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章 屠龙
想到周芷若又怀有身孕,青书心里咯噔一下,仿佛有不详预感,但转念间便摒去,心道杨汐晴待产,周芷若有孕,岂非双喜临门?喜悦之情油然而生。
来报讯的小太监慌忙趋上两步,方要伸臂接住抛来的墨玉环佩,手上却已多出一物。这一掷的劲力四平八稳又恰到好处,断然不致伤了他,依他修为原能轻易办到,但那一掷全凭本来腕力,绝无半分内功修为。这拿捏分寸之学,却是青书近来读《论语》有悟。
小太监得了宝贝,乐得眉开眼笑,跪下咚咚咚连连磕头。靖武定帝笑道:“还不去昭和宫通报?”
小太监闻言一愣,随即赶忙站起,一溜小跑顺着长廊往昭和宫方向去。
侍奉天的太监汪振东召来随驾宫女后,却早不见宋青书踪影,原来他坐居深宫数月,久未动筋劳骨,此番难得心情大佳,轻功施展开来,谁能追得上他?
北平外宫,崇明王府。
赵敏头挽高髻,华服锦衣,一派汉人贵妇打扮,傲人曲线显露无余。
她轻轻端起雕龙琉璃玉壶,缓缓沏出一线细细的水注,晶莹剔透,泛着腾腾热气,正是刚刚煮好的最上乘的雨前龙井。
张无忌手指敲打的红木桌面,眉头不舒。多年来的征战让他脸上线条更加刚毅俊朗,豪迈慷慨之下。也多了几分阴鸷。
但凡谋主,皆无决断之能,决断之权,在于行军主将,七年纵横天下。少逢败绩,不得不说,这位当朝王爷、明教尊主在战火洗礼之中。成长地不是一星半点。
南连百越,北尽三河,何人敢不俯首帖耳待我天兵?
但这样地征战。真地能令自己快乐么?
张无忌伸出食指揉了揉太阳穴。
“无忌哥哥。喝一杯茶水。缓缓神。”赵敏巧笑盈盈。端着茶盏奉上。纤纤十指如嫩白葱尖。袖口地缎滑下。露出一段白皙腕节。隐隐可见淡紫色地血管。端地是柔弱无骨。
赵敏自嫁了张无忌以来。对于汉学便产生了浓厚兴趣。一会儿研究禅学。一会儿又读《孟》。这时候却是钻进《陆羽茶经》里头去了。
对于泡茶沏茶。依她手段做来。别有一番风韵风味。
然而张无忌却显然没心思去品味弥漫着淡淡清香地上好龙井。只敷衍似地抿了一小口。强笑道:“敏敏。这茶可真好喝。”
华服地美妇人柔柔的弯下腰来,轻轻在丈夫嘴上一啄,香滑的舌尖掠过他的唇,看着男人稍显迷离的目光,笑道:“这茶呀,只有在心情宁定的时候喝,才能真正品出味儿来。但它本身又有提神宁心的功效。可真是一等一的妙物。无怪我爹爹当年老喜欢咂摸咂摸。”
提到“我爹爹”三字地时候。赵敏目中寒光一闪,嘴角划过地笑意云淡风轻。
张无忌听到这三字。不由又是身一震,目光已不自觉的投向墙上悬挂着的屠龙宝刀。
宝刀未有配鞘,黝黑黝黑,若非刃口透着隐隐血光,任拿给哪个百姓瞧,都只会以为是一块顽铁,谁又能想到,这么不起眼的一柄刀,竟是天下罕有的神兵!
赵敏循着他的目光去看,脸上挂起莫名的笑意来,似嘲弄似悲哀:“宝刀屠龙,宝刀屠龙,也未必就名符其实了。”
张无忌本就心烦意乱,闻言拍案而起,喝道:“你想杀他?”见妻冷冷的目光投来,崇明王又颓然坐下,苦笑道:“便是我不挡着,屠龙?谁有这个本事?”
赵敏轻轻叹口气,伸手抚着丈夫宽厚的肩膀,浅浅笑道:“无忌哥哥,你是天下第一地老实人,不会耍阴谋诡计。所以我这个做妻的才要好好谋划,当年的那些翰林编修,哪个不是心高气傲之徒?那欧阳玄若勃然大怒的斥责老常,或是脸色不渝的挥手送客,我都不会如何疑心,可他却偏偏故作镇静,谈笑自若。养气功夫了得也还罢了,可偏偏修习的是你武当的轻功内功,修为还不低。啧啧,无忌哥哥,你爹爹和几位师叔伯有收过这样一个弟么?”
张无忌默然不语。这欧阳玄上朝时,他多有留心,步伐稳健,往往走了四五步才呼吸一次,吐纳功夫显然不弱,而后转身旋步,赫然与自己一个模样,若非修炼的梯云纵的上乘轻功,绝不致如此。
赵敏伸出柔荑抚着丈夫地脸,轻声道:“无忌哥哥,你心好。可别人不一样,咱们纵然前事不咎,也当为将来谋划。你纵是不惜自身,难道还不顾我肚里地孩儿么。”
张无忌闭紧双眼,颤声道:“武当第一条大忌便是同门相残,除去犯上不遵,又伤了同门之义,爹爹也饶不得我。如此不忠不义不孝,我张无忌有何颜面存于天地之间!”
赵敏柔声道:“咱们又不杀他,只迫的他害不得我们,到时候把话说清楚,想来大师伯和爹爹也无话可说。”
张无忌微微睁开眼,又望向那柄黑黝黝地屠龙刀,神色一时惨然。
赵敏轻轻呢喃:“无忌哥哥,你放心,我们会很好…很好……”
见过周芷若后,青书转而往苏若雨寝宫行去,这女聪明灵慧、机敏无双,却最是温柔解语,往往到她那处去,也不就寝,一坐便是一晚,喝着茶水聊天,也让他遍体舒适,心情安然。
苏若雨巧慧温柔,杨汐晴娴静悠然,周芷若狡黠好强。
这一晚在苏贵妃处,大靖皇帝躺在黄杨木长椅上,微阖双眼,放松疲惫的身躯,呼吸渐渐平稳而悠长。
苏若雨沏了一盏热茶,素手轻轻揉捏丈夫的肩,嘴角荡漾着笑意。
其实她的要求很低,只要能静静的近近的看着他微笑着睡去,那将是上苍最好的恩赐。
“若雨,你说…无忌他如果知道谢逊是被我反间计所杀,会想杀我么?”大靖皇帝睁开明亮的眸望着天,不见半分杀气,温和而莹润。
第两百四十一章 临盆
花园里长着郁郁苍苍的古松柏,几张藤椅绕着藤桌错落有致的放着。黄杨木长椅上躺着的武定帝目不转睛的盯着繁星灿然的夜空,神色间竟有说不出的柔和。苏若雨轻轻扇着正在麒麟铜壶底忽高忽低的火焰,神情专注,壶盖的小孔中沁出氤氲,醇厚的酒香扑面而来。
“无忌向来宽厚待人,即便是知道了,他也不会那样想的。”雍容华美的贵妃柔声答道,取来晾在一旁的湿巾,裹挟着握住壶把,注出满满一杯清酒。
武定帝呵呵笑了两声,伸出食中二指拈住酒杯,放到唇旁,抿了一口。
“可总有些不安分的人,有恃无恐,偏偏还杀不得,当真可恶的紧。”苏若雨微微皱眉,又倒满一杯酒,举杯与青书轻轻碰了下。
宋青书笑了笑,看着妻一饮而尽,轻轻吐出四个字:“杀又何如?”
“若杀之,则无忌必反。”
这个女的眼睛很好看,纯白如璧玉,漆黑如点墨,清澈如一泓秋水,仿佛兮洞彻世情:“明教势力太大,你那师弟又不是愚笨之辈,把他的枕边风给扑灭了,如他还猜不到是我们动得手,那也不配崇明二字了。”苏若雨言笑晏晏,见丈夫杯中已空,又给他斟了一杯酒,笑道:“朱老夫曾有句话叫做屹然若中流之砥柱,有所恃而无恐。故而有恃无恐者,以其为中流砥柱。这中流砥柱自然是不能轻易动摇的,否则大厦将倾,基业崩颓,天下又将起烽火。”
武定帝摇头笑道:“朕也不想同室操戈。只是他不吐露心迹,朕始终如哽在喉,只消给朕五年时光,这皇帝当不当,也都无所谓。”
苏若雨浅浅一笑,仰头举杯,丝滑的缎掠下,露出一抹白腻脖颈,如羊脂凝玉,三杯酒入腹,两朵红霞挂在颊上,白里透红的就像一个熟到恰到好处的桃。
“怕只怕这五年时光,都成奢望。”
大靖皇帝默然,他心中所谋划之事,固然足以造福千古,但却殊无把握。天下方定,若无两年休养生息,哪来的人力物力供他去成这古今未有之大业?
原先隐匿江湖积下地财富。早在数年前便被挥霍一空。来地快去地也快。他倒也不甚心疼。只是如今国库库银堪足四百万两。着实经不起大开销。
苏贵妃颇为怜惜地看着躺在长椅上地皇帝。那是她深爱地男人。现在正锁着眉头不发一言。
“想必刘先生已经把话挑明了。上上之计自然是你亲自出手击杀无忌。但你是断然不会这么做地。现今便只有退而求其次。先固稳根基。徐徐休养。而后方好图之。”那一炉煮酒之火熬到现在。已然弱了。苏若雨拾了两根枯枝放入。烧得“哔剥”作响。
“皇上。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最难。顺其自然吧。”苏若雨微微笑着。又道:“这些年来。我倒是十分奇怪。当初那位神秘兮兮地灰袍人。怎地还不现出真身?”她知道若谈风月。青书定然仍是心悬朝中事。却不如一言引至江湖。反倒没有那般疲累。
青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嘴角笑意浮上:“那人是谁。也无需多说。当年之事。换我现在做来。也浑不费力。没什么了不得地。待宇内大定之后。我再去会他。”
这话说地自然而然。字句间霸气流露。绝无半分矫揉之态。
苏若雨盈盈一笑,取来玉壶倒了一盏凉茶,道:“清茶解酒。”
青书接过饮了,见火势又弱,起身拾了枯枝塞入。
“斗来斗去,累了。”武定帝望着火苗蛇舞,轻轻吐出六个字,苏若雨闻言为之一呆,伸手环住丈夫的脖颈,在他额上一吻。
青书伸手揽住苏若雨,呢喃道:“你累么?”苏若雨伸手紧紧环住青书腰肢,轻轻道:“不累。”顿了顿又道:“天下有帝无后,立后之事,陛下还须斟酌。”杨汐晴先有孕,若生男儿,母凭贵,大臣们势必顺势上书要求立后。但周芷若又是个好强的性,后宫只怕不宁。
青书心头又是一阵烦乱,深吸一口气,道:“今天便不说这些烦心事了。”低头在怀中佳丽唇上一啄。
苏若雨脸蛋上挂着淡淡笑意,眼中却满是忧虑之色,这忧虑不仅仅是柱国大将军崇明王的棘手,更有宫廷内斗的风起云涌,她固然无心皇后之位,但杨汐晴自幼同她一起长大,期间情分不可谓不深,这古墓的大小姐受了周芷若分毫的气,苏若雨如何不感同身受?
