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七章 安胎 四
慕越与严氏见礼后,贺嬷嬷便忙不迭的侍候她坐下。
如果严氏是亲娘,这个时候自然是娘两儿亲亲热热的坐在一块儿,若严氏和慕越关系很好,自然也是坐在一起说话,偏偏她们两既不是亲母女,关系也不好,这屋里所有人都清楚知道,严氏曾想置慕越于死地咧!
严氏与娘家失和,被蓝老夫人带回京城,也都是因此而起,如今只是维持着面上和气,故慕越虽与严氏隔着个小几而坐,言谈间也是严氏几经讨好,慕越维持礼数回应一二,直到严氏开口,要慕越替她去向严家讨要她的嫁妆。
“母亲是说,让女儿去跟严二太太把您的嫁妆讨要回来?”慕越有些错愕的反问。
严氏拿着绢帕拭泪,哽咽的点头,控诉着严二太太的不是,慕越微侧过脸望向大嫂,远大奶奶也不知严氏怎会有此念头,声二奶奶无声的以口形说了大姨太太四个字。
慕越将两位嫂嫂与她说的事串联到一块后,好不容易才算明白过来。伸手将几上的茶盏拿起,慢条斯理的掀着茶盖拨弄着茶汤,贺嬷嬷立时紧盯着茶盏瞧,深怕慕越不经意间又着了道,可是她不好明着提醒慕越别喝,只能暗自着急。
远大奶奶瞧着贺嬷嬷的情状,再看圆儿她们的表情,心道这些人草木皆兵了!不过也不能怪她们,慕越在南猛族遭人暗害,听说这些丫鬟、嬷嬷们都自责不已,王爷罚她们一年薪俸,还有二十大板,只是板子记下,待慕越顺利生产后再罚,她们全都守口如瓶,没人敢对慕越露半点风声。
严氏声泪俱下,指控着严二太太的种种不是。话里话外又暗怪,若非是远大奶奶她们当初把她的嫁妆送回严家,严二太太如何能得逞?
慕越漫应了一声,严氏心中大喜,暗道慕越这是应允了?耳边传来那既熟悉又阳生,还带点在上位者的漫不经心的声音道:“母亲,您的嫁妆当初被送回严家,是因为两位老人家都等钱用。您既然跟着祖母去京里享福,那些身外物也用不着,所以父亲做主,命大嫂带着我们帮清点交割给严家,严家老太爷和老太太都欣然同意,才命大爷和大太太把您那些嫁妆拿回去。”
“正是。若是我爹娘用了,那我也没话说,可不是啊!!”严氏哀嚎着,慕越淡淡一笑等她新一轮的哭诉完,才正色道:“母亲。这事我不能替您出头。”
严氏大怒,瞠大了眼瞪视她:“就算你贵为王妃。也还是我的女儿,难道你敢不孝?”
厅里众人一惊,这孝字当头,难道真要王妃去替严氏讨要嫁妆?
慕越微眯了眼打量着严氏,严氏色厉内茌,被她那审视的眼看得心里直打鼓,她扫了眼厅里众人的脸色。暗道大姐说的果然没错,只消拿出孝道,任她蓝慕越成了高高在上的王妃。也还是得她使唤!
“严老太太是母亲的亲娘吧?”
“是啊!”严氏不明白慕越不好好应承下来,提这明摆的事实做啥?
慕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母亲说,我不听您的,就是不孝,女儿是晚辈,就是成了皇家的媳妇,对母亲还是得尽孝。”
“没错!”严氏嘴角上翘,心道,她的嫁妆总算可以拿回来了!“
慕越又点头,“母亲急着要见女儿,就是为了这事?”
严氏脸上的笑逐渐加深,她含笑点头:“正是。”
“既然没事了,那女儿就先告退了。”说完慕越直接起身,吓得贺嬷嬷和圆儿赶紧上前扶持,严氏怔住,不明白慕越这是应下了还是没应下?怎么说的好好的,就突然起身要走?
远大奶奶也怔了下,她反应较快,将方才慕越与严氏的对话在心里过了一遍,随即反应过来,也就笑吟吟的带着声二奶奶,和坐在一旁不曾出声的攸六奶奶起身告退。
“慢着!你给我站住,你这是什么意思?”严氏见慕越往外走,气急败坏的跳起来追过去,她伸手欲拦却叫走在慕越身后的一个丫鬟反手捏住手腕。
“佟雪。”慕越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愤愤然的严氏,“母亲见谅,她们奉王爷之命保护女儿,您可别贸然冲撞上来!她们都是习武之人,出手难免重,您千万莫怪。”
佟雪得慕越之命,松开严氏,一双眼却紧盯不放防备着,严氏气红了眼,狠狠的剜了佟雪一眼,立时又想到眼前这看似弱不禁风的丫鬟,方才抓住自己手腕的力道,不由有些惊恐的往后退开,这一退,就看到慕越正直直的看着自己,彷若是在看个毫不相干的人一样的淡漠,顿时觉得恼火,她用力推开佟雪,却不想推不开,反还把她拦在慕越身前,不让她上前。
“蓝慕越,你这是什么意思?”严氏气极大吼,慕越满是歉意的对她道:“母亲,女儿不是跟你说了吗?她们会武……”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让你去替我要回嫁妆的事……”
慕越淡道:“方才女儿就已经说了,难道母亲没听明白?”
“你说了什么?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嫁了王爷当上王妃就了不得!哼!要是我跟王爷说,你婚前与他收容的那个乞儿有暧昧,你想王爷还会这般待你?”严氏嘴角得意的上翘,尤其在看到众人错愕的眼光时,不禁更加得意万分,她扫了一遍众人青白不一脸色,得意的望向慕越,却发现眼前这个死丫头竟同情的看着自己。
“母亲若想让女儿夫妻不和睦,就去说吧!等王爷不待见女儿,将女儿休回娘家来,母亲再好生与父亲解释吧!”
严氏一噎,双眼圆瞠紧咬双唇,似一时想不出如何反应,慕越转身欲走,严氏看着张嘴要喊住她,可又不知喊住她,还能再说什么。不想,慕越却又转回来,声音很轻却非常清楚的对她说:“母亲与女儿讲孝道,女儿想请教母亲,既是母亲的娘亲做下的决定,女儿若上门去讨要,岂不是反陷母亲不孝?故,女儿宁可自个儿担负不孝的罪名。也不能令母亲不孝,不过,母亲若是想状告严二太太贪墨您的嫁妆,女儿帮您写写状纸,还是可以的,您若要将二舅母告上公堂,正好,知府大人今儿领了宁夏府一众官员前来拜会王爷,您写好了状纸直接遣人送去外院给知府大人即可,母亲您想告。动作可得快喔!”
严氏听得目瞪口呆,不及回神说些什么。就听旁边远大奶奶赞叹道:“王妃真乃纯孝,宁可自毁名声,也不令母亲名声有所损伤!可见母亲教诲,王妃都牢记于心呢!”
声二奶奶也连声附和着,攸六奶奶慢了半拍,不过无碍,她也跟着说了几句。然后跟着嫂子们和慕越告退。
跟在嫂子们身后,沙嬷嬷走在攸六奶奶身边,低声道:“真是没想到。王妃这一手就把夫人给挤兑住了。”
攸六奶奶点点头,“我原想,母亲要是拿出孝道来压人,七妹妹就算是王妃,也得照她的话去做,否则,要是让人传出王妃不孝的话来,那可就不好,倒没想到,七妹妹反将一军,只是母亲此番不能如愿,不知日后会怎么折腾人!”
说到这儿,沙嬷嬷不由为自家小姐担心,远大奶奶和声二奶奶进门已久,想来如何应对严氏的不合理要求已大有心得,且大奶奶当家,夫人若要寻人出气,必定是挑软柿子来拿捏,沙嬷嬷很不愿把自家小姐当软杮子,但奈何,攸六奶奶内向寡言,又是最小的媳妇,进门根基最浅,严氏不搓磨她都难。
自打回到宁夏之后,严氏因嫁妆一事备受打击,又想方设法想把嫁妆讨回来,现在希望破灭,只怕她全副精神都将会用在找人出气上头了!
