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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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咔嚓……
胡维闷哼一声,脸颊上汗渍如雨。他没有理会被折断的双臂,只是盯着渐渐走近的施祥,眼眸里尽是厌憎。
两名楚氏弟子正欲打断胡维双腿,施祥一挥手,假惺惺说道:“且慢,他毕竟为咱们楚氏效劳二十余年了,也算咱们楚氏的老人,怎能折了他双臂,又去打断他双腿呢?”
他蹲下身子,看着胡维肩部一道血肉模糊的伤痕,慢条斯理道:“不过对于叛徒,那可就又不同了。家主他老人家最痛恨别人背叛自己,尤其是像你胡维这样的老人,一旦背叛,是会让家主他老人家发疯的。”
施祥尖瘦的脸上尽是遗憾之色,言辞之间更是充满惋惜,像对待一个将死之人。不过,在他眼中,胡维本就是必死之人,自己的言辞再如何过分,态度再如何嚣张,胡维又能拿自己怎样?
身受重伤,筋疲力尽,此刻又被勾魂索捆住,他胡维此时就是案上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见胡维只是恶狠狠盯着自己不说话,施祥也不生气,他立起身子,居高临下俯视着地上的胡维,轻轻说道:“施某身为楚氏的大管事,理应为家主分忧,所以……”
说到这,他抬起脚,缓缓踩在胡维的右腿上,脚尖发力,便听咔嚓一声,胡维右腿折断。
断裂的白骨刺破大腿皮肉,露出嶙峋骨尖,殷红的血水像小溪般,瞬间淌了一地。胡维受此折磨,额头青筋猛地爆绽,喉咙里嗬嗬作响,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即便如此,他仍旧倔强地抬着头颅,死死盯着施祥尖瘦阴森的脸颊,一言不发。
看着胡维这幅模样,施祥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咯咯怪笑道:“有骨气!想必你也知道,施某生平没什么嗜好,就是喜欢鼓捣一些酷刑。可惜的是,这世上有骨气的人太少,施某研究出的刑法,总会在用到一半时,就听到投降求饶之声,太也没趣。所以每当看到像你这样有骨气的家伙,施某总禁不住升起一丝怜悯,害怕你死的太早,那可就太不好玩了。”
说话时,他的脚尖抬起,又一点点碾碎了胡维的左腿骨。
胡维模样凄惨,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施祥一脸温柔地在他身上施展酷刑。看到这一幕,那些楚氏弟子心头禁不住冒出丝丝寒意,施管事的手段,忒变态了!
“杀……杀了我!”胡维嘴角溢出汩汩血浆,声音沙哑而低沉,像从胸腔中挤出来一样。
“杀了你?那可不行,我还要把你带回去,试验一下我新研制出的几种酷刑呢。”
施祥一惊一乍说完,拉过一个楚氏弟子,问道:“你说,你愿杀死他么?”
这名弟子连忙摇头:“不愿意,不愿意”
施祥目光投向其他弟子,这次不等他问话,这些弟子便齐声答道:“我们也不愿意。”
“听到了么?他们都不忍心杀你,你怎可自暴自弃,自己寻死呢?”施祥一脸叹息道。
“杀—了—我。”胡维的意识已完全模糊,这句话已近乎梦呓,声音低沉,几不可闻。
“我也不愿意!”
一声清冽冰冷的声音,倏然在远处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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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维大叔!
当叶暮看清楚地上的那人模样,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一瞬间,过往许多画面映现在脑海之中。
“小鬼,你不去玩耍,总在这里做什么?”
“玩耍多么没趣,我要练武,这样才是男子汉。”
“哈哈,男子汉,要加油哦,大叔等着你。”
……
“小家伙,自今日起,你就是悬壶药行的一名直系弟子,更是我胡维手下的一名修士,告诉我,你开心吗?”
“太他妈开心了!”
……
在雪禅夫人他们眼中,叶暮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眼眸里冰冷带煞,浑身气息凛冽剽悍,就像一头陷入狂暴中的野兽。
“那些人是谁?”雪禅夫人眉头一皱,低声问道。
“楚家的大管事施祥,他身后的一众年轻人应该是楚氏的子弟。”上官宝驹一眼就看出发生了何事,胖乎乎的脸颊上流露出一丝杀机。
钟祢衡再一旁插嘴道:“地上那人叫胡维,跟叶暮的关系颇为亲厚。”
“楚家的人……”
雪禅夫人重复一遍,目光落在地上的胡维身上,当看到胡维全身触目惊心的累累伤疤时,眸光骤然一凝。她此时终于明白,叶暮为何像变了一个人。
当自己的朋友也被折磨成这般模样,恐怕自己也会像叶暮一样吧?
雪禅夫人在心中轻轻呢喃一声,当再次抬起头时,她雍容端庄的玉容上,已尽是淡漠冰冷之色。
几人的对话,落在其他人耳中,恍然大悟的同时,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施祥等人的杀意。
无论是叶红妆、宁胤、梁沛、方茹四人,抑或是雪禅夫人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跟叶暮的关系已变得极为融洽亲密。此时见他的友人受难,哪有无动于衷的道理?
他们的修为皆在归藏境界之上,无一不是威震一方的执牛耳者,此时毫不掩饰地流出内心的杀意,瞬间让施祥等人身子一僵,再不敢乱动一分。
施祥惊恐地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可能!
他们不是死在火海熔浆中了吗?
狠狠咬了一下舌头,剧烈的疼痛让施祥恢复一丝清醒。他这才发现,自己已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插翅难飞!
想起自己刚才对胡维所做的一切,他的脸色猛地刷白,再无一丝血色。
相较于施祥,那些楚氏弟子表现得更为不堪,在一群归藏境界大修士的杀机锁定下,他们神色惊恐,浑身瑟瑟发抖,宛如置身冰窟,遍体生寒。
甚至有两三个弟子承受不了这恐怖压力,双腿一哆嗦,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叶暮没有理会四周一切,他一步步走近胡维,双膝跪地,看着那张熟悉之极的脸庞,泪水不争气涌进眼眶,“大叔,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胡维仿似感应到什么,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看了叶暮一眼,猛地剧烈咳嗽起来,殷红的血液顺着唇边,把胸襟染成一片赤红。
看到胡维这幅模样,跟印象中那个顶天立地的伟岸背影一对比,叶暮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一股犹如熔浆迸发的怒火,自内心深处猛地爆发。
“大叔,你仔细看着,阿暮长大了,也学会了……杀人!”
近似呢喃的声音在唇中一字一字说出,叶暮眼眶中的泪水瞬间蒸发,眸光如刀,藏着冷冽到极致的杀意。
第九十八章 又见十字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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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局面,再清晰不过。
叶暮身后众人一个比一个修为高深,虽只寥寥八人,但这里边有景州城城主叶红妆、有听雨楼那位背景和实力同样强大的雪禅夫人、有已臻至冥虚境界的大修士钟祢衡、有景州城排行前二的两位家主。
甚至,还有来自灵州单剑斩三千海贼的青年高手宁胤,来自秦州第一世家梁氏的长子梁沛……
这支力量,即便搁在天下四州中,也是一个极为恐怖的存在!
若再算上他们背后所拥有的庞大势力,所拥有的威慑力和毁灭力,绝对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毋庸置疑的是,此时的叶暮,已在无意间成了这支队伍的核心。
……
那些家伙,该倒霉了!
阎晟幸灾乐祸想到,得罪谁不好,为啥偏偏得罪我家大人呢?
想到这,他看向施祥他们的目光,不禁带了一点同情,就像看一群瑟瑟发抖的羊羔。
呛!
宁胤抽出破锥剑,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一对幽蓝的瞳孔里,浓郁的杀机在萦绕。
叶红妆见此,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宁胤看了看叶暮,又看了看施祥他们,明白此时并不需要自己动手。不过,他仍旧立在一侧,机警注视四周,小心防范。
似乎已形成默契,看着眼前一幕,没人去打扰叶暮,没人去帮他杀敌。此时,让他独自一人去杀敌,才是最合适的做法。
他们相信叶暮,相信他有这个能力。一路走来,发生在叶暮身上的一件件出人意料的事情,已完美地证明了这一点。
尽管叶暮的修为依旧滞留在知微中品,可是谁若真把他当做软柿子看待,那他的下场会很好地诠释,这是一个多么愚蠢白痴的认知。
简单点说,叶暮这厮就是一个怪胎,绝对不能以常理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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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暮立起身子,看着施祥因为惊恐而显得扭曲的尖瘦脸颊,脑海不自觉想起了很多事情。
一个月前,他还是悬壶药行的一名采药奴,地位卑微低下。而在像他这样的奴仆眼中,高居悬壶药行大管事之位的施祥,地位崇高,权柄滔天,手握生杀大权,是他们只能仰视顺从的存在。
不仰视,会被视为不敬,就会受折磨;不顺从,会被视作叛主,就会没命。
所以说,他们是生是死,自己说了不算,施祥说了才算。
生死完全掌握在别人手中,谁心中没有一点敌视情绪?
叶暮自幼也极为痛恨背在身上的一纸奴契,天然对施祥有一股敌意。这种敌意在历经一系列变故之后,像发酵的面团,成了刻骨铭心的仇恨。
他不会忘记,那次采药晚归时,施祥当着众人的面,扬言要折断自己的四肢;
他不会忘记,在黑暗牢笼中,施祥用十根纤细锋锐的银针,刺进自己的指甲缝隙,用锯齿铁条一点点贯穿自己掌心,插入臂膀肌骨血肉之中。
有些事,会像大树底部的年轮一样,成了人生的一部分,剔除不去,忘也忘不掉。甚至在想起这些事时,会很想杀人。
所以,当目睹胡维被折磨成一幅惨不忍睹的模样,当看到施祥那张忘也忘不掉的老脸时,叶暮心头起伏跌宕的情绪最终化成简单的一个字——杀。
所以,他已不愿再说一句话,不愿再耽搁一点时间,悍然出手。
他右手拎着烛龙刀,上前踏出一步,轮廓粗犷的刀面在虚空中一竖劈、一横削,刀光所过,一寸寸虚空碎裂成片。
一个十字刀架,在碎裂虚空中成型,凝而不散。
横,如千里之阵云。
竖,如万岁之枯藤。
一横一竖,平直干净的线条,仿似已把整个虚空割裂。从中涌出的凛冽苍凉气息,隐隐呈现龙蛇战斗之象,缭绕着雷光火电,盘踞其中。
在仙府刀山之上,面对来自秦州散修赵彻的偷袭,处于一种奇异状态中的叶暮,随手施展出此招,已近乎摧枯拉朽的姿态,撕碎了赵彻横山斧中的黄金犀牛兽魂,割断了赵彻的头颅四肢,完美奠定胜局。
众所周知,赵彻是一名成名已久的归藏中品境大修士,但却被叶暮在一招之内轻易斩杀。这在当时引起的轰动,甚至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谁能想到,跨境界杀敌的传说,会真实地在眼前上演?
所以,即便此时看到叶暮再次故技重施,雪禅夫人他们仍旧忍不住一阵心旌摇曳。
而像叶红妆几人,当时滞留在峡谷池潭之畔,并没有出现在刀山之上,自然也没有见到叶暮施展此招。不过,此时他们看着叶暮刀锋泼洒之间,凝结成型的十字刀架,感受着空气中游走的凛冽萧杀之气,也不由脸现惊诧怔然之色。
惊诧于此招所蕴积的恐怖力量,怔然于这招竟会是叶暮施展出的……
四周充满硫磺味道的空气,似乎因为十字刀架的存在,而变得凝滞如胶水,带着沉闷如黑云压城的压抑气息,填充在四周每一寸空间内。无风无声的寂静中,逸散空气中的森然气息,逼得脚下灰黑色的熔岩地面上,展露出一道道龟裂的蛛网痕迹。
此情此景,诡异、恐怖。
施祥只觉仿若置身泥滩漩涡之中,四周空气中充斥的凛冽杀气,像数千数万把细小的刀刃,割得他浑身上下一阵剧疼。
强烈的危机感在心头蔓延,刺激得施祥再忍不住大叫出声:“叶暮,你若敢杀我,进了景州城,你们谁也别想活下来!”
“你还不知道吧,如今的景州城,已被我楚氏攻占下大半,我楚氏已成了当之无愧的第一世家。而我施祥身为景州城大管事,你跟我作对,就是跟整个楚氏作对,跟圣地琅琊作对。你……还敢杀我么?”
施祥剧烈地喘息一阵,看着十字刀架之后默不作声的叶暮,以为叶暮怕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头滑过一丝不屑,嘴上仍旧继续说道:“只要你放了我,以前的事情,我不但既往不咎,并且我还可以代表楚氏,放过你们一马。”
叶暮在施祥说话的时候,便收起烛龙刀,掸了掸衣衫,扭身蹲在胡维身旁,似乎真的放弃了。
看到这一幕,施祥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他身后的十余个楚氏弟子也长长松了口气。
面对叶暮劈划而出的十字刀架,即便他们祭出了自己最强大的法宝,调动了全身的真元,可仍旧感到一阵刺骨寒意。
这是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像面对即将来临的死神。
所以,在看到叶暮做出如此举动之后,他们没来由感到一阵轻松,像刚从寒冬腊月回到了万物滋长的春天。
只不过,他们似乎忘了,远处的十字刀架,此时仍旧在虚空悬浮,静默无声。
第九十八章 死亡的层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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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暮看着胡维疑惑不解的眼神,咧嘴一笑,轻声道:“大叔,他们已经死了,不信你再看。”
声音像风一样轻柔,清晰地落在胡维耳中。当他转动眼睛,再次聚焦远处,他看到了一幅让他终身难忘的画面。
十字刀光,像死神挥下的镰刀,以近乎流光的速度,猛地从施祥身上划过,从那群楚氏弟子身上划过。
刀光很快,根本无法用精准的言辞去形容。就像晨间穿透厚厚云层的第一缕阳光,在人们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已撕开人间的黑夜。
施祥脸颊上的表情骤然冻结,眼珠圆睁,仿似遇到了世上最恐怖的事情。在他身后的楚氏弟子也差不多和他一个表情。
他们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原有的动作,但却像中邪一般,呆呆地立在那里,宛如一根根木头。
噗噗……
殷红的血水像离弦利箭,在他们的喉咙、双肩、腰畔迸射而出,鲜红的血花飞洒空中,像下了一场凄惨的血雨。
紧接着,他们的头颅、双臂、双腿、像堆积的木块,整齐地掉落地面,砸在灰黑色的岩石地面,溅起一蓬血珠。
人头翻滚,四肢散落,如潮血水汇聚成血泊,逸散出浓郁呛鼻的血腥。
眼前的画面,一幕幕映现眼帘之中,每个细节都是那么清晰,每个步骤都是那么有条不紊。但这毕竟不是欣赏一幅笔法森严的泼墨山水画,这是在杀人,当死亡被分成层次分明的一个个步骤进行,怎能不让人心生无名恐怖?
嘶!
