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大势
当年雪发红衣的叶红妆凭借一双素手掀起的大风大雨着实有点恐怖,那些流血漂橹的凄惨场景仿似梦魇一样,多年过去依旧驻留在大多人心间,挥散不去。所以景州城这十年间很平静,几乎没有让人惊心动魄的大事件发生。无论是豪门贵邸的修士,或者是混迹于世俗的街头的散修,都在隐隐蛰伏,耐着性子为提高实力艰辛奋斗。
但随着近几日城主府的一系列迥异于常的动作发出,原本平静的景州城不再平静,往日繁华喧嚣的街道市坊几乎在一夜之间变得冷清萧条。像被一支无形大手操纵,表面平静冷清,底下暗流涌动。
城主府大管家曹化淳率领五百铁灵卫驻扎灵桐山;叶红妆发布悬赏榜缉拿一个陌生人;各大豪门心照不宣齐齐派出数不清的密探……就像一个个加急讯号,越来越清晰地宣告景州城动荡之日的即将来临。
背景强大神秘的听雨楼,似乎浑然不觉这种危迫感,悠哉抛出一枚重磅炸弹,下月初五,龙抬头之日,举办大型拍卖会,届时将有十四件罕见的四品宝物拍卖!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到了万里之外的灵州、秦州、岚州。且不论引起这些地方多大反响,但从出现在景州城的一个个陌生修士中,不难发现,听雨楼此次的举动绝对是一个大手笔。
听雨楼大反常态的高调举动,无疑又给局势跌宕的景州城添了一把火,外来陌生修士的加入,让整个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对于那些小人物而言,景州城的天空像抹上重重阴霾,未知的惶恐一点一滴在心头蔓延,闭门不出是自知之明的做法,也是无奈憋屈之下的唯一选择。而那些位居上层的大人物们,则透过一重重的阴霾隐约碰触到事情的本质。对他们来说,波澜诡谲的变数,往往蕴含着无穷的机遇,所要做的就是加重砝码,成为分享丰盛晚宴的主人之一。
“一发牵动全身,城主府叶红妆和曹化淳齐齐出动,楚云庭这条忠心耿耿的老狗岂会无动于衷?可以断定他们必然站在一条战线。”
“而听雨楼那位夫人也已做出自己的抉择,她身旁的钟老匹夫是个关键人物。不过,还是得防范一点,能够拥有冥虚境老怪物作仆人的,那位夫人的背景和实力绝不简单,有可能会发生其他变数。”
“至于上官家那死胖子,别看他眼睛小,可毒辣精明的很,不可能对此事没兴趣。或许和我们一样,他在等一个绝佳的时机。”
南榕园位居景州城西南郊区,占地千亩,房檐屋瓦之前,是大大小小的澄澈湖泊,清澈的湖水下,能够清楚看到光滑洁净的鹅卵石。孙乘龙坐在湖畔一块大青石上,手握钓竿,眼眸望着平静如镜面的湖水,清瘦的脸颊上一片宁静,薄而有力的嘴唇轻启,淡然从容地分析当前局势。
他的声音平淡宁静,像身前不起波澜的湖水,所说的内容更不是拗口难懂的玄机,相反极其的简单直白,甚至粗浅,但从他口中说出,却透着一股让人由衷的信服感。这就是孙乘龙,一个很久之前便进阶归藏上品境界的强者,更是景州城第一世家孙氏的掌舵人。
孙伏虎眉眼低垂,躬身聆听,右手习惯性地按在腰畔的刀鞘上,他在心中细细咀嚼了许久,虽钦佩兄长的如炬眼光,心头却依旧有一丝疑惑,忍不住道:“直至现在,我依旧理解不动。那灵桐山上有什么东西,值得所有人如此兴师动众。有些人甚至什么都不知道,像只乱头苍蝇一样,偏偏摆出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着实可笑了点。”
孙乘龙握着鱼竿的手轻轻一抖,平静的湖面被一条银色大鲤鱼撞碎,溅起起一连串晶莹剔透的水珠。他看着挂在鱼钩上剧烈摇摆挣扎的鱼儿,轻叹道:“此事并不可笑,你我也仅仅知道灵桐山原来叫天弃山,山后边的森林叫葬神,可里边究竟有什么,谁又能说的清楚?”
孙伏虎走上前,从鱼钩上摘下那只银色大鲤鱼,然后随手一丢,又抛进了湖里。他沉默许久,看着兄长略显苍老的脸颊,轻轻道:“既然如此,我们……”
孙乘龙放下手中鱼竿,立起身子,不等他说完,径直道:“你要知道,时机未到,花费再多精力也达不到预期效果。我们孙家历经大风大雨千年不倒,就在于趋利避害四字,而要做到此点,不在于实力多强大,只在于拥有一双洞察时局的眼睛,一颗分析利弊的心,这才是最重要的。”
说罢,孙乘龙挽起裤管,光着脚丫子,像个农夫似地弯腰湖畔泥滩中,双手朝一株枯荷下的黑色淤泥里一挖,很容易就拔出一根带着泥水的莲藕,随手丢给孙乘龙,说了句“我种的,拿回去尝尝。”便又俯身下去,在一株株残荷败叶之下挖起了莲藕。
孙伏虎接过莲藕,知道兄长这是在撵人了,脸上露出一缕苦笑,转身离开。
路上,一个仆从急匆匆奔来,递上一份情报。
孙伏虎漫不经心地拆开,当看清情报内容,眉头骤然紧蹙,冷声问道:“此事可真?”
仆从擦了一下额头汗珠,小心答道:“千真万确,这个叫叶暮的小家伙,的确已引起所有势力的关注。”
孙伏虎霍然转身,大步朝来路走去,他要告诉兄长,再不作为,恐怕就真的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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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暮战胜洪屠之后,又越级杀死崔山,此事瞬间传遍整个悬壶药行,引起一片惊呼喧哗。
刚听到此事,几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一个才修炼几天的家伙,怎么可能如此剽悍?
不会……是假的吧?
对此事疑惑,也在情喇中。叶暮前几天还是一个卑微的采药奴,一眨眼成了问心中品的修士,并且还越级杀死了知微境的崔山,这也太骇人听闻了吧?
即便有着天才之名,在景州城最耀眼的楚执大公子,进阶问心下品时,也整整花费三个多月啊!
现在的修行界,没背景,就没高阶的功法可练;没财力,就没有充足的灵石支持,若单靠汲取天地间稀薄的灵力,猴年马月也不见得能进阶。
他叶暮资质再好,毕竟是个采药奴,虽说现在脱离奴籍成了直系弟子,可要背景没背景,要财力没财力,怎能跟楚执大公子比?
但稍一打听,真相浮出水面。崔山被轰杀成渣,刘璋被大公子楚执救走,战败的洪屠在景州城街头买醉……
这是真的!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震惊地哑口无言。
一时间,叶暮俨然成了悬壶药行炙手可热的人物,关于他的事情,也成为众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此事不知被谁传入了景州城,叶暮这个名字突兀出现,瞬间引起各大势力的关注,关于叶暮的一切,一点一滴被挖掘出来,汇聚成情报,摆放在每个大人物的案牍之前。
景州城并不缺乏天资卓绝的年轻俊彦,像楚家的长子楚执,上官家的上官青羽,孙家的孙措……
但和这些有背景有财力的天才不同,叶暮出身贫寒卑贱,之前默默无闻,甚至是在前几天才开始修炼,这就不得不让人感到惊奇了。
身为景州城呼风唤雨的大人物,能引起他们好奇的事情,必然不同寻常,他们根本不相信叶暮是个出类拔萃的绝世天才。尤其得知叶暮的转变,发生在灵桐山采撷诸多珍贵药草归来之后……
他们的思绪陡然凝固,一个突兀的想法涌入脑海,这个采药奴的转变,应该跟自己所图谋的事情有极大的关系!
没人是傻子,尤其是那些位居高位执掌一族的大人物,稍一琢磨就品出其中味道,此时在他们眼中,叶暮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谁得到他,谁就有望……
这一夜,隶属于各大势力的探子,像潮水一样朝悬壶药行涌去,或明或暗地藏匿在四周。
叶暮是楚氏之人,更跟灵桐山之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没人敢尝试着打破眼前的平静。
因为——
兵锋相向之时,便是暴风雨来临之刻。在这之前,只有做好最充足的准备,才能从中攫取最丰厚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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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极刑
“阿暮,记得要活下去!好好的……”
慈祥柔美的声音像一串风铃,叶暮睁大眼睛,却只望见一个被泪水模糊的脸颊。
“孬种才哭!”
沉郁铿锵的一声大喝炸响耳畔,叶暮浑身颤抖,竭尽全身力量,却无法扭过头,他不知道这道声音是谁,却熟悉的让他感到一阵绞心的痛。
活下去……
可你们呢?
在哪里?
一股极度的悲怆感在心头发酵,叶暮泪流满面。
突然,一阵噪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渐渐清晰。
“家主,此事不关叶暮……”
这是胡维大叔的声音,叶暮陡然清醒,可全身疲乏之极的无力感,让他根本就睁不开开眼睛。
“让开!胡维,今日若敢挡我,你就给我滚出悬壶药行!”
森然的暴喝声一出口,叶暮瞬间就听出,这是楚氏家主楚云庭。
便在这时,李映雪尖利的哭叫声,李松菊怒吼的嘶叫,夹着其他人乱嗡嗡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进耳朵。
发生了何事!
一股毛骨悚然的危险感滑过心间,叶暮心中焦急万分,使尽浑身力气想要挣开眼睛。却感觉一只大手狠狠揪出了脖颈,随即眼前一黑,彻底昏迷过去。
昏昏沉沉,宛如走黑暗中游荡,视野里一片黑暗,像一条瞎眼的孤魂野鬼,莫名的恐惧感在心头缭绕。
陡然,冰冷刺骨的寒意浇遍全身,浑身一激灵,叶暮终于睁开眼睛,当看清眼前一切,他的心沉入万丈深渊。
这里是一个类似牢狱的所在,四周阴暗潮湿,滴答的水珠自头顶岩壁落下,而自己衣衫褴褛,蜷卧在满是浊水的冰冷地面,四肢被冰凉的贴拷扣住。
“这枚储物扳指,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城主府大管事曹化淳所有。这条储物腰带……是我的!”
阴冷的声音在耳畔炸响,叶暮扭过望去,看见了楚氏家主楚云庭、大公子楚执、大管家施祥,还有七八个不认识的人。
想起梦中听到的声音,叶暮隐约猜到了事情真相,他抬起头,看着楚云庭手中扳指,沉默许久,才轻笑说道:“现在物归原主,你是不是很得意?”
“大胆!”
一侧的施祥暴喝一声,走上前,抓住叶暮头发,连扇十几道响亮耳光,打得叶暮脸颊红肿溢血,模样凄惨之极。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此过程中,这家伙就像根木头一样,只是不屑地看着施祥,没有众人预想中的痛呼求饶声。
见这家伙如此硬气,施祥老脸一沉:“老夫有上千种折磨人的手段,只要你觉得骨头很硬,那咱们就一一试试!”
叶暮舔了舔嘴角血渍,抬起头,淡漠道:“老东西,你也只会耍嘴皮子而已。”
此时的他,就像一只受伤的孤狼,狠戾和怨气早已刻在骨子里,身处绝境,以淡漠无畏来捍卫自身尊严。
见施祥气得要动手,楚云庭一摆手,面无表情道:“一个下贱奴才,值得你如此生气?你且退下,我有话问他,若是不说,你再动手也不迟。”
说罢,楚云庭走近叶暮,以一种俯视的态度,看着地上的少年,轻轻道:“不得不承认,你也是个人才,现如今整个景州城陷入动荡不安之中,有人单纯为了拍卖会上的十四件四品宝物,但更多的人却为了走进那片神秘的森林。但无论是哪件事,这一切本来应该属于我的,偏偏你出来搅局,把我的东西拿去拍卖行拍卖,还偷走了……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烛龙刀吧?”
叶暮没有回答,他只是艰难地支撑身体,盘膝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然后长长吐了一口气,陷入沉默中。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弱肉强食的世界法则,注定卑微者没有发言权,更何况沦为阶下之囚,再多的解释……也是徒劳!
楚云庭见此,只是退后两步,朝施祥瞟了一眼。
施祥心领神会,老脸狞笑,走向叶暮。
锋锐纤细的银针,泛着幽幽光泽,扎破指尖嫩皮,缓慢坚定地扎进指腹,十指溢出一滴滴殷红的血珠,嗒嗒滴落在地面浑浊水面,划破四周的寂静……
十指连心,十根纤细的银针完全没入十指之中,叶暮红肿溢血的脸颊上诡异地泛起铁青色,豆大的汗珠滚滚流淌,可他依旧无动于衷,沉默无声。
其他人看得头皮发麻,一阵阵心寒,有人甚至扭过头,不敢再看。
叶暮的神情落在施祥眼中,他丝毫不以为意,又拿出四根长有一尺的锯齿状铁条,分别从叶暮掌心、脚心插入,锯齿状的铁条要比光滑的铁条更难进入肉骨中,撕裂的创口也更大,捅进掌心,贯入臂骨的过程中,就像一把锯,绞碎成血糊的肉浆自创口边缘挤出,在血流包裹下,噗噗掉落地面。
叶暮的四肢剧烈颤抖,像掉进滚油中的大虾,疼痛地弯弓起身子,汗水流淌着河,自青筋爆绽的额头滑过脸颊,掉落地面。牙齿紧咬,因为用力太大,丝丝殷红血流自唇角流出来,让他本就红肿溢血的脸颊显得狰狞恐怖之极。可即便如此,他依旧不发一语,只是像困兽一样大口急促喘息。
此时,除了面无表情的楚云庭,神色一贯冷漠孤傲的楚执,再没人敢看眼前酷刑,那血浆裹着肉糊掉落地面的声音,直让人作呕。
生于太平盛世,自幼锦衣玉食,谁见过如此血腥画面?
即便在残酷倾轧的修行世界中,要么痛快斩杀敌人,要么被痛快杀死,像眼前这样令人作呕的惨绝画面,出现的概率极小,也最让人胆寒。
四根锯齿状铁条齐根没入掌心脚心,四周只有叶暮有如风箱的急促呼吸声,血浆掉落地面的噗噗声,在这空旷阴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让人恐惧。
楚云庭看着地面被折磨得凄惨之极的叶暮,只是淡淡说道:“交出烛龙刀,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叶暮的眼睛不知何时被殷红的血丝充斥,几乎看不到瞳仁,像是没听到楚云庭的话,他只是轻轻叹息一声,随即剧烈咳嗽起来,牵动四肢受伤部位,身体扭曲之极地颤抖不休。
施祥见此,老脸闪过疯狂之色,阴测测道:“莫非你以为老夫就这点手段?”
叶暮极其艰难地扭过脸,血色眼眸望着眼前的施祥,眼光冷漠而空洞,半响后,他闭上眼睛,两行血泪自眼角滑落,声音沙哑干涩,喃喃开口道:“你们不死,我怎么会死呢……”
说到这,他急促喘息一阵,缓缓睁开眼睛,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唇角泛起一丝笑容,这让他原本就狰狞的脸色更加恐怖,一字一字道:“我……不敢死!”
