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论龙
李奇身材高大,面目狰狞,路经姜规题身侧,劈手夺过他手中的椅子,大步朝黄天一行去。伍九文学书友上传这会儿,场面上形势早已大变,孙铁应和张主任早放开了黄天一和姜规题。可此刻,情势急转直下,黄天一和姜规题哪里还有先前的半点张狂,心中俱是惶恐万端。
尤其是姜规题,他甚至希望这会儿仍被张主任抱着,那样李奇收拾黄天一时,他至少可以袖手旁观,事后,也可用身不由己搪塞。可眼下,他身是自由身,可要让他为黄天一出头,那是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的,单看此时,李奇拖了椅子气势汹汹的架势,黄天一非但不敢回嘴,甚至逃跑的勇气也无,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叱咤花原的黄公子对上这位,连老鼠撞猫都不如,至少老鼠撞见老猫,还有逃走的勇气,可这位早吓得麻了爪儿。
既然黄公子都招惹不起的人物,姜规题自问是万万惹不起的,可眼下,不惹又不行,不然,事后,黄书记如何看自己。万般纠结之下,姜规题几步闪到孙铁应身边,低声急速地说着求情的话儿,因为此刻,他不敢求薛向,只有求孙铁应代为转圜。
要说这会儿孙铁应真是欢喜到骨子里了,不但自己把宝压在薛向身上,搏了个满堂彩,而且先前牛逼哄哄的姜局座,这会儿恨不得给自己跪下一般,摇尾乞怜地说着软话儿,这滋味儿。太爽了。
“老孙,不,孙老哥,拜托拜托了,今天的事儿全是我姓姜的王八蛋,我不是东西,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那位是万万伤不得的呀,不看我的面子。也得看黄书记的面子啊!”
姜规题以极快的速度说了一车话,独独这最后一句点上了根子,黄观身为地委第一副书记,主管的就是党群,可谓是孙铁应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平日里,虽然够不上那位黄记心中也未必有他。可真要让黄书记惦记上了,他这个组织部副部长算是当到头了。
一念至此,孙铁应慌了神,正要向薛向开口,那边传来惊天动地的喊声,原来就在此时。李奇大喝一声,扬起了椅子,就要朝黄天一砸去。
眼见着就要晾成惨祸,薛老三暴喝一声:“住手!”终于险而有险的止住了李奇。
李奇回头道:“薛叔,怎么个意思?”
薛向道:“说了叫你快些走。你非在这儿生事,这事儿须怨不得天一同志,还真就是个误会,人家为接待你这位贵宾,订了瓶三十年陈茅,结果被我们给抢了先。这才产生了摩擦,算了,算了!”
薛向一语既出,黄天一、姜规题如闻纶音,宛若再活一次。尤其是黄天一,死里逃生,心中对薛向的感激真个是绵绵不绝,毕竟今天的这事儿。可不是挨顿打,就能完结的,因为他太清楚李奇这种人物的行事风格了,那绝对是把得罪自己的往死里收拾,说不得,以后辽东这块儿,就没他黄某人的容身之地了。是以,这会儿,薛向便是用他黄公子最反感的“天一同志”称呼他,他也甘之如饴,欢喜无边。
“薛叔,不行,我看这王八蛋似乎想跟您动手,无论如何得给他个教训。”
啪的一声,薛向一巴掌拍在了饭桌上,桌子一震,弹掉两个瓷盘,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少跟老子废话,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滚!!!”
李奇实在是搞不懂薛向这是演得哪出儿,今天春上,他去薛家,很是玩儿了几天的,小意嫌他老跟自己抢玩意儿,便打电话叫来陈佛生,把他塞了过去,这李奇跟着陈佛生很是去了些传说中的地方,这不,方才还吆喝着领人再去四九城,那便是食髓知味的缘故。而在逛那些乌七八糟地方的时候,他算是知道了这位薛叔,薛县长到底是个什么货色,自己这点儿成就和人家比起来,简直屁也不是,人家才是纨绔中的霸主,衙内里的领袖。
可就是这么个人物,今儿个怎么大反常态,被人惹上了,还不敢还手?以李奇简单的大脑,自然想不到此一时,彼一时,为民、为官之间的区别,可想不通归想不通,薛叔发火了,他可不敢硬顶,只得放下椅子,不满道:“行行行,听您的,不过,我可不走,刚见着,怎么着也得请您吃顿饭啊,这什么破菜,乱七八糟的,撤了撤了,重上!”
薛向扫了他一眼,却没答话,没答话,李奇便当是默认了,便嚷嚷着重整杯盘,他要请他薛叔吃饭。一边的黄天一虽然劫后逢生,可精神始终高度集中,这厢李奇一发话,他便紧跟着喊出声来:“豁牙张,豁牙张,愣什么神啊,赶紧着赶紧着,没听见李哥要吃饭,好酒好菜上,上,全算我账上,谁叫我长着一双狗眼,楞没认出真神来,待会儿,我非得罚他十杯,给薛哥,不,给薛叔赔罪!”
黄天一混老了场面的,对上比他大,比他狠的衙内,从来就不知道脸面为何物,更兼顺杆爬的本事一等一,这会儿,瞅准机会,便抢着表现,至于一声“薛叔”叫这比他还小上几岁的薛向,那是半点心理压力也无。
李奇十分不满黄天一抢自个儿的东庄,便待发火,话茬儿却被薛向接了过去:“行,天一同志要请客,这个面子得给,俗话说,相请不如偶遇,李奇,招呼你的朋友们一道过来坐吧,那个,孙老哥,姜局座,一场误会,过去了就算了,咱们一杯薄酒交朋友如何?”
这会儿,谁都知道薛向的身份不一般了,呵斥李奇,真如呵斥自家子侄一般,可谁都知道这二位不可能是亲叔侄,那其中的黑暗就大了去了,见他主持场面,哪里还有人敢废话,那帮毛头小子全七嘴八舌说起了客套话,一口一个“薛叔”叫得贼甜。
当然,这“薛叔”二字,这帮人叫得也非是心甘情愿,毕竟都是年青人,又非亲非故,这般凭白无故矮了一倍,心中难免咯应。可咯应归咯应,可这会儿谁敢和薛向称兄道弟啊,不然岂不是成了李奇的叔叔,那非挨大嘴巴不可。于是乎,薛老三愣生生地被架着高了一辈。
薛老三这辈分一升级,姜局座却是有些坐立难安了,因为他跟黄天一自称为姜哥,这会儿黄天一又称薛向为叔,如此算来,他姜某人岂不是也得称薛向为叔。可他现年四十好几了,做薛向叔叔都绰绰有余了,让他管薛向叫叔,那是打死也难开口。可黄天一当面,要是他和薛向称兄道弟起来,保不齐这小子又得当面挑理,那可就尴尬至极。
好在姜规题的担心并没有成为现实,薛向心思圆通,真要应付起场面,岂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他抢先就一个“姜老哥”出口,算是定下了名分,黄天一便是再有意见,也不敢出言指摘薛向的不是。
却说重整了席面,室内也被打扫了一新,新菜上得极快,十多分钟便上齐了,真不知道到底有几位厨师在同时开火。
宴席重开,薛向主持大局,先是说了些场面话,解释了误会,又道相聚是缘分,于是,便提议喝了杯相逢酒,接下来,便是自由敬酒了。这薛向身为场中核心人物,来敬酒的自然极多,他也是来者不拒,一饮而尽,便是黄天一端着酒杯一如饭前所言,自罚十杯,薛向也照例陪了他十杯,感动得黄天一,直个叫薛叔,这次,却是多了几分真诚。
薛向和一众毛头小子应酬,自也不会冷落孙铁应和姜规题,隔三差五便寻二人对饮一杯,间或还拉着李奇并一堆衙内来给二人敬酒,弄得二人兴奋莫名。暗里,孙铁应更是感慨万千,算是认定这薛向非是池中物,单看今晚之事,薛向的表现真个是应了曹孟德论龙的那番话: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更难得的是,胜不骄矜,心胸宽广,更兼手腕圆通,再加上背景惊人,官场上,这种人人不雄起,谁能雄起?
却说这厢孙铁应是感概万千,而姜规题则是感激涕零,人家薛向愣是连半个自己先前的龌龊心思都没在桌面上提起,还不住地拉人来给自己敬酒,尤其是黄天一和李奇都被拉来给自己敬了一杯,这种礼遇是他姜某人做梦也不曾想过的。这会儿,他不住反问自己,若是把自己换成薛向,怕不是要往死里踩这得罪自己之人吧,毕竟有黄天一在,甚至不用人家薛向动手,只漏出个话锋儿,自己就得狠狠挨顿收拾不说,拨款的事儿,还得妥妥地给人家办好。可人家薛向偏偏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这种胸襟,实在是让人无话可说。
一餐饭直吃到月上中天,方才结束,气氛极其热烈,及至给薛向安排住宿时,一帮人更是争得没打起架来。毕竟,方才的饭桌上,李奇虽未点出薛向的身份,几句我薛叔在京城如何如何,已经让众人彻底服气了。
最后,薛向还是婉拒了众人的邀请,随孙铁应去了,毕竟做事儿有始有终,最先帮他的是孙铁应,他不能这会儿把人家蹬了。对薛向的为人处事,孙铁应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暗叹一声,这种有始有终的人,难道还不值倾心以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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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天下大乱的财会中心
薛向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姜规题和孙铁应已经笑吟吟地站在眼前,一边的床头桌上,还放着一个硕大的蛇皮袋,不待他出声问好,但见姜规题拍拍蛇皮袋道:“薛老弟,啥话也不说了,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四十万,一分不少,你点点。”
原本拨款是可以直接走银行,姜规题为做出场面,竟直接了现金,砸到了薛向面前。
孙铁应笑道:“老姜可真会开玩笑,四十万,不是四块,这要是一张一张点下去,非点到天黑不行,难不成咱再留薛老弟过一夜?”一夜功夫,这二人似乎也处出了交情,连称呼也变更了。
姜规题道:“住一宿就住一宿,难不成我老姜还管不起一餐饭,昨个儿让黄天一抢了先,今儿个正好补上。”
“您二位可打住吧,昨个儿没回去,县里怕是已经闹翻了天,今儿个要是再不回去,估计县里就得来人抓我喽。”
薛向说得倒也全非玩笑话,萧山县现在简直就是一口大油锅,不止财政枯竭,还有五金厂锅炉爆炸案,五金厂产业调整等等一大摊子事儿等着他了。
孙铁应接道:”看你担心的,跟你开玩笑呢,知道你薛老弟贵人事忙,对了,老姜这回是真够意思,按循例,财政局出款,是逢千抽五,你老弟这份儿,人家老姜可是分未动,省了你老弟整整两千块的抽水哟!”
姜规题一扯孙铁应衣袖,急道:“老孙说这没用的做甚。还嫌我老姜昨个儿不够丢人啊?”看似责备,姜规题脸上却是笑开了花,本来嘛,这送人情跟做好事一般,都是最怕人家不知道,孙铁应这番话,显然是他姜规题无法出口的。而昨个谈论抽水时,他伸手比了个巴掌,薛向竟理解成了五。显然这位是不知道财政局有逢千抽五的循例的,要不然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五的数儿。{}{ .{ }{..}
如此一来,他今儿个全数拨给薛向四十万。恐怕在薛向看来,是理所应当的,那他一番心思岂不是白费,直如媚眼抛给了瞎子。而此刻,由孙铁应道出,却是再好也没有了。
“噢?那可真是多谢姜老哥了,不过,既然是规矩,咱们就得遵守,公事公办嘛。这两千块,无论如何得出。”
薛向步到蛇皮袋边,便要开袋取钱。
熟料姜规题一把攥住袋口,作色道:“薛老弟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还记着昨天的事儿。不认我老姜这个朋友?”
“是啊,只有外人才凡事分得这么清楚,你薛老弟这样搞,可真有些不地道。”孙铁应也在一旁含笑帮腔。
“得,是老弟我不对,姜老哥这个情。我得承!”
薛老弟方才掏钱,不过是作势,场面话而已,先前叫他掏五块,他都舍不得,这会儿掏两千,不跟要他命一般,都够上千个孩子一年的学费了。毕竟这钱是县里的,要是他薛某人私人的,别说两千,就是两万,那也不带心疼的。
却说薛向得了钱,又和二人一道用过早餐,便待告辞,姜规题早有准备,非要薛向上他那漂亮吉普,又交待司机必须得送到地儿。
……
时近九点,旭日初升,时下已是晚春,便是辽东这极北之地,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再不须里三层外三层的往身上套衣服。可这天最多也只能说是不冷,还绝对算不上炎热,穿两件正好,穿单件依旧显冷。
可就是这么个天气,毛有财已经扒了外衣,只穿件衬衫,依旧热得满头大汗,若不是顾忌着眼前这二三十人,他恨不得打了赤膊才好。
“老毛,说别的没用,今儿个不领着钱,我是不走了,因为也回不去,回去了,他们能把我当饭吃喽!”
“就是,你毛局长别摆脸子,告诉你,不好使了,今时不同往日,用句戏里的词儿,那就是‘此城存亡之秋也’,大伙儿都活不下去了,别说瞪眼,就是刀架脖子也得喊。”
“老方说得对,不是我们大伙儿不讲理啊,你们财会中心不是要总全县财政么,怎么着,现在玩儿不转了?要耍赖?早干什么去了!当初薛县长搜刮我们的时候,怕是没想到今天吧,我可记得你们财会中心动手那叫一个狠,简直就是扒皮拆骨,一滴油也没跟咱剩下,现下要我们宽限几天,门儿也没有!”
“老毛,还真不是我们不讲理,原先,你老毛主财政的时候,说不方便,要缓几个月,哪回咱们有过二话?当然,也不是说我们现在闹腾,就是为了使气,报复薛县长,你也知道,当初能缓几个月,是因为各家手里都有个,有个,对,就用薛县长说的名儿‘小金库’。现下好了,小金库被你们抄了,你们挥霍光了,倒要我们忍,我们倒是想忍,可肚子忍不了,娃子,婆娘忍不了……”
“……”
俩小时了,整整俩小时了,七点钟,财会中心大门打开的霎那,眼前的这帮萧山县各个局、处的头头脑脑们就在门口聚齐了。因为今天是发薪的日子,而财会中心却未将各局、处应得的款项划到账上。于是乎,这帮头头脑脑们就来劲儿了,来瘾了,来精神了。因为,他们终于寻到合情合理的由头,折腾财会中心,不,折腾那辣手无情、冷面扒皮的薛县长了。
虽然当事人薛县长不在,这帮人依旧闹腾得极嗨。因为据他们掌握的消息,薛县长昨个儿就灰溜溜地跑去地委哭穷去了,可凭借以往的经验,地委对萧山县这种哭穷专业户早已经麻木了,任凭他薛县长哭得杜鹃啼血,老猿哀鸣,怕也是感动不了铁石心肠的当道诸公,最终也别想要回一分钱来,再灰溜溜得跑回来。
这不,昨个儿没回来不就是明证么,想必是闹腾到极晚,依旧两声空空,赶不回来了。不过,没关系,昨个儿不回来,今儿个还能不回来?恰好今儿个正是规定的发薪水的日子,大伙儿就在此等候薛县长,名正言顺得跟他闹,看他薛县长到时是个什么样的面目。
一帮头头脑脑们闹腾得极嗨,可毛有财这会儿是真心憋屈了,他倒不是觉得自己给薛向顶缸冤枉,在为县理财,看守财会中心门户上,他毛有财自问和薛向是志同道合的。可现如今,财会中心空空如也,拿不出钱来,才是最大的危机。他也知道眼前的这帮人闹腾得厉害,不过是疥癣之疾,只要县里一道圣旨,这帮人就得回到各自的地头儿去当救火队长。可关键是,财会中心没钱的消息,传出去,怕是要举县骚然了,毕竟吃财政饭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你财会中心可以手头紧,紧到拖欠大伙儿数个月工资,可唯一一条,不能说没钱,要不然,必然民心不稳,全县骚然。
听起来,这番话很矛盾,其实不然。这就类似一个关于驼队的故事,说的,在沙漠里行走,全队就胜了一个水袋,诸人俱渴,每每有人议喝水的时候,队长便说待会儿再喝,不然走不出沙漠,于是,大伙儿就跟着走,直到终于走出沙漠的时候,队长打开水袋,其内空空如也。于是,便有人愤怒了,问队长如何相骗,队长只说一句话,如果当时告诉大家水袋空了,咱们还能走出沙漠么?