倒吸凉气的声音不绝于耳,叶暮看着瞳孔骤然扩张的胡维,看着他粗犷如岩石的脸颊上流露出的惊惧之色,没有多说什么。
杀人有千万种方法,死亡时的状态更有无数种,但无论是哪一种,其目的都是一样的,都是去结束一条性命。所以在叶暮看来,杀人而已,只要敌人死透了,死干净了,至于方法是否狠辣变态,他并不放在心中。
上官宝驹来到叶暮身边,眉宇紧蹙,说道:“事情是否已解决?”
叶暮看着上官宝驹肃穆凝重的模样,隐约意识到什么,问道:“你在担心施祥所说的事情?”
上官宝驹拍了拍叶暮肩膀,叹息道:“大家都在担心。”
叶暮当即道:“那咱们现在就出发。”
上官宝驹一怔,指着地上胡维,说道:“那他呢?”
“我背着。”叶暮随口答道。
在他们这群人中,叶红妆代表城主府,雪禅夫人和钟祢衡代表听雨楼,孙乘龙和上官宝驹是孙氏和上官氏的家主。可以说,楚氏发动的血腥清洗行动,无疑是在向他们开战。尤为关键的是,他们直至现在,并不知道景州城的局势发展到了哪种地步。
所以当从施祥口中听闻,景州城大半势力已被楚氏攻陷,他们哪里还有心思在此停留?
当下,众人不再耽搁,朝远处的灵桐山急速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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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水。
景州城安静下来,白天的杀伐之声,已悄然无声。人们沉默地休息着,为明天的战斗养精蓄锐。
今日一天的时间里,又有十余家势力被楚氏连根拔除。此时只剩下寥寥几个根基庞大的势力负隅顽抗。
来自听雨楼、城主府、孙氏、上官氏等大家族的成员,在上官青羽的穿针引线下,聚拢在一起,汇聚成一股力量,严阵以待。
或许明天,楚氏就会朝他们伸出锋利的獠牙。
漆黑的夜色中,没人说话,默默等待着,已做好破釜沉舟的心理准备。
其实,在以往,凭借城主府的支持,楚氏的实力勉强能挤入景州城第三的位置。但如今却不同了。在圣地琅琊的三位长老坐镇下,他们捣毁一家家势力,收拢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就在几天的时间里,已然像滚雪球一般,壮大到一个恐怖的程度。
因为圣地琅琊这个旗号,或者是因为看准楚氏的崛起已不可阻挡,诸多修为在归藏境界以上的修士,加入到了楚氏的阵营当中,而那些修为在归藏境界之下的修士,更是如过江之鲫,纷纷涌入楚氏的大门。
可以说,现如今的楚氏,高手济济一堂,精锐干将更是一抓一大把,已成为景州城毋庸置疑的第一势力。
面对如此一个庞然大物,即便上官青羽拥有景州城最顶尖的几方势力的支持,可他依旧感到一丝莫名的忧虑。
此刻,他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脸上没了往日的开朗,神色严峻,默默想着心事。
“在担心战败?”孙伏虎高大的身影从远处走来,他来到上官宝驹身边,并肩坐下。
上官青羽看着身旁这个国字脸中年男人,不再掩藏内心情绪,叹息道:“若我父亲他们在,他楚氏哪敢如此嚣张?”
说到这,他自嘲一笑,低声道:“我知道这时候瞎想没用,可就是忍不住。你说,为什么楚云庭他们安然从葬神森林回来,而父亲他们连个影子都没有。”
孙伏虎想了想,苦笑道:“我大哥可也没回来,你问我,我去问谁?”
上官青羽摇摇头,陷入沉默中。
孙伏虎突然道:“明天若开战,你有没有把握?”
“很难。”上官青羽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列出一些事实:“人手方面,楚氏约莫有三万之众,其中归藏境以上的多达三十余人;物力方面,楚氏这几日已清洗了大半景州势力,所得财物无法估计;最关键的是,在士气方面,他们有圣地琅琊的招牌支撑,有三位冥虚境长老坐镇,这样的优势根本是咱们无法比拟的。”
孙伏虎脸色有些发白,可仍旧不死心问道:“难道一点胜算都没有?”
上官青羽目光闪动,淡淡道:“有,只需把老虎的牙拔了,他们立刻就成了乌合之众,不攻自破。可是,此时此刻,你觉得谁能斩杀得了圣地琅琊的三位长老?”
孙伏虎怔然道:“必须杀死?”
上官青羽认真点头道:“琅琊是天下四州所有修士心中的圣地,人人敬仰崇拜,神圣不可侵犯。所以不杀了这三人,不拔除圣地琅琊这面旗帜,咱们的人会因为顾及迟疑,而无法发挥全部力量;而他们在这面旗帜号令下,士气必然空前高涨,战斗力凝聚在一起,谁能撄其锋芒?”
越听孙伏虎脸色越是苍白,他虽然早已料到事态严峻,可却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一方已沦落到如此地步。
怎么会这样!
这一刻,孙伏虎心乱到了极点。
“不过,咱们也不是没有优势。”上官青羽的声音像一道救命符,瞬间让孙伏虎重新燃起希望。
他看着一副从容不迫模样的上官青羽,心头升起一丝惭愧,自己的心性修为,竟连一个年轻人都不如……
第一百章 夭夭桃花
近十年来,孙乘龙一直闭关隐居在南槐园湖畔之侧,孙氏族内的一切事务都交由他的弟弟孙伏虎打理。
非关系亲厚无间,孙乘龙不可能如此放心,把家族大权全部交由孙伏虎掌控。毕竟在权利诱惑下,亲兄弟也可能反目成仇。
孙伏虎不负所望,没有处心积虑为了权利而鼓捣出兄弟阋墙的一幕。在他的苦心经营下,原本就是景州城第一世家的孙氏实力日益强大,一直保持着繁荣鼎盛的大好局势。而在一些重大事情上处理上,孙伏虎会极有分寸地请示兄长之后,才会做出决断。所以风风雨雨几十载过去,两人的关系一直维系的极为融洽和睦。
所以,当看到辛九嶷把孙伏虎撕裂成两半血洒满地时,孙乘龙陷入到极大的惊怒之中,双目圆睁,双拳紧攥,惯常淡然平静的清瘦脸颊,此时已布满爆绽青筋,铁青一片。
叶暮看着远处的辛九嶷,眼角余光扫过地面烂成一摊的尸体,也不由一阵心悸。
他们一行人从灵桐山后的灰黑色熔岩之地一路飞驰而回,进入景州城门,看到一处处被毁成废墟的街道房屋时,已完全相信施祥所说的话。他们没有丝毫停顿,步伐更加快了几分,揣着沉重恍惚的情绪,一路踏过横尸遍野的中央大道,掠过涂满战斗痕迹的断壁残垣,最终披着如墨夜色来到了这里。
而就在来到这里的一刹那,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到了眼前一幕。
原本高大伟岸的孙伏虎,此时成了破烂如棉絮的残尸,血肉伴着血水浸染一地的殷红。惨不忍睹,触目心惊。
辛九嶷便立在这片血泊之中,英俊的眉宇间沾着几颗鲜红血珠,配上他那张冷峻骄傲的脸颊,显得有些森然可怖。
“你……该死!”
孙乘龙死死盯着远处孑然骄傲的人影,声音像从牙缝中挤出,带着一股彻骨的仇恨。
说话的同时,他左手上暗黄色的亮光一闪,一把古朴秀气的木剑出现掌心之中。
木剑约莫巴掌大小,轮廓钝厚无锋,暗哑乌光,看似平淡无奇,但落在孙乘龙手中的那一刹那,木剑骤然嗡鸣一声,剑身涌出细碎若花瓣的斑驳光点,像一片片缤纷的桃花,缭绕在剑身,轻舞飞扬。
一阵袅袅芳香悄然弥散在夜色之中,夹带在徐徐清风中,钻进众人鼻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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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好香!
叶暮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只觉脑袋一昏,眼前出现了一片花海,姹紫嫣红,缤纷多彩,一眼望不到尽头。一阵风拂来,数千数万片娇嫩的花瓣倏然升空,形成一片花雨,簌簌而下。
这些花瓣漂亮,魅惑,能轻易勾起人心中无限的遐思,此时从空中当头落下,叶暮像个傻子似的,不自觉伸出手,去捧那些掉落的花瓣。
“叶暮!”
叶红妆清冽的声音像一声炸雷,在叶暮耳畔轰然响起,他悚然一惊,彻底清醒过来,抬眼望去,而那些花海花瓣已消失无影无踪,仿似根本就没出现过。
幻觉?
不对,肯定是那些香气在作怪!
“不用猜了,这是属于冥虚境修士的力量,等你进阶到这种境界,自会明白。”叶红妆看着一脸惊疑的叶暮,低声解释道。
冥虚境界么……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如此强大?
叶暮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住心头杂念,目光看向一侧的孙乘龙。
无论是一起进入葬神森林,或者是从那里出来,他跟孙乘龙几乎从未交谈过。他只知道孙乘龙是景州第一世家的家主,早在十几年前,修为已臻至归藏上品境界,其他的再无所知。甚至相伴而行至今,他差点就忽略了身旁还有这么一个角色存在。
但在此时,他不得不重新打量起这个沉默寡言近似冷淡的老头。因为刚才的变故,更因为叶红妆的话,他这才搞明白,孙乘龙早已不是归藏上品境界,他已迈过了那道天堑般的坎,成了一名冥虚大修士!
在这个被遗弃之地的修行界中,修行境界被划分为问心、知微、归藏、冥虚、天启五重。相较而言,问心和知微两个境界还比较容易进阶,但一到了归藏境界,就不是积累真元,扩充气海那么简单了。
想要跨过归藏境界,迈入冥虚之境,需要传承、悟性、以及机缘。其中艰难处,不知扼杀了多少修士的前进步伐。尤为关键的是,关于进阶冥虚境的修炼传承,太过稀少,太过难觅,还大都是残缺品,修炼时极易走火入魔,自爆而亡。
距今为止,也只有圣地琅琊有一套进阶冥虚境的完美传承,也才能培养出像辛九嶷这样的冥虚大修士。也正因如此,圣地琅琊才能以出尘之姿盘亘在世俗之外,被天下所有修士敬仰朝拜,供奉为心中圣地。
追本溯源,其实一切的一切,都落在‘冥虚’二字上。
在这个各种传承断代流失的遗落世界里,进阶冥虚境已然成为所有修士奋斗的终极目标。至于冥虚之上的天启,对所有修士而言,那是一个极为飘渺陌生的境界,多想无用,也无益,连冥虚境都难以触碰,还谈什么天启?
而叶暮从明季口中得知,在修行五境之上,可是还有天人、神合、破虚三境的。若冥虚算是天堑,那这三个境界又算什么?
嗡!
一声清悠曼妙的声音,像暮色中敲响的钟鼓,更像山涧清溪淙淙流淌的天籁。
叶暮一怔,从纷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他抬眼望去,眼睛完全被漫天飞舞的桃花充斥。
殷红如朱,娇嫩缤纷。
像骤然瓢泼而下的暴雨,亿万片花瓣夹着凌厉纯粹的杀意,割碎寸寸虚空,朝辛九嶷飘洒而去。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整个天地,花光流转,芳香扑鼻。仿若置身三月桃园之中,目光所及,尽是锦绣烂漫的缤纷桃花瓣。
这便是冥虚境界的力量么?
叶暮完全被眼前一幕震撼,他看不见孙乘龙的身影,但却知道,眼前的漫天桃花,是孙乘龙造成的。
因为弟弟孙伏虎的死,孙乘龙含恨出手。
……
有点少,卡文了,细纲出了点问题。今晚我必须收拾整理一下思路,重新把细纲大纲捣腾一遍。要不接下来的情节会很不好写。所以……明天见。
第一百零一章 结界
我说这一更我写了七个小时,推翻了四次,你们信不信?特么的,以后再不尝试新的写作风格了……
细算起来,其实叶暮修行的时间极其短暂,所参与的战斗次数也极其之少,战斗经验自然谈不上丰富。但若把他这些用一只手就可以掰算出来的战斗一一罗列出来,稍加对比,就会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
在问心下品境界的时候,他撂翻问心中品的洪屠,搞死问心上品的崔山;在知微中品境界的时候,他打懵阎晟,击退楚执三人的联手、斩了归藏中品的赵彻、灭了施祥十余人,更挡下了辛九嶷最强的【开山】一剑。
在这些战斗中,他总是不被看好,却总出人意料,总能以蚍蜉撼大树的弱者姿态,完成一场以弱胜强跨境斩敌的剽悍逆袭。
但这些和战斗经验无关,细究起来,这些胜利应该归功于他那些战斗手段和法宝。像看不出品阶的【戮天指】、封印炫雷火凤鸟兽魂的杀秋剑、传承于烛龙的恐怖刀道,以及一些类似全景地图这样的作弊.工具……
这些或是武技、或是法宝、或是辅助手段的存在,在叶暮的战斗生涯中,发挥着远比他本人更生猛的作用。可以说,叶暮能从战斗中活下来,并且还完好无缺地活到现在,差不多都是这些大杀器的功劳。
所以即便叶暮曾经很威风地战胜过境界比他高出几层楼的家伙,可看着此时发生在眼前的战斗,他依旧因为苍白的战斗经验,处于长时间的惘然不解之中。
远处的孙乘龙身形未动,腰身笔挺,只用左手拈着古朴秀气的木剑,便有亿万片桃花瓣飘舞在天地之间。
这些花瓣娇嫩、殷红,像簌簌落下的花雨,带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叶暮的疑惑便在于,这些花瓣太过真实,像刚从枝头采撷而下,甚至能嗅到飘散而出的丝丝香味,能看到花瓣表面细微繁密的脉络。
他依稀记得,刚才就是因为嗅到一缕香气,让自己的意识陷入到一个梦幻般的花海当中,花海的上空也飘洒着密密麻麻的花瓣。但那毕竟是类似梦境的存在,太假,太渺茫,远没有眼前所见到的那般自然、逼真。
也正因如此,这些缤纷落下的花瓣,反而不像是一种战斗手段。
但偏偏,叶暮能够极为清晰地感知到,天地间的每一片娇嫩花瓣上,皆含带着一缕凌厉无匹的杀意。这些杀意弥散在花瓣上,像潜伏在美丽背后的刺客,让人心生寒冷悚然的感觉。
看着这些花瓣,叶暮越来越觉得疑惑,越来越寒冷,仿佛身体里的热量正在悄无声息地朝空气中逸散。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体内气机运一点点转趋于紊乱。
就在这时,一抹凛冽的剑光直上苍穹!
