音唱调,总不会出错。

    却说周道虔给孔凡高刮了阵阴风邪气后,终于把目标对准了薛老三,“薛向同志,下面就请你介绍下这次招商团赴蜀中的工作情况,我中午在办公室加班时,听小古说你在食堂就餐,胃口像是极好呢,如果我所料不差,这回你领导招商团的工作定然是起到了绝大的成就,实事求是地说,先前听说行署给你压这么重的担子,我还是有顾虑的,担心你年轻,又是初来乍到,不熟悉情况,没想到你把任务完成得如此出色,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看来省里真是给咱们德江派来了一员虎将啊!”

    周道虔面带微笑,如绽春风,不知道的,准得以为这是为善于奖掖后进的善长仁翁。

    可在场众人,谁不是消息灵通,知道薛向在省城到底遭遇了什么,周道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揣着明白装糊涂,却是落了下成。

    薛老三更是鄙夷不已,将周道虔在心里本就不堪的地位,又调低了好几格,嘴上却是不慢,当即介绍起他在德江的遭遇起来。

    这家伙有意引蛇出洞,措辞便极有讲究,汇报整个招商情况,就如同江南写此书,简直有些不分轻重,事无巨细的意思,从招商团出发开始,光说到一行人到达宝龙酒店,就耗去了十多分钟,听得憋了一肚子气的周道虔胃直抽抽,孔凡高也是鼻孔粗气直冒。

    眼见着薛向还要颠倒黑白,说什么错过下午的宣讲会,是因为在半路上遇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客观之无奈原因。

    周道虔便再也忍不住了,啪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那响声惊天,这一巴掌到底下得有多重,别人只能从响声上听出一二,可周某人却是知道他自己这一巴掌下去,一只大手,都麻木得没了知觉。

    但听他喝道:“薛向同志,请你说重点,简明扼要地汇报工作,要不然我……我……”

    从那晚被薛向用“事情未尘埃落定,不得言成败”为借口,强行逼退,他周某人心里就憋着气要让薛向好看。

    眼见着机会到来了,这活土匪已然成了案板上的死鱼,任其宰割了,可偏偏这死鱼在脊髓神经的作用下,还要不断摆着尾巴来恶心人,周道虔简直怒不可竭。

    可愤怒有时候不能解决问题,反而往往将问题复杂化,变主动为被动。

    眼下,这位周书记面临的情况便是如此,他只记得要狠狠打击薛老三的嚣张气焰,可真要放出狠话来,却压根儿不知道如何威胁了。

    因为不管如何威胁,最大的可能便是薛向停止汇报情况了,可薛向若是停止汇报情况,则后续问题又来了,那就是如何惩罚薛向呢。

    毕竟,大伙儿可都等着看地委,行署的两位大佬,干翻了薛老三,好排排坐,分果果。

    结果,薛向都不汇报情况了,以何名义罪之?

    难不成就说人家汇报问题啰嗦,所以免官,荒唐!

    若是平时,周道虔当众出丑,孔凡高是极乐意看笑话的,可眼下不比平常,他灭杀薛老三的心理,可一点不比周道虔来得舒缓。

    其根本原因,还不是因为干倒了薛老三,他孔某人能收获最大的果实——行署副专员和行署办秘书长的位子,落入己手。归根结底,还在他儿子孔霸身上!

    就像方才周道虔指桑骂槐的那般,他儿子孔霸如今的情势,确实已然危急到了一定程度,那位傅处长就好似疯狗一般,对着孔霸狂咬,而据孔霸交代,这位傅处长背后站着的极有可能就是这位活土匪薛助理。

    再加上,因为王胜利之事,他孔凡高为破解周、薛联盟,楞生生放弃了同薛向和解的机会,在背后狠狠给了薛老三一下。

    所以,双方再无转圜余地,既然无法转圜,则势必要倒下一个,局势才会稳定,是以,孔凡高更是迫不及待搞倒薛向。

    因为,在他看来,主人都倒了,傅处这恶狗还能蹦达到哪里去呢。

    但听孔凡高重重咳嗽一声,说道:“同志们,看来薛向同志喜欢说故事,要是平时,咱们听听也无妨,可这是党政联席会议,大伙儿凑在一块儿不容易,又各自有各自那一堆事儿,所以这时间是耽误不起的,我看这样吧,就由我代表同志们,问薛向同志几个问题,相信我问完了,此次德江赴省城招商的具体情况,也就清楚了,同志们认为这样可好?”