宫娥太监远远瞧见,都是忙不迭退开园,生怕搅了皇上和贵妃的好事。
晚风呜咽,一对男女静静相拥,天上繁星如许,夜空凄清,倒也不显寒冷。
武定二年正月十五晚,皇贵妃杨汐晴临盆在即。
坤宁宫里太监宫女进进出出,忙碌异常,武定帝负手立于屋外,双手在背后搅作一团。
ps:重感冒涕泪横流…不知道是不是传说中的猪流感,实在没状态,两千字都凑不齐了…
第两百四十二章 悟笙
杨汐晴脸色惨白惨白,双手紧握身下被褥强扼住痛楚,豆大汗滴从她额头上不住掉落。方才她忍不住凄声呼叫,立刻便有宫娥将手腕伸到她嘴边任她咬住。剧痛之下她自然毫不思索便紧紧咬下去,那宫女登时闷哼一声,立时便有另两个宫女跑来按住她手臂,动也不动,那宫女心里知道自己的手怎么样不打紧,事后皇上自会重赏,但娘娘的嗓子可金贵的很,叫坏了谁来负责?
这原本可以用湿巾或是枕头代替,但大靖贵妃何等尊崇,怎可以屈就身份?
自幼身居古墓的杨汐晴心思单纯,如何知道那宫女心里怎么想的?她只道这小丫头想必是练了什么厉害的掌上功夫,是以并不惧自己的牙齿,然而片刻之后她便瞧见那宫女脸上的痛楚神色,眼神斜睨间又看见鲜血滴下,慌忙松开口来,想要措辞道歉,但接踵而来的却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婆子在床尾高声叫道:“娘娘,用力!用力!”
杨汐晴不敢再呼痛,只是一口气憋着强自忍住,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PaoShu⑧那宫娥将手腕凑过前去,但杨汐晴只不理睬,旁边一个稳婆指着那宫女骂道道:“你个死丫头,皇妃不呼气,她有个好歹,要你好看!”
那宫娥急得快哭出来了,杨汐晴无奈,只得张口呼出气息,那宫女一喜,忙将手伸去,却听一声轻叹,清朗又不失醇厚的声音响起:“你退下吧,让我来。”宫女见了来人,慌忙跪下行礼,旁人待看清是谁,又是慌不迭要俯身跪倒,那人却喝道:“你们只管做自己的事!若皇妃有个好歹。朕要你们陪葬!若母子平安,人人皆有大赏。”来人正是当今武定帝。
他接过湿巾细细拭去妻子额头汗渍,随后将手腕伸到她口边,柔声道:“汐晴,忍不住痛便用力咬吧,不妨事的。”杨汐晴本欲说话,却化作一声痛呼,她知晓丈夫神功通玄,也就咬了下去。这一口咬得极重。武定帝眉头一紧,缩成一个川字,他是断然没有运功抵挡的,甚至将奇经八脉中所有劲力都纳回丹田,生怕一个不小心。PaoShu8散落在手臂经脉中的真气会自动护主,伤到杨汐晴唇齿。
那些接生的婆子见到他来,脸上都是掩不住的惊慌之色,闻言先是一个激灵,后来却是一喜,后见武定帝转身背对众人。本来想说地那句“皇上御驾到此,传出去怕大家说闲话”便说不出口了。进进出出的宫娥不停换水,见他来此,也是一惊,有个正拧干湿巾的宫娥小心翼翼的颤声问道:“皇上,要是母子不能共全呢……”
青书眉头又紧了紧,继而一扬。道:“先保住皇妃性命。”他努力将这话说的波澜不惊,其实却以绝大毅力克制住手背传来的疼痛。好在他这些年在军中为将并未荒废武功,相反修为丝毫未退,斩杀数十名高手刺客,后来更内外兼修,更上层楼,否则也不能在天下将定时一举击杀司马弥卿。故而外功到了他这个境界,一身筋骨皮之坚韧,绝非一般高手所能想像。所以经此齿噬之痛。也是未有伤筋流血。
杨汐晴听他一句“先保住皇妃性命。PaoShu⑧”眼角不由流下泪来。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实在痛到难忍。
房外太监尖声叫道:“崇明王、崇明王妃驾到!”
青书闻声皱眉,心道:“他们来作甚?”他抬眼看向门外,却见透过昏黄窗外,守住门口的太监横身一拦,喝道:“王爷,贵妃娘娘正生产,皇上严令,任何人不得入内!”语气尖厉。气势十足。
但见一个人影晃上前。扇了那太监一个巴掌,喝斥道:“狗奴才!好大的胆子!我夫妻二人有军机大事。还非见皇上当面禀报不可。”听声音是赵敏无疑,显然是被那太监语气给刺激到了。惠帝原来甚是宠她,她要进宫出宫,见谁杀谁,都是一任自由。
她正要推门,却见另一条人影纵上,伸臂拉住她,沉声道:“敏敏,收敛些。武定帝悠悠道:“无忌,有何事致深夜入宫?”声音不大,却盖过身旁嘈杂。
却见那道人影一缩,显然是跪倒在地,另一条人影晃了两晃,终是跪下,却听张无忌沉声道:“秉陛下,有八百里加急线报,前元逆贼王保保引军犯我边疆,守关将领呼兰叛变,逆贼连克数城,大肆劫掠,或有长驱直下,进攻北平之意。PaoShu⑧”
青书胸口怒气一涌:“王保保?那可是你枕边人的哥哥!”他心道天下初定,北方百姓未安,若任那王保保再来劫掠几回,定然民心不稳,至于进攻北平,谅他没那个胆子,想是赵敏危言耸听之言。想到此处,方要拟定对策,心头却突然一跳:“他早不来,晚不来,为何现在进宫?”却听他徐徐道:“依你之见,朕该当如何拟定战策?”
张无忌明显怔了一怔,赵敏却道:“臣夫妇愚鲁,才得线报,便火速进宫,禀报皇上,恭闻圣裁。”
青书方要说话,手上却猛地一疼,却是杨汐晴倒抽了几口冷气,咬得他一阵皱眉,几乎便闷哼出声。武定帝缓缓道:“你们呆在门外,朕有一策……”
赵敏打断他道:“陛下,此地非议事之所,还请移驾上书房!”青书皱眉道:“那留待明日再……”张无忌紧接着道:“况且皇妃生产,陛下身处是非之地,还怕天下之人非议。PaoShu8”
这两人一唱一和直听得大靖地武定帝胸口怒气翻涌,忍不住喝道:“非议便非议,莫说还反了不成!你二人于是非之时赶到,便不怕朕非议吗?”说到此处,他忽地转过身来,目光如电,一一扫过所有在场稳婆宫娥,登时有个宫女守不住心神,膝盖一软倒在地上,端着的水盆也“哐啷”落地。
张无忌慌忙道:“陛下……”话说不到一半,赵敏却厉声接口道:“陛下,军机大事亟待圣裁,国事为重!”
青书又扫了一眼这些婆子宫女,冷笑道:“朕还偏偏以家事为重了,如何?”话一出口,又觉出手上痛意,忍不住斥道:“你们楞着作甚!”
赵敏大声道:“皇上新近登基便如此作为,不怕天下人齿冷么?”
武定帝目光冷森森的,直盯的一干宫娥和站起来的稳婆瑟瑟发抖,却听他缓缓道:“知我如此作为者,不外乎在场诸人,如有丝毫风声在外……”说到此处,忽听得一个稳婆尖叫道:“出来了,出来了!皇妃,使劲!”
杨汐晴痛得张开了口,凄声惨叫。青书见如此情形,心中一凛:“我糊涂了不成,这情形还顾着发怒!”忍不住柔声道:“汐晴,你忍着些,再过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那个稳婆又尖声道:“逆生,是逆生!”但凡婴儿出世,大都首脑先出,腿脚随后,鲜有腿脚先而头在后地。如此称作逆生,又叫寤生。逆生大都难产,接近生出尤要谨小慎微。那稳婆一双手已忍不住抖了起来。她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接引出来,进行到一半之时忍不住叫道:“恭喜皇上,是位小王爷!”
武定帝连忙沉声道:“你好生把握,朕定然重重有赏!”
稳婆一只手握住婴儿腿部微微向上,另一只手一把托住他屁股,缓缓向上用力。皆因胎儿在母亲腹内时,都是蜷曲而卧,似那稳婆那般,不外乎“顺势而行”四字,也自合乎道理。但此刻杨汐晴已自痛到极处,唇齿用力也大到极处,青书痛得闷哼一声。而后一声嘹亮啼哭划破夜空,早有宫女展开灿黄锦布,裹住新出世的男孩儿。
武定帝一把报过孩子,仔仔细细看了又看,终是忍不住纵声长笑。他将孩子抱到杨汐晴面前,呵呵笑道:“你瞧,这是咱们的儿子。”
杨汐晴苍白的面容满是虚弱,却依然掩不住欣喜之色。强笑道:“是啊,咱们的儿子。”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他该叫什么名字好呢,哈哈,哈哈……”大喜之下,他竟是连“朕”都忘称了,“郑庄公寤生惊其母武姜,武姜遂厌之,他名字也就叫做寤生,嘿嘿,咱们不学他,汐晴你可千万别讨厌咱们地儿子。唔,寤者悟也,生么,这孩子他母亲音律超凡,可取谐音笙字,悟笙,哈哈,他小名就叫悟笙了!”
一干宫娥婆子都是齐称“吾皇圣明”。
ps:大病没初愈,昏昏沉沉四小时,码了三千字…丢人…
第两百四十三章 造逆
武定帝挥手令诸人平身,对妻子和声道:“小名有了,大名如何,该请父亲大人决断才是。”他这想法也是当时孝道所在,当即修书一封,也不算旨意,只命太监捉来信鸽,把书信绑在信鸽腿上,走出门来,运力一送,鸽子扑棱着翅膀飞向夜空高处。
转头瞥见张无忌夫妇仍然跪倒在地,赵敏脸色苍白却一声不吭,心中不由纳闷。青书挥袖道:“你们起来吧。”
张无忌默默搀扶起妻子,躬身谢恩,然后轻声向赵敏道问道:“还好么?”