叶暮的瞳孔骤然一缩,在他的目光中,一把千丈巨剑出现高空中,自剑身涌出的澎湃剑意,有如浑厚巍峨的山岳,让人油然升起一股渺茫之感。
巨剑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像一直藏匿在黑暗中的毒蛇,倏然窜入漫天花海的世界里,堪堪在那些缤纷的花瓣即将落地,而未曾落地的那一刹那,化作矗立天地的剑山。
在天地间飘零即将坠地的数千数万朵花瓣,不再下坠,反而像被无形的大手掀起,打着旋,慢悠悠朝巨剑飘去。
叮叮——
这些娇嫩的花瓣落在巨剑表面,却发出一串像铁锤敲打钉子的刚猛声音,带着一股铿锵凌厉的金属味儿。
但巨剑如山,虽静默无言,却坚固凝重不可撼动。那些花瓣粘在巨剑表面,在眨眼间纷纷溃散无踪,就像雪融水中一般,没有掀起一丝涟漪。
叶暮目睹此幕,恍惚间隐隐明白一些事情,无论是席卷天地的花瓣,抑或是后来居上的巍峨巨剑,应该就是一种攻击手段,一种属于冥虚境界才能掌握的强大力量。
这股力量,能划天地为战场,能把自己所领悟的东西,以一种近乎实质的存在释放出来,形成一个独特的结界。在这个结界中,一切都将是真实存在的,一旦有人不幸陷入其中,那些娇嫩殷红的花瓣,那一把横亘天地间的巨剑,将成为他最大的噩梦。实力稍有不济,必然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若以此推算,眼前的局面就很好理解。孙乘龙释放出自己的结界,把辛九嶷困厄其中,那些飘零带杀机的花瓣,便是他所领悟出的恐怖攻击。而辛九嶷也不敢坐以待毙,释放出自己的结界,以那把巍峨浩荡的巨剑为攻击,欲要斩掉这片花海。
这是属于冥虚境界之间的较量,其中凶险,即便叶暮能够隐约猜出一丝真相,但心中仍旧免不了一阵骇然。
这样的战斗方式,是他人生头一遭见到,也因此让他对冥虚境修士的力量,又有了一番全新的认识。
就在这时,一股烦躁苦闷的感觉倏然涌上心头,让正处于沉思中的叶暮陡然清醒过来,他这才察觉,体内气机已彻底混乱不堪,气海真元蠢蠢欲动,渐渐有不受控制的迹象。
他抬眼看了看正厮杀难分的花瓣和巨剑,体味着胸腹间直欲作呕的感觉,转头看向身旁的叶红妆,低声说道:“你感觉如何?”
叶红妆一怔,看着叶暮眉眼间的烦闷之色,明白了他的意思,答道:“还好。”似乎觉得自己的回答有点简单,她思索片刻后,接着认真说道:“若你感觉不适,最好还是不要看。”
叶暮本以为她会指点自己一些什么,却不料会是这个答案。他微微一愣,浓郁的剑眉一挑,问道:“若我一直坚持看下去,会出现什么结果?”
叶红妆把目光重新移向战局,随口答道:“可能会受伤,也可能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只看他们的战斗能持续多久了。”
叶暮也把目光转向战局,看着兀自不依不饶朝巨剑涌去的朵朵花瓣,他突然想起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压低声音道:“何不趁此机会,大家一起动手杀了辛九嶷?”
似乎早已料到叶暮会如此说,叶红妆不假思索答道:“我可以保证,在场诸人没人会这么做。至于其中原因,你应该猜得出来。”
“就因为他是琅琊的一名长老?”
叶暮听到这个回答,心头难免有些失落,更有一丝愤懑在心头升起。对于辛九嶷这样披着琅琊外衣,行事狠辣冷血不把人当人的家伙,他殊无好感。更因为在葬神森林发生的恩怨纠葛中,他已彻底立在琅琊的敌对面,成为琅琊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基于以上原因,此时此刻,叶暮真的很希望能宰了辛九嶷,出一口心头恶气。
但叶红妆的反应给了他当头一棒,让他陡然意识到一个极为现实的问题。对于雪禅夫人他们这些人而言,为了自身势力着想,必然是不会彻底与琅琊决裂的。让他们去救孙乘龙或许可以,但若是去杀辛九嶷,根本就不可能。
若小爷进阶冥虚境界,哪用央你们出手,直接就把这家伙废了。还是自己力量太弱啊……
想到这,叶暮不禁心中一叹。
他不是一个偏激的人,他可以理解他们这么做的苦衷。但理解归理解,能不能接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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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九嶷在极远处立着,黑衣猎猎,斜插背后的长剑已被他紧握右手,此时正做出一个奇怪的姿势,剑尖斜刺身前虚空中,就像盘虬老梅树朝空中横生出的一截枝桠。
而在他的头顶,横亘着那把巍峨如山的巨剑。
剑意澎湃,那些花瓣只要稍一碰触,便被撕裂消失,宛如扑火飞蛾。
看着头顶空中已消失大半的殷红花瓣,看着远处孙乘龙苍白直欲透明的脸颊,他唇边泛起一丝不屑。
眼前的【桃花结界】的确很新颖奇妙,可施展结界的人却太弱了,完全没有领悟其中真谛,力量布局散乱不堪,又如何能伤得了自己?
辛九嶷突然感觉一丝无趣,心头的好奇心化为乌有。
他决定不再耗下去。
然后,他手中长剑朝前轻轻落下,像从枝头掉落的一截老梅树干。
伴随着这个动作,原本静默耸立苍穹之下的巍峨巨剑,猛地一颤,剑尖倾倒而下。
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握着,然后狠狠一斩而下,巨剑夹着磅礴沛然的无匹剑意,斩碎虚空,掀起狂暴之极的劲风乱流,瞬间把空中的数千数万多花瓣碾碎成灰,飞散无踪。
极远处,孙乘龙身躯一震,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左手木剑出现一道道裂纹,然后在啪的一生中,寸寸断裂。
但这并没有完,巨剑直劈而下,撕扯出的劲风乱流绞碎殷红花瓣,而剑身却没有丝毫停留,径直朝孙乘龙当头劈去。在如同山岳的巨剑面前,孙乘龙就像一只蚂蚁,瞬间被巨剑投下的阴影覆盖住身躯。
巨剑当头落下,孙乘龙命在旦夕!
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立在一侧的钟祢衡,终于出手了。
第一百零二章 令牌
钟祢衡上前踏出一步,就在这一步之间,一股纯厚如阳的磅礴气息从他高大清瘦的身躯内涌出,衣衫猎猎,白须飞扬,平淡无奇的容颜下,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自信睥睨之色。
在其他人眼中,这个惯常淡然温和的老者,仿似在刹那间变成另外一个人。他眉眼之间淡漠冷静依旧,却自有一股让人心折的傲然风姿。
这是属于冥虚境大修士的自信,是立在崖岸云端之上俯瞰万物的从容。
面对巨剑夹天风海雨之势直劈而下的危迫一幕,钟祢衡右臂探出,猛地一振衣袖,一道白净如瓷的锁链腾空而起。
白色锁链以一截截细小精致的钩状白铁相扣,上边布满繁复异常的符文,闪耀着柔和似烟霞的白光,隐隐约约逸散出天籁似的叮咚脆响。整条锁链远远看去,恰如一条吞云吐雾的白蛟。
此时白色锁链横空而出,几乎在眨眼时间,出现在孙乘龙头顶之上,堪堪挡住那一道轰然劈下的巨剑之前。
吱吱……
当如山巨剑与白色锁链碰触的一刹那,巨剑所夹带的澎湃剑意骤然顿住,像撞进网中的鱼儿,挣扎颤抖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之声。
一串串刺眼火花飞溅而出,在巍峨雄浑近千丈高的巨剑面前,那细如拇指的白色锁链是那么不起眼,那么渺小,却偏偏极其强悍地拦住的巨剑的下劈之势,停顿在孙乘龙头顶一尺之地。
注意到这一幕,众人替孙乘龙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不由心中一突,如此细小的锁链,真能挡下那巍峨如山的巨剑吗?
只有雪禅夫人露出放松之色,钟祢衡是她的贴身护卫,她对钟祢衡的能力再熟悉不过。
白玉锁链长有千丈,每一节锁环彼此之间,都存在着一种力场。无数的锁环,就是无数道力场,它们环环相扣,叠加交织在一起,并不相冲,反而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产生几何倍暴涨的恐怖力场。
这便是钟祢衡领悟出的神通结界【锁狱】!
雪禅夫人清晰记得,从小到大,那些对自己图谋不轨的的家伙,几乎全倒在了【锁狱】中。
随着钟祢衡的实力日益深厚,威名渐盛,人们再也难得一见钟祢衡的【锁狱】。
所以当她看到这熟悉的一幕时,那种近似久别重逢的感觉,让她也不自主地产生一丝期待和兴奋。
……
远处,当辛九嶷看到巨剑被阻,英俊的眉宇不禁一蹙。
钟祢衡的出手,确出乎他的意料。但更关键的是,他直至此时才察觉,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老家伙,修为竟也已臻至冥虚上品!
那一道近乎千丈长的白玉锁链,盘绕空中,如惊龙遁空,其中所蕴积的恐怖力场,无疑证明,那是一个已趋于完美的神通结界。
也只有冥虚上品境界,才能把神通结界领会完善到这种地步。
同样身为冥虚上品境界的修士,辛九嶷极为清楚这一点,因为他所施展的【化山】结界,还是头一遭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
这家伙,隐藏得很深啊!
辛九嶷心中的战意重新被唤醒,眸光陡然炽烈几分。
自从进阶冥虚境界以来,这世上已只有极少数人能他产生战斗的欲望,而眼前的钟祢衡,毫无疑问就是其中之一。
正当他准备施展出真正实力,痛快一战的时候,陡然听到远处的钟祢衡说道:“辛长老,你此时若不收手,恐怕就来不及了。”
辛九嶷猛地一怔,什么意思?难道他以为今日能把自己留下?
不对!
当他看到远处黑暗中涌来的如潮人流,蓦地反应过来钟祢衡的意思。
人群数目之多,足有上万。他们来自听雨楼、城主府、孙氏、上官氏等势力,不甘于被楚氏疯狂的清洗行动连根拔起,而走到一起。
此刻,他们在上官青羽的带领下,手执各色法宝,宛如一片黑压压的铅云,缓缓压来。声势之重,气氛之凝重,直让人透不过气。
前有钟祢衡等人虎视眈眈,后有上万修士严阵以待,如此局势,即便以辛九嶷强悍如磐石的心性,也不由感到一丝压力。
但是,那又怎样?
辛九嶷摇摇头,心境恢复清明,看着远处的钟祢衡,冷冽不屑道:“想凭借人数压我?”
钟祢衡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指着兀自在空中僵持的如山巨剑和白玉锁链,平静说道:“近日景州城死的人已经够多了,老夫不希望因为你我的战斗,而把偌大的景州城毁掉。辛长老身为圣地琅琊之人,身份尊崇,若因为滥杀无辜而被天下人唾骂,恐怕有些得不偿失吧?”
辛九嶷冷哼道:“我辛九嶷岂是在乎别人看法的俗人?”话虽如此说,心头的战意却已减弱几分。
钟祢衡淡淡道:“辛长老不在乎,老夫无话可说。但老夫知道,贵派凌掌教会很在乎,整个圣地琅琊也会很在乎。事关贵派荣辱之事,还望辛长老三思。”
辛九嶷举目扫过在场众人,在叶暮的身上略一停顿,便收回目光,说道:“你们没死,说明那件东西已被你们得到了。想让我离开也可以,把那件东西交出来,或者……”他伸手一指叶暮,一字一字道:“把那小子交给我处置。”
话音落下,全场陷入沉寂之中。大多数人一头雾水,猜不透辛九嶷话中意味,但对雪禅夫人他们而言,对辛九嶷的心思再清楚不过。
‘那件东西’自然就是星相神针,乃是通往妖魂海彼岸的关键所在,更是在场所有人梦寐以求的无上珍宝。
景州城之所以成为天下修士汇聚之地,表面看来是因为葬神森林开启,森林内藏着令世人垂涎的庞大宝藏。其实,最根本的原因还要落在这枚星相神针身上。
对于天下四州大多数修士而言,成就大道便是人生的终极目标。为了提升修为,为了晋升境界,他们不惜付出一切,无怨无悔。但让他们无法忍受的是,在这片修行历史贫瘠到近乎荒芜的土地上,那些简陋的修行体系,残缺的修炼传承,像一道冰冷的枷锁一样,牢牢禁锢了自己的前进的步伐。不能打破这道枷锁,他们此生只能止步在原地,抱恨而终。
但因为星相神针的出现,一切都变了,拥有它,就可以抵达彼岸新世界,就可以找到更完善的修行传承,解决境界滞留不前的问题,开始全新的修炼生涯……
为了它,往常几乎见不到的归藏境大修士,几乎在一夜之间,像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进景州城。他们无不是赫赫有名的强者,威震一方的大势力,不约而同涌入景州城,这样的举动,一时引得天下轰动。
正因如上原因,星相神针才愈发显得珍贵,其魅惑之大,根本不是其他宝贝能够媲美的。
而这件珍宝,此时就在叶暮的手中,所以对于辛九嶷的要求,雪禅夫人他们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迎着辛九嶷咄咄逼人的目光,雪禅夫人率先打破沉寂,她声音从容平静如常,性感的朱唇中只吐出三个字,却透着一股决绝之极的味道:“不可能。”
“既然如此,那么……”
辛九嶷看着右手中暗哑乌光的长剑,面无表情道:“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声音平静淡漠,却像骤然掀起的凛冽劲风,让气氛骤然之间低沉凝重到了极致。
一直旁观的叶暮闻言,像听到了荒谬之极的笑话,张了张嘴巴,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家伙,胆儿挺肥啊,想孤身一人跟四周上万修士开战?
忒狂妄了!
叶暮极为厌憎痛恨辛九嶷,此时见他身陷重围,依旧一副睥睨天下的骄傲模样,恨不得战斗早早开始,大家一起轮了这厮……
“等等!”
一道遁光划破夜空,自远处倏然而至,一个穿着青木棉裙的美妇人,立在了辛九嶷身前。
“辛师弟,莫要再僵持下去了。”美妇人赫然就是琅琊另一名长老聂凤萍,她美眸在四周一扫,明净圆润的脸颊上流露出一丝忧色。
辛九嶷眉头紧蹙,冷冽道:“你来就是为了阻止我?”
聂凤萍深知这个师弟的脾气,不再废话,右掌一翻,拿出一枚墨玉令牌,令牌上刻着一座山、一把剑,再无其他纹饰,模样普通。
但当辛九嶷看到令牌的一刹那,脸上明显露出一丝错愕:“掌教令?”
聂凤萍点头道:“就在刚才,这枚令牌才送到我手中。”
辛九嶷像是猜到一丝什么,眉头蹙成疙瘩:“掌教师兄有何事吩咐?”
“师兄他只让带了一句话,离开景州,返回琅琊山。”聂凤萍不敢去看辛九嶷的脸颊,低着头轻声说道。
四周原本就极为安静,聂凤萍的声音虽低,仍留被众人清晰地收入耳中,当弄明白话中意味,不由脸露狂喜之色。
这些难缠的主儿,要走了?