    孔凡高话音方落,众人心头齐齐闪出了“周不如孔”的念头,本来嘛,同一件事儿,周道虔就知道拍桌子,砸板凳,偏又慑服不了薛向,反弄得自己狼狈,为人所笑。

    而人孔专员偏能立时别出机杼,想出问题的解决之道,由此而高下立判,也就难怪姓周的到德江半年多,空占大义之名,却还被孔凡高死死压在身下,实在有些无能了。

    却说,孔凡高一句话罢,左椒立时出言赞成,宋祖贵,杨珧等人一跟风,立时便有提议成行的气象。

    再加上,众人又觉得这主意实在不坏,孔专员便立时将盘问薛老三的大权,操之于手了。(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一百四十四章倒薛

    “薛向同志,你是否没参加省府办要求必须参加的宣讲会?”

    孔凡高微笑地望着薛向,干净利落的地问道。

    “是,不过那是因为……”

    “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孔凡高微凸的金鱼眼,泛着异样的笑意,似是一只好玩儿的老猫,在逗着已然技穷的老鼠。

    “是的!”

    憋了许久,薛老三似乎从喉咙深处,迸出了这俩字,任谁也看出他眉宇间的死疙瘩,堆满了深深的无奈。

    瞧见薛老三俊脸上的落寞,孔凡高心中的快意,就似雏鹰初会翱翔,越过巍峨山峰,掠过滔天风浪一般,畅快地要冲上云霄。

    这股快感方起,孔凡高心头又生出隐隐愤怒来,什么时候,他孔某人会为干掉一个区区正处级的小卒子,而欢欣鼓舞,这是自甘堕落啊。

    再想到这姓薛的,施加给自己的侮辱,以及这短短数月,给自己威望带来不可挽回的打击,以及爱子仓皇如狗般的躲藏,孔凡高心头的快意,立时便如潮水一般退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痛恨。

    “薛向同志,你是否因为没有按时参加宣讲会,而受到了李省长的点名批评?”

    “是!”

    “那你是否在受到了李省长的点名批评之后,仍然不吸取经验,总结教训,玩忽职守,又再次错过了省府办统一集结。”

    孔凡高这话问得极有技巧,不仅陈述事实,而且暗里,夹杂了不少私货,将薛向的罪名都添加了进去。

    薛向面色凝滞,怒气冲冲盯着孔凡高,方要言语,便被孔凡高打断,“你不用解释,待会儿会给你时间解释,你现在只须回答,是或者不是?”

    嘴上如是说,其实孔某人心中已然打定主意,只要薛老三敢承认,就必死无疑,稍后的解释机会,至于给不给,除了他自己,便连老天爷也不知道。

    薛老三恶狠狠道:“是!”

    啪!

    场中忽然起了响声,孔凡高眼皮一翻,朝陆振宇扫去,“怎么,陆专员对我的问话有意见?”

    对这位陆专员,孔凡高是老早就不爽了,以前,他瞧着陆振宇还颇为顺眼,认为此人行事干练,又风趣幽默,在官场上,正是这最易腾起的类型。

    孔凡高还想寻了机会,收作己用,可自打薛向来后,此人就像换了灵魂一般,不顾一切地,明里暗里,都给薛向打下手,虽然未必给他孔某人造成多**烦,却已然是如鲠在喉般的存在,他孔某人不寻机会将这尖刺拔出,就浑身不痛快。

    “我哪里有什么意见,专员字字句句可都问到我心里去了。”

    陆振宇笑眯眯地晃晃巴掌,“不过,我方才拍大腿,可不是为专员鼓掌,而是拍蚊子呢,那蚊子可抽了我一管子血,却又飙得飞快,一把没搂住,让它逃了。”

    陆振宇简直是大白天说鬼话,时下已渐深秋,虽然蚊虫未必消尽,可此间是何地,焉能让蚊子藏身。

    孔专员懒得分析陆振宇话里曲里拐弯的意思,压下了进攻陆振宇的冲动,重新将矛头对准了薛老三,“最后一个问题,请问你薛向同志,是不是在第二次被李省长批评后,还连累德江招商团被赶出了省府招商团驻地宝龙酒店!”

    “是!”

    这回,薛向回答的干净利落!

    不过,所有人都看出来,这家伙是恼羞成怒,在破罐子破摔!