说完,他再坚持不住,直直躺在潮湿冰冷的地面,血色眼眶大睁,像要倔强地牢记眼前一切,怕错过任何一段刻骨之痛。
空气变得沉寂,许久之后,楚执突然出声,他盯着地面的叶暮,轻轻道:“杀了他。”
施祥一愣,扭头道:“大少爷……”
楚执冷冷道:“杀了他!”
施祥脸色难看,望向楚云庭。
楚云庭一脸怒色,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杀了他,烛龙刀怎么办?”
“不杀他,楚家永无宁日。”
楚执沉默许久,撂下一句,转身离去。
便在这时,房门被推开,刺眼的阳光像潮水一样涌进来。一个白眉白须白衣的高大老者,伴着阳光走了进来。
他径直走向叶暮,没有理会四周惊诧愕然的目光,一步一步,缓慢坚定,充满不容置疑的味道。
没人敢动,也根本动弹不得,空气中磅礴如山岳的恐怖气流凝而不散,像一把把悬浮在众人脖颈处的利剑。
似乎只要老者愿意,一个念头,就能杀死所有人。
这种感觉是如此强烈,如此逼真,以致所有人的身体都僵硬起来,不敢动弹一丝。
“钟祢衡,你听雨楼想跟我楚家为敌?”楚云庭大声嘶叫,脸色难看之极。
钟祢衡……那位夫人身边,神秘之极的冥虚修士?
众人面色骤然巨变。
老者似乎没有听到,走近叶暮身前,伸手一拂,禁锢叶暮四肢的铁链断裂成一截截碎铁。
他打量了地上的少年片刻,银白如雪的眉头紧紧蹙起,轻轻叹息道:“小家伙,买卖没做完,你可不能死。”
说罢,浑然不顾及满身血渍泥水的叶暮,转身大步离去。
“放下他!钟匹夫,你敢带走他,我楚家和城主府必与你听雨楼势不两立,不死不休!”楚云庭神色疯狂之极,大声嘶吼。
钟祢衡似是浑然不觉,更没朝楚云庭望上一眼,他的步伐不疾不徐,没有一丝停滞,快要抵达门口时,一个人影挡在那里。
是楚执,这个丰神俊秀的天才式人物,孤傲地昂着头颅,看着老者即将走来,寸步不让。
楚云庭见状,失声惊叫道:“滚开,你这个不孝子,想死不成?”
一步。
两步。
三步。
……
钟祢衡步伐没变,仿似没看到楚执挡在身前一丈之地。
当他走出一丈距离的第一步,楚执身子一晃,面色苍白。
第二步,楚执紧抿的嘴角,溢出一丝血渍。
第三步,楚执身体剧烈颤抖,抽出腰畔长剑,撑在地面,脸颊扭曲不定。
当钟祢衡走出第四步时,已来到楚执身前一尺距离,他轻咦一声,走进房间后,第一次抬眼看向身前的青年人。
仅仅只是这一眼,楚执像被巨锤击飞的沙包,轻飘飘飞撞在一侧墙壁上,吐出一大口血。
迈起的步伐没有因为楚执的出现,产生一丝一毫的改变,钟祢衡抱着叶暮走出门外,消失在白茫茫的阳光中。
空气中的恐怖气息消退不见,众人不由自主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浑身上下已被汗水浸湿。
“咳咳……”
楚执爬起身子,脸颊上竟涌出一丝释然,步伐蹒跚走出房间,一边走一边喃喃道:“冥虚境界,原来是……”
楚云庭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家儿子离开,看到众人像根木头似地拄在那里,脸色刷地阴沉下去,暴喝道:“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通知城主府?”
第三十四章 缘由
“出来了,出来了……”
“快看,他手中那个浑身是血的家伙,该不会就是那个叶暮吧?”
“楚家好毒辣的手段,莫非楚家已从叶暮口中逼问出什么了?”
……
现如今,在楚家府邸之外,早已被各大家族的密探围起来,虽摸不进楚家内部,但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这些密探必然第一个发现。
此时,钟祢衡抱着叶暮一步一步走出楚氏大门,几乎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各种猜测推敲汇集成最精准的信息,以极快的速度递往各自所属的势力。
听雨楼、冥虚大修士钟祢衡、浑身血渍的叶暮……这样的字眼必然将呈现在景州城那些大人物的眼前。
这绝对是一个惊爆的消息,景州城风云变幻,所有的线索隐隐指向楚家采药奴叶暮,而此刻叶暮却浑身浴血被听雨楼带走,那么为了某个秘而不宣的缘由,各大势力必须调整关注焦点,重新考量此事。
深夜,听雨楼后院,灯火阑珊。
叶暮睁大眼睛看着四周一切,最终轻轻舒了口气,目光不经意一瞥,他才发现自己全身被白绫缠裹,像一个严严实实的粽子一样。
他浓郁的剑眉一皱,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脸色一阵变幻不定,许久之后,才一脸平静地呢喃道:“小爷既然没死,那你们全都得死。”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白眉白须的钟祢衡走了进来,他看着床榻上醒过来的叶暮,微微点头道:“幸好是肌骨受到创伤,没有伤到神魄,休养几日就能痊愈。”
叶暮怔怔看着老者雪白的头发、眉毛、胡须,沉默半响,才极为认真诚恳说道:“多谢老伯相救。”
钟祢衡恬淡一笑,不置可否。
叶暮见这老头如此沉默寡言,也不再说话,眼眸盯着屋顶,想一些想不透的事情。
思来想去,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头蠢驴,面对各种突如其来的事情,总是后知后觉,这样的被动感,让他差点就丧命楚家牢笼中。
他极为厌恶这种感觉,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从在灵桐山获得烛龙刀,辞别雕兄……一直到现在。不错过一件小事,一点一滴,汇聚在心头,最终化作脉络清晰的丝网,映澈在心间。
“原来,都是烛龙刀惹的祸啊……”叶暮心头疑惑尽褪,喃喃出声。
一直默默坐在桌前饮茶的钟祢衡,抬眼扫了一下叶暮,点头道:“确实如此。”
叶暮想了想,最终没能忍住,轻声道:“老伯,你救我也应该是为了烛龙刀吧?”
“不错。”钟祢衡回答极为利落,神色从容平静,依旧惜字如金。
叶暮苦笑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应该早点认识到此点才对。”
“现在认识还不晚。”
这话不是钟祢衡说的,而是从门外传来,声音圆润柔媚,慵懒闲适,流露出一股让人心跳不已的魅惑。
伴随着声音,一个高贵典雅的美妇人推门而入,她鬓云盘髻,肌肤如雪,一对凤眸漆黑深邃。
“小姐。”钟祢衡立起身子,微微躬身。
叶暮看着眼前的美妇人,一袭华美锦绣的深紫色宫装,像流苏一样拖曳地面,容颜妩媚似水,鹅颈雪白颀长,有如倦束的细腰让她高挑匀称的身姿愈发显得惊心动魄。
这女人很祸水!
这是叶暮的第一印象,砰然心跳不已。
美妇人凤眸落在叶暮身上,看着少年略显青稚的脸颊,和那对浓郁如墨的剑眉,唇边浮起一丝复杂莫名的味道,微微叹息道:“为了你,我在景州城苦等二十年,说你怀璧其罪,确实不假。”
叶暮一怔,摸不清头脑。
美妇人在叶暮床榻之前,款款落座,看着惘然的叶暮,没有说话,翻开叶暮右掌,一点点撕掉掌心包裹的白绫布,妖艳血红的小刀图案暴露在空气中。
她怔怔看了许久,沉默不语。
叶暮反应过来,脸上浮起一丝苦涩:“你不是等我,是等它吧。”
美妇人微微点头:“不错,只不过没想到它会落在你手中罢了。”
叶暮把目光从美妇人充满诱惑的身材上移开,叹息道:“我也没想到,从得到它那一日,似乎所有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发生在我身上,当然这些事情有好的,也有让人不爽的。不过直到现在我依旧坚定认为,烛龙刀是我的,只有想要染指它的人,才会酸溜溜地指责我怀璧其罪。”
停顿了一会,他抬眼看着美妇人漂亮的凤眸,笑道:“你肯定会认为我幼稚,毕竟我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证,何谈烛龙刀的归属问题,但我真的很不甘心,所以我觉得你要得到烛龙刀,最好趁现在剁掉我的右手。”
这话说的平淡安静,却无法掩盖其中的倔强狠辣意味,美妇人黛眉一蹙,有点讶然地望了一眼叶暮,摇头道:“剁掉你的右手很简单,但既然烛龙刀认你做主,其中必然存在非同寻常的玄机,所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不会蠢得这么做的。”
叶暮一愣,从这寥寥几句话中品出一丝异样的味道,脑海灵光一闪,怔怔道:“为了天弃山,或者是葬神森林?”
美妇人没有否认,不知想起何事,她的眼眸里有一丝痴痴的惆怅,许久之后才幽幽开口说道:“或许是千年前,或许时间要更久远,一直流传一个让人悚然惊恐的秘辛:你我立足的这个世界,其真实面目只是一个埋葬罪恶和丑闻的遗弃之地,只是整个修行界的一小撮,在东边妖魂海的那头,才是真正的修行世界,但是妖魂海像一把枷锁,禁锢了你我试图扬帆过海的可能……”
叶暮眉头渐渐紧蹙,心头浮起无限震惊,他想起李松菊手中的那份地图,上边只有景州、灵州、秦州、岚州,其他地方皆是恶劣凶险的荒芜之地。尤其是灵州东边,他清晰记得李松菊以浓烈的笔迹注明了那片广袤无边的汪洋名字——妖魂海。
当时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份地图很假,是李松菊拿来唬骗自己的,但此时听美妇人所言,他隐约觉得,这个传说似乎并不太离谱。
“自从我从典籍上知道烛龙刀确实存在,我就确定这个传说是真的,这片大地被整个世界遗忘了,而更不幸的是你我皆成了被遗弃的人。”
美妇人声音慵懒而平静,听在人耳中,让人不由自主被其吸引,她看着惘然震惊的叶暮,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继续道:“要接近新世界,就必须打开妖魂海这把枷锁,而这把钥匙就藏在葬神森林中。”
叶暮思绪如麻,心头疑惑重重,思来想去,他苦笑道:“该不会所有人都想找到这把钥匙,然后进入妖魂海,去寻找所谓的新世界吧?”
美妇人拢了拢耳畔青丝,接过钟祢衡递来的茶水,小啜一口,才微微点头道:“我只能说,只要是归藏境界以上修为的修士,必然迫不及待离开这鬼地方,毕竟自古流传下来的传承太过稀少。据我所知,现如今也只有灵州的琅琊派和寥寥几个大家族,才有冥虚境界以上的修炼典籍,并且这些典籍几乎都残缺不堪,修炼时危险性极大,所以想要进阶更高境界,这些大修士必须寻觅他法。”
“那么离开这里,前往妖魂海的那头就成了他们的必要抉择。可既然如此,为何大家不齐心协力……”
说到这,叶暮乖乖闭上了嘴巴,他突然意识到,既然各大势力倾轧不休地掀起景州城大风大雨,彼此明争暗斗,那么有一个问题就值得商榷了。
他径直问道:“离开妖魂海,并非是打破妖魂海的屏障,能够让所有人都通过,而是只能让某一部分人,凭借这把钥匙单独离开,对吧?”
美妇人认真思索片刻,摇头道:“不知道。”
叶暮笑道:“正因为不知道,所以这些人宁可抢破头,把这把钥匙握在自己手中,也决然不敢傻乎乎去依靠别人。”
美妇人没有笑,明净妩媚的脸颊上浮起一丝讥讽,幽幽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对我等修士而言,只要能够进阶更高境界,相互倾轧厮杀、浴血战斗并不算什么。”
想起昏迷前所遭受种种残酷折磨,叶暮愤懑之余,对此话深以为然,问道:“你确定葬身森林中真有这把神奇的钥匙?它的模样你知道么?”
美妇人莞尔一笑,凤眸微眯,流露出无限风情,她轻声道:“钥匙只是个形容,它有可能是一卷书籍,也有可能是某个东西,但不管如何,只要进入葬身森林,必然能找到它。关键是进入葬身森林,必须以烛龙刀开路。”
叶暮点头道:“原来如此。”
这一刻,他心中的疑惑去掉大半,大致明白自己真成了所有人眼中的香饽饽,惘然好笑之余,心中禁不住一沉。
他曾去过葬神森林,虽然只是外围,但也已知晓,那里充满阴森诡异的气息,藏匿着数目惊人的妖兽,连明季这样神秘强悍的家伙,也不敢在白日深入葬身森林,其内必然存在诸多不可预知的危险。
想到此,他突然想起,李映雪尚七玄寒络之毒,解药也似乎在葬神森林深处的某个小谷之中……
或许,去葬神森林走一遭,也不错。
叶暮没来由地长长吐了一口气。
美妇人和钟祢衡一起离开叶暮房间,走在院外花径小路上,此时月光如水,树影婆娑,整个后院一片宁谧清幽。
“明日一早,给各大家发帖,共同商榷进入葬神森林的事宜。”
美妇人沉默许久,凤眸望着远处黑夜中,仿似看到了藏匿在暗处的密探,唇边泛起一丝冷意,轻声慵懒道:“琅琊派几个长老,不日即将抵达景州,到时城主府和楚家有了如此强援,必然会威逼咱们听雨楼,所以只有拉上景州城这些土豪,咱们才能掌握主动权,否则……”
钟祢衡点头道:“小姐放心,我这就去准备。”
美妇人想了想,摇头道:“请帖我来写,你天明之前务必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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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身世
请帖上只有‘破境’二字。
孙乘龙仔细看了许久,清瘦的脸颊上泛起一丝笑容。
“也只有那位夫人,才明白我心。”
他从湖畔石块上立起身子,眼眸望着澄澈明净的湖泊,腰脊一挺,身上陡然涌出磅礴傲岸的凛冽气息,像出鞘的利剑,睥睨纵横。
转身,大步而去。
闭关冥思二十载,是时候出去走一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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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出门一趟。”
上官宝驹从摇椅上艰难站起,擦了擦额头汗渍,嘴里咕哝一声,便小眼睛一眯,一脸欢喜地朝外走去。
“爹,无利不起早,这是碰到哪门子好事了?”
上官青羽懒洋洋睁开眼睛,身子在摇椅中舒服地翻了个身,打着哈气说道:“别偷鸡不成蚀把米,让儿子我也跟着丢人现眼啊。”
“兔崽子!”
上官宝驹笑骂一声,像皮球似的肥胖身子,已消失在门外。
上官青羽拈起那张烫金请帖,看着上边的‘复兴’二字,幽幽叹了口气:“那位夫人,真长了一对慧眼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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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这样的请帖几乎落在景州城每个大势力手中,宛如有魔力一般,这些大人物无不含笑接下请帖,欢喜出门。
当然,城主府和楚氏家主并没有收到,但不代表他们对听雨楼的出手没有察觉。
此时,一袭红裳的叶红妆只是静静地看着台阶下的楚云庭,眼眸里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却足以让人感到无尽压力。
楚云庭身子僵硬,白净的脸颊在叶红妆的注视下,流淌出一滴滴豆大汗珠,神情极其难看。
“烛龙刀被他人占为己有,城主大人大量,不以追究。可现如今连那个下贱奴才也被人抢走,你楚云庭还有什么话要说?”
打破沉寂的是曹化淳,这个城主府大管家以他尖利沙哑的声音,丝毫不留情面地指责楚云庭,细长的眼眸里尽是滚滚怒火,森然道:“若不是你愚蠢无能,听雨楼那贱妇,怎敢明目张胆的与我城主府作对?”