这个故事很简单,也很俗,但直指人心。眼下,萧山县的情况正是如此,只要财会中心装出还有钱的样子,哪怕只有一毛钱,萧山县就不会乱,毕竟县里是有名的好拖欠工资,这些年又不是一次两次,大伙儿都麻木了。可就是不能传出县里没钱的消息,那就会形成风暴一样的威力,摧毁所有人的信心,接着而来的,便是骚乱。
而眼下的局势正是在一点点地朝骚乱发展,眼前这帮头头脑脑们当然不会想到自己的行为,会间接造成多大的危害,可毛有财知道,可知道归知道,又不能细细分说。所以,毛有财急,急得没了主意。因为他给俞县长打过电话,俞县长只说,由薛县长全权负责;他也给卫记去了电话,卫记说得更简单,天塌不下来。
毛有财不知道萧山县的天回不回塌下来,可他知道财会中心的天怕是要塌了,他薛县长的天怕是要塌了。毕竟他毛有财纵然称不上聪明,也绝对不傻,浮沉萧山县宦海数十年,便是傻子也熏出点头脑来,自然知道有人要看薛县长好戏。
细细一想,他还真有点替薛向鸣不平。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毛有财自己都觉得好笑,毕竟想当初自己可是恨不得吃其肉,寝其皮的。可现在为什么竟替他担心了,毛有财想不明白,也不愿继续想这个问题。
他只知道总体来说,姓薛的还是个肯办事的人,自打来萧山县后,虽然折腾出不少风浪,细细算来,还真就没一次是人家无事生非的。而每次出了漏子,都是人家顶上,真如救火队长一般。可就是这么个救火队长,架老黄牛似的人物,还是受到各式的冷刀暗箭,想想真有些替他不值。(欢迎您来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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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苏秦、张仪附体的毛有财
想到这儿,毛有财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替薛向鸣不平了,用句文绉绉的话,大概就是物伤其类吧。因为自己不也是老黄牛似地给县里理财么,虽然拿点、占点,可真算得上是勤勤恳恳了。
“老毛,你别当不说话就能躲过去的,今儿个是躲不过去的!”
毛有财被一声呼喊,打破了沉思,抬眼一看,说话的正是自己曾经的牌友水利局局长方大同,他立时就恼了,这王八蛋曾经在自己面前什么时候站直过身子,这会儿,真把自己当了烂泥塘,也蹭上来踩几脚,当即骂道:“老方,叫你狗日的跳,薛县长的手段,你小子又不是没领教过,待会儿他回来,老子如实汇报,保管有你小子受的。”
闻听毛有财此言,再思念及薛县长过往种种,方大同伸长的脖子陡然一缩,极类神龟。一边的林业局局长范春雷看在眼里,笑道:“老方啊老方,没想到你就这点儿胆量,老毛说啥你就信啥,薛县长再有手段,也不能平空变出钱来,说句不恭敬的话,这关薛县长过不去,恐怕就没他薛县长耍手段的机会了。”
范春雷说得高深莫测,周遭的喧闹立止,众人齐齐望着他,看他要吐出什么秘辛,熟料范春雷和一般爱嚼舌头的家伙一个德性,非要数卖关子,自抬身价后,才肯讲出。
招待所所长康定最是清楚他这脾性。笑道:“散了,散了,别听老范瞎吹,他什么毛病大伙儿谁不清楚啊,惯好哗众取宠,大伙儿都没听到风声,就他能听到?鬼信!”
范春雷知道康定是在激自己,可他这人是最受不得激,明知康定挖了坑儿,却也不得不跳下去:“姓康的。少放屁,自己没脑子,不会分析,还不许别人洞察时事?当然,在你简单的大脑里,自然会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得靠听小道消息。”
讽刺完康定,范春雷却也没接着绕下去。接道:“这本来就是很简单的道理,大家想想还有半拉月,就到人代会了,他薛县长的副县长前面还挂着‘代’字了。若是今次他薛县长空手而归,大家可以想想人代会上会是个什么样景象,薛县长还能顺利当选么?当然。我并不是说我老范要投反对票,毕竟薛县长来咱萧山的时间虽然不长,却也办了不少实事,不过,细细一想。薛县长得罪的有选票的人可是不少,比如上回解决教师工资的问题,可没少得罪人吧,今次,他又把咱们搜了个精光,下面的人都憋着气呢。他弄回钱来,还则罢了,弄不回来,即使不用谁搞小动作,只怕他在人代会上也别想通过。”
范春雷说完,满场鸦雀无声,毕竟老范虽然尽可能地用委婉的语气进行陈述,可他陈述的事实。确实是犯了忌讳。不过这时,倒也没谁想着到上头告范春雷一状,因为此刻,谁都在想着薛向在人代会上通不过,该是个怎样美妙的事情,想必永远自信满满的薛县长,会在会上痛哭失声吧。
想着,想着,现场竟有一大半人脸上露出笑来,其实无怪这帮人心思狭隘,怪只怪薛向动了他们数代积攒而得的小金库,那比挖他们祖坟好不了多少。
“老范,这话是你该说得么,信不信传到卫书记耳里,你这个局长算是当到头儿了。”
毛有财也不知怎的,竟迫不及待地替薛向担心起来。
范春雷嘿嘿一笑,道:“老毛,你现在真跟变了个人一样,想当初你和薛县长可是没少亲热,怎么着,现在被人收服,转换门庭了?”
看看周边如此多的笑脸,范春雷觉得自己从未像此刻这般强大。
毛有财脸颊骤硬,怒道:“放你娘的屁!你们也不想想,如果薛县长在会上通不过,卫书记会放得过你们?”
毛有财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众人脸上齐齐一暗。因为薛向副县长的任命严格来说,不是来自地区,亦不是来自省里,而是来自中央,用官方的话来说,任命薛向为萧山县常委副县长,就是最高组织的意图。若是薛向落选,那就是组织的意图贯彻失败,一个无法贯彻上级组织意图的一级组织班长,还能继续在位子上待下去么。
是以,人代会上薛向落选,受伤害最大的是薛向,他的政治履历上蒙上如此严重的污点,从某个方面差不多等于政治生命的终结。其次,受害最大的是卫齐名,落选事件必然是强大的**,将他也拖进涡流的深渊,直至覆灭。
而如果卫齐名知道是谁害得自己,他会不在任上的最后时刻,进行疯狂的报复么?是以,毛有财一席话说得众人脸上齐齐一暗,围在范春雷身侧的人不自觉地退开几步,试图和他保持距离。
又有人在心中暗骂范春雷傻帽,这种话也是能当众宣诸出口的么?即便大伙儿这会儿没想到人代会,即便就凭姓薛的现在的表现,待到会上,大伙儿会不约而同地投上反对票,那也是水到渠成般自然,任谁也挑不出理的行动。这下倒好,你姓范的为显摆,为显得自个儿技高一筹,智深如海,先把这事儿点破了,到时候,姓薛的落选,今日之事,便成了最好的罪证,连累大伙儿被卫书记记恨不说,你姓范的首先就逃不掉,这下,真个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姓范的,你还是自求薛县长能顺利过关吧!
却说毛有财这一提醒,大多数都能想透其中关节,这范春雷能抢先提出人代会,显然脑子不笨,自也能想到。这一想清楚前后关联,他彻底傻眼了,没想到自己今日一个多嘴,反倒在自己身上捆了炸药,姓薛的一拉绳,自个儿就得妥妥地完蛋。
诸人的情状,以及范春雷的表情,毛有财自是看在眼里,心下暗喜,趁热打铁道:“诸位,诸位,话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咱就挑明了,诸位辛苦攒下的家底儿被薛县长抄了,心有不满,这个我能理解。可话又说回来,薛县长可是有言在先,等县里财政缓过来,就把从诸位那儿抄的钱还回去,这话大伙儿可都明白儿听见过,不是我姓毛的胡乱杜撰吧。我知道大伙儿不信薛县长有能力理顺财政,更不信薛县长会把吃进肚里的肉吐出来,可退一步说,若是县里财政真有转好的那天呢,诸位的钱岂不是有了希望。现下,你们倒好,要把薛县长选下去,这就好比一怒之下,消灭欠债的,可这欠债的,被消灭了,你们的债,找谁去要呀?”
毛有财竟又从犄角旮旯拽出一条理由,拽出一条大伙儿真没办法拒绝的理由,诚然,诸人深恼薛向,可真像毛有财说的,弄掉了薛向,换个人来,还会认下姓薛的许诺的还款么?
一念至此,便有人道:“毛局长,你瞎说什么,谁说要把薛县长选掉了,这话可不能乱说,咱们可没这个胆子搞串联呀。”
毛有财摆摆手,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兄弟说差了,说差了,不过,在这儿,我还得多句嘴,眼下,咱们县里有困难,这是明白的事儿,我也不怕你们知道财会中心现在确实是分文也无,你们围在这儿,我也知道是为什么,无非是为了出气,看笑话。可话又说回来,真闹大了,局面崩坏了,这弹压各自局面的担子,还得你们自己接下,你说说,这又是何苦呢?咱们摸摸良心,县里的财政不行,是薛县长不努力么,还是人家薛县长把钱往自己荷包装了,所以说,大伙儿要闹,尽管闹,闹得把财会中心空了的消息传出去才好,到时,我老毛就彻底清净了,因为没人来要钱了嘛,你们倒是有的忙了。”
今儿个,毛有财简直有点苏秦、张仪齐齐附体的味道,真个是巧舌如簧,舌灿莲花,摆事实,讲道理,合纵连横,直说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把一众人等都听傻了。
要说,毛有财这句句话都是实事求是,可偏偏这实事求是的话,把众人装进去了,细细一想,这闹大了,闹翻了,姓薛的不好过,可自个儿更不好过,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可以干,可这损人更损己的事儿,谁干谁王八蛋!
一众人要账的头头脑脑没了闹腾的心气儿,眼见着,便要散去,忽然,财政局的铁栅栏门被撞开了,出纳小张飞快地向近处奔来,边跑边喊:“毛副主任,薛县长回来了,薛县长回来了,他命我传达指示,要财会中心的全体人员到大院集合!”
消息惊人,毛有财和一众准备撤退的头头脑脑们一样,也摸不清究竟,却仍旧转身进了大厅,传达起命令。
倒是一帮头头脑脑们面面相觑,不知是进是退了,有的想,定是姓薛的没要回钱,招呼财会中心的这帮人,传达守口如瓶的指示,怕走漏消息;又有的想,莫非姓薛的弄回了钱,要当众显摆,以安“军心”;还有的想,姓薛的没弄到钱,定是又要搞别的什么阴谋……乱七八糟的思想,可就没一人相信薛向弄回钱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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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剑西来,千崖拱列
w小张指示传来,毛有财的动作极快,立时便奔入大厅,召集起人手来。财会中心沉静许久,难得有这种大场面的时候,不管薛县长弄没弄回钱,这种集中起来鼓舞士气,也是很有必要的。
五分钟的功夫,财会中心大院里,便起了两个团体,一个方阵,一个群聚无章的圈子,前者是财会中心五十一名工作人员组成,后者是不知去留、却终归想看究竟而未走的一帮头头脑脑。两拨人倒是泾渭分明,场面也极是安静,无一人说话,齐齐望着大开的铁门。
又过片刻,薛向那高大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外,是时,骄阳当空,辉洒万里,薛老三麻衣青裤,背驮蛇袋,头顶草帽,若非身影落拓,气质绝伦,这打扮极类贩席卖麻的农夫。
毛有财紧走几步,迎上前去,嘴角西努,“薛主任放心,那帮要小钱的被我打发了,待会儿,您就说带回了些钱,不必分说明细,糊弄住场面就行!”
薛向现下对毛有财这个下属的观感极佳,本来嘛,人无完人,值此用人之际,对毛有财的贪婪、跋扈、酷烈等诸多恶习,他也只能视而不见,当即,拍拍毛有财的肩膀,笑笑,却不说话,继续大步前行。
到得近前,也不和一众头头脑脑们打招呼,却走到财会中心的方阵前,朗声道:“叫你们出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扎帐。最近,我听到不少谣言,说咱们财会中心不行了,撑不下去了!这不是鬼话么?说咱们财会中心撑不下去了,岂不是说萧山县撑不下去了,今儿个咱们就当真他们的面,扎扎帐,让他们看看咱们财会中心到底撑不撑得下去。”
说话儿,薛老三肩头轻抖,肩上的蛇皮袋便如皮球般跳起。跳至胸前,薛向双手一扯,便将蛇皮袋扯作两半,凭空布展,摊在了地上,而待蛇皮袋落地后,半空里的钱钞,才一摞摞下落。最后竟全落在摊开的蛇皮袋上,竟是一捆也没迭出界外,眨眼间,就摞成一堆钱山,当真神乎其技。
不过这会儿,却没人欣赏薛老三的奇技手段。满场近百人,除了薛老三,就没有一个现在脑子还能动弹的,就没有一人双眼不被塞满的。
一捆捆崭新的大团结,百张一扎。足足四百扎,一摞摞叠起,直直堆了半人高。细说来,萧山县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足百万,算是各级补助,勉强能有近二百万。可这二百万永远不可能同时存在账面上,而是以流动的形式运行,也就是说这边钱进来,那边的钱又花出去,账面上,最多的时候,也就二三十万的样子,可这二三十万多是存在银行。财政局最多不过五六万的现金。
是以,在场的众人,包括薛老三也没见识过,四十万堆在一起是个什么壮观景象。这么说,眼前四十万的购买力,和二十一世纪数亿也无差,若是按两个时空的薪酬水平算,更是相当于十数亿。试想想,数亿现金若是堆在你面前,你等定住心神么?
“钱,好多钱,好多好多钱!”
这会儿众人脑子里大概就剩了这么个念头,眼睛更是直直楞楞地瞪在钱山上,遗忘了时光,也遗忘了世界。
啪!啪!啪!
薛向重重拍着巴掌,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扎帐,入账!”
这堆钱,妥妥地四十万是毫无疑问的,可入账时,却不是你说这堆钱有多少,便是多少的,是以,薛向会要求众人扎帐。当然,这当众扎帐的最大原因还不在此,而在于稳定财会中心的人心,在于让这帮前来要小钱的把今日所见的盛况传出去,起到最广泛的影响。
薛向一声喊出,众人如梦初醒,毛有财更是兴奋得脸红脖子粗,如喝醉酒一般,大声嚷嚷着:“快快,行动起来,赶紧扎帐,都仔细着点儿,仔细着点儿,别把钱弄脏了……”
毛有财一声令下,财会中心一帮人立时行动起来,当即就有人进屋搬来方桌,钱山便被移了上去,又有人搬了办公桌,算盘,报表,十数位出纳当即就围在桌边清点起来。
而一众头头脑脑,这会儿也在里三层外三层的方桌外,围了一圈,那模样,似乎将那恨不得点钞票的出纳换成自己才好。
却说方才他进大门前,毛有财虽未细说摆平了什么,薛向却能猜到究竟。当然,他不清楚毛有财是用的什么方法应付这帮要小钱的,可他今番被迫前往花原哭穷,倒是有一大半为眼前诸人所逼,因为,他料定发薪之日,这帮人会到此聚齐。
眼下,毛有财说摆平了,可薛向并不打算轻易放过,恩威并施才是王道,光靠嘴皮子,而不显露他薛县长的威严,以后说不得真就被当成泥捏的了。当下,薛向招呼毛有财将头头脑脑们聚集在一堆,开口道:“我知道你们今天来这儿是干什么的。”
哪知道他方一开口,底下无数人便要出言解释,解释他们和毛有财已经沟通好了,再无避债之意。可薛向既然要立威,哪里会让他们解释,不然他怎好再开口,便挥手阻住众人,接道:“你们要说什么我都清楚,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解释就能当没发生过么,你们身为县里的领重要领导干部,在县委县政府遇到苦难的时候,不思安抚下级,筹谋画赞,却尽会搬弄阴私,火上浇油,这是要看我薛某人的笑话啊!好,要看笑话,我就让你们看个够!以后,个局、处、科室的工资,再不由你们代劳,改由财会中心统一发放到个人!”
薛向这席话,当真是,一剑西来,千崖拱列,断了眼前这帮人的根。
要知道他们最大的权力不是来自事权,而是来自财权,毕竟一个局、处,能有多少事,即便是有事,归根结底,算好处时,也得归结在财上。而薛向这招,简直就断了他们的财权,毕竟他们各局、科,在县里可不只领工资,还有各种福利,这一断,不全断了?工资还好说,毕竟都是按人头发,有名有姓,各为头头脑脑截不下什么油水,最多拿扣工资作威胁来管理下属。可那各式福利、奖金的弹性就大了,尤其是奖金,县里只设置上限,具体的弹性那就太大了,弹性大,活动空间就大,活动空间大,油水就大。
可眼下,薛向这儿直接从根子上给截断了,人家竟发了狠气,不辞辛劳,宁愿一个一个的发,让这帮头头脑脑们还有什么招儿。毕竟你再能操作,再能在奖金上出花招,可归根结底,钱是由财会中心发,直接发到个人,钱都到不了他们手了,还能怎么获利。更糟糕的是,没了财权相协,事权怕也是得大大衰落,毕竟你在财政上都卡不住人了,对下级的最大威慑便没了,人家还会那般畏惧你这领导么?