“没事。”赵敏嘴角泛笑,右手捂着肚子,低下头去。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位王妃眼中划过的神采。那将是令人触目惊心的狠厉。
武定帝颇有些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缓过刚才造成的尴尬氛围,张无忌便长身施礼请求告退。
着管事太监送走张无忌夫妇后,青书快步走回房中,抱起那小小婴孩,望着夜空如洗,心中泛起说不出的敬畏。
王府里灯火通明,张无忌正潜运真力为妻子稳固胎气,源源不断的纯阳真气自他掌心涌入赵敏体内,蔓至奇经八脉,让她说不出的受用。
也不知过了多久,脸色渐渐红润起来的赵敏长呼出一口气,恨恨地说:“你这宋师兄还真懂礼数,老婆生孩子也跟着进房,哈,也不怕有伤风化?还他娘的儒侠?我呸!”
张无忌默然不语。
赵敏忽地转过身来,定定看着他,恶狠狠的道:“无忌哥哥,今日功败垂成,那两个婆子绝不能留,那个宫女也得杀了!”
张无忌叹道:“非要杀这么多人么?那个孩子死的冤枉。他母亲也被我们杀了……”赵敏无所谓的打断他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在你们汉人中,我最佩服的人不是秦皇也不是汉武,而是曹操。那日瞧见罗本新写的三国评书里头说的那句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真教人打心眼里痛快!无毒不丈夫,这才是男儿本色!说起来真是险,这李代桃僵之计若然不成。我们可就完了,须得再谋划一番。若没有两根能牵制宋青书的线,我还真怕咱们地孩子没个着落。”
张无忌听她侃侃而谈,轻叹一声,再不说话了。
时光悠悠,一晃三月。
庭轩之中有一株古树,遮天蔽日的枝叶蔓延开来,在这盛夏时节绝然消得几分暑意,武定帝斜靠在古藤躺椅之上,一晃一晃。手握一卷线书,上书隶书的“传嗣言”四字。大树之下是一张汉白玉打造的圆桌,桌上壶盏兼具,再不远处架了一方土灶,小火,煮着一大罐花雕清酒。罐旁摆了两只酒盅,醇香阵阵飘来,不饮自醉。
“君子之于子,爱之而勿面,使之而勿貌,导之以道而勿强。”青书轻轻默念着这一句话,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斯言出自荀子。大意是:对于自己的儿子,君子心里纵然喜爱,却不表现在脸上,使唤他去做些什么事,也别摆出什么好脸色,而教导他为人处世的道理,不要用强,而须慢慢引导。PaoShu8
“除了最末一句,前边两句。未免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他心中暗道。这《传嗣言》乃是出自李善长手笔,这位忠诚公花了两月时光从各家典籍中挑选出的圣人教子之言,显然费了一番心血。
父母之爱子,出乎天然,是最纯粹不过的地情感,又为何要遮遮掩掩,故作不喜呢?宋青书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心狠手辣的大杀四方,却不能对爱儿稍假辞色,他或许能理解荀子所说的“爱之而勿面”一段是一片磨砺之心。却很难付诸行动。
想到这里。武定帝心里又忍不住暗叹:“爹寄回来的书信言辞谦逊委婉,赠了我一个守字。是让我好生提防,守住这大靖江山么?打天下易,守天下难……如今的僵局,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么?”
宋守,宋守。
他心里也清楚的如明镜似的,当初不杀谢逊,如今势必早与张无忌反目成仇,但司马弥卿死后却又给他留了个难题,惠帝性命是给留下了,但谁又能料到赵敏会去找他质问?
由惠帝而至欧阳玄,种种蛛丝马迹或许可以瞒过张无忌,但断然瞒不过绝顶聪明的绍敏郡主。
可以这么说,宋青书于这一对夫妻,有着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偏偏同出一门,七年来地同袍之谊,又怎么下的去手?
轻叹一声,放下书卷,倒了一盏清茶,一饮而尽。
稍嫌不尽兴,见酒几煮好,有侍者早倒好满满一盅,奉上尊前,武定帝又是仰头灌下,长吁一声,胸口一团火热,合着骄阳似火,总算是能稍稍除去心中郁气。
“秉陛下,骠骑卫上将军门前觐见。”
青书嘴角浮上笑意,邓愈这小子!
近些年来邓愈勤修内气,苦练外功,竟是渐臻一流高手之境,虽说还不是他师傅的三招之敌,但屈指算来,普天之下,有几人能接下宋青书一拳一脚?
武定帝饮了一口茶,悠悠的道。
邓愈龙行虎步的昂首走进,才见到斜躺着的武定帝,便忙不迭地纳头便拜,大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屏退一干侍奉太监,武定帝深吸一口气,伸个懒腰,站起身来,一把拉他起来,笑骂道:“好了,人都走光了,叫声师傅来听听。”
死皮赖脸的神色又浮出水面,邓愈嘿嘿傻笑一声:“师傅!”
青书一敲他头,问道:“功夫练得如何?”邓愈神情犹疑一下,道:“今儿可来不及再打拳了。师傅,我同您说个事,您可千万别生气。”
青书皱眉道:“什么事?你但说无妨。”
邓愈道:“福建、两广之地异军突起,竟有八万之众,攻城略地,福建抚台好容易打退围城逆军,方能抽空传讯进京。”
青书眉头愈紧,哼了一声问道:“何人造逆?”
邓愈道:“福建的贼将姓朱,两广一带的却是不知。这两人用兵都极是厉害,几乎打下一省之地。”
武定帝徐徐踱步,轻声道:“姓朱……”
邓愈又道:“陛下,江夏公傅将军为解围,已擅自率军前往救援……”
武定帝扬手制住他道:“朕知友德拳拳为国之心,不怪他便是。”沉默一会儿,宣了太监进来,道:“传朕旨意,着镇国上将军罗本火速至建康府,领十万龙庭卫南下平乱。再令右丞相拟一道圣旨,罚江夏公俸禄一年,再对他说平叛之后另有嘉奖,让他第一时间把贼酋名号火速报上京来。”
太监恭声应命。
邓愈听他又罚又奖的,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又讷讷不敢发问。武定帝转头对他道:“邓愈,过些时候,咱们偷偷南下一趟,也让你见识见识高深武功境界。现在么,你去寻军师来,我有大事相托。”
邓愈糊里糊涂的听他说完,没股脑的答应,一溜烟似地跑去宣召了。
微带着些阴森的目光往南,青书轻声呢喃:“还要玩么,哼,现在也够了,朕贵为九五,你能逼我南下,也不枉了。”
九莲山上,腰悬宝剑的男子头戴方巾,身着儒袍,脸部线条刚毅英朗,体态挺拔,一袭白袍随风猎猎而响,俨然端方儒生。
知客僧将他领到方丈禅房外,便合十告退。白袍男子扬声吐气:“华山白观,求见慧鸿禅师!”声音清朗富磁性,悠悠传开,南少林偌大寺院,几乎无人不闻。仅这一声,便可知晓,虽说这位华山掌门自连杀蒙将十三员后,便坐镇剑气冲霄堂隐退不出,但近年来他内功委实进益极大,养气功夫之醇之厚,较之南北少林方丈、武当俞掌教,都不弱分毫。
慧鸿禅师睁开双眼,一双鹰隼般的眸子精光四射,嘴里喃喃道:“声威如此,莫非来者不善?”
道家至宝《先天功》,与佛门圣典《易筋经》,孰强孰弱?
ps:谁能告诉我胸闷咳嗽怎么治…两天了,吃啥药都不管用,真闷得慌…
第两百四十四章 南下
时方盛夏之际,烈阳当空,在树木荫荫林立的山间小道上投射出点点辉光。PaoShu8有三男一女四人结伴,于这小道上不慌不忙的徐徐而行,气度俱是雅量雍容,男的皆是眉目英挺,观之可亲,尤其前方那个身着玄色绸袍的男子,瞧来若不是山间清雅之士,便是王孙贵胄之流;女的则俱是清丽绝伦,明艳不可方物,绝非寻常闺秀碧玉可及。
四人说说笑笑,走走停停,不时指点山水,闲赋几句歪词,悠悠然大有高士意境。
走了一程,便听走在后头的一个蓝衫汉子笑道:“师傅,咱们这一走就半个多月,京里头没事儿吧?”
玄袍男子“啪嗒”一声合上折扇,在那蓝衫汉子头上重重敲了一记,笑骂道:“你这乌鸦嘴尽说坏话。有我的张良和萧何在,出不了事。”他身旁的那白衣女子亦是不由莞尔,抿嘴轻轻笑着。
蓝衫汉子身畔的黑袍男子温文尔雅的笑笑,道:“师兄离京之前,一切事宜,想必早已安排妥当,军师妙算,前圆王保保那些余孽想来能一网打尽。怕只怕南疆不安,又与蜀中贼寇相勾结,鞭长莫及,难以平定。”
玄袍男子目光一寒,微微冷笑道:“无忌,你道我下这一趟江南作甚?不会会老朋友岂不是白来了?他朱某人八年前能大难不死,我宋某人便能在八年后再杀他一次!”
这一行四人,正是当朝天子宋青书与苏贵妃、崇明王张无忌、骠骑卫上将军邓愈。此行途中众人皆以以前称谓相称,该叫师傅的叫师傅,该叫师兄的叫师兄,便是这堂堂九五之尊的武定帝,也是摒弃那个说的极为拗口的“朕”字而转用“我”,叫得顺口之至。
却听张无忌笑道:“师兄神武,那朱圆璋一介匹夫。却如何是你敌手!”
邓愈接口道:“张师叔说的是,我看不劳师傅出手,老傅就足够解决他了!只是盘踞岭南的那人棘手了些。”
宋青书听得此话,忍不住一挥折扇,哼道:“此人用兵明里似无法度。^^去看最新小说^实则极是精奇,若不是友德身经百战,临敌小心,只怕便是大败亏输之局。哼,不过这老小子是不是久不打仗荒疏了那几下把式,打了这许久,还是以我龙庭府兵对阵,他妈地连贼酋什么名字都不晓得,无忌。回头你替我起草一封书信,骂他个狗血淋头!”他不是不知道现如今自己十兄弟之间的尴尬处境,但仍是坚持要带张无忌南下。其一是让京中怀孕在家的赵敏有个羁绊,其二则是也想与师弟好好聚聚,说说真心话。
张无忌笑着应了,笑容里明显没有在北平城里郁结的味道,明朗,开心。自宁波府而后,多便是步行了,这一路虽说不乏景色秀美的所在,但多地却是穷山恶水。好在四人都是武功高强之辈,轻功厉害,气息悠长,邓愈又从刘伯温那处学得些许天地道理,能掐会算的道道虽不算精通,但也往往能令诸人赶在夕阳西下之前投宿落栈。
几人步行了四五日。便入福州地界。这一日方及清晨。四人便自蒲田镇客栈中出发。悠然上山。九莲山上风光明媚。不乏佛迹。宋青书、张无忌师兄弟玄学深厚。苏若雨学识渊博。邓愈也是个插科打诨地个中里手。一路上自是趣味盎然。
走至中途。挽着苏若雨盈盈素手。青书忽然想起离京之时。批阅章折时。看到刘伯温呈上地奏折中意味深长地那句:“……北圆之兵。臣能定之;王妃举措。臣亦以耳目相闻;朝中大事。基代为操持。当属不该。有谕旨在身。强为之亦差可也;立后之事。关乎国体。基纵无旨。僭越议之。国母孰归。迫在眉睫。陛下宜早作决断。南巡归来。万望定论。”
想到此处。心头计议一番:皇后统领后宫。依苏若雨手段原也能行。只是这一国之母不仅仅是统领后宫这么简单。以身作则、母仪天下也是一项重任。苏若雨地出身从一开始便注定了她绝对与皇后之位无缘。剩下两位。也该有个决断了。
沿着山路一直往上。青书等五人离寺渐近。少林寺三个斗大金字映入眼帘。漆黑匾额好几处都稍破而损。却不显破败。反有盎然古意。
走到大门前。随口诹了几个姓名。与知客僧通报了。只道是过路地香客。欲进寺捐些香火钱。知客僧却断然拒绝。青书不由好笑。八年前自己偷偷潜进寺中。今日原想光明正大一些。孰料这和尚还不让。真是彼其娘之!