楚云庭面颊剧烈抽搐,强自忍下心头怒火,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当日,可是钟匹夫亲自动手,我……”
话没说完,一直静默的叶红妆突然开口道:“从听雨楼赎回三件兵器,花费多少灵石?”
楚云庭一怔,似乎想起极为不堪的事情,咬牙切齿说道:“折合成灵钻,约莫有三十颗。关键是洪锐那老东西故意抬高价钱,知道我们肯定得赎回兵器,就等着狮子大开口呢!”
叶红妆哦了一声,清澈冷冽的眼眸望向一旁的曹化淳,说道:“取二十颗灵钻,还给楚家主。”
曹化淳一愣,疑惑道:“这……”
楚云庭连忙道:“不用,不用,城主和大管家的兵器乃因我而丢,这些灵钻理应由我承担。”
“去。”叶红妆樱唇轻轻吐出一个字。
曹化淳浑身一僵,旋即愤愤瞪了一眼楚云庭,扭身离开。
楚云庭大急:“真的不用,曹管家请……”
叶红妆挥手打断道:“我不愿欠别人的,但也最厌憎别人欠我的。”
说到这,她眼眸直视楚云庭,轻轻道:“其实我很想现在就杀了你,然后把你整个楚氏族人驱逐出景州。”
楚云庭激灵打了一个寒颤,心中却莫名舒了口气,他听出了其中意味,叶红妆能如此说,起码证明在一段时间里,自己和背后的楚家还是安全的。
叶红妆似看破楚云庭心思,只是淡淡道:“三日后,琅琊派的三位长老将会抵达景州城,你和楚执一起去接见一下吧。”
楚云庭大喜道:“琅琊派……三位长老?”
叶红妆不再多说,低下螓首,看着桌面的一份情报,脸颊上浮起一丝异样,怔怔出神。
这时,曹化淳去而复返,把二十颗灵钻丢给楚云庭之后,便下了逐客令:“楚家主,好好招待那三位尊贵的长老,可别再犯一些愚蠢的错误。”
楚云庭讪讪一笑,再次朝叶红妆一躬身,转身离开。
“你看看这份情报。”
楚云庭离开没多久,叶红妆拿起那份情报,递给一侧的曹化淳,声音中有一丝奇怪:“叶暮这个人,来历似乎很……”
说到这,她突然闭上嘴巴,秀气的眉头一皱,似乎不知道该用哪个词汇来形容。
曹化淳低头看去,轻轻读出声来:“叶暮,其父不详,其母陈怜芝,来历不明,于十八年前定居景州城郊区南槐村……”
通篇读完,曹化淳察觉出一丝不妥,情报上说叶暮四岁那年被其母陈怜芝卖给悬壶药行为奴之后,陈怜芝宛如人间蒸发,再寻觅不到其踪迹。而在南槐村陈怜芝一家的住处,却在当日发生一场惨烈火灾,房屋瓦舍尽数化为灰烬,线索全无。
而更让人意外的是,南槐村居住的村民竟有人言,叶家乃是在朗朗白日,被雷霆闪电劈掉的。
他抬头皱眉道:“似乎有蹊跷,被雷电劈掉房屋,我怎么觉得像是修士的手段?这个叫陈怜芝的女人……不简单。”
叶红妆眼眸里泛起一丝回忆之色,缓缓说道:“我只在乎她的儿子性叶,恰跟我同一个姓。我出身岚州叶家,据我所知,十几年前的叶家正值动荡之际,我的三个哥哥为了争夺家主之位,明争暗斗,经过一系列不为人知的肮脏洗牌,最终二哥坐上家主之位,而大哥和三哥却含恨离开叶家,再无消息。”
说到这,原本一脸平静冷清之色的她,出奇地流露出一丝莫名的激动,深吸一口气,才认真说道:“自我执掌景州城主之位以来,可从未发现有叶姓之人。我怀疑……”
曹化淳身体一僵,怔怔道:“城主怀疑那个叶暮可能与您有些干系?”
叶红妆沉默许久,从樱唇中吐出两个字:“不错。”
曹化淳枯瘦的脸颊泛起思索之色,沉吟道:“可是如今线索全无,若想确认叶暮的身份,似乎只有把他抓来,然后与城主的血液进行对比才行。”
叶红妆清冷的眼眸泛起一丝炫亮光泽,轻声吩咐道:“你去楚家一趟,楚云庭似乎对叶暮用过刑法,看看有无遗留的血迹,现在就去。”
“是。”
曹化淳神情一凛,匆匆离去。
“若真如自己猜测,那……”
叶红妆喃喃自语一声,拿起这份情报,低下螓首,重新审视起来。
PS:明天驾校考试,后天早晨去学校整理毕业论文和设计……很忙,尽量更新,质量有点糙的话,回头重新修缮,拜谢大家。
第三十六章 新生活
柔和的阳光铺洒,清风徐吹,枝头的夏蝉在低吟。
叶暮立在一株大槐树下,他身上包裹的白绫已被去除,十指和掌心处的创口也已结出嫩红的疤痕。
此时,他身穿一袭青衣,乌黑头发束缚于背后,配上一张略显青稚的隽秀脸颊,像一个略带涩意的书生,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在听雨楼后院休养几日,一直闷在房间中,这是他第一次走出房间,立在大槐树蓊郁的枝桠之下,他只觉心胸一阵开阔。
活着,本就是一件让人喜悦不已的事情。
历经酷刑折磨之后,叶暮的心态不自觉发生了变化,再不像一个十五岁的懵懂少年郎,他开始关注一些以前从没注意过的东西,不再局限于自身。
他觉得,即便没有强大的修为作支撑,只要自己拥有精湛的权衡之术,深厚的谋略之心,当日绝不会被楚云庭父子逼到绝境。
他可以早早地跳出来,正大光明向所有人宣布,烛龙刀在自己手中,想要进入葬神森林,必须跟自己合作。如此一来,谁得罪自己,或者想杀了自己,就得考虑面对整个景州城所有修士的怒火。
置之死地而后生,一切阴谋阳谋再无用武之地!
当然,叶暮自认若自己具备绝对的强大武力,解决困局绝境的办法其实最简单,只需拳头够硬,足够了。
摇摇头,驱散脑海中的杂念,叶暮小心挽起袖管,赤裸半截胳膊,然后把衣襟束在腰间,走近槐树旁的大水缸。
水缸半人多高,里面装了半缸水,清澈冰凉。这是在叶暮的要求下,钟祢衡使唤仆人给搬来的。
叶暮看了看双手疤痕,旋即把双手插入水缸中,十指像水草一样,在透明澄澈的水中轻柔摇摆。
动作舒缓流畅,十指翩跹如浣花,掀起层层涟漪,却没泛起一滴水花。
渐渐,他的动作越来越快,十指在水中像一条条灵活穿梭的小鱼,把一缸的水搅得水花四溅,水花迸射出水缸,嗖嗖激射在旁边的槐树表面,发出啪啪的尖锐之声。
此时的叶暮,并没有动用真元之力,只凭借双手十指的力量,在水缸中变换不休。他的神色平静而专注,动作娴熟,散发出一股协调自然的流畅美感。
哗哗——
水缸中水花形成一道道剧烈波浪,在水缸内壁隆隆呼啸奔腾,像一条透明水波形成的飞蛇。
远处二层楼阁内,钟祢衡看着远处的叶暮,如雪白眉轻轻一挑,脸上惊叹之色一闪即逝。
“他似乎在锻炼手指。”
美妇人玉手撑着下巴,像一只猫一样趴在窗口,匀称纤细的腰肢和臀线勾勒出一条诱人曲线,在柔和阳光下显得惊心动魄之极。
她的声音依旧慵懒优雅,凤眸盯着叶暮的身影,轻声道:“钟伯,你能认出那小家伙修炼的武技么?”
钟祢衡想了想,摇头道:“景州城内,似乎没有哪个势力拥有指法的修炼法诀。我印象中,也只有灵州琅琊派的九长老公孙九娘修炼的指法,不过她的指法纤柔坚韧,多用以束缚困厄敌人。而叶暮的指法看似杂乱飘散,其实却锋锐凌厉,如剑出鞘,森然逼人,这样的指法很厉害,应该在五品左右,甚至更高。”
五品?
美妇人凤眸里讶异之色一闪即逝,凤眸里流露出一丝好奇:“他以前只是楚家一个奴仆,这样玄妙的功法,他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就在这时,在两人眼眸中,正自练习指法的叶暮突然停顿下来,而他身前的水缸碰地一声轰然碎裂,滚滚水花轰隆飞洒,像一道道锋利的水箭,咄咄射在粗大的老槐树主干,留下像蜂窝似的窟窿。
叶暮狼狈地朝后退了几步,低头看看浸湿的衣襟,讪讪摸了摸鼻子,咕哝道:“水缸的质量有点差啊……”
却不知,这幅画面落在钟祢衡和美妇人眼中,两人神情齐齐一怔,眼眸深处滑过一丝震惊。
用坚硬的石块击碎一个水缸,凡夫俗子都可以做到,可若想凭借双手十指的力量,驱动水流自内部震碎浑圆无缝的水缸,就像妄图以手指去戳倒不倒翁,其中难度简直无法想象。
可此时,叶暮却做到了!
这并不是多么高深的武技,但却代表一个人对十指力道的完美掌控。
美妇人和钟祢衡眼光何其毒辣,几乎一眼就窥破其中玄奥,心中不免生起一丝震惊。
这样的指法……
惊世骇俗!
此时,两人看向叶暮的目光,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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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屁股坐在一片嫩绿草地上,叶暮看着槐树下的一烂成碎片的水缸,长长吐了一口气。
前几日,他与崔山战斗时,在最后一刻,勉强施展出【流云破】斩杀崔山,却因此抽空了气海内所有真元,还未等恢复,便被楚云庭抓走极刑拷打一顿,直至此刻,气海内仍旧空荡荡一片。
储物扳指被夺走,扳指内的所有灵钻自然不见,无灵钻供给磅礴的灵气,单靠汲取稀薄的天地灵气,对于修炼《抱朴诀》的叶暮来说,根本就无济于事,修炼到猴年马月,也不见得能恢复一成真元。
如今,他身处听雨楼,若非拥有烛龙刀这个大杀器,其实跟一个囚徒差不多,去哪里搞来灵钻修炼?
想到此,他禁不住叹了一口气,从没哪一刻会如此强烈地觉得灵钻是如此重要。
灵钻,简直就是修士的命.根子,少了它,寸步难行啊!
“阿木,好久不见!”
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叶暮扭头望去,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大步朝自己走来。
“洪锐大师傅……”
他看着越来越近的中年人,一眼就认出,中年人正是听雨楼大鉴宝师洪锐。
洪锐走上前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叶暮,感慨道:“这便是阿木兄弟的庐山真面目了,好年轻的小家伙啊。”
叶暮想起当日披着一件黑色斗篷跟洪锐砍价的场景,心中唏嘘不已,嘴上笑道:“我如今一身病伤,狼狈不堪,不比洪兄风采更胜往昔啊。”
洪锐笑吟吟摆了摆手,旋即沉吟道:“阿木兄弟有幸被夫人看中,乃是天大的福气,我来此便是奉夫人之命,向阿木兄弟通报一件事情。”
叶暮笑道:“该不会是拍卖会的事情吧?”
洪锐点头道:“正是,距离下月龙抬头之日只剩下七天,夫人希望这七天阿木兄弟能安静等待,不要外出。若是觉得烦闷,可以由下人带路,去后院藏经阁翻阅一些前人典籍。”
说着,洪锐自怀中摸出五颗璀璨夺目的灵钻,递给叶暮,笑道:“这是夫人的意思,夫人说阿木兄弟乃我听雨楼贵宾,要我等好生款待。洪某不知阿木兄弟喜好什么,就拿灵钻来充数了,阿木兄弟莫怪。”
叶暮怔怔听完,心中升起一股荒谬感,想什么来什么,莫非小爷时来运转,被天上馅饼砸了个正着?
他干咳一声,故作模样,讷讷道:“这个……夫人她老人家抬爱,我……”
不等叶暮说完,洪锐把灵钻直接塞进这厮怀中,佯怒道:“莫非显灵钻太少不成?”
叶暮看着怀中的灵钻,心道:“这是灵钻呐,我也不嫌多呀。”
“另外,自今日起,由武氏姐妹来照料阿木兄弟的起居,一会我就让她二人过来拜见阿木兄弟。”
洪锐说完,艳羡地看着眼前的小家伙,这几十年来,他还是头一遭见夫人对人如此好,送灵钻、送美婢、还为他开放禁地藏经阁,这待遇简直好过头了,谁能不嫉妒?
叶暮一听还有两个美婢伺候自己,不自觉想起了李映雪,想起自己被楚云庭抓走之前听到的尖利哭声,心中没来由叹了口气。
映雪师妹她……过得还好吧?
第三十七章 来,战个痛快
这一日,以孙氏为首的景州各大家族相继宣布,与听雨楼同进退,共生死。
景州城所有人为之震惊。
风云跌宕的局势,渐渐向明朗化发展。
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嗅觉灵通之辈,渐渐把目光投往沉默无声的城主府,以及楚家。
日暮十分,夕阳残照,景州城东门外行来三辆普通的马车,马车后跟随的二十人却不普通。
他们年轻骄傲,神采飞扬,无论男女统一身着藏青色长袍,脚踩云履靴,腰畔挂着一块重枣色美玉,表面只刻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字——琅琊。
车辙辘辘,马鸣萧萧。
楚氏家主楚云庭携带其子楚执,躬身相迎。
夜幕初降,疏星浅露,城主府朱门打开,大管事曹化淳面含笑容,把这支跋涉万里而至的队伍迎进府中。
“琅琊派三位长老,率领二十名精锐子弟支援城主府!”
黑暗中,这样的一条消息以惊人的速度,传遍偌大景州城,旋即掀起一片喧嚣骇然。
今夜的景州城像一头被惊醒的凶兽,散发出一股让人心寒的气息。
叶暮坐在房间,听着武氏姐妹低声细语地讲解景州城现如今的局势,神色专注,心绪宁静。
武氏姐妹俩,妹妹叫武蔓兰,叶暮曾在听雨楼三层密室内见过,姐姐武藤兰跟妹妹长相神似,一样的窈窕身姿,一样的瓜子脸,一样的讨人喜欢。
姐妹俩是在傍晚时被洪锐送过来的,见到叶暮,两人很快进入角色,端茶倒水,捶背捏肩,殷勤伺候。
这样热情主动的服务,让叶暮大感吃不消,不得不找了一个相对严肃的话题,分散姐妹俩的伺候之心。
或许是为了不愿再做一个坐以待毙的木偶,关于景州城的局势的发展,是叶暮提出的第一个话题。
姐妹俩素质之高,真不是吹得,小嘴利落干脆,像倒豆子一样,把整个景州城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统统说了个遍。难得的是条理清晰,言辞简练,听在叶暮耳中,让他平生一股豁然开朗的感慨。
听完后,他细细咀嚼分析许久,得出一个相对简单的结论。现如今的景州城,城主府和听雨楼的对持,已代表了泾渭分明的两股庞大势力的对立。
这样的局势对于自己是好是坏,还难断定,不过叶暮觉得,在葬身森林开启之前的这段时间,无论这两拨实力如何针锋相对,自己的性命起码是安全的,这就足够了。
想清楚之后,他抬眼看着乖乖立在身前的姐妹花,问道:“你们去过后院的藏经阁么?”