薛向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比挖了众人的小金库还狠,毕竟只要手中有财权,小金库迟早还能攒起来。可薛向此招一出,别说小金库了,他们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不仅收拾下级的手段少了,便是自己的滋润日子怕也是一去不复返了。
薛向一语落地,短暂的宁静后,便是冲天而起的抱怨。
“薛县长,你不能这么干,随意更改财务拨付,恐怕要经过县委批转的。”这是拿县委来恫吓薛向的。
“放你妈的屁,要什么县委批准,上次开会没听卫书记和俞县长表态,县里的财权由财会中心统筹管理,别说改财务拨付手段了,就是调准工资级数,怕也是由薛县长一言而决。不过,我想薛县长绝对会考虑我们下级领导干部的切身处境的,这财会中心把工资发放到个人之议,是不是可以缓缓……”
这位是讲究说话艺术的,先呵斥前面那位,以求赢得薛向好感,接着话锋一转,又求起情来。
这位的表述手法,算是提醒了在场的大多数人,这时,众人才想起眼前的这位薛县长是个什么脾气,跟他玩儿硬的,只怕是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于是乎,原本准备学第一位那般搬出理法、大佬,来硬顶的,全改走起了软路子。
“薛县长,我夏天来不是东西,下次,不,从今往后,您薛县长说什么时候发工资就什么时候发工资,哪怕拖上一年不发,我老夏保证,水利局全体干部职工绝对没一句怨言,只求您为咱们水利局多考虑考虑,这拨款还是一次性下到局里吧,不然水利局非乱了套不可。”
“是啊,薛县长,我们农业局向来人多事儿多,又都是老油条,本来就不好管理,您这一收财权,那帮家伙还不成了孙猴子,再也不听我招呼了,我这儿管不住人事小,可耽误了县里的工作,那就真罪该万死了。”
“对对,薛县长,我们招待所,您是最清楚不过了,人头巨多,要是全来您这领工资,那帮人还不烦死您啊,为了减轻财会中心诸位同志们的工作强度,还请您千万收回成命啊!”
“薛县长,啥也不说了,以前我对您有看法,还想在人代会上投您的反对票,这回,我算是彻底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您放心,只要您收回命,上回从我们后勤处收走的几万块钱,就当咱们报效了,还有,到时选票上,我们绝对不昧良心。”
“……”
一帮人又是扮可怜,又是摆困难,更有哭喊着是为薛县长着想,还有裸的摆利益关系,拉出人代会选票问题当筹谋的,总之,一时间,三十六计,都快被这火上房的局长、处长们,齐齐使了个干净。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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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老子不干了
毛有财这回算是见识到什么是领导,什么是领导的水平,自己这儿只知道说道理,摆利益关系,虽然也达到了目的,可终归还得相求人家,摆出笑脸。\\\\看人家薛向,不招不架,就是一下,一下就要了这帮人的老命,一下就把刀架到这帮人的脖子上,压得他们跪地求饶了!
“这个,这个,好啦,好啦,既然同志们的反响很大,我看改变财政拨付方式的事儿,咱们就从长计议吧,大伙儿还是先领回各单位今次的财政拨款吧。”
薛老三并非真想赶尽杀绝,一来这不是他办事风格,二来,他还真不愿加重财会中心的工作量,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不愿和这帮人彻底撕破脸,因为,半个月后的人代会,对他薛某人确实很重要,重要到他输不起的地步。三来,收回这帮人的财权容易,可各个单位怕是真的要天下大乱了,那也不是他想看到的。
当然,这会儿,薛向虽说饶过了众人,可套上头的笼头终究没松,那句“从长计议”的潜台词,便是傻子也听得出来,无非是,你们听话,我就不折腾,不听话,我就往死了整,真个收发由心,杀放随意。
刀架了脖子,哪有不听话的,这帮头头脑脑们得了保证,哪里还敢领什么拨款,当下,竟是一个比一个客气,
“不急不急,让县里先缓缓,我们局里还能撑个把星期。”
“真不急啊。我今儿个来就是看看,哪里想要钱的,我们后勤处再撑一个月都没问题。”
“好钢使在刀刃上,先紧着五金厂和县里拿去应急吧,啥时方便,我们水利局啥时再来。”
“……”
一帮人丢下客气话,竟是喊也喊不,一阵风似的,一股脑儿撤了个没影儿。
真个是,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
薛县长从地委一次性要回四十万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当天,就传遍了萧山县的上层建筑。之所以此消息能如此迅速的轰传全县,一个,是因为萧山县正是嗷嗷待哺的当口,对这笔巨款真是望眼欲穿;二个。此是萧山县建县以来,一次性得到的最大单笔款项,因为,往年中央到省里,再到地区,虽然也都有给萧山县拨款。可那拨款无不是被拆得七零八落,分批分批地下来,哪有像今次这般畅快过。
这天晚上八点,临时常委会召开。会上的焦点,自然是这笔款项。从得来到如何使用,几乎是步步引人瞩目。
“什么,你竟然让地区截走了十五万!县委好像没给你这么大的权力吧。”
薛向刚介绍完这堆钱是如何到手的,王维就跳了脚。因着上次在五金厂的事儿,王维心里一直咯应薛老三,细想也是。一个为常务副县长,一个为常委副县长,严格说来,王维能算是薛向的上级,可在五金厂的事件上,偏偏是工人们认同下级薛向,不认同他上级王维,且他王维被劫持时。偏偏又是下级薛向前去解救。无论是谁处在王维的角度上,只怕想的都不是该感谢薛向的相救之恩,而是心底生出别扭吧。
“王县长,如果这事儿,你不清楚,可以私下里,请教卫书记。”
薛向觉得自己的脾气是不是太好了,好的县委这帮同僚们对付起自己都有些肆无忌惮了,有脏活的时候,就让自己抗,有累活的时候,还让自己上,行事稍微出格,就他娘的跳出来指摘,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卫齐名脸色一木,开口道:“薛向同志去地委前,我只说过可以临机决断,便宜行事。<.. >”
卫齐名有些不满,薛向这时把自己推到台前来,在他看来,这事儿就该薛向自个儿抗起来,自己说的那句话,无非是宽慰他罢了,谁成想,他还当真了,再临机决断,再便宜行事,也不能一家伙把应得的款项弄丢近三分之一啊!
卫齐名一个“只”字,尽管声音极轻,却准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齐楚立时会意,便道:“即便是卫书记说了可以临机决断、便宜行事,可你薛县长应该知道事有轻重缓急,拎得清那些是能做主决断的,哪些是不能做主决断的,比如这十五万的补助款,你薛县长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就没了,只怕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当时,你薛县长又不是不能打电话回来问询。”
齐楚不愧是卫齐名的马前卒,刀刀刺肉,剑剑见血。
一旁的铁通看不下去了,毕竟任谁也听出了齐楚的话有多蛮横,什么叫拎得清,什么又叫打电话询问,以为人家薛县长是门下牛马,纯做苦力的么?
铁通刚要仗义执言,砰的一声响,薛老三的巴掌就印上了桌面,桌面十三只茶杯被震得齐齐一跳:“齐楚同志,事儿,我已经做了,怎么着吧,你要是觉得不满意,我可以把那四十万再还回去,谁能一分不少的全要回来,你让谁去,还有财政那块儿烂摊子,我干不了,上有书记、县长,下有常务副县长,轮不着我指手画脚,就这么着,先前的什么二百万的全年财政款,我算是凑不齐了,卫书记看着处理吧,什么处分我都接受!”
薛老三真个是火了,他这些天每天都累得跟死狗一般,好似全县的事儿,都压他一人身上了,可这帮人看热闹不说,还他娘的说风凉话。薛老三忍无可忍,自然无须再忍。
哗!
“薛向这是要撂挑子啊!”
霎时间,众人心中齐齐浮出这个念头。
继而,便想到了薛向撂挑子后的可怕后果,诚然,薛向没完成去年他在常委会上的承诺,县委可以给予批评和处分,可处分上天,也不过是个党内警告和勒令检讨,难不成还能停了人家职不成。毕竟薛某人的管辖权,在地委。退一步说,即便薛向真的做出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光凭年轻无经验这一点,就能减轻不少罪责。
更何况,这半年多的时间内,薛向在萧山县的所作所为,如果真形成书面材料汇报上去,搞不好能得到地委的嘉奖,毕竟薛向确实做了不少事实,世人心头都有一把尺,而县委的几位大佬恐怕要吃挂落,因为明眼人一看,就不过眼,凭什么什么事儿都往一位县委班子排名倒数的副县长身上仍,组织要你们这些大佬干什么使的?
当然,薛向的结局如何,眼下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薛向撂挑子后,这个烂摊子谁去接?
五金厂的案子未结;薛向主导的五金厂生产转型刚走出一步,连框架都没搭起来,未来朝何方前去,除了薛向,谁心中也没谱儿;县里的财政困境依然未解,虽然这回有了这四十万,可也只能应付一段,从长远看,这四十万花完,除了春收,秋收,萧山县几乎不可能再有别的收入,可光这两样收入,合起来也不过四五十万,全年的财政缺口还有上百万之巨……
一桩桩,一件件,无数个问题忽然陆续浮上众人心头,这时,众人才猛然惊醒,不知觉间,薛向身上已然压了如此沉重的担子,简直就是超级老黄牛啊!又想,县委让一个初来乍到的年轻干部扛起所有的担子,还苛责至此,貌似真有些过份了!
此刻,不少人心中生出同情之感,可卫齐名、俞定中、王维却是如坐针毡。这卫齐名是萧山县的总老大,考虑的问题当然要全面得多,这会儿,他想的不是要如何收拾薛向,而是真把薛向收拾了,这个烂摊子怕是谁也遮应不起来吧,一念至此,卫齐名心中竟生出几丝羞愧和十分不满,羞愧自个儿竟落魄到需要这么个毛头小子来帮着维持局面,不满的是在座诸公俱是争斗好手,可有一个能实心任事,应付眼前危局?
如果说卫齐名只是焦虑萧山县的困境,那俞定中和王维心中则只剩了惶恐。因为薛向眼前的老黄牛处境,大部分是这二位造成的,因为薛向现下所有的担子,几乎都是因为承担财政任务引申出来的。而这财政这一块儿,在理法上,应该是他俞定中和王维分管才算合理。可这二位在薛向到来之初,因为知道掌管财政局的毛有财是卫齐名的铁杆,自家无法收服,双双使力,一脚把薛向踹上了分管财政这道火山口上。
现下好了,薛向撂挑子了,大家算总账的时候,少不得要回溯往事,定然要扯到当初分管工作的因果原由。而且这倒都是小事儿,毕竟都是出来混的,谁比谁脸皮薄啊,挺挺也就过去了。关键是薛向不干了,那个烂摊子谁接,恐怕除了他俞某人就是王某人,谁叫这个烂摊子原本就是他俩的呢。
一想到那铺天盖地的麻烦,和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俞定中直觉脑袋都要炸了,甚至在想是不是赶紧用冷水浇身子,弄个重感冒去医院避避风头才好。
而这会儿,王维真是恨不得扇自己嘴才好,暗骂,自己真是没事儿找事儿,干嘛出来多嘴,指摘薛向,这下好了,一泡尿全洒自个儿脚面上了。(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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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毫无节操的俞县长和王县长
却说满场无声之际,齐楚又开炮了:“薛向同志,请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当初要权柄的是你,现在说不干就不干的又是你,当萧山县八十万群众的生计是玩笑,还是当组织纪律是儿戏?”
齐楚和薛向倒说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二人在工作上甚至连交集也无,如果非要扯上些矛盾的话,那就是上次薛向抄了头头脑脑们的小金库,让齐楚不爽,因为在齐楚看来,那些金库,该轮着他们纪委去慢慢发掘,这下倒好,全便宜了薛向。不过,眼下,齐楚冲薛向发难,倒不是因为这点龃龉,只不过是配合卫齐名罢了。至于,此番在薛向要撂挑子的情况下,还穷追不舍,则是为了顾全他堂堂齐书记的脸面。要不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瞎咋呼几句,就熊了,认栽了,以后他齐某人还怎么混?
齐楚此话一出,满场一大半人都在皱眉,均觉齐楚过份了,都这会儿了,人家都被逼得不干了,还唱高调压人。便是卫齐名也聚拢了眉毛,暗骂齐楚又出昏招,心里却急速思索着,如何平息眼前的乱子。
更有义愤填膺如铁通者,砰的一顿茶杯,正要开炮,可斜对面的王维竟拍案而起,指着齐楚发飙了:“你齐楚同志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人家薛县长才来萧山县多久,身上担的担子可是有山高,你不体谅咱们县府的工作难做也就罢了,动辄以组织纪律相要挟。什么时候,工作累了,还不兴让人发发牢sāo了?可有这条纪律。
再者说,人家薛县长劳苦功高,接手县委县府交付的重要工作以来,可曾有半点不尽心尽力?可曾有一件完成的不圆满?即便是现如今极其严重和困难的五金厂事件和县财政缺口难平,可人家薛县长不照样处理、维持得很好?更何况现下还不到年底呢。谁又敢说薛县长不能圆满填补上财政缺口,反正我是坚信薛县长有这个能力的。.
最后,县府的工作不容易。需要支持,如果支持不了,还请某些非分管县府工作的领导同志少掺和!”
哗!哗!哗!
谁也没想到王维竟冲齐楚开炮了。轰轰轰,炮声如雷,炮弹更是从未有过的暴烈,不知轰得齐楚焦头烂额,更连一旁观战的众人也看得目瞪口呆,齐齐盯着王维,暗叹,这还是从前拙嘴笨腮的王县长么?
更有挨了莫名其妙炮弹轰击的齐楚,更是悲从中来,心里已经骂翻了天。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真不知道方才是哪个王八蛋最先挑起的事由,这会儿竟厚着脸皮玩儿临阵倒戈,真不是个东西……
这会儿。王维才不管什么无耻不无耻,他只知道,此刻,谁要跟姓薛的过不去,就是更他姓王的过不去,谁要把姓薛的整下台。就是刨他老王家祖坟,拼了老命也得跟他干!
霎时间,齐楚一张颇为英俊的老脸青红骤转,眼圆筋绽,一副恨不得活吞了王维的模样。
熟料一波未平,一波复起,不待齐楚发飙,俞定中又yin阳怪气地开腔了:“齐楚同志却是出格了,先不说薛县长目前的工作做得极好,就是真出现了纰漏,也用不着你齐楚同志褒贬。县府的事儿由县府领导,和分管县府工作的几位书记过问就行了,你齐书记还是先抓好纪委的工作为好。不是我说你,现下纪委的工作主持得真不怎么样,各级干部纪律松弛,作风骤弱不说,竟还出现了县公安局长枪击县长的大笑话,你齐书记要反思啊!”
如果说王维是从维护薛向的角度出发,那俞定中就是**裸地进攻了,蛮横地不准齐楚就县府工作发言不说,自个儿竟对齐楚的纪委工作指手画脚起来。
这二位大有瞬间化身薛向坐下的疯狗的意思,谁敢冲自家主子呲牙,就扑上下去咬死他。
咔嚓!
齐楚直觉自己的世界霎时间崩塌了,怎么眨眼间,就乾坤颠倒,yin阳逆乱了。
卫齐名知道这时自己该收尾了,如若不然,今天的会议,就得改名为申讨齐楚大会,便道:“齐楚同志确是说得过了,不过,都是一个班子的同志,心里有意见能够说出来,总归是好事嘛,不管说得对不对,咱们执政党人就应该有闻过则喜的胸怀。再有,我得批评你薛向同志几句,干革命工作,一时不被理解,受委屈,那是常有的事儿,可你这种态度首先就有问题,哪有动不动就撂挑子的。
当然,可能是我这个做班长的平时对你的关心,对你的爱护不够,让你对我,对县委有那么点距离,这里,我要向你道歉!最后,希望你薛向同志,继续完成县委县zhèng
fu交付给你的任务,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县委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卫齐名一锤定音,算是定下了调子,极少发言的县委办公室主任张道中赶紧接口,说了些场面话,无非是安慰薛向,并宽解齐楚,接下来众人的发言,自然是和为贵,和谐万岁。薛向自也诚恳地展开了自我批评,毕竟便宜都占得尽了,该卖乖的时候还得卖。
就这么着,一场突如其来的倒薛风波,还未到高cháo,便走进了尾声。
散会未几,会议室便空了,只余了齐楚静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一动不动,表情上也看不出是忧是喜。
咿呀一声,大门又被推开了,淡淡的月影下,卫齐名缓缓步进门来。
“老齐,怎么着,想不通?”卫齐名拖过把椅子,紧挨着齐楚坐了,今次让麾下的大将顶缸了,这会儿,自然要紧赶着来安慰一二。
齐楚两颊拽起,竟露出个笑脸:“书记,你莫不是来安慰我老齐的?那可真就把我看小了。”
“噢?”卫齐名小道:“那你这不动不摇地呆坐着,做甚呢?”
“我在想咱们这位薛县长?”
“我以为你在想那两位县长呢。”
“哼,他们?见风使舵,冢中枯骨罢了,有甚值得想的?”