挥袖点了那知客僧遍身十余处穴道。把个和尚如金刚也似立在门口一动不动。而后领着妻子师弟徒弟大摇大摆走入寺内。
才走了不到里许,便听得拳脚风声,青书不由大为惊讶,南少林实力之雄厚,前些年他已见识过,他心里一直疑惑,为何当年来助阵的北少林诸僧比之南少林弱了一筹不止?不说那个蜗居禅房的变态红叶,也不说天字辈地六位长老,便是沈振鸿等一干慧字辈高僧,也是高手林立,比之唯三空神僧支撑大厦的北少林,实在是强悍太多。
那又是何人,敢到猛虎群中撒野?
着张无忌和邓愈在后等候,青书携着苏若雨手,身法展开,一掠至屋舍顶端,微微躬下身子,眯眼瞧去,不由心头大震。
白袍剑客手中宝剑淬出匹练也似的淡红剑芒,吞吐莫测,身形一转,便削断那身着黑色僧衣地老和尚手中禅杖,便听他淡淡道声:“承让。”旋风也似的退后丈许,收剑回鞘,动作干净利落,几近完美无缺,无半分多余。
青书嘴角浮上笑意:“原先还没料到白观这小子是个死不认错的犟驴脾气,连杀十三员蒙将,啧啧,我只道是市井流言里的夸夸其谈,今日一见,才知其所以然。居然还能放出剑芒了,功力不错,不错。”
那老和尚收了断成两截的禅杖,长须在风中飘扬,向那身着靛蓝纹金边袈裟的和尚一合十,随后恭恭敬敬的站在他身后。
便听那方丈装束的和尚吐气开声:“白掌门功力深湛,便连敝师叔亦不是足下三十招之敌,委实近天人之境。但若欲拜谒敝师兄红叶,还须过了贫僧这关。”声音浑厚硬朗,青书只觉再耳熟不过,一时却想不起来这人是谁,定睛瞧去,心内又是一惊:“原来是他,只是怎么出家做了和尚?白观又干啥想找红叶?”
白观皱眉道:“白某久不出山,本不知贵寺红叶大师尊名,此来全为敝师弟蔡子峰,并非比武斗狠,方丈大师又何苦为难?”
慧鸿禅师叹道:“先师遗训,不得不守。白掌门,请赐招。”
白观闻言眉头一舒,哈哈一笑道:“进寺便闻慧鸿方丈易筋经内功高深无匹,能斗上一斗,也是快事!”
慧鸿禅师颔首道:“请。”
青书在房顶看得大乐,这两人昔年也曾会过,今日斗将起来,却不知是缘分还是宿命。
却见白观一套希夷剑法使得绵绵泊泊,飘然之外,更有浩浩荡荡的磅礴大气,端方有礼,守得滴水不漏,偶尔反攻一剑,却是犀利绝伦。而慧鸿一双肉掌如大刀阔斧,刷刷刷凌厉刚猛,又不失雄厚高峻地奇拔之意。
翻翻滚滚的斗了百来招,白观剑法陡然一变,淡红色剑芒忽而吐出,慧鸿早防着他这手,侧身闪过。但见白观剑术展开,一剑快过一剑,剑芒吞吐,慧鸿再躲闪不及,袈裟一角被斩下。
白观纵声长笑,步法展开退后三丈,横剑施礼道:“大师,承让了。”
慧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默然半晌,叹道:“白掌门剑法高绝摆手,延请白观入林。
青书看得暗自点头:“这两人功夫原在伯仲之间,若生死相博,沈振鸿或者能存活,似这等单挑,白观仗兵器之利,赢得也不光彩。”
转回吩咐张无忌与邓愈寺外等候,携了苏若雨手随着在慧鸿和白观身后屏息潜行。走了约莫三刻钟,前方木屋禅房赫然入眼,屋前花团锦簇,清幽非常。
ps:咳嗽依旧,有几位书友提出的意见,试试,呵呵,感谢大家。
估摸着才凑齐3000字,又是四个小时,惭愧……惭愧……
第两百四十五章 红叶
手持锡金禅杖的慧鸿步履沉稳,踩在长满油油青草的红泥地上,半点声息也无。白观好整以暇的跟在他身后,眼神盯着前头那一方竹舍,禅静幽深。慧鸿步子一顿,扬声道:“红叶师兄,慧鸿求见!”
竹舍畔的小木屋中走出一人,身形颇高,却极为瘦削,白观瞧他唇红齿白,模样俊俏,不由暗赞一声。
却见这和尚恭恭敬敬的对慧鸿躬身合十施礼:“渡远参见方丈掌门。”
慧鸿伸手扶他起来,和声问道:“你师傅呢?”
渡远抬起头来,扫了一眼慧鸿身后的白观,轻声道:“师傅前日禅定入境,约莫要十日光景,吩咐弟子说不见外客。”
白观瞧他眼神幽邃深远,有莹润之态,不由暗暗心惊:“这小和尚的内功境界可不低。”
慧鸿回头与白观对视一眼,面有难色。白观微笑道:“方丈大师无须为难,我在华山时,便听过禅宗高僧大德之于入定,便好比神龟之于龟壳,其间妙处便在于浑无滞涩、出入自如、不落窠臼,红叶禅师即能禅定十日不醒,便定能旦夕如常。PaoShu⑻在下不才,且勉力一试,唤红叶大师出来。”
这话未免有骂红叶和尚王八的嫌疑,慧鸿方要说话,白观却已不待他同意,深吸一口长气,嘬口清啸。啸声先而清越,不断拔高,好似雄鹰翔空,鲸鸣瀚海,后却慢慢汇拢,渐趋浑厚。滚滚如雷,绽如霹雳。
这一声啸长且厚,气息绵绵不绝,先天神功霸烈雄长的特性显露无余,昔年王重阳倚之于华山论剑中独拨头筹,夺得天下第一尊位,其威能可见一斑。这十年间白观勤修先天神功,通览道藏,又得知父亲真实死因。心性不复当年偏激,趋于平和,颇有道法自然的恬然心境,修炼起来自然事半功倍,虽不至于到王重阳那等最上乘的大成境界,但也修到了“神而明之”的高妙法门。
渡远脸上惊色一闪,随即便转为古井不波地木然神色,瞧他足尖一动,微微倾斜陷进土里。显然已潜运内劲与之相抗。PaoShu⑧
青书携了苏若雨素手在不远处一株树上听得津津有味,嘿然不语。他早知白观近年来进益颇大,若有长剑在手。张无忌也不是他百招之敌,但却没料到内气竟然养益到这般境地,便是自己与之全力相博,也要二十招才能拿下。
约莫啸了一炷香左右,白观非但不歇,反而隐蕴有勃然生机,脱去霸烈之气,愈发醇厚。
“哪个死不要脸的癞皮狗在门口乱叫?扰了老子睡觉,小心和尚把你给炖了!”一个轻飘飘、懒洋洋的声音悠悠然传出竹舍禅房。赫然超乎于雄厚啸声之上。
红影飘忽,纵出禅房,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全身裹在大红色袈裟里头的和尚,光溜溜的秃头油亮油亮,五官反倒被众人忽略。但见他刷刷刷十几掌劈头盖脸的打向白观,出手快不可言,白观还来不及愕然,只本能的以华山的破玉拳招架。
前三掌平平无奇,不过是少林韦陀掌中最寻常地招式。然而自第四掌起。PaoShu⑧白观便挡得吃力起来,不得不换过三花掌法招架,第七掌上,白观被对方内劲震得闷哼一声,旋身后退,伸拳展足,卸去他三分掌力,又换鹰蛇生死博抵挡。挡了不到四掌,那身着红色袈裟的贼和尚掌力陡变雄奇。忽蕴降龙大力。白观再抵敌不住,接了两掌。口中鲜血沁出。
他内腑已然微微受创,先天功自发自动的开始疗伤。还没喘足一口气,便见对方蒲扇大小的手掌又扇将过来。白观再不敢保留,当即使出先天功中所载的五行雷电手与之相抗,霸烈内劲迅猛狂飙。那和尚冷笑一声,掌力又重上两分,却打得悄无声息,两人双掌一对,白观身不由己,连连后退七八步,方才拿桩站住。
却听那和尚笑嘻嘻的道:“你掌上功夫还差的远!和尚可还有压箱底功夫没使出来,你便不行了。”白观深深吸一口气,平复下胸口翻腾气血,方才缓缓道:“是红叶大师么?”
“你倒不笨。”红叶悠悠道。
白观也不理他奚落,单刀直入的问道:“敝师弟蔡子峰月前谒见大师,却未回山,大师可否见告我蔡师弟下落?”
红叶道:“什么蔡子峰,和尚没听过,莫来烦我。PaoShu⑧你吵我睡觉,我打你十二掌,大家扯平,谁也不欠谁。”说完便往禅房里走,正眼都不去瞥僵在那里的慧鸿。
白观见他又要回去,不由一急,伸手要去拦他,胸口却忽然有如针刺般剧痛,痛得他蜷下腰去。
红叶大步流星,哈哈笑道:“方丈师弟,天林那老和尚只说不许老子出寺,和尚我逛逛九莲山总行吧?”言语未落,便要纵身闪走。
白观大叫道:“红叶大师,在下还有话说……”
红叶哼道:“你打得过和尚,和尚便同你说话,否则小心老子炖了你!”说罢便提气纵起。纵到半途,忽然气为之闭,一只瘦硬手掌从天而降,之前竟是半点征兆也无。
饶是红叶身经百战,经验老道,也是忍不住大吃一惊,慌忙抬掌一架,纵到半空地身子已重重跌下。PaoShu8
“红叶,朕忽然起意,想同你说说话儿,说不得只好先打赢再说了。”玄色绸袍的宋青书轻飘飘的纵下,一手挥舞折扇,一手微微上抬,神色淡然,漫不经心。
慧鸿瞧见这人,心头纵有百般滋味,也只得恭恭敬敬地跪下,口呼万岁。白观与渡远俱是一怔,渡远见方丈如此,心里顿时如明镜一般,登时跪下行礼。白观怔了好一会儿,终是神色复杂的屈膝行礼。
唯有红叶一人昂然而立,神色倨傲。渡远偷眼瞧去,已见师傅负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显然受到不小震荡。
“诸位免礼。”青书折扇一挥,颇为感慨的轻叹一声,他哪里料得到在场诸人竟是行此礼数。
红叶大大咧咧的道:“慧鸿,出家人跪天跪地跪师傅跪佛祖,来的是天是地,还是哪位佛陀?”
