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剖心沥胆
既然薛向熟知历史,他又何必再走弯路,虽然他现在无力改变全国局面,可为官一任,便应造福一方,更何况萧山实乃穷困偏僻之地,农业、农民的种种惨象,已经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而眼下,薛向已然将别,再不为萧山这五十万农民做些什么,即使萧山港成,他也不会有多么自豪。
说到底,他薛某人做官,追求的成就感,不是源自引进多少商业资本,也不是减少了多少贪污浪费,更不是打击了多少违法犯罪,归根结底,还是老百姓得了实惠,人民群众真真切切念他薛老三的好!
正是有着这层认知,薛老三才会在将去之际,一口气推出原本该时机成熟时推出的三项惠民政策。
“廖书记这话怎么说的,这怎么叫撒钱了,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
薛向接茬,又道:“大家不用这种表情,这三项看着费钱不少,其实用不着许多,我给大伙儿算笔账,先说这免除农税,原本咱们萧山一年财政收入也就百来万,而这百来万中有八十万是来自农税,也就是说,免除农税后,差不多是减少了八十万的财政收入,算是给原来的财政添了个大缺口,可实际不然,试想想,咱们的蔬菜大棚今年再进行最后一次扩容,扩容后的大棚蔬菜面积,将达到一万五千亩,几乎占了全县农田面积的五分之一,而大棚蔬菜在现下看来,纯属暴利,自然不在免税之列,也就是说,咱们免税的对象主要还是针对那些土地实在贫瘠,又轮不上大棚蔬菜的。”
“而这部分群众原本就对无法享受到大棚蔬菜的福利,而心存怨怼,咱们给人家免税也是理所应当的,再者,大棚蔬菜是暴利,从这上面挣得的税款,将远远超过原来的春秋季麦、稻,所以,从这个角度上看,咱们这个免税是既让县委县政府得了面子,还惠及了最贫苦的农民兄弟,又缩小了贫富差距,乃是一举三得。”
“再说这个中小学九年教育免费的举措,同志们,老话还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当然,那是封建社会的特殊体制下的恶果,但不管什么时候,科教兴国,知识改变命运,都是站得住脚的道理!农民为啥穷,还不是吃了没知识的亏么?若是因为穷,下一代没受教育的机会,不一样是个没文化的农民么?上次,我路过石牌乡,碰到一老农带着孙子放羊,我闲暇无事,便坐过去,和老农攀谈几句,尔后又问他五岁的小孙子长大了想干什么?小娃娃说放羊;我又问放羊干啥?娃娃说娶媳妇儿;我再问娶媳妇儿干啥?娃娃说生娃;生娃干啥?放羊!”
“同志们,听听这个回答,难道不让人揪心么,穷人家的孩子也唯有知识能改变命运,可许多家庭连温饱都难解决,供应娃娃上学受教育,更是无从谈起,所以,为萧山将来计,为成千上万放羊娃计,免除学费,推行强制性九年教育势在必行!当然,口号喊得再响,调子吹得再高,终归还得落到实处上来,实处就是,咱们县的财政,完全是有能力担负起这些孩子们的学费的,我仔细算了笔帐,全县七岁到十七岁的孩子,总计七万多人,没人每年两学期的学费不过八元,也就是说办成此事,也就每年六十万的财政开支!而六十万元,给宋部长,不过是买几十台车,可放在还在孩子们身上,则是种下了希望了种子,将来就为萧山收获灿烂的明天。”
“最后,再说说这菜金的事儿,说起来,咱们已经免了这许多了,用不着额外负担,可同志们呐,世上的事儿,往往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咱们给农民兄弟们施欲布露,城镇居民们若是一点儿不沾,少不得又是怪话,怨言漫天,这完全养活十多万娃娃,咱们目前的情况还是力有不逮,可光免除这每月两元的菜金,咱们还是能做到的,我细细算了笔,如果由财政统一拨款,这两元的菜金,初中部其实可以压缩到一元五,小学部还用不了,除去寒暑假,一年也就担负九个月,平均下来,每年也就一百万左右的开销。想想吧,一百六十万的开销,几乎解决了全县所有家庭的巨大包袱,也完全解决了孩子们的后顾之忧,这绝对是笔合算的买卖。”
“总之,这三件事儿,合在一起,看似无可办成,天般苦难,细细一笔账算下来,每年也就统共不到二百万的额外支出,这还是涵盖了因为生员扩张,而导致的校舍和教师增多后的因素,话又说回来,若是今年大棚蔬菜扩张彻底完成,到明年,农业税免而不免,说不定每年从大棚蔬菜上所得的税收将超过原来的农税,所以,总体来说咱们的压力不大,不说以后萧山建港后,每年的税收,财政,会源源不断,缓步增长,就是现如今,咱们财政上的七百万,也能支撑着咱们把这三项计划推行下去,我相信,三年后,萧山港成,这笔巨大的开支,很快便会被弥合,到时,咱们这项德政将惠及每一个萧山人,而在座诸位也将为每一位萧山人民所铭记!”
这大概是薛老三这辈子一口气说得最长的一番话,饶是他国术通神,气脉悠长,这番话说完,未免也有些口干舌燥。
薛老三端起水杯喝茶,满场依旧无声,只是原本众人脸上的惊骇之色,在薛老三这番话后,已然尽数消退,更多的却是疑惑。显然,薛向这番有理有据,入情入心的话,并未完全说服众人。
想来也是,如此重大问题,又是挑战一众官僚约定俗成的观念,岂是片言只语就能成功的。
良久,段钢发言了:“薛书记,您说的事儿倒都是好事儿,咱们这步子是不是太大了,完全可以一步步来啊,我相信就是随意只推出其中一项,全萧山的百姓也会感恩戴德的!”
段钢可谓是说出了众人的心声,大伙儿实在不明白薛书记为何如此心急,要说薛书记悯农爱民,这点大伙儿都知道,可实在是没必要把农民当宝贝般捧着,如此三项举措,那农民身上的担子岂不是被卸掉了一大半,以后不操心挣钱了,岂不会无故生事儿?
薛向心中唯有苦笑,他自然知道自己说得再有道理,可要掏出这雪花花的银子,实在让众人心疼,因为在场众人中,只怕有不少都把财政上多出的那几百万,作了块大肥肉,尽管不能独吞,咬上一口,还是可能的,只是肉多肉少罢了。
可这会儿,他薛书记这三项举措一出,以后萧山岂不是又得勒紧裤腰带过活,大伙儿辛辛苦苦忙活,可不是就为了老农民解决后顾之忧的啊!
众人心思,薛向自然一清二楚,这三项决议,可以说早在他心中盘算了无数回,取消农税,是在入萧山后,见了农村惨象,第一个在他脑海中跳出的念头,而后边的义务教育,则是在见识了小花等孩子冒着泥石流风险采摘磨菇时,就有的决定,至于免除菜金,自然是那次听课遭遇的十几张空桌,方有的想法。
可以说,这三项决策,他日夜思念,念兹在兹,无时敢忘,盘算得多了,自然会想到提出这三项决议后,众人的反应。
他从来不会把官员当圣人,更多的情况下,还是把他们当有**,有辨别是非能力的正常人。
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一个利字,引动人心。
在涉及到如此重大且影响无数人的问题上,薛向深知,光靠道理,决计无法成事,最多让明辨是非的众人软化态度。而且,尽管薛向在萧山,有着所谓的绝对权力,可在正正涉及到举县八十万百姓,上万名官员的根本利益的问题上,光靠个人威压,更是缘木求鱼,井中捞月。
要成事,要服众,唯一能凭借的,也就是“利益”二字。
可薛向的这三条举措,说难听些,动的都是众人的奶酪,对众人来说,哪里又有利益可言了。
但,事实并非如此!
但听薛向道:“步子迈得大,我又何尝不知,但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啊,若是按部就班,将对萧山财政的冲击影响,降到最低,应该是一年推出一项,最为合理,可为大伙儿计,我为自身计,我也唯有骏马奋蹄,一蹴而就了!”
听薛向说得玄乎,宋运通失声道:“为我们?这话怎么说的?”
薛向道:“既然宋部长问了,我也就摊开了说,左右没有外人,我也不怕别人笑话!还拿你宋部长来说,你在萧山还能干几年,萧山这几年的成绩,地委乃至省委都看在眼里,萧山港成,功勋齐天,你宋部长是萧山县委班子成员,萧山崛起的干将,省委酬功,你宋部长能不举步高升?”(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三百八十二章 天下震动
“你宋部长既然升了,这萧山打下的基业再好,恐怕也再与你无关,余下金银满仓,都是下届班子的了!而我薛某人又是最讨厌被别人占便宜的,咱们挣得家业,为何给别人沾光,所以,趁着咱们在位,该花的都给他花了,且咱们用咱们花的钱,给咱们赚下个青史留名,有何不可!”
薛向说完,满场久久无声,十多道或兴奋,或难以理解,或浓浓渴望的眼神,齐齐朝他投来。
赤luo裸,太赤luo裸了,薛向这番赤luo裸的争利之言、完全颠覆含蓄隐晦的官场语言,却是准而又准地击中了众人的兴奋点。
因为,事实却是如此!不细想,众人或许都着眼当下,认为被剥夺了利益,可着眼将来,薛书记说得何其对也!
试想想,萧山港成,众人功劳何其之大,虽然立功的主要是薛向,可党组织素来讲究集体领导,这有功劳当然是大伙儿一起领。再者,萧山的成就和功劳,确实瞩目,先前甩掉了贫困县帽子,就是一大功勋,尔后的大棚蔬菜,更是辽东省难得的创举,再到萧山港这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政绩,萧山县常委班子立下的功劳,确实到了能够齐齐霞举飞升的地步。
更不提,先前的清风书记。王维县长、卫兰部长更是珠玉早早在前,众人对升迁,几乎没有丝毫怀疑,若非因为萧山县班子才经过大幅波动,眼下又处于建港关键时期,只怕众人早就高升了。
事情到这儿,就明了了,正如薛向所言,既然指日就得别离萧山,攒下这偌大家业,眼看就要便宜别人,为嘛不给它花销了,还抠抠索索做甚,况且,又不是大伙儿胡乱开销,吃喝浪费,而是正儿八经地为民牟利,坦坦荡荡,谁也指不出个不是来。
况且,真按着薛书记说的这般花钱,花出个青史留名不敢说,至少萧山县县志上,得浓墨重彩地记上一笔!
这花别人钱,换自己名儿的好事儿,不干,那就是二货!
“干了!薛书记说得对,凭啥不干,这家业是咱们挣出来的,干嘛便宜外人,再说,谁知道继任者,是好是孬,没准儿把咱们攒下的家业,往自个儿荷包塞也说不定!”
敢放此言的,除了宋运通再没别人,这家伙也不是个器量大的,生平最担心的就是被别人占便宜,他顺着薛老三的话,往下一想,真是觉得要是不赞成薛书记这主意,就是十足大傻货!
宋运通一言既出,满场俱是赞同声,说实话,像萧山目前的这种情况实在罕见,因为大部分班子,即使立下功劳,也有厚有薄,即使升迁,也是有数几人,可萧山这两三年来,可谓沧海变桑田,只怕是上任没多久,整天负责后勤、打杂、笔录的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常坤都得沾光升迁。
是以,如今这局面,现有班子成员留任萧山的概率微乎其微,因为举坐最少都是副处,而正处只有三个,而明显,所有人都不可能只在职务上升迁,而不动行政级别,这就预示着,留任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了,即便是有两三位还顶准了费立国、钟伯韬、薛向的位子,这会儿也不敢不出言赞成,因为不赞成,岂不是将自己这心思明明白白地剖露于众了么。
是以,薛老三此招,纯是阳谋,堂堂正正,无可抵御。
更何况,即便有窥视正处,留任萧山之辈,自也知道凭借萧山后续的发展,即使继续行此三策,财政上也能绰绰有余,是以,也就没什么太大的咯应,反正大伙儿都清楚,没有薛书记的点头,想接位恐怕也坐不稳。
因此,最后,众人或各有心思,可室内气氛,却陡然高涨起来,便是一直打酱油的老头子费立国也是红光满面。
郑冲瞅一眼费立国,心中却是感慨万千,可以说,这老小子的便宜实在是捡得太大了,啥事儿没干,偏偏在他担任萧山县委名义上的一号的时候,萧山取得了跨越式的腾飞,真不知道已经告老还乡的卫齐名和长眠于大地的俞定中知道萧山今日盛况,又会是何敢想,算了,不想他人了,薛书记眼见是要走了的,不然这事儿不会操办得如此仓促,费老头和钟泥塑也算完成了使命,即便是得便宜,只怕也得到得他处,这萧山未来竟是谁家天下,只怕我大有可为,但还是得看那位薛书记如何安排啊,哎,早知如此,我又何必…………
薛向咳嗽一声,抬抬手,止住场中热闹:“同志们,先别高兴得太早,这三件事儿,咱们既然要干,那就得干得漂亮,既然要留名,就得存万古,不能美名变骂名!”
见薛向说得郑重,众人皆是面有疑色,实在不知道这足以为萧山百姓百年赞颂的好事儿,如何会变坏事儿,得骂名。
但听薛向接道:“我说这话,可能有同志不理解,可大伙儿想过没有,咱们这三件事儿,是在萧山县推行一年两年,还是永久地就照这个这政策走下去?若是推行一年两年,那咱岂不是给自己找事儿,招骂?群众们也都是普通人,既然是普通人,那就有普通人的毛病,那就是占便宜没够儿,你今儿个给免了,明儿个又找他收,这不是给咱们招骂么,若真如此,咱们还不如不折腾!可若要永久地按这个政策走下去,一两年,或者三五年,你我之辈未必还在这个位子上,都说人走茶凉,这政策会不会重到崩殂,可是谁也不敢拍胸脯保证的事儿喽!”
细说来,薛向想这三个问题,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可谓是早已面面俱到,丝丝入扣了,除了对萧山的具体适龄儿童,以及未来的校舍容量和教师数量,还存有疑惑外,这三件事儿,几乎已然被他想破了。
钟伯韬接茬道:“薛书记,我看您就别一问一答的了,我们都没啥意见,这说了半天,问题是您提的,主意是您想的,您就不用照顾我们了,那纯是费时间,该有啥主意,您就直接说就是了!”
薛向笑道:“行,我就干脆些,我是这么想的,既然是大事儿,咱们就走个正式程序,干脆就让县人大常委会的同志们召集县人大临时会议,会上咱们把这项决议给过一过,算是有个更庄严、正式的程序。”
要说薛向这番话还是有讲究的,因为在一级行政区,理法上讲,县人大才是最高权力机构,因为我国的政体正是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人大具有立法权,监督权、决定权、任免权。但这是国家一级人大才有的四权,其实地方人大,只有三权,也就是后三者,立法权因为立的是宪法,地方一级人大自然无此权力,但地方一级人大能在宪法的框架内,确立一些本级行政区的法律。
不过,这也要等到八二年以后,也就是今年九月份,地方人大才会拥有此项权力。不过,这“地方”指的是省、自治区、直辖市,以及较大规模的市(其实指的就是副省级市),县这一级人大,却是无此权力。
所以薛向方才只说是决议,却不敢说法令。而正因为不是法令,所以薛向才选择在人大上走一走,为这项决议披上一层庄严的外衣。
如此一来,即便后来萧山县的领导人,想推翻此项决议,也不能随口而行,毕竟曾经在人大上是走过程序的,虽然不是法令,却已然有了法令的约束力,再加上举县得利的民众反对推翻,到时,这项决议才真有可能长此以往地推行下去。
薛向一言道尽,满座皆曰“大善!”。
说起来,这也是薛老三的本事,每逢绸缪大事,这家伙总是能在心里层层盘算,抽丝剥茧地理清筋络,在他吐出意见时,基本就成了决议,因为,所有的反对意见,皆被他想到,并破解,如此谋事,焉能不成!
