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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子缜     武当宋青书txt下载     武当宋青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退去?

    成昆低低叹道:“当年我遇经惨事,酒后乱性,坏了谢逊徒儿一家十三口性命,心中自责,但有生平大事未曾完成,岂可轻易就死?”顿了一顿,又道:“宋青书,你从张无忌那里知道我真实身份,定然告诉谢逊少林圆真即是当年成昆。唉,他练成崆峒派绝技‘七伤拳’,这些年来勤修‘混元功’,一身艺业,只怕早在我这个师傅之上了,他若找到我报仇,我……此债以命填,尚不能全其万一,我虽有杀他法子,但一错之后,岂能再错?是以这一路追杀,我虽想杀你,但到底未曾出尽全力。不是么?”

    青书听他此刻从从容容,仿佛平常对话一般,压根便不是以丹田之气发声吐气,方知他一口真气之深之厚,还要胜过自己一筹。不由微微点头,暗自想道:“成昆一路来掌力愈来愈强,夹杂阴阳内劲,令人防不胜防,若是他之前用出这般雄奇掌力,我早被他毙之掌下了。不过他这么说……是何原因?”

    他方欲说话,黄衫女子蓦地点头道:“不错,这五年来你内力愈发精深,仿佛爹爹当年了。若在路上使出全力,宋公子那时未通奇经八脉,即便招式再妙,也撑不过百招的。”

    成昆干笑道:“我这点微末本事,哪里及得上杨大哥?便是侄女你这几年来勤修九阴真经,也未必弱了我去。”

    黄衫女子看了一眼青书,摇头道:“我内力练得不甚精深,还及不上这位宋公子,更敌不过你了,但我二人联手,定能败你。”

    青书朗声道:“不错,我和杨姑娘联手,擒杀你‘混元霹雳手’,倒也不难。成昆,不错,你一路上掌力越来越强,显是开始不想杀我…”说到这里,似是沉吟片刻,默然不语。

    成昆叹道:“不错,连累空见师傅被谢逊打死,是我平生愧事…他对我谆谆教诲,不得随意杀生,唉,这些年来,火性真是大减啦。”

    黄衫女子蓦道:“那你刚刚说宋公子烧杀抢掠,淫邪不堪,都是假的?”成昆心中一咯噔,干笑道:“叔叔也是迫不得已,侄女儿你一直不说话,若不以这法子逼出那宋小子,我又如何知道他身在何处?”

    黄衫女子点点头,扬声道:“不错,爹爹临终前吩咐,说‘混元霹雳手’成昆若再入古墓,你功夫若够,能杀则杀,不能杀则以机关退之。成昆,你可听明白了?

    成昆惨笑道:“杨大哥此语,竟似是恨我入骨,哈哈,哈哈!”

    黄衫女子淡淡道:“不错,当年我年幼,也不知爹爹和你有何恩怨,但我切切实实觉出,爹爹…的确恨你入骨。所以,我也恨你入骨便是。”

    成昆哈哈大笑,半晌不语,蓦地苦笑两声,说道:“侄女儿,我再叫你一声侄女儿吧!平心而论,十二年前我第三次来古墓时,你方才五岁,我那时待你可好?”

    黄衫女子道:“你待我极好,记得那时你已然出家了。”

    成昆惨然道:“罢了,罢了。你爹爹既然这般怨恨于我,我还多做纠缠作甚?宋青书,宋青书,唉…你要说便说吧。谢逊徒儿早些来取我性命,倒也是种解脱。”

    青书听他语气惨然,不似作伪,不由微微惊讶,他朗声道:“成昆,你一路追杀我过来,此刻却不想杀我了么?”话语间推开石门,像门外掠去。他笃定成昆已被自己言语打动,以为自己不过揣测出来他要挑拨正道明教相拼,否则绝对不会说这许多话,句句围绕“谢逊报仇”几个字眼。他知成昆这般说,定然是想让自己以为,他这一路追杀,不过是怕谢逊知道消息,来找他报仇而已。当然,如若成昆杀意不减,自己“化势”已成,奇经八脉又通,最不济能撑个百十招,绝不可能被三招两式击败。势危之际,那古墓传人势必不会见死不救。

    黄衫女子不料他突然走出古墓,大是愕然,略一犹豫,也是飘身纵出。

    成昆见两人从洞穴口飘然而出,不由一愕,淡淡道:“宋青书,你是还想留下我么?”

    青书笑道:“怎么,成昆?你一路追的好生紧迫,在下真是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一般,若不回报一二,岂不是对不起你那般厚赐?”

    成昆惨道:“今日我全无打斗兴致,不会同你打的。”身法展开,陡然飘忽起来,恍若幽灵魅影。

    此刻已是初夜,月上梢头,淡淡幽光附在成昆身上,映着他惨白脸上的点点红斑,心寒之余,又觉好笑。

    青书嘿嘿一笑,刷刷刷连环三招,掌、肘、足并用,先是飞足提起一块大石,横亘成昆前路,而后纵身跃起,左肘一横,右掌下推,这三下分别出自“伏魔腿法”“武当虎爪手”“震天铁掌”,连环交替使出,浑然一体,竟似无半分破绽。

    成昆忽见大石飞来,势道十足,心中大是凛然:“这小子内力运转间又纯熟几分!”双足一顿,但觉身后风气,忙反手一掌推出,掌势沉雄,和青书右掌碰在一处,但听得“砰”的一声,成昆后退一步,抬起右手,指尖拂过青书左肘,两人都是全身一麻。

    成昆大凛:“这少年武功精进之速,委实是我生平仅见!阳顶天二十岁时,也未必有如此功夫!”双掌上下纷飞,掌势漫如莲花,不时屈指,扣弹拨弄,便如花朵一瓣一瓣盛开一般。他精修指力,向来指功均需内力深厚,目力精准,方能竟功。成昆这两点都俱满足,却将眼闭上,随手一指一指点出,忽而至阴,忽而纯阳,指力在三尺之内纵横捭阖,饶是青书“化势”一成,全身武学融会贯通,也是迭经险招,几次都险些被指力击中,飘身退开三丈,心中大骇:“他…他使得是什么武功?莫非他追杀我时,都没使出全力?”

    黄衫女子在旁掠阵,见青书看似危险,实则无碍,早勤修《九阴真经》,武功见识大是不凡,渐渐看出些门道,当即朗声道:“成昆,想是你以指代剑,施展一套精妙剑法,这剑法我却看不出是何路数。宋公子,他指力不能发的太远,你和他近战,颇是吃亏,不如……”

    话未说完,成昆蓦地飘身退后数长,双臂下垂,长叹道:“杨姑娘,宋公子,我早说今日不想再战,我们又何须再战?宋公子,我们之间有何等深仇大恨么?你不妨想想,一路之上我也未下杀手。而且,若是方才我加重那么一两分力,身法再快一两分,你岂能幸免?”

    青书一愕,点头道:“不错,你我之间,的确没有深仇大恨。”

    成昆叹道:“既如此,我便走了。宋公子,你若将圆真身份道出,让谢逊来少林找我报仇便是,我这徒儿才识卓绝,又有屠龙刀在手…唉…可惜未竟之事,终乎于此,可惜未竟之事,终乎于此!”声音渐渐飘忽,原来是他身法展开,飘然踱步间,人已在数十丈之外,俄顷便变成一个小点,再两晃,便不见人影。

    黄衫女子大是皱眉,说道:“宋公子,我五年前曾被这人暗算,点中肩头,记得他乃是极阴极寒的指力,怎的今日竟似是……?”

    青书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口中道:“他练了‘少林九阳功’,内力当属阳性,怎地还能催发出这等阴寒指力?而且忽阴忽阳,好像他一身溶溶泄泄,诸大阳脉阴脉有无形之桥衔接也似。”

    黄衫女子道:“这个倒也不管他,只是他来古墓寻你,你一出来,他反而拔腿就走?”眉目间略有愁色。

    青书一摊双手,苦笑道:“这个我也不知。”眉间俱是忧色。

    明月当空,繁星点点,夜风呜呜,树木沙沙,原本一副极为和谐的月夜图谱,却仿佛笼罩了一层忧虑阴霾,挥之不去。

第六十二章 斗剑

    青书心中暗自生忧:“成昆这般说来,定然有诈,但诈在何处,我却看不出来。总之定有一个大阴谋在其中…但,但我怎地就看不出来?”

    黄衫女子心中却是想道:“成昆来而复返,到底是何居

    两人各怀心事,黄衫女子望了一眼青书,道:“天色不早,先进去歇息吧。”青书躬身称是。两人并肩而行,青书身量未曾长足,看起来倒和这女子差不多高,黄衫女子道:“你沐浴之后,果然清爽多了。”

    青书笑道:“还要多谢姑娘啦。”黄衫女子轻轻说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两人边说边走,渐渐便从通道走入墓中,黄衫女子推开石门,反手搭上门栓,说道:“宋公子,我先领你去石室休息。”

    青书点头道:“好,有劳姑娘了。”青书原本有意问她姓名,但见她始终冷冰冰的不作姿态,倒也一路无话。

    进得一间石室,黄衫女子道:“这间石室原是家祖所居,多年未有人住,我已命小蝶将这间石室理干净了,宋公子好生歇息。”

    青书含笑道:“多谢姑娘了。”黄衫女子点点头,转身便走。青书倒头便睡,他迭经事故,又大战方毕,这十余日日夜不休不眠,不饮不食的疲惫仿佛一下子便涌了上来,不多时便渐入梦乡。

    古墓入口处,一个轻盈身影蓦地从高处跃下,右手执玉箫,轻轻将左手按在右首处,缓缓向下一按。

    远远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那道身影一闪,玉箫横点。几处***骤尔熄灭,墓中顿时一片漆黑。

    第二日,青书起得甚早,伸了个懒腰,缓缓走了一遍“纯阳无极功”,深深吐纳几口,顿觉神清气爽,他奇经八脉一通,“纯阳无极功”自发自动。便无时无刻不在周身百脉之中锤炼真气。

    他走的两步,忽觉这“纯阳无极功”修炼到“太虚无极”的境界,以无为之道行有为之功,自发自动,无论吃饭睡觉走路,都能自行运转。在经脉之中轮回锤炼真气,精纯至丝丝缕缕,绵绵不绝。

    青书推开石门。在古墓之中踱步漫行。顺着这条道走,不多时便至一间大厅,右首有石室数间,左壁之上有数幅图谱,整个厅中甚大,空旷无物,上好青石铺作地板,几处都有剑痕;前边一条通道,不知通往何方。

    青书看得微微点头,心道:“这里想必是一处练功之所了。”再顺着那条通道一路走下去。但发现前边无路,但有一条大道左右通行,青书随意选了左边走下去。一路到底,便至一处石室,他见再无前路,便推开石门,走了进去。便见这座石室形状甚是奇特。前窄后宽。成为梯形,东边半圆。西边却作三角形状,黄衫女子在东边那处半圆形状地方缓缓运使一柄长剑,法度严谨,姿势飘逸,甚是美观。

    青书施礼道:“杨姑娘,有礼了。”他昨日实在太过疲惫,也未来得及问她姓名,便只顾着一头蒙睡了,现今方一开口,猛然间发现自己竟是还不知这小姐芳名,委实是大不敬了。但甫一见面,便问姓名,终究不好,他受宋远桥谆谆教诲十余年,熏陶甚深,先落落大方的施过礼后,便欲再问姓名。

    却不料少女见他来了,只略一点头,道声“好”,剑势一转,青书便见一点明晃晃的亮光在眼中陡然扩大,却是少女手中长剑剑尖微颤,迅捷无伦,直指他上三路要害,不由脱口赞道:“好剑法!”他知轻功不如此女,又不能以力相压,唐突佳人,是以唯有以招数之巧,破其剑法,方显本事。

    “抱球势”的架子展开,青书浑身松松垮垮,仿佛都是破绽,又仿佛全无破绽,他右手懒懒搭在剑柄之上,却不拔出,左手五指箕张,伸出半尺,好似抱住什么东西。

    少女只觉这武当地宋公子出招当真是怪异无比,真为生平之仅见,她长剑一颤,便待刺他肩头,迫他出手防御,但蓦地心头一震,好似猛然发现了什么,急忙抽身后退,却见青书忽地足踏奇步,右手轻轻一带,拔出长剑,淬出一道雪亮精芒,堪堪横斩身前三尺,左手五指飘然一拂,使得是“流云手”的拂穴功夫,步法转动间,覆盖三丈方圆。

    好在少女事先惊觉,先行退出三丈,否则青书右手长剑横斩,定然卸去她凌厉攻势,而左手拂穴迅捷无伦,自己闪避不及,定会被他制住。她凝神细想,忽觉这少年不过左手出指,右手横剑,左右开弓的在画一个圆,觉得大有道理,连连点头,又一剑精妙招数使出,向青书攻去。

    两人便在这东边半圆之地,斗起剑来,黄衫少女每一剑都是极为凌厉的妙招,法度森严,俨然是大家风范,放眼江湖也是极为精妙的。但青书却只是以“太极十三势”为架势导引,随意出剑,“探势”“单推势”“扑势”凌厉无方,青书往往随意刺出一剑,都让少女不得不回剑自守;而“担势”“托势”“分势”“抱球势”借力卸力,借势使招,让人防不胜防,若非少女心细,只怕便被青书利剑使钝,点了穴道了;而“起势”“收势”“下势”,青书偶尔顺“起”“收”“下”势出剑。气势起,则一往无前;收,则干净利落;下,则如银河之水,滔滔不觉,奔流之下。而“化势”,却是更加神妙,往往青书一剑刺出,少女洞察出破绽来,便出剑相攻,但往往剑到一半,便发现对手已然换招,自己这一剑却是空门大露,也是急忙变招,也是她精研剑术,虽是对敌经验远远不及对方,但却胜在剑招繁多,信手拈来的,俱是极为精妙的招数。

    黄衫少女的资质极高,这一番比斗下来,先前出剑的斧凿渐渐化为虚无,每出一剑都仿佛羚羊挂角一般不着痕迹。青书手上渐渐加紧,不在留情,只是暗暗心惊这女子资性之强。

    少女蓦地身子一晃,十分诡异地出现在青书左侧,一剑刺向他左肋空门。青书微微一笑,右手一抛,长剑被抛向左手,倏忽一圈一挑,将少女来剑格挡开来,跳出六丈,至西边三角形那处空地,长剑“铿”的一声还鞘,却听他朗朗笑道:“杨姑娘剑术精奇,青书拜服。这便不打了吧?”

第六十三章 九剑

    少女见他还剑入鞘,点点头,也是将剑收回,说道:“宋公子好强的剑术,我是远远不及了。”她话语说的淡淡,眼中却尽是激赏之色。

    青书笑道:“有成昆这等大高手一路陪练,青书所得裨益,又岂会少了?”心中却是疑惑:“成昆开始怎地不出全力?也不使出那阴阳交杂的掌力指力?真的好像是专门为我陪练似的,不过依他性格,如此作为,如非不得已,则必有阴谋。”

    少女叹道:“不错,成昆的功夫,愈发高明了,较之先父当年虽有不如,但也不输多少了。”青书听她提到古墓老主人,脑中蓦地闪过一道闪电,但只一瞬间便模糊起来,青书甩了甩头,问道:“成昆和令尊很熟么?”