青书悠悠笑道:“我本不欲诸人行此大礼,因此行以江湖身份来,不必以我为九五至尊。然则这一跪倒是跪出了些端倪,红叶,慧鸿方丈等三位已表立场,做我大靖良民,你是要做反贼呢,还是窝在九莲山做一只乖乖的缩头乌龟?”他这话含沙射影,听得红叶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待得最后一句,却是令其大怒:“姓宋的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哪根葱了?来来来,咱们打一场,见过真章再说!”
青书一合折扇,抛给渡远,哈哈笑道:“怕你不成?”骈指挥出三道指力,凌厉如刀,嗖嗖嗖凌然有破空之声。
红叶冷笑一声,喝声:“哞!”握拳横击三下,登时将那三道指力打散,而后顺势直进,拳势如滚滚长江一泻千里,连绵不绝,宋青书连连叫好,随手拆招,出手忽快忽慢,顷刻间便过了三十余招。
“看这招法,当年这贼和尚还藏了拙,可须好生应对。”青书心中暗道,手上不敢丝毫怠慢,刷刷刷数掌劈出,一掌快过一掌,更挟有无俦大力,红叶不敢硬接,只得闪身稍避锋芒。
红叶又喝一声:“嗡!”招式一变,右手横肘侧击,威猛无俦,左手合十胸前,竖掌如刀直直劈下,一道至烈刀气汹涌而出,竟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燃木刀法”。
青书左手在红叶肘上轻轻一托,红叶那迅猛绝伦地一肘便击不下去。那道至烈刀气袭来,青书也不去挡,只化左掌为爪,顺势抓住红叶肘尖,而后身子滴溜溜的一转,竟是将红叶百十斤的身子掷将出去。而这转身之间,恰恰间不容发避过那一道刀气。
这一掷虽没造成什么大伤害,但也让红叶大失面子,便听他低吼一声,又揉身上前,喝声:“呗!”招法又是一变,双手五指箕张,蒲扇一般左拍右拍,指尖更嗤嗤有声,劲气四溢。
青书见他忽出怪招,奇妙之至,躲闪不及,被他指力在衣摆处射出一个小孔。当即也是招式一变,伸腿上撩侧踢,快如旋风,登时将红叶劲气打乱。
武学中所谓“手是两扇门,全凭脚踢人”,本是最浅显的道理,红叶那蒲扇般的手五指箕张,正是起到“门”的作用。但高手比斗是最是凶险,又哪里有人会想到这个,故而红叶当年斗司马弥卿时,使这法子,一度占到上风,熟料今日却被宋青书一通乱脚踢的无还手之力。
第两百四十六章 灰袍
斗到如今已是九十三招,红叶已使出生平绝技,正是化自易筋经内功中的“六字真言诀”,这六字真言,禅门又称六字大明咒,小可安神定气,宁心颂之能驱除外邪,少生疾病;大可伏魔降妖,衍化出种种不可思议的金刚大能。^^去看最新小说^
这并不是夸张,古今皆有不少高僧居士皆诚心颂之,不信佛祖,但信自身,端的受益无穷。便是评书里那神通广大的孙猴子,遇上了如来佛的六字真言,也是被压在五指山下半点动弹不得。
这套功诀经红叶使出,威力至大至猛,暗合禅宗勇猛精进之意,掌劈肘击指点拳捶,奇招妙式,时而堂堂正正,时而诡谲无方,或工整或刁钻,奇正相生,极强极壮。
论声势而言,一板一眼见招拆招的宋青书不免逊色许多,但他出招收招,伸拳展足,无一不合太极,道法自然,多一分力不免失之耗损,少一分力又难免力道不及,如此纤合度,内劲不溢,有卸势借势之巧妙,却无造势揽势之强横,自然无甚声势。
两人翻翻滚滚,又斗了两百来招,竟是不分胜负,宋青书心中愈惊:“司马弥卿都败在我手,这红叶莫不是近来得了奇遇,竟似是也摸到阴阳大道门槛了。”
此时红叶已将“六字真言诀”招式都使了一遍,劈面一爪卸开宋青书掌势,深吸一口气,双掌内圈,猛然推出,一字一字的大喝道:“嗡!嘛!呢!呗!咪!!”声道沉雄浑厚,如春雷乍响耳边,让人心襟动摇,不能自已。
青书闻声一惊,手上招数不变,依旧是“太极十三势”松松垮垮的架子,内里却是阴阳大道左右互博的道家妙术。右手潜运单鞭劲力,左手则先向内屈,再向外翻,而后侧拳横捶,炮劲轰出,有崔云裂石之威。
红叶双掌与他一鞭一捶相碰。巨响腾空,如浪击礁岩、石崩山崖,轰隆隆不绝于耳,却是两人内力摩擦之声。
武当内功势如抱球,养一口丹田之气,故而内功有成的武当弟子,无不如圆球入体,似张三丰、宋远桥、俞莲舟、宋青书这四位功深似海的高手,更有一粒金丹吞入腹之说。金丹何状?自是圆乎乎滴溜溜的球状也。
太极之势自发自动。故而圆球轮转,与红叶“六字真言诀”中蕴含的易筋经佛门大力相撞,本是敌不住往内而缩的。但这一缩一涨无巧不巧又合了天生万物的自然之道,事不离阴阳,如是而已。
红叶功力绝深,半只脚更业已跨入“阴阳”大道地门槛,与于此一道懵懵懂懂的宋青书一般修为,却终究忽略至简大道,败下阵来。
青书这一颗圆球也似地浩瀚内劲便如磨盘一般。将红叶辛辛苦苦积攒起来地易筋经内力一点一滴地榨去。这易筋经内力固结无比。便是北冥神功也难能撼动。却终究被宋青书化自天地阴阳大道地纯阳内功给点滴蒸发。
红叶仿佛置身蒸笼一般。PaoShu8全身大汗淋漓。一颗光溜溜地脑袋愈发油亮。好似全身地油脂都给煮了出来。裹住全身地大红袈裟湿地透彻。绷紧地环扣一跳。整匹袈裟便松散开来。跌落地上滚开。竟足有两丈之长。
袈裟落地。便露出里边长身灰袍。亦是湿地透了。红叶浑身不住冒着热气。白雾袅袅腾腾。汇成浓浓雾柱。仿佛孤云出岫。笔直擎苍。
如此这般。持续了约莫四刻光景。红叶面色转为枯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额头上豆大汗珠不住滴下。眼中透出浓浓怨毒。又过片刻。他丹田中最后一丝易筋经内力被榨干。“啵”地一声大响。两人双掌陡分。红叶猛地大叫一声。仰天向后栽倒。
青书额头亦是微微沁汗。心知这局胜得侥幸。若非那电光火石间契合天地大道。只怕便会敌不住红叶龙象大力。被挤作一团难看之极血肉模糊地肉饼。
胜负之机。原只在一线之间。便如当日与司马弥卿之战。若非临头灵光一闪。打了司马弥卿一个措手不及。死地也只会是宋青书。
江湖草莽,二三流人物比斗,往往要斗个十数招、百来招才分得出胜负,而第一流地高手比斗,却往往是关键一招定胜负,如鹿杖客的玄冥神掌,张无忌的擘天掌,不发则已,一发定分生死,你死我活。而至绝顶境界者,如宋青书、红叶、司马弥卿等三数人,则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更需有灵思泉涌,平和心境,博大襟怀,法、术、势兼而有之。
至于张三丰这等绝代宗师,比得则是修为境界上地高下,以及胸襟气度。
宋青书此刻是深有体会,如若自己与张三丰生死相斗,内力招式自己是一点不差,但输得绝对是自己,而且一输便是永不翻身之局。
打个比方,如果今日是宋青书与张三丰斗到比拼内力的境地,宋青书傻乎乎老老实实的运力相攻,而张三丰则以阴阳大道避实就虚,以逸待劳,而后将他内力榨个干干净净,你说谁赢?当然,宋青书永远不会和他太师傅动手,张三丰也绝对不会下此辣手。
红叶气息微弱,经此一役,他虽未死,却是再没丝毫真气,全身经脉俱酥,便是要重修内功也难。
苏若雨看得惊心动魄,见夫君胜了,慌忙小跑过来挽住他手。青书抚着她柔滑小手,嘴角挂着淡淡微笑。青书默默看着他,忽然道:“当年成昆练得内功,是易筋经罢?”
红叶虚弱的哼哼道:“你倒是小心眼,这种小事都记得。”
青书淡然道:“朱圆璋也是你给收容了吧,这七年来想必给他练了身好功夫。”
红叶摆过头去,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渡远神态漠然的看着师傅死狗一样躺在地上,眼神中隐有疯狂的快意。慧鸿和白观则是面面相觑,他们先前观两大绝顶高手决战,看得如痴如醉,不能自拔,现在方才醒悟过来。但又不知该做什么,是去是留。
“葵花宝典呢,司马弥卿临终前托我保管。”青书忽而开
红叶哈哈一笑,挣扎着撑起身子,道:“小子,你想从我手中骗到秘籍。也无需用此拙劣手段吧?”
青书叹道:“他光明正大的死于我手,我又何必去练他的功夫?”
“胡说!你打赢我都算侥幸,怎能赢他?”
“我赢他也是侥幸,赢你也算侥幸,但那又如何?我功夫本不下于你,你承认么?”
红叶狐疑的点点头。
青书道:“你方才显现出来地功夫,也绝不弱于司马弥卿,又作甚心心念念他的葵花宝典?”
红叶瞪大双眼,断然道:“不可能!我连败在他手下十三次。没一次赢过……”
“没一次赢他,下一次便不能赢么?”
红叶默然。
青书见他不语,叹一口气道:“何况。这葵花宝典须去势的太监才能练,我贵为九五,练这玩意作甚?红叶,瞧你神情,想必还不知道吧?”
此话一出,红叶脸上陡然掠过不可思议之色,半晌方才哈哈狂笑:“枉我苦心孤诣钻研十数年之久,没料到却是他娘地一堆废纸!好!好!司马弥卿,你死了也要摆我一道啊!”