常委会结束后,薛向亲自找到萧山县人大常委会主任,通报了萧山县委常委会议决议,七十多的陈老主任一听,几乎拍着桌子叫好,老辈人总是最知道农民艰辛,薛向出此悯农善政,怎不叫老主任畅怀。
说起来,也亏得是县一级人大,可以召开临时人大会议,若是放在国家或省一级,那动作就大多了,也就敏感多了,几乎这种级数的临时人大会议是不可能的召开的,毕竟一召开,定是有石破天惊的大事。
正所谓,船小好调头,萧山人大正是如此,县一级人大代表,皆居一县之内,人大常委会发出召开紧急临时人大会议之后,第二日,二百多名人大代表便聚齐了。
要说平日召开人大,总是酝酿许久,各级领导频频吹风,真到开会时,也就只剩举手了。
而今次开会是既突然,也意外,绝大部分代表压根儿就不知道议题,好在这会儿的人大代表普遍出自工农兵,人大陈主任一讲议题道出,宣布举手表决,底下立时长手如林,想来也是,既然代表真真来自基层,除非是脑子有毛病,才会对这样一项给自己送好处的决议投否决票!
一九八二年五月一日,萧山县人民代表大会通过了《免费施行中小学生九年义务教育》、《免除传统粮食型农作物税收》、《给予中小学生伙食补贴》三项决议!
次日,天下震动!!!(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三百八十三章 父子
“……适度取消农业税,无疑是减轻农民负担、增加农民收入的重要举措,是已经走上高速发展之路的萧山经济送给广大农民兄弟的一份厚礼。作为农业大国,维护农民的利益,不仅关系到减轻农民负担问题,更重要的是,它体现了现代民z政治的基本要求,更是我们社会主义国家制度优越性的集中体现。因为我们的改革和发展,归根结底是要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创造极大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最终实现共同富裕……”
“……我认为萧山县取消传统粮食型农作物税收,这是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标志**件。只有实行改革开放、并取得相对丰硕成果的今天,萧山县经济整体进入以工哺农、以城带乡的历史新阶段,这一古老的税种才能平稳地退出萧山县历史舞台。当然,当前的萧山因为一时之幸,暂时走在了前列,但我相信随着改革的深入,经济的高速发展,在执政党的英明领导之下,可以预见,不远的将来,共和国势必全面取消这数千年的‘皇粮国税’。因为,当改革继续深化,随之而来的必然是物质文明、zz文明、精神文明的高达发达,而全面取消农业税,正是这诸多社会文明高度发达后的必然产物……”
时逢初春,万物复苏,玉汤山深处,一条苍莽石道上,一位老者和一位中年,拾级而上。
老者黑发红面,身材高大,手持一根老梨木的拐棍,以作扶杖,一步步走得极慢,却又极稳。
他身后那中年人,面白无须,头发朝后梳拢,气质儒雅,只有一腿微疾,破坏了整体的形象,手持一张宽大的报纸,跟在老人身后,边走边诵。
深山葱郁,老林深幽,好在这玉汤山乃是京郊的一处名山,其间已无虎豹豺狼之类的猛兽,倒是瑞兽佳禽,偶有出没,兽鸣清发,鸟啼啾啾,时而出没草丛,时而横掠枝头,倒是点缀出绝佳的山林野趣。
是时,正是清晨,旭日初升,辉洒万里,不过,这玉汤山海拔虽然不高,植被却是极密,古木参天,郁郁葱葱,再烈的日头,到得此处,映在地上,也成了星光点点,难以赠温送暖,只娱人耳目尔。
又过片刻,中年人止住了诵读,将报纸一折,持在手中,紧走几步,赶上老者,和其并肩而行,“爸爸,您说薛家老三是不是孙猴子转世,要不然他怎么就这么能闹腾,到哪儿都不消停啊,想当初,我去给安远大哥祝寿,那是第一次见那小子,当时,我还觉得安远大哥家的这小子颇有他的风采,沉稳大气,再后来,回去一了解这小子的过往,简直颠覆我对现在年轻人的认识啊,真是满脑子天马行空的思想,而更重要的是,这小子竟敢把他这不切实际的思想,付诸行动,化作实践,实在是胆大包天,爸爸,我看这小子纯是孙猴子下凡,实在是太闹腾了,压根儿不怕捅破天,我看我得知会安远大哥一声。”
中年人嘟囔许久,老人不曾接话,只稳步缓行而上,待听到此处,终于用带着浓重蜀中味儿的腔调开了言:“你要知会安远做啥子嘛?”
中年人一挥报纸,“做啥子?爸爸,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嘛,当然是跟安远大哥打声招呼,把那混小子收束回来,太能折腾了,我承认那小子是聪明,可还是缺乏砥砺,我看还得收在京城磨上三五年,他身上那股劲儿,不给磨下去,就不能再放他下去,做官哪有像他那样的。”
“那你说做官得像哪样儿,该学你?整天在社科院,交游往来,搞那套平生束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
老人声非疾厉,面非沉冷,可就是这样淡淡一句反问,变让身侧的中年人额头起了细碎的汗粒。
话至此处,这老人和中年人的身份不言自明,正是老首长,和那位南方同志。却说南方同志归国后,并未踏入仕途,而是依旧走他的科研路子,在社科院挂了个散职。而他方才批评的正是薛向,因为他和老首长可以说是被薛老三搅合的那事儿,给生生弄进这玉汤山的。
原来,前日,萧山县召开临时人民大表大会,通过了那三项决议之后,立时便被萧山县上报了花原地委,尔后,花原地委上报辽东省委,短短数个小时之内,便直达了中央。
如此惊天动地的火爆消息,自是绝佳新闻素材,更何况在这个改革肇始,争论不休的局面之下,任何创新举措,都会受到铺天盖地的质疑和讨论,眼下萧山县干的可是开天辟地的大事儿,简直可以和那次会议相提并论了,各大党报、国刊,焉有放过的道理。
短短一日,也就是昨天,萧山县三项惠民政策,立时成了全国最火爆的消息。
叫好者,有之;叫骂者,也是不少;但最有影响力和决定力的中央上层,却是一时失声,便是那些国家喉舌——党报国刊们,在就此事做新闻报道时,也只是尽可能地描述萧山县的变迁,以及陈述此项决策通过的事实,却是决口不敢似平时那般对任何事都敢品头论足。
却说这些国字号的媒体一时失去而来立场,究其根源,还是免农税这个问题太敏感,而挑起这事儿的又是那位最擅长搞大辩论的活祖宗。是以,喉舌们一来摸不准领导如何思忖,二来,又怕品头论足一番后,坠入那位最擅长攻击的薛三篇彀中,有此顾虑,自然就剩了慎言慎行一途。
细说来,如今,已是实行改革开放后的第四个年头了,共和国在经济建设上取得的成就不小,但上层建筑和经济发展的不协调,却越发得明显了,关于改革的话题自然也越来越多了起来,而话题一多,各种论调自然也就多了,反对的声音便再次若隐若现起来。
是以,只要精通高层政治的,便知道眼下是个敏感时刻,没有明显的风向,谁都不会胡乱说话。(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三百八十四章 双龙会
党报喉舌们是有话不敢说,自然得请示上级大佬们,可事关重大,上级大佬们自也不会胡乱发出指示,只得层层上报,千条溪流归大海,自然全得拢到了老首长处,因为他才是主导改革的核心人物,再加上薛老三系出薛安远门下,天然被视作老首长子弟。
更何况,顶层的那些人,都知道老首长似乎挺待见薛老三,前次薛老三抢亲,老首长也不过说了句“年轻真好”,分明是袒护到了极点,是以,关乎到这小子的事儿,谁也不好擅下论断。
因此,诸位大佬便寻上老首长的门来!要说一个,两个到得梅园,老首长说不得还热情接待一番,可一天下来,迎来送往接见了十几拨,渐渐老首长有些不耐烦了,便搬到薛老三屋后的这玉汤山深处来了,这里,原本就是老首长一处秘密山居。
老首长来此,南方同志自然要膝前尽孝,跟了过来。
昨日,众位大佬登门,他也在场,虽然众位大佬说话,云山雾绕,他也听清了一二,总体还是认为那小子瞎胡闹。其实,南方同志和众位大佬的意见大略相近,认为薛向此举太过冒失。他们这些身居高位之辈,到底不似普通百姓,前者更关心国家的整体利益,而后者,更关心自己的切身利益。
听起来,有些矛盾,国家利益怎么和老百姓利益相矛盾了呢?
可事实就是如此!
试想想,如果全国都不征农税,所谓最广大的老百姓——农民的日子岂不好过许多,而国家机器似乎也能勉力维持。可当道诸公要的岂是勉力维持,他们要的是国富民强,让中华民族重新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而要做到这些,以农哺工,强化工业,建立工业强国,乃是必由之路。
可偏偏时下的共和国百废待兴,底子薄弱,唯一能够刮出油水,哺乳工业的,也就是十亿农民,二十亿亩土地。
而现如今,薛老三来了招免农税,这岂不是大有搅得天下大乱之势。
试想想,你一个小小边陲之地,荒野小县,免除了农税,让不让全国农民眼热?况且,真要第一个免除农税,也轮不到你小小萧山啊,若论政府财力,远的有共和国经济中心明珠市,近的有老牌港运强市连港市,人家两地哪个财力不比你萧山雄厚,哪个不能以一己之力,免税辖区的农税,人家不做,那是顾全大局,知道以农哺工,乃是不可言道的国策,偏偏你小小萧山跳出来,唱了这出大戏。
而老百姓知道什么,天下从来是唯不患寡而患不均,老百姓更不会听本地政府解释萧山有大棚蔬菜,农业情况不同,只会生出别样心思。
再者,你小小萧山这一免税,真真是捅了马蜂窝,给那些经济强市惹了天大的麻烦,人家是免还是不免?要免的话,会不会风波继续扩大化,倒逼全国推行此策,若全国真推行此策,国家建设还要不要搞?
所以,南方同志这种自问站在高处,胸怀全局的政治精英,是很不耐烦薛向那般瞎折腾的,在他看来,薛小子把萧山折腾出了十足十的模样,尽可以安生待在位子上,静等高升就是,萧山经济发展了,上对得起国家,下对得起黎庶,何必非要出这风头!
对,在南方同志看来,薛家老三正是为了出风头!
是以,方才念完的那份今日百姓日报刊登的萧山县副书记薛向撰写的评论文章后,南方同志便对老首长发了一通牢骚。
因为,在南方同志看来,自己父亲也是责怪薛小子的,要不然,昨日众多大佬登门,几乎话都挑明了,询问老父是何意见,而老父却不置一词,主动转移了话题。
南方同志心想,自己老父不直言意见,无非是不愿以大评小,恶言小辈之过罢了。
不过,自己老父是温润君子,有这不言人恶的顾忌,南方同志自问对薛老三这位子侄,如何品品评,都理所应当,况且,他自认为自己的观点代表了所有有识之士的想法,也道出了自己老父的心声。
可没想到的是,真当他读完薛老三撰写的那篇近乎自辩似的评论后,直言了薛老三是在“邀名”和“瞎胡闹”,竟挨了老首长毫不客气的训斥。
“交游往来”、“平生素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南方同志虽游学外国,可幼年教育,也极是传统,老首长这番话,他自然理解非常,分明是在叱他如晚明的东林党等腐朽道学家一般,平生只知道悠游结党,站在道义制高点对实干家评头论足,真正大事临头,除了一死,竟是再做不出任何于国于家有益之事。
这在南方同志看来,绝对是极具讽刺的评语,另一方面,他也看出来,自家老父竟是对那荒唐小子此举,似乎有所欣赏,这也太荒唐了吧!
太阳渐临当空,南方同志亦步亦趋的护持着老首长,渐渐走上了山顶,玉汤山的海拔本就不高,或许压根儿不配用海拔这个词儿,从山脚到山顶垂直不到百米,便是崎岖山路蜿蜒开来,从山居步上山顶,亦不过三里多的路程。
加之,老首长辟居此地后,从山居到山顶的那段距离,辟出了许多级平缓的石阶,缓步而上,并不需要多长时间。
到得山顶,没有层层叠叠的古木遮荫,日头自然炽烈起来,不待南方同志挥手,后方的丛林深处,一名身着丛林绿的战士,便蹿出林来,布展开一顶遮阳伞,南方同志接过遮阳伞,刚要在老首长顶上遮住,便被老首长挥手阻住:“**点的太阳,还是晒晒得好嘛!”
老首长话音方落,身后竟传来人声:“首长说得好啊,**点钟的太阳,虽艳不烈,真是从头到脚都是新的哇!”
南方同志扭头回看,正是振华首长缓步而来,已然行到二十米开外。
细说来,他和振华首长已有半年未见,可就这半年时光,振华首长似乎老了不少,因为形象的需要,头发依旧打理得乌黑油亮,在电视上永远看不出的皱纹,这时,却深深凿刻在额头,本就愁苦的瘦脸,越发得枯瘦了。
“振华大哥!”
南方同志叫了一声,迎上前去。
“是南方啊,陪首长散步来啦,我真是羡慕首长啊,空山悦鸟性,潭影空人心,山光鸟语最是娱人心目,畅人心怀,可惜我是没这好命喽!”
振华首长和南方同志握了握手,稳步上前。
他容虽枯槁,声却洪亮,显然只是操劳过度,缺乏调养,身体的底子却是不坏。
“振华来啦?”
老首长笑着招呼一声,伸手招了招,“喜欢,就一起来晒晒,听说,最近你可是操累得狠呢。”
振华首长笑道:“我哪里操累,国光同志才辛苦嘛,还是首长您说得对,改革不难,可一旦革到自己的头上时,那真是千难万难啊!”
振华首长意所何指,南方同志自也知晓,上个月,人大常委会刚通过国务院机构改革问题的决议,算是开启了第一次大部制改革,国务院部委、直属机关将由原来的98个缩减到52个,工作人员更是减少三分之一,减少数目足足为一万二千人,如此大幅度精简,自然是怨声载道。
老首长未及接茬,南方同志说话了:“要我说对这些尸位素餐、贪权恋栈之辈,就不要客气,该拿下就得拿下,这点,我倒是比较欣赏薛家小子,看看人家在萧山干的,行政村说并就并,机关说精简就精简,简直就是挥手遮天嘛,干事业,还得要这个气魄!”
因着上级未表明宣传倾向,主流媒体不便评论萧山免税之事,可报道还得继续做,是以,他们的宣传方向,便放到了对萧山现状的描述上来了,对萧山这两三年的细枝末节皆有着墨,是以,南方同志对薛向主政萧山的种种举措,确有了解。
细说来,南方同志主动把话头往薛向身上扯,终归还是存了些不服气的心思,不过,他不敢和老首长辨论,但振华首长想必无此顾虑,而他相信振华首长对薛向,必然是同样看法,由振华首长为己张目,却是正好。
果然,振华同志如他所愿的接茬儿了:“南方同志这话有失偏颇,地方和中央岂可一概而论,俗话说,船小好调头,地方上要做出什么革新,自然容易得多,再说咱们那位薛书记蛮横霸道,要干好事儿未必,可要干成事儿,那是一定的,今天一早的报纸,看了吧,薛三篇再发雄文,竟大言煌煌,替自己辩解开了。”
啪,南方同志一拍大腿,对振华同志,竟大生知己之感,接茬道:“就是,看那小子给自己吹的吧,又是‘先进’,又是‘划时代’、‘标志性’,更难让人容忍的是,这小子竟然耗子耍大旗,当起老虎的家了,说什么相信二十多年后,全国必然全面取消农税,这话是他一个小字辈该说的么,小小县委书记,竟有了中央首长的口气!若是二十多年后,国家经济仍然没搞上去,这税农税免不了,他薛小子以身谢天下?”
ps:更新晚了,抱歉,第二章可能要十二点左右,大家明天看吧!晚安!(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三百八十五章 歪打正着
“够喽!”