“那我倒要听听咱们这位薛县长有什么值得想的。”
“这是套我话呀,书记!不过,没关系,我这儿正想找人聊天呢,说起咱们这位薛县长,实事求是地说,起先,我是真小看他了,以为不过又是来了个练嘴的,直到今儿个被人家好好上了一课后,才沉下心来仔细思量了一番,这一思量,可是惊了我一跳,这位薛县长来萧山半年多的功夫,竟是办了这许多事,且桩桩件件都办成了。咱们都知道现下想办一件事,有多难,因为人事关系、利益纠葛,这种种,你还没等办呢,就先去了你一半jing力。
可人家竟是办一件,成一件,且办的都是阻力冲冲的难事儿,这难道还不叫人惊奇?再一个,这位薛县长也参加了不少常委会了吧,您仔细想想,只要是和他有交集、关联的事儿,他就没吃过一次亏。如此一个能办事儿的,能洞悉心机,游刃常委会的薛县长,难道不值得我多想想么?”
说罢,齐楚端起茶杯,咕噜了一口,眼神儿却是片刻也未离开卫齐名的瘦脸。
卫齐名并不立时搭话,右手食指不住轻击着桌面,眼睛也凝在指上,似乎此刻所有的心思都在这小把戏上,良久,方道:“老齐啊,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我之间用不着如此,不过,我容他,让他,也是有原因的,等熬过这段时间,这个场子,我一定帮你找回来。”
卫齐名自然知道齐楚这番看似真诚的话,是在提醒自己jing惕薛向,目的很明显,想让自己出手将这能干又多智的薛县长消灭在萌芽状态。想想也是,任谁受了今天的奇耻大辱,怕也不能镇定以待吧,更何况这位威严素著,面子尊贵的齐书记。
齐楚脸sè微变,方要解释,卫齐名摆摆手,道:“老齐,咱俩相交多年,很多话也只有跟你说,很多事儿也只有你能理解,现下,我面上很风光,其实很困难,不是县里的苦难,是来自上头的苦难,我的出身问题,你该知道的。”
说到这儿,卫齐名便住了嘴,齐楚脸sè再变,哪里还不知道卫齐名所指何意。近来上头频频吹飞,要清理三种人,这位卫书记的崛起,妥妥地在三种人之列啊。一念至此,齐楚忽然理解了卫齐名,觉得自己方才的那个伎俩,耍得可笑,沉声道:“书记,是我错了,就让姓薛的继续蹦达吧,其实王维那老小子哪都没说对,就说对了一点,姓薛的确实维持住了局面,现在,有个人肯为咱们维持局面,咱们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书记,大事为重,万事待来
i吧。”
卫齐名笑笑,伸出手来,齐楚亦笑,伸手搭住,重重一握,好似达成了什么协议一般。
……
王维说薛向能维持住局面,齐楚亦是赞同,可薛向自个儿却发现这局面越来越维持了,真是应了李宗盛的那句歌词:终
i奔波苦,一刻不得闲。
萧山县现在的局面就好比一个四处漏风的房子,他刚遮掩好屋顶,屋檐又开始漏雨。这不,县里的财政刚稳定下来,五金厂又出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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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五金厂既得利益者的挣扎与无耻
五金厂厂党委办公室内,横三宽八的楠木大会议桌边,摆满了座椅,当然,也坐满了人。
此次会议是应五金厂的上层建筑们的要求而召开的,萧山县委县政府由薛向打头,率领分管工业的副县长管全,县政府办主任田伯光,轻工业局长施世纶,财政局副局长张全民,以及县委派来了解情况的县委办主任张道中等出席会议。而五金厂,则是一正五副六位厂长,外加三位副记,九位党委班子成员,以及上次选出的和薛向谈判的几位工人代表,参加会议。
林林总总二三十,将宽阔的会议桌挤得满满当当。会议一开始,便直接进入了**部分,场面激烈而火爆。端坐在会议桌正中的薛向,刚说完请五金厂的同志们发言,便似天雷勾动地火般,引爆全场。
“薛县长,我坚决反对五金厂和上下游脱钩,这简直是在把五金厂往绝路上代,没有下游的应,五金厂拿什么生产,没有上游的需求,五金厂生产出来的东西卖给谁。现在哪个厂子不是有固定的下游,咱们生产出的东西再好,拿不到采购合同,照样没人要你的货,到时难不成看着全厂人饿死。”
率先发言的是五金厂党委记兼厂长孔亮,五十来岁的胖子,说起话来,抑扬顿挫,极有官威。上回五金厂爆炸加暴动,这家伙领导无方,经营不利,常委会上。薛向议将之罢免,结果还是让这家伙侥幸过关。且当初薛向决议将五金厂转型,脱钩上下游时,也不是没在五金厂开会通报,当时,这帮家伙可没一个敢跳出来反对,这会儿却又冠冕堂皇地跳出来指手画脚了。
孔亮一番话罢。算是吹响了反对派的集结号,反对派们立时大举压上,汹涌而来。
“薛县长。您大概还不了解我厂的情况,咱们虽然挂着五金厂的招牌,看似能生产不少玩意儿。可实际上了,都是些粗糙不堪的初加工产品,除了给别人大厂的产品做小边边角角的修补,基本上就没有**生产能力,这脱钩容易,转型可不容易,现下,厂子里几号工人都停产了,不知道生产什么,天天闲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是啊。薛县长,主席教导我们说,没有调查就没发言权,这五金厂虽小,可里面的各种问题。可是错综复杂,您这一言而决的转型,听着容易,气派,可真要做起来,我看困难。毕竟大伙儿的手艺就在这儿摆着,俗话说,有多大本事吃多少饭,咱们就只有吃苦力饭的本事,您非要转什么型,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我个问题,现在厂子的职工干部,可都是因事设岗,且大部分干部都没有行政级别,乃是因事为官,到时候一转型,这些干部怎么安排,总不能全部推倒了重来吧,毕竟好多都是老师傅,因为技术过硬,才当上了班长,组长,乃至车间主任,您这一转型,他们年纪大了,怎么跟小年轻竞争,到时候,难不成让以前的徒弟反过来管师傅?”
“……”
好家伙,算上孔亮的意见,五金厂九名厂党委班子成员,竟有七名都发表了意见,且都是反对意见,而剩下的一名副记、一名副厂长,以及职工代表,却是没有发表意见。
要说这七人不愧是领导干部,个个口才俱佳,对五金厂又极是熟悉,虽然极尽夸大困难之能事,却也实实在在指出了五金厂现下转型要面临的全部困难。
当然,薛向可不认为这帮人是好意,他几乎在这帮人开口前,就猜到了他们会说什么,因为这些问题,他早已全部掌握,毕竟要转型一个数人的大厂,可不是开玩笑,他薛老三又怎会大意,不做全盘的走访调查。而且薛向不止猜到这帮人要这样说,更是将他们心中的阴私也算死了。\/\/ .\/\/归根结底,无非是利益二。
想来也是,五金厂不转型,这帮人继续做他们的领导,厂子下游有,上游有收,生产,销售全由国家管了,他们睡着就能把钱挣了,那真是再舒服也没有了。至于厂子的效益如何,能否挣着钱,更不在他们考虑之内了,只要饿不死人,只要工人有活干,只要他们有油水,那就是兼顾了最大的政治和个人利益了。
而转型后呢,先不说他们目前还不知道要怎么转,自己的权力会不会被侵蚀,可有一点,他们是确定的,那就是以后,绝对不会再有现在的悠闲日子了,因为上面不给你操心厂子的生产,销售了,一切都得自己去跑,可享受惯了国企大家庭的温暖后,谁还受得了外面市场经济的严寒?
其余不论,单凭此一点,就绝对能构成这帮家伙的最大反对动力了。
以孔亮为首的一帮反对派七嘴八舌说了半晌,场面也被宣扬得极为激烈,可激烈过后竟是诡异的宁静,满场竟是没了一丝生息,众人的眼神不自觉地朝办公桌中间位置扫去,毕竟那位才具有一锤定音,左右生死的绝对权力。
沉默,似乎没了边际,整整十分钟的沉默,却犹如几个世纪一般,让人难熬,尤其是这诡异的沉默后,一帮反对派们心中竟生出惶恐来,好似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般。
正当这沉默快要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之际,薛向终于开腔了:“大家反应的问题很好,很全面,不过,我只说一点,千难万难,已是为时已晚,出尔反尔,岂有那么简单,当初,我开通报会的时候,你们干什么去了,现在跟我这儿说这不行,那困难,完了!脱钩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转型也是不容更改,当然,谁要是有本事,到地委把五金厂脱钩的事儿给挽回来,我也乐见其成,谁还不愿清净?”
薛向不打算跟这帮人讲道理,因为他知道讲道理没用,毕竟这帮人的反对动机就是从私心、利益出发,任你说破了大天,把脱钩、转型后的好处说得天花乱坠,这帮人也能找到无穷无尽的反对意见。是以,此刻,薛向决定以力压人!
果然,薛向一说让孔亮去地委跑门路,这帮人的脸当即全黑了。毕竟谁也不是傻子,他一个小小五金厂厂长在萧山县勉强算个人物,放到花原地区,那真比蚂蚁也不如,地委大门岂是那么好进的?即便见着地委领导,他们自己恐怕都不知道如何开口,难不成真跟地委领导说“我们经过反复权衡,决定不脱钩了,您再帮我们跟工业局的领导打声招呼,把钩接上。”
如果这帮人真这么说,非被人领导拿大棒子打出来不过,这简直是拿领导不当干部,把人家当礼拜天过呢?
此次会议,原本就是五金厂的这些曾经的既得利益者们撺掇起来召开的,目的自然是为捍卫自己的既得利益,做最后一搏。当然,未虑胜先虑败,这帮人也不是没想过折腾失败的结果,毕竟反悔的话好说,反悔的药难!是以,这帮人自然准备了第二套方案,那就是要求薛向在未来的五金厂转型中,尽可能地先确定自己的利益。
“唉,既然木已成舟,我们也不说后悔的话,只是有一点,我想向县委县政府先交待清楚,那就是不管未来五金厂的转型如何进行,都必须照顾厂领导班子和各级领导干部的感受,毕竟他们几十年如一日,为五金厂操心劳力,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因此,我们不能忘记他们,所以,在转型之后,他们都应该得到很好的照顾。”
其实,孔亮是很不甘心转型的,可上次的五金厂爆炸案影响太过恶劣,他自己也若有若无的被牵涉其中,当时,胆气皆丧,哪里有勇气对抗薛向,于是,才有了上次大会,转型之议被通过。现下,他想想都有后悔,后悔之余,便是对转型强烈的抵触。
“要照顾?孔厂长这话你还好意思说出口,看看现在的五金厂,都快被你们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工资发不出,生产跟不上,举步维艰,已成坐以待毙之势,你们这些领导干部不好好检讨反思,这会儿竟还敢县里讲条件,要照顾,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说出口的,我都替你脸红!”
开炮的是分管工业的副县长管全,管全是老式干部,讲究艰苦奋斗和谦虚谨慎,最厌恶的就是那种和组织讲条件的家伙。更何况,他和孔亮的关系也实在不佳,因为工作统属关系,严格说来,孔亮归他管辖。可这孔亮因着掌握着全县除农业税收以外,最大的纳税大厂,在县委有大靠山,是以,从来不把管全这位主管领导放在眼里。因此,二人之间差不多势同水火。
管全这边一亮明观点,田伯光等几位县府大员也跟着发了言,无非是批评以五金厂现在的景象,领导干部实在不应再谈待遇,条件云云。
薛向却是不愿见这种口水官司接着打下去,因为从眼下的情况看,孔亮这帮人的无耻已经是无底线的了,再扯下去也是无用,干脆就避而不谈,草草地散会,毕竟他打心眼里看不上孔亮这帮人,新的五金厂势必没有这些人的位置,眼下安抚住这帮家伙才是上策,待腾出手来,再慢慢清理也是不迟。况且,他今次参加这个会议,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五金厂的全体干部职工认清形势,脱钩转型已是势所难免,扫清他们的侥幸心理,统一思想认识。欢迎您来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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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风波再起
尺寸之地,纯白的天花板正中吊着水晶壁灯,淡绿冰洁的墙壁贴间或贴了三五张风景画,粉sè的地板擦洗得一尘不染,崭新的床桌整齐地摆满了各种书籍,宽大而柔软的大床覆上棉被羽枕,推开三尺轩窗,十余米处便是月亮湖,澄江如练,垂柳依依,若是到了晚上,再有明月如轮,辉洒千里,赠雅施柔之下,便是最粗豪的大汉居于此地,只怕也忍不住咏出一句“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何况此地居住的不是什么粗豪大汉,而是心存风雅,追慕古风的薛向薛县长。如果说此时的萧山县是个大泥塘的话,那薛向就是在泥塘里掘泥的工人,陷身泥淖,身心俱疲,而夏家小院里的这间小房,就似一泓清潭,每晚归来,将这肮脏疲惫的身子,污秽世俗之心,一并投注这潭间,随了这清流激水,去疲舒身,荡污涤秽,整个人便似又重生了。
薛向实在是爱煞了这间小屋,尽管里面的装潢,尤其是sè调,搭配得有些可笑,可就是这可笑的搭配,最是让人温馨,因为这是当初小家伙挑选的颜sè,东一抹,西一抹,小人儿只求单件好看,哪里顾得上整体sè调。
一念至此,薛向又想起了远方的三个弟妹。说起来,外人眼里,他们薛家门第高达,繁华尊贵,定是一等一的幸福人家,羡煞世人,可薛向却觉得眼下的
i子。远不及数年前,他带着三个弟妹逍遥四九城来得快活。而今,先不谈他自己整
i里俗事缠身,往来应酬,还要勾心斗角,巩固权位,更少不了的是,得时时小心,步步在意,提防外面随时shè来的毒枪暗箭;单是原本团聚的四兄妹。忽而一分为三,天南海北,各隔天涯,薛向便觉浮生造化,弄人无情。好在他也知道,人生存世,有得必有失,只是在他看来。这亲情远重富贵,这失却又是大于得了。
可如今,他浮身宦海,已然身不由已,更不提在他身上,投注无数心力的父辈们。此身已如藤蔓,已然深深勒进了官场这棵大树,还要全身而退,只怕除了蔓死藤折,再无他法。
薛向垫高了枕头。痴痴楞楞地望着天花板,顶上的吊灯虽未拧开,床头桌边的台灯却是开着的,淡淡柔柔的黄晕,透过灯檐,投shè在纯sè的天花板上。好似在洁白的画板上素描出一朵兰花。薛向盯着这躲兰花,想着想着,忽然有些伤神,伸手便抽开床头桌的抽屉,探手拿出一册相集来,正是他特意从家里带来的。
一张张熟悉的画面映入眼帘,宛若一帧一帧胶片,霎时间。在脑海中便如电影一般,闪过那些美好的回忆。
薛向正看得入神,咚咚咚,三声轻响,有人敲窗。薛向素好风月,通常及睡才关窗,这时,窗子却是大开着,他抬眼看去,见夏家二妹正笑兮兮地望着他,双手一扬,一手端着个硕大的瓷碗,一手拎着个硕大的布袋,“我妈包的饺子,特意给你留的,猪肉酸菜馅的,现煮的呢,这个是小适妹妹给你的。”
要说薛向和夏家母女的关系,处得真有点相敬如宾的味道,现下小家伙虽不在夏家就食,可单位有好吃的,他照例留一份,或中午,或晚上,给他们娘仨捎回来,而夏家大嫂是实诚人,最怕受人恩惠,总惦记着还,可她家的条件哪里能弄出什么好的,只偶尔一次包的酸菜馅饺子被薛向夸赞好味道,至此,隔三差五,夏家大嫂总会包上一些,待薛向归来时,现煮了,着夏家小妹送过来,正如此时,已经快十点了,薛向还有新鲜的饺子吃。
薛向赶紧把门打开,接过夏家小妹手中的瓷碗,笑道:“跟你妈妈说声,以后我回来晚了,就不用麻烦了,你妈妈白天上门,哪里跟我耗得起,咦,你的碗呢?”