思及此沙嬷嬷便忍不住为自家小姐担忧,攸六奶奶却毫无所觉,她只想着,慕越方才那番言词,因占着大义,占着理,严氏拿孝道压她,她便反将孝道扣回去严氏头上,末了,还光明正大的回绝掉严氏的要求,宁可自己不孝,也不能害母亲不孝!
相信七妹妹这番话,不多时便会传扬开来,夫人就算想指责七妹妹不孝,也只会自取其辱!
怪不得她之前在忧心此事时,大嫂笑她瞎操心!
果然如攸六奶奶所想,午后,慕越拒绝为严氏出头的事便传了出去,顺王妃宁可自己背负不孝的罪名,也不肯害继母名声有损,知府大人听闻后,对蓝守海说:“将军忙于公事,也不忘教养儿女,莫怪连皇上都觉王妃好,聘了做媳妇儿。”
旁边的官员们也纷纷附和,拍捧着蓝守海和东方朔,待将来客都送走了,东方朔才对蓝守海道,“明日小婿想去看看之前置下的宅子。”
蓝守海点头并问:“几时置下的?之前怎没听你提起过?”
东方朔看他一眼,心道,您老早就知道的事,现在却来装佯?不过面上还是老实的回答:“很早了,只是买下后,就一直让黎内官打理着,小婿是想,慕越毕竟是出嫁女,虽然回来安胎,但一直住在娘家也是不妥,所以……”
他又不是上门女婿,又是当朝王爷,带着妻子住在娘家,总是不妥,蓝守海也明白,便对东方朔道:“你且去看,若是不好,咱们再买新宅就是。”
东方朔暗松口气,他就怕这岳丈大人舍不得女儿不肯放行,本来他打算此事可以慢慢来,先让慕越在家里好好的安胎,可是今天一早严氏就惹他不痛快,还是早些搬到自家宅子住舒坦些,便与蓝守海父子请教起宁夏城中关于房产的诸般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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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八章 家业 一
午后王妃那番宁可自己背负不孝罪名,也不能害母亲名声有损的消息传出来后,严氏气病了!侍候的丫鬟立时去向远大奶奶回禀,远大奶奶便让人去请大夫,也不用外请,自南临镇跟回来的杨老大夫就住在府里咧!
杨老大夫的医术可是大家都见识过的啊!
能把王妃从鬼门关拉回来,那医术还不好吗?
杨老大夫被请到内院,看着这院子红墙绿瓦雕梁画柱非常讲究,还以为是王爷、王妃的住处,可进了厅堂却发现家具摆设沉稳大器,与房子有点儿搭不到一块的感觉,随着远大奶奶身边的管事媳妇往里走,游廊旁厢房里传出的只字词组,让老大夫恍然大悟,原来这儿是蓝将军夫人的住处。
次间的临窗大炕上坐着一年约四十的夫人,他垂眉敛首上前躬身一礼,在炕前杌子坐下,搭了手在铺了白绢的手腕上号脉。
不多时,杨老大夫收手起身,躬身又是一礼,便随管事媳妇出去了。
严氏哭闹了一下午,此时正是眼涩口干难受得紧,见那大夫不是熟人,号过脉又是什么都没说的起身就走,不免有些动气,正想撒气,就听到外间那大夫的声音,似与人回禀着什么,她心一紧,双手紧攒着手中罗帕,双眸灿亮的招来侍候的小丫鬟问:“那大夫在跟谁说话?"
“回夫人,李老大夫在与老爷回话。”小丫鬟几不可见的撇下了嘴角,就知道夫人净会瞎折腾,明明没事,还装病。
严氏不知小丫鬟心中所想,打发她去听大夫怎么跟老爷回话。
小丫鬟看了站在严氏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一眼,见她们两都朝自己颌首示意,她这才快步转身而去。
不一会儿功夫,小丫鬟回来了,但令严氏惊喜的是。蓝守海来了!
蓝守海看着妻子满脸毫不掩饰的惊喜表情,心里实在有说不出的烦闷,他将屋里侍候的人全遣出去,在屋里与严氏说话。
屋外众人无不好奇的竖起耳朵,想要听清楚屋里在说些什么,可是她们没有听到老爷说什么,只听见夫人不时尖着嗓子干嚎。
不多时,老爷走出来。摆手让她们进去侍候,老爷则大步离去。
屋里,夫人趴在炕几上哭得伤心,众丫鬟却是劝也不劝,各自做各自的事去,嬷嬷们年纪稍长,觉得她这么哭伤身,可是思量许许,还是没人上前劝阻,毕竟她们都有经验了。不劝还好,一劝。夫人可能就把气撒在她们身上了!想了想,就让她哭吧!
蓝慕远在院外候着,见父亲出来,忙上前问:“母亲没事吧?”
“没事,她好得很!杨老大夫说,她身子很好,除了育子无望。其他的,哼哼,只怕比你我都还健壮。”
蓝守海留着严氏。无非是需要有人占着正室的位置,免得有人相准了这个位置,徒增麻烦,虽然京里的母亲应了他,绝不再插手他的婚事,却难保老人家不会耳根子软,事到临头又反悔,现在的严家完全掌控在他手心里,严氏若安份,就让她待着静养吧!
却没想到,严氏禁不起大蓝严氏的唆使,哼,慕越中毒,缴天之幸才留得小命,保住肚子里的娃儿,严氏叫闹着要见她,为的是什么?只想使唤慕越为她做事,身为继母,她连问一声慕越的身子都不曾!
还敢拿孝道来压他女儿!
自己都不孝不悌,还敢说他女儿不听她的使唤就是不孝。
还装病?既如此,就让她真病了吧!最好病重得无法再折腾人!蓝守海盘算着,不让严氏重病的事与慕越牵扯上,那么就是让改嫁的严二太太巧言哄骗偏瘫的严老太太,把严氏嫁妆强占去的事闹大……
※
晚间一家老小便分男女两席,全聚在蓝守海住的正院里用饭,独独名义上的当家主母蓝夫人严氏被摒除在外,蓝守海下令夫人因与娘家撕破脸,承受不住打击病了,所以需要好生静养,他下令免了一众儿女、孙辈的晨昏定省,好让严氏安心静养。
蓝守海他们在明间开了一席,女眷则在次间里开一席,至于齐哥儿几个,也待在次间,免得妨碍大人们说话。
席间,慕越发现小侄女儿长大许多,原来蘅姐儿自京里回来,见识不一样了,行为举止间渐有几分大家闺秀之态,对待弟弟们,也能端起长姐派头,看得慕越甚为感慨,远大奶奶见她看着蘅姐儿,笑问:“怎么老看着蘅姐儿?”
“吾家少女初长成啊!嫂嫂们难道不觉得蘅姐儿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慕越含笑望着以蘅道。
声二奶奶正喝着汤,闻言微呛了下,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气来。“七妹妹!”
“难道二嫂嫂不觉得吗?我们蘅姐儿既懂事又漂亮,可比京里许多小姑娘来得爽利!”
远大奶奶含笑咽下嘴里的鱼,才道:“七妹妹说的是,齐哥儿都进学堂了,蘅姐儿的功课也该拿起来了。”
“嗯嗯,我记得当年,母亲照顾八妹妹,无暇分心顾及我,待我开始学字、学女红的时候,学得可辛苦了!”
慕越这话说得很轻巧,将严氏未尽心不称职的事轻轻带过,在座的谁人不知严氏禀性?都对这话掩嘴轻笑。
小孩子都很敏感,蘅姐儿、齐哥儿都是锦绣堆里长大的,对严氏的印象不深,只知她病弱,长年住在京里养病,他们日日随母亲去请安,对严氏毫不掩饰的厌恶他们的态度,看得再清楚不过。
蘅姐儿曾问远大奶奶,祖母为何这么讨厌他们,是不是他们做错了什么事?既然她讨厌看到他们,为何不干脆免了他们每日晨昏定省呢?