南方同志,正说到激昂处,老首长忽然开言了:“南方,你先下去,做几个小菜,中午我请振华!”
老首长脸上无喜无怒,可越是如此,南方同志越是心悸,老首长一言既出,他讪讪冲振华首长一笑,急步下山去了。
振华首长笑道:“首长,南方既然有志于政,我看不如让他去国务院下面历练历练!”
“他不是那块料,人云亦云,毫无主见,我看他也只能做做学问!”
说话儿,老首长移步在一方石墩上坐了,伸手招招,未几,振华首长也在对面坐了。
“你是大忙人,有啥子事,可以打电话嘛,用不着来看我这老头子!”
说话儿,老首长从荷包里掏出烟盒来,弹出一根熊猫点上。
振华首长道:“还不是小家伙闹出的那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烦人得狠,那小子是个猴精,攒了点儿家当,刚知道自己要被调走,立时趁继任未到时,将家当花个精光,他小子是换得了身前身后名,烂摊子却是留给咱们喽!”
“怎么,你也觉得小家伙做得不好?”老首长深吸一口,喷出阵烟雾。
振华首长看着老首长,心中生起疑云!
细说来,他至此处,本意是替薛老三求情的,尽管他也对薛老三如此擅作主张,暴跳如雷,可心里还是不愿糟践这块良材美玉,毕竟有能耐有思想的党内后起之秀不少。可似薛老三这般有颗慈悲之心的,却是罕见。振华首长正是此种人。自然看薛向格外亲切。
振华首长先前顺着南方同志,故意批评薛向,便是避重就轻之举,也正好瞧瞧老首长的态度。
可谁成想首长一句反问,分明就是极为认同薛小子的意思。
“做得好是好,可步子太大了,也容易让人得红眼病,另外。有些不合时宜,同志们意见很大!”
振华首长如实相答,他意思很明显,薛老三这么搞,虽是利民好事,却是只能给批评和惩罚,因为若是给赞扬。岂不是等于变相在鼓励这么搞,试想想,如果中央真鼓励此举,地方干部岂不视此为政绩,且如此政绩还能得享美名,即便是勒紧裤腰带。都得效仿萧山免除农税。
可干部们要政绩容易,中央到时要钱,国家要工业时,又该如何处置?而当道诸公皆是高瞻远瞩,胸怀全局之辈。他们考量的肯定是整个国家,所以。薛老三此举,从大局出发,也是只能批不能扬,且这批驳,惩罚,也只能在暗处施行,不能放诸明处,毕竟薛老三干的是实实在在的好事儿,若是明着惩处他,天下百姓何以视中央。
老首长轻轻掐灭烟头,长叹一声,起身道:“这篇文章发稿之前,我看过,薛向是个好同志!”
振华首长霍然变色,不为老首长前半句话,而是后半句话的评价太高,在老首长说出来,和领袖曾经评价诗人老帅何其相近,可薛向够格儿么?
不过,振华首长何等样人物,转瞬就想透了关键。
因为,他此前一直站在一众怒气冲冲大员的角度思考整个事件,可这会儿,他忽然站在老首长的角度看问题,问题立时便清晰起来。
改革可以说是老首长一手推动的,初始,真心赞成者少,持中论者少,反对者众,而改革到如今,赞成者已然越来越多,持中论者几无,而反对者依旧不少。
因为说到底,改革是场谁都没有经历过的试验田,成败极为难料。
正因为看不到结果,又可能面临失败而难以承受的风险,所以,改革至今,否决,疑虑,警告之声不绝于耳。
而如今,萧山提出了免农税的口号,可谓是给改革注射了一支高浓度的葡萄糖。
因为,萧山能有今日,是薛向这位主政官员领导有方,但何尝又不是借了改革的东风。
试想想,若无改革,萧山就是多上十个薛向恐怕也无今日成就!
因此,萧山免农税,从根子上说是,改革开放春风吹来,才结出的硕果。
此外,萧山一地免农税,举国农民皆羡皆怨,可这羡、怨背后,何尝不是浓浓的期待!
况且,薛老三在他那篇文中,直接言道了,免税是共和国发展的必由之路,是改革开放到一定程度后,社会文明发展到一定高度后的自然结果。
不管若干年后,这句话,或者说这个预言会不会兑现,但至少一张画饼已经面对十亿农民摊开,且有萧山这珠玉在前,恐怕眼下,除了站在高处的那群人,十亿百姓谁都不会认为免税有可能只是画饼。
共和国的最难的事儿,从来就是农民的事儿,共和国的事儿,只要有农民支持就没有不成功的,打江山如此,搞发展亦如此。
况且,改革到了如今的地步,几乎已经没有回头路,唯一的方向,就是沿着这条路,坚定不移的走下去。是以,眼下对老首长来说,最紧要的不是兑现薛老三擅自做主画出的这块大饼,而是带领整个国家,朝着他设计好的蓝图,继续前进!
想通此节,振华首长可谓霍然开朗,心中暗赞一声:心在僻野,而胸怀天下,此子真乃无双国士也!
要说薛老三若知道振华首长竟因为这个想法,而称赞自己,估计能欢喜得打跌。
因为他薛老三在萧山行免税、免学费、免菜金三策,虽未必真如他在会上利诱萧山县众常委那般——不好死后来人,留名萧山县史,但绝对没有振华首长想得这般,站在全局高度,尤其是站在老首长的角度,为改革助力。
他薛老三想的其实很简单,无非是,给方老实这种贫苦的萧山县农民,做几件好事儿。且这个念头,在他入萧山的头一天就有了。
当然,若说私心,也是有的,青史留名的成分未必多大,但发泄的意思绝对是有,毕竟那日许子干的电话已经点明了,他薛老三擅闯吴家,引发振华首长不满,要调他离萧山,好好磨磨。
既然是磨磨,既然是不满,肯定升官无望!
要说薛老三生平有三个半嗜好,一曰美食,二曰美景,三曰升官,另外半个便是美色,之所以美色这嗜好,只是半个,无非是薛老三自认心怀正气,乃是谦谦君子,决计不随心猎艳,所以美色在他故意克制下,只能算半个嗜好。
如此一算,薛老三可谓是口腹之欲,眼目之欲,权念之欲,以及女色之欲,集于一身,真可谓是实实在在的大俗人。
而这位大俗人的三个半嗜好中,他是最欢喜的,最求不得的就是升官,想来也是,既然求不得,自然最欢喜。
而偏偏他薛老三自认为在萧山干出无数政绩,即便说因为年纪小,不能升得太高,升个半级,给个肥差也是要的吧,结果换来的竟还是“要磨磨”的三字评语。
薛大官迷能不生气,既然生气,少不得就得发泄发泄,因此,薛老三才会大张旗鼓地三箭齐发!
大张旗鼓乃是发泄的缘故,但此三策却是薛向早早就绸缪好的,既然是绸缪好的,以薛老三的玲珑心,自然会思忖好方方面面。
而这方方面面不只是萧山县的长远财政担负问题,自然也包括此三策风传天下后的影响。
此时的薛老三,政治智慧已然极高,他虽没有中央大员的高度,行事却总爱以中央大员的角度出发。
既然站在中央大员的角度,薛老三自然不会傻到认为自己这该当名传后世的惠民三策会受到大佬们一致赞扬,他预想的绝对是扑天盖地的申斥之声。
是以,早早就准备好了那篇先前被南方诵读给老首长听的雄文,以为自白之文。
文中,薛老三自不会只顾着吹嘘自己,而他自吹之词,亦不过是想站在道德制高点,警戒攻击。他的立论中心,除了论述免税是改革带来的好处、以及以此为论据鼓吹改革必须继续深化意外,他更多的言辞其实是在替那些有实力免除农税却没有免除农税的行政区辩护。
因为,薛老三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不说清道理,难免结怨天下,此种蠢事,薛老三是自然不为的。
是以,在文中薛老三薛老三详细分析了萧山的基本情况,认为萧山没有重工业,亦不适合发展工业,且萧山港成,萧山未来的资金流势必无比充沛,在这种无法发展工业的情况下,萧山自然得把目光投注在农业上,反哺农民、农业。
除此以外,薛向还列举了明珠、连港为例,详细分说了这两地为何不能一如萧山般免除农税!
这篇雄文,薛老三早在萧山开人大临时会议当天,便发给了在京的薛安远,毕竟这准备应对火力的文章,还需要由有影响力的大报发出。
可薛向始料未及的是,在他利民三策轰传天下后,影响确实出来了,可预料而来的铺天盖地的申斥之声却未到来,到来的却是一片赞扬之声。
但薛向绝不会认为这赞扬之声,就是主流声音,因为第二天,也就是昨天的中央主流大报,全部诡异的没有任何评论性文章,只是平平淡淡的报道了萧山的实际情况,这简直是太诡异了。
既然没有申斥,薛老三自然认为自己那篇自白文章,就没必要下发了,是以,昨日一早,他便给薛安远去了电话,谁成想薛安远直接说,文章被老首长拿去看了,今天便直接发了出来,一字未更!
第三百八十六章 呼啸山庄
日头渐暖,山风渐急,老首长和振华首长促膝长叹,说起某人某事,笑声极是爽朗。
“首长,听您这么一说,小家伙这回瞎猫逮着了死耗子,算是立了一功?”
“这算什么功,我眼里向来不揉沙子,阎王爷门前那幅对联说得好,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嘛!”
“您这话我不同意,那您怎么知道人家小家伙是不是早算到了这一步!”
老首长眉毛陡竖:“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这以小谋大,岂不是姚广孝之流,我相信小家伙还不至如此!”
振华首长笑道:“您小气,舍不得放赏就直说,人家小家伙这好事儿干的,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喽!”
老首长笑笑,道:“你莫当我不晓得,那个憨娃儿干出的莽事不少,远的抢女娃就不说喽,好歹算是两情相悦,近的那件事,可是犯了忌讳的,他自以为做的荫蔽,不是你替他兜着,有他好瞧!再说,这憨娃儿还年轻,连个婆姨都没娶,当的甚大官,左右大伙儿都对他这回萧山免税有意见,你不也正想拿他出气?刚好就打他二十大板嘛!”
振华首长不住摇头:“您这也太不厚道了嘛,有功不赏,反要打上二十大板,没这个道理嘛!”
“怎么没这道理?这叫一事不烦二主,废物利用嘛!”
“哈哈哈……”
……………………
时下,虽未入夏,大中午的,日头高照,温度自也不低。
方老实将一件洗的泛白的蓝布褂子搭在肩上,弯腰扛起最后一袋大豆,双臂用力,腰身猛甩,一袋八十多斤的豆包,便被甩上了车顶。
“石头,丫蛋儿,走,跟爷爷缴粮税去,缴完去年的欠款,估摸着还能余下三块五块,到时,爷爷给你们买肉馍馍吃!”
说话儿,方老实便将板车前那条已经磨得发黄的拉带套上了肩,双手把住车把,双脚蹬地,大腿肌拱起,一辆千把斤的大车便被他拉得向前行去。
“爷爷,我不吃肉馍馍,我想念书,隔壁的海信姐怎么就能背书包上学,我怎么每天只能跟你去地里呢?”
方家丫蛋儿已经八岁了,比石头大了两岁,原本也念过几天书,可小学一年级刚念完,方家家贫,也只有辍学了。
现如今,丫蛋儿辍学不足半年,小小心思自然分外念叨学校里的伙伴儿。
一听丫蛋儿如此言语,方老实心中一惨,他倒没有女娃念书也是赔钱货的狭隘观念,只是家里实在窘迫,拼死拼活劳作,也只能填饱肚子,供两孩子读书,只是奢望,更不提还有往年欠县里的皇粮没有交齐,也就今年年成好,再加上和大小子在港口搬了个把月砖,挣了一笔,算上这车大豆,勉强能将历年欠款还清。
其实,若是以前,方老实决计不会这么痛快地把欠款缴上,可现在萧山是那位薛书记当家,用乡亲们的话说,欠别个贪官污吏的钱行,连薛书记的钱都欠,那还是个人么?
可这装大头容易,装完大头后的日子又绝裾了,原本计划送俩娃再去学校的念头,看来暂时只能掐死。
方老实不答丫蛋儿的话,只顾闷头拉车,丫蛋儿知道上学的事儿,一准儿又没了希望,当下,便苦了小脸,泫然欲泣,只有不懂事儿的石头,听了有肉馍馍吃,上蹿下跳地欢呼。
血红的太阳下,祖孙三人艰难地在石子路上蹒跚着。
方老实差点咬断了牙,丫蛋儿和石头也挣红了小脸儿,祖孙三人使出全部的力气,终于将板车从泥道儿拖上了石子路,方老实长长舒了口气,上了这平坦大路,他彻底轻松了,转念一想,这又是薛书记的德政,心下免不了又赞叹几声萧山百姓好命,摊上这么个好官儿。
“石头,丫蛋儿,歇歇,爷爷抽袋烟,就把你们放车上,一溜儿拉着去粮管所,让你们也做做大车!”
说话儿,方老实便倚住车,从腰间抽出青得发乌的旱烟杆,在鞋上磕去烟灰,塞上一锅自种的烟叶,擦上火石,美美地抽了起来。
方老实刚吸了几口,板车后边和石头玩耍的丫蛋儿忽然跳着脚地喊了起来:“吴老师,吴老师……”
方老实抬眼朝前看去,但见二十米开外,一辆二八自行车,咣当咣当,在石子路上,驶得飞快,朝自己这边骑来,车上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到得近处,方老实也认出来了,正是乡上小学的吴老师,似乎还带过丫蛋儿的课。
“他来这儿干甚?”方老实心头生疑,村上也没几个上学的娃娃呀,尽管心中疑惑,可遇见熟人,又是文化人,方老实还是乐得招呼一声:“是吴老师啊,这是去哪儿啊?”
车上那人先前听见喊声,到近处便降下了速度,这会儿瞅见这祖孙仨,不带车身停稳,翻身就下了车:“方大叔,正是去你们村儿呢,您这大包小包是干啥去?莫非听说消息,赶紧着卖存粮?”
方老实不知道吴老师说得消息是何意,答道:“这不是还欠县里些粮款嘛,今年年成好,再加上县里搞副业的地儿也多了,想一股脑儿把欠县里的钱给还上,咱桥口村的人欠别人钱行,欠薛书记钱那是万万不行的。”
显然,方老实很乐意别人知道自己卖粮的动机。
未曾想方老实一句话罢,吴老师不赞反惊:“还什么钱?”
方老实道:“原先家里困难,每年县里收农税时,我家都是缴点儿,欠点儿,十年多下来,欠了足足七十多块,这不,去年和我家大小子搞副业,挣了五六十,加上今年好年成,打算卖了这车新收的豆子,干脆和县里两清!吴老师,我知道你去村里干啥,不瞒你说,今年咱村儿恐怕不行,来年,不,下半年,你等下半年,村里人在港口干个把月副业,一准儿送娃子们去上学!”
吴老师一拍额头:“我里个天爷啊,方叔,你在说啥呢,县里昨天前天就开会了,薛书记主持会议,把农税都免啦,你还上哪儿去缴啊,就是你要缴,也没人敢收啊!”
“你说啥,免农税?”方老实迷迷瞪瞪地双眼,嘴里的烟袋都滑出唇来,末了,一摆手:“薛书记就是仁义啊,不行,今年他免了,我以前欠的不还得补上?反正我都拉这儿来了,总不能往回再拉,免得……”
吴老师打断道:“方叔,您还没听懂我啥意思,县里说啦,以前欠的农税不要了,以后咱们萧山就再也不收农税啦!”
“啥玩意儿?”