他们的目光纷纷看向辛九嶷,看这个骄傲冷漠的冥虚大修士会做出如何抉择。
第一百零三章 短暂旖旎
夜色正浓,疏星浅露。
沉默的人群,沉默的目光,在这死一般的沉寂氛围中,辛九嶷沉默了许久。
万人瞩目的感觉其实并不好受,尤其当这些目光里还带着仇恨厌憎情绪的时候,就像一把把无形的利剑,能把人从内到外戳得稀巴烂。
但这些显然对辛九嶷没用,他只是蹙着眉尖专心地思索,好像根本就没把周遭的一切放在眼里。
就当气氛凝重低沉到极致的时候,他抬头再次深深望了叶暮一眼,然后默默以草绳把手中长剑斜插背后,毫不拖泥带水,转身离去。自始至终,他没有再说一句话,神色依旧骄傲冷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聂凤萍收回手中样貌普通的令牌,看着远处的叶红妆,目光里流露出一丝复杂之色:“有空还是多回琅琊山看看,毕竟……那儿才是你长大的地方。”
叶暮一直立在叶红妆身边,听到此话之后,不由一愣,想起自己跟琅琊之间的恩怨。他神色微异地看着身旁这个名义上是自己姑姑的女人,心头滑过丝丝惘然。
即便早已隐约知晓叶红妆跟琅琊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可他还是没料到,叶红妆竟然是在琅琊长大的。
她是岚州叶氏族人,是自己父亲叶华锋的小妹,为什么会自幼就生活在琅琊山上?她跟琅琊的关系又是怎样的?
“这些事情挺复杂的,有机会再跟你细说。”
就在叶暮思绪惘然之际,耳畔传来叶红妆清冽如淙淙溪水的声音,然后他便感觉右手被一只柔软温暖的手轻轻握住。
他抬起头,恰看见叶红妆清亮漆黑的眼眸正自盯着自己看,目光里有一丝掩藏极深的宠溺之色。
叶暮咧嘴一笑,不再说什么。从右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想通一件事情,他日若自己与琅琊作战,自己这个容貌清丽倾城的姑姑,必然会站在自己这边。
见叶红妆不理睬自己,聂凤萍唇边泛起一丝自嘲,瞟了一眼叶暮,便把目光落在雪禅夫人身上。
她沉默片刻,认真说道:“虽说掌教师兄无缘无故让我等撤离,但并不代表我琅琊就放弃了那件东西。我只想说,若你不改变自己的做法,也许从今日起,咱们就成了敌人。好自为之。”
雪禅夫人明白话中意味,慵懒一笑,也极为认真地答道:“一路保重。”
聂凤萍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转身沿着辛九嶷的去路,消失在夜色最深处。
叶暮看着聂凤萍离开,目光中有一丝好奇。他知道这个穿着一件青木棉裙,样貌干净秀丽的美妇人也是琅琊的一名长老。让他好奇的是,这美妇人不仅跟自己的姑姑极为熟稔,似乎跟雪禅夫人的关系也不错啊。
叶红妆和雪禅夫人不对路,叶暮是极为清楚的,甚至他敢断定,若非因为自己的存在,这两人根本不可能走到一块。
就在这时,一阵如潮水般的欢呼声响在耳畔,打断了叶暮思绪。
……
在前几天,楚氏一族在景州城掀起了一场血腥狠辣的清洗行动,有超过一半的家族势力被连根拔起纷纷倒下,沦为楚氏口中最丰盛的美味。在吞并了这些家族之后,楚氏的实力疯狂暴涨,已然成为景州城名副其实的第一世家,如日中天。
而楚氏能有如此局面,完全是因为有圣地琅琊三位长老的坐镇支持。离开圣地琅琊这个旗号,即便他楚云庭再如何了得,单凭楚氏自家之力,也绝对无法做到这一步。
上官青羽身后的上万修士,皆是楚氏清洗行动的受害者,是楚氏欲要消灭的下一个目标。他们原本正自揣着沉重决绝的心思,等待黎明到来时的最后战斗,但当目睹眼前发生的一幕幕,尤其是看到雪禅夫人他们活着回来时,心头低沉的情绪瞬间,化为炽热高涨的喜悦兴奋。
雪禅夫人、叶红妆、孙乘龙、上官宝驹分别是听雨楼、城主府、孙氏和上官氏的主人,在场上万修士,绝大多数来自这四个势力。
此时见到自家家主活着回来,众人仿似找到了主心骨,哪能不高兴?哪能不亢奋?
没有人带头,轰鸣般的欢呼声开始在夜色中响起,像激昂翻滚的一叠叠浪潮,直上苍穹。
这一刻,没有人再担心明天的战斗,没有人再惧怕楚氏的威胁,他们脸上露出开心到极致的笑容,甚至有人流下眼泪。
这几日,他们的确过得太累了,太疲乏了,犹如惊弓之鸟,时时刻刻担心着家族破灭、基业被毁。这种压力就像压在心头的一座大山,直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而如今不同了,家主强势回归,圣地琅琊退出景州,他楚云庭的楚氏失去靠山,已成了一头没牙老虎,还如何再嚣张下去?
叶暮看着远处黑压压的人群,看着他们发自肺腑的喜悦笑容,心头悄然滑过一丝别样的味道。
别人回来,都有人欢呼相迎,倒是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尼玛这差距也忒大了……
梁沛挽着方茹的手臂,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叶暮身边,笑吟吟道:“叶道友,不知贵府邸在何处,梁某这次一定得去拜访一番。省得下次再来景州,找不到尊府大门。”
叶暮正在自怨自艾,听到这话差点吐血,在小爷的伤口上撒盐很有意思?
他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一脸正色道:“不怕让梁道友笑话,叶某最为推崇浪迹天下四海为家的生活,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叶某的家,所以……”
不等他说完,梁沛便已大声赞道:“哎呀,叶道友好壮阔的心胸,好浪漫的生活格调,身为堂堂大好男儿,就该仗剑走天涯,览遍天下美景,尝遍世间美味。当然,更可以见识品鉴不同地域,不同风情的美人儿。这样的活法,才最惹人艳羡垂涎啊。”
这小子,很上道嘛!
叶暮被拍得心头一阵舒爽,看向梁沛的目光愈发欣赏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叶师兄,叶师兄……”
远处人群中,挤出两个小姑娘,前一个小姑娘拉着后边的小姑娘的手,朝叶暮这边跑来。
前面的小姑娘仍旧穿着那件灰扑扑的粗布衣裳,脚踩青布鞋,乌黑的头发蓬松盘在脑后,露出一张清纯妍丽的瓜子脸。
后边的小姑娘则穿着一件纯白的衣裙,肌肤如雪剔透,长发柔软披散双肩,宜嗔宜喜的小脸上,常常挂着一丝浅浅的笑容。她的眼眸漆黑如黑曜石,自始至终盯着怀中抱着的白鹦鹉。
叶暮一眼就认出来,是自己的映雪师妹和宁胤的妹妹宁晨。
他此时哪还有心思搭理身旁的梁沛,随口说道:“那谁……啊……梁道友,我对象来找我了,恕不奉陪了先。”
说着,他便露出一张最灿烂的笑脸,迎了上去。
……
对象?
梁沛看着远处跑来的小姑娘,看着她眉宇间残存的一丝清稚,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家伙也忒那啥了吧,这么小的姑娘,他竟忍心祸祸人家?
方茹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没发现,叶道友的年龄其实也很小的。”
梁沛一怔,不可思议道:“难道叶道友他才十几岁?”
方茹点头道:“应该就是。”
梁沛以手抚额,呻吟道:“还让不让人活了?这世上谁见过年龄这么小,又如此厉害的修士?”
阎晟一直在一侧立着,此时听梁沛如此说,不由抱臂冷笑道:“哼,我家大人天赋异禀,聪明绝世,乃是世间罕见的天才人物,岂是那些蠢货可比的?”
从跟叶暮立下天魔誓约那一刻起,阎晟便彻底决定跟叶暮混了,荣辱与共,誓死追随。他看好叶暮,因为他比谁都了解叶暮的潜力有多惊人。
梁沛见阎晟开口,这才意识到刚才的话有点不妥,于是连忙赞同道:“阎道友所言极是,叶道友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肯定不会是装出来的。”
阎晟看着这个跟屁虫,不屑一笑,懒得计较。
梁沛觉得自己很冤枉,自己刚才可没有对叶暮一丝不敬啊,只不过是被他的年龄震撼了一下而已。
……
看着活生生的叶暮立在身前,李映雪双眸里蓦地泛起一层水雾,连忙低下头,说道:“师兄,我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虽是才离开十余天,但叶暮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看着李映雪泫然欲滴的小模样,他再也忍不住,伸臂把她揽在怀中,狠狠揉了揉她的脑袋,佯怒道:“你就巴不得我死是吧?”
李映雪一惊,羞得满脸通红,挣扎片刻,见叶暮死死抱住自己,就不在挣扎,只是把头埋得深深的,以蚊蚋般细小的声音说道:“师兄,宁晨还在一边看咱们呢。”
叶暮嗅着师妹身上散出的如兰幽香,一脸陶醉道:“没事,宁大哥马上就把她牵走了。咱就好好享受一下属于咱俩的二人世界吧。”
宁胤果然如叶暮所说,走了过来,只不过他没有去拉着妹妹宁晨离开,而是很没自觉地盯着叶暮,冷冷道:“我觉得你应该先找一个僻静的地方。”
叶暮从李映雪发梢旁抬起头,皱眉道:“我俩只是依偎着亲昵一下而已,似乎不用这么具体吧?”
宁胤没有多说,只是背过身子。
然后叶暮再也没心思小别胜新欢似地温存下去了,因为在宁胤背上,重伤昏迷的胡维还不曾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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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倒楚
看着浑身血渍伤疤的胡维,李映雪小脸刷地一变,从叶暮的怀抱中挣脱出来,颤声道:“大叔怎地变成这般模样了?”
叶暮安慰道:“师妹不用担心,胡维大叔只是昏迷罢了,只要好好疗养,很快就可以恢复如初。”
李映雪咽声道:“师兄,这究竟是谁做的,怎能下如此狠手,简直畜生不如!”
叶暮拍了拍她肩膀,正色道:“这件事跟楚氏脱不开干系,师妹放心,我会替大叔报仇的。”
提起楚氏,李映雪似想起极为不好的回忆,清纯妍丽的小脸上流露出刻骨的恨意,咬牙道:“又是楚氏,又是楚氏……”
近似呢喃的话语,落在叶暮耳中,让他猛地想起一件事情来,脸色刷地阴沉下来,李松菊大师兄,因为受自己牵连,直至此时还被楚氏关在牢笼中呢!
李松菊是李映雪的亲哥哥,为人疏朗豁达,在悬壶药行的时候,对叶暮颇为照顾。叶暮嘴上不说,心里却极为感激李松菊,一直把李松菊当做大哥看待。如今李松菊被关押楚氏牢笼之中,并且还是因为自己才沦落到这种下场,叶暮岂能坐视不管?
叶暮不再犹豫,当即说道:“宁大哥,你先带着他们回听雨楼,我要去楚氏一趟。”
宁胤点点头,没说什么。
李映雪反应过来,惊道:“师兄,你要自己去楚家?”
叶暮揉了揉小姑娘柔顺的乌发,咧嘴一笑:“放心,随着琅琊的三位长老撤离楚家,现如今的楚家大势已去,已成了过街老鼠,若我所猜不错的话,今夜就有人会找楚氏算账。”
李映雪细密精致的眉尖一蹙,仍旧不放心:“可你还是一个人啊,你才修炼几天,就不怕……”
“哼,小姑娘,你忒有眼无珠了。我家大人天赋异禀,聪明绝世,乃是世间罕见的天才人物……”阎晟不知何时已凑了过来。
听到这明显说了不止一遍的话,正自走来的梁沛身子一僵,没好气地瞪了这个孤魂野鬼似的魔头一眼。
而叶暮听到这话,直接一脸不耐烦打断道:“小爷正烦心呢,别像个苍蝇似的唧唧歪歪好不好?”
当着众人的面,被叶暮狠狠臭骂了一顿,阎晟一点恼羞的意思都没有,他一边嘴中说着谨遵大人吩咐,一边立在叶暮身侧,眼睑低垂,身躯微躬,神色恭敬中透着一丝矜持,俨然一副高级狗腿子的模样。
梁沛看得一阵无语,难道魔族都跟这厮一样,没脸没皮的?
不过,怎么说呢,能拥有这么个对自己忠心耿耿,对别人呲牙咧嘴的属下,叶暮他……应该很高兴吧?
被这么一打岔,李映雪的注意力被分散了少许,叶暮趁机跟宁胤使了个眼色,让他带着李映雪和宁晨先走。
“走吧。”
宁胤拉着妹妹宁晨的手,背着胡维,朝远处走去。自始至终,竟是一点搭理李映雪的意思都没有。
叶暮眼睛一阵发直,大哥,你这是要闹哪样啊?难道我的暗示就那么难理解?
他正自腹诽,便见远处的宁晨扭过头清脆说道:“映雪姐姐,你拉着我的手呀。”
在叶暮他们离开的这十余天里,李映雪和宁晨便一直呆在听雨楼后院。两小姑娘年龄相仿,天然有一种亲近感,再加上叶暮和宁胤的关系,两人相处的极为融洽。而因为宁晨双眼失明,李映雪便负起了日常照料事宜,常拉着宁晨一起吃饭玩乐。
所以此时当她听到宁晨的声音,很自然地提起裙裾,小跑着跟了上去,直到握住宁晨的小手时,她才清醒过来。不过此时他们已钻进人群当中,回头也看不到叶暮的身影,李映雪只得悻悻撇了撇小嘴,在心中替叶暮祈祷。
而就在三人刚走进听雨楼后院时,陡然听到院落外传来一阵激昂的叫嚣声。
“家主,我等这几日宛如仓惶之狗,受尽楚氏欺辱,苦闷不堪。而现在,机会来了,楚氏失去琅琊支持,已成了没牙老虎。咱们何不现在就去灭了他,出一出心头恶气?”
“是呀,如今形势逆转,若不抓住这个机会,收拾掉楚氏,那就太可惜了。”
“尤其关键的是,楚云庭老匹夫最是胆小怕事,若咱们今夜不拿下他楚氏,恐怕又会有变故发生啊。”
……
人群中,不知谁先出声提议反击楚氏,瞬间引起了激烈的回应。
雪禅夫人他们的回归,让在场来自各个势力的上万修士找到了主心骨。而圣地琅琊三位长老的撤离,让他们再无任何顾忌。
他们已忍耐了许久,委屈了许久。此时此刻,他们已按捺不下心头的愤怒,只想发泄,把心中饱受的一切欺辱,统统还回去!
叶暮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看着他们挥舞着手臂,大声地呐喊,不由心中一颤。
上万人的愤怒,他楚氏是否能承受得起?