姐妹俩齐齐摇头,妹妹武蔓兰脆声道:“那里是禁地,听雨楼只有寥寥几人能自由进出,其他人若想进去,必须请示钟长老。”
叶暮一愣,好奇心大盛,追问道:“那里边藏着什么玩意,搞得如此严密?”
这次是姐姐武藤兰回答的,她小脸上流出出一丝渴慕之色:“听人说,藏经阁内藏着极多的功法,从最低阶的到最高品阶的,应有尽有。每一个能进入的修士,都能找到最符合自己的功法修炼。”
妹妹武蔓兰在一旁补充道:“还有,藏经阁还藏着许多其他书籍,种类涉及药草、炼丹、锻器、矿石、符文、阵法……就跟万花筒似的,包罗万象。”
叶暮当即拍板决定,明日一早,就去那里了。他本就缺乏基础的修行知识,此时听闻藏经阁是如此一个美妙地方,岂能无动于心?再说,洪锐答应过他,烦闷的时候可以去藏经阁,如此机遇,可不能就此错过了。
深夜时分,姐妹俩悄然退去。
叶暮手握一颗灵钻,深吸一口气,盘膝运功。
掌心的烛龙刀再次欢快地跳出,与叶暮争夺灵钻内每一丝的灵气。有了丰富经验的叶暮,对这个吃货毫无怜惜之情,咬牙切齿,寸步不让。
一颗相当于万颗灵石的灵钻,在不到一刻钟,被瓜分一空,碎裂成粉。
若说吃货,叶暮和烛龙刀不逞多让。
就这样,连续消耗三颗灵钻,叶暮才把空荡荡的气海填满,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只觉耳目清明,浑身上下充满澎湃让人着迷的力量。
叶暮发现,十指、掌心、脚心的伤疤处,光滑圆润,再无一丝疤痕,对《抱朴诀》的神秘强大,又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他的目光不自觉落在掌心的妖艳图案上,看着安静异常的烛龙刀,他心中升起一股复杂之极的情绪。
是这把刀让他进入自幼渴慕的修行世界,也是这把刀让他被动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差点就丧命他人之手。
现如今,叶暮已知道烛龙刀便是开启葬神森林的一把钥匙,但对如何使用它,却仍旧茫然无知。
似乎……这个吃货只知道吞噬灵气啊。
他有点无奈地想到,等到这吃货吃饱的时候,也不知会给自己一个怎样的惊喜。
在夜半子时读了几遍《儒学考究》,收集了一些神秘的经香之后,叶暮昏然入睡。
翌日一早,武氏姐妹早早前来,服侍叶暮洗漱用餐之后,便一同朝后院西南角的藏经阁走去。
听雨楼后院占地百亩,面积颇大,三人七折八拐,花了半个时辰,才遥遥看见藏经阁的屋檐一角。
这是一座三层高的小楼,通体青碧,仿似用无暇美玉铸就,屋檐瓦角挂着一盏盏琉璃灯笼。
小楼前是一条宛如玉带的蜿蜒小溪,溪水清可见底,一块块晶莹剔透的鹅卵石铺砌其中,映着柔和晨光,波光粼粼,静幽曼妙。
一座松木色拱桥搭在小溪之上,走近拱桥前,武氏姐妹便不再前行,叶暮知道这是藏经阁规矩,也不强求,踏上拱桥,缓缓朝小楼接近。
脚下是散发着木头香味的拱桥,拱桥下的潺潺流淌的清澈小溪,举目一望,四周草木嫩绿,花树繁茂,气氛显得异常宁谧舒适,让人不由而然心生祥和宁静之感。
“喂!”
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叶暮抬头一望,见小楼二层的窗口不知何时探出一张宜嗔宜喜的小脸。
这是个清稚漂亮的小姑娘,眼眸弯弯如弦月,更似一泓清澈喜人的泉水,尖尖的下巴略微扬起,带着一股烂漫的骄傲劲。
小姑娘能出现在藏经阁二楼,身份肯定不简单,但叶暮却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小姑娘,偏偏又想不起来,只得朝人家姑娘笑了笑,表达自己的善意。
小姑娘并不领情,秀气的眉毛一皱,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来这里做什么?”
“我……”
叶暮一时语塞,想了想,才接着说道:“我来散心,至于名字嘛,咱俩不熟,可不能白白告诉你。”
说着,他跨过拱桥,径直朝小楼大门走去。
“不说名字,就不准上来。”小姑娘似乎急了,恶狠狠道:“再往前走,信不信我揍你!”
叶暮一怔,顿住脚步,抬眼望着小姑娘清稚的脸蛋,挠挠头,疑惑道:“一个名字而已,对你来说很重要么?”
小姑娘睁大眼睛,瞪着叶暮道:“我问你,你就要回答,哪来那么多废话。”
这小丫头,似乎很霸道啊……
叶暮打算不去理会她,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衫,决定推门而入。
他的手刚伸出来,陡然察觉一股劲风自脑后袭来,不及多想,连忙躲开。
啪!
劲风没打中叶暮,却击在小楼大门上,硬生生破开一个碗口大小的窟窿。
看看眼前俏生生立着的小姑娘,再看看门上被轰出的窟窿,叶暮心头一惊,旋即升起一股怒意。
这死丫头,不但偷袭自己,还把藏经楼的大门弄出一个窟窿,简直太嚣张了!叶暮毫不犹豫决定,即便是为了这扇无辜的大门,也要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姑娘。
“不要把小爷的低调当做你放肆的资本,既然你想打架……”
他撸起袖管,看着小姑娘弯弯的眼眸,一挥手大气说道:“来,战个痛快!”
第三十八章 黄瓜
来,战个痛快!
这话多漂亮,多拉风……
叶暮被自己说的话搞得热血沸腾,心中只有战斗,眼前的小姑娘虽然长得美,但很欠收拾,必须好好调教一番!
小姑娘看着叶暮虎视眈眈的样子,浅浅一笑,小手在腰间的百宝囊一阵摸索。
这小娘们该不会要用法宝吧?
叶暮眼皮一跳,盯着小姑娘的百宝囊,小心戒备。
他看到小姑娘小手拿出一根水灵翠绿的物件,不由心中一凛,这玩意是什么宝贝?
不过当他仔细一瞅,脸上涌出无数黑线,黄……瓜?
咔嚓!
小姑娘脆咬一口,小嘴自顾自地嚼着,根本就不理会身前还站个等待战斗的人。
“你……”
叶暮瞠目结舌,半响才勃然怒道:“挑衅?”
小姑娘嚼着黄瓜,白了他一眼,嘴里含糊道:“呆子,这里是我家,万一把你杀了,血淋淋的,弄脏了花花草草,谁打扫?”
叶暮气急而笑,径直走近小姑娘,只是看着近在咫尺的秀气小脸,默不作声。
被一个男人近距离盯着吃黄瓜,小姑娘一点都不怯场,皱着精致的眉毛,看着眼前莫名其妙的家伙,小嘴兀自慢慢嚼着黄瓜,似乎想起什么,她突然睁圆眼睛,狠狠呸了出来:“原来你耍流氓,滚!”
由于离得近,小姑娘又嚼着黄瓜,呸地一下,叶暮躲闪不及,脸上挂了丝丝缕缕的黄瓜碎屑。
耍流氓?
他脸颊一阵抽搐,一把抹掉脸上的粘稠碎屑,心中恼火,拉起小姑娘衣裳下摆,厌憎地擦起手来。一边擦手,一边念叨:“小爷本不是流氓,但这次却不得不流氓,这都是你逼得……”
小姑娘傻傻地看着眼前一幕,完全懵了,不敢置信这家伙竟如此胆大包天。
擦干净手,叶暮瞥了小姑娘一眼,见她呆若木鸡,再无嚣张气焰,得意地轻蔑一哼,夺过小姑娘手中还剩下半截的黄瓜,狠狠吃了一大口,昂头朝小楼内走去。
看着皱巴巴脏兮兮的衣裳下摆,想起被夺走的半截黄瓜,小姑娘失神喃喃道:“这……可是我家啊,这厮也太无法无天了!”
不知想起什么,她精致秀气的眉毛一挑,清稚白嫩的小脸上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扭身离开。
她背着双手,脚步欢快地踏上木质拱桥,娇小倩影消失在远处。
叶暮从小楼内探出头,看见眼前一幕,松了口气的同时,没来由觉得一阵心慌,这丫头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吧?
综合刚才所见所闻,他确定这小姑娘来头一定不小,自己蓄意捉弄,她非但不怒,还一脸欢快地离开了……
看着手中的半截黄瓜,叶暮浓郁的剑眉一挑,没来由想起刚才近距离观摩小姑娘吃黄瓜的场景。
粉嫩濡.湿的小嘴、整齐雪白的贝齿、甜腻扑鼻的香味……这黄瓜被嚼,也是一种福气吧?
莫名地,叶暮一阵心猿意马,心神摇曳。
深吸一口气,他拍了拍脑袋,哂笑一声,把目光转移在小楼内的布局中,却骤然发现,旁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此人脸颊枯槁,背部佝偻,身子削瘦干瘪,却罩着一件宽大的灰衣,那对眼睛却明亮之极,整个人像一只蝙蝠一样。
此时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叶暮,唇边挂着一丝异样的笑意,开口道:“你就是洪执事口中的叶暮吧。”
“不知前辈是?”
叶暮点头回应,眼睛望着眼前的老头,惊讶发现,老头身上仿似蒙着一层淡淡的气流,温和圆润,却极其柔韧强悍,只要自己神识一接触,就会被不着痕迹地弹开。
这老蝙蝠是一个高手!
他心中一凛,不敢轻视眼前貌不出众的老头。
老头温和道:“我只是替夫人看管藏经阁的仆人,当不得前辈之称,叫我张老七就行。”
张老七?
叶暮可不敢这么称呼眼前的老头,他一脸谦卑喊了一声:“张伯。”
张老七也不反对,说道:“叶公子,你第一次来藏经阁,就让小老替你介绍一番如何?”
叶暮喜道:“再好不过。”
“叶公子跟我来。”张老七微微一笑,佝偻着身子朝一侧走去。
藏经楼一楼内布置简洁干净,偌大的空间,罗列着一排排书架,这些书架上的书籍分门别类,摆放整齐,一尘不染,一眼望去,赏心悦目之感油然而生。
“一楼所藏秘本,皆是基础修行理论,涉及运功打坐、吐纳真元、武技战术、以及一些自古流传下来的秘辛孤本,乃是修士踏入修行时,需要掌握的基本知识。”张老七的声音温和平静,言辞简单平淡,只是向叶暮介绍一些各类书籍的布局。
叶暮眼光炽热地看着宛如浩瀚海洋的各色书籍,暗自欢喜不已,这些东西正是他欠缺的。
在张老七带领下,两人走上藏经阁二楼,这里的书架要明显比一层少得多,按乾、坎、艮、震、中、巽、离、坤、兑九宫方位布局,一目了然。
张老七伸手一指身前书架,说道:“乾、坎、艮三位摆放的是一品武技,震、中、巽三位则是二品武技,剩下离、坤、兑三位则是三品武技。一品武技一百二十二部,二品六十八部,三品十二部。”
叶暮走至坎位一处书架,随手朝其中一部书籍拿去,手指距离书籍还有一寸,书籍表面陡然泛起一层白蒙蒙的光芒,恰挡在手指之前。他连忙收回手指,讶然道:“这是什么?”
“禁制,修为不到,强自修炼武技,只会落个走火入魔的下场,这道禁制便是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发生。”
张老七走过来,伸出枯瘦的右手,随意一探,光幕一片片碎裂消失,他看着叶暮的眼睛,认真道:“修为不够,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叶暮沉默片刻,点点头道:“我们去三楼吧。”
张老七一怔,在他的印象里,几乎每个来藏经阁的弟子,在听到自己解释之后,都会知趣地选择留在二层。毕竟修为不到,上三层楼见到更高品阶的功法,也只能干瞪眼艳羡,说不定还会落下心魔。
眼前的小家伙是第一个这样要求的,还如此的平静从容,让人不知该说他狂妄,还是年幼无畏。
张老七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很快恢复惯常的温和模样,领着叶暮径直朝三楼走去。
三楼偌大空间,只有一座书架,书架上只有两本书籍,显得空旷异常。
张老七眯着眼睛,看了那两本书籍许久,才温和介绍道:“这是两部四品秘籍,一部修炼法诀,一部武技法诀,两者相辅相成,乃是我听雨楼的镇派之宝。”
说罢,他瞥了一眼叶暮,却见小家伙眼眸只是在两部秘籍上一扫,一丝震惊艳羡之色都没有,甚至隐约流露出一丝失望……
张老七枯瘦的脸皮一僵,心生恚怒,嘴上依旧温和道:“叶公子,你觉得这两部秘籍如何?”
叶暮看着书架上名叫《紫阳回轮诀》的功法,心道这玩意能跟《抱朴诀》比吗,那可是上百万抢破头都得不到的至尊级法诀啊……
虽如此想,他还是很配合地点头赞叹道:“不错,很厉害的样子。”
张老七人老成精,岂听不出其中的敷衍之意?他淡淡斜睨了叶暮一眼,心中已把叶暮定性为狂妄无知之辈,一时再懒得理会他,一甩衣袖,径直朝楼下走去。
“叶公子请随意,小老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看着消失在楼梯口的张老七,叶暮一阵愕然,惘然不知哪里得罪了这老头。
他悻悻撇了撇嘴,想起一楼所藏的基础书籍,他很快把这份疑惑抛掷脑后,兴冲冲走下楼去。
张老七并不在一楼,似乎不愿再见到叶暮这个狂妄小辈,离开了藏经阁。
叶暮浑不在意,径直走近第一排书架,拿出一本书籍仔细品阅起来。
时间在书页沙沙中翻阅而过,已近傍晚,小楼墙壁上镶嵌着诸多月光石,光线明亮柔美。
叶暮沉浸在浩瀚如汪洋的书海中,不知觉间,已翻阅了一楼一小半书籍。
他的神色或惊喜连连,或拧眉苦思,有时会很长时间只盯着一页书,有时一本书被一翻而过。
张老七不知何时出现,他佝偻着身子,盯着在书架前沉醉不已的叶暮,枯瘦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惘然。
对二层、三层的珍贵秘籍不屑一顾,却对一层的基础修行典籍喜爱不已,这家伙究竟是个什么人?
尤其让他惊奇的是,叶暮翻阅书籍的速度极其之快,仿似根本就没一字一句读下去,一本书在他手中最多不超过半刻钟!
藏经阁一层总计有十三排书架,每排书架藏书三千五百册,加起来也有四万五千余部。这些虽然都是些基础典籍,但也有艰涩难懂的,像符阵流、炼丹术……都是按照先易后难的顺序排列。
十三排书架,宛如十三道山峰,一山更比一山高,也更难攀爬,寻常弟子没谁傻乎乎地把所有书籍钻研一遍,毕竟是基础知识,了解一下必备常识已足够了,那些偏门冷门的,几乎无人问津。
但偏偏叶暮却这样做了,他似乎不懂得什么叫艰涩难懂,也不明白哪些对自己有用,哪些没用,就这么一部部翻阅下去,一点点移动自己的脚步,神情专心致志,根本不像敷衍了事。
直至此刻,夜幕降临,他已把六排书架甩在身后!