    不曾想,薛老三话音方落,砰的一声,周道虔将面前的茶杯狠狠掼在了地上,终于彻底将众人的注意力从孔凡高处,悠吸引到了他的身上,不过,那位半睡半醒的老赵主任,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儿,一双眼睛躲在老花镜后,不见半点波动,谁也闹不清他是睡是醒。

    却说,周道虔方把杯子在地上砸碎,左手就拍在了桌子上,右手食指戳出来,指着薛向,就骂出声来:“薛向同志,哼,先前,当你在食堂大吃二喝,是把任务完成了,原本你是浑没把这次出差当回事儿啊,德江五百万人民,在你心里是屁也不是啊,我方才还说你是虎将,我看你是唬了吧唧的唬!”

    薛向张了张嘴,似要说话,可他这要分辨的态度,似乎是起义军的反抗,越发挑起了周道虔的碾压欲,但见他狠狠一拍桌子,恨声道:“怎么,说你几句你还不服气,你知不知道,就你干的这事儿,放在过去,就是在对德江五百万人民犯罪,战争时期,就是渎职,毙了你都不为过!”

    “也是我周道虔瞎了眼,怎么就同意你这么个不负责任的人,去承担如此重要的任务,薛向,我告诉你,你敢拿德江五百万人民要过幸福生活的美好愿望当儿戏,就别怪我周道虔拿你当儿戏,同志们,我建议先暂停薛向党内外一切职务,并向省委通报,请求给予薛向同志严肃纪律处分,另外,请求省委将该同志调离德江,这种大爷干部,我们德江用不起,最后,我要向同志们道歉,这次德江招商团工作出了重大失误,我也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稍后我会向省委做出书面检讨,我就这两点意见,同志们讨论吧!”

    图穷匕首见,周道虔终于将心中那郁结得快成了茧子的怒气,喷了出来!

    这几天,他实在憋得太难受了,这会儿,一口恶气出了腔子,他竟是没来由的痛快,再瞅瞅一脸便秘状的孔凡高,他心头的快意立时又打着跟头向上翻了个个儿。

    他实在太为自己方才迅疾摔杯的举动,而拍案叫绝了,而这叫绝的快感未去,他又生出几分庆幸和后怕来,紧接着,心头又起了强烈警惕。

    却说,此刻,周道虔心中腾起各种情绪,归根结底,只为孔凡高一人。

    原来,他周某人决定扫平薛向,除了为王胜利复仇,以及出被薛向三翻四次对抗自己所积累起的怨气外,最为重要的因素,便是凝聚威望!

    毕竟,薛老三可是德江,少数敢且能硬抗孔老虎的存在,若是由他周某人亲自砍倒了薛向这杆大旗,势必抬高他周某人在德江的威望。

    方才,他周某人借着地委书记主持会议的便宜,抢先就对薛向下了手,不料半道上被薛向一呛,稍稍失神,误了方寸,结果这先机,就被孔凡高趁势抓住。

    眼看着孔凡高就要将薛向拿下,周道虔心头可是焦躁到了极点,若是薛向让孔凡高干倒了,他费尽千辛万苦的努力,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亏得他乱中生智,当先摔了杯子,以声惊人,再度将主动权夺回,终于一举剿灭了薛向。

    此刻,再看孔凡高那一脸的不爽,和薛向满脸的惊诧与错愕,还有那欲辩无言的无奈,周道虔心头真是爽歪歪,若他有周星驰的搞笑细胞,没准儿能掏出小镜子,对着脸,来上一句“当今世上,我最英明”。

    却说,周道虔直接给薛向定了性,要求众人表态,按官场规矩讲,该轮着地委排名第二的孔凡高表态。

    可孔凡高被周道虔一记神来之笔,敲得昏了头,一时间慢了半拍,结果,让副书记孙明先开了腔,“我同意周书记的意见,薛向同志来德江虽然不久,可屡次传出同同志间搞不好关系的风声,这一个人说你不行,你未必不行,可大伙儿都持这种态度,薛向同志就该反省了,再加上犯了这么大的过错,让省委领导几次三番批评,薛向同志也该当好好反省反省了。”

    孙明倒不是对薛向有什么看法,他倒薛向,一来,不过是希望在这个事儿上,向周道虔散发善意,毕竟,他如今和孔凡高已然势同水火,可孔凡高势大,他必须团结周道虔,获得力量,至于薛向嘛,不过是区区不入眼的小卒子,他是死是活,有什么打紧;二来,这会儿,孔凡高吃了周道虔的暗亏,他瞧得分明,他跃过孔凡高发言,就是要让这位闷头想事儿的孔专员,在诸位面前更加显眼,凡是有助于给孔凡高露丑的事儿,他孙某人都乐得去做。