青书淡淡道:“只怕他未必想摆你一道。这功夫他原本便打算传给深宫里的太监,又何须多写个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葵花宝典第一句“欲练此功,必先自宫”原是没有写上。
笑傲里岳肃、蔡子峰来南少林偷偷记下上下两部葵花宝典,回山却发现左练又练都不得其法,若不是少了开头最难那关,又怎会如此?而渡远之所以能练成“辟邪剑法”,只怕是联想到了那位创立葵花宝典的太监高手,故而加上一句“欲练神功。引刀自宫”八字,不意却得以功夫大进,称雄武林。
而日月神教因这一部宝典兴兵华山,夺得之后,却不见有多少人能习练,直到任我行这一辈时,方才有才智卓绝之辈得知创始之人乃是一位太监,便又加上一句“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辟邪剑谱”上写的是“欲练神功。引刀自宫”,而魔教所得葵花宝典上记载的是“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其间出入,原是发现这一秘密的人不同所造成。
而至于后来渡远为何要练这剑谱,却是不知缘由了。想到这里,青书不由多看了渡远两眼。
红叶笑得急了,咳嗽起来,又是一口鲜血喷出。青书急忙微笑着搀他起来,笑叹道:“红叶大师,我尊称你大师,更不以朕自称,皆因当年你留我一命,更以言语惊走司马弥卿,方有我之如今。呵呵,你亦知晓高手比斗,无所谓留情不留情,但所幸未伤你性命,我才能亲口道声谢。”
红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呕出一口鲜血,半晌才恨恨地虚弱道:“你怎么知道的?”
青书转头对渡远笑道:“小和尚,你师傅寻常裹身的袈裟还有么?烦劳给我取一件来。”
渡远当即入室取了一件袈裟,长达两丈,青书取来裹在身上,而后笑道:“红叶大师,你当年所为,我现在要做到也轻而易举,便做来与你瞧瞧。”说罢身形一晃,闪到一旁。
便听他舌绽春雷的大喝一声,众人都觉脑中嗡嗡作响,转头看时,忽见一条黑影自后袭来,当即纷纷让开,便见这黑影一掌直击,正中身裹红色袈裟的宋青书心口,但听得“砰”的一声大响,红影便如断线风筝般射出老远,直如利箭破空,顷刻间便消失在众人视线里头。
苏若雨见到如此情形,不由掩口惊呼:“宋郎!”一声才出口,便听得嘿嘿笑声响在耳边,仿佛有人吹起一般:“你宋郎在这儿呢,没事,没事。”
青书一袭玄衣随风而舞,哈哈笑道:“众位,可看得奇怪?”
慧鸿怔怔道:“这…这怎么可能…”白观则是皱眉思索,神色古怪之极。
这两人当年都曾亲身经历此事,今日再见,不由恍生隔世之感,却百思不得其解。
青书笑道:“我南来途中,曾见一个玩木偶的老板耍的几下好把式,那偶人一会儿在西,再下一刻却在东方,只留了套装束呆在原地。看这把式,我一时好奇,便跟他学了来。那老板给这玩意取了个好名目,唤作金蝉脱壳。红叶大师,你说这招妙也不妙?”
红叶听他语含奚落,目光中尽是嘲讽,不由大怒,脸色青红闪过,叫道:“他娘的,老子就是那个灰袍人!你待怎地?”
青书缓缓道:“没怎样,刚才我已谢过你了。现在也该清算清算总帐了。红叶,我不管你出于何等目地,这等搅乱四方,残杀人命,如今更致刀兵四起,生灵涂炭,引朱圆璋那等恶徒在福建兴兵,又不知使唤谁人在岭南抢掠,红叶!你可知道,单只这一条罪,便足够让你死上百次,让南少林毁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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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都是赶在十二点前堪堪码完字,不咋好加精,得空闲了都给补上,没露过脸的兄弟们都露个脸吧,露过脸地也别害羞,都来嘛^^事后书评统一加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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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七章 过往
红叶横眉一挑,冷笑道:“才登上宝座,就迫不及待显威风来啦?若不是天林那死秃驴一道遗诏,,你以为你真有这本事平定四海?你奶奶个熊的。”这和尚之前谈吐还颇为不俗,此刻却像是市井流氓一般口出秽语,神色间若有癫狂之态。
慧鸿禅师听得红叶言辞,不由大皱眉头,尤是“天林那死秃驴一道遗诏”那话,只听得他神色若惊若怒,连呼佛号不止。白观此时却是饶有兴致的看着红叶,古井不波。
青书闻言也不怒,只笑道:“我没那个本事,关你个屁事?你他妈好好做你的和尚,老老实实的敲钟念佛,挑水吃斋,天下谁是谁非,轮得到你来管么!”
好像被戳到了痛处,怒色在红叶脸上漫开,便听他叫道:“老子闭关以来六出少林,搅的天下天翻地覆,这不算本事吗?我搅出来的事端,又怎么轮不到我来管?和尚?他谁说和尚就只能吃斋念佛?天林老秃驴一命呜呼了,还留着个慧鸿秃驴看着老子。”说着挣起身来,骂道:“沈振鸿!我传你易筋经神通,禅门六定的法诀也传了三层给你,天林给了你什么?他娘的老子一身神功有哪个不是自悟易筋经里头的?天林不教我功夫也就算了,老子功夫越高,他还越提防,操,你这么尽心尽力重重包围似的看着我,对得起老子么,说的好听,什么每天都来木屋照看我,还不是变着法儿监视,出寺就不是南少林弟子是吧?你当我稀罕么?…”
骂着骂着,红叶额头渗出汗来,似乎是累了,又一屁股坐下。兀自骂骂咧咧,慧鸿沉默半晌,蓦地走上两步。合十轻声道:“天林恩师给我的,是慈情济世的无畏心、悲天悯人的大胸怀。师兄,宋……皇上方才说的对。你搅乱天下,民不聊生。其罪滔天,你真要南少林毁在你手上么?”
红叶只听他说到一半,脸上便腾起狂怒神色,五官扭作一团,伸掌便向慧鸿推去。惜乎内功被废,筋脉酥软。这一掌浑无力道,慧鸿动也不动,口呼佛号不语。
宋青书嘴角噙笑,似乎在欣赏一场闹剧,苏若雨挽着他的臂弯,眉目间有不忍之色。渡远神色最为复杂,俄尔快意,俄尔悲恸,俄尔痛心,俄尔迷惘。
白观瞧这一代宗匠竟落到这般田地。不由心下惨然。同是武人,他默然生出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红叶愤声怒喝。一掌接着一掌,推向慧鸿腿弯,只想着把他打倒在地,让他跪下来大声哀求自己饶命才好,但打了十几掌,红叶呼呼喘气,终是颓然放手,怔怔望着黄泥地上的油油绿草,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众人都不料他说哭就哭,当真是全无半分征兆,渡远措手不及,快步上前扶起师傅,蓦然间想到什么,双手一松,红叶又软倒在地,好像小孩一样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宋青书叹一口气,道:“红叶,你哭什么?”
红叶冷冷看他一眼,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哼哼两声,道:“你武功和我相当,身份也高,配问我这个问题,跟你说也无妨。”
青书听他到现在还追究这个问题,不由大是好笑,却听红叶道:“和尚我八岁那年家里出了点事,爹妈死翘翘就剩我一个,干吃等死没两天被天林秃驴带回南少林收作入室弟子,他教我武功传我禅法,我别提多感激他了,可过了八年老子艺成之后,准备出山大杀四方,走了没俩月,见识了几个高手,便被天林召回寺中。他娘的,天林那老秃驴当天就宣布南少林隐退江湖,避世不出,掌门印信交接给北少林空见,见了空见那厮,我才知道天外有天这个道理。我才起雄心要和空见好好打一场,天林那死和尚说自此以后南少林僧众俗家行走江湖不得出福州境地,你可知道?我自《华严经》夹层得《易筋经》心法,本有雄心万丈,却被他掰开八瓣天灵盖浇了个透心凉。但那时候老子也认了,谁叫天林是我师傅?然后我便在福州莆田这巴掌大点地地方跑来跑去,散心解闷,直到有天遇到司马弥卿那个死太监,那时候他还在宫里身居要职,来福州城颁旨,我们两个大打一场,在两百三十三招上,老子输给他了。”说到此处,红叶不由露出一丝缅怀的笑意,青书也自微笑聆听。
“后来他没杀我。却点拨我身法内劲,但老子一口气还是难出,等他走后,威逼利诱福州达鲁花赤密奏一折给那个劳什子破皇帝,参了老司马一本,哈哈,隔年他就被贬到洞庭湖去了。这口气出的真他娘地痛快,自此之后,和尚就喜欢上了那种不费半分力气而乱天下的感觉啦。”
青书漠然道:“你刚刚说到地六出少林,是怎么回事?”
红叶漫不经心的缓缓说着,似诉说似缅怀:“虽说整了老司马一通,有他好受,但不打赢他,老子心里总不痛快,于是和尚偷偷的从福建跑到湖南,跟老司马斗了十七八次,来来往往沿途杀了几百人,挑拨周子旺起义这篓子事儿全是老子做的!到二十四年前,终于被天林那秃驴发现了。然后他就幽禁于我,隔一天来瞧一次我,说我违反南北两宗定下的规矩,严惩不够,还需专门看管。于是乎,老子就一呆便是数年之久,直到天林那老和尚病重,看不了我了,我才趁机偷偷跑出去,七天往返三千里,中间还打了一架,端地是痛快,痛快之极!”
“这次天林却没发现,他的病很重,在不能屈尊到咱地小木屋来啦。哈哈,哈哈。”红叶笑着笑着,眼中却怔怔流出泪来,他伸袖抹去泪珠,喃喃道:“他娘的,这算什么!”