夏家小妹笑道:“今儿个不分你的,小适妹妹给我寄了一大堆好吃的,吃饱了呢。”
原来夏家条件有限,哪里能经得起这么频繁的吃饺子,是以,大部分时候,这饺子都是给薛向专供的,夏家母女确实极少吃。薛向虽不知道内情,可有次他吃饺子时,见夏家小妹馋得厉害,便道他吃不了这许多,遂让夏家小妹拿碗分食,自此,便成循例,是以,这会儿没见着夏家小妹拿碗,他才惊奇。
薛向将瓷碗在床头桌上放了,拿过布袋,拆开,翻检了下,袋内有两条云烟,一瓶茅台酒,一个打火机,几盒糕点,还有一个信封,拆开信封,正是小家伙的照片,多是军装照,照片中的小人儿又长高不少,一身小军装倒也衬得英姿飒爽,手中还不断变换着各种兵器,还有几张是坐着坦克照的,一张在直升机上的,小人儿笑颜如花,看来,在岭南有这么大个军营,她是真得很开心。
薛向拿过一盒糕点,将剩下的几盒递回夏家小妹,夏家小妹也不客气,照单全收,因为客气也没用,此前,夏家小妹确实执拗不收,说小适妹妹给了,可小家伙寄送东西实在太频繁,薛向本xing又不喜零嘴儿,结果,很多都放坏了,是以,夏家小妹就不客气了。
“薛大哥,你吃吧,我回去了,吃完,碗还放窗台上,明早我来拿。”
夏家小妹对薛向的称呼一直是不断变幻的,在夏家大嫂面前,两姊妹皆被夏家大嫂逼着叫叔叔,薛向也解释过多次,可夏家大嫂执意不从,说不能乱了规矩。于是,私下里,夏家小妹随着小家伙叫大哥,在夏家大嫂面前,依旧称叔叔。
看着夏家小妹蹦蹦跳跳地去了,薛向复把门关上,步到桌边,刚端起碗,忽然,窗前竟现出道黑影,噗通一下,那黑影竟钻进窗来,摔了跟头,薛向大惊,急步上前,一把将那人拎起身来,抵在墙上,待看清那人模样,失声叫道:“小马?!”
这声称呼之所以又惊奇又不确定,是因为眼前这人的脸蛋依稀那个五金厂倒霉偷铁贼小马模样,可短短十余天,身形容貌却是大变。此前,薛向在五金厂见到小马时,这小子虽生得瘦瘦小小,可模样还算过得去,可这会儿再看,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张脸除了轮廓依稀,瘦得简直快成皮包骨了,拎在手中,几无份量。
“薛……县长,是我,是我!”
小马喘着粗气,声音极轻,似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待确定来人身份后,薛向的手便松了,哪知道他手方松,落地的小马竟似豹子一般朝床头桌冲去,一头扑倒桌上,迅疾间,脑袋嗡的一声撞在墙上,他竟哼也不哼,抱起那瓷碗,也不用筷子,伸手抓了碗里的饺子便朝嘴巴里猛塞,一口赶一口,烫的双手通红,犹自不觉,眨眼间,一大碗饺子便被他下了肚,接着又抱起瓷碗,咕噜咕噜将碗中的汤喝得点滴不剩,最后,抱起瓷碗,猛舔一周,方才歇止。
这时,小马雪白的脸上才有了丝血sè,眼中也有了几分神采,脑子也跟着活络了,这才想起身在何地,方才又做了什么,一念至此,小马又惊又恐,扭头朝薛向看去,却见薛向手里正在拆着个纸盒,拆完,又朝自己递来。
“饿极了吧,来,这还有,你慢慢吃,不过别吃撑,不然胃受不了。”
薛向递过去的正是方才留下的一盒糕点,他见小马这番模样,定然遇到了什么不可测的事儿,更何况,五金厂爆炸案,他一直挂在心上。若是cāo作失误或者年久失修导致的爆炸,也就罢了,可竟然是有人恶意而为,那薛向绝不会放过,毕竟是几条活生生的xing命,不单触犯了律法,而且触碰到他薛老三做人为官的底线。
小马接过纸盒,刚拿出一块松糕,塞进嘴里,不及吞咽,竟呜呜地哭起来,这一哭好似江河决堤,奔腾难绝,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的小马,显然已到伤心处。
薛向观他情状,便知必是遭逢大难,也不劝他,只转身将窗户也一并关上。
良久,哭声渐稀,小马发泄一通,心绪渐宁,思及方才的丑态,又生出羞赧,低了脑袋不说话。
薛向又替他倒了杯水,递了过去,小马放下糕点,一口喝干,一抹嘴,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薛县长,救救我,救救我们全家吧!”
薛向早猜到定然发生了不测之事,却没想到竟严重到这种程度,慌忙一把扶起小马,待他坐稳后,便也在窗上坐了,这才堪问起究竟,小马也再无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他所知道,所遭遇的事儿,一气说了个干净。
原来,那天五金厂暴动事件平息后,除了三五名工人代表主动站出来顶罪,被判了几个月的劳役后,全体闹事的工人都安然归家。
而小马胆子本来就小,家中一老父,两妹妹,全靠他养活,负担本就极重,自然不在顶罪代表之列。原本,这些
i子,小马也和其它工人一般,在厂中完成脱钩前的最后一生产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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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那个人到底是谁
哪知道一周前,也就是薛向赴花原的那天,出了变故。那天,小马正在车间轧钢,忽然接到班长的通知,让他去厂长办公室。厂长见招,小马虽然稀里糊涂,却不敢有违,便去了。
哪知道刚行到厂长办公室外,不及推门,便听见屋里有谈话声。小马正准备敲门,那谈话声中出现了他自己的名字。这一惊之下,手就没敲下去,接着,小马便静静站在门外偷听。
这一听之下,小马竟是寒到了脊梁骨里,这会儿他已从说话的那两人声音中,知道了二人的身份,正是厂长孔亮,副厂长宋春,而谈论的内容,竟是在商量怎么将他送进监狱。听到这儿,小马毛都炸了,屁滚尿流地滚下楼去,当下,连家也不敢回,就躲在了外面。
没多久,便听见风声,他小马已经被打上了畏罪潜逃的罪名,而且锅炉爆炸案也栽在了他的头上,说是小马在偷废铁时,贪心不足,看中了锅炉阀,结果,因为锅炉阀太紧,没有取下,却将之破坏、松动,最后,才导致了爆炸事故。
如此大的罪名,小马彻底不敢露面了,可慌乱间,他又不知道去找谁,整日里东躲**,身上原本就没几块钱,这些日子都是靠捡垃圾堆度日。接着,便又听到了,他老父被抓的消息,罪名是包庇犯罪的儿子,拒不交代小马的下落。
这下,小马彻底傻了。惊恐下,便要去公安局换回老父,可刚走到半路上,脑子里,忽然想起了那个一腿将自己扫到,躲避了致命子弹的薛县长。在小马眼里,原本是没有好官的。至少他没见过,可薛向的出现,才略略改变了小马的想法。再加上。当时,小马走投无路,绝境无生。死活便只有赌了,当即,便下定决心,去寻薛向。
小马知道薛向是萧山县的副县长,更知道县长在何处上班,可再给小马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直奔县委大楼,说不到连第一关岗哨没过,他人就得进号子里去。他也不敢直接在薛向上班的路上堵人,毕竟那样太过危险。保不齐被有心人瞧见,他就得泄露踪迹,而踪迹一泄露,凭着人家给安的偌大罪名,就是薛向站在他身边。怕也是拦不住执法办案的警察。
是以,小马便剩了最后一个选择,摸清薛向居住地,悄悄溜进去相见。于是,这些日子,小马就守候在县委大楼前草丛深处。打算尾随薛向至家,可这些日子守下来,发现薛向要么是下班后,和他人外出吃饭,他两条腿追不上四条腿,要么是干脆就在办公室睡了,不回家,几天折腾下来,小马差点没被饿成路倒,因为这些日子,他日夜坚守,压根儿就没多少功夫去寻摸吃食。
直到今天,小马才寻着机会,偷摸跟进夏家大院内,而跟进来的时候,他身上疲乏得快连二两力气也无了,是以,翻个米余的窗户,还摔了个狗吃屎。
听完小马这般颇似后世好莱坞亡命大戏般的传奇经历,薛向心绪久久难平,一叹恶官贪酷,视人命如草芥,二叹小马遭遇离奇,饱经悲苦,忽然,又想起什么一般,急道:“上次你偷盗废铁不成,我不是在后来的五金厂锅炉爆善后处理大会上说了么,你戴罪立功,组织不再追究,怎么他们又拿这事儿,找上你了,还给你安了个锅炉爆炸案的元凶身份?”
细说来,薛向未必能完全肯定小马当日在五金厂叙述的他偷废铁瞅见人破坏锅炉阀的事儿,可是他绝对百分之百的肯定小马决计不敢去偷什么锅炉阀当废铁,首先,此人从小在五金厂长大,担负的又是给炼钢炉送焦煤的任务,哪里不知道锅炉阀不得轻动,动必大难的后果。更何况,此人眉目猥琐,胆量极小,便是利欲熏心,也决计不干干出这种致人死命的大灾难。是以,薛向压根儿不信小马是锅炉爆炸案的元凶。
小马脸现齐楚,哀声道:“我现在才知道您那天要是不当众宣布我被免罪的事儿,恐怕我就没有今天的灾难了。”
“这是什么意思?”薛向奇道。
小马道:“本来那次在五金厂大楼二楼内,我向你们说我偷废铁看见有人动锅炉阀的事儿,除了当时在场的工人代表们知道,外人还不知道,可是您一在会上当众说给我免罪,我偷废铁的事儿,便明了,而我偷废铁的时间,地点,正好和那帮人动锅炉阀的时间、地点,相吻合,两相一印证,拿些干坏事儿的自然知道我看见他们的恶行了。不管我有没有把他们招出来,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所以,才有了我今天的劫难啊!”
“是我思虑不周,思虑不周啊,没想到你们厂内的消息竟也这么快就传来外面去了,真是让你受苦了。”薛向以手拍额,脸上大是歉意。
小马见薛向这么大的官儿向自己道歉,先就不好意思了,连连挥手道:“其实,也怪不得您,我也是事后才想明白我为什么会遭此劫难的,要不然我也不会还傻傻地待在厂里,等人来诱捕。况且,您知道的也只是一鳞半爪,我当时也没跟你们全说实话,我想的是,我保住他们,他们就能保住我,哪知道他们竟是这样心狠手辣。”
薛向霍然变色,一把抓住小马的手腕,恨声道:“难不成你知道是谁动的锅炉阀?”
“疼,疼……”小马拼命地挣着手腕,薛向巨力之下,哪里是他能抗衡的。
薛向回过神来,赶紧松手,“快说,别跟老子磨蹭,哼,你有今天,也是自作自受!”闻听小马竟隐瞒了内幕,薛向对他自然再无好脸色。
小马苦脸道:“薛县长,不是我有意隐瞒,实在是他们都是我惹不起的人呀。”话至此处,见薛向脸色再变,哪里还敢迁延,急道:“当时,我并不是只看见上次那位穿警服出现在咱们厂的小子,而是全部看清了,总共五个人,除了那个穿警服的小子,还有的四个都是我们厂的干部子弟,有孔厂长的儿子,有宋副厂长的儿子,有刘副书记的儿子,陈主任的儿子,马处长的儿子,您说,您说说,这些人,任凭哪一个都轻易把我捏死,他们合在一起,我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正面对抗啊!”
薛向听罢,心里已然怒海翻江,他方才为没保护好小马自责时,还说“没想到你们厂内的消息竟也这么快就传到了外面去”,现下看来,真是荒唐透顶,这哪里是传到外面去,简直就是他面对面地告诉犯罪分子的老爹:你们的事儿发了。而且最滑稽的是,当时诸位爹们大部分 还端坐在主席台上,拍着巴掌,赞成他薛某人。
一念至此,薛向沉声道:“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若是再有不实、隐瞒,怕是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你!”
薛向说得严厉,其实心中已然信了小马的话,毕竟这家伙屡次出言,虽然不全,却从无假话。况且,从孔亮等人迫不及待要收拾小马的事儿上来看,显然印证了小马的指认。
“薛县长,我,我发誓,我……”
生死关头,小马激动万分,想获取薛向的完全信任,却又不知如何表达,惶急间,他竟把右手小指含进嘴巴,咔嚓一声,咬下一截,霎时间,血流如注。
“你个蠢货,这是做甚!”
薛向拽过枕巾,赶紧给他捂住伤口,又拆开拿条云烟,拨出烟叶子碾碎,给他覆在患处,又用纱布扎紧。
小马痛得满头大汗,却是吭也未吭,直把双眼直直盯着薛向,一双不满血丝的瞳子,伤心无数。
薛向帮着小马裹好伤口,指着大床道:“行了,你这几天就住我这儿,你说的,我也信了,先养好身子,你的事儿,我放在心上,只是目前,你已是案中人,单凭口供,没有实证,是扳不倒他们的。”
见小马神色大急,挣扎着又要站起,薛向按住他身子,接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你父亲和妹妹,我会照顾到的,保管他们不会受到任何损害。”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父亲身体本来就不好,两个妹妹还在念书,我如今顶着个逃犯的罪名,我妹妹还怎么上学啊?”小马难过得抱住了脑袋。
“行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你若不起贪念,又怎会有今日之厄,凡是有因有果,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养好身子,外加藏好身子,后边的事儿,你也插不上手,干着急也是无用,我再问你,当日你在五金厂指认的那个年轻警服青年,你真不认识?”
要说薛向盯着五金厂案,一大部分焦点都在那个警服青年身上,若不是当日他去而复返,动完锅炉阀后,还敢穿着警服回来看热闹,哪里有被小马指认的事儿,没有当场指认的事儿,后续的暴动,以及现在的栽赃,都无从提起,此人才是一切事由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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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为了学雷锋
马脖子一梗:“我真不认识,连孔厂长,不,姓孔的他儿子我都指认了,我还怕什么!”
“你还记得那人的模样么,能不能画出来?”
薛向有此一问,非是画蛇添足,因为那日事后,委托廖国友在公安局私下里勘察过,问询那日一早和那警服青年一道出勤的警员,竟没一人承认有这么个人。薛向知道那帮警察必然互相推隐,可再能隐藏,人还能消失掉不成。于是,薛向便请廖国友集合所有警察,招来当日站在前端的工人前来指认,可均说没有那个人,更诡异的是,再查花名册,人头竟是一个不少,那个警服青年还真就凭空消失了。
薛向知道人不可能忽然没掉,更知道背后必然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着一切,明证便是,当日要求集合警察时,尤勇双手还打着绷带,都带病出院一道来看了,胸脯拍得山响,喊着保证遵令,脸上竟隐约有喜色,这不是奇哉怪也么,好似自己的那番折腾,在为他尤某人自证清白一般。
事出反常,必有妖!
“记得,记得,我做梦也忘不了那家伙,都是他才把我害成今天这样的!”小马霍然起身。
薛向大喜,翻出纸笔,摆在小马面前,便要他画出来,哪知道小马接过纸笔,画了半天,不说能画出那警服青年的模样,就食连个人样子都勉强,图上的画像,便是八戒见了。都能生出优越感来。
薛向颓然,便不再折腾这位伤残、心残人士,让他上床睡觉,自个儿盘膝而坐,一夜无话,直至东方发白。
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檐,射进屋内的时候。薛向睁开了双眼,起身,洗漱。买回早点,递回早起的夏家大嫂一份,另持了一大袋。钻回了房间,返回时,小马已经醒了。
“诺,一天的吃食都在里面了,除了上厕所,尽量不要外出,闷了,抽屉里有收音机,不过,到中午的时候关掉。免得人家听出里面有人,待会儿,我再给你换些烟草,那玩意儿止血,俩字儿。霸道!”
薛向边摆拾捡着桌子,边自顾自言语,浑不知一边的小马早已泪流满面。
“你这家伙又怎么呢,昨个儿下死口咬下自个儿一截小指时,也未见你掉泪,怎么这会儿。跟我扮起了大姑娘。”
薛向心思细腻,焉能不知小马这是心怀感恩,知感恩,这人就还有救。
安顿好小马,薛向便径直去了县委大楼自己的办公室。说起来,现下他薛县长贵人事忙,便是办公室也辟了两间,一在财会中心,一在县委大楼的县府那边,当然,他在县委大楼县委那侧也有办公室,不过却是一天也未去过。而这两间常用的办公室,现下,却是财会中心的那间使用频率,远高过县府这间。
而他今儿个不去财会中心,偏去县府那间,非是无心,实乃是有事儿,因为县府那间,叫通加密电话更加方便。
电话周转了一圈,进入了岭南,未几便传来严肃的声音,问他要通讯密码,薛向报了几个数字,未几电话便通了,待那边传来一声悦耳的“喂”后,薛向脸上便不自觉浮出笑来:“大美人儿,想我没?”
“咿呀!”电话那头先是一声满怀喜悦的惊叹,转瞬间,便又转作冷淡:“干什么!”
没错,电话正是打给港岛柳莺儿的,本来内陆和港岛之间,是不可能实行单线联系的,不过军方自有高妙,岭南临近港岛,岭南军区自然担负着港岛的警戒和防护工作,暗里设在港岛的情治机构自也少不了,而这种加密的往复电话,自然更是少不了。而薛老三这位岭南军方一号大公子要公器私用,自然是再简单不过。
“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薛向依旧嬉皮笑脸,小妮子这急速的语气转换,可是让薛向将她心思窥了个通透。
“不想!”声音依旧干巴。
薛向几乎能想到那边的大美人一定是抿唇瞪眼,一副受气的小媳妇模样:“你不想我,可我想你了!”