方老实直觉脑子嗡嗡直叫,身子有些站不稳,勉强抵住车把,才没瘫倒。
方老实简直太震撼了,不,是震傻了,他一会儿以为自己疯了,一会儿以为吴老师疯了,一会儿在想县里的那位薛书记是不是疯了,你说像过去皇帝那般,大赦天下,免个一年两年的税,他还足感皇恩浩荡,可种田的都不交税了,他又担心起当官的吃啥,以后的日子会不会天下大乱……
“方叔,方叔……”
吴老师瞅见方老实神色不对,扯着他膀子,将他叫醒过来。
方老实一回过神来,便扯着吴老师的衣服,急道:“吴老师,你是文化人儿,你说说薛书记是不是生怕苦着咱种田的了,按说这不缴税了,是好事儿,可县里的官儿们得吃得喝啊,薛书记拿什么养活他们,养不活他们,他们不是要造薛书记的反?我说,吴老师你赶紧去劝劝薛书记,千万收回这命令啊,现在日子原本就好了许多,咱们勒勒裤腰带就过去了,再等薛书记两年,保管咱大伙儿全宽绰了……”
吴老师实在没想到这方老实是种田的命,却操着萧山县委的心,“我说方叔,您这号的真是少见啊,不过,您把心放肚里吧,县里的钱花不完,去年县里来了许多外商,往县里砸了不少钱,就是买咱港口的土地,钱多到用不完,再等几年,港口开了,咱县里更不用愁钱花啦,话说这儿,还要讲知识就是力量啊,你想想县里多少任县太爷,可有一个干成这般大事儿的,怎么就薛书记一来,咱县里就像那开了花的芝麻,节节上冒啊,答案就是,咱薛书记是京城大学的高材生,真正的文化人啊!”
吴老师解释得清楚,方老实脑子里仍旧有些迷糊,不过,总算弄清了即使自己不缴税了,也没人敢造薛书记的反。
吴老师今天来,本就是领了学校的任务,下来通知娃娃们赶紧上学,所以逢人便说有知识的好处,因为有些人家不是缴不起学费,而是压根儿就认为读书没用。
这会儿,见方老实闭口不言,吴老师接道:“方叔,既然读书是好事儿,干嘛不让你家丫蛋儿和石头上学,将来也跟薛书记一般有文化,岂不是好,再者说,县里有文件,不让娃娃上学,那是犯王法的,方叔,您看?”(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三百八十七章 官场小地震
“上上,咋不让上?薛书记都不收农税了,给娃上学,用得了几个钱?报名费多少,我卖完粮食,立马给学校送去?”
祖祖辈辈收了几千年的皇粮国税给免了,方老实可谓欢喜已极,一想到每年最大的负担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他就忍不住想哈哈大笑。
“方叔,你们村儿是咋回事儿,村干部都不管事儿?前天县里就开了人代会,到今儿个你怎么像什么都不知道呀,县里不只给你们免了农税,就是娃娃们的学费也给免了,不只如此,娃娃们以后中午就在学里吃了,你家俩娃娃,石头上儿班每月缴上十斤大米,丫蛋儿上小学,每月缴十五斤大米就成,就是菜金也由县里补贴了啊!”
吴老师索性一次性给方老实做了个全面汇报,免得这老头一惊一乍,问东问西。
要说方老实还真就不知道县里开会了,更不知道出了这么多政策,其实,非只方老实不清楚,家住偏远山村的村民几乎都不知道这个事儿,也就县城、乡镇,以及紧靠县城的村子消息灵通些。
说起来,这震惊天下的消息,在萧山传得如此缓慢,究其根源,还是因为通传消息的中间渠道断裂了,何谓中间渠道,还不是乡镇、村干部!
原来,薛老三这惠民三策,是利民,也利了他们这些县委大官儿,可基层干部几乎是普遍不满的。
其实,这不满的来由也很简单,无非是少了向老百姓伸手的由头。打个比方,就拿缴农税来说,原本要缴一百斤的,税吏有的是法子能收上一百零一斤,乃至更多,这多的就做了油水,大伙儿分肥。学杂费、菜金等等,亦能如此。
薛老三这招,可谓是砍断了无数伸向老百姓的脏手,真个是让基层干部少了大把捞钱的机会,如此一来,怎不招人不满。
这些干部不满,却也不敢向薛书记龇牙,也就只有憋在肚里生闷气,外加怠工应付,不给县里宣扬政策方针!
是以,方老实这住在偏僻之地的农户,又哪里去听消息?
“方叔,方叔……”
吴老师没想到自己一番话说完,这方老实竟然又傻了,且傻得比方才还厉害,眼角竟溢出泪花来,且这泪花大有渐成江河之势。
“嗯嗯!”
方老实擦擦眼角,应承了两声。
细说来,方老实真是感动了,且他自作多情地认为,薛书记定是那次见了自己的两娃不上学,在田里爬爬,这才出了这政策,一念至此,老方怎不激动难已。
忽地,方老实将肩上的布袋摔在了地上,“吴老师,你帮我把两娃带学校去,咱村和邻村的,我给你通知到!”
说话儿,方老实撂下板车,便向北奔去,谁成想,没走两步,石子路的后方,烟尘滚滚,人声鼎沸,朝己方奔来。
方老实住了脚,朝那方望去,但见一辆手扶拖拉机打头,车上坐满了人,老旧的机车喘着粗气,拖出老长的滚滚黑烟,而那拖拉机后,便又跟着十数辆一眼望不到头的牛车,马车,定睛去瞧,每辆牛马车上,人头皆是不少,且十数辆牛马车的车夫,尽玩儿命地挥着扬着手里的鞭子,狠抽着这平时当祖宗一般敬着的畜牲,
又几息功夫,那手扶拖拉机和牛马车组成的车队,已然近前不少,这时,便又瞅见,一溜人组成歪歪扭扭的长队,追在车队后边奔行。
手扶拖拉机到了前方二十多米处,方老实终于认出驾车的是邻村李岗村的霍老六,车上一车人都是邻村的妇孺。
见此情景,方老实第一反应,就是李岗村又要和哪个村儿干架,可再看一眼这满车妇孺,他又推翻了这个想法,毕竟干仗没有让老娘们儿打头阵的道理。
“老六,老六,这大车小辆的,是干啥子去啊!”
既然弄不明白,方老实自然开口吆喝,都是熟人熟事的,也没啥顾忌。
“老方,你咋还在这儿,你个死没良心的,亏薛……”
霍老六手扶拖拉机开得突突直冒黑烟,响声也是极大,一句话没说完便去得远了,后半截话和在机器声里,方老实又哪里听得见。
好在后续大部队,老方也多有熟识,重复询问下,断断续续的声音,终于组成了一句完成的话。
“薛书记要离开萧山了,大伙儿都赶着去送他哩!”
待弄清了这消息,方老实和吴老师全傻眼了,未几,二人二话不说,齐齐动作开了。
老方叮嘱丫蛋儿和石头,守在车边,莫去别处,抬腿就朝已经飙出老远的吴老师追去。
别看老方年岁不轻,可一双长腿却着实有劲儿,一会儿功夫,就追上了吴老师飙射的自行车,蹭得一下,便蹿上车去。
吴老师的车子被冲力带得一歪,歪歪别别了几步,却终究没有歪倒,转瞬速度便又提了起来,飞也似地朝县城奔去。
………………
上午十一点,萧山县委常委会议室内,人头攒动,宽大的椭形会议桌边,座无虚席。
出席会议的除了萧山县委一十三名常委以外,还有辽东省委组织部副部长金天,花原地委组织部部长洪道,中央组织部干部二处秘书科科长甄仪。
会议室内,并非省委组织部副部长金天坐了首席,首席坐着的乃是洪道,因为,这会儿的萧山县新一轮人事动向,要由这位洪部长道出,金部长到此,倒是陪同甄科长、以及显示省委重视萧山人事安排的成分居多。
一番场面后,洪道摊开了文件夹,便念出了一溜人事任命,总结如下:
费老头光荣地完成了打酱油任务,借萧山县经济腾飞的东风,这位原本要在党史办终老,在正处级位子上熬到退休,连人大都进不了的官场失意者,竟一家伙调任花园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一职,可谓是好风凭借力,送老朽入青云,眼看着仕途到顶了,老家伙竟还熬了个体面的副厅级养老。
钟伯韬也一如费老头一般,完成了人形橡皮图章任务,不过,这位钟县长颜色极好,在最后关头,向薛老三,表明了投效之心,加之,萧山政绩实在显赫,他这位名义上的萧山主政者,自然少不得得个大大的甜果子——改任花原行署首府花原市市长,虽然还是正处级,但这职务成色决计比费老头高了无数,妥妥地迈进了花原政坛明星的行列。
王建在萧山熬了二十年,这次,也终于得成正果,一如清风书记那般,调往他县担任县委书记,不过王建到底出了花原地区,改任其他行署。
副书记郑冲,多年媳妇熬成婆,一举胜任萧山县委副书记、县长,正式取代了钟伯韬,行政级别也由副处一跃成为正处,当洪道念出任命时,郑冲对薛向投去了感激的目光,他自然知道这个位子怎么来的,他也没想到只一次夤夜拜访,自顾矜持,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便得偿所愿了,现下,想想,自己那矜持,简直有些可笑。
最大的彩头,却落到了廖国友头上,一举由萧山县纪委书记,跃居为萧山县委书记!洪道念出任命时,廖国友只觉身在梦中,说实话,他想过自己会升迁,但也只认为会调往地直机关,担任个冷门机关的正职,或者干老本行,调往花原政法委工作,哪里想到薛书记竟一举把萧山县托付到了自己手上。再想想,自打跟了薛书记,贡献未必做出多少,可这官儿是一路飙升,先落实了公安局长,后改升纪委书记,这年余功夫方过,又升了曾经想都不敢想的职务,如此沧海桑田,怎不叫人感慨万千。
除去,以上萧山县五位主要常委存在人事变动外,其余八位常委,更是一个不落。段钢完完本本顶了薛向的缺,不只级别调为正处,事权上也是人事,经济两把抓;组织部长王刚因晋升副处不到半年,自然不可能再在级别上晋升,不过,也转任了纪委书记,在排名上大有进益;宣传部长冯胜调任花原农业局局长,这时的农业局算是正经的实权机关;政法委书记宋运通,调任花原地委政法委第一副书记,也算是迈上了一大步;副县长刘力打了一年半酱油,却也得了甜头,随了钟伯韬一道,转进花原市担任了副市长,级别未动,但也是实实在在的晋升;县委办主任常坤,调任花原地区担任行署办公室主任,这彩头也可谓是大得惊人!
以上,萧山十二名常委,可以说,都在此次人事调整过程中,得到了极大的彩头,偏偏只有萧山县经济航母的缔造者——薛老三,被免了职务,干巴巴一句另有任用,便打发了,弄得薛书记好不窝心。
好在薛老三早有心理准备,他自己的前程得失,暂时可以不计,因为他眼下,唯一牵挂的正是他离去后的萧山。(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三百八十八章 人上一万,无边无沿
眼下,萧山在薛老三心中的份量,再不只是自己一手打造出的经济样板,和在自己呵护之下成长起来的孩子,而是他亲手缔造出的薛系后备团体的第一个基地,将源源不断地为薛系提供后备力量。
可以说今天的这份人事任命,薛向可是花了极大精力的,从冯京到黄观周明方,他甚至都一一亲自拜访了,才得以弄出这个完全符合他心意的名单,这可谓是该升的都升了,该占的都占的,而最紧要的萧山这个大本营,更是被他守得风雨不透,一二三把手都是老班子人马,后续替补,他也托付过黄观,尽量从萧山本地遴选,而毛有财、苏全、楚朝晖、何文远等,势必是有力竞争人选。
而最让他安心的是,廖国友这个死忠里的死忠,占住了县委书记一职,他此去再无烦忧。说起来,论心计城府,以及本土势力,廖国友不如郑冲,论实干能力,他不如段钢,可偏偏薛向就让他顶上了书记,无他,任人唯亲尔!
且眼下的萧山,也不需要继任者再开拓进取,只须萧规曹随就好,廖国友这位铁杆,势必能忠实地理解他薛某人的意图!
却说洪部长一番任命书,念了十多分钟,终于,念到薛老三的“另有任用”后,住了嘴巴。
却说洪道这厢刚一住嘴,屋外便传来嘈嘈杂杂的悉索声,且这悉索声竟有越来越扩大的趋势。
洪道立时黑了脸:“小方,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省委和中央的同志在开会不知道么,萧山的同志也太不懂礼数了吧?”
小方正是洪道的秘书,今次到场的花原领导以他洪某人为尊,再加上洪道似乎也极为愿意接受这个招待中央和省委同志的任务,今早一被萧山县委一众常委接到地头儿后,便喧宾夺主起来,便是今次会议的记录员,也由他洪某人秘书充任。
小方刚起身,洪道又扭头冲金部长,甄科长笑笑,说了些见谅的场面话。
金部长刚张口欲言,小方把门扯开了,紧接着,那嘈杂声,转瞬间,似乎放大了一万倍,众人耳朵里立时被悉悉索索声灌满了。
终于,满座众人齐齐变色,谁也不会傻到认为是走廊里,抑或萧山县委大院有人在聒噪。
金部长最先立起身来,他是军人专业,乃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他最先反应过来——这分明是成千上万人才有的动静儿。
金部长刚步出门去,甄科长也动了,两名“客人”都出动了,洪部长这热情主家,自然得跟上,洪部长一动,萧山县诸人,自也齐齐步出门去。
要说,薛老三感知力惊人,其实,他老早就觉得外面的动静儿有些不对,可这次,他竟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了,若是真按耳朵里反馈的消息来看,萧山县大院外,分明围了密如蚁聚的人群,且是成十万计,可县委大院外的场地,薛老三清楚,压根儿不可能聚拢这些人。
因着这一迟疑,他竟是最后一个走出门去的,到得门外,薛向彻底傻眼了,他压根儿就没来得及注意到先步出门来、早已呆滞了脸孔的金部长等人,以及瘫软在小方怀里的洪部长。
因为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壮观了,薛老三自觉是见过大场面的,可这会儿,见了眼前这场面,他才知道什么叫壮观,什么叫震撼,什么好莱坞的特效场景,比之眼前的场景,简直就是弱爆了。
他一眼望去,县委大院外,满眼都是人,再看远些,除了人还是人,即便将他这眼疾如鹰的目力放到最大,直看到数里外去,入眼的还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县委大院外,原本就没有开阔地,只是一条窄窄的街道,可这时,这街道已然被汹涌而来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两边低矮的房屋上,也布满了人头。
霎时间,几乎让人觉得萧山县陡然下了场雪,只是这雪片似有魔法,转瞬化作了人群,此时,大院外的大树上,屋宇上,货车上,长梯上,一切能延伸空间的工具,这一刻,几乎都被人们自发地利用起来了。
除此之外,薛向能感觉到,以这萧山县委大院为中心的四面八方,还有浩如江河的人潮涌来。
都说人上一万,无遮无沿,可眼前的阵势,便是最愚笨之辈,也知晓必然过了这万数。
铺天盖地的人,无边无际的人,按说如此壮观的场景,该当动静惊天,喧嚣已极,可事实上,除了比先前在屋内噪杂万倍的悉索声外,竟再无余声,甚至连呐喊和哭叫声也无。”快,快,快打电话,调部队,调部队,萧山县的暴民暴dong啦……”
洪部长宛若失心疯一般,陡然来了精神,一家伙从小方怀里窜起身来,挥舞着手臂,就嘶吼开了,“小方,小方,你聋啦,赶紧打电话,给地委,给省委,挂电话……”
小方却不似洪部长这般失了理智,毕竟眼前的景象虽然让人瞠目,可哪里有半点混乱的迹象,更不提暴dong,若真是暴dong,怎么大院外无边无沿的人群,竟连提溜个棍子的也无,况且,若真是暴dong,人家早一家伙冲进门来了,就凭眼前这人海,别说部队,就是神仙来了,也给趟平了啊!