可以确定,雪禅夫人他们面对自家属下的请求,肯定不会拒绝。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今夜,会死很多人,流很多血,发生一幕幕凄惨之极的画面。
叶暮管不了这些,甚至巴不得跟大家一起,踏破楚氏大门,亲手把整个楚氏连根拔起。
但他不得不按捺下这种冲动,因为还有一件极为要紧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夜色中,叶暮悄然挤过人群,一个人以极快的速度朝悬壶药行奔去。
……
悬壶药行再景州城偏南的一条街上,叶暮在这里生活了十余年,只要走到这条街上,闭上眼睛也能摸准悬壶药行的大门。
夜色中的悬壶药行很安静,两层环宇小楼矗立如初,跟四周坑坑洼洼的街道、坍圮倒塌的残破建筑物形成鲜明的对比。
历经几日战斗,属于楚氏产业之一的悬壶药行,明显没有受到波及。
叶暮走回这条街上,已听不到那些激昂喧嚣的叫喊声,四周静幽幽的,黯淡的月色只能照亮墙头一角。墙上蹲窝着一只黑猫,正自眯着眼睛看月亮,似乎感受到叶暮投来的目光,喵地一声低嘶,跃进墙那边的黑暗中。
叶暮心情略显复杂,步伐放缓了些。
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自己居住十几年的地方,今夜之后,或许就再也不可能存在了。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心理,一方面他恨不得把楚氏的所有统统毁掉,另一方面他又有些不舍。自幼在悬壶药行以一个采药奴的身份卑微而活,苟且成长,即便成日成年地饱受各种白眼讥讽,打骂责罚,可这里毕竟保存着叶暮幼时、少年时的所有回忆。
回忆不可能尽是令人厌憎的龌龊卑劣事,就像这个世界不可能尽是黑夜一样。在悬壶药行十几年生活里,叶暮也有可供来日咀嚼品味的美好回忆,像小时候在账房费老头那偷偷地认字。
那时,费老头的房间里总点着昏黄的油灯,门总是虚掩着,似乎专门为叶暮才这么做的。费老头喜欢抽旱烟袋,喜欢叶暮帮他捏肩膀,喜欢笑眯眯地透过窗户看路过丫鬟的屁股,像个老不正经,但教叶暮认字时,他会变得极为认真,连带着对叶暮的态度也极为苛刻,在叶暮认错字时,更不惜抽出板子打他的左掌心。
可惜,费老头在叶暮八岁的时候就死了,死的时候,叶暮哭得稀里哗啦的,愣是在费老头坟头上傻乎乎坐了三天三夜,不吃不眠。
直到今日,叶暮仍旧会时不时想起费老头,在他所有的童年回忆里,费老头就像一抹彩色,让他的灰暗奴仆生活,显得不那么单调和压抑。
其实,像费老头这样存在于叶暮回忆中的角色也并不多,但正因为如此,方显得弥足珍贵。
而这些弥足珍贵可供追忆的画面,都跟眼前的悬壶药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当叶暮已确定悬壶药行将会被抹去,不复存在时,心情自然要比往常复杂微涩。
不知觉间,他已走至悬壶药行的大门前,看着森然紧闭的朱漆铜门,叶暮摇了摇头,甩去脑海杂念,推门而入。
不错,叶暮是堂堂正正从悬壶药行正门走了进去。
他极为熟稔地开门,朝左拐过一个小池塘,穿过两个水榭,踏上一座半圆石拱桥,绕过三层高的炼药楼,一步步走往后院的位置。
以前,叶暮一天天从灵桐山上采药回来,所走路径便是这条,如今重走,心情自然不同。
一路上,静悄悄的,除了一些虫鸣啾啾的声音,再没了别的声音。整个悬壶药行似乎人去楼空,再没了一丝生气。
叶暮很快注意到这一点,步伐加快,飞也似地跑进后院。
看着四周漆黑的一排排房屋,一种不好的预感悄然蔓延上心头,他握着烛龙刀,抿着嘴,沿着熟悉的小路,朝深处走去。
路过自己的房间时,他略微顿了顿脚步,便毅然朝前走去。
渐渐地,叶暮在道铁栅栏前停下脚步。
过了这道铁栅栏,便是悬壶药行的禁地——地下牢狱。
第一百零五章 硝烟夜色筹措事
牢狱,关押囚徒所用。
在景州城,几乎每个家族势力都有属于自己的牢狱,一般是用来惩治那些触发族规的弟子。
楚氏的牢狱设立在悬壶药行内,常年有精锐弟子轮换看守。
跟牢狱沾边的事情,总带着阴森可怖的味道,似乎不以血腥和残忍来渲染这种氛围,根本配不上牢狱二字。
当叶暮越过铁栅栏,沿着一道通往地下的幽邃石阶走了近一刻钟,便看到了楚氏牢狱的真实面目。
阴冷潮湿的墙壁上挂着一盏盏暗淡昏黄的火烛,能模糊看到墙壁上滋生的青苔,还有一处处早已变成暗黑色的血迹。用黝黑精钢打造的牢笼沿着一条逼仄小路朝内延伸,一眼望去,仿似直通黑暗阴间。
叶暮没有时间去体会这里的阴森气氛,他看着四周悄无声息的一切,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清晰。
他紧紧握着烛龙刀,一步步朝内走去,当抵达最后一座牢笼,脸色沉底阴沉下来。
所有的牢笼,竟然都是空的!
难道李松菊师兄不是被关押在这里?
叶暮抚摸着身旁牢笼黝黑冰冷的栅栏,看着牢笼内斑驳一地的血迹,怔然不已。
在得知圣地琅琊撤出景州城那一刹那,他便已预感到景州局势会发生巨变,所以当看到群情激愤的上万修士准备趁夜剿灭楚氏之时,他再顾不得那么多,一路奔行至此,企图在战斗爆发之前,把李松菊救出来。
但……还是晚了!
看着空荡荡的牢狱,结合一路走来悄静无人的场景,叶暮已确定,楚氏一族早已撤离逃掉!
“壮士断腕,还是胆小如鼠?”
叶暮实在想象不出,势力暴涨,行情如日中天的楚氏,有什么理由丢下偌大的基业,毅然选择撤离景州。
难道楚云庭早已猜到,今夜会有上万修士上门算账?
当叶暮走出牢狱,远处楚氏一族所在的府邸内,陡然响起一连串的惊呼声。
“他妈的,连个人影都没有,楚云庭老狗早跑了!”
“咋可能,偌大楚氏怎地在一夜之间人走楼空?难道有人告密,说咱们要来灭他全家?”
“蠢货!哪用告密,楚老狗的儿子拜在圣地琅琊的长老门下,人家一走,哪能不跟楚氏交代一下?楚老狗这是见自己靠山没了,所以才仓惶撤离的。”
“那接下来咋办?难道就任由他楚氏在咱们眼皮下逃跑?”
“先别想这些,老子一肚子气,不发泄可不行,大伙一起上,先把这些房子都他妈给我拆了!”
……
夜色中,一道道人影立在半空中,璀璨的遁光,绚烂的法宝,把夜色照得一片通明。
他们是来自听雨楼等势力的上万修士,本揣着滔天怒火,气势汹汹而来,企图把偌大楚氏灭掉。却不想楚氏大宅之内早已没了人影,楚氏一族老小家眷逃了个干干净净。
惊诧、疑惑、愕然、愤怒,各种情绪在他们心头交织一起,汇聚成浓浓的不甘,然后化作凌厉无匹的攻击,悉数宣泄在楚氏各种建筑物上。
在这种情况下,似乎只有彻底毁掉跟楚氏有关的一切,才能稍稍抚慰他们心头愤懑。
远远眺望着化作一片火海的楚氏府邸,叶暮径直来到悬壶药行后院,来到居住了十余年的破旧小屋之前。
然后,他从怀中摸出一个黝黑戒指。
乌光一闪。
小屋骤然消失不见,宛如蒸发人间。
做完这些,叶暮头也不回,朝远处疾奔而去。
就在他离开没多久,一群修士蜂拥而至,挥起手中法宝,瞬间把偌大悬壶药行轰炸成一片废墟。
焦土冒青烟,再无昨日痕。
这个烙印叶暮诸多回忆的地方,终究不复存在。
……
雪禅夫人他们在得知楚氏一族撤离景州城后,并没有追撵出城。
楚氏之所以能走得如此干脆利落,肯定跟圣地琅琊分不开,甚至有可能是跟着琅琊三位长老一起离开的。或许正因为顾虑到此,他们在约束属下不得擅自离开景州城之后,便各自急匆匆赶回自家府邸之中。
听雨楼正厅中。
当叶暮踩着夜色走进这里时,只见到了雪禅夫人和钟祢衡二人。
雪禅夫人已换了一件深紫色大袖宫装,乌发盘髻,金簪斜坠,镶嵌金丝的华美裙裾拖曳在猩红色的地毯上,显得愈发雍容明艳。
钟祢衡白袍白眉白须,淡然从容如旧,立在雪禅夫人身后,正自含笑望着叶暮。
因为之前一直在葬神森林摸爬滚打的缘故,叶暮此时的模样显得颇为狼狈,但他此时根本没心思计较这些,一踏入正厅中,心不在焉说道:“夫人找我?”
“你好像遇到了烦心事,介不介意说来听听?”雪禅夫人自上到下打量了叶暮一番,明显看出叶暮有些走神。
叶暮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雪禅夫人性感的朱唇微微一启,悠悠说道:“要不让我来猜猜?”
叶暮怔了怔,有点猜不透这美夫人怎地对自己的心思这么有兴趣,不由试探道“夫人莫非知道些什么?”
雪禅夫人轻轻拢了拢耳畔青丝,露出颀长雪白的鹅颈,说道:“你刚从楚氏那边回来,所烦心的肯定跟楚氏有关。而据我所知,你自幼在那长大,想必是因为楚氏撤离,带走了牵挂的事儿或者……人?”
说到最后,雪禅夫人肆无忌惮地扫了叶暮一眼,仿似深潭幽邃的美眸里流露出揶揄调侃之色。
叶暮一愣,知道雪禅夫人误会了自己,不由苦笑道:“夫人猜得八九不离十,但我所惦念的人,可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一位好看的姑娘。”
雪禅夫人哦了一声,笑吟吟问道:“那会是谁?”
谈话至此时,叶暮突然发现一个极为古怪的问题,眼前这个样貌和气场俱佳的美夫人,今夜的举动似乎有些反常啊?
现如今,楚氏在景州城掀起滔天血腥之后,已施施然卷着所有家当撤出景州,留下一个残破不堪的烂摊子。面对此幕,饱受楚氏欺辱多日的人们,早已恨不得把楚氏的房屋都碾成粉末,以泄心头之恨。但偏偏此时此刻雪禅夫人却神态悠悠,语气轻松跟自己探讨一些很没趣的话题,她就一点不关心外界的局势?
雪禅夫人看着一脸怔怔的叶暮,似看出了他心思,缓缓说道:“或许在一个月内,咱们就得离开景州城了,所以,外界变化再大,以后也跟咱们没多大关系了。那么为什么要为这些事烦心呢?”
叶暮霍然抬头,看着雪禅夫人吹弹可破的娇靥,看着她说话时眉眼之间的认真之色,不由惊讶出声:“离开?去哪里?”
雪禅夫人随手拈起身前案几上的白瓷杯,啜了一口清茶,这才慢条斯理说道:“去灵州,扬帆出海。”
“妖魂海彼岸?”
叶暮倒吸一口凉气,终于反应过来。
星相神针已落在自己手中,渡海的方法已找到,那么在雪禅夫人眼中,与横渡妖魂海,抵达彼岸新世界相比,小小景州城的确已不值得再留恋。
叶暮皱眉问道:“这件事可曾得到其他人同意?”
其他人自然是指上官宝驹、孙乘龙。在叶暮看来,这两人各自拥有自己的势力,在其他事情上或许会唯雪禅夫人马首是瞻,可在这件事情上,必然有自己的打算,绝非雪禅夫人一个人说了算。
要知道,孙乘龙刚刚痛失亲弟弟孙伏虎,怎可能压抑住心头悲恸扬帆出海?他弟弟的仇不报了?
更何况……叶暮自己还有一大堆事情没解决呢。
雪禅夫人把手中白瓷杯放回案几,看着叶暮认真说道:“我有预感,你拥有星相神针的事情,不日内便将传遍天下四州。到时候会有无穷无尽的修士前来,会有让你想象不到的麻烦频繁发生。所以我们必须尽早离开景州。”
顿了顿,她接着说道:“我今夜与你相见,之所以问起你烦心之事,并不是无聊闲谈,而是在确定一件事情,这件事关系到出海的诸多事宜,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
叶暮勉强接受了离开景州的理由,可听到后边这句话,仍旧感到一丝疑惑,不解道:“很重要?”
雪禅夫人轻叹道:“楚氏跟琅琊的人走了,而你所关心的人又被楚氏带走了,那么琅琊就有了威胁你的砝码,你说重要不重要?”
这下叶暮彻底明白过来,不禁心中一沉。
扪心自问,若真有一日,琅琊拿李松菊的命来胁迫叶暮交出星相神针,他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尤其重要的是,叶暮已确定,这件自己最不愿面对的事情,似乎已注定必将在某个时刻发生……
看着脸色铁青一片的叶暮,雪禅夫人已知道了答案,沉默半响,抬头轻笑道:“在我看来,解决这件事的方法其实很简单。”
叶暮一愣,说道:“先说好,我不会拿李师兄的命不管不顾的。”
雪禅夫人反问道:“你觉得我会逼你这么做?”
不等叶暮开口,她便立起身子,雍容的脸颊上流露出一丝自信之色:“放心吧,你那位李师兄不会出事。灵州……可不只有琅琊一家独大。”
第一百零六章 哭了
叶暮自幼生活在悬壶药行内,常年拘囿在四角的天空下苟且而活,去过最远的地方都不曾远离过景州。他只是听别人说起过在景州之外还有秦州、岚州、灵州,在灵州最东边还有一个无边无际的妖魂海……
但也仅仅是听说,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感观,因而他并不觉得这个世界很小。
但是当他隐约碰触到千年前的历史,得知自己所认知的世界,在某些人眼里仅仅只是整个世界的一小撮区域之后,震撼惘然之余,一丝好奇也悄然埋藏在心中。
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
没人告诉他,因为这个世界的人,哪怕是最神通广大的修士,也不可能给出明确答案。
所以,只有等他自己去探寻。
所以,当雪禅夫人点明离开景州扬帆出海的必要之后,他除了担心李松菊的安危之外,还是极为心动的。
抵达彼岸新世界,就可以帮宁晨小姑娘治好眼疾,可以履行对明季的承诺,可以避免修炼途中遇到的瓶颈……
因为以上缘由,横渡妖魂海,抵达新世界已成了叶暮人生必须迈出的一步。
辞别雪禅夫人,赶回住处的路上,叶暮仍旧沉浸在思索之中,直至走近院落前,看到提着纸灯笼,俏生生立着的武氏姐妹,才清醒过来,说道:“他们都睡了么?”
武氏姐妹是听雨楼执事洪锐安排给叶暮使唤的美婢,模样娇俏,性子温顺,在叶暮进入葬神森林之前的一段时间里,便是她俩人照料着叶暮的起居饮食。叶暮不是什么颐指气使的膏粱纨袴,她姊妹二人也不是手脚笨拙之辈,一番相处之下,主仆关系显得极为融洽。
十余日不见,此时见到叶暮踏着夜色回来,姊妹俩显得极为高兴,眉眼之间尽是无声笑意,娇俏的脸蛋在灯笼下一照,愈发娇艳欲滴。
武蔓兰脆声笑道:“回公子,胡维大叔已安置妥当,才刚睡去。其他人还都在正厅内等公子回来哩。”
叶暮点点头,朝院内走去。
姊妹俩便提着灯笼,踩着碎步走在前边。武藤兰见叶暮头发蓬乱、衣衫脏旧,便问道:“公子可要沐浴一番,换一套新衣服?”