张老七一阵神情恍惚,看着远处的叶暮,像看一个怪胎。
便在这时,小楼外响起一串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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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顿悟
叶暮心凝形释,灵台空明。
一行行字迹像飞舞的精灵似的,自手中书页飞入脑海之中,旋即以极快的速度化作一丝丝明悟,存贮在心间。
这是一种玄妙之极的状态,浑身上下空灵清爽,书籍的内容,无论晦涩难懂,抑或是简洁直白,仿似早已熟读万遍,略一浏览便成了自己的幡然一悟。
他发现,华池内的一小汪斑斓湖泊,在自己阅读书籍时,骤然喷吐出一缕缕宛如蚕丝的彩色丝线,涌入泥丸识海,融进那一缕银色火焰。火焰表面渐渐流转出一层琉璃般的霞光,五彩濛濛,煞是好看。
华池乃神秘的经香汇聚之地,叶暮一直不知经香的作用,此时一见此番景象,瞬间明白过来。
这些梦幻似的斑斓经香,竟然有提高悟性的神奇效果!
他一阵亢奋,想起明季所言,《抱朴诀》之所以能引来百万修士抢夺,便在于这个神奇的作用,此时稍加印证,果然不假。
修士五境,问心、知微、归藏、冥虚、天启,前三个境界只需真元积累到一定程度,便可自然而然进阶,无须勘悟。
但进阶冥虚境界却迥然不同,若无法领悟天地奥义,即便真元再浑厚扎实,也将止步于此,修行无望,只能抱恨终老。
现如今的修行界,修士之数多达百万,却极少有冥虚境界的修士,一方面是天地灵气稀缺的原因,但更多的却是领悟不到此层境界的真谛。
但对于此时的叶暮来说,拥有能够提高悟性的《抱朴诀》,有朝一日进阶冥虚境界,其艰辛程度将大大缩短!
悟性不是记忆力,不是过目不忘,最是玄妙,据说古时悟性通天之辈,可以百日悟道,羽化飞升,抵达无上逍遥乐境。而如今,门派豪族招纳子弟,悟性的考察是其中的一项基本条件。以此可见,悟性对于修士而言,绝对弥足珍贵。
此时,斑斓经香丝丝缕缕汇入泥丸识海,进入神识所化的银色火焰中,从而让叶暮在翻阅书籍时,速度达到骇人听闻的地步,也是情喇中的事情。
叶暮振奋异常,浑然忘记自身四周,只是下意识地去翻阅,去领悟,心窍通透,自生莫名欢喜。
他没注意到,小楼内外的天地灵气像受到召唤一般,欢快地朝他的身体汇聚而去,化作涓涓细流进入黄庭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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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七听到小楼外的脚步声,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你从哪里找来这个怪胎?”
来人是洪锐,听到此话,他稍稍一愣,看到远处书架前的叶暮,恍然道:“你说的是阿木?”
“阿木?”
张老七在嘴中重复一次,旋即枯瘦的脸颊上泛起一丝讥讽:“他可一点都不木,相反聪慧的吓人。”
洪锐惊奇道:“此话怎讲?”
张老七脸皮一翻,轻哼道:“你自己看。”
洪锐抬眼望去,不过片刻,他惯常冷峻的脸颊上涌出难以遏制的震惊之色,喃喃道:“这若是真的,他他……绝对是世所罕见的天才!”
叶暮翻阅书籍的速度着实有点吓人,一张张书页哗哗而过,就又换了一本书籍,偏偏他的神情专注沉桩极,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人不得不心生震惊疑惑之感。
张老七叹息道:“我张鸳湖修炼百余载,一对眼睛见过无数年轻俊彦,不世天才,可与眼前的小家伙一比,简直就是一群土鸡瓦狗啊。”
洪锐深有同感,目光灼灼地盯着远处那道削瘦的身影,复杂说道:“怪不得夫人如此厚待这小子,若换做我,也一定把他当宝贝疙瘩供起来。”
顿了顿,他一字一句说道:“这样的人物,只要好好磨砺一番,注定震烁天下,一世辉煌!”
就在这时,两人脸色同时一变。
藏经楼内外的天地灵气陡然剧烈波动起来,像嗅到血腥的鲨鱼,朝远处书架下的叶暮汇聚而去!
“这是……”
两人互望一眼,同时惊呼:“顿悟!”
顿悟,一个可遇不可求的天赐机缘,一个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的悟道契机。
在顿悟这段时间,身心与天地鸣和,有如混沌初开,自身的境界、心性、力量……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蜕变!
远处,叶暮不再翻阅书籍,而是盘膝于地,手握三块灵钻,神色恬淡安静,身体四周缭绕着一层濛濛光晕。
精纯浓郁的灵力冲刷着他的血肉骨骼,就像泡在温泉中,浑身穴窍毫光激射,念头通达,气机凝练。
他的修为像野草一样疯狂增长,像竹子一般节节高升,进阶问心上品、进阶知微下品一路摧枯拉朽……
识海中的银色火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变得粗壮,光华渐渐明媚,像一只浑圆的火球……
嗡!
黄庭空间骤然轰鸣颤抖,原本旋转不休的一道漩涡突兀静止,然后轰然溃散!
一点黑色的亮光悄然浮起,像一颗黑色的种子,在黄庭空间的半空中发芽、生长……
许久之后,一株妖艳的黑色莲花出现在黄庭空间,莲花通体纯黑如墨玉,四周流转着一层灵动的黑色火焰,显得飘逸而妖艳。
灵气甫一涌入黄庭空间,黑色莲花的花瓣一层层舒展开,一捧有如实质的黑色火焰跳跃而出,灵气在黑色火焰中嗤嗤作响,只一刹那,杂质被炼化一空,化作最精纯的真元朝气海汇聚而去。
比之以前的漩涡,黑色火焰炼化灵气的速度,要快了近十倍!
叶暮对此毫不知情,他的身心已一片混沌,契入天地玄机之中。
一刻钟后。
噗噗噗……
手中的三块灵钻碎裂成粉末。
叶暮睁开眼睛,眸中划过炫亮如闪电的光芒,一闪即逝。
轻轻吐气吸纳,鼻端像出现一道有如蛟龙的匹练霞光,许久才渐渐弥散消失。
大道微言,我窥知之!
感受着体内达到巅峰状态的气机,叶暮眸光澄澈,虚极静笃。
知微境界!
张老七和洪锐一眼看出叶暮的修为,倒吸一口凉气。
一番顿悟,竟连续突破两重境界,这速度简直能用恐怖来形容了!
此时,叶暮已从那股玄妙的感觉中彻底清醒过来,看见洪锐在远处,不禁挠头讪讪道:“有点可惜,三颗灵钻没了。”
洪锐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可惜,不可惜,简直太值了……”
张老七狠狠点头:“不错,值得,十颗也值得。”
叶暮一头雾水,惘然道:“可我总觉得不划算呀,那可是三万颗灵石,一下子都没了,我心疼啊。”
这家伙……
两人互望一眼,脸颊一阵抽搐。
PS:细纲没了,很痛苦,写着写着,就写偏了,明天早上好好筹划一番,自我施压,务必保证精彩好看……
第四十章 见面
叶暮进阶神速,惊采绝艳,张老七和洪锐惊奇之余,连连夸赞,看着眼前的叶暮,脸上满是如沐春风的笑容。
叶暮心中受用,嘴上笑呵呵谦虚道:“哎呀,两位前辈如此抬爱,可折煞小子了,天才之称当不得,当不得呀!”
这话……也太假了吧?
两人心中一阵别扭,不再在这个话题纠缠。
洪锐干咳一声,沉吟道:“阿木兄弟,你是不是得罪了我家小姐?”
叶暮愕然道:“谁?”
张老七在一边解释道:“就是你刚来藏经阁时,遇到的那个小姑娘,她是夫人的掌上明珠,最是受宠溺。”
叶暮脑海中浮出一张清稚秀气的小脸,怔怔道:“我只不过抢了她半根黄瓜而已,不至于得罪她吧?”
张老七在一旁补充道:“你还拿小姐的衣衫下摆擦手呢,我可都看见了。”
半根黄瓜?
拿小姐的衣裳擦手?
洪锐眼皮一跳,轻叹道:“阿木兄弟,为兄建议你明日一早,就去找夫人请罪吧,宝儿小姐她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从没受过这等欺辱,你这下可把她得罪惨了。”
叶暮疑惑道:“她先偷袭我来着,我见她把大门轰出个窟窿,所以……”
张老七接茬道:“所以你觉得这大门很无辜,要为大门鸣不平。”
叶暮连忙点头:“不错,就是这个理儿。”
张老七朝洪锐温和一笑:“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明白了吧?”
叶暮陡然反应过来,眼神不善,望向张老七,这老蝙蝠似乎存心捣乱啊。
张老七摸摸鼻子,微笑道:“我只是叙述个事实而已。”
叶暮脸皮一翻,阴测测道:“当时你也在场,为什么不提醒我呢?张伯啊张伯,亏我还叫你一声伯伯。老蝙蝠,你简直太恶毒了,太阴险了!”
张老七温和一笑,丝毫不以为意。
老蝙蝠脸皮很厚啊!
叶暮一愣,扭头就走,嘴中哼唧道:“我明日就去找夫人,我要如实禀报,这是陷阱,小爷是被冤枉的!”
张老七这下急了,丢给洪锐一个祈求眼神。
洪锐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连忙追了出去,“阿木兄弟请留步,洪某还有一事找你相商。”
叶暮闻言,果然顿住脚步,洪锐昨天刚给他五颗灵钻,这可是个大金主!
洪锐跟上来,斟酌片刻,才说道:“今日傍晚,城主叶红妆突然前来听雨楼,委婉表示,要见阿木兄弟一面,绝无恶意。”
难道这女人要替楚家出头?
叶暮心中一惊,不露声色道:“你答应了?”
洪锐摇头道:“我做不了主,是夫人答应的。阿木兄弟放心,有夫人在,叶红妆不敢为难你的。”
叶暮松了口气,疑惑道:“她找我何事?”
现如今景州城早已形成泾渭分明的局势,以城主府为首的势力,不应该如此莽撞地得罪听雨楼所代表的势力吧?
洪锐也是一头雾水,摇头道:“那女人智谋无双,手腕厉害,她的心思,谁能猜得到?”
叶暮想了想,认真说道:“行,我就见一见她。”
洪锐拍了拍叶暮肩膀,笑道:“放心吧,在听雨楼的地盘上,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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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暮回到住处,已是深夜十分。
今日在藏经阁意外顿悟,进阶知微下品境界,他还不曾仔细查探其中玄机。
神识像游鱼在体内逡巡,泥丸、气海、黄庭、华池、血肉、骨骼,皆被他仔细检查一遍。
气海被扩充近十倍!
黄庭空间进化出一株黑色妖莲!
泥丸识海的银色火焰像一只火球!
甚至……
连全身经脉、血肉、穴窍也充斥着沛然莫御的力量!
叶暮感受着体内陌生而强大的力量,一股无法言语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是一种全新的境界,全新的自我。
精鹜八极,心游万仞,气机活跃浩荡,绵绵不休,心念一动,天地灵气仿似实质一般映入眼睑。
知微,知天地奥义之微妙。
这就是知微境界!
那个楚执,据说也是知微境界……
叶暮想起在楚家遭受的酷刑,眼眸中杀机一闪即逝,旋即化作无尽平静淡然。
这样的力量还不够,只有进阶归藏境界,甚至是冥虚境界,才有与偌大一个楚家抗衡的实力。
对于楚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灭!
如此一想,心中的一缕满足感消散无踪,无尽斗志涌上心头,他开始有条不紊地修炼。
翌日一早,洪锐早早地来到,叶暮在武氏姐妹服侍下洗漱之后,便跟洪锐一同离开住处。
在路上,洪锐小心嘱咐道:“如今城主府得到琅琊派三位长老,和二十名精锐弟子支援,实力强劲,叶红妆此次前来,万一发生争执,阿木兄弟千万别冲动,一切自有夫人做主。”
叶暮深吸一口气,笑道:“我一个小人物,哪敢跟堂堂城主大人呲牙咧嘴,洪兄放心就是了。”
顿了顿,他突然问道:“夫人乃听雨楼之主,也不知她老人家名讳是?”
洪锐一怔,脸上流露出一丝凝重,提醒道:“这话可莫要乱问,夫人的名讳可是听雨楼一大禁忌。洪某在听雨楼效命三十载,也不未听闻谁知晓夫人名讳。”
叶暮惊奇不已,不再说话。
两人很快来到一个偌大的殿宇之前,殿宇高大巍峨,肃穆庄严。
“走吧。”
洪锐当先朝殿宇内走去。
叶暮紧跟其后,进入大殿,便看到一袭紫色宫装的夫人端坐上首,白眉白发的钟祢衡立在夫人身后,看到叶暮进来,含笑点头。
叶暮心头没来由一阵放松,放眼望去,一抹像火焰的红裳映入眼睑之中。
白发如霜雪,红裳似火莲,雪白修长的鹅颈,绝美清丽的容颜,她孑然坐在左侧上首,却惊艳四座,让人无法忽略。
叶暮还记得在灵桐山巅第一次看见叶红妆,那时的叶红妆手握魂器幽蓝弯刀,红裳在风中猎猎飘荡,勾勒出她曼妙匀称的曲线。
那时的他,见到如此尤物,心里像升起一团火,一阵口干舌燥。此时再见到,仍旧一阵心旌摇曳。
叶红妆也在打量叶暮,她静静地看着眼前面颊青稚的少年,尤其注意到少年那对浓郁的剑眉,一个峻拔洒脱的身影悄然映入脑海。
三哥?
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复杂感觉,有一丝激动,更多的是忐忑。
昨日曹化淳取回了楚家牢狱中残留的一丝血渍,那是施祥对叶暮用刑时留下的,叶红妆拿在手中,取出自己的一滴血液,与之检验对比,事实却让她无法接受。
两人没有血缘关系!
也就是说,叶暮并不是岚州叶家的人……
叶红妆想起那个叫陈怜芝的女人,想起偌大景州城,只叶暮一人姓氏与自己相同,她陡然想起一件尘封已久的往事。
自幼在岚州叶家长大,她是家主叶钧的亲生女儿,她有三个宠她爱她的哥哥,但在叶家一直流传着一个抹不去的谣言,她叶红妆是一个弃婴,是老爷子叶钧从外边捡回来的……
就像一抹挥散不去的阴影,这个谣言像一枚锥子,永远狠狠扎在心头,如今看到眼前的叶暮,仿似看到了自己最熟悉的三哥,两人的脸颊是如此之像,尤其是那对眉毛,简直一模一样!
难道自己真的不是叶家之人?
叶红妆清丽绝美的容颜上浮起一丝恍惚。
叶红妆的异样落在众人眼中,心中皆是一阵惊讶,自十年前叶红妆骑白骡进入景州城,她惯常以一副冰冷铁血,容如止水的态度面对世人,何曾见过她像此时般恍惚莫名?
这还是那个女魔头吗?