    黄衫少女道:“十二年前,他来古墓之时,先父兀自和他有说有笑,两人谈文论武,倒也颇为相宜,应该算是十分熟稔了。可七日之后,两人不知怎地大打出手。成昆不是先父对手,轻功也远不及先父,在三十七招上被制住。我那时候恰好远远看到,先父似是大声质问成昆些什么,可成昆却不知如何,竟能忽地自己冲开穴道。先父措手不及,被他在胸口印了一掌,口中狂喷鲜血,自那之后,他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了。成昆一击中的,却狂奔逃走。我再见他时,已经是七年之后,先父便是那时去世的。”

    青书蓦地想起《神雕侠侣》中,“重阳遗刻”似乎镌写了冲穴解穴之法,听得黄衫少女这般说,不由大是愕然:“《九阴真经》里不是有解穴冲穴之法么?”

    少女惊道:“你怎地知道?”

    青书随口道:“我太师傅学究天人,见识渊博,自然知道有这门功夫。”顿了顿,又道:“姑娘。那成昆不是学了《九阴真经》吧?”

    少女摇头道:“我也曾问过先父,先父说成昆虽然与他相熟。但古墓中所藏诸般绝技,他都未曾传予成昆,是以成昆都未曾看过。”

    青书沉吟道:“杨大侠当年艺深如海,姑娘。恕青书冒昧,不知古墓之中,可有逆行真气,至阳转至阴的武功?”黄衫少女摇头道:“曾爷爷传下的功夫极多极繁。分门别类来说,主要分剑、索、暗器、拳掌四门,又有棒法、棍法、爪法以及七门内功,到我这里已历三代,俱是择一门内功精修,循序渐进。我自幼修炼《九阴真经》,招数上修的是九阴神爪,三年前开始习百家剑术,其他功夫倒是未曾看过,倒不知有何功夫能够逆行真气。”

    青书心中暗道:“欧阳锋的逆行经脉之术。杨过应该会吧?但成昆没学到么?奇怪,奇怪。那他怎地发得出这等阴阳交泰的雄奇掌力?”口中却问道:“无怪乎姑娘剑术繁多,信手拈来皆是精妙招数。但艺多则芜。姑娘不妨先精修一门,再循序渐进,触类旁通。”他见黄衫少女出剑凌厉,攻多守少,已趋融而为一。圆润无暇之势。但毕竟年纪尚轻,又没悟通类似“化势”这等地神妙功夫。距离融会贯通,尚有一线之隔。

    黄衫女子摇头道:“这门剑术自曾祖传下剑意而始,经先祖父、先父两人毕生创制,承袭而下,乃至于今。我须得先修习天下各门各派剑法,而后再学破尽万法之法,两相融合之后,或能小成。”

    青书奇道:“或能小成?那大成又是什么?”黄衫少女摇头道:“我也不知,先祖父毕生研习剑术,早到巅峰,本来天下少有人敌,但到得晚年,却忽然起了一个念头,想要创制一门无法不破的神剑,可惜天不与时,他只来得及以易学为基,参考《九阴真经》总纲,别出机杼,镌了一篇总诀,但到底年老神衰,总诀出世之日,他哈哈大笑三声,便溘然长逝了。”

    青书心头一动:“这剑法可有名称?”黄衫少女点头道:“先父说此法当有九剑破开万物。而曾祖地剑法得自昔年的剑魔独孤求败,也就是公子腰间长剑的前任主人,是以这套剑法,便叫做独孤九剑。”青书听得这句,心里顿时翻起滔天大浪,暗道:“原来独孤九剑竟是杨过几代后人合力创制!也难怪,独孤求败隐居之所以及剑冢并无剑谱一类物事。《笑傲江湖》中出现的独孤九剑,想是杨过后人不愿忘本,假借独孤求败之名传下地吧。”

    黄衫女子谈到此路神剑,谈性渐浓,续道:“九剑之始,第一剑当是总诀式,以总诀式总领大纲,督有进无退之意。总诀式为先祖父所创;先父精修掌法,而后又修索法剑法,渐至神而明之的境界,触类旁通,创制破掌式,破鞭式,破索式。再于这间石室,由杨伯发暗器,先父运剑抵挡,因而创出破箭式,破尽天下暗器。杨伯是服侍先祖的老人,也是暗器、刀法的大行家,精通百余门精妙刀法,快刀单刀柳叶刀无一不精,爹爹承他之助,又创出破刀式。”顿了一顿,神色忽地一黯,叹道:“可惜他去年已经过逝了。”

    青书叹道:“可惜青书来晚一步,与杨伯缘铿一面,实是憾事。”

    黄衫女子点头道:“杨伯豪迈慷慨,原来在江湖上便是一位广结天下英雄地大豪。若得见你这位诚信小友,也会很高兴的。”原来自她见青书起,知青书未曾翻看“红尘炼心大阵”中藏书时,就已觉得此人乃是诚信之辈,古墓的秘密虽不能告之,但这剑术一道,自己还不如他,是以告之也无妨。

    黄衫少女一谈及剑术,似乎略显兴奋,又道:“这剑术若是创制成功,定能万古流芳,遗泽后人。”

    青书笑道:“时至此时,还有三剑未曾出世了。不知又是哪两剑?”黄衫少女淡淡微笑,说道:“我自幼修习百家剑术,为的正是创制这破剑式。可惜破剑式未成,破不去公子剑法。再有两剑,分别为破气式、破枪式。”

    青书见她谈及“独孤九剑”,竟而破天荒的微笑了一次,便如同春风化雪般和煦动人,陡然有惊艳之感。

    黄衫少女见他定定望着自己,不由奇道:“宋公子,你看什么?”

    青书“啊”了一声,急忙顾左右而言他,四下望望,问道:“这间石室…布局倒是十分奇怪。”

    黄衫女子道:“这是当年的全真教主王重阳钻研武学的所在,前窄练掌,后宽使拳,东圆研剑,西角发镖。”青书在屋室中缓缓踱步,只觉莫测高深,布局的大有道理。他颔首道:“当年王重阳号称天下第一高手,创立全真教,果然大有名堂。”心中却道:“不过仍是及不上我太师傅高博如山,渊深似海。”四下一望,他蓦地抚掌笑道:“杨姑娘,若你不嫌弃,青书愿助你创制余下三路神剑。”

    黄衫女子大喜道:“宋公子剑术通神,若能得公子相助,汐晴感激不尽。”

    青书听她自称汐晴,忍不住摇头晃脑一番,叹道:“汐晴,汐晴,杨汐晴么?意兴飞扬,柔而不妖,好名字,好名字。”

    杨汐晴听他这般说,不由谦道:“哪里,宋公子饱读诗书,青书之名,方才名副其实。”

    青书笑道:“咱们在这儿相互吹捧,给人听见了,还不笑死?哈哈,汐晴姑娘,咱们便说说破剑式之事吧。”

    杨汐晴含笑点头,不知怎地,她见祖孙三代心愿又能更进一步,连笑也多了起来。原本杨汐晴修炼《九阴真经》,秉道家清心之境,以古墓玉女功为参照,承“十二少,十二多”要诀,修炼起来有事半功倍之效,却无功力大损之虞。杨汐晴资质绝高,现已渐修至“自发自动,以无为而有为”的高妙境界了,内力虽不如青书精纯,但浑厚却不输之。

    青书见她又展颜一笑,竟好似自己在做梦一般,他心道:“若能让她天天都开怀一笑,于审美上来说,也是一种享受。”却听他笑道:“剑术之道,存乎一心,我曾拜谒独孤前辈剑冢,见独孤前辈晚年使的,却是一柄木剑。是以剑术到了最高境界,草木竹石,天下万物,皆可为剑。”

    杨汐晴点头道:“不错,曾爷爷晚年曾使了一套掌法,爹爹说这套掌法使出,仿佛周围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活了一般。这想必就是以掌使剑,万剑归一地至高境界吧?”

    青书摇头笑道:“非也,非也。剑法使到这个程度,已经不是剑法了。”

第六十四章 小虞

    杨汐晴奇道:“哦?你说…剑法不是剑法?”

    青书笑道:“不错,你说的万剑归一,其实用我太师傅的话来说,是万法归一,不不,是万法归无。”

    杨汐晴皱眉道:“万法归一?万法归无?”

    青书点头道:“不错,万法归一诚然不假,但一又归何处?”这个道理自他悟通“化势”之后,便豁然开朗,这时点出,以杨汐晴之颖悟,想必不久便能悟出。

    杨汐晴心头一震,脱口道:“无剑胜有剑!无招胜有招!”想到这里,脑中灵光一现,百家剑术似乎登时便融而为一。

    青书见她神色,心中暗暗惊讶:“她资质好高。”又续道:“三年前我随太师傅深山闭关,他老人家某日兴致大发,当着我的面,打了一套绵掌。其时时辰尚早,启明不出,雾气朦朦。太师傅一套绵掌缓缓打开,竟将雾气扫开,我身处其中,顿觉眼前一清。山间晨风原本甚大,可太师傅掌势展开,竟然风不能入,雾不能湿,便连树叶的沙沙声也听不见。我那时穿的甚少,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

    杨汐晴道:“你是说你太师傅能引动自然之力么?我曾祖也能办到的,但他晚年精研的,唯有剑术……啊,是了,剑术修到至高境界,的确不是剑术了。”

    青书见她这般说,当即笑道:“大道三千。条条皆可成道。何况你曾祖当年艺兼数门,几门同修,触类旁通,也多有裨益吧。”顿了一顿,又续道:“其实单单修炼一门绝艺,或许便足以臻至那等高妙境界。我太师傅当年自一部《九阳真经》始。秉道家冲虚傲岸气机,创立武当一派,正是如此。”

    杨汐晴点头沉吟道:“依你说来,倒有几分道理。”

    青书又续道:“我这一路被成昆追杀而来,倒悟出几分道理,自身功夫渐趋融会贯通。依我武当武学要旨来看,出剑运剑,首重圆融浑然四字。姑娘若是有意,不妨向这个方向考虑一二。”

    杨汐晴道:“圆融浑然?但爷爷撰写地总诀之中。说到此剑一出,有攻无守,招招进逼,若要圆融浑然,只怕与总诀相悖,多有不妥……”说到此处,有何不妥,却是说之不出。

    青书却是心头一震:“不错,太师傅的太极剑是不住画圈,以守为攻。而独孤九剑却是招招进逼。以攻为守。在独孤求败剑冢时,我曾观摩他剑意,正是锐利无方。锋芒毕露,却与我太极之道不符。”想到这里,当即说道:“杨姑娘所言有理,不过依我之见,姑娘还是先将百家剑术融为一炉。臻至出剑无方无招的境地。再行从百家剑术之中,摸索出各门各派出剑运剑使剑之道。逐一破之,或许能成。”

    杨汐晴微笑道:“宋公子所言甚是,你再接我两剑。”她脑中各式剑招一一闪过,心中喜不自胜,再难忍住,登时一剑刺出,裹挟凌厉剑风,迅捷无伦。

    青书见她此剑一出,已无斧凿痕迹,不由大是赞叹,右手带出长剑,向下一横,挡住来剑,笑道:“你独孤九剑未成,我太极剑法不全,一攻一守,谁也不吃亏。”

    杨汐晴奇道:“宋公子,你说什么?”青书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咱们比过再说。”两人说话间已然斗了十余剑,青书出剑浑然一体,便是成昆来了,也只能以力破之,若要在招数上破解,恐怕只有张三丰亲至,才能做到。

    杨汐晴剑招凛冽,攻势如滔天骇浪,一重一重涌来,也是青书一路上被成昆千锤百炼,而后悟通“化势”,抵达“太虚无极”之境,太极剑虽是不全,但武当其余剑法使出,却是圆转如意,守的水泼不进。不然换过同等功力的一人,在此剑术之下,只怕早已饮恨。

    但无论杨汐晴出剑使剑如何凌厉,青书都只是在原地挥剑格挡,不曾退后一步。倒不是青书剑术真的胜过杨汐晴如何如何多,只是太极剑和独孤九剑都只注重剑意,青书被成昆一路追杀,悟通“化势”,对太极法意感悟又深一层,杨汐晴却是初通独孤九剑无招之法,两人高下之分,原在此处。

    蓦地,杨汐晴若有所悟,歪歪斜斜地刺出一剑,直直刺往青书“云门穴”。青书“咦”的一声,不得已退后一步,抬手一剑封住,笑道:“汐晴姑娘,恭喜恭喜。”

    杨汐晴收剑而立,微笑道:“宋公子,汐晴若有所悟,便不远送了。”

    青书拱手道:“如此甚好,青书告辞了。”推开石门,一路晃悠悠的踱步而行,他心情大好:“想不到后世闻名遐迩的独孤九剑,创制过程之中,竟有我的一份力,哈哈!妙极,妙极。”

    也不知晃到哪里,忽听得一声冷哼:“轻薄浪子,忘恩负义,岂不闻君子行于道上,整冠纳履,似你这般作为,又算什么?”

    青书听得这声飘飘忽忽,娇娇脆脆,不由笑道:“小眉姑娘是么?青书有礼了。”大大方方的对着小眉藏身之处施了一礼。

    他耳力何等厉害?现如今避过他耳目者,唯有杨汐晴、张三丰两人。便是成昆、杨逍、韦一笑这等高手,三丈之内,都不能避过他耳目。

    小眉又是哼一声,气道:“你这人也不知是猫耳朵还是狗鼻子,怎地每次都瞒不过你?”说着缓缓从藏身之处走出。

    青书笑道:“这可是上好地人耳朵人鼻子,小眉姑娘可别什么眼里出什么,将它们认做同类之物啦!”

    小眉一愕,继而怒道:“你说我是猫是狗?”

    青书将手一摊,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未曾说过。”

    小眉怒色一涌,银牙咬紧,飞身上前,轻飘飘一掌打出,竟是十分精妙的招数。青书右手一抬,架住来掌,笑道:“内力不弱,甚好,甚好。”

    小眉纤腰一扭,双足用力,左手握紧,猛地向前一推;右手横抓,显是用足气力。青书见此招甚是狠毒,自己若闪避小眉左拳,则势必落入她右爪攻势之内,而且觑她来势,竟是横抓他腰间“肾俞穴”,一个稍有不慎,便是断子绝孙之祸。

    青书冷哼一声,低喝道:“好狠的女人,你既如此,便休怪我手下无情了。”左手下垂,轻轻搭在小眉右爪之上,一扣一托,右掌前探,正正击在小眉左拳之上。这一招说有招则有招,说无招则无招,“托势”“探势”相继运使,“化势”融合汇一,浑然一体,破无可破。

    青书左手一搭上小眉右爪,登时扣住,便欲扭断她手臂,右掌同时也欲吐出内力。但想到这终究是古墓之中,自己承杨汐晴庇护之恩,若伤她侍女,倒显得自家小气了。当即手上不动,嘻嘻笑道:“小眉姑娘,你是要我放手呢,还是握着不放?”说着左手暗运柔劲,小眉登时感觉青书在她玉手之上缓缓摩挲,挣了几次都无法挣脱,她面色通红,啐道:“你!你个轻薄浪子!快放开!”

    青书笑道:“你看清楚些,我可未占你便宜,可是你自己把手送上来地。”手上却已松开。小眉冷哼道:“好,宋青书,今日你的大恩大德,我小眉永不忘记!来日一定将小虞妹妹的一并还上!”说着便要展开身法,飞奔而去。

    青书听得小虞二字,一拍脑袋,“哎呀”一声叫了出来,见小眉要走,忙飞身上前,一把抓住小眉右手,正色道:“小虞姑娘于在下有引进之德,她若受罚,我在此处也难能安心,烦劳姑娘带路,让我先见上她一面,再到杨姑娘处,替她求情,可好?”