“骗人,你若真想我,怎么这许久也不来个电话,除了春节你给过个电话外,四十七天十八小时了,你都没想过要给我电话!”那边的小妮子像是真的爆发了,语气少有的这般激烈。
“四十七天十八小时!”听到这准确到小时的报数,薛向心中真是又温暖又惭愧:“莺儿,不是我不想和你说话,实在是这电话加密的,说起来,极麻烦,那边还有人监听,记录,咱俩谈情说爱,难不成还要人一一笔录么?”
“呀!”电话那头的小妮子一下子脸红到脖子根处,一想到自己这般撒娇似地冲爱郎发火,还被第三者知晓,他就羞涩得快要昏过去才好,“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明知……还那样说……我讨厌死……”
妮子羞涩欲绝,断断续续,哪里还说得出个完整的句子。
妮子话虽说不完整,薛向却是听明白小妮子在怪自己口没遮拦,故意引逗她谈情说话。其实,薛向知道那边虽会记录,不过这种情情爱爱的话多半不会保留,更何况他薛大公子的聊天记录谁敢保存,难不成放到以后成为政敌攻讦薛司令的把柄,指责他公器私用?即便有个第三者在电话那头偷听,又不是熟人,今生怕都是不得见面,他薛老三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薛老三厚脸皮,小妮子却是不行了,陡然间正经得宛若外交部发言人:“薛向同志,你打电话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
薛向听得好笑,却是不敢再逗她,毕竟他这儿确实还有一堆事儿,尤其是小马的事儿,那更是耽搁不得,便道:“是这么档子事儿,我在这边遇到点困难……”
薛向便将五金厂的苦难说了,但略去锅炉爆炸、脱钩转型这些烦心事,只说了眼下需要资金、技术支持,至于具体要哪方面技术支持,薛向心中也是没谱儿,因为这会儿,他自己也对五金厂的转型方向没有个清晰的认识。当然,倒不是薛向不知道选择哪个行业,而是可供选择的行业实在太多了,现在的日用品远不及后世那般繁华,普通家用电器,日用百货,就没有不紧缺的。现下的问题是,一来,他挑花眼了,不知何者利润为最大;二来,他这边选择朝何处进军,归根结底,还得看柳莺儿这边方便提供何种方向的支持。
薛向话音方落,那边的小妮子就开腔了:“五百万够不够!”
“你,你,你……”薛向无语了,数月不见,那边的小妮子怎么成了暴发户,动辄拿钱砸人。
“不够?那就一千万,算了,到时我派人给你拿本支票单子,你自己填不就完了,反正在鹏城开分店,做地产的时候,也办理了国内的支票业务,方便得狠呢……”
妮子不知对面的爱郎悲愤莫名了,依旧滔滔不绝,又说了一会儿,发现那边没了声音,这才警觉,虽不知自己错哪儿了,却猜到爱郎莫不是真生气了,慌得她连叫薛向的名字,一口气叫了十七八声,那边才有干巴巴的声音传来:“干嘛?”
这下主客之势易位,倒轮着薛大官人摆谱了。
“你怎么呢嘛,人家只说,只说……反正就是你想怎样都行嘛!”一语既出,柳莺儿方觉不对,俏脸上方褪的红潮,又升起两片火烧云,原来这最后那句“你想怎样都行”,分明是二人床第之欢时,薛老三挑逗得小妮子情难自禁时,却又被薛老三逼着说羞人话时,不得不拿出来的遮掩之词。
果然,听筒里立时传来薛老三的嘿嘿淫笑,小妮子被他笑得发慌,更兼知道另一侧有人窥听,心下越发慌乱,忙转移话题道:“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嘛,你那边不是着急么?”
妮子一语点醒正心猿意马的薛老三,后者忙道:“你大概还没弄清我的意思,我不是问你要钱,且那工厂是国家,不是私人的,必须公对公,也就是实体单位对实体单位,我这边的厂子要转型,可目前不知道做什么项目好,你在港岛那边看看有什么做实业的,尤其是电子五金行业的朋友,方便不方便介绍到我们这边来。”
先前小妮子已经听薛向介绍了五金厂的基本情况,听在耳里,虽觉得爱郎辛苦,可仍旧没怎么放在心上,只以为爱郎缺钱,便大把大把地砸了过去,这会儿听见爱郎如此客气地和自己说话,又是“请”,又是“方便不方便”,可见爱郎都艰难到什么程度了。况且,柳莺儿心中的薛老三,几乎便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可现如今,大英雄都被逼到和自己说好话的地步,一念至此,柳莺儿心中便是阵阵心酸,悲声道:“薛向,不做官了好吗,你来港岛,你要什么都有,山顶的大别墅,最好最好的车子,大大的游艇,什么都有的……”
到后来小妮子竟痴了,不言语了,因为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的爱郎追求的不是这些,他若是要这些,早就有了,何须自己给予,况且自己现在有的,不都是他给的么。
薛向心细如发,自然知道小妮子心中所念,温声道:“你知道我喜欢当官,我喜欢万人景从的威风嘛,在四九城我不就那样威风么,你知道的呀!”
“你才不是为了威风。”小妮子知道爱郎哄自己,心下甜蜜。
“那是为了什么?”薛向戏道。
“为了,为了学——雷——锋!”
“哈哈哈……”
,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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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五金厂的前途
w和小妮子通了半晌电话,终于确定了五金厂转型方向,那就是生产自行车。听着这个项目并不怎样,技术含量低,竞争者众,利润也不如何可观,可实际上,这是薛向权衡许久后的结果。
当然,倒不是小妮子不肯出力,人家可是在电话里大包大揽了,只要港岛有的工厂,爱郎想做什么,她就负责把技术弄到手。小妮子一番心意,薛向是心领了,可世事如棋,束缚甚多,一切的出发点还应是实际情况。
眼下的实际情况是什么,那就是五金厂的基本面,国内的国营企业的大环境,违背了这个实际情况,什么都做不了。举个例子,比如五金厂转型去生产汽车,听着倒是美妙绝伦,共和国都没几家汽车厂,五金厂这回是牛大发了,可实际上了,纵使小妮子那边能提供技术和资金支撑,五金厂敢接受么?萧山县能允许么?
因为现下不是九二年,国企改制还无从谈起,你港岛那边过来这么多资金,这么先进的技术,并入五金厂后,该如何折算?是友情捐赠,还是折成股份?若是友情捐赠,说不得省里就得先挺身而出,主动笑纳了,毕竟这等大馅饼是绝对不可能落到萧山县这地疲民穷之所的。若是折成股份,去年虽然由老首长和时老爷子主持通过了《中外合资经营企业法》,允许外商投资,并且没有设定投资的上限,也就是中外合资企业中外资所占股份比例的上限。可因为老干部的抵制情绪严重,整个共和国也就沿海那几个经济特区合资企业折腾得轰轰烈烈,内陆压根儿就没一家敢上马合资企业。
更何况,若是真拿刚才举的发车汽车工业的例子算,并入的资金和技术折成的货币价值必是天量,到时候五金厂所占股份怕是连个零头都没有,若是如此。此种合资还有何益?
是以,思来想去,依据五金厂的基本面。萧山县可能的容忍程度,薛向也只能试着上马自行车。当然,除了这些实际情况的因素考量外。薛向自然要兼顾效益和利润。同类型的家用百货,薛向不选收录机、缝纫机等等,而瞄准自行车,最大的考虑便是自行车。因为这个时代的共和国,仍旧被称作自行车王国,且一部自行车的价格虽然不菲,却远较各种电子产品为低,以这个时代国人的购买力,是承受量最大的一件奢侈品。再者共和国近十亿人口,对自行车的需求量自然巨大。相较之下,一个家庭通常会购买一个收音机,一台缝纫机,可自行车的数量就大有想象力了。
因此,自行车。便是薛向目前所能想到的最适合五金厂也最适合这个市场的产品。
挂完小妮子的电话,薛向又拨通了一个号码,嘟嘟几声,便通了:“廖书记,我是薛向啊!”
“哎哟喂,你老弟可是个稀客啊。难得你还记得老哥我。”
接电话的正是政法委书记廖国友,接电话的地点正是他在城里的那个小院,现在满萧山县除了薛向,各位领导真是清闲极了,这位廖书记也不例外,没大事儿干脆就不上班了,反正公安局那帮人又不听他廖某人招呼,索性在家里陪着美貌夫人,日子过得那真叫一个滋润。
廖国友刚说了句话,虽未道出薛向的姓名,沙发边上的张萍便蹭的一下挤了过来,压着声儿说道:“叫他过来吃饭!”
廖国友眉头一皱,横了夫人一眼,电话那头的薛向有说话了:“廖书记,怎么像是听着嫂子声音啦,怎么着,忙着陪嫂夫人,都没空回话啦?”
“哪有的事儿啊,你嫂子正骂你呢,说你薛老弟不地道,上回说好的正月十五来家吃饭,你嫂子累得哼哧哼哧,做了一桌菜,结果你老弟愣是没来,你自己说说这笔账该怎么算。”
廖国友边应付着薛向,边遮应着已经柳眉倒竖的张萍,这会儿张萍手中举着个照片,照片里是个穿军装的青年,正是那位被薛向塞进特种师的廖公子,照片中的廖公子容貌虽未变化多少,气质却是翻了个儿,哪里还有半点原来的奶油小生味道,一脸的彪悍气,便是照片上的笑容也显得无比僵硬狰狞。张萍举着照片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廖国友按照她方才要薛向来家吃饭的话,接着邀请,不为别的,为了儿子!
“对不住,对不住,就算您不说这事儿,我也不能忘了,下回我一定登门拜谢,好好跟嫂子请罪!”
“还是别下回了,拣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你现在就过来,我马上叫你嫂子去买菜。”
因着当年哪桩俞定中秘书入室强奸未遂案,廖国友甚觉自家没保护好老婆,心中愧对张萍,再加上后来,俞定中又力捧了他坐上现在的政法委书记位子,他又跟着俞定中走,而当初的事儿,又是俞定中秘书犯下的,所以,对张萍,他就更加惭愧,这会儿,见老婆逼之甚急,也不得横下心来邀请。说起来,他不愿邀请薛向到家,还是因为自家老婆对他太过亲热,虽然这二人年纪差得离谱,无论如何不会有事儿,可兄弟嫂子的叫着,听着闹心。
那边的薛向见廖国友相请再三,再加上有些事儿,确实要面谈,所以也只得应下:“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廖书记,我这儿有件事儿,你看能不能帮把手。”
那边的张萍听见薛向答应了,一跃而起,奔进厨房,挎着菜篮就出门了,看见老婆矫健的身影,廖国友心中腻味极了,嘴上却道:“你说你说,能办的老哥我一定办,只是你老哥现下的情况,你也清楚,很多事是有心无力啊,到时,你开口,若是老哥办不了,可别埋怨哟!”
“那是自然,是这么档子事儿……”
说话儿,薛向就把小马的案子说了下,只不过略去锅炉爆炸案,只说听群众反应,公安局抓不住一个畏罪潜逃的盗窃犯,竟抓了那逃犯的父亲,反响很不好,请廖国友下令放人。
廖国友原以为薛向要说的是什么关于常委会这个层面的大事儿,需要他那一票呢,没想到竟是这么点儿小事儿,他廖某人好歹也是堂堂政法委书记,公检法的总头头,虽然姓尤的跋扈,把公安局守得风雨不透,他廖某人真下令放个盗窃犯,还是轻而易举的,更何况还是个盗窃犯的老爹,这点儿事儿若是都做不了,那他这个政法委书记干脆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见廖国友大包大揽的答应下来,还说挂了电话就马上给公安局下指示,薛向便放下心来,说稍后就到廖家,接着,便把电话撂了,又转进县府办公室,提溜了一个正在写文件的秘书,递给他五十元钱,让他去五金厂代为抚慰小马的两个妹妹。
又处理完两件无关痛痒的文件,薛向又给财会中心去了电话,得知那边情况一切安好后,这才转出门去,朝廖家步去。
……
“薛老弟,欢迎欢迎啊,咦,怎么还带了东西,拿回去,拿回去,好像我请你薛老弟吃饭,就为了想你东西一般。”
廖国友见薛向进步,竟一路迎到大院。
薛向笑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知道你廖书记爱抽烟,就拿了两条过来。”
廖国友一听是香烟,劈手夺过薛向的布袋,撤开一看,里面躺着的正是喷着洋码子的万宝路,脸上霎时就笑开了花:“你老弟啊,真是叫人没话说了,我这辈子什么都不好,独独就好抽烟啊,可咱这萧山县穷乡僻壤,哪里有好烟哟,也只有每次从你老弟兜里掏些,才勉强打打牙祭,我这会儿都在想,你老弟送我烟,是不是存了破财消灾的意思!”
“哈哈哈……”
廖国友将薛向迎进客厅,又替他泡了杯茶,此时张萍出外买菜却是未回,正方便二人谈话。
薛向便开门见山将五金厂的爆炸案讲了,除了隐去小马的所在,便连小马告知的那些厂领导公子们做下的好事也一并出了。
廖国友不愧是老刑侦出身,心理素质极佳,听完这等惊世骇俗的秘辛,竟是眉头也未皱一下,道:“薛老弟想要我做什么?”
见廖国友连证据都不问,单凭自己一面之词便有相助之意,薛向便确定了老廖真有靠近之意。说起来,廖国友在常委会上也曾力助过他薛某人,不过是跟在后边敲边鼓,薛向只当他是感激自己帮着他儿子参军入伍,并没有幼稚地认为这位廖书记倾心以投了。
且今次,他找上廖国友,也实是无奈之举,毕竟他薛某人本事再大,公安局这块儿他却差不上手。
是以,他到廖家,不过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而且他也相信即便姓廖的不愿帮忙,也不会将这等秘辛外泄,毕竟得罪他薛某人,也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儿。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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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竟然是他
w没想到这会儿廖国友竟似异常痛快,薛向大喜过望:“廖书记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为难,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先找人盯住那些公子哥,寻着错处,就将他们拿下,凭你廖书记的本事对付这些毛孩子,想必是手到擒来,口供到手后,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廖国友脸现苦笑,叹道:“薛老弟,你跟我不见外,我也就不跟你绕圈子了,那样就是不把你老弟当朋友,你来萧山县时间短,有些事儿,我必须提醒你一句,五金厂不比别的地方,是咱们萧山县多少年的财赋重地,说句难听的,能进去当领导的,就没一个简单人物。
据我所知,孔厂长的连襟是地区贾副专员,副厂长宋春是咱们纪委齐书记的表弟,后边的我就不说了,反正林林总总,藤藤蔓蔓,牵扯着一大堆,要动其中一二,我相信你薛老弟的能耐,可你这一家伙,是要将五金厂的上层建筑扫空,听老哥一句劝,得慎重啊!”
薛向还真没想到五金厂的那帮家伙们竟有这么深的根脚,不过现下想来,也不突兀,难怪那帮家伙敢纠集起来和他势头正盛的薛县长搞抗议,原来是有恃无恐啊!
不过薛向并不打算放弃,不管这帮人背景多深,事关四条人命,七八个伤残,他无论如何是不能昧着良心放手的。好在他薛某人做说客的次数也不少,而今天前来,也非全无准备。自然没指望两条烟,对自己的些许好感,就把这位廖书记拉下水。官员有时真如商人,只不过一个逐权,一个逐利罢了,马克思的那句关于商人对风险和利润的著名论断,用在官场上也同样合适。那就是当权力的吸引力足够大的时候,已经无关风险了。
既然廖国友不咬钩,薛向自然得上猛药了:“廖书记的关怀。我薛向铭记于心,只是有些事,不是退让妥协就能解决的。有些原则也不能退让,妥协,就好比咱们某些权力机关的领导干部,竟放任自家亲属私穿警服,包庇犯下重罪的亲属。”
薛向这句话说得极具艺术性,尤其是最后半句,某些领导干部,接着又点出警服,几乎就等于指明了那处权力机关是哪出,可他偏偏含而不吐。
果然。廖国友条件反射般地便道:“你说的是公安局?你的意思是那位穿警服后又消失不见的小子,是尤勇的亲属?”