“又过了几年,沈师弟突然找上门来,说要我准他出寺,哈哈,寻常我都不理寺务,但合寺以我为大师兄,出寺一事,除去天林那死和尚,便只有和尚我能首肯,啧啧,只此一问,我便晓得,天林又病得走不动了。那老和尚也有今天!那时候我心里很痛快,这样想道。”红叶大声说着,脸上的泪水一线一线流下,再止不住了。
“于是乎,在沈师弟走后,我破天荒的第一次主动去见了天林,老和尚很高兴,一个月不见他,他瘦了大半圈,皮包骨,他想伸手来摸我的头,但却被我给闪开了,哈哈,他想趁机制住我,门都没有!”红叶脸上神情转为自傲,但泪线却止不住的流下。
“我又趁机偷偷离开了南少林,沈师弟说他要找仇人报仇,那个人姓宋,是武当派的高第,啧啧,少林武当齐名?我呸!张三丰那老道士之下,还有几个算高手?”说着看了一眼青书,点点头道:“嗯,你算一个。”
青书默然不语,心中只道:“瞧红叶状况,似乎颇有癫狂之态,他竟是忘了,我便是宋青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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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八章 过往2
红叶歪着头想了想,又道:“想到这里,我便想助沈师弟报仇成功,但事先总得先见见故人吧,老太监上次说了,若我武功没啥进益别去烦他,但和尚老想跟他大打一场,料他不肯,便先去了趟大都,进宫偷了件惠帝随身的玉佩,然后到了洞庭湖畔,想以此物逼老太监出手,但那老小子好像也憋了很久似的,见面没说几句话就开打,老子又他娘的输了!便想着把他随身的武功秘籍骗来,好洞悉奥秘,下次交手的时候,也好赢他,环佩是不便出示了,否则他还不杀了我。于是便费神花言巧语一番,秘籍便到手了。哈哈,哈哈,老太监什么都强,智术却弱,也太容易轻信于人,我是他什么人?他就这样把性命交修的绝顶神功付诸我手了,笨啊,笨啊!”红叶长声喟叹,继而哈哈大笑,但眼中泪水却依旧不绝。
“然后老太监发现上当了,可我走的远了,他追不上,路上我悄悄的折回,望着这大好山河,锦绣江山,你说和尚能不动心吗?蒲田这巴掌大的地方够我跑么,南少林这小小的庙宇容得下我这尊大佛么?想着想着,我越来越气,越来越怒,随便一脚便踢碎了一具尸体的脑袋,脑浆四溅,痛快。哈哈,那还是热的咧,我脑子里忽然间灵光一闪,纵然我被天林监视着出不了寺,但万事万物运行皆有其本,《易筋经》上引了《易经》的一段话,大致是说简繁之道,易有三意——变易、不易、简易。在武学上下比喻便是以不易为内功心法,以变易为武功招式,而后循序渐进,至以简御繁的化境,是为简易。这真是佛祖在冥冥中与我地明示,他是要我蜗居南少林一隅而御天下之大势!哈哈。我佛慈悲,我佛慈悲!然后我便静静的想,要怎样才能把整个天下御之于股掌之间呢?是了。天下大乱,眼看便要群雄并起。诸葛亮出师表里头说:自董卓造逆以来,天下豪杰并起。这便是乱世。”
说到这里,红叶渐渐平静下来,语调也慢慢转为沉静,不再大声。不再激动,只是两眼之中仿佛有蓄了几十年的水一般。怔怔的顺着脸颊滑落。
“我便思量了,豪杰,什么样的人,算作豪杰?凡豪杰大多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者,亦有独到处世之则,轻千金而重一诺者,可为豪杰;愤不平而怒杀人者,可为豪杰。凡此等人,都有号令千万之能。却极难取得天下。能取天下者。大多是盖世英雄、傲世枭雄、鼎世奸雄。”
“所以,要御天下之势。须掌控豪杰之心,挂碍英雄之名,手攥枭雄之欲,牵引奸雄之利。打定这个注意,我当时便想,当今世上,有谁能算豪杰,有谁能算英雄,枭雄,奸雄?不知道。但这些人迟早要出世平乱,纵以华夏之大,找他们出来,倒也不难。想着想着,我便指着苍天发下宏愿:红叶此生,当以寰宇天下为棋盘,并世英豪为棋子,与老天奕这一局棋!胜生败死,无怨无悔!”
“嘿嘿,释迦牟尼出生便发大宏愿,和尚一直羡慕的紧,那日地宏愿气魄之大,也不输他吧?”红叶得意洋洋的说道。
“才发完宏愿,和尚忽然汗毛一炸,眼睛便瞥到前方不远处那个死老太监飘来飘去,他竟真的违背圣旨走出洞庭了!我使出《易筋经》藏身之法,悄悄蹑在他身后,他娘地,这老小子轻功真他妈强,跟了不到一刻钟便不见踪影,老子只得循着他的足迹一路狂奔。走了一炷香多地时间,奔出四十多里,一路上全是死尸,然后便瞧见老司马在我少林的十八罗汉阵里头游刃有余的施展平生绝学。当时老子头顶便冲上一股无名火,操他,少林寺镇寺之宝要被他给破了,老子脸上还有皮么!”
说到这里,他脸上又扬起笑意,语调一转:“然后老子连施巧计,声东击西的引他出阵,后来又跟他过了七八十招,忽见形势连变,却看见那姓宋地小子一跃老高,哎哟,真高,十几丈都有了,我就寻思,他是不怕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呢,还是另有高招。但这一瞥之下,忽然看到他脸上地神情,跟天林老和尚看我时的表情,真他娘的相似!那一瞬间,我知道他跃到这么高,该是想吸引注意,但那个神情让我猛地决定,我要救他脱围。”
说到这里,他很戏谑的看了看旁边的青书,笑道:“你学的那手戏法耍的不错,但没我厉害,嘿嘿,嘿嘿,要知道和尚我当年能在天林秃驴眼皮子底下溜出去,而你,却只能骗骗这些不长眼不开窍的榆木疙瘩。”
慧鸿叹道:“师傅未必不知道,只是不说罢了。师兄,你还不知错么?”
红叶冷眼看他,置之不理的续道:“变个戏法,那时候老太监正盯着你咧,不不,不止是他,几万人都盯着你看呢。他看不到我,于是我便以迅雷不及之势蒙了头脸,然后以刚劲虚置前方,柔劲勃发一弹,把那身红色袈裟混着那劳什子《葵花宝典》打出二十几丈远,啧啧,厉害吧?然后以《易筋经》心法糅造喉部,换了副嗓子对着司马弥卿撒个大谎说景阳王有篡位阴谋,一日后动手,惠帝被困宫中,托我把玉佩给他,老太监先是惊疑不定,但看了玉佩之后,便再不敢耽搁屁颠屁巅的北上去了,想来他是在大都受了不少罪地。嘿嘿,当着千军万马地面救人脱围,哈哈,这份本领,天下谁人能及?”红叶说到此处,自矜之色显露无余,但一双眼睛已肿得像核桃一般,缕缕血丝在他眼中漫开,看起来滑稽之余,又可怖可畏。
青书轻轻叹道:“这份武功心机,这份捷才急智,天下确实无人能及,我不能,司马弥卿不能,我太师傅张三丰也不能。”
红叶听到他自承不能之时,不由一喜,再听下去,这位和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竟说那死老太监也及不上自己时,更是大喜过望,至于后来张三丰三字入耳,他却是摆手道:“你莫讹我,张三丰何许人我是知道地,再练三十年也打不过他。最多比他聪明一些吧。”眼中流下的泪水,已带血丝。
顿了顿又道:“救了那劳什子宋青书,又有一堆女人追了过来,老子真烦,想着别给他们看出什么端倪才好,一口真气可泄不得,没料到那群女人中间有俩轻功高绝,一路追了过来,老子生气了,救那姓宋的少年不过是因为天林老秃驴,哼哼,天林秃驴有难,我必救他,但也决不能让他好过,何况这宋小子还不是天林,于是这一路上我便琢磨着要他痛苦个七八年才能出了老子被女人赶的鸟气,想啊想啊想啊,终于想到一条计策,嘿嘿,刚刚和尚说到豪杰英雄云云,瞧这宋小子算是个豪杰人物,有点能耐,便用个承诺套住他,让他起兵,让他跟蒙古人打仗!完成老子蜗居南少林而御华夏之大势的宏愿!如果他不遵守约定,便要打赢老子,或者被老子打死,嘿嘿,嘿嘿。”
慧鸿口呼佛号,对着宋青书连施礼数,恳求恕罪云云。
红叶续道:“放了那小子离开,和尚又想,单他一人,想必不够,要多找几人,才能够数,我要这些人都在我的掌控之中,这局棋才算漂亮,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那时圆廷残暴,合的够他妈久了,该分了,我先回南少林,天林秃驴的病情很重,隔年余便两三月不能出禅房,我便趁着这段时间让高耐扮作我的模样每日在小木屋里坐禅,不见外客,自己则出去四处寻找豪杰、英雄、枭雄以及奸雄。”
“七年时间过得很快,我找到一个能堪称英雄的人物,叫朱圆璋的,气魄很大,胸襟不窄,才略不足,但英雄要得便是这气魄。再有枭雄一名,唤作陈友谅的,此人胆识、才能、气魄俱佳,可是没容人之量,最起码没这暂时的容人之量,便不算英雄。然后再找两年,却没再找到什么人物了,还有个豪杰叫做张士诚的,本来不错,但气魄太小,霸一方水土有余,却成不了大事。”
青书默默听着,忽道:“你便这般肯定,谁是英雄,谁是枭雄?”红叶闻言笑道:“老子学富五车,识英辩雄的道道儿看了许多,兵书战策也没少看,卓然特出之人,扎在人堆里老子一眼就看得出来。有这份本事傍身,赢这局棋也不在话下吧?”
青书叹道:“你这宏愿,如今可实现了?”
红叶闻言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忽觉眼中剧痛,两缕殷红血线自他目中流出,却是他再无泪水可流,唯有泣血。而这一泣血,一双眼眸也就废了。
红叶只觉眼前天旋地转,猛然转为极黑极暗,他蓦然间慌了神,伸出双臂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但不过瞬间事,他头脑一清,忽然间似乎大彻大悟一般,心里头竟是说不出来的宁静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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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九章 尾声
渡远缓缓走到红叶身边,伸手搀住红叶,低声道:“师傅,你眼睛瞎了。”红叶点点头,神态安宁,先前的暴躁、乖戾、自负、霸道、慌乱以及迷茫都消失的一干二净。他摆了摆手,挣开渡远双手,振了振衣袖,从容跌珈而坐,合十胸前。
青书瞧他脸庞隐隐透出庄严宝光,阳光透过树杈星星点点洒在他身上,竟蒙生三分佛性轮转。他知红叶武功虽废,“心与身合”的修为却尚在,如今身显异象,回光返照,只怕是悟道了。
这情形他听张三丰与他说过,当年觉远大师亦是如此,但只这回光返照四字,却可知红叶此人,即将寂灭世间,而种种因缘妄果,都随之消逝。
慧鸿跌足叹道:“师兄,师兄,你入妄三十六年,竟还不醒么?”
红叶却不理他,只沉声道:“原来你在这里。”伸手一指,正正对着宋青书。
青书一怔,默默咀嚼他这几个字的含义,寂然不语。
红叶哈哈一笑,摇头叹道:“我在这里,却不知我是谁。你在这里,你可知我是谁?”
青书听红叶话里大有玄机,仔细思量一会儿,问道:“你是红叶么?”
红叶皱眉道:“只怕不是。”
宋青书道:“你是南少林僧人么?”
红叶默然半晌,叹道:“不是了,不是了。”
宋青书道:“那你是天林禅师座下大弟子么?”
红叶又是默然,低声道:“也不算了。”
宋青书道:“那么,你是渡远小和尚的师傅?”