叶暮摇摇头。
“那……公子可曾用餐?不如我去给公子准备些夜宵?”武藤兰继续问道。
叶暮一怔,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人家姊妹俩知道自己要回来,便早早提着灯笼在夜色中苦苦捱着,不说翘首以盼,起码也显得极为热忱期盼。自己这爱理不理的态度,是不是有点打击人啊?
他看着身前俩美婢,看着俩人脸上毫不掩饰的欢喜之色,心头不由升起一丝惭愧,只是伸手在两人细腻如瓷的脸蛋上捏了捏。
他不正经惯了,想正经说些什么,却悲愤发现找不到恰如其分的词汇,只得掐掐人家脸蛋,表达一下内心情绪。
武氏姐妹被叶暮的动作吓了一跳,睁着圆圆的眼睛怔了半响,当看到叶暮略带尴尬的神色时,恍然理解了叶暮的用意,以手掩着小嘴,吃吃笑起来。
妙龄少女的小模样总是惹人遐思的,叶暮看得食指大动,恨不得把俩小姑娘扒光了滚床单去。
“师兄,你回来了?”
就在叶暮绮念丛生之际,耳畔传来一道清泉似的声音,瞬间让他清醒过来。抬眼一看,师妹李映雪不知何时,已立在正厅青石台阶之上。
武氏姐妹俩见此,极为知趣,提着灯笼退了下去。
叶暮干咳一声,拾阶而上,来到李映雪身旁,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尖,不由一阵好笑,嘴上却正色道:“师妹,是谁惹得你不开心了?快说跟我听,我不揍得他满地找牙……”
李映雪眸光一瞥,剜了他一眼,没好气打断道:“大家都在等你,别再没个正经了好不好?”
叶暮伸手把李映雪揽在怀中,嘿嘿一笑:“只要你不生气,什么都好。”
李映雪啐了他一口,挣开身子,推开正厅大门,低声道:“师兄,赶紧进去吧。”说着,抬步走了进去。
……
正厅内,宁胤、宁晨、阎晟、梁沛、方茹都在,见只是叶暮一人跟在李映雪身后进来,不由神色一怔。
叶暮注意到众人神色,当下不再隐瞒,把今夜所见之事和盘托出,最后叹息道:“楚氏逃得太快,我去的时候,李松菊师兄已被一同挟持走了。”
话音刚落,李映雪再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清纯妍丽的小脸蛋上挂满串串泪珠。
方茹就坐在李映雪身旁,见她哭着这般模样,一脸的心疼之色,一边伸出手轻轻拍着她肩膀,一边不着痕迹地瞪了叶暮一眼,似乎怪叶暮不该当着李映雪的面说出这件事。
但让她诧异的是,叶暮没一点觉悟,像个没事儿人似地,慢条斯理地啜了几口茶,闭目养神起来。
宁晨看不见周围情景,耳朵却极为灵敏,听见李映雪哭得伤心,她粉嫩晶莹的小嘴巴一撇,也跟着掉起眼泪。
这下宁胤再也坐不住了,手指极有节奏地敲着桌面,幽蓝的瞳冷冷盯着叶暮,说道:“有点过分了啊。”
见这个千年冰疙瘩一脸萧杀地开口,叶暮怔了怔,吧嗒了一下嘴巴,还没说什么,便被阎晟抢先说道:“大伙不用慌,我家大人想必早有了应对之策,才会如此镇定自若。他只不过是在喝茶润喉咙,酝酿情绪而已。”
咦,这厮啥时候变得这么懂小爷了?
叶暮乜斜了一脸谄媚的阎晟一眼,见众人都眼巴巴看着自己,不敢再耽搁,一脸严肃说道:“我已答应雪禅夫人,一个月后前往灵州,扬帆过海,去探寻彼岸新世界。”
除了李映雪和宁晨两个小姑娘,在场之人都知道这话的分量,而正因为清楚,才愈发感到震惊。
尽管早已知道星相神针落在叶暮手中,早已知道横渡妖魂海是迟早的事情,可是……这出发日期未免太快了吧?
归根结底,直至此时他们并没做好出海的准备,所以才会在听到这个决定之后,感到突兀和难以理解。
叶暮很理解这种心情,他刚从雪禅夫人口中得知此事,也是这般模样。只不过他不是在纠结出发世间,而是担忧李松菊而已。
“这件事,似乎跟救映雪的哥哥没什么关系吧?”宁胤率先反应过来,他性情本就冰冷沉稳之极,听到叶暮的决定之后,只是小小惊讶一下,便把思绪放在了眼前的事情上。因为李映雪还在啜泣,他的妹妹宁晨也跟着在不停掉眼泪。
叶暮微微一笑,显得极为自信:“这正是我要说的,雪禅夫人已答应帮咱们救回李师兄,并且前去灵州的一切事宜都有她一手操办,不用我们费心。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出海之日的来临。”
说到这,叶暮突然想起一事,目光看向宁胤,说道:“宁大哥,我记得你好像是灵州人吧?”
宁胤一怔,不明白叶暮突然提起这个问题,不过还是点点头。
叶暮追问道:“那你说,在灵州还有哪个势力能跟圣地琅琊分庭相对,不相上下?”
宁胤沉默思索许久,似乎想起什么,怔然道:“你说的不会是天工坊吧?”
天工坊?
叶暮隐隐记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他好奇道:“天工坊是做什么的,怎地你会认为它能跟琅琊并肩?”
宁胤淡淡道:“若比实力,天工坊肯定要比琅琊稍差一筹。但琅琊却不敢轻易得罪它,甚至整个天下四州没有一个修士愿意得罪它。”
叶暮越听越是心惊,越心惊越是好奇,愣愣问道:“凭啥?”
“这个世界中,只有天工坊拥有三位炼器大师、两位大封魂师、两位大阵符师,而你要知道,整个世界的大炼器师、大封魂师、大阵符师加起来,也不超过十人。天工坊凭借的,便是这七个人。”
宁胤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叶暮,声音淡漠,却字字清晰之极:“现如今,流传进世间的魂器,九成以上出自天工坊之手,武器法宝几乎被它垄断。任何一名修士,想要获得一件趁手的法宝,十有八九会前往天工坊定制,圣地琅琊的弟子也不例外。在这等情形下,你说谁敢得罪它?”
叶暮怔然不语,已完全被震撼懵了,他终于确定雪禅夫人的自信来自哪里了。也只有背靠天工坊这样的大山,她才能如此骄傲自信吧?
宁胤看着叶暮的神色,陡然反应过来:“那位雪禅夫人,跟天工坊有关系?”
叶暮慨然唏嘘道:“当然,要不也不可能信誓旦旦大包大揽,这就是底气,就是差距啊。”
宁胤点头道:“如此一来,的确有把握救出映雪的哥哥了。”
“师兄,你说的……可是真的?”李映雪不再啜泪,有点羞赧地低着头,嗫嚅问道。
叶暮哼唧道:“我会在这事儿上说诓你么?”
“那那,你咋不早点告诉我,害我白白哭了一场。”李映雪头埋得愈发低了,声音愈发细小了,跟蚊蚋差不多。
叶暮痛心疾首道:“师妹,师兄我只想让你明白,哭泣是永远解决不了问题的。若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你该咋办?”
第一百零七章 你不孝,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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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映雪抬起头,伸出纤细柔荑狠狠擦拭了一下脸庞泪痕,然后抬起头,抿着红唇,眼角线条蔓延出灿烂笑意,轻轻说道:“我以后不哭了。”
话声轻柔清晰,婉转呖呖,却蕴含着极为坚定的倔犟韵味,听到这话,看着小姑娘小脸上晕生的如莲笑意,众人无不动容。
坚强,不是面对悲伤不流一滴泪,而是擦干眼泪后,微笑面对以后的生活——这便是成长。
叶暮看着小姑娘清稚眉眼间的坚强之色,突然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此次前往葬神森林,好像自己忘了采撷七玄寒络草的果实……
在与李映雪初次见面并同居的那个夜里,明季曾跟叶暮指出,小姑娘气海之上的穴窍被阴寒晦涩的七玄寒络之毒阻滞,若不能剔除炼化掉,此生再无进阶可能。
因为此事,叶暮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当即随手抽了把单刀,披着夜色,走了一趟葬神森林,便是为了寻觅能够化解小姑娘体内寒毒的解药——七玄寒络草的果实。因为一些变数,此行无疾而终,但叶暮并没有放弃。
在葬神森林禁制开启之后,他惦念牢记此事,并把它当做目标之一。但在葬神森林内诡谲波澜的凶险面前,他就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操控一般,身不由己卷入一场场坎坷起伏的境地中,竟是一刻不能停歇,以至于当他终于摆脱所有事情,正欲寻觅七玄寒络草时,那些席卷天地的火海熔浆,已彻底把偌大葬神森林焚毁成空,寸草不留。
有心无心之下,叶暮的两次行动,均告失败。此时想起此事,再看着李映雪小脸上倔犟坚强的神色,没来由心生一丝愧疚,暗自决定在离开景州之前,哪怕是抢,也一定得抢到一颗七玄寒络果实……
“叶道友,不知……”一直在一旁沉默的梁沛突然开口,脸色挣扎,犹豫不定,似乎遇到了极大的难题。
“梁道友有何事尽管说,我可没把你当外人,你也莫要当我是外人就是。”
叶暮对梁沛的感观还不错,在他眼中,这个来自秦州第一世家的公子哥并不是个草包二世祖,要钱有钱,要样貌有样貌,要实力有实力,简直就是一个实打实的帅富强啊。
当然,叶暮之所以如此欣赏梁沛,关键还在于一桩买卖。在葬神森林中,梁沛和方茹被一群绿魔狼围攻,性命岌岌可危。叶暮恰好路过,当即以买卖的名义,狮子大张口,打劫了亟待救命的梁沛一把。性命得救,梁沛非但没有一丝怨言,反而很自觉地付出了足额的灵钻,甚至还提出二次合作的要求。面对如此上道的肥羊,叶暮感慨之余,又怎能不欢喜?也就是在那时,梁沛成了他眼中活生生的帅富强。
“那好,我就直说了。”
梁沛并不知道在叶暮眼中,他已成了值得深交的帅富强,不过他很清晰地感受到叶暮的善意,当下不再犹豫,一字一字说道:“我想跟大家,一起出海。”
他紧紧盯着叶暮的眼睛,目光中尽是灼灼期待之色,不等叶暮开口,继续说道:“只要能出海,付出再大的代价我都愿意。叶道友,不知这桩买卖你接不接?”
听到买卖二字,叶暮半响才反应过来,眼睛刷地一下变得贼亮之极。
唔,拥有星相神针的自己,似乎能拿来发一笔横财啊!
他很敏锐地意识到其中的商机,有了星相神针,就像拥有了一条能横渡妖魂海的船,想上船?可以,掏灵钻买票先……
什么生意最好做,当然是独一无二的生意最好做!
叶暮越想越兴奋,仿似已看到无数的灵钻在向自己招手,只等自己那个麻袋去装了。
他眉头一皱,突然想起一个关键问题,这个票价……该如何定?还有,雪禅夫人她是否同意自己这么做?
此时此刻,叶暮不能不考虑这个问题,他拥有星相神针,雪禅夫人给他提供一切便利,彼此是合作关系,所以这件事若想如他所愿,还必须得得到雪禅夫人同意才行。
想到这,他不禁咂咂嘴,轻叹出声,只得暂时把票价的事情放在一边。
梁沛一直在观察叶暮的脸色,见这家伙时而眉开眼笑,时而皱眉愁苦,就是不开口,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此时猛地见到叶暮一脸失落地叹息出声,不由身子一僵,颤声道:“叶道友难道拒绝了这桩买卖?我本打算出价百颗灵钻的……”
一百颗灵钻?
别说是叶暮,其他人听到这个价格,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一百颗灵钻,那可是相当于一百万颗灵石啊!
在景州,恐怕一个中等家族都没有如此财力。即便梁沛是秦州第一世家长子,可一百颗灵钻依旧是一个惊人之极的数目,梁氏的势力再如何雄厚,支付了百颗灵钻,恐怕也会元气大伤。
梁沛这家伙,莫非疯了?
梁沛没疯掉,他相信,只要拥有横渡妖魂海的资格,他的父辈绝对会毫不犹豫拿出这笔灵钻。
梁氏在秦州的发展已达到巅峰,若再想得到突破,必须另谋出路。梁沛身为家族长子,肩负着家族大任,若能在彼岸新世界落地生根,开创出一番新局面,一百颗灵钻又算得了什么?
可惜,一百颗灵钻也无法获得一个资格啊……梁沛见叶暮低头不语,不由一阵黯然神伤。
他并不知道,叶暮早已被他报出的数字震住了,此时正在幻想一百颗灵钻能买多少件魂器呢。
李映雪看了看神不附体的叶暮,看了看失落黯然的梁沛,清纯妍丽的小脸上露出一丝古怪之色。
小姑娘旁观者清,她早已看出,其实自始至终师兄根本就没有拒绝梁沛的意思,甚至早已把梁沛划入了同一阵营,这才会事无巨细地把一切和盘托出。偏偏梁沛不自知,患得患失地跟师兄做起买卖,如此一来,按师兄吃人不吐骨头的秉性,岂会让送上门的鸭子给飞了?
不出小姑娘所料,叶暮抬起头,看着梁沛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梁道友,这买卖我接了。”
然后,梁沛喜得手舞足蹈,状若疯癫。
其他人一阵沉默。
身为梁沛的未婚妻,方茹早先便已隐隐察觉出一丝蹊跷,此时见到如此诡异的一幕,猛地醒悟过来,扯着梁沛衣襟,恼羞道:“你你……你还不嫌丢人?”
……
夜已深,苍穹星辰虽只有寥寥几颗,却愈发显得明亮,细碎粲然的银灰洒了一地,覆盖了半个景州城。
在以往,这个时辰是景州城最安静宁谧的时候。但今夜却不同,直至此时偌大的景州城上空仍旧回荡着热闹的喧嚣,更不时有遁光拖着绚烂的尾巴,驰骋在夜幕之下。
似乎因为楚氏一族的撤离,所有人都再也按捺不住心头激动,走出房门,奔驰在景州城欢呼庆贺。
在敲定了所有事宜之后,其他人睡的睡,修炼的修炼,只叶暮一人坐在院落台阶下。
他听着极远处隐约传来的喧嚣之声,陷入沉思之中。
“楚氏毁了你们家族,吞了你们家业,此时毫发无伤地一走了之,有什么值得庆贺的?难道仇人安然离去,就能磨灭你们心头的仇恨么?”
叶暮近似梦呓般,喃喃出声。星光下,夜幕中,他隽秀的脸颊上涌出一丝疑惑之色。
“这便是小人物的悲哀,在他们看来,死的人活不回来,报仇也上天无门,不开开心心地开展新生活,还要做什么呢?他们无法掌握命运,也从不尝试着去掌握,只有如此慰勉自己,才能让自己觉得心安理得。这便是麻木,弱者的通病。”
许久不见的明季钻了出来,他立在叶暮身旁,一手握书卷,一手负背,澄澈如湖的眼眸幽幽望着远处夜空,脸上流露出毫不掩饰的的不屑之色。
叶暮讶然地看了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一眼,嘿然道:“那什么是强者?”