    小眉见他神色郑重,不似说谎,哼了一声,说道:“那好,你随我来。”看了一眼被抓住的右手,又低声道:“你…你还不放开!”

    青书忙不迭缩手,赔笑道:“烦劳小眉姑娘带路了。多谢,多谢。”小眉哼一声,径自往前走去。

    青书随她一路走去,但见***渐渐多了起来,一路穿堂过室,见几处都有少女在练剑研掌,神情甚是专注。转过一个路口,***又渐稀少,青书见一路沉寂,无话找话,笑道:“古墓之中,竟都是女眷。”

    小眉冷冷道:“不错,除去老主人和成昆之外,你是第三个入墓的男子。嗯,我们到了。”推开一扇石门,青书便见小虞在一张散着悠悠白气的石床之上盘膝而坐,神色忽而痛楚,忽而欢喜。再往旁边看去,一个女子持萧而立,面色苍白,神色淡定,素白衣带,飘飘欲仙。

第六十五章 寒玉

    小眉面有忧色,但似乎是畏惧着什么,始终不敢说话。

    那一身素白的女子约莫十八九岁年纪,风姿若仙,手执玉箫,眉宇间一派淡定,却又仿佛暗暗含情,楚楚风韵,煞是动人。

    那女子妙目犹如水波宛转,淡淡看了一眼青书,道:“武当派的宋青书公子么?”青书含笑道:“正是,宋青书见过姑娘。敢问姑娘芳名?”

    那女子微微笑道:“小女子姓苏,双名若雨。”

    小眉觑见她笑,忙摇着苏若雨的手臂,似是撒娇,笑道:“苏姐姐,小虞妹妹功力尚浅,吃受不住寒气,你就饶了她吧!”

    苏若雨瞥她一眼,淡淡道:“你说小虞功力尚浅,那小眉你定然高了,待会儿你也来试试罢。”小眉听得这话,小脸儿顿时煞白,急忙摇手道:“苏姐姐,我功力更浅了,你、你莫要让我坐那张床!”

    青书听得大奇,暗道:“这莫不是那张寒玉床?不是以之修炼内功,能事半功倍么?怎地好像小眉对它畏之如虎也似?”当即说道:“苏姑娘,这张床是……?”

    苏若雨道:“这是寒玉床,取自极北之地寒玉玄冰而制,寒气凛然,当有助于内功修行。”

    话音方落,忽见小虞长长呼出口气,神色舒缓,睁开双目,一片莹然,显是内功又进一层。苏若雨淡淡道:“小虞,恭喜你内功更进一层。”

    小虞忙道:“还是苏姐姐你督导有功。”目光流转,转到青书身上,定睛望了许久,方才“啊哟”一声叫了出来,她跳下床来,伸出葱白玉指。定定指着青书,良久方道:“你是宋青书那个酸书生?”

    青书不料她忽地爆出这么一句话。愕然半晌,苦笑道:“没错,我就是宋青书这个酸书生。”苏若雨皱眉道:“小虞,不得无礼。”

    小虞脸色蓦地一红,心中暗道:“想不到他竟生的这般俊。”嘴上却是啐道:“苏姐姐,他穿着老主人的衣服,宽宽松松的,叫人家怎么认得出来!”

    苏若雨摇头叹道:“你就是这个野性儿,罢了。你既然挺过了这一次,惩罚也算完了。”

    小眉听到这话,笑道:“小虞妹妹,苏姐姐说惩罚已过了呢。咱们走罢。”

    小虞笑道:“这次被罚坐寒玉床半日,我内功大有进益,小姐和苏姐姐这是为我好,怎么算是罚?苏姐姐,真的谢谢了。”

    苏若雨幽幽一叹:“你们也去吧。我要练剑了。”又转身对宋青书福了一福,说道:“宋公子,若雨失陪了。”说着款款而去,出了石门,往另一间石室走去。小眉见她走了,长长吐出口气。抚了抚胸口,笑道:“小虞妹妹,她终于走啦!”小虞听得这话。笑容一敛,却是紧紧皱眉,不多说话。青书颇觉奇怪,问道:“怎么?小眉姑娘,你所谓的惩罚。就是坐这寒玉床么?”小眉望着那张犹自冒着丝丝寒气的石床。心有余悸地道:“这六年来寒玉床一天冷过一天,刚开始倒还撑得住。但现在……呵一口气上去,都能化作冰霜,被罚来坐寒玉床,当真是……当真是……”

    青书听她说的声音渐渐颤抖,仿佛已经不自禁地冷起来一样,心中好笑:“那当年杨过不过一个小小孩童,怎地还能借助寒玉床练功?”他随意挥了挥袖,笑道:“小眉姑娘,小虞姑娘,我可以上前试试这寒玉床么?”

    小虞见他目光投来,脸上一红,随即笑道:“那是自然的,平常我们姐妹们都不敢碰它呢。这次算我运气好,苏姐姐只让我坐了半日。若再多一两个时辰,只怕便撑不住了。”

    小眉却哼道:“你要试尽管试,我可不拦你。”

    青书见小眉一脸幸灾乐祸,不由好笑,晃悠悠踱步到床前,伸手在床面轻轻一触。

    极冰极寒的气息沿着手臂一路传上,青书心中一凛,“纯阳无极功”却早已自发自动,驱散寒气。他心道:“这寒玉床竟是这般冰冷!难怪小眉说呵气成冰,倒不是虚言。”

    小眉一脸幸灾乐祸,见他伸手去摸,只待观摩青书神色变化,但隔了许久,见他仍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不由暗自忖道:“这人不是被冻傻了吧?”

    小虞却是一脸忧色,心道:“他…他不是在强撑吧?”

    青书蓦地哈哈笑道:“这寒气果然厉害。”一振衣袖,拿开右手,在“寒玉床”之上盘膝而坐。

    小眉哼道:“死要面子活受罪,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原来青书是见这“寒玉床”寒气凛然,而向来老阴生少阳,自己的“纯阳无极功”练到“太虚无极”,再要进而圆满,便只有时间慢慢累积了,多则三四十年,少则一二十年,则能大成到圆满境地;而“武当九阳功”所修成的“氤氲紫气”若得这寒气激发,只怕便是大有裨益,当即盘膝而坐,缓缓运转“武当九阳功”。

    寒气缓缓从石床之上散出,青书阖目而坐,旁边二女一个幸灾乐祸,一个忧心忡忡,都定定盯着青书看。约莫过了半刻钟,小眉渐渐无聊了起来,忽见青书头上冒出缕缕热气,渐而汇聚成柱,袅袅升起,再见青书额头眼角,都是汗渍,便连这声肥大青袍,都好似湿了多处。二女看得大是讶然,小眉哼道:“这人真是个怪胎,在寒玉床寒气催发之下,竟然还浑身热汗,不可理喻,不可理喻!”小虞吃吃笑道:“小眉姐,你似乎在嫉妒呢。”

    小眉瞪眼道:“我嫉妒他?可能么?哼!”将头一扭,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小虞笑道:“小眉姐,他可是被那个成昆一路追杀过来的呢。本事很高啦。这个寒玉床肯定难不倒他。”

    小眉听她这般说道,“哎哟”一声。高叫道:“你个死丫头!吃里扒外不是?看上人家英俊小哥了呀?枉我被小姐罚了三个月不准出门,却轮到你这死丫头片子了!”

    小虞脸一红,嗔道:“哪有看上人家?真是…”听小眉说被杨汐晴罚了三月禁足,又转而嘻嘻笑道:“好嘛好嘛,小眉姐你人最好了。小姐又不能出墓的,我们几个轮流出去,见识见识花花世界,也都一样啦。”

    两人打打闹闹,约莫说了小半个时辰话。想到青书还未从寒玉床下来,转头看去,但见青书神色痛苦,青衫湿透。额头还犹自出汗,嘴唇已然干的发白。

    小虞掩住小口,惊道:“他、他怎么啦?”小眉见青书脸上汗水不住落下,神色似是极为痛苦,青衫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已有盐白析出青衫表面,也不由大是骇然,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小虞见他额头还在冒汗,忙掏出手巾。便要拭去青书额头汗渍。

    忽听得一个清冷声音低低喝道:“住手。”小虞听得这话,回头一看,见苏若雨飘然而来。冷冷道:“你先退开,宋公子在寒玉床上行纯阳内功,身子不大吃得消,你若碰他,单单反噬之力。便够让你喝一壶地。”

    小虞一怔。方欲说话,便听苏若雨叹道:“你们两个去主练功室将小姐请来。宋公子内力太高,须得合我二人之力,方能压制住他。”

    小眉和小虞对视一眼,忙退出石室。

    苏若雨深吸一口气,掌中运力,轻轻按上青书背心大穴,缓缓输入内力。

    其实青书练这“武当九阳功”,有“纯阳无极功”为基,绝无走火入魔之噩,但“武当九阳功”堂堂正正,真气阳和充沛,经行十二正经,专积内力,本就进境极快,这时受这“寒玉床”一激,运转之速,更是不可想象,初时尚能承受,一到后来,竟是欲罢不能。这转运之间的苦处便在于,他神志清醒,灵觉敏锐,真气汹涌着撕扯经脉,种种痛楚被他一一尝了个遍,却连哼也哼不出来。皆因这一口真气愈积愈厚,若是泄出,十数年苦功起码得去了一半。

    但这般运转,阳气愈胜,体内水分被一点一点蒸出,若再过的半个时辰,就是脱水而亡地下场。

    他心中正为难间,忽听得苏若雨说话,猛然背后一阵清凉,但体内真气运转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一觉对方内力,便自发自动,欲要弹开对方真气。

    但对方真气绵绵泊泊,竟似是韧性十足,被青书内力压住,却未退出青书体内,只在他背心几处穴道中游蹿跳动,不时同青书真气一触。

    两人真气每一相触,青书丹田中则必然多了一分“氤氲紫气”,原来这苏若雨运力之法极为巧妙,每一相触,都能借青书之势,将一部分真气导入青书丹田,化作“氤氲紫气”。

    不过半刻钟,青书体内压力减轻不少,似乎能渐渐控制真气运行。他心道:“这苏姑娘地内力很高,绵绵泊泊,显然十分深厚,虽不及我,但也不远;抑且她运劲用劲之法极为巧妙,不知和杨姑娘比起来,谁更厉害些?”

    蓦地,他心头一阵沁凉,仿佛心里多了些什么,还来不及细想,耳边忽地响起一个声音:“若雨,我走正经疏导他真气,你助他将真气纳还丹田。小虞小眉,你二人去取些水来。”

第六十六章 若雨

    两道绵柔坚韧的内力一前一后,一正一奇,缓缓将青书体内运转不休的内力导入丹田。杨汐晴所练《九阴真经》修出来的内力堂堂正正,从十二正经下手,堂堂之师,攻守之间,进退有据;而苏若雨内功虽强,却是在几处大穴中不住游走,奇兵突出,以巧破拙。两女俱是内功深厚之辈,不多时便将青书运转不休的真气打散不少。

    青书灵觉未失,心头一动,忽觉体内真气又似乎如臂指使,随心所欲起来。须知他这番练功,并非走火入魔,实是内力运转过速,脱出他掌控范围。这原因有二:其一,他昨日先入温泉泡澡,潜入深潭之内,燥热暗流汹涌喷薄,与他本身内功皆属阳性,而暴烈之势,尤甚三分,是以不自觉的染上些许烈性;而其二,这寒玉床不知怎地,寒气愈发为甚,青书坐上修炼“武当九阳功”,真气被寒气一激,昨晚尚未消去的烈阳之性与寒气相激,竟然真气不自觉的愈转愈快。“武当九阳功”本就是使真气经行十二正经,青书百脉又通,运转速度原本就极快,受这寒烈两性相激,运转之速竟是陡增一倍,登时脱出他掌控。“武当九阳功”一不能停,阳气盛大,将他体内水分一点一点蒸出,其间苦味,当真只有自知了。

    此刻真气仿佛又忽然归于掌控,当即大喜,睁眼一看,但见小虞小眉各端了一碗水来,杨汐晴和苏若雨各自盘膝而坐,各坐一边,他将真气收束,开口道:“两位姑娘,青书已然无恙,多谢了。请各自收功吧!”

    杨汐晴和苏若雨对视一眼。各自缓缓撤掌,青书不敢再运使“武当九阳功”。只使“中正平和、温温润润”的“纯阳无极功”,缓缓将真气纳入丹田。

    杨汐晴叹道:“宋公子,这寒玉床寒气一天盛过一天,若非体质异于常人,在此之上以十二正经运使纯阳内功,只怕难遭其噩,这般浅显道理,你不知么?”

    青书不料她直言相询,脸色一红。苏若雨却道:“小姐,宋公子初来古墓,对这寒玉床,不知其特性也是情理之中。”

    杨汐晴闻言。点点头,转身对小眉和小虞道:“小眉,宋公子衣裳湿透,你再去取一件青衫来。小虞,你将两碗水端来。给宋公子喝了。”

    两女各自领命。小虞将水端上,喂了青书喝了。杨汐晴皱眉道:“小虞,你二人见宋公子坐上寒玉床,怎地不加阻挡?”

    小虞原就极为自责,听得这话,将头低下。眼中若有晶莹,便要泫然滴落。青书大口将水喝完,听杨汐晴这话微有责备之意。忙道:“杨姑娘,此事原不关小虞姑娘之事,却是青书自己好奇心胜,不听人言,硬要逞能坐上去。呵呵。这便叫做咎由自取啦。”

    杨汐晴摇了摇头。再不说话。苏若雨却冷道:“不行,小虞小眉二人不加劝阻。当罚禁足练剑三月,小眉原先已有三月禁足,当有有半年之数不得出入古墓。”杨汐晴叹道:“若雨,会不会太重了?”苏若雨一双妙目流转,眼中似是哀怨,似是凄苦,似是欢喜,原本的淡然出尘神色配上这一双波光宛转的美目,顷刻间便复杂了起来,她低低叹口气:“汐晴,无规矩不成方圆,何况她们功力都尚不足,不多加督察,唉…将来的事,真的很难预料。”

    杨汐晴见她神色,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宋青书一个外人,也是插不进口,忽见小虞神色坚定,重重地一点头,说道:“小姐,苏姐姐,小眉姐姐受罚禁足,全因为我。我将她那份惩罚领了,这样好么?”