前些日子,薛向拖廖国友查过当日被小马指认的那位警服青年,结果,查来查去愣是没这个人。不仅让薛向大为失望,同样让廖国友大为失望,可以说廖国友的失望情绪还远胜薛向。因为一切能打击尤勇的机会,廖国友都不愿放过。
而此时,听闻不仅真有这么个人,还是尤勇的亲属。廖国友简直兴奋得要晕过去。因为这两年多,他可以说度日如年,自从当上这个政法委书记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将公安局长的牌子也背上身。毕竟都说:将军不带兵,说话没人听。他光当个政法委书记,可麾下最重要的暴力机关公安局不能纳入掌中,那跟瘸腿走路有什么区别。
说起来,廖国友的这个想法也不算过份,因为满花原地区,就他这位政法委书记是个空筒子,每次去开地区政法系统的大会,都不少不得被同僚笑话。可笑话归笑话,他廖某人又不是没使过力,可是无论怎么使力,这一步始终跨不上,眼见着一年半前,在任公安局长好容易被他联合俞定中挤走,原本以为多年的辛苦就要收获果实了。
谁成想尤勇从天而降,一屁股坐在了公安局长的位上,而且这位尤局长仗着省里有人,跋扈非常,他廖书记的将令几乎再难到公安局。几番辛苦,几番白忙,差点儿没把廖国友折腾病。
是以,这会儿听见薛向透了个如此惊人的消息,他哪里还能把持住镇定,一把抓住薛向的胳膊,急道:“薛老弟,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实不相瞒,那小马现在就被我藏匿起来,由他指认,哪里有假?”现如今薛老三说谎的本事,简直已经到了说得白日见鬼的程度,而能面不改色,不过为诓廖国友上钩,为那些死难者,他也顾不得了。
不过薛老三说谎,从来都是假半句,真半句,假话说了,自然要来真话,是以,又听他道:“再一个,你想想,若非尤勇亲属,岂能那么容易换上警服,在做下泼天大案后,还敢如此大模大样地返回作案现场,如此肆无忌惮,岂能无恃?”
这半真半假的话,最是唬人,且有实证,有分析,容不得廖国友不信。
果然,薛向说罢,廖国友一跃而起,拉住薛向便朝门外奔行,薛向急问何故,廖国友压低声道:“我的老弟诶,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慢条斯理,不赶紧把小马保护起来,带兵捉人,将口供拿实,还磨蹭什么?”
薛向心下暗叹:人啊,他妈的人啊!先前又是为老子着想,又是喊着要我谨慎,这会儿一听有暴利于己,哪里还管他什么五金厂藤藤蔓蔓动不得,吃相忒也难看。
不过尽管心中再有不满,薛向依旧笑道:“嫂夫人不是出去买菜了么,待会儿回来,见家里没人,保不齐又落埋怨了。”
廖国友挥手道:“都这会儿了,哪里管得了这些零碎,着紧些吧,老弟。”
薛向来此何事?岂会是真为吃一顿饭,还不是为了拉廖国友入火,这会儿不急不慌,不过是作势罢了。这会儿见廖国友被挑得急了,哪里还有不应的道理。却说二人刚跨到门边,便遇上了买菜归来的张萍,此刻的张萍。大包小袋拎了不少,自己拿不下,身后还跟了两个妇人帮着拎包,显然是血拼了一把。
见薛向二人出门,张萍问何故,廖国友知道自家老婆是何脾性,便诓道领薛老弟去拣几瓶好酒。让张萍在家好生备菜。张萍不疑有它,同薛向寒暄几句,便响着银铃一般的笑声。奔厨间去也。
却说薛向径直领着廖国友来到夏家小院,这会儿不过上午十点,夏家大嫂上班。夏家两姐妹上学,家中却是无人,甚是方便。打开自己房间,小马果然在内,正躺在床上,把收音机声音开得极小,贴在耳边,听广播呢。
小马见得薛向,方要爬起,忽见廖国友随后跟进。慌得蹦起身来,缩在墙角,浑身不住颤抖。
薛向见状,哪里还不知道这小子误会了,便介绍了廖国友的身份。说是专为他案子来的,让他从实道来。小马这才定心,又将他的悲惨遭遇细细说了一遍,不过,说到那警服青年的时候,薛向却插口按了个尤勇亲属的身份。小马以为这人的身份,已被神通广大的薛县长调查出来,也便接着用尤局长亲戚来指代那警服青年的身份。
廖国友喜不自胜,连忙问小马那人容貌,薛向方才想起昨日让小马勾勒那人画像未果,可公安局里老刑侦们应该多有凭语生相的本事啊,便问廖国友能否通过小马的描述,画出那人相貌来。廖国友便道自家没这本事,即便有,这些年远离公安系统便也荒废了。薛向听得心头一沉,忽然,廖国友一拍他肩膀,说自家是没这本事,可公安局有的是此道高手,别以为他这堂堂政法委书记真是泥塑的,一两个心腹还是有的。
说话儿,廖国友便让薛向和小马稍等,自个儿转身奔出门去。大约又过半个钟头,廖国友便领着个四十岁许的高大精瘦汉子,步进门来。廖国友介绍那汉子身份,竟是萧山县公安局副局长洪剑波。因着工作关系,五金厂事件未发生前,薛向和公安系统几无联系,便是公安局长尤勇也只见过数面而已,更不提洪剑波这种上不得萧山县权力台盘的副局长。
这薛向不识得洪剑波,洪剑波可识得薛向,不只是识得,简直是有些敬仰。当然,这位不是敬仰薛向年纪轻轻就做上常委副县长的高位,亦不是敬仰他薛某人初来乍到便为萧山县办了许多好事,更不是敬仰他手中握着赫赫财权,而是敬仰他薛某人的胆量,敬仰他薛某人竟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拿巴掌抽他的顶头上司尤局长。
要知道这位尤局长纵横萧山,听说便是卫齐名也得礼敬几分,不只在公安局作威作福,便是整个萧山县也没谁能治逐这位尤老虎的,可偏偏这么个文绉绉的副县长就敢直接撩膀子上巴掌,而且打还白打了,最后竟逼得尤老虎全县干部大会上做检查。
这等本事,这等威风,怎不叫被尤勇压得喘不过去的洪剑波引为偶像。
如此近距离的见得偶像,自然少不得说一番敬仰的话,更何况这位薛县长乃是县委领导,威名赫赫的实力派,交好他,那是百利而无一害。
好一阵寒暄罢,薛向便开门见山,道出了主题,熟料廖国友已经提前告知了洪剑波此来何为。洪剑波当即解下背上的帆布包,取出各式画笔、炭笔,颜料,宣纸,林林总总,在桌上摆了一堆。
薛向示意下,小马也不废话,当即就描述起那警服青年的相貌来,洪剑波运笔如飞,不断根据小马的描述,勾勒着人物,间或问着肥了,瘦了,宽了,窄了,于此,调整着人物棱角,直废了十数张纸,花费了个把钟头,小马忽然惊得从床上跳起,指着宣纸上的人物相,颤抖着指头,惊道:“是他,就是他,一点不差,化成灰,我也认得他!”
薛向却是没管小马如何惊讶,因为这会儿他已从廖国友和洪剑波的脸上,觉出不对来,因为此刻,眼前的两张脸竟是露出那般的难以置信。
薛向正待开口询问,两人竟齐声叹出:竟然是他!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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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人怎么能坏到这种程度
w“是谁?”
薛向真是好奇极了。
“尤衙内!”
“尤俊!尤勇的儿子!”
哗!
薛向脑子嗡的声响,心道:“全解开了,所有的谜团全解开了,我说姓尤的怎么拼命镇压工人抗议,引发大骚乱后,又火急火燎地派来重兵继续镇压,简直都丧心病狂了,原来那个被指认的家伙就是他亲儿子啊。难怪这家伙不管不顾地冲杀在第一线,竟连王维的面子也不卖,还有那在二楼大厅里,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两枪,原来不是冲自己,是冲小马去的,为的就是杀人灭口啊!”
薛向这会儿自以为想通了,便连那一直猜不透的冲自己来的子弹,这会儿也有了归处。要说这也是思维定势使然,毕竟他薛老三再聪明,也决计不会想道这尤勇背后还站着大人物,立志要他薛老三好看的大人物。
“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
廖国友真个是喜出望外,以至于放浪形骸,蹦出句酸倒牙的古词儿,更夸张的是,此刻房内还有薛向三人,这家伙就欢喜得忘了忌讳,也不想想哪有下属犯错,做上司如此兴奋的。这种兴奋只能自己晚上没人的时候,自个儿躲被窝里,偷偷乐,表现出一点儿,就是轻狂、不道德。
好在在场三人,薛向和洪剑波皆熟知内情,也不来笑他,小马虽莫名其妙,却谨小慎微。哪里敢多嘴,廖国友自顾自地大笑,却也无人提醒,许是三人寂静无声,廖国友终于觉出不对来,转念一想,才知道这回得意忘形了。心下讪讪,赶忙转移话题道:“既然确定了是尤俊,其余几个疑犯的身份也弄清楚了。那还等什么,剑波,马上带你手下的人把这帮犯罪分子抓捕归案。严加审讯。”
“不行!”
“不可!”
薛向和洪剑波竟齐声出言阻止,两人相视一眼,薛向示意洪剑波先说,后者也不推辞,急道:“廖书记,千万不可打草惊蛇啊,现下咱们就小马一个证人,且只有口供,还有小马也涉案甚深,以至于被污为案犯。小马的口供咱们自是确信无疑的,可在法律上可信度就小得多了,再一个,现下老尤虽然住院疗养,不再局里。可局里遍布他的耳目,咱们不说大张旗鼓的抓人,便是偷偷摸摸,怕也难逃他耳目。更何况,人抓来了,一准落入老尤手中。这老子审儿子,还能审出个错处来么?”
洪剑波分析得极是透彻,薛向想说的,几乎全被他说了,由此看,却是个头脑灵活,知轻识重的人。
廖国友一拍大腿,连道自己马虎了。细说来,他原本也是老刑侦出身,这等低级错误该不会饭,只不过现下官欲迷心,乱了方寸,才下此乱命,此刻听洪剑波说得周全,哪里还有不应的。可不抓人,下一步如何行动,他却是无方,因着心中焦急,便问道:“那咱们总不能看着这帮家伙逍遥法外吧,再过些时候,待尤勇痊愈,回局视事,咱们恐怕就更没机会了。”
说到尤勇,洪剑波却是无解。因为这位尤局长在公安局的威名实在太盛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不说,以至于心中竟还生了阴影,哪里敢与他对抗。
见洪剑波低头,薛向却笑道:“廖书记可真健忘啊,在你家时,我不是和你说过收拾这帮坏小子的手段么?”
廖国友一拍脑袋,连呼:“乱了,乱了,你看我这人经不得事儿啊,一高兴什么都忘了,哈哈,要我说,原来你薛县长已经全盘策划好了,才上门的吧。”
“什么法子?”洪剑波奇道。
廖国友呵呵几声,笑道:“薛县长,那就劳驾你再说一遍吧。”原来先前在廖家小院,薛向还未把事件牵扯上尤勇时,这家伙竟想着怎么敷衍薛向了,薛向说得那些收拾谁,如何收拾的话,他哪会放在心上,是以压根儿就不记得薛向说过的法子。
薛向见廖国友表情闪烁,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何事,只得再说一遍,且将法子说得更加详细。便听他道:“不管是打架也好,聚赌也罢了,无非是借故寻着这帮坏小子的错处,缉拿之后,分开关押,就开始突击审讯,以这帮未经人事公子哥的定力,哪有能顶住公安局这诸多手段的。
更何况分开审讯,无法串供,更无法寻求彼此支援,以结同心,哪里还有不乱的,只要突破一个,必然全线动摇,定成千里溃堤之势,拿齐了这帮家伙的审讯,再朝尤俊下手,此时人证物证俱在,不怕尤勇能反上天。”
薛向说罢,房内久久无声,小马先前低着的脑袋,这会儿更低了,廖国友则一脸青白色,双眸乱转,几无定星,而洪剑波则是一脸死灰,宽大的裤子无风自动,哆嗦得厉害。
若是薛老三有佛家神术“他心通”的本事,一览这三人心思,准保大吃一惊。
原来这会儿,三人各样心思,可实在是皆被薛向惊吓住了。小马在想,难怪他这么年轻,就当了县长,就人家这拐弯心思,是杀了自个儿都没有啊,都说坏官害人的本事高,原来好官也一样啊,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好官害坏人罢了。
廖国友则单纯得多,只在心里给薛向画了大大的惊叹号,打定主意,就是以后和俞定中闹翻,也绝对不去招惹这薛县长,看人家这整人的本事,都他妈的成套路了!
而洪剑波傻大兵一个,刚复员转业,还未经官场争斗的打磨,菜鸟一个,这会儿,但听薛老三这一番话下来,竟有了辞官不干的打算,心中惊吓至极,直道,吓人了,太吓人了,若当领导的都是这般手段,还有下面人的活路么?难怪都说别得罪领导,别得罪领导,世人诚不欺我啊!
“怎么?我这主意还不好啊,还是需要改进?”
薛向浑不知自己方才的一番言辞,已经将眼前的一草民,一官僚,一官场菜鸟惊得没了声儿。
”好好好,这主意真是绝了,就照你说得办。“廖国友回过神来,故作镇定,下令道:“剑波,听见没,照薛县长说得做,马上抓人!”
洪剑波方要应声,薛向挥手道:“现在抓人可不成,我说的是寻个由头,可不是欲加之罪,而是坐实了这帮家伙在为非作歹,毕竟这帮家伙的官爹们可不是泥捏的,所以咱们必须要拿到切实的证据。一来,此法可以免去不必要的风波,让程序正义,二来,也可以迷惑那帮家伙,让其麻痹大意,毕竟在他们看来打架、赌博是丁大个事儿,咱们正好趁着这个空当,暗渡陈仓。是以,洪局长还须派人跟踪这帮家伙的行迹,以便抓现行。放心,这帮家伙耐不住寂寞,我估摸着不会耗去多少时间,就能让咱们抓住由头。
另外,这帮人抓捕后,决计不能关押在公安局,以姓尤的无法无天的做派,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这关押之所,我看还是廖书记负责,毕竟检察院、法院,也有的是僻静之所,正好方便咱们行事。”
“服了,彻底服了,一个人的心思细腻到这种程度,岂非无敌了?如此绵密的一张大网罩下去,那帮家伙哪里还有半点生路,看样子多年夙愿,今朝要一举得尝了,而眼前的这个家伙实在是太过可怖,若是他存心算计我,我能逃得掉么,看来以后不仅不能敬而远之,还得维护好这层关系啊,即便不能成朋友,那也决计不可成敌人!”
霎那间,廖国友心绪万千。
“廖书记,怎么了嘛,是不是没信心啊,你老哥不至于找个僻静地儿都困难吧?”
薛向压根儿就没想过自己这番巧发机杼,有多么骇人。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个收拾坏人的法子,浑然忘了,收拾坏人可以,但是决计不能剖析心迹,表露阴私,毕竟谁也不愿意身边站着个这么个能反手就致人死地的家伙
“有,有……没,没……”
廖国友惶急之下,哪里还说得清楚,还是一边的洪剑波灵醒,接道:“这手拿把攥的事儿,廖书记自然有信心了,至于找个僻静地儿,我都办到,廖书记当然没问题了!”
洪剑波一席话,准确地将廖国友的那句结巴而又矛盾的“有,没”,做了精准的注释,且完全符合廖国友的愿意,听得廖国友大拍其肩:“薛县长,老洪不错吧?我看事成之后,也该生一格儿了。”
薛向笑道:“洪局长业务精熟,踏实肯干,若是再立功劳,我看正适合给你廖书记做左膀右臂。”
薛向自然知道廖国友这是在给洪剑波许诺,他也乐得配合,本来嘛,哪有又要马儿跑,还要马儿不吃草的道理!
洪剑波混迹官场的时间虽短,可脑子却是机灵,几乎能看到那把金光灿灿的常务副局长的椅子在向自己招手。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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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智比诸葛的女人
议定好抓捕计划,小马也被当作重要证人,被洪剑波带走保护,因着,薛向三人定计抓人,小马一直在侧,熟悉内情,倒也不怕洪剑波会害了自己,毕竟有这位好心狠手段的薛县长罩着,小马心间安定着呢。
而薛向则跟着廖国友原路折回,路过一家商店,廖国友停下选了两瓶十年陈的长白山,毕竟先前出门时,是拿白酒的事儿,诓的张萍,这会儿出来已近两个钟头,若是空手而归,岂不糟糕。
中午饭,极是丰盛,张萍卖弄手艺,上了满满一大桌,席间更是殷勤劝酒,热情夹菜,弄得薛向大是尴尬,根本无暇和廖国友喝酒叙话,只得一杯一杯的喝干,大口大口的吃菜,好在他酒量甚宏,两瓶长白几乎全被张萍倒给了他,却也毫无醉意,更兼饭量极大,一桌子菜,也叫他扫了个七七八八,真个是能吃能喝大丈夫!