红叶伸手摸了摸渡远光头,脸含笑意,摇了摇头:“他敬我不假。但也恨我,我不是他师傅了。”说也奇怪,渡远见他招手,自然而然的弯下腰去,红叶目不能见物,却正好能抚到渡远额头。听到这话。渡远眼中莫名其妙的涌出泪水,止不住的哽噎起来。
青书伸手一指,道:“你是这小木屋的主人吧?”
红叶叹道:“命在旦夕。它不随我而去,不要了。不是了。”
青书将手收拢在衣袖之中,叹道:“剥去这一层层的外壳,你就是你。”
此话犹如晨钟暮鼓,重重击在红叶心头,他闻言一怔。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哈哈大笑。一手抚膺,一手抚额,而后伸指点了点方寸灵台,又指了指心口,然后似乎意犹未尽地长叹一声:“是啊,是啊,我就是我。”
青书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唱了个诺:“恭祝大师得证菩提。”
红叶摆手道:“菩提无树,恭祝不祝,着不着相。虚空而已。”说着咳嗽两声。转身对着南少林大雄宝殿方向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师傅。师傅。十四岁后未曾侍奉尊前,尔来三十六年,不孝不敬,不增不减,诸般缘法,今日方知,我才是我。”言罢竟是呕出大股鲜血,他苦笑一声:“这臭皮囊不行啦。”苏若雨见状,拉过青书,喁喁耳语几句,青书听得面色数变,默然不语。
白观抢上一步,问道:“我蔡师弟在何处?”
红叶叹道:“三千大道不走,偏上旁途去了。”
白观一怔,道:“求大师指点明白些。”
红叶道:“前些日子你有两位师弟来访,他们自逞才智,暗窥葵花,不解要义,却强行修炼,我未曾拦阻,如今已放任离去。”
白观听得云里雾里,喃喃道:“葵花?是刚刚提到的葵花宝典么?”细细思索之下,还待再问,却听苏若雨道:“大师,岭南贼寇,姓甚名谁?”
红叶笑道:“正是当年之陈友谅。我唯一死而已,剩下的摊子好歹不烂,十万精强甲胄,想来老天爷赢得也不轻松。”
青书冷笑道:“老天?你所你跟老天对弈,胜生败死?哈哈,笑话,笑话。”
红叶侧首道:“哦?敢问九五至尊,何出此言。”
青书道:“人不免一死,便算是你胜了,还不是归于黄土,什么宏愿不宏愿,还不是个笑话!”
红叶怔怔许久,蓦然哈哈大笑,以手捶地,笑道:“精辟,精辟。宋青书,你到底不负豪杰二字,这天下被你得了,虽莫名其妙,也在情理之中。唉,唉,时间不多了。”
苏若雨轻轻道:“小女子斗胆,想管大师借一样东西,以平叛乱。”
红叶熟读兵书战策,如何不知苏若雨之意,哈哈笑道:“一具臭皮囊而已,放在此处徒归尘土,拿去,拿去。”
青书阴沉着脸,哼了一声,一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去。
途中但听得红叶纵声长笑:“朝闻道而夕死,复有何憾?朝闻道而夕死,复有何憾?我便是我,我便是我!”最后一个“我”字出口,声音一顿,终是再不可闻。
“他便是他,我又是谁?”青书怔怔立在林中,望着湛湛青天,久久说不出话来。
着邓愈将红叶头颅火速送往傅友德军中,以乱陈友谅之心,果不其然,宋青书、苏若雨及张无忌三人才到途中,便听得王师大捷地消息。原来陈友谅这十年在南少林受红叶调教,兵法武功,易理天象无一不学,已视之若神,旦夕见其殒命,如何不惊得魂飞魄散,只想着师尊本领胜己十倍,尚被割下头颅,自己如何是大靖朝廷的对手?战不两月,引兵投降。他的结局,自然可想而知。
傅友德平定岭南之乱,引军东进,汇合镇南将军邓顺兴大军,合兵南下,数战数捷。朱圆璋寡不敌众,被邓愈生擒,在福州城活活剐了。
华夏大定。
宋青书赶回北平时,周芷若已产一子,是前三天地事儿。他一路本是郁郁,但见得新生之子。又转而大喜,斟酌两日,取名一个“易”字。而后设宴宫中,请来昔年袍泽。大醉一番。却独独不见张无忌,一问之下才知,原来赵敏也在同一天产子。
他不由喟叹:“都已为人父母,何必再斗下去?”
一道旨意颁下,加封张无忌为天下兵马大圆帅。白玉虎符半枚,与自己手中这枚相合。除龙庭府兵之外,余者七十六万雄兵,皆听号令。但若无青书手中那半枚虎符,张无忌也就只是有名无实而已。
隔天张无忌便抱了孩子入宫,说是求圣上赐名,宋青书沉思良久,赠了他“景乾”二字。
宋易、张景乾,同一日出世,青书、无忌二人俱是十分欢喜,约定待他们十八岁时。当结八拜之交。
武定二年冬。青书立杨汐晴为后。
周芷若不喜,然旨意颁布。如何能更改,杨后仁厚,深得臣子之心,她也无法。只抱了宋易回宫,生了老长一段时间闷气,但究竟无可奈何。
只是这太子之事,众臣谏书久矣,武定帝却总是笑而不语,不与答复。周芷若仿佛看到希望,母凭子贵,若是宋易能夺得太子之位,至于谁是皇后,也就无所谓了。
武定三年初春,帝遣彭莹玉北上镇守山海关,封张中为常州抚台,同年秋,殷天正以年老故,致仕返回昆仑,坐居明教,欲与一干兄弟饮酒狂欢,渡尽余生。武定帝遣专人护送鹰王回教,三千甲兵守在光明顶上,无忌深为忌惮。
而后幽居北圆名将王保保、前圆惠帝,由南少林僧人渡远看守,此僧武艺高强,未经帝谕,人莫能入。
赵敏或许不会在意王保保与惠帝的性命,但张无忌却是极重义气之人,有殷天正一干人等在手,张无忌动不起来。
不管他们有没有这个心思,预先防范,总是好地。^泡^書^吧^
再吩咐刘伯温遣人日夜监视崇明王府邸,每日看到线报,青书方才放心,一切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
“十年,给朕十年时间。”他心里这般想道。
如此时光悠悠,大靖武定帝勤于政事,数年间国力蒸蒸日上,至武定十一年,户部统筹出全国人口之数,已达六千万之众。是年初夏,天津、宁波、漳州、厦门、汕头、广州等十余处港口一齐开放,舶运总监黛绮丝领二十丈长的大轮船于天津港扬帆出海,而后一路南下,至各港口汇合水师,大型舰艇总计八十三艘,运载货物地小型商船三百余艘,下西洋,通货有无,自此世界寰宇,无不知东方幸有泱泱大国,名曰中华,地大物博,人口之盛,国力之厚,举世无伦。
武定帝兢兢业业十余年,不敢懈怠,有能臣名将相辅,北定蒙圆余孽,南下西洋宣召,文韬武略,笑傲古今。招揽奇才,兴修水利;任贤用能,安邦定国。民生大振,百姓称颂,堪称天下大治。
十二年冬,黛绮丝引舰队自波斯归,波斯使节朝见天朝,百余年来,未曾断绝。
武定十四年深秋,帝崩,次年,欧阳玄撰写武定帝平生,于后注曰:“帝雄才大略,十年打天下,十年治天下,纵观古今,无有帝一般人等,玄不能侍于尊前,不如死矣!”
投笔书毕,欧阳玄再不犹豫,一头撞在雕龙柱上,倒地而亡。
《武定帝本纪》:“……武定十四年秋,帝宵阅奏章,至清晨毕,召金吾卫大将军谦,首开京围猎场。引无忌、伯温、善长、邓愈等袍泽田猎于郊,众将各逞奇能,百步穿杨,竟无虚发。帝大笑,持弓跃马,逐鹿而欲杀之。兵部侍郎常遇春阻之,谏曰:陛下马上得天下,而欲马上治天下乎!柱国将军无忌亦曰:圣人贵乎知我,陛下合当从古之圣人,知之有司,合乎天命。
帝闻言郁郁,终未开弓。
至寝宫,帝自语:我不知我,孰能知我?彼无牵挂,此时我又有何?
众将相觑,不知帝欲云何。唯无忌敛眉深思。
是年深秋,十月十五,帝崩于乾清宫,年四十四,举国同哀。”
武当山上,一个身着青衫的英俊男子拉着身旁粉雕玉琢地少年的手,漫步上山。
男子英俊地脸上尽是洒脱之态,笑容满面的道:“守儿,你爷爷给你取这名字地意思,为父现在才明白,真是笨极啦。”
少年认真的道:“爹爹一点都不笨,刘伯伯他们都说您是最聪明的,爷爷和祖师爷也说,您是武学上最了不起地奇才,他们说您在我这年龄,已经是武林上第一流的高手了。”
青衫男子哈哈笑了起来:“你可别听他们王婆卖瓜。”
少年笑了笑,忽然道:“爹,我想弟弟了。”青衫男子先是面色一黯,随即笑道:“马上过年了,我们一家子回宫过个团圆年吧。”
少年道:“您为什么把三娘和弟弟留在皇宫里头?”
青衫男子叹道:“易儿天生便有极强地政治天赋,年龄小小,手腕强硬的让我也不由咋舌,留在宫里,或许更有好处些吧。何况……这是他们母子的决定,我又何必强人所难?”
少年听得懵懵懂懂,但父亲口中地惋惜之意,他也尽听得明白,眉间惑色褪去,转而换了一副笑颜,挣脱父亲地手,在大山上快速奔跑,长啸出声,啸声悠悠,久久不歇,显然内功颇厚。
青衫男子心中暗道:“这般明净地笑容,历经这许多事,方知其珍贵。”
青衫男子心里没来由地一阵轻松:“宋守,宋守,爹是让我该松手时就松手啊!”
想到这里,他不由哈哈大笑,笑声浑厚,合着儿子地啸声,清越厚重兼而有之,传出老远,老远。
少年眯着眼睛,望下山下,目中透露出向往之意。
青衫男子知他心意,高叫道:“守儿,明年立夏之交,四方绝顶高手相会华山之巅比武论剑,你俞师伯祖收到华山掌门的信笺后,便立马闭关修炼。哈哈,咱们在宫里过完年,便也瞧瞧去,可好?”
少年大喜,叫道:“好!我正要会会天下英雄!”想了想又道:“爹爹,你可不许出手帮我。”
青衫男子含笑道:“我帮你作甚?你自己功夫不到家输给人家,可怪不得别人。梯云纵练得怎么样了?”
少年哈哈一笑,凌空跃起,几个转身纵到三丈来高,伸手在树上一搭,借力跃上高枝,眺望远方,又是忍不住纵声长啸。
青衫男子看了,忍不住摇摇头道:“守儿,这梯云纵轻功厉害之处,全在后力十足,能凌空以内力为媒,转折自如。你刚刚伸手在树枝上借力,功夫可不算纯熟,须得……”絮絮叨叨,说的尽是武当派武功精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