可洪部长到底是领导,他便是再失心疯,说的话,也是指示,小方是不遵也不行,可若真听了这浑话去给地委挂电话,那简直是在害洪部长,是以,小方左右为难,呆立在原地,求救似地望着金部长,显然,此间金部长官位最长,他最有发言权。
却说,亏得洪道一阵瞎嘶乱吼,让众人皆回过神来。
“洪部长,说话得负责任!”
金部长大喝一声,音若金石!
洪部长陡然警醒,再想言语,思及方才丑态,顿时汗水涔涔,如鳞密布。
说实话,眼前众人,确实没人如洪道般认为县民暴dong,不过,思忖老百姓集会伸冤的,却大有人在,可细细一想,如今的萧山德政频出,哪里有犯了众怒的地方呢?
众人正百思难解之际,薛老三却隐隐摸到些苗头,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他浑身激灵灵,打个寒战,饶是他国术通神,此刻也难以抑制地从心底腾起的如江河喷涌般的自豪之感。
噔噔噔……
楼上众人正无言之际,走廊尽头,忽地奔过三个人来,当先一人正是后勤处处长老马,他手里持了个话筒,身后两人架着个硕大的电喇叭,三人一路奔行,长长的电线沿路拖得老远。
见了老马手中的玩意儿,众人大喜过望,眼下缺的不就是这玩意儿么。
要说眼前众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都经历过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万人齐劳动的大会战,都是遭遇过的,自然知道这种局面,最缺的不是别的,而是沟通和引导,而沟通和引导最主要靠得就是——一个强有力的声音。
马处长将话筒捧到近前,洪部长还待伸手,金部长当仁不让地先接了过来。
金部长清了清嗓子,便对着话筒喊了出来:“萧山县的同志们,大家好,我叫金天,是省委组织部下来的干部,在这里,我就代表省委,萧山县的同志们,你们有啥事儿,可以找我反映嘛,这么围在县委大院门口,影响很不好嘛!”
高音喇叭早早地被开到了最大,金部长一句喊出,真个是声传百里,站在近处的费立国、刘力几人,被震得连连退步,楼上不少人,都捂了耳朵,可以说,这音量,方圆三里左右,保管能听得清清楚楚。
金部长一句话喊出,真如油堆里喷火,霎时间,底下竟开了锅,嘈嘈杂杂的人声,汇成滔天声浪,向楼上卷了过来,可万人万口,万语万声,汇聚一处,竟是谁也听不清说得是啥。
不过,楼上众人听了这杂音,不忧反喜,因为,很明显,底下的数万百姓是无组织的,要不然决计不会是现在这般杂乱景象。
“同志们,同志们,听我说嘛,你们这样千言万语,我是没办法听清楚的嘛,你们看这样好不好,咱们就让排在县委大院门口的这百来人说话,想必他们能代表你们的意见,大伙儿都安静,他们大声说话,你们也都听得见!”
金部长不愧是见过阵仗的,临危不乱,眨眼就想出了好法子。
却说金部长一句说完,大院外的上万人,果然安静下来,便连先前的噪杂声也无了,显然是同意了金部长的意见。
而大院前的那百来人也自发排了队形,有老弱妇孺也被剔除出队,换了青壮补上,未几,还有一蓝布中年步上前来,似乎要做主讲人。
那蓝布中年刚迈上前来,薛老三便认出他来,正是马头乡桥口村的方老实!
但见方老实张了张嘴,霎时间,上百人洪亮又整齐的声音便迸发而出:“我们要见薛书记,我们要见薛书记……”
反反复复,十余遍,尽是这一句话。(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三百八十九章 这就走了!
底下喊声一起,薛向心头一掉,便知道果然被自己料中了,其实,方老实露头霎那,他就确信了。
细说来,这会儿,不只薛老三明白是咋回事儿了,萧山县一众常委皆明悟了,只是众人没想到的是,会来这么多人,会整出这么大场面。
原来,那日薛向仓促提出惠民三策时,不只郑冲领悟出了薛书记恐怕别离在即,在场众人多有聪明过人者,这点,光从那日常委会结束当天夜里,来薛书记办公室谈天的常委人头数就可以证明。
而常委之中有聪明才智之士,县委机关大院这种猜人心思,以小见大的阴谋家们在所多有,更何况薛书记的功勋几乎是明摆着的,眼下正值换届在即,许多聪明人就早早地知道萧山恐怕是留不住薛书记了,再加上这惠民三策出得仓促,当时,机关大院就吹出了薛书记要走的风声。
而这风声骤起,薛书记也不主动辟谣,渐渐这谣言,几乎就成了预言,再加上,薛向确实早就知道自己要离开了,对一众还算不错的同僚,他也实是不愿欺瞒,索性就明说了。
确定了薛书记要走后,廖国友等人就张罗着要给薛书记办个欢送大会,奈何被薛老三严词拒绝了!
未曾想,廖国友等人并不死心,大伙儿一商量,便决定组织群众欢送薛书记,多少也得整出些气氛,当然这组织群众,至少得看上去像是自发的。
是以,众人早早就吩咐人安排下去了,而县里谣传薛书记即将离任的消息更是在廖国友等人的推波助澜下,达到了顶峰,而廖国友等人的推波助澜,也正是希望届时,通过组织而来的群众,引来真正来相送的群众,那样才算圆满。
可谁也没想到,计划没赶上变化,原计划,实在地委组织部下人后,第二天发动,只因着前面的所谓准备,实在是太充分,再加上,今天县委迎接金部长等人的动作实在太大。有心人看在眼里,一验证那个谣言,哪里还不知道谣言成了真事儿,紧接着,这地委来人要调走薛书记的消息,便言之凿凿地传遍了全县。
这就好比一堆淋了油的干柴,遇上了丁点火星子,立时扑腾一下,就烧了起来。于是乎,便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可以说,眼下全萧山,得着消息的,十停来了八停,除了眼前这到场的,正在路上往这儿奔驰的,简直不计其数,若是此刻,站在直升机上,从天空朝下瞭望,便能清楚发现,整个萧山县,所有主干道上,几乎就布满了人流车流。
而萧山县也正发生着历史上,第一次大堵车,一次举县机动车不满百的诡异大堵车!
金部长一把拉住薛向,将他拽到台前,指着他,对话筒喊道:“薛向同志,就在这里,你们有什么问题,完全可以说嘛!”
谁成想,薛向一露头,底下便如起了场风暴,铺天盖地的“薛书记”、“薛裕禄”、“薛免粮”,直冲天际,震荡行云。
都这会儿了,金部长就是再迟钝,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当下,他拍拍薛向肩膀,把话筒递了过去,感慨道:“薛向,这场面,我几十年都没看到了,你……好样的!!!”
薛向冲金部长点点头,接过话筒,喊道:“同志们,我是薛向,我知道大伙儿今儿个来,是做什么的,不过,不用,真的不用,厂里,家里,地里,都挺忙,都别在这儿堵着了,都散了吧!”
薛向话音方落,底下的方老实就说话了,他嘴巴张了张后,下面上百人齐齐喊出声来:“薛书记,这么说,你真要走了?”
薛向道:“我说老方,我走不走的,碍着你什么,你赶紧伺弄好你那几亩田,把两娃送上学,自己过好日子是正经!”
此话一出,底下立时如开了锅一般,方老实那百号人说话,也被压了下去。
显然,薛向方才那句话,彻底证实了传言是真,薛书记真要走了!!!!
忽地,人群突然移动起来,原来县城里的人越聚越多,拥塞的人群,不由自主地便被挤得移动了起来,县委大院那扇铁栅栏大门也被挤得咯吱作响,薛老三几乎都看见顶在最前方的方老实一张老脸都被挤得扭曲起来。
见此情状,楼上众人齐齐变色,很显然,一个不好,感人肺腑之事,就得成人间惨剧!
“呔!”
高音喇叭突然蹦出一声比原来响无数倍的声音,竟盖过了这数万人的喧嚣,而站在不远处的金部长等人,顿觉耳边炸起个惊雷,震得耳膜隐隐作痛,再听不见声音。
原来,薛老三见了眼下情状,立时气运丹田,一口急气喷出,声势自然惊人。
一声喝罢,薛老三大吸一口气,鼓胀胸腔,吼道:“都原地站着别动,城里各家各户打开大门,破了,碎了,丢了东西,县里给赔,门卫老汪,将县委大门打开,身边有孩子,老人的,都牵着,护着,让让,大伙儿不走,我薛向就不走啦!!!”
这番话,和方才那句喊声,皆是薛老三用国术功夫使出,效果自然非同凡响,可以说方圆十里之内,皆能耳闻。
要说薛老三在萧山的名声,绝对不是吹出来的,这声喊出,县委大院的大门被打开的时候,无数家大门也被打开了!
这打开的无数大门,立时便如无数的蓄水池,被挤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的边缘人流,立时找到了避难之处,一涌而入。
霎时间,拥塞如沙丁鱼的街道,立时有了几分耸动。
见此情景,楼上众人齐齐松了口气,方才那般景象,真得能把人吓死!
“亏了,亏了……”
廖国友忽然拍着大腿,连连摇头。
“什么亏了?”
看得热血沸腾的宋运通抢声问道。
廖国友道:“早知道有眼前这阵仗,真该让电影厂的人用胶片记录下来,拿到全国循环播放,让他们看看,咱们萧山县的官风民气,跟着薛书记学,他们什么都明白了!”
人声鼎沸,群情激昂,一众人等早就瞧得血脉膨胀,廖国友这犯忌之言,这会儿,众人均觉再合理不过。
薛向摇摇头:“老廖别废话了,危险还没过去呢!”
说话儿,薛老三冲楼上众人团团一鞠,“早走完走,终归要走,欠大伙儿一顿酒,我记下了,在这儿先跟大伙儿道别了!”
说罢,薛老三翻身跳下楼去。(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三百九十章 没想今个走啊(第四卷终)
好在只是二楼,三四米的高度,薛老三这一下跳,并不如何惊世骇俗。
只是他的道别之词,让众人有些莫名其妙,廖国友更是远远喊了一声,问是怎么回事儿,他确实不知道薛老三这是唱得哪出。
一边的郑冲却道出了答案:薛书记这是导引人群出城!
要说薛向要干的事儿,果真如郑冲所言。
原来,方才廖国友赞叹时,薛向说危险并未完全化解,事实却是如此。城里虽然因为各家各户打开了大门,让人流暂时舒缓了几分,可随着城外的人流不断涌入,县城迟早会再度饱满。
人一多,各种乱子也就多了,薛老三从不惮于最大的恶意,揣测人性,即使眼下让他感概不已的时刻。薛老三并不会天真到认为,这满城的百姓皆是感念自己恩德,而来相送或者相挽留。
虽然大部分群众确实如是想,但存了看热闹心思的必也不少,再加上那无论何时都不曾禁绝的游手好闲之辈,意图浑水摸鱼。
所以,薛老三最怕的就是人流再度拥塞,且这无意识人流受到有心之人的引导后,难免产生羊群效应,做出难以预测之事。
是以,当务之急,薛老三要做的,就是把他自己这源头送出城区,如此一来,主流人群必然消散,届时,即便那存心浑水摸鱼之辈,也难有机会下手。
却说薛老三下得楼来,冲已经涌进大院、正迎上来的方老实等人挥了挥手,止住众人,当下就近招呼了廖国友的司机老卫,驾了吉普,就驶了过来。
不待老卫车子减速,薛老三几个箭步到近前,在车头上踩了一脚,便跃上了顶棚,唬得老卫赶紧踩了急刹车,谁成想车子还未刹稳,顶上的薛老三就喊出来了:“老卫,安心开车,朝东门方向开。”
说罢,薛向又冲追上来的方老实斥道:“老方,这会儿我也没功夫说你了,看见先前的架势没,要是我不喊一嗓子,你老方得去掉半条命,行了,这会儿乱子没完,你们几个在前面开道,争取把人都散出城去!”
老方一众见了薛书记,可是有一肚子话要说,可这会儿,薛向这番话一出口,他们一肚子话全被憋了进去。
因为,薛老三这番话,真是点到了关键处,先前的险情,这帮人可是亲身遭遇了一把,尤其是方老实,方才差点儿没把他骨头给挤散架了,这会儿两颊上还有两道深深的红印。
“得叻,薛书记吩咐,大伙儿照办,前边的同志们,散开散开,薛书记来看大家伙儿了!”
不知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前边的道路果然通畅不少,再加上薛向在顶上高高的站着,运足了气力,远远地冲人群喊话。
他气脉既足,声线自密,一番话出口,虽未必多大嗓门,偏生方圆百十米内,大伙儿皆听得分明,是以,薛向这辆小车,竟如扁舟一叶,险而又险地飘荡在人海中。
却说人群中,大部分着实是因为听说薛书记要走了,来看薛书记的,这会儿见着真人出来了,难免激动不已,亲切地问上几声。
“薛书记,您这是真要走啊,俺们可真是舍不得您啊!”
“是啊,薛书记,俺们萧山百姓也算是祖上有德,让俺们遇上了您这么个好官儿啊!”
“薛书记,俺是真感谢您免了咱的粮食税啊,以后,俺和俺爹天天都有饱饭吃了啊,俺和俺爹听说您要走了,赶早就做了这包糍粑馍馍,加了肉的,您可千万给带上!”
“还有俺的,俩兔子,俺在老林子抓的,前天就听说您要走了,让俺婆娘给熏的,老好吃了,薛书记,您千万得收着,俺家五个孩子,能读得起书,能吃的饱饭,全是您赐的啊!”
“薛书记,真走了啊,还回来不?”
“好官儿,薛裕禄真是好官儿,以前俺们萧山人出去,到哪儿都受白眼,现在俺们出去,一提是萧山来的,就没有不伸大拇指,流哈喇子的,上个月我去辽阳走老舅,我那从来都后脑门儿看人老舅妈,竟宰了只老母鸡待我,席上磨磨唧唧了半天,竟问她家能不能也搬萧山来,看看,连省城都给咱萧山比下去了,薛书记,俺们谢谢你啊……”
“……”
一路行来,此种道谢、称赞、挽留、述衷之声,不绝于耳,更有时不时往车上递东西的,有的甚至隔在百十米外,就让人击鼓传花一般,老远传到了近前。
都是土特产,既然是乡亲们的心意,薛老三自也不好拒绝,谁成想,他收了第一个,后边竟源源不断了,有没准备东西的,竟在城区花钱现买现送,亏得薛老三即使察觉,远远就喊了话,才止住送货潮,可即便是这样,薛老三的站的那辆小车,也被塞得动不了窗。
这一路行来,薛老三真得是感动了!从前,他不怎么信那句“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句话,他认为百姓智迂,无主见,易盲从,可这会儿,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真诚的脸蛋,听着这一句句朴实的话语,薛老三简直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荒唐极了!
谁做了好事,谁做了坏事儿,老百姓心里是真有杆秤啊!
渐渐地,薛老三眼睛有些湿润了,只不住地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了,还有一双大手,不住地冲人群挥舞着。
“薛大哥,薛大哥……”
薛老三正入神间,陡听一声熟悉的喊声,远远循声望去,原来车子行到老夏家那条胡同了,夏家小妹正骑在墙上,扶了墙垛,冲他嘶喊,一张小脸儿满是泪痕,夏家小妹左侧,正是夏家大妹,竟也罕见地在冲他挥手。
“若真,快下去,小心摔着,回头去京城玩儿啊!”
薛老三只有远远地喊上一声,因为眼前又发现了熟人,城关镇的小花母女,在人群中冲他呼喊,小花更是被城关镇镇长苏全举在头顶上,边哭边喊,奈何人潮如织,压根儿就进不得前去,薛向也只得安抚了几声,又继续前行。
却说,薛老三这番以己为饵的方法,极是奏效,他这番一游,除了他周边的人群越发密集了,远处的人潮便有了松散的迹象。
一来,后方见过他薛向的,和亲口和他薛书记问过好的人潮,心愿已偿,或原地停步,或就地散去。
二来,前方的人潮,已经通过口口相传,知道薛书记正朝己方行来,自然住了脚步,原地等候,无须费力前行,是以前方不住进逼的大部队,完全止步。
最后,因为薛向已经远远喊出了,他此番就是离开萧山,要到城外去,得了消息还在朝城内驱驰的人群自然会停滞城外。
如是三者,眼见就得混乱的县城,彻底稳住了!