    果然,孔凡高横了孙明一眼,丢下句“必须严惩”,便住了嘴,鼓胀的眼泡子,却让所有人都明白孔专员此刻的不爽。

    却说,孔凡高表完态后,场中各位大员,立时从高到低,挨个儿发了言。

    发言的结果,几乎是没有悬念的,除了陆振宇说了句“没意见”,以及那位德江军分区政委周国良硬巴巴丢下句颇惹人瞩目的“不同意”外,整个发言结果,几乎一边倒。

    便是曾经受过薛向恩惠,且同时和孔凡高不对付的常务副专员袁闲云,地委委员、副专员谢明高,也在此事上,投了赞成票。

    说来,这二位还是挺可惜的,毕竟有过和薛老三共抗孔凡高的经历,且薛向几次三番在孔凡高身上拔到头筹,这二位都颇高看薛老三一眼,未尝没起过相互团结,自成势力的念头。(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一百四十五章权术

    可眼下的薛向,在政治上,已然死了不能再死,袁、谢如此表态,也算是将薛向作了废物利用,谁叫此次倒薛的是地委,行署的两位头头呢,他们要是挺薛,除非就不想在德江继续过政治生活了,更不提,为了在孔凡高的威压下自保,他们也必须团结周道虔。

    这便是政治,有时候对与错的界限很模糊,感情的份量在面对它前,往往稀薄无比。

    更何况,薛老三在这二位心里,也算不得什么顶顶重要,谁叫他薛老三连地委委员会的入场券都不曾获得呢。

    一场批判会,开成了一边倒,这在周道虔入主德江后,还是极为罕见的!

    不过,就此事而言,却是再好理解不过,原本会议没开始前,众人都在心里给这位薛助理判了死刑,这会儿不过是走过场罢了,要不,这位薛助理不倒,后边的分官大会还如何展开啊!

    却说,众人都表过态后,薛向的命运就算定格了。

    张彻长长舒了口气,余光始终打在薛向那张布满了惊慌失措,半黑不红的俊脸上,心头快感如潮,暗忖,叫你当时跳的欢,现在看老子给你拉清单。

    张彻心头虽然激动得不行,却还记得身在哪间?知道自己现在要做的是,尽量给诸位大佬留下谦恭守礼的好印象,是以,便连方才倒薛,他发言也不十分给力,只婉转说了几句,相比他和薛向昔日那广为流传的龃龉,算是十分温文有礼,度量如海。

    周道虔心头也是满意至极,瞧着薛老三那张布满了各种负面情绪的俊脸,他如同三伏天喝了冰镇蜜水一般畅快!

    谁叫这位薛助理给人的印象,永远是宠辱不惊,微微带笑,如今,你小子有本事,再给老子笑一个啊!

    周道虔轻轻摩了摩头发,让本就因打了发蜡而几乎站直的头型,顶得更高,微笑道:“薛向同志,你先下去等候处理吧。”

    周道虔信奉的是要么不打脸,要打就往死里打,这不,他此刻把薛老三逐出会场,便是在往死里抽薛老三的脸蛋。

    熟料,周道虔话音方落,薛老三那张半黑半青的脸蛋,忽然恢复了正常,竟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像是小孩儿斗气一般,哼道“周书记要我离开会场,请问是省里给我的处分文件下来了,还是周书记胡乱颁布违令?”

    “你!”

    周道虔气得一抽,却是无可言语。

    孔凡高瞧得冷笑不已,暗道,姓周的真是小人得志,都这会儿了,还搞意气之争,不消消停停开了会,定了大局,竟然又顾着去跟活土匪斗气,这活土匪没死前,就跳得厉害,这会儿都死了,简直跟丧心病狂没啥两样,跟他斗气,不就是跟疯狗拼嘴么?

    尽管心中如是想着这最让他讨厌的两人,孔凡高也不由得赞叹薛向的好脑子,这家伙就是见缝插针型的,再危急的局面,让这小子瞅准一点空子,就能噎死人,这会儿,姓周的不就是如此么?