远大奶奶与声二奶奶商议后,便对几个小辈说了严氏犯的事,“……她是你们的祖母。是人都会犯错,但我们不能因她犯了错,就抛开身为晚辈应尽的礼数,她做错,是她的问题,我们却不能跟着也犯错,不敬她。她既是长辈,该给长辈应有的尊重,不能因为她犯错,我们就怠慢礼数,否则,就是我们不孝,不敬,是我们的错了。”
“所以祖母没免了我们的礼,我们就仍然要每天去给她请安?”
远大奶奶笑眯眯的点了头,蘅姐儿跟齐哥儿几个对姑姑能不畏祖母的厌恶,还这般尽孝,深感佩服,蘅姐儿在席间不时拉着慕越说悄悄话,齐哥儿兄弟也不甘示弱的凑上去,远大奶奶含笑招呼大家,声二奶奶见女儿与慕越要好,心里高兴,不免多喝了几杯,攸六奶奶则是颇羡慕的看着慕越与侄儿、侄女们说笑成一团。
她还没出阁前,家里的侄女们几曾与她这般亲热,更不用说侄儿们了!
慕越知道齐哥儿得了夫子称赞,不由抱着他大大的夸赞一番,平哥儿也不甘寂寞的跟姑姑夸耀自个儿,声二奶奶的小儿子咿咿呀呀的学着哥哥姐姐们,对着慕越说着大伙儿都听不懂的话。
不到散席,慕越就累坏了!
跟孩子们说话也是很累人的,尤其是她怀着孩子,中毒之后元气尚未完全复原,菜才上了一半,她便已很明显的精神不济啦!连回答蘅姐儿的问题,都有些状况外,远大奶奶忙让人送慕越回房歇息,东方朔放心不下,便也跟着告退,蓝守海满意的起身道:“咱们一块儿过去。”
于是一家子人护送慕越回房,待贺嬷嬷她们侍候慕越歇下,才各自散了。
男人们去了书房商议事情,远大奶奶和声二奶奶带孩子们回房,明日还要上学。
攸六奶奶席间喝了点酒,便带着沙嬷嬷和大丫鬟们,在园子里消食,待要回房时,忽见人急匆匆的自前头小径过去,沙嬷嬷忙使人去探,不一会儿,去探情况的小丫鬟回来了,“回六奶奶,大姨太太上门来了。”
这大姨太太还有谁?当然是大蓝严氏啰!“她怎么跑来啦?”
小丫鬟摇头不知,沙嬷嬷还要使人去探,攸六奶奶却制止她,“别去了,咱们回房去,不管她来干么,都不关咱们的事。”
攸六奶奶当机立断,带着丫鬟、仆妇们回房去。
同时间,慕越那儿也得了消息,贺嬷嬷她们不敢扰了已睡下的慕越,把来报消息的丫鬟拉到耳房去问话。
那丫鬟口条清楚有问必答,“大姨太太说是知道夫人病了,特来探望的。””
贺嬷嬷冷哼:“这消息也太灵通了吧?夫人是何时传出病了的,她这会就到了,莫不是住得很近?”
“哪儿啊!大姨太太她们没搬家吧?”草儿先问明白后,才对贺嬷嬷说:“大姨太太家离咱们将军府可不近,坐车得大半个时辰的时间才能到,夫人病了,大奶奶让人去请杨老大夫,他可是住在外院客房,府外根本不可能知道夫人病了。”
“那么大姨太太来的这么急,不是早就与夫人说定了这个点上门,便是府里有她的人,所以她才会来得这么快!”
圆儿抓了银钱赏给来报消息的丫鬟,打发走人后,才问贺嬷嬷:“嬷嬷看,咱们该派人去探探情况吗?”边说边拿眼看了佟雪两个暗,贺嬷嬷摇头,“不好,咱们别去管这事,王妃都说了,她不会帮夫人去严家讨嫁妆,大姨太太来,必是她们姐妹两有话要说,咱们别去管才好。”
第五百九十九章 家业 二
大蓝严氏在蓝府附近的酒楼枯坐一天,就等着蓝府派人出来请大夫,可惜,她左等右等没等到,最后只得自己上门来,一路上与领路的丫鬟套话,也只得到夫人病了,大奶奶已请了大夫等不甚清楚的消息,大蓝严氏惴惴不安,这表示蓝慕越那死丫头没答应?
进到严氏房里,严氏正靠坐在床上默默流泪,两个大丫鬟随侍在侧,大蓝严氏神色不善的冲她们两瞪了一眼,摆手要赶她们出去,嘴角有颗痣的大丫鬟张嘴欲言,站她旁边的那丫鬟,却一把扯住她,笑眯眯的与大蓝严氏福了福,道:“奴婢去给大姨太太沏茶。”
瞧着两个大丫鬟出去了,大姨太太走到外间,把守在外间的小丫鬟、嬷嬷全都打发走,见人都离开了,这才转身回内室里。
看到严氏一动也不动,默默落泪,大蓝严氏颇有几分怒其不争,栓不住男人也就算了,连几个媳妇都压不住。
“我说你啊!摆这副死样子是给谁看啊?”大蓝严氏坐到严氏床边,见她仍是一副神魂不守的模样,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只得捺住性子软声轻哄,良久,严氏才缓过气来理会她。
“怎么样?”大蓝严氏追问着。
严氏咬牙切齿道:“那死丫头没应,还拿孝道来压我!”
“怎么回事?”大蓝严氏原想这事十拿九稳,不想竟出了状况,气急败坏的同时,连忙催促严氏把话交代清楚,严氏恨得牙痒痒,将自己怎么哭诉哀求,慕越都无动于衷,末了还拿话噎她,全都抖了出来。
大蓝严氏没想到慕越竟然敢拒绝妹妹的要求,“你没跟她说。不听你的话,就是不孝?”
“说了!哼!”后头的话她却有些说不出口,拿孝字压人,却反被人砸回来,严氏愤恨的扯着手里的帕子,想到蓝守海说的话,眼泪像止不住似的,大蓝严氏见她话说一半正急得。见她光掉泪不说话,好生着急,只好按下不耐好生劝哄半天,见她还是收不住,也不再劝,坐到一旁端茶喝。
良久,严氏才抽抽噎噎的道:“大姐,我那些嫁妆看来拿不回来了!”
“怎么,那丫头当了王妃,就敢不孝母亲?”
严氏闻言又开始哭。把大蓝严氏哭得心烦气燥,终于耐不住性子斥道:“够了!别再哭了!你哭死了。难道事情就解决啦?”
严氏被大姐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怔住,泪珠挂在脸上,呆怔的望着大蓝严氏,心想,她除了哭发泄情绪不满,还能做什么不成?
“你啊!都几岁的人了,一点长进也没有。”大蓝严氏气得双眼通红。她找二妹借钱,程严氏早已不管家,程家是大家族。每月人情往来的费用不少,她自己手边的银钱尚不够用,怎有闲钱借她?好不容易等到严氏回来,想着她在京里攒了不少银钱、首饰,谁知她竟是推说嫁妆都被拉回严家,手头上无钱可用!
好不容易替她想了法子,结果她就只会哭哭啼啼,事情到底怎样了,也说不清楚。
严氏抹了泪,沉吟一番,将事情做了删减去甚多细节的交代,大蓝严氏听完后大感心惊,没想到蓝慕越这丫头去了一趟京城,就变得不好拿捏了!
这可怎么办呢?
搜肠刮肚想了半晌,她抿着嘴把心一横,凑到严氏耳边低语,严氏听了两句便脸色大变,惊惶的直摇头:“不成,不成!老爷会杀了我的!不成,绝对不行。”严氏推开长姐,红着眼眶道:“你这是帮我还是害我啊?旁的不说,我如今一个可信的人都没有,如何使人去对那死丫头下手?再说,你忘了当初二哥是怎么死的了?”