小车悠悠,人海茫茫,薛老三站在车顶,冲着人群机械地招着手,县委大院距离最近的东大门不过十余里的路程,可三个小时过去了,才堪堪行到城门口。
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多的似乎举县八十万人口,都到这儿聚齐了一般。
昔有,十里长街送总理,今有,十万百姓送书记,薛老三这这个百里侯,真个算是做到了巅峰!
细细算来,其实,薛老三也当得起这荣誉,他这县官做的,几乎让满县城的百姓无一家不受贿,普通人一生最畏惧的几件事儿,除了病这一途,薛老三没有,也无力替他们操持外,能给解决的,几乎都给解决了,说句万家生佛,也不为过。
这等好官要走了,老百姓不来送,那才真叫出了问题。
却说,薛老三好容易出了城门,城外又遭遇了大部队,这回到来的主要是农民兄弟,可谓是受恩最深的一个群体,几乎个个都未空手,可薛老三这会儿的小车里,已经压得老卫只差喊救命了,车顶上也早早堆满了,薛老三几乎都没了下脚的地儿。
这东西是无论如何不能再收了!
亏得薛老三好说歹说,好劝歹劝,许下一箩筐如明年再上门来取的承诺后,这才得脱。
这帮农民兄弟们,着实热情,竟一连气,送了二十多里,眼看快出县界了,才被薛向劝了回去。
劝走众人后,薛向这才翻下车来,跟司机老卫叨咕几句,让他自行处理这一车礼物,只一个要求,不许让乡亲们知道这礼物被他薛某人留了下来,说话儿,薛老三提溜着那位瘸腿农民兄弟送的糍粑,头也不回地大步去了,只余下老卫原地呼喊,薛书记却再没回头。
一路疾行,转瞬就到了县界,此时,已是暮霭沉沉,晚风如浪,残阳将咽。
薛向站在县碑处,举目四望,心中忽觉极有意思,他这岂不是合了佛家的“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偈语么,想当初,他岂不是从此处踏入萧山,而今日,又从此处离开萧山,唯一的变化是,那日的荒草萋萋之地,已成宽敞平整的水泥路。
薛向轻轻咄咄脚,心下到底有些得意:来了一趟,终究留下了些东西。
不过,念头少转,这得意顿消,原来薛书记忽然想起另一件有意思的事儿,他今天到底是被萧山县的群众们依依不舍送出城来的了,还是被哄出城来的了?
若说是哄出城来的,可那一车东西,和感人肺腑的场面,实在太过扎眼!
可愣要说被送出城来的,人薛书记也没想今儿个就走啊!!!(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一章 换届之追求
亏得现今的萧山不比从前,道路通畅,人烟渐稠,薛老三提溜个包袱,没走上几步,便遭遇了一辆拖货的空车,攀谈了两句,便上了车厢。
倒不是司机不待见他,不让坐驾驶舱,而是此刻,正值黄昏,斜阳脉脉水悠悠,再加上,薛老三知晓今日一别萧山,决计不是如他回应赠他东西的乡亲们的客气话——明年再登门来取,只怕是一如靠山屯,再踏足其上,更不知是哪年哪月了,是以,薛老三此刻真有些“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感觉。
货车正是去花原的,因着赶最后一趟货,车速自然极快,车从萧山到花原,不过个小时。
薛向刚下货车,没一会儿功夫,施用便开着车来了。
原来,萧山那边的动静儿,周明方在花原早就知晓了,便也派了车去接薛向,谁成想,薛向上了货车,两三班车都没赶上,尔后,施用便带了人在路口晃悠,恰好就接着了薛向。
到周明方办公室时,不过傍晚六点半,黄观也在那处,到地儿了,周明方便准备张罗晚饭,谁成想,这顿晚饭,终究没在花原吃了,省城的冯京来了电话,邀众人去辽阳。
辽阳离花原可是不近,快车也得两个钟头,奈何冯部长发话了,众人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
就这么着,晚上九点十分的时候,薛老三才端着饭碗。
晚饭在冯京家吃的,冯夫人手艺不错,虽是一桌家常菜,却也整治出了风味。
冯京有一子一女,皆已成家,儿子儿媳皆未从政,乃是省重点高中的人民教师,时下正值期末,晚间也无从休息,夫妻俩一人提溜了个保温桶,冲三人问个好,便回学校当班去了,冯夫人料理好酒席后,冲大伙儿告个罪,便也返回了书房。
是以,晚上吃饭的,也就冯京,黄光,周明方,薛老三四人。
冯京的家并不在省委大院,而是紧靠省委大院的一座普通民宅,整体布局朴素而简约,薛老三极是欣赏。
细说来,冯京给薛向的印象并不十分好,当然,这不十分好,完全是薛老三前世厌官情绪在做怪,认为好钻营,逢迎的官儿,没一个好东西。
恰恰,冯京给他薛某人的第一印象,正是如此,可他哪里又知道当初的冯京几乎危在旦夕,人在险境,自然就顾不得体统。
当然,这并不十分好的感觉,也不会让薛向真就不待见冯京,只不过是心头扎根小刺而已。
可今日,他步进冯京家门,这简单近朴素的家宅,以及带着浓浓书卷气的一家子,彻底让薛老三对冯京改观了。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虽未必百分之百准确,可一个人的家庭环境,却是最能反映一个人性情,品质的。
因是便餐,再加上三位官长都不好酒,四人小酌几杯,便开了饭,冯京三人一人吃了一碗,便早早停著,薛老三却是风卷残云,将冯京家的饭锅,差点儿没吃出个洞。
细说来,薛老三确实是饿了,他今儿个一天,真是水米未打牙,早上起来,不及吃饭,就去郊迎金部长等人,上午开会,眼见着要散会吃饭了,又出了群众围城的变故,晚餐刚要开始,接着了冯京的电话,奔来了辽阳,薛老三再是国术宗师,可这五脏庙没食儿,他也是不爽利至极。
请客请的自家没了饭,不管是王侯贵胄,还是草芥小民,遇到这事儿,多半得尴尬十分,眼下,冯京正是如此。
冯部长几乎是胀红了脸,跳脚将冯夫人唤了出来,便是一通埋怨。
冯夫人听说没饭了,直言不信,边嘀咕着“拿了四碗米呀”,边钻进厨去,未几,厨间一道“咦”声传来后,冯夫人便又点燃煤气,问再给下碗面如何,薛老三落落大方应了声,还道最好能下一筒,一边的周明方、黄观简直要羞得掩面奔逃,跟这种人一道做客,简直太丢脸了!
周专员和薛老三最是相近,他先眼瞪,后脚踢,奈何薛老三面比城墙,腿似铁柱,周专员只差瞪肿了眼,踢破了鞋,薛老三也只顾埋头猛嚼。
倒是冯京回过味儿来,时而含笑招呼薛向慢些用,时而招呼厨间的冯夫人用熬粥的小锡锅将面一道盛出,这会儿,冯部长算是看出来了,这位薛家太子,确实没拿他冯某人当外人嘛。
冯夫人果真如冯京吩咐地端出了个三斤装的小锡锅,锡锅端上桌后,冯夫人却不移步了,站在一边,像看西洋景一般,倒要看看这年轻后生到底有多大胃口。
谁成想,这一看,冯夫人的嘴巴便撑得分把钟没合拢。
但见这年轻后生,拿筷子在锡锅里搅拌了几下,伸手就端过半盘红烧辣子鸡,倒进了锡锅里,继而,便将脑袋埋了进去,三口两口,满满一锡锅面条,便去了小半,紧接着,薛老三左右开工,一个个瓷盘皆被他起起落落,将盘中菜肴注进了锡锅里,搅拌数次后,便稀里呼噜地山吃海嚼起来,一锅面,半分钟的功夫,就让他下了肚。
终于,薛老三酒足饭饱,足了心意,可室内,其他三人,简直看傻了眼。
良久,周明方忽道:“薛向,你小子是饿死鬼投胎,还是猪八戒转世,这,这饭量……”
周明方结结巴巴惊叹罢,冯京和黄观也是好一阵赞叹,倒是冯夫人看得心惊,生怕薛老三撑坏了肚子,婉转建言,让他是不是先寻个地儿躺躺。
薛老三笑道:“阿姨,我这饭量是天生的,不碍的,不碍的,再说,您做的菜,也实在是香,我吃得口滑,都打不住嘴。”说话儿,又从桌底下,抽出腿来:“您瞅瞅,先前周专员在底下踢我,我都停不下筷子。”
“哈哈哈……”
薛向一番话,说得众人大乐。
饭后,四人在冯京堂前的老松树下,支起一一张茶几,围坐喝茶,叙话。
是时,明月如轮,夜风清扬,不冷不热,宜静宜安,却是聊天会友的极好环境。
其实,此刻,才是他们聚会的核心时间。
“听老金来电话说,今天萧山闹得挺大,老金是个稳重人,我看他说话都有些颤音,那就一定闹腾极大,薛向,老金对你可是颇多溢美之词,他这个人口风最紧,我可是绝少听他夸人啊,听他的口气,似乎要给宣传部那边去电,让人去萧山好好采采哩!”
替三人分好茶,冯部长开启了话头。
薛向连连摆手:“千万别,我现在的情况,您几位也都知道,真真是一脑门子官司,恨不得把头埋土地去,这名儿,我可是万万不稀得出的!”
“哈哈哈……”
三人开怀大笑,他们不比旁人,确实知道薛向的情况不妙,不说别的,就前几天他薛某人在百姓日报上登的那篇几乎自辩的文章,几乎就成了吸引刀枪剑戟的磁石,这些天可没少挨批,不少久不露头的党内大理论家都挥毫撰文了。
当然,没谁敢直接批驳免除农税乃十恶不赦之举,毕竟这条,薛老三具有先天正义,大部分的火力其实都在“薛某人预言二十多年后,共和国必将全面免除农税”,以及叱责他薛某人好大喜功上。
好在薛老三知晓这篇稿子是在老首长手中,过了一遍,尔后上刊的,但凭一字未更这点上,薛老三就知道自己必将高枕无忧,是以,对这帮平时闲得蛋疼,难有刺激时候的老家伙们的挑衅,薛老三干脆就来了个避而不见,索性连报纸都不看了,才换得一时清静。
清静得来不易,薛老三自不愿再置身风暴漩涡,说实话,名儿薛老三已经出够了,几乎到了厌恶的程度,这会儿,若省报再弄个诸如《十万百姓送书记——纪新时期的焦裕禄》云云,薛老三能疯过去。
再者,若真有此种报道问世,那些人叱责他薛某人好大喜功,贪图名利的罪名,不就给生生坐实了嘛。
四人就着薛向今日在萧山的场面,扯了会儿闲篇后,话题很快又被冯京再次带上正轨。
“薛向,不知安远同志近况如何,眼见着时候就到了,咱们今年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冯京持了茶杯,说一句话,便用茶盖儿轻轻刮擦下杯沿,看似说得风清云淡,可此话一出,黄观、周明方手中茶杯同时铛的一下,传出响来。
却说今年的换届之期,与往年不同,推迟了足足四个月,人代会到九月份才召开,由此可见,各方博弈之激烈。
而眼前,这三位,除了周明方早在年前就升了正职,冯京和黄观俱是有追求之人,当然,周明方虽然在职务上没有追求,但涉及到派系内的大事,他又如何能不关心,从某种意义上讲,派系首领的高度,很大程度决定了派系中其他人的高度。
周明方怎么关心,也不为过!
而冯京和黄观恐怕关心之情,尤甚周明方三分,因为这二位在此次换届中的追求,俱是不小!(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二章 照钱下单
冯京今年五十有三,不说此时,便是后世,这种年纪的副部级干部,也能称得上年轻有为!
可冯京是自家事自己知,若是没遭遇薛家人,指不定他仕途之路,早就断绝了,可眼下,到底是此一时,彼一时了,他冯某人算是越过了大阴沟,迈上了太阳地儿。可人的**总是随境遇在不断变迁,如今的冯京可谓是上进之心极盛,且中央屡屡有风吹来,要施行干部年轻化、知识化。
冯京居安思危,自然知道眼下已到不搏不行的时候了,若是这次上不去,说不得又得熬上五年,五年后,他的年龄优势几乎被冲销殆尽,说不定今生就止步部级了,这对已生出壮志雄心的冯京来说,简直是不可忍受的!
冯京壮怀激烈,黄观也是思**涌,且黄观这种奋进之心,较之冯京来得尤为激烈,因为他身边有周明方做了参照物。
原来,去年和吴公子麾下的门下牛马走一战后,丁龙被许子干用法子抓去了闽南,而空出来的位子,便被周明方接了。
如此一来,黄观嘴上虽然不说,心绪起伏,绝对是在所难免的,毕竟周明方原本是副厅级常务副专员,一家伙跃居到正厅级专员,常委会的排名更爬到他这位正厅级副书记之上,是个人只怕都会多想,更何况,他和周明方还算同一阵营,做了同样的事,立了相同的功,如此厚此薄彼,谁能没点想法。
好在陈建年事已高,这次换届,是看得着地要退居二线,让黄观有了清晰的标的物,这心中的怨怼才淡薄了许多。
这会儿,闻听冯京谈及换届,他心头自是激动难以自已。
其实,冯京不问,薛向也会言及,他知道今次自己定然是要别离辽东,毕竟若是仍旧在辽东体系内调动,那位中组部的甄科长就不会到来了。
既然要别离辽东,辽东之事,他自然要交待妥当,而眼前这三人,正是薛系在辽东的中坚力量,没准儿将来大树生根,能如安家之于吴中那般将辽东纳入囊中。
这会儿,冯京话音方落,薛向就接上了:“冯叔放心,我伯父心中有杆秤!”
既然要离开辽东了,薛老三便不在以冯部长称呼冯京,而他只点出薛安远心中有数,正合了官场上的含而不露,乃是妙绝。一来,告知三人,换届之事,薛安远放在心上,已然开始运作;二来,此话又大包大揽,保证能让三人如愿以偿,留有三分余地。
本来,官场的事儿,哪里有十足十的把握,是以,薛向如此回话,三人已然满意。
不过,此三人到底不比别人,乃是薛向真正看得入眼的人物,如无意外,将来铁定是派系中坚。
是以,答出一句后,趁三人沉思之际,薛向又道:“不满诸位,我伯父也在关键时期!”
此句一出,石破天惊!
铛!
冯京的茶盖儿跌落在地,周明方、黄观相视一眼,脸上尽是狂喜!
这个消息实在太让三人震惊了,因为薛向这话虽然似是而非,不过,却透漏了最精准的消息!
因为薛安远是军人,军队到底不似政府系统,薛安远这个级数的军人,可以说几乎已经到了军人的顶峰,他每前进一步,乃至半步,都是千难万难,可只要这一步、半步能够成功跨越,绝对威能无穷。
这就好似武侠小说中的武功一般,越是难进步的武功,越是杀伤力惊人。
薛安远要进步,军职要跨越的便是顶峰到绝顶这半步,而若军职跨越成功,随之而来的,必然是党内地位完成质的飞跃,正式跨进大佬行列,入局!
可以说,只有薛安远完成这一级的跨越,薛系才真正完成了整合,竖稳了大旗,而非似数年前那般,需要老首长一封手书,才定住神魂!
“好好好……”
冯京从地上拾起茶盖儿,不住喃喃道“好”,忽地,一举茶杯:“预祝安远同志马到成功!”
铛的一声,四只茶杯撞到了一处!
……………………
薛向是下午四点,到的家!