    本来,地委,行署党政联席会上通过的决议,省里是一定会通过的,况且,你姓薛的本就办砸了案子,省委,地委要处置你本是应当应分的事儿,若是一般干部,早就抱头鼠窜了。

    可偏偏姓周的,就忘了这薛助理的活土匪本色,人偏偏找你要省委的文件,可这决议刚作出来,就是现在去打印室打印,也弄不出文件来,周道虔这不是自找不痛快么。

    孔老虎原本也乐得看周道虔吃瘪,可今时不同往日,是关键点,弄不好就得影响将来的德江政局,他不愿多生事端。

    再加上,活土匪今日之表现,大有反常,往日没理还要搅三分,伶牙俐齿,今日却被周道虔批得哑口无言,一副欲言又止,无比委屈的模样,实在是怪异。

    一念至此,孔凡高敲敲桌子道:“周书记,薛向同志暂时停职后,咱们行署班子的力量就有些不够啊,你看咱们是不是议一议谁来接过薛向同志肩上的担子?”

    孔凡高问的时间,恰到好处,这会儿,周道虔正被薛老三顶在墙上,下不来台,闻声,说道:“也是,咱们行署班子的力量本就不足,少了个薛向同志,越发捉衿见肘了,现在人头也齐,大家议论议论也好。”

    周道虔话音方落,所有人都知道重头戏上场了。

    按说周道虔道完开场白,就该孔凡高接口了,可这会儿,孔专员那片肥厚的嘴唇紧紧抿住,像是从中央箍了根钢丝一般,从中间将嘴唇截断。

    老奸巨猾的孔专员之所以死活不开口,而是他听出了话缝儿,咀嚼着姓周的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那句“咱们行署班子的力量本就不足”,透露的信息实在是太丰富了。

    却说,这孔凡高不接口,周道虔也知道糊弄不过这老狐狸,不真刀真枪地干上一番,今天的事儿决定没办法善了,但听他咳嗽一声,说道:“我是这么想的,行署班子是不是先递补进一位副专员为好,毕竟,咱们德江的行署班子,在兄弟地区,确实有些单薄,我好像听说,孔专员前一阵子在行署班子会上,似也有此意,看来我和孔专员是所见略同,同志们,以为如何?”

    周道虔此言如挟风雷,霎那间,满场俱震。

    众人皆知今天是排排坐,分果果的会议,以为有薛向这位大头萝卜挪出坑,就够大伙儿吃饱了,没想到周道虔竟又甩出了巨型萝卜,可真是打得众人措手不及。

    增补副专员,可不是挪坑儿,而是挖坑儿了,这一个坑儿下去,后边又是一连串的联动,且副专员可是名副其实的副厅级,比薛向这位专员助理还要来得堂皇,如此一块肥美蛋糕,谁不心动?

    众人眼中的失神、震惊,周道虔皆看在眼里,心中得意不已,余光再扫中孔凡高,恰好瞧见孔凡高朝这边看来,眼中那藏不住的愤怒,让周道虔心中得意更甚。(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一百四十六章严宽如何

    孔凡高是真没想到姓周的竟然玩儿出了这手,前番沟通,这位周书记放言,只要薛向。

    当时,他孔某人一边以为这周道虔是被气糊涂了,一边又想,这姓周的定然是料定行署这边空出的两把椅子夺不走,遂说出只要薛向,乃是故作豪爽,遮掩面子罢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姓周的竟在此时,图穷匕首见,亮出了风雷。

    孔凡高脑子转得飞快,眨眼便想透了其中关键,这姓周的只说是增补副专员,却并未说明薛向这个专员助理的职位,到底还要不要保留。

    若是保留,则意味着未来德江行署班子,会多出两位副专员,也就是今次将腾出两个炙手可热的位子。

    若是不保留,则进补的副专员,届时待薛向落马,直接接过薛向那一摊子便可,就只空出了一个位子。

    这一个位子,还是两个位子,皆在两可之间,可主动权却被周道虔这位地委书记操持于手了。

    一念及此,孔凡高屁股底下像长了刺一般,扎得难受,暗忖,这姓周的果然是机关混出来的老油子,干实事的本领不曾见得一星半点儿,玩弄起权术来却似下生就会,什么东西!

    可姓周的再不是东西,孔凡高此刻也不得不抉择了,因为他此次瞄准的位子,不过有二,其一,张彻成功占住薛向专员助理的位子,其二,宋昆接过张彻露出的行署办秘书长的宝座。

    若周道虔不折腾出这一出,孔凡高会心安理得的追逐这两者,毕竟这二者可谓是此次排排坐,分果果之最红最大的果果。

    而这最红最大的果果,由他孔某人这德江最强大之人来享用,岂非顺理成章?