“二弟是死在黎氏的手里,又不是死在妹婿手中的。”
严氏顿住,还是摇头,大蓝严氏柔声劝哄,“放心,姐姐不会要你亲自下手的,我留两个丫鬟予你,到时候让她们替你下手就是,成了吧?”
“不成,你不是说要她帮忙的吗?害她没了孩子,她如何会肯帮我?”严氏不笨,大蓝严氏说完之后,她在心里一想就知这是不可能的事!大蓝严氏也没想真的对慕越下毒手,开玩笑,那死丫头如今是皇亲国戚,还身怀皇帝的孙子咧!那南猛王的曾孙女不知情,出手谋害她,南猛王为此可是付出沉重的代价,要是查出来是她和严氏连手,不用等到皇帝出手,蓝守海就先灭了她们姐妹两。
她只是想让严氏不要再哭个没完!
果然,被她这么一吓,严氏不哭了!
只是睁着惊恐双眼不住打量她,大蓝严氏见她不哭了,暗松口气,拉着她低声的说起自己的计划,蓝慕越不肯应,没关系,她可拦不了她们拿她的名头去逼大哥、大嫂把严氏的嫁妆交出来。
出嫁女将嫁妆交在娘家人手里代管,娘家人若是管理不善亏了,那也还罢了,偏偏不是,是任由改嫁的媳妇拿走了,老太太胡涂,大太太可不胡涂,她明知她们只是代管,老太太无权对这些嫁妆做处置,为何不拦?
说不得严二太太不过担个虚名,外传她拿走的钱帛产业,极有可能全进了大太太手里吧?可是大蓝严氏却不敢明说,一来怕得罪大太太,她还需娘家人撑腰,若得罪长嫂,日后找谁帮她出头?
二来,她只想从严氏手里捞钱补贴她开店所需的铺子、银钱,说得太明白,严氏把帐算得清,她如何从中混水摸鱼?
严氏自回来后,便被拘在府里,除见过自己及大嫂子几人外,就没见过外人,再看她身边侍候的,全是生面孔,想来对外头的消息不甚清楚,只消自己哄哄,还怕不手到擒来?
但,前提是,她身边要有钱。
大蓝严氏哄得严氏破涕为笑,又聊了些家常,临走。唤来侍候自己的丫鬟,指了其中一个让她留下,严氏不肯,大蓝严氏道:“你身边都是大奶奶安排的人,我总不放心,就留着她侍候吧!若有什么,便使她来报予我知!”
“那就多谢姐姐了!”
“自家姐妹还客气什么?走啦!”
大蓝严氏起身离去,不多时。大奶奶那儿就有人去禀报,大蓝严氏留了个丫鬟给夫人。
银心皱着眉头忧心的道:“大姨太太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觉着奶奶会欺了夫人?”要不留个丫鬟给夫人做甚?
“这有什么?夫人身边本就该有陪房、贴身的丫鬟侍候的,只是家里人手众多,亲家那儿又抽不出人手来,便由着我们给夫人安排人侍候,既然大姨太太有人可给夫人使唤,自是再好不过啦!去个嬷嬷,打赏她些布匹、首饰,让她好生侍候夫人。”
银心点头应诺,自去点了礼亲自送去。走到半道上,就看到声二奶奶身边的大高嬷嬷及攸六奶奶身边的沙嬷嬷。也各自领着丫鬟,捧着礼来。
三人互相见礼后,银心笑道:“看来三位奶奶都心有灵樨啊!”
大高嬷嬷年纪长些,闻言只笑不回,沙嬷嬷因自家姑娘辈份最小,根基最浅,面对这雨位奶奶们身边的心腹嬷嬷。言词间多有自贬捧高对方的倾向,银心年纪最轻,呵笑的回应沙嬷嬷几句。
正说话间。就看到王妃身边的贺、朱两位嬷嬷也领了人来,大家心照不宣的笑了下,一起往严氏院子去,大蓝严氏留下的丫鬟年约二十,最是青春年少芳华正好的年纪,原是家道中落的官家千金出身,爹死娘殁后,兄嫂容不下,只得自卖己身。
进了蓝家后,她原想着会被太太派去侍候老爷,不想老爷往来两地,早在京里有了更识风情的外室,对她这青涩桃子不感兴趣,就这么年华蹉跎,她正暗自着急,太太的妹子从京中回来,她才晓得自家太太竟有个了不得的妹婿。
她不禁怀了几分暇想,随太太到将军府走动久了,见识到比自家落魄前还要强上数倍的华贵,又不时听闻蓝府下人间的闲话,她心思不由开始蠢动起来,原以为蓝将军与几位少将军便是最好的选择了!没想到竟来个王爷!
王妃怀了身孕,自然不便侍候,若她能得王爷青睐,那该有多好啊!
坐在严氏分派给她的房间里,正暇想不断时,忽听到外头有人喊她,她急忙开门出去,连接了好几份礼,一时间竟迷花了眼。
大高嬷嬷冷眼打量了这个丫鬟好半晌,心道,回头可得给自家姑娘提个醒,万不能让这女人往姑爷身边去。
银心只觉这个丫鬟妩媚娇艳,眼神太活,大姨太太这是在给夫人助臂,还是给她找麻烦?
朱嬷嬷与贺嬷嬷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什么也没说的把礼赏了就走,沙嬷嬷随大流,走出严氏的住处后,在小道上,众人分道扬镳各归各处。
“这个丫鬟一看就是个不安份的。”
“你想,明儿个,夫人会不会借口王妃安胎,不便侍候王爷,就把人给了王爷?”
贺嬷嬷沉吟片刻点头同意,“回去后,跟王爷提一下吧?就算她没起这个心,也还是得防着点?”
“嗯。你说的有道理。”
隔天一早,蓝守海宣布严氏病了,需静心赡养,免了儿孙们的晨昏定省,这在大家预料之中,不足为奇。
严氏给大蓝严氏送的丫鬟另起新名,名唤翠云,在她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有意无意的把昨夜王妃、众奶奶们使人给翠云送礼一事说给她听,严氏听了后就觉不快,想到大姐昨夜所言,深觉很是,拿捏不住蓝慕越那死丫头,她便往王爷身边送个自己人,分了蓝慕越的宠,蓝慕越是王妃,她的尊荣还不是来自王爷?只消她把王爷攒在手里,不比拿捏蓝慕越强吗?
可是这个翠云似乎眼皮子浅,那么点东西就眩花了眼,万一真把她送出手,她会不会被王府的富贵迷眩住,从而不听自己的使唤呢?再说,王爷又不在宁夏长久待下去,山高路远的,时日一长,就算翠云的身契在自己手里,也难保她会乖乖听自己的啊?
因此,严氏犹豫不决,始终拿不定主意把人送出去。
大蓝严氏那方苦苦等不到严氏的消息,外头却传出严家扣着严氏嫁妆,老太太还将钱帛给了守寡的二媳改嫁去,严家名声一落千丈,严大太太找到她那儿哭诉喊冤,其中还挟着严氏以孝压顺王妃替她出头向严家讨要嫁妆,顺王妃宁可背负不孝恶名,也不愿继母忤逆其母,反驳严老太太做的决定。
就在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之际,东方朔相中离将军府约莫半刻钟路程的一处宅子,带着慕越去看过后,慕越觉得颇为满意,他便买下使人修整,不过十来日,就带着慕越迁入自宅。
待严氏知情想把翠云送去侍候王爷,已来不及了!
大蓝严氏被大嫂缠着不放,干脆从严大太太那儿挖来不足的资金,还磨来一家原属于严氏的铺子好开店,待店开了,又忙着打理生意,直到她缓过气,前去探望严氏,才晓得王爷他们已经搬出去了,而她订的计策,严氏根本没执行,严氏又对着她哭哭啼啼,听得她头大,好不容易脱身后,她便丢开严氏的事,反正钱财到手,铺子也开了,严氏的嫁妆问题,是她和娘家的事,她从大嫂那儿拿了资金和铺子,实不好再开口说什么啦!又甩掉个不安份的丫鬟,再送上门多事,岂不自找麻烦?