夫人慵懒地瞥了叶红妆一眼,凤眸看着叶暮,饱含深意:“叶暮,叶城主找你有事相询,你可要好好回答。”
叶暮点头应是,他也注意到叶红妆看向自己的眼神有点异常,心中涌出一丝奇怪的感觉。
叶红妆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她立起身子,径直走向叶暮,在距离叶暮只有一步之地时停了下来。
她抬起那张无双娇靥,星眸仔细地盯着叶暮的脸颊,神情似悲似喜,静默无言。
叶暮心中没来由一阵紧张,看着近在咫尺的如画容颜,嗅着飘进鼻倚的清幽芳香,心脏不争气地砰砰直跳。
叶红妆吐气如兰,静幽道:“你可知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叶暮一阵愕然,没料到竟是这样一个问题,浓郁的剑眉一拧,摇头道:“不知道。”
叶红妆看着叶暮皱起的剑眉,心中愈发一阵慌乱,太像了,简直跟三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陈怜芝没告诉你,关于你父亲的事情么?”
陈怜芝!
她怎知道母亲的名字?
叶暮悚然一惊。
叶红妆一眼看穿叶暮的心思,幽幽道:“放心,我对你没有恶意,只要你如实告诉我一些事情,以前的事情,我既往不咎,甚至……”
说到这,她顿了顿,沉默许久,才神色复杂地看着叶暮,一字一句道:“我可以答应你,保证你的安全。”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骤然一惊。
第四十一章 华锋
众所皆知,听雨楼即将在龙抬头之日举办的拍卖会,十四件四品宝物皆是由叶暮从叶红妆三人手中顺来。按常理来说,叶红妆不找叶暮的麻烦,就足够让人震惊了,而此时响彻在众人耳畔的一句话,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偏偏叶红妆的神情是如此认真,说出的话更是落地有声,铿锵有力,蕴含着一股让人无法不信的强大力量。
身为当事人,叶暮的感触无疑最为强烈,他的脑袋甚至出现一刹那的空白,愣愣看着眼前的如画容颜,好半响才反应过来,点头认真道:“我知道的很少,也许你会失望。”
叶红妆唇畔浮起一丝笑意,声音清冽平静:“我想知道你对你父亲的印象,以及陈怜芝跟你提到过的关于你父亲的事情。”
叶暮浓郁的剑眉一挑,说道:“在回答之前,我可不可以先问一个问题。”
叶红妆干脆利落道:“不行。”
叶暮苦笑一声,眼眸里涌出一丝回忆,更多的却是惆怅。
四岁那年,他还是个懵懂的孩子,便在一个风雪漫天的暮色里,被母亲陈怜芝抱进了悬壶药行。关于幼时的一切,他只模糊记得几个残缺不堪的画面,若让他叙述关于父亲的印象,的确是一个极为艰难的事情。
他在回忆中沉湎思索许久,才抬起头轻声说道:“母亲没跟我提过父亲的任何事情,我也从不记得关于他的事情,这是真的。”
叶红妆直视叶暮许久,确定他不是在撒谎,修长的柳叶眉微微一蹙,缓声道:“你四岁那年被卖给悬壶药行,之后陈怜芝就消失在景州城中,她应该会给你留下某件信物,以避免来日不能相见的事情发生。”
叶暮眼眸里闪过一丝惊异,沉默半响之后,极为认真说道:“你真要看?”
叶红妆微微点头。
叶暮不再废话,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上衣褪下,削瘦却线条明朗的肌骨裸露空气中。他把背部对着叶红妆,说道:“你看吧。”
众人见此,大为好奇,纷纷把目光投向叶暮背部。
略显削瘦的背部像一道光滑平整的绝壁,一条条肌腱肉潜伏其中,坚硬如岩石,仿似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而在背部中间位置,刻着两个醒目的字迹,笔锋遒然锋锐,泛着淡青色泽。
“华锋?”
众人皆认出字迹,却看得一头雾水。
而叶红妆看到这两字后,清丽如画的脸颊上涌出激动之色,细密的睫毛微微颤抖,有点不敢置信,怔怔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指,柔雀腹在两个遒然字迹上缓缓摩挲。
叶暮背对叶红妆,并没看到叶红妆神情,他只感觉背部一阵酥痒,不由扭动一下身子,提醒道:“只看不摸,只看不摸啊……”
叶红妆一怔,星眸里泛起一丝羞恼,却并没有停下手中动作,只是幽幽说道:“我确定这两字是你父亲留下的,也只有他这样的桀骜性子,才会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亲生儿子身上……”
众人本已被叶暮话中的调侃暧昧之意搞得忍俊不禁,陡然听闻叶红妆说出这样一句话,不由心中一惊,隐约猜到些许端倪,此时看向叶红妆和叶暮的目光已是大不同。
两人皆是叶姓,叶红妆有如此笃定华锋二字乃叶暮之父的名字,莫非叶红妆和这个叫叶华锋的男人有着莫大干系?
叶暮身子一僵,心中仿似被针扎一样,涌出一股无法言语的疼痛感,尽管他自幼便推测背上字迹便是自己父亲名字,却从没人跟他确定过。而如今却从一个陌生人口中得到确认,这种荒唐的感觉让他无端心生苦涩愤懑,惘然不知所措。
叶红妆似感受到叶暮的感受,默默把叶暮上衣拉上去,细细整理好之后,轻声道:“若比痛快,我比你更甚。”
叶暮霍然扭头,眼眸直视叶红妆,以一种罕见的严峻姿态,说道:“你是谁?”
此时的情形发展完全颠覆了众人的思维,他们看着眼前两人,听着叶暮仿似变了一个人的问话,心中也随之产生极度的好奇。
叶红妆在十年前一袭红裳,骑着白骡悄然进入景州城,素手染满血腥,登顶城主之位,却无人知其来历,只知她跟东部灵州的圣地琅琊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却与她的身世毫不相干。
此时此刻,众人皆想知道这个拥有倾城之色的城主大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她的出身又有着怎样的传奇色彩。
叶红妆似早已料到叶暮会如此问,看着眼前的叶暮,清冷的眼眸罕见地露出一丝温和之意,静静道:“我是岚州叶家的苏小妹,苏华锋是我三哥,而你就是我三哥的儿子。按辈分来讲,你应该叫我姑姑。”
叶红妆是叶暮的姑姑?
这话落入众人耳中,像一道惊雷,惊得所有人神色怔怔,静默无言。
大厅的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安静。
叶暮震惊惘然地看着叶红妆的脸庞,像一具木偶一般呆滞不动,许久之后,才略微回过神来,苦涩喃喃道:“我本以为我的父母只是乡野村人,以为他们把我卖进悬壶药行,是因为生活太过清贫……”
说到这,他突然闭嘴不言,强自按捺下心头复杂强烈的情绪,微微叹息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叶红妆抿了抿嘴唇,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所说的话,一字一字道:“我比你更不想知道。”
说罢,叶红妆幽幽一叹,转身朝大厅外走去,一袭红裳,像一朵孑然燃烧的红莲,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消失不见。
既然已与叶暮相认,为何此时却要突然离开?
叶暮只觉脑子一片混乱,恨不得找个无人的地方,好好宣泄一下心中没来由的暴躁感觉。
就在这时,他的耳畔钻入一道细柔清冽的声音:“有时间的话,来城主府找我一趟吧,毕竟……我们是亲人。”
亲人?
叶暮摇了摇头,朝夫人躬身道:“我要先退下,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告辞。”
说罢,扭身大步离去。
夫人一直旁观一切,见径直叶暮离去,也不恼怒,慵懒挥手道:“洪锐,你去照看着,莫要打扰他。”
等洪锐也退下,钟祢衡白眉一皱,轻声道:“事情似乎变得复杂了。”
夫人悠悠道:“这样更好,起码进入葬身森林之前,叶暮的安全再不用担心,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钟祢衡白眉一挑,颇为遗憾道:“如此一来,可就没了跟琅琊派三位长老过招的机会。”
夫人莞尔一笑,凤眸望着大厅之外,轻声道:“那可说不定。”
第四十二章 龙抬头
一个是名震景州城的倾城女子,一个是卑贱无闻的采药奴,当两者因为一席话产生颇为亲近的血缘关系,就演变成一个足以让所有人震惊的事情。
曲折跌宕的戏剧,远没有现实的离奇诡谲更让人无从适从。
叶暮回到自己的住处,闭门不出,滴水不沾,静默三日。
当他走出房间时,他已恢复到所有人都以为正常的状态。
清晨,他去藏经阁继续翻阅浩如烟海的书籍。
傍晚,他回到住处默默修炼,甚至还会跟武氏姐妹俩开一些无伤大雅的暧昧玩笑。
一切都显得很正常,反而让所有人都觉得不正常起来,看向叶暮的目光也总带着一丝异样的色彩。
龙抬头之日的前一天晚上,洪锐来找叶暮,拍卖会即将在明日举办,一些相关细节,需要让叶暮知晓。
谈话进行的很顺利,洪锐准备告辞时,终究没忍住,斟酌片刻,轻声道:“叶城主是你姑姑,你应该高兴才对,起码再没人敢小觑你,欺辱你。至于进入葬身森林的事情,无论是我听雨楼所代表的势力,还是以你姑姑为首的势力,想必都不会为难你的。这样的境况,我觉得最好不过。”
叶暮笑着点头道:“我知道。”
洪锐看着叶暮的脸颊,许久才苦笑一声,大步离去。
听着洪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叶暮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轻声叹息道:“其实,我比你们想象的更坚强,为什么要不信呢……”
翌日一早,晨光初露。
一年一度龙抬头,对景州城居住的寻常百姓而言,今日又叫花朝节、踏青节,春光明媚,万物滋长,草长莺飞,去郊外游玩娱乐,再好不过。
今日的景州不像之前的冷清萧瑟,近一个月的压抑气氛,似乎找到了宣泄口,市井街道再次热闹喧嚣起来,人流如织,车马如梭。
而最引人注目的要数听雨楼的拍卖会,十四件稀罕四品宝物将在今日拍卖,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已吸引所有修士的目光,而在今日,不但有本地修士蜂拥而去,来自灵州、秦州、岚州的修士,也纷纷前往。
街头巷尾,茶馆酒楼,几乎都在议论此次的拍卖会,讨论话题最多的,竟然不是那十四件四品宝物,而是一个叫叶暮的少年。
对于局势渐趋明朗的景州城,此次拍卖会的细小末节都被有心人挖掘出来,而后以惊人的速度传进每个人耳中。
然后,所有人都知道,原来这些宝物的主人是楚家的一个采药奴。他的出身、经历、以及获得这些宝物的途径,皆成了讨论中最激烈的问题。
叶暮之名,悄然成了景州城最响亮的名字。
瑞福记酒楼,雕栏玉砌,琼楼玉宇,此时已座无虚席,满是神态不一的各路修士。
生意之所以如此火爆,便在于它的地理位置,在它的对面就是听雨楼,这个今日注定风头无双的地方。
坐在酒楼内,可以饮美酒、享美味,可以从人群议论中,得到自己最想得到的消息,更可以清楚地看到听雨楼四周一切。
拍卖会将在午时三刻举行,通往听雨楼大门的路上,已陆续有修士前往。此次拍卖会的入场券早在一个月前,就销售一空,一些流入黑市的入场券,在近几日更被炒成了天价,从原来的一百颗灵石,翻了十倍左右。
即便如此,依旧有人因为没买到而耿耿于怀,有人甚至愿意出更高的价钱,可惜人人皆渴望亲眼目睹这一盛况,愿意出售手中入场券的极其至少。如此一来,得到入场券的,欢天喜地,手舞足蹈;没得到的,只能捶胸顿足,后悔连连。
在听雨楼二楼一间简雅包厢内,相较于外界的喧闹,这里显得安静异常,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沉重。
胡维看着眼前的少女,疏阔的眉宇间涌出一丝担忧,想起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他虎目中一片愤怒惆怅之色。
自那日叶暮被楚云庭强行带走,他胡维便被剥去了悬壶药行教头的职衔,甚至李松菊兄妹二人也受到牵连。
李松菊无缘无故被刘璋等纨绔抓起来,毒刑拷打,至今无法脱身,若非他见机把李映雪仓皇带出悬壶药行,说不定李映雪就会被刘璋这厮……
想到此,胡维胸腹之间尽是愤恨之气,若非要照顾眼前的少女,他恨不得现在就杀回悬壶药行!
李映雪怔怔出神,这个清纯妍丽的少女,仿似被笼罩了一层阴霾,细如柳叶的眉毛紧蹙,眼眸里尽是茫然之色。
两人沉默无言,桌上摆着的珍馐佳肴一丝未动,似乎在等人。
将至午时,一阵敲门声响起,“大叔,是我……”
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胡维和李映雪几乎同时抬头,互望一眼,彼此都仿似松了口气。
胡维立起身子,打开房门,看着静静立在门外的少年,脸上浮起一丝宽慰之色,拍了拍少年肩膀,没说什么。
而李映雪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后,清纯小脸莫名涌出一丝伤感,神色痴痴。
来人正是叶暮,清晨时分,他本打算前往听雨楼,毕竟今日是拍卖会举行的日子,他身为当事人之一,还是有必要前去观摩一番的。但洪锐却通知他,瑞福记酒楼有人要见自己,当得知有可能是胡维大叔和李映雪师妹,他再没心思去听雨楼,急匆匆就跑来了。
由于叶暮现在身份不同,洪锐特意向夫人请示了一下,最终跟随叶暮而来的,还有钟祢衡,这个听雨楼神秘却极为强大的冥虚修士。
钟祢衡自觉留在包厢之外,叶暮落座后,看着身侧的胡维和李映雪,心中涌出一丝恍如隔世的感觉。
若非钟伯,自己恐怕早死在楚家牢狱之中了吧?
他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什么,讶异道:“大叔,如今楚家与听雨楼势不两立,你们来见我,不怕被楚云庭知道么?”
胡维苦笑一声,把其中因果详实叙述了一遍,最后叹息道:“如今我和小雪,再不是楚家之人了。”
叶暮心胸之间怒火如烧,直至此时他才明白,因为自己,胡维大叔被逐,李松菊被抓起来受毒刑拷打,甚至映雪师妹差点被玷污!
楚家!
又是楚家!
叶暮恨得已出离愤怒,他盯着李映雪憔悴的小脸,坚定认真道:“尽管我的实力差劲之极,但既然此事因我而起,我必然会给你一个交代,你放心。”
此话掷地有声,不含一个血腥字眼,却自有一股狠辣决绝味道,听在李映雪耳中,她想起近几日的惶恐无措,担惊受怕,再忍不住,轻声啜泣起来。
叶暮拍了拍她削瘦的肩膀,没有说话。
胡维皱眉道:“我今日带小雪见你,可不是让你小子去送死的。”
叶暮沉默许久,展颜笑道:“我知道。”
胡维看着眼前的少年,神情有一丝恍惚,仿似看到一只雏鹰亮出了坚硬如铁的翅膀,稍一振翅,便将直冲云霄,乘风破云而去。
小家伙,真的长大了……
胡维心中没来由一阵高兴,慨然道:“好,男儿在世,就当如此!小雪就交给你了。”
说完,他自顾自痛饮三碗酒,一把抹去胡须上的酒渍,起身、振衣、大步洒然而去。
“大叔,保重!”
叶暮没有转身,端起桌上一碗酒,一饮而尽,感受着胸腔火辣辣的烧灼感,近几日所有心结烦躁不翼而飞。
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灭楚!