    小眉此时却将一件青衫领来,听得小虞这话,忙道:“不行不行,惩罚哪里能代替的。”小虞却道:“小眉姐姐,这事原因我而起,况且禁足原是好事,能心无旁骛地练剑弹琴,其实也很舒适呢。”

    杨汐晴淡淡道:“你俩不必争执,各自罚四月禁足,四月之后,由若雨考察你们武功进度,若未有寸进,则再罚一

    小眉小虞听得这话,都是噤声不语,苏若雨淡淡道:“若雨领命。”

    青书见小眉小虞二人具被惩罚,心中微微歉疚,当即开口求情道:“杨姑娘,此事原因在下而起……”杨汐晴不待他说完,便叹道:“宋公子,古墓有古墓的规矩,哎…还请你莫要多问了。”

    苏若雨微笑道:“宋公子,其实禁足也没什么不好,她们年纪尚轻,练好了功夫之后,再出去也无妨。”她这一微笑绝无半分做作之态,却是妩媚到极处,合着那一双波光流转地美目,勾魂摄魄,也完全不是难事。

    宋青书毕竟是个男人,虽是历经两世,但陡然间见此绝美风景,也不由心尖一颤,一阵酥麻。

    小眉听得这话,眉间微露不忿,低声道:“蒲柳之姿,烟花酒巷,哼哼,就准自己出去瞎混。”

    宋、杨、苏三人哪个不是内功卓绝之辈,她这话虽说的小声,但三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宋青书正愕然间,杨汐晴却是厉声喝道:“小眉,你胡说什么!”她虽不出古墓,但也听父亲言道古墓之外的花花世界,有勾栏烟花之所,专供男人玩谑。

    苏若雨脸色煞白,娇躯一震,退后三步,将头低下,眼中似是闪烁着点点晶莹,她颤声道:“汐晴,我身子…身子不大舒服,先去休息了。”又侧身对着宋青书福了一福,强笑道:“宋公子,若雨…若雨失陪了。”摇摇晃晃间,踉跄而去。

第六十七章 石灰

    古墓之中,过道之上的莹莹***,仿佛不胜凄惶,闪烁着别样的哀伤。青书缓步走在道上,似是被这气氛感染,不由也生出一股莫名悲恸来。

    他原在心中默默盘算着,此时的张无忌应该已到武当,太师傅也该启程去峨嵋亲求“峨嵋九阳功”,三派“九阳功”经张三丰这个不世出的大宗师整合为一,应该便能救下张无忌吧!如若不成,至少……还有两条路可以走。

    孤灯一晃,宋青书一愕,眼前竟是浮现出苏若雨泫然欲泣的模样,楚楚动人。

    方才杨汐晴破天荒的大发雷霆,小眉小虞受这雷霆之怒,吃受不住,青书便出来说了两句好话,又岔开话题,说了两句关于“独孤九剑”的剑理,好歹暂时把此事揭过。杨汐晴内心恍如白纸,所知道的一切一切都是得自书本典籍,还有别人口述,自身经历可说是无。青书和她说了几句,将她注意力引开之后,便知道古墓之中事务,自杨伯死后,大多是苏若雨一手操办,心中对这个一身素白的女子不由起了三分莫名好感,三分敬佩之心,三分怜惜之意,还剩下那一分,却是淡淡的…………提防。

    不错,是提防。这样一个女子,武功高强不说,抑且办事干练,赏罚分明。她提出的罚人法子一箭双雕:被罚者武功得到了锻炼,心中却不请不愿,可谓是尝到滋味,下次必然不敢再犯。而且看小虞小眉对她都有着淡淡的畏惧之情,却心服口服。

    她……将来一定很是厉害。

    好容易七绕八弯,安抚了杨汐晴,又论了一会儿剑术。其间小眉小虞总算不笨,趁机溜走,暂时逃过一劫。

    和杨汐晴分道之后,青书一直在想,苏若雨,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呢?似乎她出身并不怎么高贵,看起来却素白清华,飘然出尘;也颇有手段心计,但从她眉梢眼角,似乎还能看到未脱的稚气;而冷冷清清的绝美面容。笑起来却是妩媚无双。好像她是上天精心雕琢出来的弃儿,故意让她成为一个矛盾地个体,却偏偏在滔滔尘世里卓然特出。

    游廊回转,古墓之中***不熄,仿佛万年长灯一般,阴惨惨的,幽莹莹的。

    青书耳力卓然,忽地听得低低抽泣之声,从一间孤零零的石室中慢慢传了出来,清冷哀怨。孤高出尘,正是苏若雨的音色。

    他落足无声,缓缓走到石室门前,伸出右手,便要推开石门。但手触在冰冷的石门上,却始终推不下去。心中不由好笑:“人家姑娘家有伤心事,你凑过去干嘛?”

    想是这么想,但那只手仍是静静按在石门之上,一动不动。

    他深深吸口气,便要转身离去,忽听得门内女子止住抽泣,略显娇怯的道:“是…宋公子么?”

    宋青书步子一顿,再也迈不开来,摇头叹道:“本无意打扰。冒昧了。”

    苏若雨推开石门,见青书又换了一件青袍,肥大宽袖之外。露出瘦骨嶙峋的手,不由破颜一笑,略显心疼地道:“宋公子,你好瘦。”

    对于美女,如非意外。男人们一向是打心眼里愿意多多交往的。毕竟最不济,也能赏心悦目。

    宋青书也是男人。而且是前世今生加起来足有四十岁的老男人。

    听得苏若雨语出奇峰,说地这句,不由苦笑道:“成昆那贼和尚一路紧逼,我没命也似的狂奔七八天,自然要瘦啦。”

    苏若雨脸上泪痕未干,听他这么说,抿嘴笑道:“宋公子,进来坐坐么?”宋青书一惊,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

    苏若雨神情一黯,叹道:“小眉她们都跟你说了么?呵呵…我出身不好,全靠老爷才能活到现在…要不是他,恐怕我早死在勾栏之地,尸身都被人尽可夫,抛到河里,被鱼给啃干净啦。”顿了一顿,忽而笑道:“我这种女子,原本就是低三下四,不配被人看得起的。”说着摇摇头,转身向石室中走去。

    青书见她神色不对,但到底摸不准她心中所想,见她便要走入石室,脱口道:“苏姑娘,小眉…小眉她们…什么都没和我说过。”苏若雨回首驻足,脸色已然一派淡然,虽是泪痕未干,但丝毫不损其高华。

    她淡淡道:“是么?呵呵…宋公子聪明过人,刚刚若雨所说的,已足以让你猜出意思了吧。”

    青书摇摇头,说道:“其实一个人的出身,并非那么重要,即便是淤泥之中,也有未染之清莲,不枝不蔓,楚楚动人。我想,苏姑娘你…或许就是这种人吧。”

    听得这话,苏若雨眼眸中的黯淡渐渐消失,却不说话,青书微笑道:“苏姑娘,你可知道石灰?”

    苏若雨眼中闪过一丝好奇,说道:“十三年前,老爷他救我回来的时候,那些勾…勾栏里的人,撒出的白色粉末,是石灰么?”

    青书点头道:“不错,你可知道这石灰从哪儿来?”

    苏若雨道:“老鸨说这是一些山里人从深山中挖出的,然后煅烧而成。”

    宋青书含笑点头,朗声吟道:“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身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苏若雨文武双修,熟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皆精,智识不凡,一听此诗,先觉遣词造句并不如何出色,但细细品味之下,不由又惊又喜,她沉吟半晌,蓦地扬起头来,眼中渐渐泛出奇异光彩,对这青书福了一福,微笑道:“宋公子…多谢了。”

    这淡淡一笑地风情,竟是又让青书微微失神。

第六十八章 破剑

    青书不再多留,借故告辞之后,苏若雨独自一人在石室之中,眼神渐渐迷离,喃喃道:“内力深厚不算,尚能出口成诗,诗酒江湖的魏晋儒侠么?”

    接下来的十数天里,青书日日与杨汐晴呆在一处,研习剑术,他将自己悟到的独孤剑意以剑招演示出来,杨汐晴对武功有着一种天生的颖悟,剑术拳掌都是上手即精,让自负奇才的青书大是汗颜。

    两人偶尔空手拆招,武当派功夫开千古未有之先河,简简单单一套长拳也能打出非凡威势,借力打力,端的让杨汐晴大开眼界,思路大开;而杨汐晴的“九阴神爪”神鬼莫测,速度绝快,若非青书被成昆迫得修成“化势”,空手对敌,只怕五十招内必败无疑。饶是他“化势”一成,功夫大进,但到底徒手招数领悟不及剑术那般精深,第一百二十七招上,到底被杨汐晴轻轻抓住肩头,不由大是叹服《九阴真经》堂堂正正,确不负天下武学总纲之名。

    杨汐晴自幼浸淫《九阴真经》,勤修内力,但嫌那“催心掌”太过阴毒,自此精修“九阴神爪”,十年苦功,端的不可小觑。

    但她之后修习百家剑术,全为祖父遗愿,补全“独孤九剑”,她虽是难得的武学奇才,古墓之中,历经三代所收罗地剑谱也足足让她练了三年。

    须知这创制功夫。与修炼功夫大不相同。好比写书与读书,“创制”是“写”,而“修炼”是“读”,写书的人,对本书的精芜华杂,各处细节的布局都得清清楚楚;而修炼,只须将书读完。让书中的知识变成自己脑中的。能否运用的如臂指使。那便得看修炼者自己地功力与悟性了。而能否跳出***,另辟一个朗朗乾坤,那便是宗师地手段了。

    而杨汐晴现在在做的,便是谱写她祖孙三代联手合力撰写的一部武学经典,若是成功,则必然成为武林中的一部奇瑰。代代不朽流传的神话!

    但毕竟她年轻识浅,纵然将那百家剑术习了一个遍,也未能去芜存菁,创出这足以辉耀千古的神剑,即便只是九路之中地一路。

    秉“无招胜有招”之理,青书和汐晴两人每日研习,武学修为竟是不知不觉又跨出一小步。“独孤九剑”总诀之中说的明明白白,此剑一出,有攻无守,招招进攻。退则身败。而“太极剑”也是无招无式,圆转如意,进退之间。全凭使剑者心意,两门都是不世出的神功绝技,也都未创制成功,青书好歹见过张三丰施展“太极剑”雏形,杨汐晴却是从没练过“独孤九剑“其余六式。完全是在凭自己聪敏灵慧在悟。虽是得了独孤求败剑意,轻松不少。但说句不好听的,这两门神功,终究还是残缺不全。

    独孤求败和张三丰也都是武林传承至今百世难逢的奇才宗师,这般单论剑术,当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难分高下。

    这般相互拆招,不知不觉便过了一个多月,两人将每日点点滴滴所悟所得都记于纸上,有时一日一句两句,有时却是几日都写不出一句话来。但每有所得,都必是武学中难见的精辟道理。

    两人刚开始还略有拘束,到得后来却是愈见亲密,一个叫“青书”,一个叫“汐晴”,好不亲热。列位看官,莫要以为这便算两人互相爱慕了,这是正正经经的学术之交,当然,以后正不正经,那可不知道了。

    青书练剑之余,多和苏若雨谈文论武,弹琴弄笛,适意逍遥。苏若雨原本老是板着个脸,这一个月来,脸上笑容明显多了起来。小虞和小眉也常来凑凑热闹,古墓之中女眷虽多,但青书真正相熟的,仍是这几位佳人。

    虽是阴恻恻的古墓,但青书过得倒也不差,每日钻研剑术,闲时有佳人相伴,素琴横月,短笛吟风,如何不让人

    一日,宋青书蓦地若有所悟,长笑道:“汐晴,你如果能攻破我太极剑圈,这路破剑式,也算成功大半啦。”

    杨汐晴闻言,一愕,蓦地抚掌笑道:“你所言甚是,这路神剑说来全无成功可能。若要破尽天下剑术,又如何可能?我便算破了你的太极剑圈,要是换了你太师傅来施展,那天下谁人能破?说道无物不破地神剑,其实也得看使剑之人是何等人物啦!”

    青书哈哈笑道:“不错,使剑的若是蠢驴木马,哪怕他使得是自古至今最最厉害的剑法,用地是最最锋利的神剑,也还是蠢驴木马,不堪一击。”

    杨汐晴抿嘴笑道:“青书,你这张嘴呀,愈发刁…”毒字未出,忽地一剑歪歪斜斜的刺出,直指青书右肋。

    青书慢悠悠的横剑一挡,笑道:“这点点功夫,可封不住区区在下这张巧嘴。”脚步一错,退出老远。

    杨汐晴精通百家剑术,已然渐悟“独孤九剑”精要,“破剑式”早有雏形,此时一剑刺出,后剑早如潮水一般连绵不断的攻上,漫如行云流水,宛若羚羊挂角,不着痕迹,攻势却是极为凌厉迅猛。

    毕竟“太极剑”大异武学常理,便是张三丰这等大宗师都得闭关参悟良久方能悟出,青书虽是同杨汐晴一同参悟,但所思所得,却是于此神剑无甚裨益,只是出剑愈发圆融,“化势”渐趋大成。

    他只守不攻,倒显颇为吃力,但剑圈一成,便连绵不绝,杨汐晴每与他剑圈一触,长剑都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道卸开。她困于此种情况已多日,早就百思不得其解,那剑圈各处都已旁敲侧击过,唯有剑圈中心一处太过凶险,不敢一试。

    杨汐晴暗道:“他内功虽高我一筹,但毕竟相差不大,我若从他圈心直刺而入…要么便是我破去他太极剑圈;要么便是他将我弹飞,受些许轻微内伤,也没什么大不了。”打定主意,当即一剑平平刺出,正指青书剑圈中心,迅捷刺去。

    青书见此情状,将剑一抛,喟然长叹一口气,微微笑道:“汐晴,这一路破剑式,算是小成啦!”

第六十九章 乐别

    杨汐晴怅然若失,喃喃道:“这便…成了么?”

    青书拾起长剑,还入鞘中,叹道:“你既有勇气刺我剑圈,勇者无畏,已然暗合独孤九剑法意了。”顿了一顿,又道:“我的太极剑圈愈发圆融,你若要破解,便唯有从中直刺这一条路走。其实早在三日之前,我们已将这路破剑式尽可能的完善了,还要改进,只怕只能将我太师傅请来了。呵呵,其实独孤九剑重在使剑者自身明悟,招式内力,都落了下乘。使剑者若是蠢驴木马,则这套神剑再怎么厉害,再怎么完美,也是枉然。”

    杨汐晴默默将长剑还鞘,不发一言,推开练功室石门,走到隔壁石室之中,提笔写下四个大字“勇者无畏”。

    青书静静站在门口,眼神瞟到室中紫藤花椅旁,青白石玉桌之上,宣白纸面那四个墨迹淋漓的大字,嘴角含笑。

    杨汐晴蓦地回头,展颜笑道:“青书,谢谢了。”

    青书欠身微笑道:“咱们之间,还说谢字,岂不生分了么?”