算啦!算啦!严氏拿到嫁妆又不会分她一份,还是管好自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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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章 家业 三
秋高气爽的时节,游人如织,今年的宁夏是个丰收年,除却农地收获丰硕,狠狠的跟北胡叛军打了一仗,更是让西宁卫驻军收获甚丰。
慕越和东方朔相熟的一些将领都将高升,东方朔便被蓝慕远兄弟拉去吃了几回酒,慕越乖乖安胎中,阿留她们不时带着昔日同僚上门探望,姐姐妹妹们笑闹成团,就连前前任知府邹大人的两个女儿,也是座上宾,邹佑梅与远大奶奶、声二奶奶算是闺中蜜友,时常往来走动,邹佑兰曾是与慕越要好,邹知府高升在京都供职,佑梅姐妹两知慕越与京里王府时不时通消息,便请她帮忙,让人捎带东西去京里给邹夫人。
佑兰挨着慕越坐着,边开着核桃边道:“我娘捎信来说,她做梦都想着宁夏的银鱼,我和姐姐可为难了,你说,送活的可不好送啊!怕半道上就折了,又怕不新鲜,唉!真是难办!”
“邹夫人是在说她想你们啦!只不好明说罢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佑兰还好,嫁的是邹夫人娘家侄子,亲戚往来时常走动,佑梅嫁的是西宁卫的校卫,当初觉得这女婿好,又在自家辖下,看得到管得着,没想到几年功夫,邹知府就回京述职高升了!幸而当初在宁夏时,女儿们与蓝将军的媳妇、女儿交好,就算他们不在宁夏,也有人帮忙照看。
邹佑梅则对慕越说:“我娘说,原本该帮你壮胆的,可惜大乱平定后,祖母就传病重,母亲就带着我嫂子、及我那几个侄儿们回老家侍疾去,她原还替你担心,怕你应付不了京里那些贵女们呢!没想到你倒是稳的很。”
邹夫人在称赞慕越有大将之风的同时,也感叹自家女儿们一番,远嫁在宁夏。日子是安定平稳,但到底与京里的繁华相去甚远!邹夫人不免有些后悔,当年将两个女儿嫁在宁夏。
“原来邹夫人那会回江南去给老夫人侍疾了,怪不得在京里都没见到她,老夫人好多了吧?”如果有个不测,她们两姐妹应不至于穿红戴绿,而是穿着素净了。
邹佑兰点头:“祖母那时其实是给吓的,那会子消息一日三变。老人家忧心儿孙,又逢气候骤降,一时禁受不住,就这样病倒了!后来我娘她们回去,老人家还是忧心父亲,我娘就把你拿出来,你知道的,父亲是老太太的么儿,当年分派到宁夏城来,老太太舍不得。让人在宁夏置办了仿江南景色的园子。”
“知道,知道。你们家的园子可是宁夏城大大的有名的,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阿朔和太子当年来,落脚的地方就是邹家的园子。
“怎么没关系?我爹要不是托了蓝将军的福,当初也不会高升,我娘一直喜欢你的爽利,常在家书里提到你。”佑梅笑道,一旁坐着的阿留、关荷她们纷纷点头。邹夫人确实是很喜欢慕越,若不是年龄与邹家么儿差太多,只怕早跟蓝家提亲了!
“我娘跟老人家说。你跟着蓝将军随太子回京勤王,如果京里情况真的非常艰难,蓝将军怎么会把你也带去?”
“啊?邹夫人可跟老夫人说,咱们王妃可是亲自领兵进宫救驾!”关荷也是当事人之一,这事让她回西宁卫后,大大的出了风头,现在那爱啼哭不休的姨母要去关家,都要先打听好,她没有休沐不会回娘家才敢上门呢!
她的夫婿高升三级,不再是窦将军的亲卫,而是补入蓝慕攸帐下为五品守备,关荷自己则升为千户,关平三兄弟也不再担任亲卫,分别补了缺,担任各营总长。
关家三兄弟的婚事也是一波三折,关平沉稳,关安亲和,关福活泼,不少人家想招为婿,其中当中关母亲姐最为积极,不过拗到现在,关平去年底娶了窦将军麾下的一名校尉,关安则是娶了乡绅之女,关福甫订亲,关荷笑说,三哥可得意了!因为他娶妻时,王爷能到场贺喜!他可比哥哥们有福气啊!
因为慕越精神短,大家说了些家常后,便各自散了,只约了日后再来探她。
关荷回到夫家,便直往婆婆的房里请安去,却看到几位嫂子在明间做女红,便上前问:“母亲呢?”
几个嫂子呶呶嘴,“弟妹回来啦?母亲在里屋哪!孙家表姑娘来了,与母亲在里头说话。”关荷点点头,将慕越送的食盒拿出来,“这些是从王妃那儿带回来的,嫂子们不嫌弃就吃些吧?”
“就你客气,王妃赏的,咱们当然要沾沾福气啊!”
关荷微笑,接过丫鬟端来石青莲盘,将食盒里样式精巧的各式糕点取出摆上去,三嫂瞧着便笑道:“我去沏茶。”
“我也去,这么漂亮的点心得有好茶来配。”
几个妯娌说笑间,忽闻内室传来饮泣声,苍老的嗓音间或安慰着,关荷想了下,难不成内室里的孙表妹,就是那个孙表妹?
吴大嫂几人其实一直在观察关荷,见她露出恍悟的神情,各自交换了个眼神,“七弟妹可是想明白了?”
“嗯。屋里的孙表妹,就是原要嫁给相公的那个表妹吧?”
“正是。”吴大嫂苦笑,当初两家长辈有意撮合关荷的丈夫和内室的孙表妹,不想七弟不肯,直言他不喜欢遇事软弱啼哭的女子,他喜欢的女子遇事能冷静以对,遇敌能抽刀砍人,而不是拉着他的衣角不放,险些害死自己也害死他的人。
这个话一说,简直就是指着孙表妹的人直说就是讨厌她了!
吴太太无言以对。
对外甥女的柔弱,她其实也看不上,可是姐妹感情好,想要亲上加亲,她本想应了就是,日后再好好教着就是,谁晓得,一次两家出游,这个好啼哭的外甥女偏要往偏僻的地方去逛。她只好让小儿子去把人追回来,好巧不巧就遇上了劫路的强人,以吴颖平的身手,立时就能拿下歹人,偏偏被小表妹扯着衣服不放,险些害他活活被歹人砍死!
幸而遇上了领着关荷他们出游的王妃,几个小女孩嘻嘻哈哈的笑了向来冷脸的吴颖平一番,然后出手狠厉的制住歹人。救了他们小命。
后来,七弟说要娶关荷,吴家上下毫不意外,这个缘份早在数年前就种下的,再说关荷性子爽朗好相处,吴大嫂几个也是爽利人,跟那孙家表妹实在是合不来。
吴颖平的话,吴太太自不可能对姐妹直言,只婉转的道,窦将军夫妻看重吴颖平。曾道要为他作媒,他们虽是为人父母。但为儿子前程着想,实不好驳了窦将军好意,把这事推了去,孙表妹也另嫁高门,只是,她命不好,嫁的丈夫是个短命的。一场风寒就去了,留下她带着两个女儿过日子。
“孙表妹今儿来是?”
“是来投靠的!”吴三嫂嗤笑,那番心思谁看不出来啊?“说是夫家容不下她。要强逼她改嫁,好谋夺她那一房的家产。”
那为何不往娘家去?念头一闪而过,关荷随即失笑,孙家说好听是乡绅,其实就是土财主,遇上这种事,自没有托附在吴家好,这也是当年孙家为何想亲上加亲的缘由。
关荷暗道不好,孙表妹如今丧夫,要是婆母觉得当年若是应下这门亲事,这个外甥女便不会年纪轻轻就守寡,进而对孙表妹有求必应,那可怎么是好?