到得家时,除了十几名卫士,再无余者。
小晚、小意此时在上学,倒好理解,可薛安远亦不在家,倒让薛向有些好奇。
因为,是薛安远从京城来的电话,将他从李铁山家的酒桌上拽回来的,不然,薛老三还打算在辽阳多盘桓几日,毕竟走得匆忙,和萧山的那帮老朋友连个散伙饭也没吃,他便想补上,结果,生生又让薛安远给破坏了。
可他薛老三紧赶慢赶,到得家中,薛安远却是不在,这岂不是被放了鸽子?
好在薛老三知晓自家伯父是何等样人,他若爽约,必有大事!
眼见着天黑还早,薛老三交待卫士一声,跨上摩托,便出了大门。
都说物是人非,但这句话背后含着一句潜台词,那就是,过了很久时间,才有物是人非之感!
可眼前的四九城,不过月余不见,薛向便觉得变化巨大,尤其是车子驶上长宁街后,这种变化便更加醒目了。
老旧的店铺门帘,次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向二十一世纪靠拢的各式店面。
薛老三驾车先去了开在四九城的那家“盛世”,进了店铺转了转,和越来越肥硕的郝运来、越来越公子化的康小八很是闲侃了几句,询问了店里的情况,又问了众人的生活,得知一切极好,这才出门上车,又朝东城老天桥派出所溜去,雷小天正在那处。
薛向到时,麻雷子正人模狗样的坐在办公室办公,薛向一敲门,这货头也不抬地喊了句“下班了,下班了,不是死人起火的大事儿,明儿个再说”。
话刚说完,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就挨了一下。
却说这一下原也不如何疼痛,可麻雷子如今可是堂堂正正的一所之长,在老天桥一带可是横着走的存在,什么时候吃过这种大亏,在自己地头竟被打脸!
“操!”
喝骂一声,麻雷子蹭得站起身来,两个眼睛瞪得像牛蛋,可一瞅见门口那似笑非笑望着他的薛老三,两撇成九十度竖起的眉毛,转瞬弯曲,圆睁的大眼也弯成两道窄缝:“操,是三哥呀!”
说话儿,才朝桌上找去,果然叫他在两摞文件中央的缝隙里,找出一盒没拆封的万宝路,正是先前给了他脸上一记的作案工具。
薛向到来,麻雷子自然极为欢喜,他如今已从派出所指导员的位子上转正,成了赫赫一方的坐地虎,少不得在薛向面前摆他坐地虎的威风,一会儿唤这个上水,一会儿吆喝那个出去买烟,所里上上下下十几口,被他使唤得如风车一般,满屋子乱转,倒似来得不是薛向一人,而是来了一个团的客人。
薛老三看着麻雷子笔挺的警服,便不由自主地生出感概来,许多年前,他们一帮人可没少被这老虎皮撵得满胡同乱窜,这位麻雷子更是还蹲过几天班房,谁又能想到,若干年后,麻雷子竟然穿上了警服,还成了警察系统的一方人物!
“三哥,瞅啥呢,别告诉我你嫉妒我比你英俊,嫉妒也没辙,这是天生的,我就是想给您换,也没那本事不是?”
若在外人面前,雷所长少不得还得摆摆威严的公职人员面目,可在薛向面前,他永远是那个嘻嘻哈哈的麻雷子。
“死一边去,别把老子隔夜饭弄出来!”
见了最亲近的几位,薛老三自然也毫不犹豫地卸下伪装来,“对了,老猪怎么样了,他今年该毕业了吧!”
见薛向扯上正题,麻雷子一张麻脸也定了形状,“上个星期,刚被这孙子宰了一顿,您说这孙子怎么越读书脸皮越厚,脸皮厚倒也罢了,这孙子还尽不干人事儿?”
雷子一卖关子,薛向便知道准有乐子,配合地问道:“怎么,这货又干嘛呢?”
麻雷子义愤填膺道:“三哥你是不知道,这孙子不是把管事刘的闺女刘美丽弄上手了嘛,可拍婆子就得要银子,这孙子的兜里,你还不清楚,几时有过大票,可要说没钱,您就玩儿点诗啊词啊的,不一样也浪漫得不行嘛,可这孙子偏不,仗着老子骑着车带他在老天桥一带晃过几回,这孙子竟时常打着老子旗号,带了刘美丽在这一带混吃混喝,吃完喝完,就签单了事,可签单就签单吧,这孙子全签老子的名儿,那帮资本家竟还傻不拉唧的认账,最损的是,这孙子竟跟人说什么雷所长交待过了,这账一季度一结,别总去麻烦他,这下好了,上个月五号,老子的派出所差点儿没给那么奸商给踏平了,三百五十五元五角五分,这孙子活活是猪啊,三个月就花了这许多,老子倾家荡产才给他结清,结完账,存款单上一毛钱都不剩,咦!”
雷小天慷慨激昂说了半晌,一声惊疑,陡然止住话音,忽地,他猛地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紧接着发出一声惊天怒号:“我r他祖母的,挨千刀的老猪,老子给他看过存款单,这孙子是他**的照钱下单啊!!!”
ps:第三章送上,求下推荐票!推荐越来越少,请诸友看完章节顺手投一张,我不想开单张求票影响书友阅读,也请书友们坚持投张票给江南些鼓励!晚安!继续写,争取明天中午更新一章!(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三章 大事底定
薛向和麻雷子聊了半个钟头,问清了朱世军的情况,得知朱世军已经应了邮电局的招聘,进了单位,薛向便辞别麻雷子的留饭,骑车出了老天桥。
细说来,当初一起的七兄弟,就是朱世军真正算个文化人,偏偏也正是这个文化人,薛向不好安顿,毕竟念书的人脑子最是活络,再者,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实在是宝贝疙瘩,后世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而朱世军又是高考恢复后的第一批大学生,那金贵程度,几乎都不能用言语形容了。
可以说,到毕业季的时候,压根儿用不着学生去找工作,中央各大部委的招聘台,能从学校里面排到学校外边去,便是后世传说的国务院,也少不得也来弄个招聘点,没法子,这年月,各行各业,都缺大学生。
是以,朱世军的条件已经好到用不着薛向安排,且七兄弟,除了薛老三,都是暴力机关的,而薛老三更是身在名利场,难做自由人,所以,他也格外希望朱世军能过上正常的日子。
兜兜转转,薛向又在长安街上,转悠了半晌,估摸着到了下学时间,便又驱车,赶到育英学校,提前接了正在上体育课的小意,又赶到京大,接了小晚,这才向家驰去。
大哥陡然归家,还来接自己放学,小晚,小意自然欢喜无尽,一路上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陡然小晚说到“小侄子长得极是可爱”,薛向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刚出生的外甥,一念至此,薛老三难免有些脸红,他回来一趟,竟把小不点忘得精光,亏得大姐小时候对自己那么好。
于是,薛向赶忙转道,折道去了一家港商开办的百货商城,大罐小罐,买了一箱子,这才又拖着两姊妹,奔许子干家去了。
到得许家,又是好一番热闹,许子干虽在闽南,不曾在家,许妈妈却是在京带孙子,许翠凰又调回京城,现在京大担任讲师,倒是薛林这懒散性子,依旧不愿工作,和许妈妈一道在家哄小不点。
说起小不点,现在也有了名字,唤作许一一,听着倒像个女娃名儿,许家人除了许子干没一个满意的,偏偏名字是许子干取的,谁也犟他不过。按许子干的解释,这名字乃是上佳,一乃万数之始,易经中,一的妙用,更是无穷,若以史而论,取“时穷节乃现,一一垂丹青”之意,简直是无双好名字。
小不点叫什么,薛向都不在意,这小人儿粉粉嫩嫩的,确实让他欢喜,尤其是这小不点儿,一被他抱进怀里,就咧开嘴直乐,让薛向倍觉亲切。
逗弄了会儿小外甥,又陪着许妈妈说了会儿话,听着薛林道了堆唠叨,薛向便起身告辞!
谁成想薛老三这告辞的话刚出口,屋里的气氛陡变,这厢先恼了许妈妈和薛林,两千只鸭子齐齐上阵,差点儿没给薛老三脑袋吵得炸裂开来,只得怏怏败下阵来。
一餐饭直吃到夜幕降临,有了方才的教训,薛老三不敢再以身试法,只得拿眼传意小晚,小晚温温柔柔地和两人说了薛安远只怕还在家等晚饭,许妈妈、薛林这才没再挽留,饶是这样,薛老三的脑袋,也平白挨了不少板栗。
薛向拖着俩小到家时,已是晚上八点半,没成想,薛安远仍旧未曾归家,不过,卫士汇报说六点左右,首长来过电话,说不回来吃饭了,让薛向同志照顾弟妹先吃。
三姊妹到得家来,一时无事,自然是扭开电视机,收看节目!
谁成想电视刚打开,叮铃铃,叮铃铃,电话响了,因着薛安远无故不在家,且出门至现在,已经足足五个多钟头了,薛向一直揣测薛安远那边定是有了什么动向,是以,电话一响,他下意识便以为是薛安远来电,蹭得立起身来,伸手将话筒抄进手中,“大伯!”
“咦,啊!”
话筒传来两声清脆的惊疑声,这声音好似雏凤初鸣,清脆得腻人。
这一疑一惊两声方落,话筒里便吵开了:“好哇,大家伙,竟然是你,你竟敢先回家,不等我,难怪我给你办公室打电话,都没人接了,过分,过分……”
听这喊声,不是小家伙还有何人?
原来时下,还不到暑假,小家伙已经念小学五年级了,算是正儿八经的学生了,再不能似从前那般随便放羊,是以,今次,薛安远提前回京,便没带她过来,由小家伙的两名御用保姆大吴和小李照应着。
却说在萧山时,薛向搬回办公室睡觉后,小家伙得知了,便又开始了每夜的骚扰活动。而薛向在得了许子干电话后,知道自己在萧山待不久了,自然得跟小家伙报备一声,说他快回京城了,毕竟免得小家伙照例往办公室来电话,会扑空!
当时,小家伙便欢呼一声,嚷嚷着她快放暑假了,让薛向仔细估算了时间,她又在电话那头不知掰了多久指头,最后得出个蛮横的结论,那就是:薛向离开萧山那天,一定是她考试的前三天,再算上从萧山来岭南的火车,薛向到岭南那天,正好是她考试那天。
更有甚者,小人儿更蛮横地得出了薛向踏进他校门口霎那,她考试结束铃声就会准时响起的天才般结论。
谁成想,小人儿千算万算,也敌不过事发突然,萧山县数十万百姓一围城,什么计划也得让道,连薛老三都落荒而逃了,哪里还能顾上其它。
就这么着,小人儿策划了无数天的奇思妙想破灭了,这会儿,小人儿寻着薛向,能轻易放过?
薛向从来就拿他这个小妹没辙,小人儿气鼓鼓地在电话那边唠叨半天,薛老三是好哄歹哄,客观原因说了一大堆,小人儿只是气冲冲地左一句“过分”,右一句“说谎”,弄得伶牙俐齿薛书记是百口莫辩。
亏得小晚机灵,伸手比了个摇篮模样,薛老三灵机大开:“嘿,小宝贝,你的小侄侄会说话了,今天我抱他,他还问我说,我小姑姑怎么没来看我呢?”
“真的呀?”
果然,那边的小人儿立时换了腔调和内容,惊骇的语气,隔着电话,薛向几乎就能看见那双乌溜溜、水灵灵的大眼睛满是惊喜。
许是一直是大家族最小的一员,除了布娃娃,小人儿从来就没有扮演大人的机会,自打薛林有了宝宝以后,小人儿便把最大的注意力投注到小宝宝身上来了,这不,薛向方才许了无数好处,小人儿都不为所动,刚提了一嘴小宝宝,小人儿立时被转移了注意力。
“真的,怎么不是真的?”
薛向的语气是真诚的不能再真诚了,尽管这谎话几乎都说到白日见鬼的地步了——十个月不到的婴儿能说话,可为了糊住小祖宗,薛老三也只有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了,“不信,下回你回来,我让小宝宝跟你说一夜话!”
“一夜?”
那边的小人儿又是惊喜问出声来,方问罢,那边的声儿又小了下来:“大姐肯定不肯的,她小气死了!”
“有我呢,反正到时大哥负责把小宝宝给你送来。”
薛向是真舍出去了,浑不管这承诺越许越大,谎话越说越离谱了。
终于,那边的小人儿彻底欢乐了,在电话那头咯咯直乐,忽地,对着话筒香了薛向许多下,末了,又让薛向赶紧来接她,唠唠叨叨,唠扯了约摸个把钟头,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薛向收了线,抬手看看表,已经九点十分了,小晚、小意明天还有课,薛向赶紧去厨间打来热水,招呼俩姐弟洗涮,待两姐弟洗好入房后,薛向倒了废水,关上电视,独自在堂间坐了。
正墙的挂钟敲响十下的时候,门外终于有了动静儿,未几,便见薛安远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处。
薛向替薛安远取下披着的呢子军大衣,又替他倒上杯热茶,挥手让卫士下去休息,这才问出声来:“是军神的事儿吧?”
闻见问话,正埋头喝茶的薛安远猛地抬起头来,“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真成了?”薛向竟惊得站起身来。
要说这伯侄俩都挺有意思,彼此以问代答,互问互答,搅合得不亦乐乎!
原来,这会儿,薛向基本猜到薛安远此去所谓何事,毕竟如非紧急事件,薛安远不会说好了四点半在家等他,结果,此时方归,对一个信守诺言之人来说,即便是对侄子,亦不会出诳语,而薛向从报上知道,老首长眼下在南方,军委不可能召开会议,是以,薛安远不可能因公事出外,唯一的可能便是意外,且这意外还足够大,眼下,四九城唯一能让堂堂薛军委惊动的,除了军神之疾,还有何事?
但薛向并不知道军神的身体到底如何了,他那一问极是笼统。
偏偏薛安远以为自己这个素来谋广智深的侄子又算准了,所以出声问了句“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薛安远如此一问,薛老三哪里还不知道自家伯父是误会了,而这误会的内容,是什么,光看薛安远的眉宇,薛向哪里还猜不出来,分明是大事底定了!(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四章 两全法
“老师长昨天在医院打得辞职报告,并在辞职报告上,向组织推荐了我!”
薛安远没接着和薛向打哑谜,直接道出了核心!
闻听此言,薛向一颗心彻底放回了肚里,虽然在他盘算中,薛安远此次进步虽艰难,但想必问题不大,一来,眼下的局势,已容不得改革有所反复,老首长势必需要彻底掌握军方,为改革保驾护航;二来,那日和江朝天在老莫的一席谈话后,没多久,江公子便传来了准信,显然季老那边也没有反对意见。
党内两大顶级首长都没意见了,问题基本就能定下,更不提,还有安老爷子那边的力助,以及紫寒将军迫不及待想接位的意思。
如此算来,高层几乎已经彻底走通,看来薛安远上位几乎是手拿把掐的事儿了。
不过,薛向并没掉以轻心,光从一推再推的人代会,便知道今次的博弈有多剧烈,不到最后,谁也不能打包票,毕竟宦海浮沉,最是波诡云谲。
直到此刻,听了薛安远的这句话,薛向才知道大事定了!
因为,军神的举荐,份量绝不亚于老首长的首肯,无他,只因军神是硕果仅存的元戎之一,他因病去位,本就容易激起大部分老同志的共鸣,他这番举荐,更有种政治传承的味道,即便是对薛安远上位心存反对之人,在得知了军神这番举荐之后,也必然偃旗息鼓!
“上善若水,守柔不争,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募地,薛向又想起这句话!
此前他也想过,不过那是警醒,而今想来,就是明悟了!
“岭南怎么办?”
沉吟良久,薛向忽然问出这么句话来。
薛安远饮一口茶,“该咋办咋办,还是看组织安排吧!”