明季淡淡道:“这问题很扯淡,在不同人眼里,强者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想要细致区分,岂是那么容易的?”
说到这,他乜斜了叶暮一眼,面无表情道:“但我知道,你不是强者,你还太嫩,太差劲,距离强者的路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叶暮反唇相讥:“那你呢?整日躲在我这个弱者身上,凭什么看不起我?”
明季一怔,似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原本温润如玉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他俯下身子,眼眸如刀般,冷冷盯着叶暮的眼睛,说道:“要不咱俩比划比划?”
叶暮被明季的目光盯着心里发毛,他干咳一声,讪讪道:“还是不要了吧,我修习的功法都是你传授的,若被别人知道我跟你动手,会骂我欺师灭祖的。”
明季狠狠地呸了一口,讥讽道:“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师尊?”
叶暮正色道:“你还是没明白我得意思,我是说万一把你打出个毛病,你面子上过不去,我也会被别人戳脊梁骨的,这对咱俩都不好。”
明季不再说话,微微眯着眼睛,看了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许久,幽幽叹息道:“子不孝,父之过,你不孝,就是我得错了……”
叶暮一愣,心头猛地升起一丝不妙的感觉。
第一百零八章 当失去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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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季伸出食指,隔空朝叶暮的额头轻轻一点。
没有刺耳的真元涌动声,没有划破空气的蜂鸣,甚至连一丝力量波动都没有,但就是这轻柔不含烟火气息的一指,让叶暮脑海猛地一震,陷入深深昏眩之中。
这是一片黑色的空间,仿似置身在亘古永存的黑夜中,而就在这黑暗深处,一道道人影正自缓缓走来。
身材粗壮的洪屠、精悍瘦削的崔山、赤发凶目的阎晟、白净无须的楚云庭、面如冠玉的楚执、琅琊弟子林虎、黄旭、秦州散修赵彻……
看到此幕,叶暮悚然一惊,这些人他都认识,甚至跟他们每一人都战斗过!
可是,他明明记得崔山、赵彻已经死掉,阎晟更成了自己的侍从,又怎会跟其他人一起出现在这里?
不错,这些都是他的敌人,无论哪一个,都曾因为各种原因,欲要置他于死地。但他明明记得,这些人都已败在自己手中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人都曾是你的手下败将,有问心境界、有归藏境界、有凶名赫赫的魔头……但不管是谁,他们毕竟败在你手中了,所以你现在再看到他们,应该很自豪很得意。对吧?”
明季的声音在黑暗空间悠悠响起,语气慢条斯理,像诉说一件无关轻重的小事儿,显得很悠闲自在。
但叶暮总觉得这句话中有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味道,眼眸紧紧盯着远处诸多老相识,嘴中咬牙切齿道:“得意个屁,你把他们弄出来做什么?想再让我杀一次?”
“孺子可教,既然你能战胜他们,那么肯定还能战胜他们第二次。噢,忘了跟你说,只有你把他们统统杀光了,才能离开这里哦。”
就在明季的声音刚落下,远处的洪屠猛地一声暴喝,粗壮的身子像一个皮球般,朝叶暮爆射而来。
这就开始了么?
叶暮眼眸里爆射出一团精芒,神情专注之极。面对战斗,他已学会摒弃脑海中的任何杂念。
跟第一次一样,洪屠仍旧用的是《破雷拳》中最狂猛的一招【撼风雷】,双拳缭绕真元,动作大开大合。
那时,叶暮才只问心下品境界,更无丝毫战斗经验,只是凭借【惊蛰斩】的强大威力,这才在一击之中,战胜了洪屠。
而此时,叶暮已是知微中品修为,更历经了多场战斗,眼光今非昔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洪屠靠近自己,直至他双拳交错,朝自己胸膛砸来,他这才随意探出右臂,五指夹着曲折如浪的电芒,干脆利落地拍在洪屠交错而至的双拳之上。
“啪!”
一掌之下,洪屠双臂从中生生断裂,身子像风筝一般跌出十丈开外,化作一道黑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果然是幻象!
目睹消失不见的洪屠,叶暮心头闪过一丝恍然。他还发现,洪屠的修为仍旧是问心中品,所用招式更没有丝毫变化。他不由松了口气,只要明季不做手脚,再次战胜这些家伙,似乎并不是那么困难……
呛!
一声清冽刀吟,崔山眼眸如鹰隼,手持赤乌刀,踏步而出。
叶暮目光一扫,见其他人静静立着,并没有群殴的意思,不由再次松了一口气,必胜的信心又增强几分。
翁!
崔山刀尖一颤,刀面猛地像波浪般,在空中连续劈出上百道刀光,细碎的刀意汇聚成浪花汹涌的河流,顺着刀尖,轰然涌进虚空,夹着锋锐尖利的嗤嗤破空声,向对面的叶暮席卷而去。
又是这一招?
叶暮乐得差点笑出来,当初他被这招【碎痕】逼得差点陷入绝境,狼狈不堪,这次哪会重蹈覆辙?
想起当时的窘迫模样,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十指极快地舞动起来,一丝丝乳白色的真元嗤嗤潜入空中,汇聚成一朵朵静谧悬浮的白云。
噗噗噗噗——
只见那些宛如河流般的细碎刀意,甫一涌进朵朵白四周,就像落入网中的蚊虫一样,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而叶暮趁此空隙,身形一动,下一刻便出现在崔山身边,右臂灵活探出,狠狠一掌拍在崔山脑门之上。便听咔嚓一声脆响,崔山也化作一团黑雾消失不见。
“太差劲了……”
叶暮意犹未尽地砸吧着嘴巴,退后原地。
灭掉洪屠和崔山两人,只过去极短的世间,仿似刚拎着刀切了两瓣西瓜,太过干脆利落,反而显得有点失望。
不过,叶暮想一想也就释然了,洪屠和崔山皆是问心境界,所用招式自己又都见过,在这等情况下,不被自己秒杀反而会显得很奇怪吧?
如此一想,他不禁有些自得,不过当他看到剩下的几个敌人时,这一缕自得瞬间消散无踪。
阎晟、楚云庭、楚执、黄旭、林虎、赵彻……这六人才是棘手之极的角色,境界修为几乎都在归藏境界以上,比叶暮高出不止一筹。
面对他们,叶暮不敢有丝毫大意,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掌心,旋即瞳孔骤然扩张,就像遇到鬼一般。
烛龙刀……不见了!
几乎是在瞬间,他便反应过来,这肯定是明季在搞鬼,否则跟自己血水交融的烛龙刀哪可能消失不见?
当当当——
一阵清脆震耳的金属交鸣之声,赤发凶目的阎晟走了出来,他粗如树干的双臂上套着十六个金灿灿的绞魂环,浑身黑雾翻滚缭绕,犹如一尊魔神一般,甚是可怖。
看着魔气缭绕的阎晟,叶暮猛地想起在峡谷池潭下的情景,那日若非烛龙刀自主出现,以刀气震碎了套在自己脖颈间的绞魂环,自己恐怕早已身首两地……
而如今,烛龙刀已不在自己身旁,自己还有什么可依仗的?还有什么办法赢了阎晟这厮?
想到这,叶暮倒吸一口凉气,只觉一阵头皮发麻。
明季这家伙,好险恶的用心啊!
一股没来由的怒火自内心深处迸发而出,想让哥束手就擒?想看哥的洋相?
没门!
人死鸟朝天,干了!
叶暮眼中凶狠之色一闪,骨子里的执拗狠辣劲儿一股脑涌出。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快速舞动起来,十指翻飞,犹如穿花蝴蝶般,打结出一道道玄妙莫测的弧线。
几乎在瞬间,他已连续施展出十几记【惊蛰斩】。
但是,他仍自不放松,再次打结出十几道【流云破】,汇聚成一大片白云堆,防御在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去死!”
做完这一切,叶暮狰狞一笑,手指朝空中轻轻一点,十几道硕大精亮的雷电弧光轰然劈下。
雷主杀伐,狠戾无情。
十几道惊蛰斩劈下,犹如十几道旱雷自九天落下,夹着浩荡刚烈的恐怖气息,瞬间把阎晟团团覆盖。
“轰!”
电光爆射,雷光迸窜。阎晟近乎一丈高的身躯完全被淹没在刺眼的雷光之中。
见此,叶暮不由松了口气,仿似脱虚了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息起来。
为了抢在阎晟之前出手,并且一击把阎晟干掉,他根本来不及思索,几乎抽空了气海内所用的真元,双手舞动地差点抽筋,这才施展出这一连串的攻击。若这再不能干掉阎晟,那他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雷鸣消失,电光消散。
叶暮抬头一看,不由一阵目瞪口呆。
第一百零九章 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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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晟没有死!
当看到以十六个绞魂环挡在身体四周,安然无恙的阎晟时,叶暮睁大眼睛,差点咬住自己舌头。
这货也太猛了吧?
远处,阎晟伸手一抹,彻底抹去缭绕在绞魂环表面的残余电光,然后抬起头,铜铃大眼一扫,瞬间锁定跌坐在地的叶暮。
“当啷!”
一个金灿灿的绞魂环自右臂脱离,落在阎晟如蒲扇大小的手掌中,伴随这个动作,一股渗人的冰冷杀气,倏然弥漫整个空间。
叶暮勉强立起身子,感受着空空如也的气海,感受着空气中强烈的杀意,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烛龙刀不在,真元全无,还拿什么去战斗?
自己也陷入山穷水尽的绝境中么?
从踏上修行路之后,叶暮几乎再没思虑过这个问题,因为无论何时何地,他总能凭借手中的各种利器,逢凶化吉,化解一切劫难。
尤其在战胜归藏中品境界的赵彻、挡在辛九嶷的【开山】一剑之后,无往不利的一次次胜利,让他不自觉产生一丝自满情绪。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在这种情绪的趋势下,他变得浮躁、懒散、甚至目中无人起来。
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便在于烛龙刀,这把神秘莫测的刀,帮他赢取了一场场几乎不可能的胜利,缔造出一个个近似奇迹的壮举,也让他内心深处滋生出自满的种子。
烛龙刀是个大杀器,拥有它,似乎能破除一切困难,能做到以前不敢想象的事情。但是,当有一日失去了烛龙刀呢?
人,往往过于依赖外物,而忘了自身的处境。
叶暮面对阎晟缓缓举起的绞魂环,面对即将临头的死亡阴影,想起了很多,想通了很多。
冷汗,打湿了他的衣襟,也驱散了他心头的浮夸自满情绪。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明季的用心。
就在这时,一声叹息幽幽在四周响起:“我本打算让他们暴揍你一顿,揍得你鼻青脸肿哭爹喊娘时,再放你出来的。”
伴随着声音,眼前的一切骤然消失不见,几乎在瞬间,叶暮猛地发现,自己仍旧坐在院落台阶上,而明季就立在自己身旁。
天空星辰湛然明亮,夜风习习而吹,院落草丛处蛙鸣阵阵,虫鸣啾啾。
叶暮望着四周天籁般的景象,却产生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感觉如何?”明季温润如玉的脸颊上挂着一丝戏谑之色,笑眯眯说道。
叶暮愣愣思索片刻,猛地双膝跪地,极为认真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开口说道:“当头棒喝,不过如是。”
明季看着叶暮眉眼间涌现的沉稳凝练之色,点了点头,没有对此多做评价,只是提醒道:“你好些日子没读书了。”
叶暮明白,明季所谓‘读书’,便是修炼经香,以此提升悟性的法门。其实细细想想,自进入葬神森林至今,他的确还不曾静下心好好修炼过。
他突然想起一事,抬头说道:“忘了跟你说,再有一个月,我就要离开这里,横渡妖魂海了。”
明季哦了一声,神色淡然道:“我知道。”
叶暮忍不住说道:“你难道没什么想说的么?我记得初次见你时,不是嚷嚷着要我帮你做一件事么?”
嚷嚷?
明季不满地乜斜了这个故态重萌的家伙一眼,沉默许久,这才喟然道:“先通过妖魂海再说。”
叶暮哦了一声,他本心存感激,想要报答明季一番,见明季如此态度,也只得作罢。
“这一个月,好好休整筹划一下吧。我建议你多研习一些基础武技,博采众长才能融会贯通,这对你进阶归藏境有好处。”
明季淡淡撂下这么一句,瞬间在原地消失不见。
叶暮一怔,低头把这句话从头到尾咀嚼了一遍,大致明白了明季的意思,心头不禁滑过一丝暖意。
对于明季的存在,他刚开始的确极为反感,甚至是恐慌,害怕某日不小心被这家伙给夺舍了。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再不这么认为了。明季传授了他《抱朴绝》、《戮天指》,指点他修炼,虽然每次见面都免不了相互挖苦讥讽一番,但他知道,明季对自己没有一丝恶意。
确切来说,没有明季,他根本不可能如此快踏上修行路。
有时叶暮也很好奇明季的来历,但见明季不愿提及,他也只好把这份好奇埋在心里。不过他相信,总有一日明季会告诉自己一切的。
或许,就在抵达彼岸新世界的时候。
想到这,他紧紧握住了双拳,眼睛里涌出一丝坚定之色。
一个月后,一定要离开!
……
吱呀——
钟祢衡推门而入,看着孤零零坐在桌旁发呆的雪禅夫人,他白眉一蹙,说道:“小姐,这么晚了,您还不睡?”
雪禅夫人没有回头,而是拎着桌上一个青瓷茶壶,替钟祢衡倒了一杯热腾吐香的热茶,这才轻声叹息道:“不理清头绪,我哪有心思休息。”
钟祢衡在桌旁做下,看着黛眉紧锁的小姐,想了想,说道:“是在担心救不回李松菊?”
雪禅夫人摇摇头,唇边泛起一丝自信味道:“有我父亲出手,从楚氏手中抢一个人轻而易举。”
说到这,她再次叹息道:“叶暮如今成了香饽饽,谁都想咬上一口,我担心这一个月会发生很多变数。”
钟祢衡细细一想,的确如此,叶暮身怀星相神针的消息,想必不日就会传遍整个天下四州,而到时肯定有无数的修士,再次从四面八方赶来。到时景州城便又成了鱼龙混杂的火药桶。若不筹措出一个应对之策,肯定会发生意想不到的意外事情。
想到这,钟祢衡细长的白眉一挑,脸上露出一丝睥睨之色,冷然道:“小姐无须担心,有老仆在,不长眼睛的,统统交给我处置就是了。”
雪禅夫人微微摇头道:“不可,此时咱们已跟琅琊站在对立面,若再触犯众怒,恐怕咱们就成了众矢之的,处境会变得更加窘迫。”
钟祢衡轻轻一叹,不再多说。
雪禅夫人双手抱着茶杯,怔怔思索许久,喃喃道:“不如,就允诺他们跟咱们一起走得了……”
钟祢衡霍然抬头,惊道:“万万不可,天下四州的修士多达百万,这个数目谁能承受得住啊。”
见雪禅夫人怔然不语,钟祢衡愈发急了,细细解释道:“灵州那边只打造了一艘灵器级别的宝船,勉强能容得下咱们的人,若要他们跟着,岂不是要再打造出更多的船?”