见胡维起身离去,李映雪想要起身追去,却被叶暮挡下,她怔怔道:“大叔他……”
“大叔不会有事的。”
叶暮平静说道,望了一眼窗对面的听雨楼,午后阳光灼热刺眼,听雨楼大门已开,众多修士凭借手中入场券,鱼贯而入,神色兴奋。
他立起身子,浓郁的剑眉一挑,笑道:“师妹,走吧,拍卖会快要开始了,咱们也去见识见识。”
李映雪知道叶暮为何而笑,因为今日将要拍卖的宝物,是两人在一起整理出来的,那是个让人怀念的夜晚。
第四十三章 拍卖
若从景州城上空向下俯瞰,就会发现,那些如同蛛网的街道上,行人如一道道溪流般,朝同一个地放汇聚而去。
万人空巷!
而听雨楼前,却门庭若市。
看着眼前黑压压排队等待的人群,叶暮眉头不禁一皱。
白眉白须的钟祢衡见此,微躬的身子陡然挺直,有如刺空长枪,高大清瘦的身上释放出一股磅礴浩荡的气息。
有如被飓风吹散的落叶,密集的人群踉跄分开一道空旷的道路,直通听雨楼内。
喧哗声骤然消失,鸦雀无声,寂静之极。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那个白眉白须的老者身上,眸中尽是震惊。
被这么多人注视,钟祢衡神色不惊不喜,恬淡从容,背负双手朝前走去。
叶暮和李映雪紧跟其后,两人目不斜视,只是盯着老人的背影,像仰视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心情如同其他人一样,震撼莫名。
单凭自身气息,就在人群中生生开辟出一条道路,这等修为,就是冥虚境界的实力吗?
直至三人消失在大门之内,众人才如梦初醒一般,轰然喧哗议论起来。
“钟祢衡,听雨楼那位夫人的中心护卫,更是冥虚境界的大修士!”
“听雨楼不愧是背景雄厚的拍卖行,钟前辈这一手可漂亮的很呐。”
“哼,这次参加拍卖会的还有各大家家主,以及圣地琅琊派的三位长老,他钟祢衡也只敢在咱们面前耍横。”
“咦,我想起来了,那小子是叶暮!”
“什么?那个吃了狗屎运的家伙就是他?”
……
各种议论声充斥在人海的每个角落,在某个角落里,刘璋自见到叶暮之后,心情就极为糟糕,看到李映雪跟在叶暮旁边时,糟糕的心情化为浓浓的怨毒。
他咬牙切齿道:“少爷,姓叶的下贱奴才果然投靠了听雨楼!”
楚执仍旧一袭白衣,头戴峨冠,风神俊秀的身姿,在人群中显得卓尔不群,听到刘璋的话,他的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刘璋不依不饶道:“少爷,难道就这样轻易放过他?”
楚执不悦道:“我最恨别人跟我指手画脚。”
刘璋一愣,委屈道:“我也是替咱们楚家不值呀,是咱们悬壶药行把他养大,可这奴才狼子野心,竟做出背主求荣的龌龊事情,不杀了他,咱们楚家的脸都让他给丢光了!”
楚执脸色一沉,冷冷扫了刘璋一眼,淡淡道:“好啊,你现在就去杀了他。”
刘璋愕然不已,一脸难堪。
楚执想起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心情阴郁之极,看到刘璋这幅模样更是厌憎,冷哼道:“楚家局势岌岌可危,你若再存心添乱,谁也救不了你。”
说罢,他不再理会神色阴晴不定的刘璋,抬步朝远处走去,脸上罕见地露出一恭敬之色。
远处,三个样貌迥然不同的修士踱步而来。一个灰衣中年,一个黑衣少年,一个青衣美妇。
中年高大魁梧,肤色黝黑如碣石,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肉,像一块块虬结在一起的铁块,坚硬中蕴含着恐怖的力量。挂在腰畔的一把黑黝黝的大锤,随着他的步伐来回摇摆,似乎对于他来说,足有千斤之重的大锤就像一叶轻飘飘的鸿毛,步伐迈起的速度和幅度显得如此从容迅捷。
少年眉眼英俊逼人,单薄的嘴唇紧抿,透着一股天生的冰冷气息,他削瘦笔直的背后斜背一把无鞘长剑,长剑长三尺二寸,剑柄绞缠着层层白布,剑身色泽暗哑无光,整把剑以一段枯草绳在背后随意束缚。
美妇嫣然含笑,像一朵含露初绽的荷花,她的五官线条柔和圆润,肌肤嫩白如瓷,乌压压的黑发整齐地盘髻脑后,虽穿着一身粗布青衣,浑身却散发出质朴清爽的柔美气息,三人中也只她没有携带兵刃。
如此三人走在一起,醒目异常,但若加上三人身后的二十名装束一样的青年男女,这种醒目就自然而然化作了震撼、敬畏。之所以敬畏,是因为这些青年男女统一身着藏青色长袍,脚踩云履靴,腰畔挂着一块重枣色美玉,上刻“琅琊”两个古朴大字。
毫无疑问,他们来景州东部的灵州,那个万里之外的圣地琅琊派!
众人不自觉给避让出一道宽阔空旷的道路,眼眸炽热敬慕地看着他们走过,没人出声,显得安静而肃穆。
楚执深吸一口气,挤过人群,来到三人面前,躬身道:“见过三位长老。”
青衣美妇笑吟吟说道:“幸好你来了,那就在前边带路吧。”
“是。”
楚执转身领头朝听雨楼内走去。
听雨楼三层阁楼内,那位夫人凤眸盯着琅琊派一行人消失眼前,慵懒地伸展了一下腰肢,幽幽叹息道:“这三个老怪物,可越来越年轻了。”
咄咄……
一连串节奏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钟祢衡走上阁楼,恰听到这句话,脸上遗憾之色一闪即逝。
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战斗欲望。
夫人凤眸流转,恰扑捉到这一丝细微的情绪变化,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今日整个景州城盛况空前,繁华更比往昔,但今日过后,大风大雨就要来临,也不知景州城会变成什么模样。”
钟祢衡神色一肃:“小姐,不如今夜咱们就前往葬身森林,虽然风险大了些,却可以避免许多麻烦。”
夫人摇头否定,红唇边浮起一丝傲然之色,凤眸彩光流转,释放出逼人的咄咄光华,轻声吩咐道:“你去跟洪锐说,拍卖会结束后,我要当场宣布一件事,一件让所有人都觉得不虚此行的大喜事!”
钟祢衡欲言又止,最终轻叹道:“我这把老骨头,就陪小姐再疯狂一次。”
夫人微微一笑,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叶暮呢,出去见了见小情人,心绪还算稳定吧?”
提起叶暮,钟祢衡脸上泛起一丝笑容,点头道:“还好,没出什么意外。”
夫人讶然望了一眼钟祢衡,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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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楼的拍卖大厅足可容纳上千人,为了招待那些大人物,还在二层专门开辟了二十余套贵宾包间。
此时午时三刻未到,拍卖大厅已座无虚席。
当——
一声清越幽幽的钟声响起,原本喧哗的大厅陡然一静,目光齐刷刷朝高台上望去。
此次主持拍卖会的是洪锐,这个脸颊惯常冷峻的中年,伴着钟声,走至高台中央,简略讲了一下拍卖规矩、加价准则,随即宣布:“拍卖会正式开始。”
见洪锐如此干脆利落,大厅坐着的上千号修士纷纷叫起好来。
洪锐微微颔首示意,旋即高台上走来一个漂亮的女侍者,双手捧着一个晶莹玉盒。
众人屏息凝神,目光齐齐落在玉盒之上,女侍者漂不漂亮,已被他们完全忽略。
洪锐声音朗朗,有如钟鼓,缓缓道:“第一件宝贝是四品玉芙寒麟花的果实,妙用众多,淬炼神识只是其中最基本的妙用,至于其他妙用,大家想必比我更清楚。”
说着,他从女侍者手中拿过水晶玉盒,放在身前高脚玉桌之上,小心打开。
一股袅娜寒烟自盒子中倏然飘起,伴着一股奇特的清香气息,飘散在空气中。偌大的一个水晶盒,只有一颗龙眼大小的银色果实安静躺在其中。
啪!
只不过打开片刻,洪锐便吝啬地合上盒子,引得大厅众人一阵不满。
不过,通过这片刻的观察,众人已确定此物不假,眼眸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火热之极的光芒。
只等喊价。
洪锐没有吊胃口的意思,直奔主题:“玉芙寒麟花之果实,低价五千颗灵石,每一次加价不得低于一百块灵石。”
话音刚落,便有人叫道:“我出五千一百颗!”
“五千五百颗!”
“六千颗!”
“七千颗!”
……
价格近乎以疯狂的速度蹭蹭飙升,短短一刹那间,就已攀升到一万三千颗灵石!
这才仅仅是一株四品药草而已……
在二楼一间包厢里,叶暮和李映雪见到这幅火爆场面,两人互望一眼,不由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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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鎏金疾风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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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芙寒麟花果实最终以一万七千颗灵石成交!
这个价格出乎大多人的意料,但对真正识货的人来说,这价格不亏,这可是四品的罕见材料,可遇不可求,搁在平时就是拥有再多的灵石也买不到啊。
叶暮在心里算了一笔账,除去两成的抽成,这枚四品果实,自己赚了一万三千六百颗灵石,约折合一颗灵钻,三十颗灵晶。
想起自己一夜修炼,就要消耗掉两颗灵钻,他心中的欢喜不翼而飞,肉疼想到,创出《抱朴诀》功法的家伙,一定是个不缺灵石花的高富帅,单是消耗灵石的数量都让人伤不起啊……
他突然想起,自己右掌心还有一个跟自己夺食的吃货小刀,心情愈发糟糕了。
灵石、灵晶、灵钻……
按长远打算,叶暮悲愤发现,若没一个赚大钱的谋财之道,自己的修炼恐怕将止步不前了。
唔,要不学一学炼丹?或者炼器、阵符、豢兽?
他脑海里浮出一些最为吃香喝辣的副业,慎重地甄别筛选。
听雨楼藏经阁一层的各类书籍都已被他领悟在心,对这些职业类别的了解,他自认达到一个烂熟于心的程度,但也仅仅是了解。藏经阁并没有各种职业的修炼书籍,缺乏炼制手法、器具、材料……根本无计可施。
叶暮并不气馁,长远打算嘛,一点一点积累就是,先选择一个目标去付诸行动,才是最现实的。
李映雪从窗外收回目光,见叶暮一脸怔怔,似乎并不在意窗外热火朝天的拍卖景象,不禁讶然道:“师兄,你在想什么?”
叶暮皱眉道:“我想发大财,赚大把大把的灵石。”
李映雪掩嘴笑道:“拍卖会结束,师兄起码有十余颗灵钻入账,这可是一笔大财富,该知足了。”
叶暮摇头道:“你不懂,这点灵钻对别人来说是天文数字,但对我而言,跟天边的毛毛雨没啥区别。”
他浓郁的剑眉一挑,认真道:“师妹,炼丹师、炼器师、阵符师、和豢兽师,这四种职业最赚钱,你说我选哪个好?”
李映雪眨着细密的睫毛,皱眉思索片刻,好言相劝道:“师兄,职业有风险,入行要谨慎啊,我看还是专一修炼才好。”
叶暮翻了个白眼,“没灵石,咋修炼?购买丹药、装备、武器……哪个不需要大把灵石?再说,随着境界晋升,装备也得时时更换购买,要不对敌时,咱们就一战斗力很挫的渣啊。”
他神色一整,深沉道:“修炼之路,凶险环伺,步步杀机,难免遇到不开眼的人啊兽的,修炼就是为了战斗,战斗就会受伤,受伤就得买丹药,伤愈就得报仇,报仇就得提高修为,买极品装备……”
最后,叶暮唏嘘感慨道:“师妹,你得了解师兄的苦衷,我这是为咱们日后做打算啊!”
李映雪懵了,许久才抬起螓首,妍丽小脸上尽是崇拜:“师兄,你说的对,那现在咱们怎么做?”
现在?
叶暮想了想,干咳道:“这个……日后再说吧。”
李映雪小鸡啄米般点头,脆声道:“师兄所言极是,日后从长计议,再好不过。”
叶暮摸了摸下巴,心里滑过一丝古怪情绪,似乎这话有点邪恶的味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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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卖会进行的如火如荼,群情激昂。
一件件四品宝物展露在众人眼前,经过一番加价厮杀,最终以惊人的价格成交。
直至此时,已拍出去五株灵草、三块矿石和两瓶丹药,累积拍出十八万六千颗灵石,折合十八颗灵钻和六十颗灵晶。
现在摆放在高台上的是一件装备,魂器级鎏金疾风翅!
这件装备一拿出,瞬间点爆全场热情。
众所周知,魂器极为难以炼制,也只有灵州圣地琅琊派的几位炼器大师才能炼制,对于寻常修士而言,魂器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
此次拍卖会,扬言拍卖十四件四品宝物,前十件几乎都是些灵草、丹药、矿石等原始材料,谁能想到会有魂器出现?
议论声像潮水一般,瞬间在大厅每个角落响起。
“他妈的,早知道有魂器,老子砸锅卖铁下血本,也要拍下它!”
“鎏金疾风翅,唔,多么优美的曲线,多么迷人的光泽,要是拥有它,减寿十年,卖身为奴都值啊。”
“咦,我似乎听说,楚家的家主拥有一件鎏金疾风翅,据说是楚家镇家之宝,也不知跟眼前的一样不一样……”
……
二楼某个包厢内,楚云庭盯着高台上的鎏金疾风翅,脸色阴晴不定,心头邪火陡升。
尽管早已知道此次拍卖的东西,皆是叶暮从自己和叶红妆、曹化淳三人中抢走,但面对自己最为得意珍贵的宝贝,他无法平静看下去。
自己的东西,被摆在自己的眼前去拍卖,所得灵石还归别人……
谁能平静下去?
楚云庭气得一口血直窜嗓子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一侧的曹化淳眉头一皱,冷冷道:“你还是想想如何把它拍回来吧。”
楚云庭反应过来,连忙把目光投往高台上。
大厅的喧哗议论声消失不见,所有人都眼巴巴望着高台上的洪锐,没人说话,眼睛里充斥着疯狂的贪婪之色。
洪锐面无表情道:“鎏金疾风翅,其内封印玄级妖兽碧尾疾风鸟的魂魄,即便不是归藏境界,拥有此宝也可驰骋苍穹之上,驾风驭云,速度迅捷如电,身具偷袭、刺杀、赶路、逃逸等实用非凡的效果,乃是不可多得的稀罕装备。”
顿了顿,洪锐继续道:“低价十万颗灵石,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千颗灵石。”
“十万五千!”
“我出十一万!”
……
话音刚落,人群中响起密集的加价声,足足持续了近半刻钟,声音才渐渐变得稀拉起来。
楚云庭的脸色,随着价格的一路狂飙,一点点阴沉,快要滴出水来。
直至此时,价格已攀升到二十三万颗灵石!
这个数字非权势滔天的大豪门,根本无法承担,所以现在的出价,仅仅局限在那些大势力大主顾头上。并且跟刚才的疯狂不一样,他们出价要冷静许多,往往等到快落锤时,才突然开口加价。
“师兄,现在竞争的就剩孙氏、上官氏和楚氏三家了。”李映雪欢快说道,“呵呵,也不知家主是不是在吐血。”
叶暮嘿嘿一笑,一脸阴险:“这次他不但要吐血,还要狠狠掉一层皮!”