饭罢,张萍也不动手收拾桌子,拉过薛向坐回沙发,便捧出一本相册,拣出数张照片来,递给他,正是廖承志在特种师的照片。说起来,廖承志入特种师后,薛向也往康桐和顾长刀那边去过几回电话,询问过这小子的情况,原本打算说实在不成器,就下放到别的部队。毕竟他当初有此动议,除了和廖承志打赌的戏言外,更多的还是想赠廖国友个人情。
而特种师是什么地方,那严厉苛酷的训练,岂是常人受得了的。廖承志这没一点底子的家伙进去,说不得就得去掉半条命。到时廖国友面子上须不好看,弄不好反而会埋怨他薛某人,那就弄巧成拙了。
熟料廖承志到得特种师后,先是哭着喊着闹腾过半拉月,见没人理会不说,换来的尽是更严酷的惩罚。这小子原本就是娇生惯养,吃硬不吃软,挨了收拾。反而老实了,或许是知道怎么也不可能逃出去,认命一般地跟着训练。练着练着,竟在特种师立住了脚。虽然,每次考核,皆是挂尾,可对一个刚入伍七八个月的新兵蛋子,且是进的特种师这种部队,已是难能可贵的了。
这会儿,见张萍拿出廖承志的照片,薛向笑道:“我看承志天生就是个当兵的料,你看看现在已经是光荣特种师的一员战士了。个儿头高了,气质也变了,像个男子汉了。”
“是呀,这孩子可真是吃了不少苦啊,你看都瘦了。上回打电话,连嗓子都是哑的,我问他怎么回事儿,他说在沙漠里拉练,没水喝,生生给干成的。呜呜呜……”说着说着,张萍竟低声抽泣起来。
“傻婆娘,这是干啥,你儿子能坚持下来,那是好事儿,这才是我廖国友的种!”
在外人面前,张萍素来极给廖国友面子,再加上喝了点酒,廖国友才敢如此喝骂出声。
张萍止住哭泣,怒道:“你当然不心疼,他是老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又不是你姓廖的怀胎十月……”
见两口子有干仗的风险,薛向急道:“嫂子,嫂子,你这弄得兄弟我多不好意思呀,这样吧,你若是实在想承志,舍不得儿子,我帮你把承志要回来如何?”
“不行!”
两口子竟异口同声,张萍赶忙做下,揽住薛向的胳膊:“大兄弟啊,你可别往歪了想,嫂子我可没埋怨你的意思,承志现在有出息,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方才给你看照片,原本就是想让你看看承志出息没出息,只是睹物思人,忽然想儿子了,才跟你廖哥拌嘴的,莫怪莫怪啊!”
薛向被这美艳妇人保住胳膊,极是不耐,更兼她摇晃间,胸前的丰腻不住抵触在胳膊,让人极是尴尬。再加上,这位廖夫人生得风骚美艳,作风大胆,薛向生怕弄出些不好看,忽然看表,急道财会中心还有急事儿,差点儿给忘了,便仓促告辞离去,不待廖氏夫妇步出堂屋,他人影儿已经消失在大门外。
“他今天给你打电话做什么?”
张萍一屁股坐回沙发上,便开了腔。
廖国友边掏火点烟,边漫不经心地道:“噢,没什么,就是让我帮一忙,他有个朋友犯了点小错,让公安局给拿了,我打了个招呼,就给放了!”
砰的下,一枕西来,正好砸在廖国友将燃未燃的香烟上,蹦出明灭烟火无数。
“你疯啦!”廖国友怒不可竭,不住拍打身上的烟灰。
张萍冷笑道:“我看是你生出了花花肠子才是,都敢跟老娘扯谎了,薛向来萧山县多久?都有朋友了?再说,他的朋友不都是你们这些当官的么,能被小小的警察局抓去?”
廖国友变脸极快,拾起地上的枕头,几步跨到沙发边,紧挨着张萍坐了,嬉皮笑脸道:“嘿嘿,夫人果然冰心聪明,刚才纯属相戏尔。”说话儿,就要往张萍丰腻的胸脯子掏去,酒是色媚人,廖书记有些蠢蠢欲动了。
啪的一下,张萍打开廖国友的手道:“光天白日的,想什么呢,跟老娘说实话,他寻你做什么,若再敢有半句假话,这个家以后就没你睡的地方!”
见张萍发威,廖国友哪里敢再瞒,本来他这个夫人就极是聪明,几乎充当他半个军师,平日里县里的事儿,都没有瞒她的,方才隐瞒,不过是为了给张萍个突然惊喜罢了。这会儿见老婆不吃这一套,赶紧笑兮兮地把今天和薛向交往的全部经过,仔仔细细,完完本本的说了一遍,说完,还乐颠颠地道以后他这个廖书记算是名副其实了,看谁还敢小觑。
廖国友滔滔不绝地描述着未来的风光,自语良久,忽然发现自家这个最巴不得自个儿升官掌权的夫人半晌没有言语,不仅不言语,脸上也是一片肃穆凝重,熟知张萍脾气的廖国友,以为何处又出了纰漏,急道:“老婆,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说话啊,你可别吓我!”
张萍挣开被廖国友拿住的膀子,肃道:“国友,我以前让你离俞定中远些,你不乐意,我也没逼你,可现在我要你投向薛向,你干还是不干?”
廖国友见张萍前所未有的严肃,竟连平常称呼自己的“老廖”也换作了“国友”,说话也一字一顿的,心下已然提起了十二万分注意力,待她话罢,急道:“怎么了?老婆,你这是怎么了啊?”
廖国友完全迷糊了,俄尔,脑子里灵光一现,急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是不是听了薛向设计那帮衙内的手段,替老公我担心啊,哈哈,不瞒你说,我当时也听傻了,你说姓薛的小小年纪,就是从娘胎里开始攒坏水儿,也攒不了这许多啊,真他娘的吓人。不过,老婆你放心,我早打定主意,不招惹他了,就是老俞和他起了龃龉,我也不往里掺和,这种人咱爷们儿惹不起,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张萍横了廖国友一眼,心道:“这个老廖不也是全没心眼,还知道别人手段厉害,不过,光不招惹就成了么?天降粗大腿,不抱就是傻子啊,当老娘每次热情相迎,恨不得投怀送抱,真是骚的啊,还不是为了你们爷俩!”
见张萍冷眼不语,廖国友是真懵了,不知道这位女诸葛又哪里不谐心,方欲开口再问,熟料女诸葛竟先开口了:“国友,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这人呀,千不好,万不好,有一样好,那就是重感情!”
难得听见夫人夸赞,尤其是如此高的赞誉,廖国友竟歪了脑袋往张萍肩上靠,双手竟要去抱张萍臂膀,作依恋状,熟料不待他靠拢,脑袋便被张萍使力推了开来:“起开!你还真以为我夸你对老娘重感情啊,老娘说的是俞定中,他老俞头不就是在你升政法委书记的时候拉了你一把么,你就记得今天啊,即便是他俞定中真心实意的拉你,这些年你为他当牛做马,冲锋陷阵,也该把这份儿情义还请了,难不成你老廖还打算做他俞定中的包衣奴才,生生世世投靠啊?”
“什么叫真心实意拉我,你意思是俞定中还存了别的心思?”廖国友反正被张萍呵斥惯了,也不觉这番话激烈难听,可独独这个关键字眼儿,让他抠住了。
张萍暗叫糟糕,当年那桩丑事儿他又怎好对廖国友付诸于口,心念电转,便叱道:“你个榆木脑袋,你想想,当初你从公安局党组书记上到政法委书记时,是谁接的你班,是不是他俞定中的人,他俞定中这招就是用来对付你这种老实人的,一来,拉你一把,让你感恩戴德,成为他俞定中在常委会上的投票机器,二来,他俞定中的人抓住了公安局的大权,掌握了这么个要冲部门。
细细一算,他俞定中一箭双雕,可你呢,除了得了个政法委书记的空头名号,你连公安局的大权都丢了,这些年除了给他俞定中投赞成票外,你在萧山县的政治圈子里,还有什么存在感,更别说,大权旁落,受人冷眼,以至于连自家儿子想当个兵,都还得到处求爹爹,告奶奶!”
张萍不愧是个极聪明的女人,转瞬间,就想到了这么一番完美的说词,便是廖国友听来,也觉得自家老婆这番分析,未尝没有道理,自己数年前的那次升迁,确实除了得了个廖书记的尊称,再没别的进益,反而失去了一大堆实惠。(未完待续。欢迎您来投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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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为什么当官
张萍见廖国友沉吟不决,便知这个榆木疙瘩老公这回是真被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心,哪有不赶紧趁热打铁的:“国友啊,我知道让你投向薛向,你心里上过不去,委屈,毕竟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堂堂的政法委书记,在班子会上排名远超他薛向,你投靠他,难免丢面子,让人说闲话。
可话又说回来,我让你投向他,又不是到他薛向门下当牛做马,又不是当众叫他领导,只不过是在班子会上,这一票给他罢了,平日里,你还是做你的廖书记,又不用整天看他薛向脸色,外人又怎么知道是谁投向谁,没准儿还以为是他薛向投到我老公旗下呢。”
女人啊,尤其是枕边的女人啊,若是真横下心来,那一张嘴真能生出莲花来,这番话罢,廖国友脸色果然好了许多,竟有了几分笑模样,眼神空洞,似乎陷入了什么美妙的遐想,或许是在想薛向在称呼他廖某人“领导”吧。
张萍没修他心通,自然不知道廖国友在想什么,却是知道廖国友到底是被说动了心,忽然,伸手抚顺廖国友稍带的头发,这个温情的动作,不仅把廖国友从遐思中拉了回来,更给廖国友造成一种无声的心理暗示:老婆说得再难听,总归是为我好的。
见廖国友回复清明,张萍继续鼓动如簧巧舌,投下最后一枚重型炸弹:“国友,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非要你投向薛向,甚至不惜女人家的脸面屈身相迎?你也甭跟装你心里没想法了,今儿个就把话挑明吧,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和承志。或许你会说从承志那儿欠薛向的那点儿人情,不至于如此,我今天要告诉你的就是,薛向的背景决计不止一个京大毕业生那么简单。你还不知道吧,承志打回电话时,也聊到了他在部队的生活。说他们的一个康姓大队长能直接进出军委,而那个康大队在承志到部队的头几天,总打听薛向的事儿。还一口一个三哥,叫得比亲哥哥还亲,你想想吧,关系能联到军委去的,有简单的人么,再看看薛向现在的年纪,家庭显赫不言自明。而且,你还别忘了,薛向走前怎么说的,他说我若是实在想承志。他可以把人要回来,你当时肯定当宽慰的话听,可我却是知道这家伙说的是真的,而且语气平淡至极,就好似从特种师要人。跟喝凉白开一样简单。可特种师那是什么部队,直属中央军委的呀,便是普通部队也不可能随便放人复原,他能从直属中央军委的部队,随便捞出人来,这该有多大的本事。多深的根子!”
张萍这最后一颗最猛烈的炸弹,彻底炸翻了廖国友,他喃喃道:“没想到薛向真有如斯来头,我就说嘛,这家伙无论何时都是一副自信满满、天塌不惊的模样,即便是对上卫齐名、俞定中也敢硬挑,先前,我还当是他年轻气盛,少不更事,这会儿看来,人家那是背靠大树,胸有成竹啊!”
廖国友脸上放光,这个发现让他高兴万分,没有人不想升官,且混官场的没有人不想背靠大树,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年龄和级别,若是没有强有力的支撑,怕是一辈子也就止步于此,而若是寻到了坚强靠山,发展前途那就大有想想空间,毕竟他廖某人在现在的中级干部中,还算得上青壮。
廖国友心动了,不,决定了,决定卖身以投了!本来,他心中却有挂怀,一为俞定中的提携之恩,二为自家的面子,可张萍的一番分析,却将这些滞碍扫的干干净净。
“夫人,你真是我的诸葛孔明啊!”
说罢,啪的一声,廖国友亲了张萍一口,后者却是再未躲开,推开廖国友的身子,翻身就跨了上去。大白天的,大门敞着,堂门也仅仅虚掩着,这对豪放夫妻竟直接就玩儿起了肉搏战。
…………
残阳如染,晚风徐徐,萧山县界碑处,薛向领着刚从江汉省返回的王刚、楚朝晖二人已经在此地等候了足足一下午了。因为接到消息,港岛飞人自行车厂将于今日派出代表团,奔赴萧山县洽谈合作事宜。
消息传到县委大院很是轰动了一阵,轰动的原因自然不是五金厂如今开了洋荤,而是大伙儿都惊诧于这位薛县长神通广大的手段。至于轰动过后,便是快速的冷却,乃至冷淡。薛向把组建欢迎代表团的报告,提交给县委县政府时,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由薛县长自行主持欢迎事宜的指示。很明显,各位大佬不愿去跟薛向淌这趟浑水,毕竟这会儿不是九二年,招商引资在内部还是传说,还是禁忌!
薛向无奈,只好带了王刚和楚朝晖这两位刚从江汉省归来,风尘仆仆尚未坐稳屁股的两人,跟来装点门面。要不然到时,整个欢迎代表团的团长和团员全让薛向当了,那可就成了笑话。
三方青石呈品字形排开,石头中间横摊了一方大布,布上摆着一堆歪歪斜斜的酒瓶,和一地的骨头,薛向顿在一块青石上,高声招呼着:“坐下,坐下,说来就一定会来,都这钟点儿了,也该到了,你俩风风火火地跑了有半拉月了,怎么着,两腿还没站够啊?”
二人也实在是等得心焦,若不是顾忌维护领导威信,说不得就得发问人家是不是不来了。可东望,西望,总也望不见汽车的影子,好不叫人气闷,也只得把屁股落回青石上。
斜阳照晚,苍穹如布,远处飞鸿点点,旷野寂寂,野草青青,正是极美的景色,可三人等了一天了,心中早焦,自然无心观赏,薛向倒是聊遣逸兴,可张望了会儿,便也烦了,见二人气闷,便挑起话头道:“你们带回的技术报告,我还没来得及看,可皱皱巴巴十来张纸,怎么看也不像好玩意儿啊,这工作是怎么干的,难不成靠山屯还有人敢对付我派去的人儿。”
听薛向谈起靠山屯之行,二人果然来了谈性,王刚抢道:“薛县长,说起靠山屯,对您,我只有俩字,服气!不瞒您说,您刚来时,大伙儿私下里聊起您的履历,尤其是靠山屯那段,都觉得不靠谱,要么是放卫星靠宣传吹的,要么是抢了别人的功劳。
可我这回去靠山屯,算是开眼了,不说咱们萧山县,怕是连花原市,也给比下去了,我的个乖乖,那地儿哪里还是个山村啊,简直比城市还城市,高楼成排,大陆平整,有广场,有工厂,最夸张的是,那儿的农民全住的独栋小楼,通了电不说,连自来水也通了,更夸张的是,家家户户有电视,嘿,咱家也买不起电视啊!”
王刚一声长叹,话头儿便被楚朝晖接了过去:“王主任说的,我认为都是小节,最让人钦佩的,还是那座养猪场,乖乖,好几千亩的占地面积,上万头的猪,您是没见着,给猪洗澡的时候,把那猪全赶到空旷的地方,放眼望去,无边无沿,太壮观了!我们可是假公济私,好好在猪场里转了转,更绝的是,现在人家不仅卖猪,卖饲料,还搞肉制品加工,领着我们参观的朱技术员说那是领导您在任时就定下的规划,就这份儿高瞻远瞩,真是绝了!”
“朱技术员?朱老今天差不多快九十了吧,还在干?”薛向奇道。
王刚道:“朱老?不对啊,那朱技术员顶多才四十多岁呀。噢,我知道了,您说的朱老是朱万户老爷子吧,不是不是,那位朱技术员是他儿子,当时,我们到屯子里的时候,朱万户老爷子还以为您也来了,拄着个拐棍跑得飞快,结果失望而归,后来,我们在参观猪场时,才听朱技术员讲述您和他们一家的渊源!薛县长慧眼识人,不拘一格,就这份魄力,就叫人佩服!”
楚朝晖连连点头,道:“就是就是,领导,不是我拍马屁啊,我楚朝晖参加工作这么些年,就没见过哪位干部在群众中有这么高威望的。您是不知道啊,当时我和王主任一进屯子,刚寻了人问路,说了句是‘薛向同志派我们来的’,那人先是一愣,接着跟疯魔了一般,一阵风似地就朝后跑了,边跑边喊‘大队长来了,大队长回来了’,接着,没两分钟,广场上的广播就响了,也是一个劲儿的喊‘大队长回来了,让乡亲们到广场集合’,好家伙,一根烟的功夫,靠山屯就跟发地震了似的,眨眼间,无数间房子跑出无数人,学校啊,工厂啊,田地啊,到处都有人蹿行,朝广场围拢过来,接着,就来一队学生扛着个红旗,就到广场中间的旗杆上,把红旗升起来了。
又过一会儿,广场上挤满了人,我没细数,估摸着得有大几千,老的小的全扯着嗓子喊‘大队长’,可把我和王主任给吓坏了。后来,虽然证明是虚惊一场,可乡亲们热情不改啊,都说是大队长派回来的,就等于是大队长回来了,全拉着要去吃饭啊,领导,您是不知道,头三天,我和王主任压根儿就没干成事儿,就光吃饭了,我最多的一天吃了三十二顿,他有四十五顿,撑得我俩只想喊饶命啊……”
“你们就别……吹捧老子了!”
薛向嘴上不饶,可眼眶已然泛红,他在靠山屯的时间虽短,却是毕生难忘,难忘那里的事业,更难忘那里的乡亲,如今,乡亲们能在他薛向离开数年后,还得如此相待,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若是此刻柳莺儿在场,或许就不会再问薛向为什么当官了。(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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