薛向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岭南这边是硬实力,且薛安远已经执掌了五年之久,算是根基渐固,比之军w四大部来说,薛向反而更看中岭南,因为如今的岭南更不比从前,绝大部分军事革新,也是从岭南肇始,眼下岭南军区的武装力量和战斗力,几乎能占据共和国武力的半壁江山,当然,那个战略炮兵部队除外。
可眼下的情况,确实有些麻烦,薛安远进这半步,就必须放弃岭南,因为如今的军委副可以说军委的核心,主管的是大方面,绝对没有任实职的先例,比如安老爷子,就一个军委副的职衔,分管着总后,但非总后主官。
是以,若薛安远担任军委副,大军区长官的实职,势必要交付出手!
这点,薛向是万万不愿的!
倒不是说薛老三是属鳝鱼篓子的,不懂取舍之道,而是前者就名,后者就实,他不愿舍实而就名!
但话又说回来,薛安远此次进这半步,并不是奔着军职去的,而是朝军神的另一个位子去的!
而这两个位子双位一体,难以割裂,万万没有要一个不要一个的道理,是以,薛老三才作了难。
“怎么,你还有什么意见?”
见薛老三脸上阴晴不定,薛安远知道自己这个侄子定是又存了什么心思。
“岭南草创,后继乏人,这时您撒手丢开,只怕于国于家无利啊!”
薛向婉转而言,却是实话。
薛安远闻言,闭口不语,抱了茶杯,不住摩挲。显然,他也是认同薛向的话的。
眼下的岭南军区,确实如薛向所言,军事革新才刚刚走上正规,国家天量投资,各项军事科研,也都在彼处,而这一切都由薛安远这个发起人一手掌握,全盘调度。
如今,薛安远上位,势必丢下岭南,而指望继任者萧规曹随,只怕也是奢望!
如此一来,真就是于国于家无利了!
“老三,要不这半步,我就不进了!”
薛安远一扣茶盖,做出了决定!
薛向盯着自己的伯父,心中感慨万千,这大概才是缔造共和国的无数先烈们的真正面目,英雄本色,为国为民,无计个人得失!
“大伯,切不可意气用事!”
感动归感动,薛向决计不能让薛安远轻率已定,因为眼下之机遇,可谓千载难逢,万万容不得有失。
说话儿,薛老三脑子里飞速旋转开了,他还是希望能寻到两全之法,一全自家,二全国家!
可这等事儿,又不是破解数学题,靠脑筋就有用,这等军国重事,已经超出了薛老三的能力之外,除了借力用力,在这等大事上,他自己几乎没有力量。
见自家侄子眼神凝滞,眉峰陡聚,一张俊脸沉得快滴下水来,薛安远知他辛苦,转移话题道:“老三,你这次在萧山干得不错,虽然我也听了些闲言碎语,不过,只要是给老百姓办事儿,咱们谁也不怕,对了,你在萧山的官儿当到头了吧,下一步打算去哪儿,我说趁这得空,赶紧把婚结了吧,老苏家那姑娘不错!”
薛向正凝神想事儿,一听薛安远提起结婚,立时脑袋都大了!
原来,他到萧山后,苏美人没少给他电话,虽然他心中觉得愧疚小妮子,可苏美人已然是自己老婆了,冷着不搭理,显然也不成,于是,他便耐着性子和苏美人聊。后来,不知怎的,小妮子的电话也频繁起来,好似跟苏美人较劲一般,且这二位来电时间,往往撞车,一个接通了,一个就得不停占线,待挂掉那个,另外一个保准来电,追着问上半天,最后,薛老三实在受不了了,干脆,让电讯班的干事,给他办公室换了线路,这才得以清静。
但管中窥豹,便见一斑,小妮子那边绝对是知道了,吃味儿了!细说来,薛老三是打心眼里,不愿在这儿女情长上,上演什么情深深雨濛濛。
“不急,不急,上回不是说好了嘛,八月十五,我都跟人家都说了,总不能再改日子吧,至于我新岗位,咱也不操心,也操不着心,反正是皮球一个,人家往哪儿踢,咱就得往哪儿去不是?”
这两件事儿,确实是一直让薛老三萦怀的,尤其是后边那件,自从洪道念完任命书后,他嘴上虽然未说,却一直在心头挂着。想他薛某人的仕途之路,一直如柳絮浮萍,随风摇摆,今朝不知道又飘向何方。
当然,薛老三自怨自艾之余,却并没怨恨谁,其实,他挺知足的,年纪在这儿,官做到这份上,已然令人侧目了,而为官的成就感,他是到一地,造福一方,获百姓拥戴,这成就感亦是足足的。唯一,让薛老三有些不满意的是,他不能细细经营一地,打造出自己最坚强堡垒,便是萧山县虽然托付给了放心之人,也难免有不如意之处。
“行了,你小子我是不担心,倒是你三叔近来似乎不顺?”
薛安远忽然提起了薛平远。
细说来,对这个三叔,薛向虽是亲近,可终究挂怀的少,一来,他从事的科研工作,又是秘密单位,二来,这个三叔极少提及自己的工作,薛向也不好多问,只当三叔一直平安喜乐,万事如意。
这会儿听薛安远提及薛平远似有麻烦了,薛向难免惊诧:“怎么回事儿,难道还有谁敢给我三叔气受?”
非是薛老三气粗,而是如今的老薛家实在是有这个底气,更何况薛平远不似薛向投身地方,他供职军中,正是老薛家的强项,再者说,以薛安远如今的名声,八百万解放军哪个不知,谁人不晓,薛平远的官长即使是榆木脑袋,光听“薛平远”、“薛安远”这一对名字,也该知道大有关联啊。
薛安远摆摆手,“你三叔工作没啥问题,是你三婶想让他调到京城来工作,我想反正我接下来只怕也得驻留京城,你三叔如果愿意来,就让他进新单位——国防部吧!”
一听“三婶”这俩字,薛向就头大,可以说举世滔滔,薛老三自忖摆不平的人,绝对不超过一巴掌,便是吴公子这等贵胄,隐居九重,不也被自己拿下了嘛,偏偏这个三婶,绝对能在这一巴掌之内,排进前三。
薛向正替薛平远挠头之际,脑子轰得一下炸开了,蹭得一下,薛老三站起身来,仰天哈哈大笑,笑声久久不绝,不只薛安远目瞪口呆,便是房中的小晚,小意也穿着睡衣,赶出门来,看薛向到底听了什么可乐的笑话。
一番折腾后,小晚、小意重又回到房间,薛向一屁股坐了下来,冲满脸错愕的薛安远笑道:“大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办法有了!”
闻听此言,薛安远双目也放出光彩来,显然,他是极舍不得岭南军区,也不愿放弃此次进步之机的,前者关乎国家,后者关乎整个薛系的未来,既有两全之法,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你小子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到底怎么个故事!”
对这个侄子的计谋,薛安远还是颇为自信的,除了上次军神之事外,这家伙就没算错一回!(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五章 计将安出
“国f部!!!”
薛向忽地吐出这三字来,薛安远霍然变色,紧接着,眉头便拧住了,显然,他明白薛老三的意思。
要说,薛老三陡然有了主意,也是从薛安远这无心之语中,获得的灵感。
薛安远一句“你三叔到新单位国f部来工作也好”,便让薛老三盯住了“国f部”仨字!
看到此处,列位看官想必要问了,这国f部难不成有什么稀奇之处,在下要我说的,八二年的国f部确实稀奇,稀奇就稀奇在薛安远言道的那个“新”字。
薛安远话中的“新”对薛平远而言,乃是新单位,可薛向读出来的,则是对整个军事体系而言,从今年起,国防部就具有不同于以往的非凡意义。
因为熟知党史军史的薛老三知道,就在今年,也就是全国人代会前夕,军w将由一套班子,挂上两块牌子,将设立国家中央军w,因为咱们的军w一直是党中y的最高军事机构。且从今年起,国家的许多政z制度将走向正规化,比如取消多年的国家zx,亦在今年恢复。
虽然设立国家中央jw,并没有增添新的机构,根本就是原来的班子,可国f部权重,亦自今年始,且在薛向的记忆里,原本今年的国f部,确实被后世一大佬摘取,不过,此大佬眼下根基较之薛安远还要浅薄许多,是以,薛安远若入主国f部。入局的机率依旧十拿九稳。
且若打感情牌,坚辞军委副不受,以示不敢和诸位前辈并驾齐驱,想必亦是好事!
如此算来,算是解决了先前的根本性问题,政z上的道路扫通了,且岭南那边亦能兼顾,毕竟以岭南如今在军事体系的地位,国f部怎么重视也不为过,届时。薛安远这位岭南的老首长入主国f部,即便不再担任岭南军区军事主官,想必亦能将岭南牢牢掌控掌中。
“大伯,该争的时候,还得争一争啊!”
薛向知道薛安远凝眉为何,薛向这位大伯就是性子冲淡,即便是这等几乎自降军职的事儿,他都不愿主动争取职权,亦不愿向组织开口要权要官!
“行啦。你小子,整天就知道谋谋划划。在背后把小扇子摇得哗哗乱响,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全糊弄老子去干,老子算是看透了!”
薛安远心烦意乱,拍了桌子,直冲薛老三吹胡子瞪眼。
薛老三知道老爷子心里已是应承了自己,不过,人嘛,被强迫着干自己不乐意干的事儿。总归会不痛快,“息怒息怒,能者多劳,能者多劳,我这也不是没法子么,说穿了,咱也是为家为国。若是我能替了您去,哪还敢劳您辛苦?”
“去去去,少跟老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说话儿,薛安远便站起身来。向房间行去。
薛安远没行几步,忽然听见卫士来报,说苏风雪在外面求见。
薛安远和薛向面面相觑,皆好奇她怎么这会儿找上门来。
薛老三原本想说他出去问问,谁成想薛安远先开腔了:“请小苏进来,以后小苏来,就不必弄这个了。”
未过门的侄儿媳妇登门,便是时间再不讨巧,薛安远这做公公的在家,自不能避而不见。
未几,苏风雪的身影,便出现在大门处。
时下刚入初夏,苏美人穿的甚是淡薄,一袭墨色齐膝短裙,外罩一件齐腰呢子短褂,毛裤高跟,衬得两条**,越发笔直修长,苏美人步履严整,仪态端庄,手中提一竹织小篮,淡淡光晕,薄薄雾气下,宛若一朵妍开的牡丹花,缓缓随风飘来。
“薛伯伯,这是我爷爷在外云游,至五台山时,亲手采摘的云岩茶,听说您喜欢饮茶,我特意送来给您尝尝,另外,还有我亲手做的蟹黄包,也拿来给您尝尝鲜!”
苏美人进得门来,便提溜起手中的竹篮,脆生生地说话了。
儿媳妇还未过门,就知道孝顺公公,薛安远哪有不欢喜的,乐呵呵地招呼警卫接过竹篮,又问了几句苏老的身体情况,便让薛老三陪着苏美人,他自己去房休息不提。
“你咋来了?”
薛安远方去,薛老三便直眉楞眼地问出声来。
“我咋不能来?”苏美人柳眉倒竖,“您薛书记架子大,回京一趟,狐朋狗友都看遍了,甚至都到了京大,也不见您来瞧我,小女子我只好登门拜访您薛大书记呗!”
恋爱中的女人,性情大变,在所难免,苏美人虽没有恋爱的觉悟,却绝对处在恋爱状态,至少每次给薛老三电话的时候,都是她一天最兴奋的时候。
是以,恋爱中的苏美人也不能逃脱这个定律,如今的她面对薛老三,哪里还有知性教师,冷艳美人的模样,纯粹是一牙尖嘴利、情窦初开、最喜和情郎斗嘴的怀春少女。
“能来能来,只是这会儿过来,是不是有些唐突,这钟点儿,该休息啦!”
薛老三总是矫情,尤其是面对美女时,这家伙似乎挺享受这种被倒追的感觉。
苏美人盈盈一转身,圆圆的臀儿翘起,竟一屁股在堂间的沙发上坐了,“薛伯伯都欢迎我,你推搪个什么劲儿,要睡你自睡去就是,在萧山那阵儿,也没见你这时困的,和那个柳什么莺的聊得挺欢快吧?”
苏美人此话一出,薛老三简直有些石破天惊的感觉,好在他如今也是千年的狐狸,处变不惊几成本能,“行了,难得你来一趟,今晚月色不错,陪你去走走!”
薛老三避而不答,转开话题,因为他猜到苏美人定是从小晚处,知道真相的,毕竟他曾带三小在老柳家吃过饭。
而他不愿出言否认,只因他不愿委屈小妮子,让她在自己的谎话中成了甲乙丙丁。
“行,走走就走走,正好我想减肥呢!”
说话儿,苏美人站起身来,懒懒地伸个拦腰,柳腰弯曲,翘臀隆起,好似在故意冲薛老三展示身材一般。
夜风清冷,明月东悬,薛家大宅所处的玉汤山一带,本就是风景胜地,背抵青山,门朝流水,月夜清风之下,绝对算得上良辰美景,正是情侣悠游的绝妙去处。
苏美人缓步在前,薛向手插裤兜,头枕清风,一摇一晃,两人你不言我不语,沿着薛家门前的那条从南海子分出的河流,蜿蜒而上。
就这么清清寂寂行了三五里,苏美人始终头前带路,薛老三却不住回望,眼中若有所思。
“薛向,说说柳莺儿同志吧,我想听听!”
终于,苏美人出言打破了沉默。
薛向并不好奇,毕竟有方才的问话打底,“你想从哪儿听?”
薛老三坦荡得令人惊叹,苏美人终于转过脸来,美丽的丹凤眼盯着薛老三,扑闪扑闪半天,“你不怕我吃醋?”
薛老三道:“是你要听的,你愿意听,我就讲,不听,我就闭嘴,我怕就有用么?”
“也是!”苏美人转过头去,“就从你们相遇那天说起吧,反正这会儿有的是时间。”
“成!”
应承一句,薛老三便张嘴说了起来,从他魂穿那天的清晨开始,先是菜场误会,尔后,膺惩流氓,再到萧萧梧桐树下,黯然伤别,再到封闭石洞中同生共死,直到小妮子去了港岛,事业有成……
桩桩件件,件件桩桩,薛老三娓娓道来,便连薛老三也未想到这如烟往事,竟似胶片一般刻在了自己的脑海中,此时,从脑中取出,口中道来,一帧一帧,竟是那样清晰。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薛老三终于住了嘴!
苏美人在一张长椅上坐了,早已泣不成声。
“我送你回去吧!”说话儿,薛向从裤兜里掏出手绢递给她。
今夜之言,即便苏美人不问,薛老三也不打算瞒她。
苏美人低了脑袋,不接薛老三的手绢,此时,她心头乱成一团麻。
细说来,她原本就猜到薛老三许是有女孩的,毕竟如此优秀的青年,不可能一直单身。只是这种隐忧一直被她努力地忘却,直到她接触小晚后,旁敲侧击,才终于死了心,也才有了那日她和马开的荒唐婚事。
谁成想,眼看身入绝境,薛老三又从天而降,将她救了回来,那时,苏美人一颗死寂芳心,便又活了回来。
尔后,她频繁给萧山去电,尽管薛老三一嘴的不耐烦,可苏美人仍旧乐此不疲,贪婪地享受着恋爱的快乐。
直到此时,她亲耳听薛老三讲述他和另一个女人的过往,她才知道心中竟是那样疼痛。
可这疼痛之余,她又有些理解薛老三,又可怜那位未曾谋面的柳莺儿,又有些替自己庆幸。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是被这臭小子缠上了,若非那位柳莺儿出了差漏,许是悲凉孤苦的就是自己了。
可理解归理解,可怜归可怜,庆幸归庆幸,哪个女人遇见这事儿,心头不顺定然是满满地。
“你打算怎么办?”
苏美人忽地站起身来,直直盯着薛老三问。
“远的没想,近的,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你做我老婆是定了,别的你就甭操心了!“
不知怎的,薛老三心情陡坏,便又露出蛮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