当晚用饭时,吴太太便对众儿媳们说了,孙表妹命苦,自家先行收留她一阵子,让自家媳妇们好生招呼,关荷等人齐声应诺。
饭罢,关荷夫妻回房,夫妻两才坐下要说话,外头就有人来敲门,吴颖平按住欲起身去应门的妻子,“别去。”
关荷挑了眉欲言,门外就传来怯生生的轻唤声,“平表哥?平表嫂?我是晓莲,你们开开门啊!”
吴颖平紧蹙眉头:“不用理她。”
“不理她行吗?一会儿她就上母亲那儿去告状啦!”关荷可是见识过蓝慕绢套路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过遇上容易被她们拿捏住的人,通常只消一哭就成了!后头的套路根本派不上用场。
“理她做啥什么,人家夫妻关起门来,就是不想人打扰,她又不是没嫁过人,不知道吗?还在外头敲门?她如今是什么身份的人。不知避嫌吗?大晚上的找上门来做什么?”
吴颖平对这个表妹很不耐烦,毕竟他这辈子最大的耻辱就是因她而起,害他一条小命险些就交代在那些不入流的歹人手里,恨死她了!还想嫁给他?呸!
关荷不出声了,外头的孙表妹见屋里灯火通明,就是无人应声,不觉委屈的嘤嘤啜泣,吴颖平攒着妻子的手不放,“由得她哭去,你去理她,日后就换你没地儿哭去了!”
“咦?难道你知道她是什么打算?”
“你当我傻的?她带着两个女儿离开夫家,为何不回娘家,哼,她是想赖到我身上来,你想想看,她是母亲的外甥女,就算寡妇再醮为妾,有母亲撑腰,她的日子可好过啦!可是有她在,你想,咱们两的日子还过不过?”
关荷暗道,你倒清醒咧!“你真不喜欢她?”
“我还想多活几年!”吴颖平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儿,反让关荷失笑出声,“可毕竟是亲戚,遇着难处,咱们不出手相帮也不是回事!”
“待明日我让人往孙家去打听情况再说。”那女子尖细的饮泣声自门外传来,吴颖平冷哼一声,“真是晦气!"说完径自去洗脸更衣,丝毫不理会外头哭泣的孙表妹。
关荷想了下,决定不理会她,夫妻两收拾好吹灯睡觉。
孙晓莲感觉到屋里灯光熄了,慌得抬头张望,四下一片寂静,只有暗处虫鸣声偶尔喧闹下,她朝左右张望了下,吴家宅子占地不小,不是吴家有钱,而是当年吴家祖辈置的田产广阔,却人丁不旺,吴颖平祖父那辈只有他一个长大到成家立业,然后吴老爷是独子,偌大的产业都归他一个人,因此当他的儿子们长大了,一成亲便是一人给了一套院子,吴颖平是么儿,住处靠近父母的主院。
按说孙晓莲这样子哭,就算吴颖平夫妻不闻问,主院的吴太太也该派人来察看才是,没想到竟是没有半个人来关心。
孙晓莲更觉委屈了!正待放声大哭时,就听到吴颖平的声音在屋里斥骂,“那个王八羔子在外啼哭啊!不知道老子明天要当差?哭哭哭,哭得老子明日精神不济被将军责罚,回来我定剥了那王八羔子的皮!”
第六百零一章 家业 四
“啊?你家相公真这么凶她?”慕越听得双眼圆睁,大感惊讶,阿留和邹佑兰也点头应和,关荷笑弯了眼,道:“是啊!”见众人表情怪异的看着自己,关荷大剌剌的笑咧了嘴,“哎哟!你们以为那表妹被这样羞辱了,就会寻死觅活了?”
“没有吗?”听起来这表妹与蓝慕绢当年很像啊!慕越还记得,蓝慕绢只要被程湘湘一挤兑,那眼泪就像不要钱似的狂喷啊!她就是因为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儿,才会处处为她出头,跟程湘湘势如水火,虽然后来不再受她的泪水要挟,但对她的哭功还是好生佩服。
“没有。”关荷呵呵大笑,“我家那口子吼完,外头就噤了声,接着就安静了,我也没去瞧,原以为她会去跟我婆婆告状的,不想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既然没事,我们就回营去啦!我一到营里就被窦将军派去侦察焰族的近况,这一去就是十天,待回到营里复命,竟看到平哥在我营账里,我一问,才晓得他连休沐都没回去,就待在营里等我一道回去。”
阿留等人就打趣她,直把她闹得一个脸红,慕越道:“可见你家相公真的很不愿意面对她。”
“那是。”兰荷点头,又道:“你们不知道,我以为一到家,我婆婆大概会因为孙表妹告状,准备寻我们晦气,谁晓得,回去之后压根就没见到孙家表妹。”按说孙表妹去告状,若吴母要替她出气,遇上儿子、媳妇这么多天没回来,势必怒火中烧,就等着小两口回来出气,关荷完全没料到,迎接她们的竟是一片风平浪静。
“咦?这是为何?”阿留正在抄写一些食疗的方子,托慕越的福,让贺嬷嬷、朱嬷嬷将家传的一些方子供献出来。如此一来,大厨那儿可就多几道食疗方子给大家补身。
关荷看她字迹工整,知她是下了番功夫的,“看来咱们佟校尉教妻有成啊!”
虽然佟校尉早已不是校尉职,但众人还是习惯以此称呼他,显得亲近些。
“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黄娴淑从后头勒住关荷的脖子,靠到她耳边威胁道。
“咱们这位姐姐升了官。还是这副脾气,啧啧啧!”关荷斜睨黄娴淑道。
慕越却道:“快说吧!别卖关子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嗳!”王妃一开口,关荷乖乖从命。“我家婆母虽疼外甥女,但到底不胡涂,孙表妹大晚上的毫不避嫌的往已婚的表哥房里钻,端的是什么心思?所以她跟我婆母哭诉,我婆母只听不应,后来听说是几个嫂子故意在经过她房外头时,嚼舌根给她听。咱们家嫂子都是乡里人,话糙得很。咱就不说了,不过孙表妹听了后,就真的寻死觅活的。”
大家都在军里待过,战友间什么出身没见识过?还有人是楼子里遇人不淑的红牌呢!什么糙话没听过,当下就闹着要她说,关荷翻眼一瞪,道:“你们几个收着点啊!万一吓坏了王妃肚子里的小世子。你们就等着被王爷剥皮吧!”
嘻嘻哈哈闹了一阵,关荷才终于把事给说完。“亏得我家婆婆精明,光看她这外甥女大晚上就往我们房里钻。就觉得她有问题,正好,平哥儿让人去孙家探消息的人回来,把事情一说,可把我婆婆给气得唷!”
“怎么?怎么?”
“嘿!这孙表妹看似娇滴滴的,其实还真是个心狠的咧!原来她男人还没死之前,她就跟族里的一个小叔子勾搭上了,她男人染了风寒,她想跟那野男人双宿双飞,就在药里动了手脚,要不她男人向来壮健,怎么会一个小小的风寒就走了!”关荷冷哼一声,这样不知羞的女人还想来抢她相公呢!
屋里众人皆傻眼。
关荷又续道:“她说是婆家人逼她改嫁,其实是比这还严重,婆家人直接把她告官了!”
“那你们回去时,她已经被官府带走了?”
“嗯,听说她被官差带走时,还污蔑我家相公,惹得我婆婆大怒,本来还跟官差商量,给她留点脸面的,谁知这不要脸的竟不知感恩图报,把脏水往我相公身上泼,呵呵,我婆婆让嫂子们拿东西堵了她的嘴,捆了她的手脚叫人带走,可怜她那两个女儿,有这样的娘亲,爹又没了,往后的日子可难过啦!”
说到最后,关荷忍不住为那两个小女孩一掬同情泪,阿留与亲娘的感情好,她爹死了后,是她娘苦熬着带大她的,有娘护着,她的日子犹不好过,关荷说的两个小女孩,亲娘害死了亲爹,不管是谁家收留这两孩子,闲言闲语少得了吗?
“幸好你婆婆当年没有硬逼着你家相公娶这个表妹!”