    两人相视一眼,有莫名情愫,悄然漫开。

    又是一月时光过去,已是七月之初。

    夜无声,纵使阴暗墓中,不知日夜,也能感受到宛如水银泄地一般地月华。滋养众生。

    嘈杂切切,错落弹开,宛如珠玉相碰,苏若雨嘴角含笑,手指不住拨弄琴弦,一曲弹开,宛如春风拂面。淡淡水波在她眼眸中泛起丝丝涟漪。不住皱开落水地花瓣。

    此琴音色绝美。乃是前日小蝶从“红尘炼心大阵”之中取出,正是青书当日所弹妙琴。

    小蝶司掌乐艺,弹得一手好琴,却是学自苏若雨,据小蝶言,此琴乃是昔年古墓祖师林朝英留下。经历代古墓主人之手,音质非但不衰,反而愈发绝美。

    苏若雨本是书香世家,但区区一年中,家道中落,遭人陷害,父母横死。她三岁便被卖到秦淮河旁一家妓院,那老鸨倒算是慧眼识珠玉,知道这小女童乃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自幼便把她当作花魁来培养。四岁起便将她隔离开来。教她弹琴下棋,吹笛写字,琵琶箫笛。端的算是寄予厚望。

    可是苏若雨七岁那年,偶然瞥见一个新来少女被老鸨和一干大汉强行塞入一个胖老员外的房中,心中好奇,偷偷在戳破窗户纸观看房中情景。但见那胖员外将那少女双手双脚绑在床上,一身剥的干干净净。好似白羊一般。自己也开始缓缓褪去衣服,好似白蚕一般肥大的身躯压在少女身上。不住耸动。她震惊骇然之余,也知自己将来势必如这少女一般,要去伺候有钱有势的男人。

    她绝非甘于命运安排之人,自那之后,便开始预谋逃走,可她孤弱女童,小小年纪,又如何逃得出心狠手辣地老鸨和身强力大地壮汉的追赶?一抓回来,老鸨怒之又怒,也不管将来她是否摇钱树,拿过鞭来便抽笞不已。

    好在杨汐晴之父偶然路过,见不过眼,便将这女童救下,带回古墓与女儿作伴。

    可说,苏若雨是第一个进入古墓的女童,自幼和杨汐晴感情极好,与小眉小虞等人不同,乃是杨汐晴最为信任之人。

    苏若雨对琴之一道极有天份,低眉信手弹,如美人私语耳旁,如兰芬芳气息铺面而来,令人从心底生出酥麻之感。一曲弹开,巍峨处仿佛高山,细腻处宛如流水,串串音节悠悠流开指尖,端的是沁人心脾。

    蓦地一阵空灵箫音响起,青书手执玉箫,指节轻敲,合着苏若雨曲调,悠悠扬扬的奏上一曲,洒然空静之处,和苏若雨轻灵如春风拂面的琴音相合,令人倍感舒适。

    他这弄箫之术,乃是传自苏若雨,虽因时日尚短,学地不甚精,但却胜在意境悠远,静水流深,恍如潺潺流动的溪涧水流,缓缓渗入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青书也不知对于这个一身素白的女子,是一种怎样的感情,总之只要和这个女子在一起,便会十分舒适。两人在某种程度上,有着发自心底的共鸣,这是不需要言语的,只要一个眼神,便互知心意。

    无疑,这种感觉对于青书来说,是弥足珍贵的。他甚至可以不顾一切的去守护这份感觉。但又可以说,这只是灵性上的交流,绝无半分肉欲掺杂。相对地,对于杨汐晴,青书和她研讨剑术之时,数次耳鬓厮磨,都是心里砰砰直跳。

    苏若雨见他来了,轻轻一笑,指尖轻挑,轻灵一转欢快,琴音跳动不休,盎然孕有勃勃生机。

    小蝶随侍一旁,见两人琴箫相合,仿佛绝配,不由会心微笑。忽听得琵琶声响,杨汐晴怀抱琵琶,转轴拨弦,三三两两,错落有致,听来宛若璞玉相击,轻灵生脆。

    三人奏出这段乐曲,温润深远,在古墓之中悠悠传开,练功室中少女都停下练剑,静静听这仿佛天籁一般的声乐,仿佛怕扰乱韵律,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杨汐晴忽地一挑一捻,琵琶发出铿然声响,震人心魄;苏若雨一抹琴弦,再一拢一弹,仿佛天外银河从高山之上倾斜而下,轰然作响;青书箫音却一直平平淡淡,宛若细水长流,却悠悠回荡在各人耳旁,挥之不去。

    小虞手中长剑忽地无力落下,泪眼迷离,口中喃喃道:“他、他要走了…”小眉瞧她神色,不由问道:“小虞妹妹,谁?谁要走了?”

    果听得琴音铿然大作,仿佛千军万马齐齐踏来;琵琶弦起,捻拢抹挑,也宛如珍珠玉盘激烈撞击;而那一缕淡淡箫音,仿佛就要淡漠在古琴乐音和琵琶声响之中,再一刻,终不可闻。

    不知有几滴泪水,悄然落下。

第七十章 三掌

    福建莆田少林寺中,天林方丈最得意的弟子红叶禅师正静静坐在东厢禅房中的蒲团之上,似是阖目微憩,似是跌珈修行。而香炉中的袅袅清烟缓缓升起,缭绕不休。

    一个青年男子在缓缓走到禅房之外,踌躇半晌,终是难能再进一步。

    他犹豫许久,方欲迈开大步,却终究缩回,一咬牙,还是转身退走。

    红叶禅师舒展双臂,伸了个大懒腰,懒懒地道:“沈师弟么?”

    青年男子脚步一顿,嘴角挂着苦笑:“红叶师兄,正是振鸿。”

    红叶禅师推开禅房木门,但见一条曲径蜿蜒而来,路边花木幽幽,鸟鸣空灵,不由高声笑道:“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人生至此,方不负苍天造化一番。”

    沈振鸿道:“师兄的禅机愈发凛冽了。”

    红叶哈哈大笑道:“沈师弟,你莫要拐弯抹角的,来此有何要事?”

    沈振鸿切齿道:“便是前日,振鸿收到表妹信函,信言姑父一家皆已遭人毒手,只余妇孺。振鸿…振鸿不才,但自父母死后,便只有姑母这一个亲人…所以,师兄…我…”

    红叶禅师斜睨他一眼,淡淡道:“你要出寺?”

    沈振鸿咬牙道:“不错,还望师兄允了。”

    红叶禅师仰天打个哈哈,笑道:“沈师弟,你若要出寺,径自找方丈去,找我这个无方闲人作甚?”

    沈振鸿苦笑道:“振鸿七岁上山。深受佛法熏陶,也知慈悲为怀的济世之道,但大仇不得不报。此番下山,原是雪恨,若禀明方丈,依方丈性子,只怕不允…唉…振鸿原想偷偷出寺,但这般一来。不啻叛逃…两难之时,便想到了师兄。”

    红叶禅师淡淡道:“沈师弟,你是我南少林俗家弟子中特出的人物,武功高强,十八铜人阵也闯过了。嘿嘿。要报仇的话,也非难事。只是,你可知道仇人是谁?”

    沈振鸿点点头,却不说话。

    红叶禅师“嘿”笑道:“好!好!”

    沈振鸿心内惴惴,问道:“师兄是允了么?”

    红叶禅师面色骤然变冷,沈振鸿被他目光一盯,如堕冰窖,寒毛炸起。红叶蓦地冷笑三声:“你且接我三掌试试。”身子一晃,伸出右掌。平平推出。

    这是一路“闯少林”地基础拳法,但由红叶使来,却是不枝不蔓,潇潇洒洒,若以人来喻,则恍如绝代佳人,纤合度。法度之严谨。内力之雄浑,较之北少林三位神僧,还要隐隐强上一筹,虽是最最基础的一路“闯少林”拳法。使来却隐然如渊临峙,宛然一派高手气度。但沈振鸿好歹号称南少林俗家弟子第一。所谓“南拳北腿”,他七岁上山,在少林寺中勤修苦练二十二年,自“闯少林”一路长拳而始。“罗汉拳”“韦陀掌”一路一路循序渐进炼下。专修刚猛一路,“错花掌”“波罗蜜手”势如破竹的一一练成。乃至三年之前,终而修成“般若掌”,这“般若掌”乃是少林寺七十二门绝艺之一,向来唯有特出的奇才方能练成,资性稍差者终生难窥其门径,沈振鸿以二十六岁之龄修成如此神掌,端的算是百代不逢的绝世奇才。

    他觑红叶来掌,滴溜溜一转身,“韦陀掌”中的一式“黑虎掏心”平平推出,双掌一撞,两人身子都是一晃。红叶笑道:“不错不错,再来。”又是推出一掌,竟是“大金刚神掌”中的精妙招数。

    须知这“大金刚神掌”代代单传,向来都只有特出地奇才方能练成,一经打出,便犹如金刚怒目,力能扛鼎。眼见无俦大力涌来,沈振鸿面色凝重,“般若掌”轻飘飘的打出,两掌一撞,红叶脚下不动,沈振鸿却是退后三步,嘴角溢血。

    红叶禅师轻笑道:“沈师弟,还接第三掌么?”

    沈振鸿接了这掌,便知已受内伤,论内力,自己与这师兄差的太远,虽是号称俗家第一,但这南少林中,真正的第一高手,只怕不是方丈,也不是各堂长老,更不是自己,却只能是这红叶师兄。他深吸一口气,神色坚定,沉声道:“请师兄发掌。”

    红叶禅师笑嘻嘻道:“好,好。这第三掌有个名堂,叫……须弥山掌。”伸出右掌,轻飘飘吹出一口气,一翻掌,但听噼里啪啦一阵脆响,“须弥山掌”已然拍出。

    沈振鸿左掌横胸,右掌凝然推出,掌势带动风声,甚是劲急。

    他早知这师兄乃是南少林中第一奇人,不过三十六岁年纪,武学修为却早臻深不可测的境地,禅法修为更是了得,机锋无双,合寺上下无一个人辩地过他。抑且深受方丈看中。若来求他,他若答应了,那便可自行下山。只是这师兄行事古怪之极,寺中早有多人吃过苦头。是以在禅房门外趋巡不入,多在犹豫。

    这不,说了没几句话,两人便无缘无故的打了起来。红叶出手尤重,第二掌便将沈振鸿打得嘴角溢血,这第三掌更是用上少林寺中七十二绝技中极为难练的一门“须弥山掌”,传闻建寺至今,不过二十七位高僧修成此掌。

    但沈振鸿乃是心志坚毅果断之辈,下定决心去报仇,便绝无退缩之理,当即吐气开声,“般若掌”中绝招“摩可无量”轰然推出,两掌相击,沈振鸿便觉好似打进一堆棉花里,无处着力,掌力不住涌出,却伤不到对方一根毫毛。

    红叶禅师笑嘻嘻的面容蓦地一变,顷刻间便仿佛庄严宝相,温润如玉。他沉声喝道:“此法只授一遍,给我好好听着!”沈振鸿受他一喝,仿佛陡然开了千倍灵识一般,只听得红叶缓缓念道:“立身期正直,环拱平当胸,心澄貌亦然,气定神亦敛……虚则实之,满则泄之,宛陈则除之……徐而疾则实,疾而徐则虚……总要有意紧力松、骨肉空灵之意,更要有毛发飞张、气血铮棱之慨……周身无一处不舒适,无一处是阻碍……”

    洋洋千余字念下,沈振鸿如痴如醉,仿佛沉醉其中,久久不能自拔。忽听得红叶禅师一声大喝:“形曲意直、神圆力方、呼喝叱咤、易筋无双!”

    这陡然一声大喝之后,竟是悠悠一声长叹,红叶缓步踱开,摇了摇手,叹道:“方丈那边你不必多管,径自下山便是…唉…我乏了,你退下吧。”

    沈振鸿犹自如痴如醉,听得这话,方才清醒过来,先是一喜,后是一惊,欲出言谢过,又见红叶一脸不耐,只得拜上三拜,缓缓退去。

    红叶好似意态萧索,长叹道:“迂腐不堪,虽是璞玉,但要修成正果,何其难也?”一摆大袖,飞身上树,脸上又恢复嬉皮笑脸的模样,手一扬,揽住一只小鸟,哈哈笑道:“鸟儿,鸟儿,你说那个姓沈的仇人,是武当派的,是峨眉派的,还是昆仑派的?”无敌分割线——

    青书这一月来策马江湖,过得好不快意。他飞鸽传书上武当,得知张三丰亲上峨嵋,再三恳求之下,终致求得峨嵋九阳功。他不世宗师,将三派九阳功合而为一,长笑三声,说道:无忌有救矣!无忌有救矣!更得启发,专门为张无忌创出一门掌力,大号“擘天”。而后闭关不出,称是对“太极”又有所悟,“太极拳剑”创制成功就在顷刻。

    却说这门“擘天掌力”来头甚大,乃是张三丰别开蹊径,以三派九阳功为基,用脏腑储至阳之气,再以丹田氤氲紫气催发崩出。掌力一出,足有催云断石之威,威力刚猛之至。张无忌修炼三派合一地九阳神功,在张三丰等人真气助力之下,进境甚速,“擘天掌力”也略有小成,竟能和莫声谷拼个不相上下。

    莫声谷羞惭欲死,放言道黄鹤楼武林大会之后,一定坐死关修炼武功,不然被宋青书内力上压过,还被张无忌在掌力上拼赢。那自己这个师叔,做的委实窝囊。

    其余诸侠俱是哈哈大笑,但也是各自暗暗用功,武当上下一时武风甚勤。

    这门掌力要求甚高,武当上下,唯有张三丰张无忌二人能练。张三丰宗师修为,无物不修。而张无忌能练,皆是因为他寒毒入脏腑,需至阳真气驱除。寻常人又如何禁受的住这等至阳内力储在脏腑?

    而宋远桥等人,再修炼个数年,任督二脉一通,修为到了,自然而然便能修习此路神掌了。

    青书听得这个消息,欢喜之余,也暗自忖道:“这擘天掌力…能有多厉害?不过既是出自太师傅手笔,定然是极强的。呵呵,无忌有福了。”

第七十一章 儒侠

    宋青书一人一剑一箫,行走江湖一月有余,期间行侠仗义,斩除作恶元兵,诛贪官,救百姓,做下无数善事。实是他昆仑山杀无辜之人过百,心中有愧,刻意行善之下,倒也造福江湖。武当派“太和儒侠”的事迹渐渐在中州一带广为流传,威名一时极盛。

    他腰间左剑右箫,手中持着一个酒葫芦,晃悠悠的在风雨夜里浪荡狂奔。这剑,乃是独孤求败所传利剑;这箫,乃是苏若雨所赠玉箫。一箫一剑,颇显诗酒风流。

    这一日他奔的兴起,偏偏进得城中,行人熙熙攘攘,挡住道路。他一路运力狂奔,又不住饮酒,饶是内力深厚,此时也已有三分醉意,飞身纵到一家民房屋顶之上,斜倚屋脊,仰头灌了一口酒,哈哈大笑道:“风来乎?风来也!哈哈,唯此妙风好借力,飘然送我上青云!”足尖一点,纵上老高,“梯云纵”展开,袍袖飞扬,迎着晚风猎猎,凌空五转,仿佛仙人踏歌而上青云,只把一众行人看得目瞪口呆,智识稍昧者已然俯身下拜,高呼“神仙”不止。

    皆因这“梯云纵”不同于其他轻功,每每转折之间最见功力,一纵之势欲尽之时,凌空一转,又慢悠悠拔高三丈,再一转,又是拔高两丈,虽是逐层递减,却是越纵越高。与一般江湖人士直来直去的跑腿功夫相比,简直判若云泥。

    青书身在高空之中,又灌了一口酒。哈哈大笑,陡然升起雄视天下的感觉,但觉天下英雄,能堪与敌者寥寥,不由伸出右手,指点江山,高声吟道:“天下英雄。使君与操!馀子谁堪共酒杯?”

    他此时功力早非一年之前可比,诚所谓今非昔比,非但“梯云纵”使得炉火纯青,抑且凌空吐气开声,全无半分做作之态,方圆三里之内,此声皆闻于人耳。有练家子远远瞧见他好似不住在空中拔高身子,不由大是骇然:“这人到底是人是鬼?”

    青书狂态毕露。丹田中内息陡然冲上天灵。他纵声长啸,清越激昂,远远送出数里。这番功夫施展开来,委实惊世骇俗。这城中高手见得一人纵上七八丈高,本就一惊,孰料这人竟能凌空转折,每一转折,又拔高三四丈、两三丈。五转之后。竟全无借力地纵上二十余丈,落在“英雄楼”屋顶之上,腰挂长剑,一手拿酒壶。一手持玉箫,睥睨四方。

    他纵声大笑,内力一激,长剑出鞘,弹剑而歌:

    “不羡荣华不惧威。

    不慕芳华不求名。

    闲云野鹤无常往,

    何处江天不可飞?”