雪禅夫人从思索中回过神来,静淑妩媚的玉容上涌出一丝笑意,凤眸内流光溢彩,透着一股智珠在握的味道。
她红唇轻启,悠悠说道:“我决定了,谁乐意跟着,就让他们跟着。如此一来既可以赢得别人拥戴,又可以避免诸多麻烦。更妙的是,到那时若琅琊再与咱们作对,你说天下四州的修士愿不愿意呢?”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至于造船之事,那是他们要关心的,咱们只需给出一个允诺就够了。”
钟祢衡一怔,完全被雪禅夫人这个主意震住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此事是否要跟叶暮知会一声?”
雪禅夫人点头道:“的确应该,我可不希望他跟咱们的关系再产生间隙了。”
钟祢衡颔首笑道:“叶暮小哥若知道小姐如此重视他,想必会很开心的。”
闻言,雪禅夫人性感的朱唇微微一抿,轻笑摇头。
第一百一十一章 被掰弯的性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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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暮听到阎晟的声音,微微一怔,说道:“进来吧。”
阎晟推门而入,微躬着身子,恭敬立在一侧,也不说话,像根木桩似的。
等了许久,也不见这厮开口,叶暮不由淡淡瞟了他一眼:“你不是找我有事,怎地不说话?”
“属下想……”阎晟犹豫半响,这才咬牙说道:“属下想趁出海前的这段时间好好修炼一番,还望大人应允。”
叶暮哦了一声,看着阎晟脸上的忐忑惶恐之色,总觉得这要求有点古怪,不由似笑非笑道:“我记得你的修为不是废了吗?再说,你现如今只剩下一缕魂魄,没有身躯,如何修行?”
阎晟仍旧一脸忐忑可怜模样,不过说话时却流露出一丝谄媚之色:“大人,在别人眼中,魂魄之躯想要修炼,无异于水中捞月,但对大人您而言,这完全就是小菜一碟啊,只需您轻轻一点头,还有啥问题解决不了的?”
叶暮被拍得一阵舒爽,笑吟吟看着自己这个忠心耿耿的属下,说道:“我咋不知道我自己有这么大能耐?”
阎晟叫屈道:“大人,您怎能说这话呢?您呀,太谦虚!”
说到这,他脸色刷地一变,正色凛然道:“在属下心中,您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不仅智谋无双,神通广大,并且胸中藏沟壑,正义一肩挑,还……”
不等阎晟说完,叶暮便呸地一口,笑骂道:“小爷正义你一脸,好了,别扯淡了,赶紧说你到底啥事,若能帮忙我肯定帮。”
阎晟嘿嘿一笑,小心翼翼道:“您刚才不是收服了山河造化图么?”
叶暮一怔,就在刚才,他才把山河造化图彻底收服,这才知道了山河造化图这个名字,哪会想到阎晟这厮也知道。不由好奇道:“你知道这幅图的来历?”
阎晟头摇得像拨浪鼓:“属下不知,只不过曾经进入图中,发现里边的空气能够孕养魂魄,所以想借此机会,进入其中好好修缮壮大一下魂魄。”
孕养魂魄?
叶暮猛地想起收服山河造化图时,心头浮现的一丝明悟。
在这幅山河造化图中,乃是一个充满造化之气的辽阔空间。那些造化之气正如阎晟所说,具备孕养魂魄的神奇妙用。无论是妖兽魂魄,或者是人类的魂魄,只要进入其中,一呼一吸之间,皆能得到造化之气的孕养。呆在里边的世间越久,魂魄就越强大,甚至在强大到一定程度之后,魂魄还会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化。
要知道,魂魄之物最为玄妙莫测,世上几乎还没有关于魂魄的淬炼方法。对一般修士而言,肉体被毁,若想再修炼,就必须以魂魄夺舍之法抢一具身躯来,何曾想过单凭魂魄竟然也可以生存下去,并且还能得到孕养壮大?
这个功能很玄妙,很惊人,即便是叶暮这样的修行白痴也隐约感觉到,一旦这个功能泄露出去,恐怕会引来无数人的垂涎。
试想,抓一只最低阶的蛮妖魂魄,丢进山河造化图内孕养一段时间,哪怕不晋升品阶,起码也会变异吧?退一万步讲,即便不变异,也该有个质的飞跃吧?
若是抓一只天妖的魂魄来孕养呢?
若是抓一大把妖兽魂魄来孕养呢?
妖兽魂魄关系到什么,关系到魂器的质量、威力、价格!
这个世界上最缺什么,魂器!强大的魂器!
叶暮完全能够想象得到,若是自己能抓一大把妖兽魂魄,把它们丢进山河造化图孕养个三年五载,然后一批批拿出来卖掉,所得收益起码得翻个十倍!
这就像种庄稼,别的人即便有种子,也根本没有田地,只有花钱买粮食吃。而叶暮不但有田地,还是一块大大的沃土,种出来的庄稼又饱实,口感又足,咋会卖不出好价钱?
尤其难得可贵的是,这片肥沃的田地,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若叶暮拿来做生意,谁能撼动这种垄断地位?
什么行业来钱快?垄断呗!
叶暮越想越是兴奋,嘴角不自觉流出一丝晶莹的丝线。
阎晟怔怔地看着自家大人碧油油的眼神,看着他嘴角噙着的一丝口水,没来由心中一寒。
这眼神,就像一个色魔盯上了一个裸着窈窕娇躯的良家妇女啊!
大人他……他想对我做什么?
阎晟不自觉想起魔界纨绔少爷们之间流行的兔爷游戏,面对叶暮诡谲的眼神,心头愈发慌乱不安了。
咋办?
若大人真对自己下手……
阎晟嘴皮一哆嗦,再不敢想下去。
就在这时,叶暮干咳两声,态度温和,笑眯眯开口说道:“阎晟啊,你是想进入山河造化图孕养魂魄对吧?”
见叶暮开口,阎晟在心中轻轻吁了口气,不过当看到叶暮大反常态的一脸温煦笑容后,心里又是咯噔一声,连忙低下头,不再看叶暮的笑脸。怕言多必失,他只是小心简短地答道:“正是。”
叶暮看着阎晟,仿似看着一只将要茁壮成长的妖兽魂魄,态度愈发温和:“嗯,进去也好,这一阵子没你什么事,正经是把魂魄修补壮大一番才是正事。”
阎晟大喜道:“多谢大人的栽培之恩!”
叶暮张口一吐,喷出一道濛濛青霞,一枚指甲大小的画卷落在手中。
刷!
他手腕一抖,画捐然变大十倍,漂浮在半空中,其上猛地释放出一团流转清光。
“那属下这就告辞了,若大人有什么吩咐,随时唤我出来就是。”阎晟不愿多留,抬步就朝那团清光走去。
“且慢,我还有一个要求没说呢。”
叶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阎晟身子一僵,想起刚才所想到的丑恶事情,心里狂喊大人还是不打算放过我吗?
越想越觉得如自己所想,他双腿一打颤,差点就落荒而逃。
叶暮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个属下的纠结心理,也并不知道阎晟已把他看作成性取向被掰弯的变态,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养殖’大计,乐滋滋说道:“你进去别光顾着修炼,要时刻注意着魂魄变化,并把它记录下来,出来的时候交给我查阅。这可关系到我的一个大计划,你可要上点心啊……”
清光一闪,阎晟眨眼消失不见。
第一百一十三章 细水长流大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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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天下四州的修行界沸腾一片。
发生在葬神森林的一切,像一阵风般,在极短的世间内传遍整个天下四州。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葬神森林已化作一片熔岩之地,而进入葬神森林的修士,只有辛九嶷等寥寥十余人活着回来。
他们也知道,在圣地琅琊的支持下,一个楚氏家族掀起腥风血雨,搅得整个景州城生灵涂炭,满目疮痍。
甚至,一些细小之极的事情也被挖掘出来,被他们口口相传,传进街角巷尾,传遍每一个有人的地方。
但这些并不是人们关注的重点,他们才不管死在葬神森林多少人,也懒得理会那个楚氏家捣毁了多少小家族,他们只在乎一件事——到底找到通过妖魂海的方法了么?
这才是所有人急迫想知道的事情。
而当琅琊把这个确切消息宣布出来之后,整个修行界彻底轰动,目光齐齐落在景州城中。
通过妖魂海就必须借助一个名叫星相神针的宝贝,而这个神奇的宝贝,此时已落在一个名叫叶暮的少年手中!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抵达彼岸新世界,将不再是一个遥远的梦;意味着终于可以摆脱这个修行体系简陋不堪的被遗弃之地,获得修行道路上的新生!
这是一个足以惊爆眼球的消息,每一个渴望前往彼岸新世界的修士,再也按捺不住心头亢奋,毅然从四面八方,急速朝景州城赶去。
他们要找到叶暮,哪怕用尽任何手段,也要获得一个扬帆出海的资格。
一时之间,有关于叶暮的消息,成了天下四州最热门的话题。
……
“算我一个,道友,算我一个,我也要出海啊。”
“一块灵钻对吧,这是十块,我们去十个人,你记一下。”
“挤什么挤,我先来的,自然是我先报名,你敢加塞,信不信我揍你?”
听雨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拥挤在一起,水泄不通。仔细一看,这些人无一不是有修为在身的修士,此时却无修士的气度,反而像菜市场抢廉价菜的大妈大婶一般,不顾仪态地朝前挤去,似乎稍晚一步,便会留下千古长恨一般。
还是来得晚了……
陆昀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脸上浮起一丝惊诧,旋即被无尽苦恼所代替。
他是来自岚州的一名散修,修为在归藏中品境界,当听到星相神针的消息之后,便丝毫没有耽搁,马不停蹄地来景州,期盼着获得一个出海名额。
让他振奋的是,就在他甫一进入景州城之际,便听说听雨楼代表叶暮,允诺只需交纳一块灵钻,便能拥有一个出海名额,这怎能不让人亢奋?
在来之前,他还在思虑,该如何接近叶暮,并让他在出海时捎带上自己,这下好了,不用拉关系套近乎,只需花费一块灵钻,便能获得一个名额,谁能不乐意?
一块灵钻而已,咬咬牙,大不了以后再赚嘛!
可此时看着被包围得水泄不通的听雨楼,看着四周黑压压的人头,陆昀的心咯噔一声,暗叫不妙。
按目前的形式,等待无疑是一个愚蠢的行为,万一名额被抢光了怎么办?再说,远处可是仍有源源不断地人正在赶来呢,若不硬生生挤进去,根本就抢不到名额啊!
想到这,陆昀不再犹豫,正准备也什么都不顾,朝人群内挤去,便听一声讶异之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哟,人可真是多啊,这等盛况可少见的很。”声音中透着一股优哉游哉的气息,仿似不像是来抢名额的,而是来看热闹的。
这家伙没病吧?
陆昀忍不住朝后瞥了一眼,然后他便看见一个肥胖如球的小眼睛中年,伴着一个青年悠悠走了过来。
这胖子似乎感觉到陆昀投来的目光,笑眯眯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要慌,也不要挤,名额有的是,只要别把灵钻丢了就成。”
陆昀听出了其中的调侃之意,不由再次诧异地望了这个胖子一眼,心道这家伙谁呀,口气这么大,倒像是他家开的听雨楼一样……
便在这时,他猛地看到这个胖子双手拢在嘴边,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洪锐大师傅,胖子我来看你了。”
声音之大,足可裂金穿石,愣是震得在场所有人身子一僵,喧嚣的街道刷地一下变得安静之极。
胖子见产生如此效果,不禁满意点点头,浑然不顾及四周投来的欲要杀人似的目光。
身旁的青年扯了扯胖子的衣襟,低声道:“您能收敛点吗?您不要脸,我还要呢。”
胖子笑骂道:“兔崽子,有你这么跟老子说话的吗?”
青年正准备反唇相讥,便见人群骤然分出一个通道,一个模样不起眼的中年笑吟吟走了过来,正是听雨楼大鉴宝师洪锐,同时也是听雨楼的执事。
然后陆昀便看到让他眼睛发直的一幕,这个中年笑吟吟跟胖子中年交谈几声,就抬步朝回走去,一路言笑晏晏,关系说不出的熟稔融洽。
“这好像是听雨楼的负责人啊。”
“啊对,我刚得到一个名额,灵钻就是交给他了。”
“你妹的,咋地不早说!”
人群轰地一下炸开,有那机灵的家伙,已跟在洪锐三人身后朝内走去。
陆昀哪敢怠慢,大呼一声侥幸,也连忙跟了上去。
……
那胖子正是景州上官氏家主上官宝驹,身旁的青年是他的儿子上官青羽,两人跟在洪锐身后,走到听雨楼门前,就看见一个桌子摆在大门前,一个样貌冰冷淡漠的英俊青年,正坐在桌子身后,拿笔记着什么。而在青年身后,四五名小厮模样的下人,正把一箱箱的灵钻朝内搬去。
“财源滚滚啊。”上官宝驹发出一声由衷赞叹,目光落在桌后那名青年身上,笑着打招呼:“宁胤小哥,叶暮咋派你来收灵钻了?”
青年正是宁胤,他抬头瞥了上官宝驹一眼,淡淡道:“他在修炼,这里只好由我来负责。”说话时,他伸手从一名修士手中接过一枚灵钻,然后低头在账簿上记了几笔,拿出一枚精致的小令牌,递给那名修士,说道:“下一个。”
令牌是获得出海资格的凭证,乃是听雨楼连夜加工出的独家玩意,上边有一枚独有烙印,其他人根本模仿不了,这也是为了防止有人浑水摸鱼。
洪锐见宁胤忙得不可开交,歉然对上官宝驹说道:“叶小哥在后院,我就不陪你们过去了。”
上官宝驹连连点头,说道:“正事要紧,洪兄请随意。”
辞别洪锐,上官宝驹带着上官青羽走入听雨楼,从后门朝后院走去。
在路上,上官青羽忍不住说道:“爹,干嘛非要我来见这个叶暮?你们的交情是交情,可跟我可没多大关系。”
上官宝驹一怔,停下脚步,胖乎乎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愠怒之色:“你觉得老子是在害你?”
上官青羽知道,父亲只有在动怒时,才会这般模样,不由心下一紧,低头说道:“我只是觉得……”
不等他说完,上官宝驹便呵斥道:“混账东西,叶暮救了你老子不止一次,在老子眼中,他就是咱们整个上官家族的大恩人。并且老子已跟他拜了兄弟,你是老子的儿子,咋能不见见你这位叔叔呢?”
上官青羽被骂得头埋得愈发低了,心中虽仍旧不愿接受这个‘叔叔’,不过他嘴上却不敢多说。
“哼,今儿你敢造次,老子回头就抽你,按族规把你办了!”
上官宝驹哪会看不出自己儿子的不情愿,也不废话,直接祭出族规这个大杀器,然后甩袖朝前走去。
父亲他到底怎么了,平常可从没见他发这么大脾气啊。
上官青羽在心中轻轻一叹,不由对叶暮产生一丝好奇,这少年究竟好在哪里,值得父亲如此结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