    可偏偏周道虔来了这么一出,又重新掘出了大坑儿,弄出了个更红更大的果果,就由不得孔凡高不犹豫,踌躇,眼红了。

    更何况,周道虔此提议,他孔某人曾经确实道出口过,只不过被薛向灭杀夏邑后,就不了了之了。

    如今周道虔提出来,他便是想反驳也不能,除非,他孔某人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自打嘴巴。

    既然不能反驳,那就剩了抉择,到底是跟周道虔争这副专员,让张彻一步到位,还是退后一步,占住预谋的两个位子就好。

    可这抉择,也是万难。

    很明显,周道虔此时,不说清到底是在行署班子掘出两个位子,还是一个位子,就是为了拿捏他孔某人。

    若他孔某人选择夺取,则就有失败的可能,而失败后,周道虔必然会封死另一个位子,顺利成章让他周某人提出的人选接过薛向的全部担子,行署就递补这一人。

    而张彻势必没戏,张彻没戏,宋昆自然也上不去,他孔凡高所谋的两个位子,都得落空。

    反之,他孔某人退后一步,周道虔则极有可能,让行署班子腾出两个位子,他周某人推荐之人递补副专员,薛向的专员助理位子,则由张彻接过,稍后去掉助理二字,而宋昆也得以更进一步,孔某人所谋得逞。

    却说,周道虔轻轻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就给孔某人留下了如此大的难题,也就难怪孔专员嘴唇紧闭得似要断裂,任谁碰上这挠头的事儿,也得作难。

    不争不甘心,争则有可能鸡飞蛋打,孔专员愁啊。

    却说孔凡高这边愁得没着没落,忘了言语,却是谁也没觉场面怪异。

    因为这会儿,所有人都在盘算着周道虔的话,想着从中搜出能图谋利益的良机。

    眼看着就要冷场,副书记左椒接上了话头,“周专员说得有理,咱们德江行署班子的力量确实显得薄弱,别的兄弟地区都是一正八副往上,咱们算上专员助理,也还不足这个数儿,所以确实该增补人员,不过,这增补副专员的分管工作,怕是不好调度吧,现今,各个口子都有同志们分管呢。”

    左椒是地委排名第五的副书记,会前,便是他在孔凡高办公室谋划,当时,宋祖贵还以此恫吓张彻,将张彻吓得魂不附体,以为自己田里的果子,又被左椒这尊大佛相中了呢,而实际情况确非如此。

    原来,左椒相中的是宋昆腾出的位子,他有一外甥,在地委办工作,思及自己同孔凡高的合作关系,再加上秘书党极易出头,他便瞅准了这个位子,希图推其外甥上位。

    从这个角度讲,左椒的诉求,其实和张彻是一致的,因为张彻不进步,宋昆就进步不了,宋昆不进步,他外甥又如何能做孔凡高的秘书。

    却说,此刻左椒发言,看着是在要求明确增补副专员的分管工作,实际则是在投石问路,明问周道虔今次到底要在行署班子腾出几个位子。

    因为,周道虔若是回答,新增补副专员分管薛向那一摊子,则证明此次只腾出薛向这一个位子,而若是重新划分分管工作,则证明是两个位子。

    左椒话音方落,孔凡高便投过来嘉许的眼神,暗道,老左果然老辣,轻轻一问,就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熟料,周道虔也是太极高手,但见他微微一笑,说道:“行署班子的情况,还是孔专员熟悉,孔专员认为这增补副专员的工作,该如何调整呢?”

    周道虔又把皮球踢给了孔凡高,变相等于逼宫,反要孔凡高给个明确答案,是战,是和?

    若是孔凡高贪心不足,非要让张彻一步到位,抢他周道虔的口食,说不得双方就得做过一场。

    孔凡高咳嗽一声,道:“行署班子目前的分管工作是这样的,除了我和袁专员统筹全面工作外,谢专员分管……”

    孔凡高不急不徐地介绍起谁都清楚的行署班子成员分管工作情况来,暗里,却是趁着空当,飞速盘算着对策。

    这招,在唇枪舌剑,刺刀见红的重要会议上,最是常用。

    暗自盘算许久,孔凡高决定还是暂退一步,先把肉弄进碗里,才是正经,当下便听他道:“……周书记说行署班子的力量有待加强,我觉得这个论断很准确,也很及时,我可是经常听到班子里的同志喊担子重,尤其是老邱,经常跟我这儿叫苦,喊腰疼,所以,我也认为给行署班子增加新力量是势在必行的。这样吧,若是真增加新成员,咱们就正好给各位专员同志渐渐负,没人卸下一件担子,交给这位新同志,如此一来,问题就解决了。”