按他所知,现如今孙氏和上官氏已公开支持听雨楼,与城主府势不两立,面对附庸在城主府的楚家,孙氏和上官氏必然不会让楚家这么容易赎回宝贝。
“上官家主出价二十三万一千颗灵石,没人加价的话……”洪锐拎起小锤,作势欲敲。
“等等,我出二十三万两千!”
楚云庭的声音像从牙缝中挤出,充满恨意,顿了顿,他突然冷哼道:“上官宝驹,你不要欺人太甚!”
这道声音像飓风似地刮过大厅,落入每个人耳中,众人早已隐约猜到其中缘由,闻言不由一阵兴奋。
这是要撕开脸面对抗了?
在景州,楚家和上官家皆是排行前几的大家族,此时因为一件宝贝,针锋相对,这情景可不多见。
所有人都支起耳朵,期待更火爆的事情发生,场面一时安静异常,掉针可闻。
“唔,楚家主言重了,拍卖会嘛,谁价钱出得高,宝贝谁得,天经地义,童叟无欺,怎会叫欺人太甚?”上官宝驹的声音温厚而缓慢,慢条斯理,面对楚云庭的质问,寸步不让。
他叹了口气,慢吞吞道:“我家那兔崽子不学无术,实力差劲,他万一遇到麻烦,打不过人家咋办?有了这件宝贝,逃跑保住小命绝对可以,作为他老子我,也只能拍下这逃跑必备的利器了。也不知谁发明这玩意,简直就是为胆小怕事的孬货准备的呀。既然如此,我就再争一争,我再加价两千颗灵石”
这宝贝原来归楚云庭所有,胆小怕事的孬货?不就是挖苦楚云庭嘛!
众人皆听出了其中的揶揄调侃味道,不禁哄堂大笑。
洪锐唇边泛起一丝若隐若无的笑意,干咳一声,制止众人喧闹,大声道:“上官家主出价二十三万五千颗灵石,谁还要加价?”
其实拍到现在,价格已远远高出这件鎏金疾风翅的实际价值,楚云庭最清楚不过,这件宝贝是他几十年前,从灵州神工坊以十五万颗灵石购得,对比现在价格,低了七万五千颗灵石。更何况,若在出价,他楚家即便底蕴再浑厚,恐怕也要大伤元气。
楚云庭在犹豫,内心挣扎如刀绞。
就在这时,一道陌生的男子声音陡然响起,在这本就寂静之极的大厅,显得极为醒目清晰。
“我出二十五万。”
第四十五章 宁胤
有人出来搅局了!
这是所有人的反应,循着声音,众人终于发现了始作俑者。
这是个穿着一袭蔚蓝色华袍青年,惨白透明的脸色,乌黑披散的长发,苍白的唇像冰锋,紧紧抿着,一对眼眸呈现诡异的幽蓝色。
面对所有人的目光,他只是静静看着高台,幽蓝的瞳孔里一片宁静。
有人认出青年,失声惊呼:“他是宁胤!”
此话一出,有人一头雾水,但知道宁胤之名的,眼眸中皆露出惊惧之色。
一件在灵州广为流传的事迹被人想起。
灵州东海沿岸盘踞诸多海贼,他们多是落草为寇穷凶极恶的散修,不乏归藏境界以上的强者,他们以掠夺为生,毒流四海,臭名昭著。
灵州大小势力曾召集五千修士,前往剿杀这群海贼,声势浩荡之极,但面对这群凶残狠戾的海贼,若非圣地琅琊派出手相助,差点就全军覆没。
也就是这一战,让整个灵州城修行界意识到,那群海贼并不是乌合之众,他们实力强悍,来去如风,已跟一支精锐的战部没多大区别。
战败的消息传入灵州城,一时人心惶惶。
也就在此时,宁胤,这个来历神秘的青年,孤身单剑,于三日间,斩灵州东海海贼之首三千颗,捣毁海贼势力十六处!
整个灵州城轰动了,人人争相前往观看,原本碧蓝澄澈的海水,已尽是殷红的血色!
自此,宁胤之名声动灵州,家喻户晓,奇怪的是,这个神秘的青年再没有在灵州出现过。
但他的模样却几乎被所有人记在心中,蔚蓝色的华袍,惨白透明的脸颊,还有那对幽蓝色的瞳孔。
此时,这样一个人出现在景州,出现在听雨楼的拍卖会上,一出声,便被人认出。
他就是宁胤,那个神秘强大的青年!
拍卖会进行到此,因为宁胤的出现,现场掀起一阵骚动,甚至抢过了鎏金疾风翅的风头。
叶暮自包厢二楼朝下望,只能看到宁胤的乌黑长发,听着大厅中的议论,不禁咂舌道:“这家伙好像很牛叉的样子啊。”
李映雪连连点头:“好厉害,一个人斩杀三千个海贼,也不知他模样如何……”
叶暮心中不舒服,不满哼唧一声。
李映雪一怔,吃吃笑道:“师兄,你不至于这么小肚鸡肠吧?我只是好奇而已,也仅仅是好奇。”
叶暮不屑道:“他不是杀海贼挺溜吗,什么时候小爷看他不顺眼,就当个海贼王,看他能不能杀死我。”
李映雪笑嘻嘻点头道:“我看行,海贼王这名字,听着就威风。”
叶暮嘿嘿笑道:“师妹,不如你就当海贼王后如何?听着也不错啊。”
李映雪娇羞不已,狠狠啐了这厮一口。
大厅一片噪杂,议论声嗡嗡不休,洪锐不得不出声制止,冷冷道:“诸位,这里是我听雨楼的拍卖会,可不是街头巷尾的茶馆!”
说到这,洪锐眼睛一眯,望了一眼人群中的宁胤,旋即面无表情道:“拍卖会继续进行,宁胤出价两万五千颗灵石,谁还要加价?”
中途杀出一匹黑马,楚云庭心情纠结,无以复加,从大厅的议论声中,他也知道刚才出价的青年,来历神秘,厉害之极,但不至于忌惮害怕,只是觉得被这家伙一搅局,让他陡然从愤怒中清醒过来。
孙氏和上官氏联手阻挠,如今又加上一个神秘青年,局势发展对他楚氏极为不利,他在犹豫,是不是该舍弃这件宝贝。
“一件魂器而已,给他就是了。”
自拍卖会开始,叶红妆就独自坐在角落里闭目冥思,一袭红装,像盛开在黑暗中的红莲。此时突然开口,清冽幽幽的声音飘荡在房间,仿似有魔力一般,让人心神为之一静。
楚云庭点头道:“多谢城主点拨,楚某不争了,这笔帐我会从叶暮那奴才身上找回来的!”
叶红妆抬起头,身上骤然涌出凛冽恐怖的气息,像一股寒流,瞬间让整个房间的空气变得压抑寒冷。
楚云庭呼吸一窒,神色惘然,不知哪里得罪了眼前的女人。
叶红妆沉默许久,声音冰冷清冽,一字一字说道:“在我面前,以后不要提这个名字。”
当……
袅袅钟声在大厅响起。
“成交!恭喜宁胤公子以二十五万颗灵石拍得此宝。”洪锐朗声宣布结果。
大厅众人眼花缭乱地看着眼前一切,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原本是楚家与另外两家的争斗,却因为宁胤的插手,变成眼前离奇的一幕,让人不由自主猜忖,莫非这是三家一起演出的好戏,目的就是把价格太高,坑宁胤一把?
一件魂器价值再大,但被哄抬到二十五万颗灵石,明显不值得,他宁胤又怎会看不出来?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渐渐回过神的众人,把目光投向了那个一直安静从容的青年。
宁胤没有理会四周的目光,他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身旁的少女,有如冰锋的唇边泛起一丝宠溺,轻声道:“妹妹,开心吗?”
这少女穿着一件白衣,削瘦的瓜子脸上,一直挂着一丝甜美的笑容,此时,她眼眸静静望着怀中一只羽绒纯白的鹦鹉,闻言,灿烂笑道:“哥哥送的,我都开心。”
宁胤揉了揉少女乌黑柔软的长发,眼眸深处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
少女似乎想起什么,咬着嘴唇说道:“哥哥,你有那么多灵石吗?”
宁胤微微摇头,幽蓝的瞳孔里涌出一缕坚定之色,岔开话题,笑道:“你不是想体会天空自由自在飞翔的感觉吗,有了这件鎏金疾风翅,等回头,哥哥陪你一起去。”
少女开心一笑,露出一对小酒窝,狠狠点头道:“好啊,好啊。”
她似乎并没看到宁胤摇头的动作,清澈无邪的杏仁眼静静地望着怀中的白鹦鹉,欢快说道:“小白,我也可以跟你一起飞了。”
白鹦鹉眨了眨眼睛,颇富灵性,叽喳道:“一起飞,一起飞……”
宁胤看着眼前一幕,放在膝上的双手,悄悄握紧,指节发白,手背青筋暴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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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意外
拍卖会进行到这里,还剩下三件宝物没拿出来拍卖。
众人犹自沉浸在刚在发生的事情中,鎏金疾风翅的拍卖,无疑是一个让人亢奋惊叹的沸点,把整个拍卖会的气氛烘托到了一个极致。
洪锐轻咳一声,正打算吩咐女侍者取出下一件宝贝,却见一个高大清瘦的老者走上台来。
他白眉白须白发,脸颊光滑如婴儿,立在高台之上,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了。
冥虚境大修士钟祢衡!
他上台做什么?
众人皆认出这个身姿有如神仙的老者,心头升起疑惑。
钟祢衡低声朝洪锐道:“这里交给我了。”
洪锐明显一怔,旋即点点头,离开高台。
大厅的气氛因为这个小变故陷入沉寂,所有目光齐刷刷落在钟祢衡身上,搞不懂这位冥虚境的大修士要做什么。
钟祢衡微微一笑,声琅琅如洪钟大吕,只简单简洁地说了一句话:“拍卖会到此结束。”
像在深海中丢了一枚炸弹,瞬间激起万重巨浪。
“不是还有三件宝物吗?咋能现在结束!”
“你听雨楼言而无信,行径不一,莫非拿我等开涮?”
“老子不同意!老子就等着最后的压轴宝贝才出价呢!”
……
众人不敢置信,看着高台上的钟祢衡,大声愤怒指责起来。
叶暮也是一头雾水,喃喃道:“钟伯这是要搞哪样?”
李映雪细密的睫毛眨了几下,思索道:“莫非刚才在台下,发生了什么变故?”
叶暮想了想,惋惜轻叹道:“剩下的,可都是压轴宝贝啊,若不拍卖,我的损失可就大了。”
李映雪没好气道:“除去抽成,不是已挣了三十四颗灵钻和八十八颗灵晶吗,师兄你该知足了。”
叶暮哼唧道:“这是赤裸裸的店大欺客,不拍卖也行,他必须得给我个说法,解决一下我的损失问题。”
李映雪看着一脸肉疼的叶暮,扑哧一下笑出声,清纯妍丽的脸蛋像雨后花绽,妩媚诱人。
小妮子愈发祸水了呀!
叶暮看得一阵口干舌燥,艰难地把目光从李映雪玲珑曼妙的曲线上移开,看向默然立在高台上的钟祢衡。
此时大厅里已是喧嚣一片,人声鼎沸。
钟祢衡静默而立,一直等到声音渐渐低下去,这才开口道:“剩下的三件宝物,已被原主人购回,想必你们也知道是谁。”
众人想起近几日流传在景州大街小巷的消息,一时哑然无声。
叶暮浓郁的剑眉一蹙,隐隐猜忖到什么,仔细一想,却抓不到头绪,不禁心生一股不舒服之感。
他对听雨楼的感观很好,无论是洪锐、钟祢衡、还是那位夫人,面对他这样的小人物,没有露出一丝敷衍轻视之意,相反还照顾有加,他岂能不心生感激?
即便这份厚待是建立在烛龙刀之上,他还是很欢喜,按他的思维来说,这就像做买卖,利益来往明码标价,关系反而会更牢靠,而那些无辜献殷勤的,非奸即盗,是打死也不能相信的。
但此时看到钟祢衡突兀出现,中断拍卖会,却让他升起一股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让他的心情极为糟糕。
一侧的李映雪见叶暮脸色阴郁,隐约猜到缘由,心中也是一阵难受,轻咬樱唇道:“师兄,他们都是大人物,大人物的心思最让人琢磨不透,说不定钟祢衡此举大有深意呢。”
大人物?
叶暮在心中把这三字咀嚼了许久,神色恢复平静,以一种罕见的态度,诚恳认真说道:“我以前曾听人自夸,他说天地生我,谁敢高高在上。我当时觉得他脑子坏掉了,但此时想来,却觉得这句话着实漂亮大气,人活世上,就该有这份执拗坚狠之后的睥睨姿态,否则活着就太没趣了。”
“天地生我,谁敢高高在上?”
李映雪低头重复一遍,只觉这话说不出的大气磅礴,带着一股无法言语的骄傲味道,听着就让人心潮澎湃,她眨了眨睫毛,星眸熠熠生辉,脆声道:“说这话这人,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铁骨男儿,我嫁人也要嫁这样的大丈夫。”
叶暮呵呵笑道:“我不是大丈夫,但嫁给我一定会很幸福。”
李映雪一怔,满脸通红,娇嗔道:“师兄,你敢不敢正经一次?”
叶暮脸色一整,回答道:“你不觉得油嘴滑舌,人生才有百般销魂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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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拍卖大厅中。
虽知道剩下三件宝物被原主人赎回,甚至已猜测到原主人的身份,但还是有人忍不住叫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总可以知道这些宝贝是什么吧?”
回答他的,是二楼包厢内传出的一道尖利沙哑的声音:“哼,你是谁家儿郎,连我家主人的宝贝也想染指?”
曹化淳!
声音能如此尖利沙哑,口吻敢如此强硬逼人的,不是城主府大管事曹化淳,还能有谁?
牵扯到那个铁血冰冷的城主大人,众人心中虽不满,却再无人敢出声质问。
可是,拍卖会就这样结束,也太虎头蛇尾了吧?
众人犹自不甘心,甚至有人站起身子,愤然甩袖离去。见有人带头离开,许多人也跟着离开座椅,哼哼唧唧,一脸不满地离开。不过片刻,大厅里走得只剩下百十号人。
这些人似乎早已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安静地坐着,脸上隐隐流露出一丝期待。
只有两个人无动于衷,似对周遭的事情漠不关心。
一个是宁胤,一个是他身边的少女。
宁胤幽蓝的眼眸一直望着身旁的少女,惨白削瘦的脸颊上一片宁静,似乎在他眼中,身旁的少女,才是整个世界。
少女青葱似的白嫩小手轻轻抚摸着白鹦鹉的羽绒,静默无言,却一脸开心无邪地笑着。
拍卖会的大门不知何时已悄然关闭,
一个深紫色宫装的美妇人,幽然立在高台之上。她容颜明艳雍容,性感的红唇旁衔着一丝慵懒的笑容,深邃明亮的凤眸在大厅中一扫,看到宁胤和他身旁的少女时,眼眸深处滑过一丝奇怪之色,旋即抬起螓首,淡然从容道:“钟伯,开始吧。”
钟祢衡朝前踏出一步,微躬的身子陡然挺直,抬头一望二楼,如雪白眉一挑,面无表情道:“谈正事之前,还请二楼的道友移驾尊步,下楼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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