“哼!你们晓得那孙家姨母啊!没把自家女儿教好,却怪到我婆家头上来,说当初要是嫁给我家相公,她也不会走到这个境地!”关荷想到那位姨母看到自己时,那嫌恶的眼光就来气。
慕越见她气呼呼的,笑着把她拉到身边:“理她呢!听你这么说,就知道这姨母不是个明理的,跟这种人计较,徒然伤身,又伤不了她半分,何苦呢?你自家过得快活,她见了生气,口头上嫌恶你,又伤不了你分毫,只要你相公、婆母明白就好!”
“咦?王妃竟也懂得这个道理了?”黄娴淑笑道。
慕越笑嗔:“去京里待了段时日,见多识广,不想懂也难啊!”
众人便想到了慕越的继母,她待在京里可比慕越时日长,也不见她懂事啊?都几岁的人了!为了嫁妆问题与娘家撕破脸,就算贵为蓝将军之妻,也挡不住宁夏城众人对她议论纷纷,严氏在内宅自是诸事不知,大蓝严氏也不再上门,她生意忙哩!
这日蓝慕绢回娘家小住,大蓝严氏嗔道:“怎么就回来了,也不怕你婆婆又再使坏作歹?”
“这趟可是她让我回来的,娘放心,您女婿啊!晚些也会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大蓝严氏让儿媳把孙儿、外孙都带出去玩。自己拉着女儿的手追问。
蓝慕绢笑容妩媚,早已不复见昔日遇事只知啼哭的小女孩样儿。“还能怎么着?当然是知道王妃回娘家来,让我带着孩子、相公去串门呗!您女婿那德性,文不成武不就的,她就盼着有贵人提携,拉他一把啊!看看能不能补个闲差当当。”
想到婆母那副嘴脸,蓝慕绢鄙夷的撇了下嘴,“亲家母也真想得太好了些!”大蓝严氏喃喃道。暗道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光叫严氏借蓝慕越的势去讨嫁妆,怎就忘了,帮自家小子们讨个差事呢?
现在想来颇感懊恼,忽又想到:“王妃已不住在将军府了,王爷在宁夏置了产,带着王妃搬过去住了。”
这都是宁夏城里的旧消息了,女儿竟然不知?蓝慕绢闻言为之一愣,“她怎么不住在将军府啦?”要是蓝慕越还住在娘家,她们要上门求见也方便许多,叫她自个儿跟蓝慕越开口。要她帮丈夫觅个差事,她委实有些不好开口。万一被拒绝呢?现在的她,可做不出十一、二岁时,动不动啼哭哀求的事儿来,若是由姨母开这个口,就算蓝慕越不愿,也不至于太难看。
大蓝严氏道:“王爷又不是上门女婿,怎么可能带着王妃一直住在娘家。那是会让人笑话的!”真正的原因,大蓝严氏大概也猜得出来,只是在女儿面前不好实说。
“那怎么办?我怕直接找上王妃那儿去。万一她不见我……”
“你三姐夫与那佟军师交好,我让他先帮你探个口风,到时候让你三姐陪着你去见蓝慕越吧!”大蓝严氏想了法子,“只是可能得拖些时日,你得跟你婆母说一声,还是你和女婿先住一日就先回去,待你三姐送消息来,你再回娘家来住。”
母女两商议了下,大蓝严氏便使人往三女婿家送信去,蓝慕绢也让人给婆家送消息,果不出她所料,为了自家儿子前途,她家婆婆很大方的表示,让她想住几天就住几天。
隔没几日,蓝玉芬就亲自回娘家来了,跟蓝慕绢说:“王妃知道你要去看她,很高兴哪!前些日子,湘湘也找我,让我给王妃说一声,她也想去拜见王妃。”
蓝慕绢微愕,“她也要去?”
“当然啊!”自家亲戚当上王妃,这可是大事哪!谁家不想沾光,蓝玉芬的丈夫是个老实人,但不表示他是个傻子,蓝玉芬当然也不是,大家想去拜见王妃,却怕王妃不见,毕竟王妃是回娘家安胎,不是回来玩的,那有精神成天应酬这些有求于她的人?
于是多年不连络的程湘湘找上门了,有些瞧不上她相公的蓝慕绢丈夫也托人找姐夫探消息。
临出门,蓝玉芬的丈夫跟她明言:“帮她们递话,王妃若想见,你就领她们去,见着王妃却不要多事,不需替她们开口。”
“这是为何?”自王妃回来后,她可是随着阿留她们去见过王妃几回,王妃待她都甚为亲切啊!
“王妃待你亲切,那应是看在先生的份上。”佟先生对他不错,王爷、王妃都是佟先生的弟子,待他自是不同,“你可想过,将军为何任由姨母不孝的事传得人人皆知?”
“三姨父疼王妃啊!三姨母其实也是罪有应得,只是,这么一来,三姨父的名声难道不会被拖累吗?”
男人点头很满意妻子的聪慧,“自然是有影响的,不过是自污罢了!武将最怕的就是功高震主,三姨父镇守西宁,威名赫赫,又有女入皇室为媳,近来又北征有功,已然站得太高,名声太响,若没点事儿把他扯下来一些,只怕皇帝要睡不着觉了!”
蓝玉芬暗道,怪不得三姨母还能活着回来,原先外祖母她们都道,三姨母随婆母赴京,只怕是没命回来了!否则,外祖母也不会轻易松口,任二舅母把三姨母的嫁妆挖了去。
想到这儿,蓝玉芬坦白对么妹道:“你姐夫说了,你想见王妃叙姐妹之情,我们帮你递话,领你去见,但若有什么所求,你可得自个儿开口,姐姐我可不掺和。”
大蓝严氏和蓝慕绢闻言脸色一沉,大蓝严氏恼怒的道:“这是什么话,难不成帮着你妹妹说话也不成?”
“娘啊!您是知道您女婿的,他就这个臭脾气,女儿可不想回头被他责怪。”
大蓝严氏还待再说,却被蓝慕绢拦了,“姐姐这么说也没错,总不能叫姐姐为我夫妻反闹得自家夫妻失和,这样子,日后若还有事,我可没那个脸去麻烦三姐了。”
蓝玉芬微笑点头:“妹子能体谅就好。”
与蓝慕绢约好了时间,蓝玉芬便起身离去,只没想到,到那天要去见王妃时,蓝家大姐玉惠、二姐玉彩都带着孩子来了,蓝慕绢看了微恼,拿眼望了心虚不已的母亲,再看穿戴好要一起去的兄嫂们,蓝慕绢暗叹,这么多人要见,也不知能否有机会跟王妃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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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二章 家业 五
东方朔的眼光好,买的宅子地点好又离将军府很近,当然,原屋主为巴结他及蓝守海,这宅子的价格不敢开高,若是旁的皇子亲王来买,他肯定是要杀肥羊的,但这一位亲王,是宁夏守将的女婿啊!
蓝守海在宁夏城多年,这房产值多少,他会不知道?他会任由自己一个小地主拿他女婿当肥羊杀?别逗了!王爷愿意花钱跟他买下,而不是征收,不给他半毛钱就把宅子拿走,他就该偷着乐了!哪敢开高价?