    歌声蕴含内力。又是传出老远。一首歪诗胡诹而毕,颇显豪气,青书又是仰天灌了一口酒,轻笑道:“这英雄楼说什么上座者皆是英雄,端的是癞蛤蟆打哈欠,胡吹大气。放眼天下,又有几人能称英雄?”

    他这一番举动,愚民已知他非神仙,唾骂几声,退了开去。而一众武林人士却是聚在“英雄楼”下,仰头观望,看看到底是哪一门哪一派的高手,竟有如此轻功内力。

    蓦地,人群中一阵耸动,几人高呼道:“是武当派的太和儒侠”原来武当山又叫太和山,青书行侠之时,总不欲留下姓名,只说是武当七侠门下,被救之人中有个秀才,见青书年纪甚轻,仿佛十七八岁,行事又条理分明,风度翩翩,仿佛饱学宿儒,便与青书取了这个外号。毕竟“太和”二字较之武当,更近儒风,侠前加一儒字,较之一般侠客,多了三分书香、三分清雅、三分温文;剩下一分,却是这四个字凑在一块儿,将青书年龄劣势给掩盖了去。江湖人一听这名号,都觉必然是个三十来岁、风度翩翩的儒侠,并不会以为只是个十四五岁的毛头小孩。

    所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江湖上虽是素来强者为尊,但这年龄辈份,也是极为重要的。那秀才为他取了这么个外号,倒也省去许多麻烦。

    也是他在这一月以来,行善数十起。这动荡年代四处烧杀,他刻意行善之下,也救下数百人性命。箫剑青袍,他一身行头甚是显眼,今日在这城中,竟是被人给认了出来。

    那个在人群中高呼地矮个汉子一脸兴奋,大声叫道:“儒侠!您老人家也是去黄鹤楼参加武林大会的么?您放心,武当派执武林之牛耳,张真人天下第一,武当七侠和您老人家又侠名远播,我等定然追附骥尾!”

    此言一出,人群里顿时向轰开浪来一般,纷纷向青书行礼作揖。要知武当七侠行侠十数年之久,较之青书这一两月久上数十倍,江湖上的人五成都受过他们恩惠,剩下五成或是各大门派弟子,有师门庇佑;或是奇侠怪客,一方大侠,功夫超卓。但后者多与武当七侠相交,可说偌大中原武林,与武当交好者占了七成之多,黄鹤楼的武林大会虽是逼问谢逊和屠龙刀所在,但这群人都有自知之明,知道以自己这点点微末本事,即便知道谢逊在何处,还没到人家身前三丈,便早已做了屠龙刀刀下之鬼了。

    在中原,也唯有除武当、崆峒、峨嵋之外的三大派,还有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心中尚自念念不忘谢逊和屠龙刀。皆因这三派一帮人多势众,不乏高手,一旦知道谢逊下落,势必派出大量高手,谢逊孤身一人,即便有武当相助,也绝非三大派、丐帮之敌。

    崆峒虽是依附武当,但究竟高手稀缺,只得保持中立。而峨嵋虽将“峨嵋九阳功”与张三丰交换“武当九阳功”,但也只代表两不相帮而已,所以此次黄鹤楼武林大会,武当一派将独挡少林、昆仑、华山三大派,还有丐帮这一大帮,虽有众多武林人士助阵,但胜负之数,还难说的很。

    这些利害关系,青书早就想过,是以这一月以来,因缘际会,做了几件大善事,“太和儒侠”登时声名远播,江湖上都是交口称赞武当又多了一位少年英侠,兴旺在即。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拱手行礼,人群越聚越多,竟是有不下两百之众。这些人或是仰慕武当一派、或是受了武当七侠或者青书的恩惠,或是本就与武当交好。都对着青书施礼致意。

    青书长身站起,便欲一一回礼,但他此刻已有醉态,骨子里地狂意涌上,也不管他礼数周不周到,蓦地大笑道:“诸位既有此意,何不随鄙人一同去那黄鹤楼上,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第七十二章 黄鹤(上)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崔颢此诗一出,可谓无人能再赋黄鹤楼。

    杨逍白衣飘飘,洒然踱步,韦一笑青衫裹身,与杨逍并肩驰行。两人都是头戴斗笠,遮住面容。他俩轻功俱佳,前者身姿潇洒,后者鬼魅飘逸,都是慢悠悠的跨出几步,便晃到了数丈之外的另一处。

    杨逍遥遥一指远处蛇山之巅那座高楼,笑道:“韦蝠王,当年李白登黄鹤楼本欲赋诗,因见楼中崔颢所作,登时为之敛手,说: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哈哈,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确是文采风流,当为流传千古的佳句。”

    韦一笑冷笑道:“文采风流一类,不过是些酸丁腐儒捣鼓出来的。杨左使当世英杰,豪气过人,怎地也尽弄些这类玩意

    杨逍笑道:“当世英杰,文采风流么,本人是不甘落后的。但酸丁腐儒,却是不敢自矜。”

    韦一笑瞧他得意神色,冷哼一声,知辩才远远不及,当即见好就收,不与他争。

    杨逍大袖一挥,伸出右手,一指鹦鹉洲,睥睨道:“此地乃是当年祢衡授首之处,这人手无缚鸡之力,偏偏口舌刁毒,不懂时事。曹操、刘表面前放肆放肆也就罢了,在那毫无容人之量的黄祖面前大放厥词,委实是自寻死路。”

    韦一笑听他一会儿指点江山,一会儿缅怀古人,心道:“你这是说你博古通今。智识高明了。”心念一转,不由一惊:“哎哟。杨逍这话是什么意思?祢衡口舌刁毒不错,说不得、张中、彭和尚他们也是如此。杨逍这兔崽子一直想当教主,而他五散人素来与我亲厚,他这话是要我警告说不得他们么?一个不高兴,失了容人之量,就要置他们于死地?”看向杨逍的眼神一时大是怪异。

    杨逍淡淡瞥他一眼。说道:“五行旗想必俱都已然布置妥当,五散人向来自以为义气深重,唔…想必也被蝠王你唤来了吧?呵呵……他几人可是素来看我不顺……”

    韦一笑心中一咯噔,忙道:“杨左使……”

    杨逍挥手叹道:“我虽不敢自比曹操,但刘表还是当得的。奈何此时偏偏少了黄祖。真是气煞我也,气煞我也!不过…气归气,韦蝠王所虑,实属多余啊!”

    韦一笑觑见他嘴角淡淡戏谑笑意,自知上当,冷哼一声,心道:“丫儿的,明教教规首重兄弟义气。杨逍既肯为了谢兄弟不远千里奔来。又怎会害五散人性命?***就会拿话诓老子,害得老子一惊一乍的!”

    杨逍见韦一笑神色,便知这韦法王已知道上了自己的当,正自懊悔。不由心中大乐。他向来聪明自负,料事无双,于人心揣度地更是十分深入。当年他和峨嵋大高手孤鸿子决战之时,一招败敌,正是先激的人家大怒。再出其不意夺下倚天神剑。看准了那孤鸿子心高气傲,便以足踏宝剑。作出不屑一顾地样子,飘然而去,可惜孤鸿子一代高手,竟是被杨逍活活气死,但由此也可看出,杨逍其智其勇其谋,委实非同小可。他近三来居于昆仑山,地处偏僻,练功闲暇,不免百无聊赖,久而久之,便以耍弄人心为乐。但也有玩火的时候,他看准卫璧虽是俊俏风流,但却是胆小怯弱之徒,置于孤松之上势必无虞,还能好好吓他一吓。但狗急跳墙,杨逍估算错误,却反被这等宵小暗算了一把,此事委实是他生平大辱。

    杨逍正欲取笑两句,却忽地身子一震,脱口低呼道:“晓芙!”韦一笑正生闷气,见他神色震惊,恍如被雷劈了一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但见一个女子定定望着黄鹤楼,娉婷而立,肤色白皙皎洁,眉目如画,只是脸上有着挥之不去的愁意。杨逍身子一动,便要飞奔过去,忽见一个绿衫少女小跑过来,拉着纪晓芙的双手,好似撒娇一般,不停摇动纪晓芙双手。后面一个英俊男子满面通红,似乎很是害臊,正是武当六侠殷梨亭。绿衫女子似是有意撮合二人,不停的说着些什么,巧笑嫣然。殷梨亭低下头去,不时偷眼望望纪晓芙,两人目光一撞,脸上又是一阵通红。

    杨逍脸色铁青,跨上一步。韦一笑何等精明,如何看不出来?当即身子一横,挡在杨逍身前,低喝道:“杨左使!我们此来为何,你须得明白!”

    杨逍身子一震,颓然叹口气,强自按捺住心中翻滚不休地情思,驻足不动。韦一笑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低声道:“人多眼杂,咱们小心。”

    杨逍阴沉着脸,点点头,两人身子一晃,当即隐没在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敌分割线——

    黄鹤楼雄立蛇山之巅,挺拔独秀,辉煌瑰丽。

    当年张三丰正是在一处高峰之上观望龟蛇二山,花费三日三夜时光,方才悟出“真武七截阵”作为武当镇派阵法。

    而这一日,黄鹤楼前,来来往往的都是武当弟子,正忙来忙去的布置武林大会的会场。

    一个约莫九、十岁地小童在黄鹤楼中四处溜达着,脸上有着淡淡的挥之不去的青气,但身子健旺,步子轻盈,倒不显得十分病态。

    这小童自然便是张无忌了,明日便是八月十五,武当派便将在黄鹤楼召开武林大会,商讨张翠山、谢逊和屠龙刀之事。

    说到张无忌的身份,可谓十分尴尬,也十分微妙。他父亲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母亲却是邪教教主的女儿,义父更是明教的金毛狮王谢逊。这样一个夹在正邪缝隙中的小小童儿,将要面对什么。谁也不知道。

    张三丰本欲亲来,镇住场面,但“太极拳剑”出世,乃是武当一派辉耀千古地大事,轻忽不得;而宋远桥等人更是不欲师尊以百岁之龄奔波劳碌,是以苦劝张三丰。连说:“若是单打独斗的话,武当七侠怕了谁来?而若是群殴,徒儿早有准备,已遍邀高手助阵,绝无战败之虞。何况咱们彬彬有礼。人家也不好撕破脸面来不是?”一番长篇大论,终将这老道士关在武当山上闭关参悟太极。

    而此刻,除却俞岱岩,其余五侠都在门外忙着布置会场。张松溪则陪着张无忌逛着这座千古名楼。黄鹤楼凡三层,计高九丈二尺,加铜顶七尺,共成九九之数。

    张松溪笑道:“无忌,跑慢些。可别摔着了。”无忌回头做个鬼脸,嬉笑道:“有四伯在,我哪里摔得到。”张松溪有意逗他,装作满怀心事。摇头叹道:“连你七叔都差点输在你手里,四伯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来拆。”

    无忌眉头一锁,撇撇嘴道:“七叔那是故意让无忌来地。唉…我见他突然出掌,想也没想就推了出去,好像…是让他丢脸了哦…他不会怪无忌吧?”原来莫声谷不信这“擘天掌力”能有那么厉害。出三成掌力和张无忌对了一掌。张无忌纹丝不动,莫声谷却是险些退了一步。这让他如何能下得来台?殷梨亭平时和莫声谷闹惯了。不时便拿这事来取笑,张松溪也不时冷不丁的刺他一次,莫声谷面红耳赤之下,倒让无忌这个不过十岁地小童十分不好意思。

    张无忌自来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胸襟宽广,这一令莫声谷下不来台,心里倒是十分不好受。张松溪见他微有自责之意,心道这孩子虽是聪敏,但敦厚朴实,却是玩笑不得,不由笑道:“你七叔豪迈慷慨,哪会计较这些许小事。大家平素闹惯了,互相取笑而已。像你六叔和峨嵋派的纪晓芙姑娘,也没被你七叔少拿来说事。”

    两人在这黄鹤楼逛来逛去,张松溪学识极为渊博,可说博古通今,指着这一处壁上,说道这诗乃是谁人手迹,那一处壁上文赋又是何人墨宝。每首诗每篇文都必点评一番,言辞中肯,颇得诗家法意。

    张翠山、谢逊都是博学之士,张无忌幼承庭训,也读了不少书,更是将《庄子》这等晦涩文章通篇背下,也有颇为深厚的文学底蕴,张松溪这番点评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两人逛到第三层,张松溪将无忌抱在手中,极目远眺,但见鹦鹉洲上芳草萋萋,景色秀美绝伦,令人心旷神怡。

    张松溪放下无忌,笑道:无忌,这黄鹤楼高九丈九尺,合了那重阳之数。可说此处于你,却是大大有利。”

    张无忌笑道:“太师傅说无忌寒毒都去了五六成了,自然没事啦。哈哈,不过这般听来,这座黄鹤楼也不甚高嘛。怎地名声这般响亮?”

    张松溪道:“的确,比这楼高的建筑大有所在,现在鞑子皇帝大都地大天王塔高达二十四丈,不远处南安郡里地英雄楼也有十八丈高,都比这黄鹤楼要高。”顿了顿,摸摸无忌头,笑道:“黄鹤楼之所以如此有名,其一在于这楼中多名士手迹,崔颢、李白、白居易这等大文豪多曾莅临此处。其二么,便和这名字有关系了,你可知道这黄鹤楼的名字由来么?”

    张无忌道:“当地人都说,是有仙人乘着黄鹤来过,所以叫黄鹤楼。”

    张松溪笑道:“不错,凡人都愿沾上几分仙气,这般一来,黄鹤楼不出名也难啦。不过相比于此,我倒更偏爱另一个故事。”

    张无忌奇道:“什么故事?”

    张松溪说道:“这故事是《报应录》中记载地,是这般说的:辛氏昔沽酒为业,一先生来,魁伟褴褛,从容谓辛氏曰:许饮酒否?辛氏不敢辞,饮以巨杯。如此半岁,辛氏少无倦色,一日先生谓辛曰。多负酒债,无可酬汝。遂取小篮橘皮,画鹤于壁,乃为黄色,而坐者拍手吹之,黄鹤蹁跹而舞,合律应节。故众人费钱观之。十年许,而辛氏累巨万,后先生飘然至,辛氏谢曰,愿为先生供给如意。先生笑曰:吾岂为此,忽取笛吹数弄,须臾白云自空下,画鹤飞来,先生前遂跨鹤乘云而去,于此辛氏建楼,名曰黄鹤。”他将这一段文字一字不错的背下,这份记忆功夫。也算是非同小可了。

    张无忌拍手道:“《报应录》说地便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吧!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哈哈。四伯,这故事是真的么?”

    张松溪摇头道:“这故事自然是假的。呵呵,无忌,你好好体味这则故事,将来如何作为。便看你自己啦。”张无忌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儒生玩弄着手中的青花瓷杯,脸色淡然。嘴角噙着微笑,端坐在右首高椅之上。

    一个粗豪汉子大马金刀地从内室转入大堂,粗声道:“博尔忽先生,许久不见了!”

    儒生含笑道:“燕赤尔将军,久违了。”

    燕赤尔怪眼一翻,怪声道:“十年不见先生,却不知到哪里升官发财去啦?可还记得当年的老朋友么?”

    儒生仰天打个哈哈,拱手道:“将军风采,在下十年来可是铭记于心不敢或忘地。王爷密令,把在下给发配到穷山恶水去受罪去啦,怎地比得上将军统兵一方,威风凛凛。”

    燕赤尔双眼微眯,环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沉吟道:“是……王爷派你来的?”