    孔凡高决定退一步,除了认为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外,更多的是,他深思熟虑,审时度势后,做出的一种战略性的撤退。

    因为,在他看来,眼前的局势,越来越诡异了。

    首先,他猝然警觉,周道虔背后已然不知不觉积累了不小的势力,孙明的死挺,袁闲云的跟随,谢明高的反水,短短月余时间,周道虔已经在地委会上,积累了如斯势力。

    且今次纯是利益之争,加之,会前轻敌大意,被周道虔的烟雾弹迷惑,此刻他孔某人若是再冒进,弄不好就是鸡飞蛋打,满盘皆输的局面。

    因为谁也不敢保证姓周的背地里,为这次会议做了多少准备,若是再有地委委员,跟其达成了幕后交易,那问题就彻底大条了。

    若真上到了表决席上,弄不好就是他孔专员成了少数,真出现这种局面,就是他孔凡高在德江绝对威望毁灭性倒塌的开始。

    官场角逐,势,这个看不着摸不着,却实实在在存在的东西,影响力实在太过巨大了,孔凡高宁愿放弃一城一地的得失,也得守卫他好容易凝聚起来的不可战胜的大势。

    除此外,他此时后退,也有团结力量的缘故,毕竟,左椒要宋昆的位子,他孔某人若是一战之下失败,张彻上不去,宋昆自然也走不了,左椒要的位子,便也卡死了,值此存亡危急之秋,再失去左椒这么绝对臂助,简直是难以想象的灾难。

    更不提,今日薛向的表现极度反常,孔凡高心头已然有些不安,再加上,老赵主任如仙如佛般不动声色,他孔凡高也不愿锋芒太露,惹得老主任侧目,不如唱上一曲将相和,终结这让人不安的乱纷纷局面。

    综上所述,孔凡高退一步,则是势在必行之举。

    却说,孔凡高表完态,周道虔微微一笑,说道:“孔专员的建议很好,我完全同意,既然要增补副专员,我就提个人选吧,旅游局的严宽同志如何?”

    “这位严宽同志,工作踏实,思想觉悟高,极具责任感,这次旅游局赴省城招商工作,虽然在某些人的不负责任地乱指挥下办坏了,但咱们不能一竿子挑翻一船人,得看见好的方面,严宽同志这些年主持旅游局工作,做出了卓有成效的成绩,还是值得肯定的。”

    “尤其是,今天中午,严宽同志一回到德江,便找我就招商失败一事,承认了错误,请求处分,不冲别的,就冲他这肯挑担子,揽责任的精神,这种同志,就值得学习,值得鼓励,值得培养!”(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一百四十七章周书记,我就几句话

    周道虔话音方落,便听孔凡高道:“周书记的意见,我完全同意,严宽同志确实是负责任的好同志!”

    既然认定要退一步,孔某人办事儿,从来就是干净利落的。

    地委,行署两位头头都把基调定下来了,此事通过自然毫无疑问。

    却说,严宽进补副专员之事,方定下,孔凡高便把张彻推了出来,当然,鉴于薛老三先前硬拿没有省委的书面文件,不肯退出会场,孔某人便没直接说让张彻接替专员助理,只说了,让张彻暂时负责薛向口上的工作。

    因为严宽之事顺利成行,周道虔自然不愿在此事上,横生枝节。

    宦海浮沉,波诡云谲,政治较量,不择手段,但再诡异的杀斗场,也有它特定的规则,哪怕是潜规则,官场更是如此,尤其在政治交换上,诚信是必守的原则。

    就拿眼下来说,孔凡高先应了严宽之事,交换就开始了,轮到张彻之事,周道虔若是敢出尔反尔,那周某人在政坛上的招牌就等于彻底坏了。

    这就好比做生意,拿钱不交货,以后谁还肯跟你做生意。

    况且,他周某人是堂堂地委书记,比之于公司,那就是有影响力的大企业,越是大企业,在这方面的操守,越是严苛。

    却说,张彻之事通过,宋昆之事,照样毫无波澜!