    儒生笑吟吟地,翻手亮出一块令牌,令牌之上刻画着繁复花纹,有蒙文镌刻其上,翻译成汉语便是“汝阳王府”四字。儒生笑道:“燕赤尔将军心细如发,佩服佩服。”

    燕赤尔一见那令牌,慌忙俯身下拜,恭声道:“燕赤尔手下一万三千人马,听从先生调遣。”要知汝阳王统领天下兵马大权,不世枭雄,手段之酷之烈,可是闻名遐迩的,饶是燕赤尔这等浑人,也不由发自骨子里涌出一股颤栗。

    儒生扶起他,笑道:“咱们仍是当年的好朋友,这般岂不生分了?”

    燕赤尔一怔,哈哈笑道:“不错,不错!好兄弟!咱们喝酒去!”

    儒生笑道:“不忙,不忙,以后有的是机会喝酒。我此来只求借将军兵符一用,调用六千人马即可。”

    燕赤尔怔忡半晌,蓦地长笑道:“先生太看轻我燕赤尔啦!好友有求,我安敢落于人后,这一万三千铁骑,由我亲自率领,听从先生号令便是!”

    儒生摇头笑道:“人数太多,反而不美,六千人马,足够了。”

    燕赤尔急道:“不行不行,我是一定要去地。否则即便你有王爷令符,我也不遵!”原来这燕赤尔脾气怪异,屡屡得罪上司,颇不得意,听这儒生奉令前来借兵,当即便想到这乃是个绝好的立功机会,又怎肯放过?

    儒生似乎早就胸有成竹,却装着十分为难模样。燕赤尔是个浑人,见他如此,忙大拍马屁,又取出一枚兵符和一箱珠宝奉上,儒生犹豫一会儿,便答应下来,两人转入内堂,密议良久,不时听见燕赤尔故作豪爽的哈哈大笑声:“妙计!妙极!”

    儒生嘴角划过一道冷笑,既然诓了一枚兵符在手,那便得好好利用了。嘴上客套,心里却在慢慢盘算着今后的进退得失。

    汉阳道上,一个灰色身影正在狂奔不休,速度甚急,几不下奔马。少林轻功原胜在长力,沈振鸿修习了红叶传授的秘籍之后,内力愈发圆转自如,竟似是全无力竭之虞。

    也是红叶传授内功地时机甚是巧妙,取在对掌之际,沈振鸿全副精神都在一双手掌之上,忽闻红叶梵唱,无意间便被吸引过去。这一个“无意”甚是关键,修炼这门内功须得无为无意,堪破“我相”“人相”方能入门,红叶刻意营造这么一个氛围,引沈振鸿入门,可谓煞费苦

    这门内功一入门,端地可说是一日千里,沈振鸿只觉自己周身内力如臂指使,抑且仿佛山之盘固,谁也夺不过去。

    此刻他正往黄鹤楼奔去,少林轻功施展开来,矫若游龙,只把周围江湖人士看了个傻。

    他脸庞上一派坚毅,心中已然打定主意:“一日之后,黄鹤楼上,不管武当派如何强势,我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沈振鸿脚下不停,大步飞奔,取出干粮啃了一口,又仰头灌了一口清水,振奋精神,又奔了出去。俄顷便只见一个淡淡灰点,再一会儿便消失在路人眼中。宋青书此刻甚是烦恼,两百多人吊在身后,以他马首是瞻,端的算是没有一丝人身自由了。偏偏这群人还是一片好心,是赶往黄鹤楼武当派地,若施展轻功落下他们,岂不是寒了人家的心?

    他昨日饮酒颇多,醉意上涌,竟而不顾惊世骇俗,使出“梯云纵”从一间不到两丈高的民房之上纵上约莫二十丈,最终落到那足有二十四层、十八丈高的“英雄楼”楼顶。引得一干武林人士围观,进而更狂意上涌,将他们尽数招往黄鹤楼去,以致如今尾大难脱。

    青书摇摇头,苦笑一声,仰头喝了口酒,心道:“若是爹爹知道我张扬行事,狂态毕露,虽有儒侠之名,但…唉…随机应变吧!”

    这一行人人多势众,声势甚壮,一路三十里走来,竟是又多了几十人加入队伍,料来到得黄鹤楼时,只怕会有三百来人。

    更是遭遇了昆仑一派,铁琴先生何太冲赫然便在其中,旁边尚有一个头发斑白的高大妇人,他遥遥对着何太冲一拱手,算是致意,心道:“旁边那位便是他夫人班淑娴么?看起来地确不怎么般配,难怪何太冲要找那么多房小妾…”

    这些都不过是小小插曲,青书现在想得,只是如何去应付自己那个唠叨老爹。

    宋远桥在旁人面前确是惜语如金,彬彬有礼,可在儿子面前,却是从来不吝于耳提面命,往往一通长篇大论下来,便是一个多时辰,各种圣人言论,治世经典纷至沓来,尤其这期间,青书还不能故意失神去修炼内功,否则只怕又要多一个时辰的政治教育。

    青书长长叹口气,仿佛看见宋远桥一脸肃然,开口放出两个金色大字“子曰”,悠悠飘来,砸到自己头上。

    “唔…希望爹爹看在我们人多势众的份上,嘴下留情…呃,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嘛…”青书心中如是想道。

第七十三章 黄鹤(中)

    翌日,还不过清晨,便有四方豪杰纷至沓来。而崆峒、峨嵋两派早就落座一边,崆峒五老和灭绝师太正襟端坐,不少人将目光投向灭绝师太手中那柄尚在剑鞘中的倚天长剑,心中竟是不自禁的生出一股寒意。

    这些小帮小派或是依附少林、或是依附昆仑、或是依附华山、或是依附丐帮。却不与那三派一帮同行,只先行到来黄鹤楼以壮声势。而真正的正主儿,却是一个都没来。

    武当派将那楼前一片空地布置的极为巧妙,峨嵋和崆峒两派与武当六侠一起,列在右席,与武当派交好的豪侠英杰,也都列在此处;而昆仑、华山、丐帮这两派一帮,以及其余小帮小派,却是在左席列坐。

    这般一来,无疑给人一种错觉。峨嵋和崆峒,与武当已经统一战线!武当派既然召开这武林大会,就不会畏惧其余人联手相逼!

    这些人今日来这黄鹤楼,原是不惜一战,但见武当弟子将自己引到左席,一见对面的峨嵋、崆峒二派,自家这边却是大小杂鱼数十只,心中便已惴惴。这武林大会还未召开,便已有人萌生退意!

    而少林一派,则是列居居中首席。皆因空闻禅师致函语意模糊,难辨其意,分不清是敌是友;而少林千年大派,置于中位首席,一则显示尊重;二则,其他门派也不会有异议;三则。此举算是对少林示好,若是少林派也如峨嵋、崆峒一般保持中立,那这次武林大会,张翠山便能重新能以正道弟子地身份立足武林,而只须殷天正声明与明教脱离关系,则天鹰教也可摆脱邪教名声。

    当然,这于白眉鹰王殷天正来说,声称脱离明教,再也不是明教中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但有武当派声明在外。江湖上就算是多有非议,过一段时间,也自然便烟消云散了。

    宋远桥等五侠在黄鹤楼前置了一座高台,端坐在台下右首。同灭绝师太,崆峒五老低声交谈着些什么。殷梨亭却是陪同纪晓芙在一旁边游览风景边说着话。而武当派弟子忙忙碌碌的接引宾客,倒也井井有条。

    蓦地,有道童高声叫道:“华山派鲜于通掌门到!”宋远桥等人齐齐站起,便见鲜于通手执折扇。青袍洒然,白观面色憔悴,站在他身后。旁边一高一矮两个老者,反手执刀,倒也威风凛凛。宋远桥吐气开声,扬声道:“鲜于掌门,五月前武当山一别,却是久违了!”

    鲜于通笑吟吟的一抱拳。朗声道:“见过武当六侠!”

    左席之中早有人高呼:“鲜于掌门!你好!”

    “鲜于掌门,今日得见神机子尊颜,幸何如之!”

    “神机子先生风采气度,端的令人心仪不已!”

    鲜于通一一含笑回礼。彬彬有礼,风度翩翩,尽显大派掌门风范。

    武当弟子引鲜于通等人落座左席,又听得道童高声叫道:“丐帮史火龙帮主、及传功、执法两位长老到!”宋远桥远远觑见一众乞丐走来,为首一个粗豪汉子。目如鹰隼。鼻若悬胆,端的相貌堂堂。极是威武雄壮。

    他遥遥抱拳道:“是丐帮的史帮主么?武当宋远桥有礼了。”其余五侠也是站起身来,齐齐抱拳致意。这丐帮虽然没落,但毕竟是天下第一大帮,南北弟子不下十余万人,轻易得罪不得。

    史火龙哈哈大笑,拱手道:“武当几位大侠气宇轩昂,今日得见,当真是三生有幸。”俞莲舟内外兼修,远远见他双手骨骼极是粗大,骨节突起,显然外门掌功已经练到极高境界,不由忖道:“这丐帮帮主号称金银掌,不知道降龙十八掌的修为如何。他丐帮若是执意与我武当作对,此人当是我敌手。”心中陡然起了较技之意。

    宋远桥亲自将史火龙等人引到左席坐下,又是一番客套。鲜于通目光一寒,心道:“接待丐帮就亲自迎接,我华山便是由区区弟子导引入座,好,好!”原来自从武当山较艺之后,武当七侠明着不说,但对这鲜于通却是生出厌恶之情,不欲再行交往,史火龙虽是粗鲁汉子,但在武当七侠眼中,较之鲜于通,却眼善得多了。

    张松溪交游遍天下,似是与那执法长老颇有交情,上去搭了两句话后,笑吟吟的退了回来。

    史火龙同鲜于通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白观却是神色憔悴,眉头紧缩,好似十分犹豫,蓦地又一咬牙,神色坚定。

    又听得道童高声叫道:“昆仑派掌门铁琴先生携夫人至此!”宋远桥等人一惊,都是暗道:“好家伙,何夫人也赶来了!昆仑派算是高手尽出了!”

    宋远桥方欲亲自迎接,却见一大群人闹哄哄地走上山来,为首之人,赫然便是自己亲子,宋青书。

    那群人足足有三百之众,便是丐帮也只来百余精英弟子;华山更是只有寥寥二三十人;而崆峒峨眉两派,加起来也不过六十余人;只有那群小门小派,人数颇众,但也不过两百余人。这三百余人一起上山,端的是吓了众人一大跳,均自寻思:“哪门哪派有这等手笔?莫非是少林?”

    何太冲遥遥抱拳道:“三月不见,武当诸侠可安好?”

    宋远桥按捺住心中疑问,还礼道:“劳何掌门惦念,在下几人都是甚好。贤伉俪久不履中土,此番前来,却是一路劳顿了。”

    班淑娴淡淡道:“哪里,宋大侠言重了。”俞莲舟当即亲自将昆仑派三十余人引至左席落座。张松溪却是奔到青书面前。低声问道:“你这臭小子!怎地招来这许多人!?”

    青书摸着鼻子,苦笑道:“那日我在南安郡中大醉,不小心便将他们给招来了。”

    身后早有人高声大呼:“武当地诸位大侠们,今日我等特来助阵!若是其他几派意欲与你们为难,我等愿自不量力,助一臂之力。”

    “宋大侠,当年关西渡上,承您相助,保得在下一条性命,如今但有所命。不敢不从。”

    “殷六侠,一年前你一人一剑,诛杀湘西三鬼,替我报了大仇。今天我这条命,便是您老人家的!”

    “儒侠他老人家义薄云天,武当七侠更是行侠仗义,我等或多或少受过武当恩惠,如何敢不尽绵薄之力?”

    这些人或借此机会谢恩。或直接表明立场说今天帮定武当了,或称颂“武当七侠”和“太和儒侠”地功绩。宋远桥等人连称不敢,把这群人安排在右席,却是椅凳不够,只得令武当弟子背来大石,或两三人、或三四人坐在一块大石之上,但人数委实太多,超出张松溪预计。只得让一些人或是席地而坐,或是站立在后。武当六侠连连道歉。

    何太冲、鲜于通、史火龙等人都是一脸尴尬,班淑娴脾气暴躁,冷冷哼了一声。灭绝师太也是微微皱眉。冷冷觑了青书一眼,又自闭目休憩。

    宋远桥一把拉过青书,瞪他一眼,冷道:“近来名声大噪的太和儒侠,便是你了?”青书微微心虚。道:“正是…正是孩儿。”宋远桥哼了一声。道:“待会儿再和你算账。”原来武当派召开武林大会,虽是盛事。但毕竟地方有限,只请了各大小门派和有名望的各方豪杰,江湖中末流的人物多未曾请。随青书前来的这些人多是自卑之心甚重,不请自来凑热闹地事寻常虽是常做,但这次武林大会乃是江湖中如日中天的武当派一手操持,不请自来不啻于捋那虎须,是以自然也就无人来凑这热闹。但孰料青书这“太和儒侠”在南安郡中振臂一呼,一路走来,竟是招来三百余人,端的是令武当诸侠措手不及。

    虽然场中仍是有百多许多不请自来之人,但多是三三两两,加起来也不过两百之数,如这般三百余人成群结伴而来,却是绝无仅有。

    张松溪面色阴沉,低声道:“你个小兔崽子,这事做地端的糊涂。”青书道:“四叔…全是我醉酒误事,唉,以致如今尾大难收。”

    张松溪摇头道:“何止是尾大难收,你这是把少林和丐帮往武当敌对面逼啊!”

    青书奇道:“他们难道不是来和我武当作对的?”

    张松溪恨声道:“你糊涂啊!武当山上我们对少林手下留情,人家岂能不知?连少林九阳功都给无忌了!显然敌意已然去了五六分,唉,好在他们现在仍未抵达。”顿了顿,又道:“而丐帮执法长老和我有旧,他身份甚是尊贵,完全可以劝动史帮主,但你招来的这些人,口口声声叫嚣着要助武当击败各派联手…天呐,昆仑、丐帮、华山各帮各派首脑哪个不是心高气傲之辈?这么被人一激,本是看热闹来地,他们会怎么想?…唉,灭绝师太性子怪僻,还不知她怎样想地!”

    青书恍然大悟,心中却觉无甚大不了。形势比人强,前来助阵的各方高手诸如薛凌、南华三奇等人都已落座,单打独斗怕了谁来?群斗的话,己方高手绝不少于敌方,又有“真武七截阵”这等不世阵法,如六十四位一流高手齐齐出手,谁人能挡?要打便打,难道还会输了么?若是胜了,武当派岂不扬名天下?脸上却作出一副自责表情,沉重地说道:“四叔,青书考虑不周,连累武当了。”

    张松溪一摆手,沉声道:“也罢,看来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咱们若迫不得已,只得布下真武七截阵,记住,不要多杀伤人命。”青书唯唯诺诺应了。

    张松溪长叹一口气,走到五个师兄弟身旁,低低耳语了几句,诸侠都是远远望了青书一眼,点了点头。

    青书缓缓走到父亲和几位师叔身旁,低声道:“爹爹,孩儿所做欠妥,事后还请责罚。”宋远桥淡淡道:“此刻形式悬于一线,还说这许多作甚,作好应战准备,回武当山再与你算账。”

    莫声谷向他扬了扬拳头,青书微微一笑,一指黄鹤楼第二层上观望风景的张无忌,莫声谷脸色登时涨红,好像猪肝也似,重重哼一声,气鼓鼓地把头扭过一边。

    整个会场之上汇聚了约莫一千二百余人,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尽在此处,连隐世数代不履中原的青海剑派,也不请自来。张松溪见来者不善,将青海剑派的十余人安排在左席落座。

    青书横目扫过场中各门各派诸人,在华山派时略略停顿一下,便飞快掠过,心道:“他此来也是与我武当作对?”又掠过一白一青两个戴了斗笠的男子,觉得这两人身形甚是熟悉,仿佛在哪里看过,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又是三三两两地来了三百余人,宋远桥见时辰约莫已是正午,当即下令,令武当弟子封山。深吸一口气,走上高台。

第七十四章 黄鹤(下)

    见少林派三位神僧也已到来,武当派诸人都是神色紧张,原来少林三位神僧领了二十四个僧人前来,人多势众,其中十八个僧人手执棍棒,张松溪一凛:“十八罗汉阵!”

    宋远桥深吸一口气,朗声道:“今日敝派召开这武林大会,原为敝师弟张翠山失踪十年,与明教金毛狮王谢逊结交之事。”

    忽听得灭绝师太冷哼一声,张松溪觑见,心内暗叹,便知这灭绝师太已然甚是不满。灭绝师太恨明教入骨,当年的峨嵋高手“孤鸿子”死在杨逍手中,而灭绝师太一个俗家哥哥也死在谢逊手中。宋远桥不称“魔教”而称“明教”,显然犯了灭绝师太忌讳。

    宋远桥续道:“敝师弟十年遭遇,曲折离奇,在下不便僭越,这便由他亲自上台,与诸位详细叙述一番吧。”说着转头道:“翠山,你便上台来吧。”

    张翠山点点头,缓缓走上高台,朗声道:“诸位,张翠山当年经王盘山一战,同拙荆一起,为谢逊所擒,飘洋过海,期间不止一次想要逃脱,屡施计谋,却都为谢逊所破。在下功夫当时与他相差甚远,便是逃也逃不掉,只被他一路裹挟而去……”

    他将当年经历缓缓道来,如何遭遇冰山,如何与谢逊搏斗,又如何飘到冰火岛上,如何与殷素素定情,一一道来,声音中蕴含内力。会场虽大,但这千余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这番经历曲折离奇,扣人心弦,直把众人都听得如痴如醉,便是鲜于通、班淑娴这等一开始便打算不惜一战地人,心中都只在想:“后来怎样?谢逊和屠龙刀就真的这样葬身大海了?他也不过只和殷素素在荒岛上过了十年,然后回归中土?”

    其实张翠山讲到此处,场中诸人都已信了五六分,只须他在此处话锋一转。说谢逊已然死去,空口无凭,那在场诸人原也无借口再纠缠下去。但张翠山素来堂堂正正,从不屑于说谎骗人。况且谢逊尚在人世之事,武当诸侠都已知道,前来武当山祝寿的人也多知道,都听他亲口称谢逊为义兄。张三丰在他们临走之时更是肃然道:“咱们武当派弟子首重品德,当以诚信为立身之本。你们是我的得意弟子,是断不能做出欺世盗名的事来的,天下英雄面前,须得诚信以待。”

    张翠山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便在在下和拙荆私定终生之后,谢逊…却也被冲到荒岛之上。”

    此言一出,场中登时大哗,灭绝师太霍地站起。双目如电,定定望着张翠山,喝道:“那恶贼现在还活着,是也不是?”

    张翠山摇头道:“恶贼谢逊。早在十年前,犬子无忌出世之际,死去了。”

    昆仑派席上,西华子大声道:“张翠山,你说谎!你儿子明明叫谢逊作义父!”当日参与张三丰寿宴的人也是纷纷叫嚣道:“张翠山。你莫要乱说。武当山上,你亲口承认谢逊乃是你义兄。你忘了么?”

    张翠山叹道:“人孰无过?谢逊双手沾满鲜血是不假,犬子出世之前,他狂性大发,便欲将在下和正在临盆的拙荆砍死,但在犬子出世的那一刹那,那一声啼哭,似是触动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从此,他便幡然悔悟。”

    灭绝师太冷笑道:“好!好一个幡然悔悟,那谢逊现在何处?”

    张翠山蓦地扬声道:“自犬子出世之后,那恶贼谢逊,便已死去。而重生地谢逊,只是一个双目已瞎的盲人,是对犬子呵护备至的义父,是愚夫妇最为敬重的义兄。他……他也不过是一个全家死光地可怜人而已。大家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吧!”说着深深的鞠了一个躬。

    空闻蓦地站起,口宣佛号,合十道:“张施主,谢逊罪大恶极,你也说他双手沾满鲜血,又岂是你三言两语可以化解开来的?你将谢逊下落说出,大伙儿也不逼你,你与邪教妖女结合之事,我们也不予追究。你也仍是名满天下的武当七侠……如何?”

    张翠山凛然道:“在下与谢逊有八拜之交,义之所在,头可断血可流,翠山自问一生堂堂正正,从无做过半点辱没武当门楣之事。若谢逊并未改过,在下定然亲手诛之,如何会与之结拜?其间缘由,还望诸位好生思量。”

    灭绝师太冷哼一声,喝道:“张翠山!我只问你一句话,谢逊的下落,你到底说是不说!”

    张翠山对着灭绝师太深深一拜,叹道:“灭绝掌门于犬子几有再造之恩,所问之事,翠山原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此事关乎大义,恕翠山不能从命。”

    灭绝师太冷笑道:“好!好!九阳功一事休要再提,待会儿咱们剑术上一较高低便是!”说着又是坐下,脸色铁青,闭目养神。

    她这话一出,空闻也是长叹一声道:“三月之前,张三丰大寿之日,在武当山上,比斗阵法,算是少林输啦。今日特携十八罗汉阵前来,还望武当诸侠指教。”

    昆仑派中,何太冲也是长身而起,长叹道:“张兄既然固执己见,迫不得已之下,我等也只能刀兵相见了。”

    崆峒五老见形式不对,甚是为难,只端坐不动,想是保持中立,两不相帮。

    和武当派交好地诸般豪侠英杰都是手按兵器,随时准备出手。而随青书而来的那三百余人,都是纷纷鼓噪,与左席之中小帮小派诸人对骂,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宋远桥蓦地沉喝一声:“住口!”声若雷霆,滚滚而来,将众人叫嚣声一时压下。

    似是见武当大侠发威,众人都不敢再行叫骂,场面一时寂静无比,落针可闻。

第七十五章 柳暗(一)

    在场诸人都是将目光集中在宋远桥身上。宋远桥先是向四方团团施了一礼,方才沉声道:“敝师弟是断然不肯将谢逊下落说出的,诸位若是执意相逼,只能以武见高下了。”

    灭绝冷笑一声,却不说话,峨嵋派弟子见师傅似是决意如此,一时间左右为难。空智长长叹出口气,空闻却是合十道:“武当诸位大侠既然已有决断,那也无甚好说的了。”

    此话一出,左席之中,有人登时便抽出兵刃,欲待厮杀一番,挫挫武当派的锐气。

    薛凌、南华三奇等人都是霍地站起,大声喝道:“要与武当派为难的,先过我们这关!”这些人都是大有名望、武功高强之辈,话一出口,那群叫嚣着要打杀的人顿时软了下去。

    莫声谷脾气最爆,跳将出来,纵到高台之上,喝道:“单挑还是群殴?武当莫声谷在此,一一接下了!”

    嘿嘿几声冷笑响起,一条身影迅捷无伦的掠到高台之上,众人定睛看时,却是昆仑派的西华子。

    西华子在班淑娴门下修炼剑术二十余年,功夫自然不弱,见莫声谷不过二十六七岁,即便是天下第一高手调教出来的,那又能有多厉害?他虽在武当山上见过青书和圆业、空性过招,但也只当作是圆业本事不济、空性有意相让而已。自己是被“南华三奇”所制,却非武当派弟子。他在昆仑山一带横行惯了,向来目无余子。又岂会将莫声谷这个“晚辈”看在眼里?

    当即一路“雨打飞花剑”使出,一剑刺出,晃出朵朵剑花,若飘絮,如飞花,迅如疾风,快似闪电,凌厉非常。场中但凡剑术有些许造诣的。都是暗呼一声好,心道这昆仑高第,果然不同寻常。

    莫声谷存心要显功夫,觑他剑来,微微冷笑,却是不避不闪,右足跨上一步。左手蓦地伸出,一翻一拧,横拍西华子剑脊。

    西华子冷笑一声,步法转动,侧转剑锋。向莫声谷手掌削去。何太冲心中“哎哟”一声,和班淑娴对视一眼,先是一惊,又恢复淡定神色。

    西华子这番变招迅速,拿捏颇准,若是换了同一级别的高手,定然措手不及,吃了大亏。但莫声谷何等人也?是张三丰地第七弟子。是名震天下的武当七侠之一!他虽居武当七侠之末,功夫较之昆仑掌门或许仍差一筹,但比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西华子,却是不知高出凡几。

    莫声谷这一横拍剑脊。其实大有学问。要知西华子这一剑虚虚实实,本就极难窥破虚实。但莫声谷却是一眼看出,他知昆仑派武学向来以步法为重。所以伸手使这一招,便是算准了西华子动向。

    面对这一横拍,西华子有三个选择。第一是运剑避开;第二是步法转动。躲开这一拍;第三则是侧转剑锋,横削莫声谷手掌。

    若是西华子运剑避开。则招数中不免出现破绽,被人一击即溃;而若是运使步法闪开这一掌,则可能被对方穷追猛打;而如果侧转剑锋,横削对方手掌的话,即可顺势进攻,又可迫得莫声谷抽回手掌,一举两得,又何乐而不为。

    张松溪在台下看得微笑,和俞莲舟对视一眼,笑道:“七弟要胜了。”殷梨亭在旁不屑道:“胜了这等脓包,也无甚可称道的。”

    张翠山一拍殷梨亭肩膀,笑道:“六弟,你手痒啦?”

    张松溪觑一眼一旁的纪晓芙,轻笑道:“哪里是手痒,明明就是心痒痒啦!”殷梨亭被他说的面色通红,忙偷眼望向纪晓芙。见他目光望来,纪晓芙身子一颤,却不说话。

    青书冷眼旁观,不由大皱其眉,心道:“纪晓芙明显是喜欢杨逍的,六师叔和她这段孽缘,倒是极为棘手。”

    忽听得莫声谷轻斥道:“撤剑!”原来西华子这套“雨打飞花剑”地厉害之处,完全在轻灵飘逸之上,他这一侧剑锋,陡然间便失了“雨打飞花剑”的精髓,被莫声谷双指夹住长剑,运足内力一弹一震,长剑登时脱手。

    莫声谷不愿失了礼数,拱手道:“承让了。”将剑还给西华子。他两招打败昆仑高足,右席之中多是喝彩之声,左席却是一派寂静。

    西华子面色涨红,半晌说不出话,班淑娴皱眉喝道:“西华!回来!”西华子恨恨瞪了一眼武当派诸人,悻悻退去。

    忽听三声清啸,三个青袍男子背负长剑,飘身上台,姿势极是飘逸。为首青袍男子拱手道:“莫声谷,青海三剑在此,还请指教。”右首男子哼道:“我青海三剑向来共同进退,单打独斗是三人上场,千军万马也是三人上场。”左首那男子傲然道:“莫声谷,你若是怕我三人联手,不妨也邀几个帮手,便是武当七侠齐上,我等又有何惧?”

    这三人狂傲已极,便连灭绝师太也不由微微色变,武当七侠威震寰宇,这青海三剑却是籍籍无名之辈,这般叫嚣,莫不是真有什么特殊本领?张松溪却是冷笑:“明显的拿话挤兑,逼七弟以一敌三么?就怕你们功夫不济,徒自丢人。”青海三剑直呼莫声谷姓名不算,更大言不惭,显然半分尊重也无,武当派诸人都不禁微微动气。青书早就手痒,见这三人纯粹找抽,当即扬声道:“青海三剑,武当七侠在我武当辈份尊崇,岂可轻易动手,不才武当三代弟子宋青书,请指教!”青海剑派三人都是目光一凝。

    华山派座位席中,白观神色又变复杂,鲜于通凑过去耳语几句。白观拳头握紧,又骤尔松开,终究点了点头。

    但见青书飘然一纵,凌空三次转折,便跃到高台之上。莫声谷一捶他肩膀,笑骂道:“好你个小兔崽子!来抢你七叔的风头!也好,这几人甚是脓包,也不配我亲自出手。”他故意将青海三剑说的极为不堪,那三人听得,脸色一变,齐齐冷哼一声。

    青书低声道:“七叔,你叫我小兔崽子,我是没甚意见,只是兔崽子的爹是什么?我爹爹他,现在似乎很不高兴呢…”

    莫声谷身子一震,望向一旁的宋远桥,但见他脸色阴沉,心中不由咯噔一下,暗道:“糟了!大师兄这次又得长篇大论了!”

    原来殷梨亭、莫声谷两人入门甚晚,一直都是宋远桥,俞莲舟二人代师授艺,宋远桥于殷、莫两人而言,亦兄亦父,两人但有做错说错,宋远桥定然耳提面命,长篇大论,“子曰”“诗云”地不停的进行精神攻击,往往一说便是大半个时辰。在这一点上,青书和莫声谷、殷梨亭二人,倒是同病相怜。

    看着莫声谷微显茫然的背影,青书按捺住心中好笑,他也是存心显摆功夫,当即彬彬有礼的道:“青海派远来是客,我武当理当礼让三招,三招之内,在下绝不还上半招。”

    青海三剑心中都是大怒,暗道:“武当派这般看不起人么?派个三代弟子出来迎战?也好,我们就先将他给剐了,比武较技,刀剑无眼,原也手下留情不得,宰了这小子,看他们有何话说!”

    左边那个青袍人冷笑道:“小子,你要挡我三人联手?哈哈,自寻死路,也无须如此。找棵树吊死了,倒也省了皮肉之苦。”抽出背负长剑,斜指苍穹,剑尖微颤,指向青书上三路要害。

    另两个青袍男子也是抽出长剑,三柄长剑对准青书,封死了前后左右四方退路,三人齐喝一声:“结阵!”长剑倏忽刺出,速度甚是劲急。

    青书眸子一缩,暗道:“好家伙,这三人的剑法并不怎么样,这剑阵却甚是厉害。”想到这里,心中冷笑:“便算他剑阵精妙厉害,但内力不及我,兵刃不如我手中长剑,始终也不过虚妄。”

    他和杨汐晴精研剑术达两月之久,对独孤求败地剑意的领悟又深了一层,配上“凌厉刚猛,无坚不摧”的独孤利剑,即便以杨汐晴“破剑式”之锐,也难挡其锋。

    他一抽腰间长剑,一个半弧划出,淬出一道雪亮剑光,便听得喀嚓几声脆响,青海三剑虎口流血,手中长剑俱被削成两截。灭绝师太双目一凝,紧了紧手中倚天长剑。

    青书哈哈笑道:“就三位这等水准,也敢妄图挑战武当七侠?承让啦!”右席之中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宋青书长剑斜指,朗声道:“哪位英雄再来赐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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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宋青书介绍:
青书一卷,漫漫江湖间逍遥;
浊酒半壶,滔滔尘世里沉浮。
长剑在手,天下何处不可肆意纵横!
内容精彩,难以叙尽,进来探观,一目了然。武当宋青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武当宋青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武当宋青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