    本来嘛,行署办秘书长,配上孔凡高这么个强势专员,就算是有人想抢,且抢到这个位子。在孔凡高的折腾下,恐怕也撑不住几个会合。

    如此羊入虎口的事儿,自然没人肯干,便是周道虔也没想过也去卡下这个位子。

    事已至此,周道虔和孔凡高的交易,算是彻底的达成了。

    至于副书记左椒所筹谋的自己外甥,担任孔专员秘书之事,倒是不用拿到会议桌上过,毕竟挑选谁担任秘书,几乎能算作孔凡高自己的私事儿。

    若将整场会议,比作一场全羊宴的话,作为德江二巨头的周道虔和孔凡高分享了最嫩的里脊肉和大腿肉后,便轮着众人分食了。

    却说,周道虔方要众人举荐旅游局局长人选,一帮早馋疯了的恶狼们,立时一拥而上,疯狂撕咬起来。

    霎时间,会场上,硝烟弥漫,唇枪舌剑,阴风鬼火,宛若炼狱。

    好容易,满脸怒气的党群孙副书记,力压拍红了巴掌的分管纪委,政法委的副书记戚喜,将旅游局局长的宝座薅到手后,腾出的财政局副局长的位子,又再度引起了纷争。

    就这么击鼓传花,一连气儿,争到科级干部,按说这一级干部,甚至早就脱出了地委组织部管控范围之外了,会场上的热烈气氛,犹自不减。

    周道虔抬抬表,已经快六点了,四个半小时的枯坐,实在是有些难耐了,他今天要办的事儿,都办了,既彻底毁灭了薛向,重新凝聚了威望,又杀了孔凡高个措手不及,将靠拢自己的严宽给提了起来,起了大大的示范效应,与此同时,还帮着孙明拿下了旅游局局长的宝座,且也顺势团结了袁闲云,谢明高。

    一言蔽之,收获满满。

    志得意满之余,他头脑已然微醺,自然不耐烦在此地,尽听这些人扯皮捣蛋,但见他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桌面,说道“行了,同志们,我看今天的会议就到这儿吧,还有的人事安排,等候组织部下文件就是,这个钟点儿了,也到饭口了,晚上我做东,同志们……”

    他方要说“同志们有一个算一个一块儿去”,陡然想到薛向这家伙已经不在同志之列,立时改口道:“同志们有没事儿的,都一块儿去!”说着,就站起身来,推开了椅子。

    周道虔方站起来,孔凡高动作更是迅疾,蹭的一下站起身来,便急匆匆朝外行去。

    这次会议,孔专员追求的目标虽然都达到了,可他的心情还是恶劣到了一定程度。

    究其原因,还是周道虔会前巧设**阵,会中又有神来之笔,大大占足了上风。

    若只是占足上风也还罢了,偏生这周书记好容易被他孔某人压下的威风,又蹿了起来,且大有冒过前次的势头,孔专员不心焦那才怪了呢。

    熟料,孔凡高一步方跨出,第二步还没迈动,会场中陡然起了一道清亮的声音,“孔专员等等,诸位领导也请等等,耽误大家几分钟时间,我有工作要向组织汇报。”

    话音没落定前,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凝聚到声源处——会议桌左侧最末尾的那张英俊脸蛋上不断开合的薄薄嘴唇上。

    啪!

    周道虔重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横眉怒目,冷道,“小古,你把保卫科的小秦他们叫过来,把薛向同志给我请出去!”

    一只死猫,还敢跳出来恶心人?

    先前,被薛向顶在墙上,下不来台,还靠着孔老虎出声,才解了围,大概是这场志得意满,烈烈生威的大会中,唯一让周道虔不满意的地方了。

    如今,会议结束,姓薛的还不识抬举,就由不得他周某人下狠手了!

    古锡名应承一声,方要行动,却听薛向道:“周书记,我就几句话,您听完再招呼小古赶人不迟,您要是不怕麻烦,这会儿叫小古去叫人也成,估摸着人没到来,我的话就讲完了。”

    又被薛向刺了一下,周道虔气得脸皮已然发青,狠狠瞪着古锡名,骂道:“听不懂人话了?杵在这儿作甚!”

    古锡名受了无妄之灾,再不敢耽搁,一道烟飙出门去。

    薛向微微一笑,却从椅子边,提溜出个老旧的黄色军用挎包来,他这挎包刚提溜出来,孔凡高并袁闲云等行署班子成员就变了脸色。

    因为这个黄色挎包,这帮人实在是太熟悉了,犹记得那日,孔凡高已然成功推举夏邑上位了,结果,薛向提溜出这个黄色挎包,从里面掏出了几张写着英文的白纸,结果,孔专员被抽脸,夏邑干脆直接完蛋。

    仿佛这黄色挎包里,装着的是砍头用的利刀,和打脸用的铁巴掌一般。(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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