朱嬷嬷和贺嬷嬷二人负责照顾孕妇,府里大小事,大多交由远大奶奶送来的内管事发落,这内管事蓝进家的娘家、婆家都是蓝家家生子,严氏当家时,她们这些家生子不似郑氏陪房,还有郑氏的田庄、铺子可以去,只能在严氏的人挤兑下勉强生存,像现在将军府的内总管嬷嬷一样,这位内管事也是严氏大权旁落后,才被远大奶奶提拔上来的。
慕越还没出嫁前,就看过这位内管事,知道她心细知趣,是个精明干练的人,便让她管着别院内宅。
这蓝进家的从还是个孩子,就在蓝家内院当丫鬟,成亲生完孩子,原本照蓝夫人郑氏安排,她要再入府当管事媳妇的,不想先头夫人出了意外走了,她也正好怀了孩子,不好入府当差,便拖过几年,再进府,好位子都已让新夫人的陪房或心腹占了,她便待在先头夫人的库房当差,直到新夫人出事,由远大奶奶当家,她才被提上来。
说起来,还是王妃把她提上来的,说她管库房时非常用心,因此,王爷在宁夏置产,远大奶奶便把她一家都送过来侍候。
对严家人。蓝进家的不甚清楚,但对大蓝严氏及其几个女儿,蓝进家的倒识得一二,原因无它,因为从前,大蓝严氏常常带着女儿们想进先头夫人的库房,她是管库房的,自然识得她们。
尤其记得那个最为张狂的蓝玉惠。一开口就是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母女几个还想硬闯,倒是蓝家三姐儿,蓝玉芬每每开口阻拦,还曾因此被蓝玉惠、蓝玉彩两姐妹掌掴,大蓝严氏身为母亲却只不咸不淡的数落两个大女儿几句。
所以当门上来报,大姨太太及家人来访,蓝进家的看到蓝玉惠、蓝玉彩两姐妹并不意外,她微躬身对大蓝严氏福礼,“大姨太太来了,王妃知道您今儿要来。已在厅里候着了!”
大蓝严氏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微微颌首,蓝进家的见蓝玉惠欲开口。便抢先一步道:“大姨太太真是好福气啊!瞧瞧,儿孙满堂!真真是好福气!您不知道,咱们王爷就盼着王妃能一举得男,恰好,您这几个孙儿可真如佛前金童般惹人疼,这可是个好兆头!”蓝进家的拍捧着大蓝严氏,边将人领进花厅。
离重花门不远就是一处三间不隔断的堂屋。前后各有抱厦,此时抱厦里或坐、或站着几个穿着似侍女的女孩们,大蓝严氏不禁好生打量她们一番。蓝进家的见状便道:“她们是知府夫人、同知夫人几位的丫鬟,王妃正与知府夫人几位说话呢!”
大蓝严氏一听不由暗喜,县官不如现管,要借王爷、王妃的势,却是不长久,若能得识知府夫人几位,那等蓝慕越回京后,她也不怕自家没有靠山啦!
待人进去通报,大蓝严氏不忘拉着长女悄声告诫,蓝玉惠没好气的应诺,拿眼去瞄几个妹妹,二妹蓝玉彩正东张西望不住打量抱厦里的摆设,及几位官夫人们的丫鬟、仆妇,三妹蓝玉芬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派头,她不屑的撇了下嘴,又去看小妹蓝慕绢,蓝慕绢似在紧张什么,正心神不宁的想着自个儿的心事,蓝玉惠想到出门前,婆家长辈们殷殷交代,不自觉的噘起嘴,不耐烦的听着母亲唠叨。
“娘,你盯我没用的,你小女婿能不能有出息,就看今儿个王妃肯不肯帮忙了!还是叮嘱三妹一会儿多多帮衬小妹吧!”
大蓝严氏一听,确是如此,不由欣慰道:“你倒是长进了!知道帮着妹妹啦!”
蓝玉惠咧嘴一笑,心道:“当然要帮她,若是王妃帮了蓝慕绢,自然就不可厚此薄彼,也要帮自己才成!”
大蓝严氏浑不觉大女儿心中所想,她转身朝三女儿低声交代着,蓝玉芬不应声,把大蓝严氏气得半死,深觉这三女儿果真是与自己不贴心!
几欲按捺不住脾气,欲破口大骂时,蓝大奶奶扯了她一下,大蓝严氏转身就欲往她撒气,就见蓝大奶奶朝她呶呶嘴,示意她看前方,原来方才领她们进门的媳妇子过来了,“大姨太太及众位奶奶、姑奶奶久等了,王妃请各位进去。”
众女随蓝进家的进花厅,见到上首坐着一着鹅黄高腰襦裙素白交领中衣外罩桃红长比甲的少妇,梳着慵懒髻,一支衔金珠小凤钗簪在髻侧,一串浑圆东珠绕在髻上,淡施薄粉轻扫娥眉,整个人却显得淡雅有朝气。
与大蓝严氏想象中的蓝慕越有很大的出入,大蓝严氏微讶的张大了嘴,她以为中了毒又怀着身孕的慕越定然是一副憔悴不堪的模样!没想到看起来却比厅里坐着的几位少女更娇美。
就算大蓝严氏是慕越继母的长姐,现在拜见身为王妃的她,还是得下跪行大礼。
慕越待她们拜下之后,才淡淡的道:“大姨太太及众位嫂嫂、姐姐们起身吧!”
她又让人领她们拜见几位官夫人,大蓝严氏一通拜见下来,心里直呕得半死,早知道今儿她就不来了!
待都见了礼,慕越让她们坐,众人客套一番后,知府夫人便起身告辞,同知夫人等也跟着起身告退,慕越让朱嬷嬷代她送客,知府夫人推辞再三,还是由朱嬷嬷将她们送出去,大蓝严氏语带妒意的道:“越姐儿真是了不得了!知府夫人要走。你竟托大不用送人出去?你可别失了礼数,坏了你母亲的名声。”
慕越身边的人闻言,不由神色不善的望向大蓝严氏。
“大姨太太多虑了!知府夫人是个知礼的,当然不会见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蓝严氏勃然大怒,一时间忘了眼前面对的不再是那个被三妹打压得抬不起头的小女孩,而是换了身份高高在上的亲王妃。
慕越不欲与她多纠缠,她端起茶盏,慢悠悠的喝了一口。大蓝严氏等人却脸色一变,正事都还没说哪!王妃就端茶送客了?
蓝慕绢急了,忙伸手拉扯三姐一把,蓝玉芬只得歉然开口:“王妃请息怒,家母不识礼数,得罪王妃之处,还请王妃海涵!”
慕越并不说话,只看着大蓝严氏,大蓝严氏想到自己一家子人来,若是什么事都没做成。岂不白来一趟,只得咬着牙服软。
慕越见她服了软。不与她计较,跟蓝玉芬说起家常,蓝玉芬暗叹口气,将话题引到蓝慕绢那儿去,蓝慕绢朝三姐递去个感谢的眼神,随即与慕越说起自家相公的事情来,慕越含笑听她说完。才道:“表妹夫听来是个文武全才之人,想来这般高才,必早有如意的差事等着他。怎么还劳烦慕绢表妹求到我这儿来?”
蓝慕绢微怔,暗责方才吹捧丈夫过头了!连忙补救的道:“他虽有点小才华,却时运不济,什么好差事总是与他失之交臂,还请王妃帮忙,拉他一把,小妹必……”
不待蓝慕绢把话说完,慕越抬了手制止她往下说,“我等不过是内宅妇人,如何管到外头的事上面去,王爷素来是个有主意的,我可不敢去干涉他。”蓝慕绢闻言脸色一黯,大蓝严氏等人却是面色一沉,大蓝严氏又想开口,被蓝玉芬拦住了。
大蓝严氏气恼的瞪视三女儿,上首的慕越又道:“妹妹不必恼,若妹婿真是有才之人,必不缺慧眼识才的贵人。”
蓝慕绢听她这么说,也只能起身谢过:“承王妃金口,但愿相公能若王妃所言,遇着慧眼识才的贵人。”
蓝玉惠见状也想为婆家讨要什么,慕越却已转开脸,与几位表嫂话家常,蓝玉惠后来几番欲插嘴,都被慕越略过去,几次下来,众人也知王妃不耐烦听她说话,大蓝严氏一边想开口帮衬女儿,边又怕女儿不知轻重得罪王妃,进而迁怒她的儿媳们,甚至是才得了含糊不清的意思的蓝慕绢。
她左右思量,最后决定还是无视长女哀求的眼神,听儿媳们与孙女们与王妃说笑。
说笑一阵后,慕越便端茶送客了!大蓝严氏等人起身告辞,及至回到家,蓝玉惠才愤怒的叫骂起来,蓝大奶奶几个妯娌互视一眼,遂纷借口要带孩子洗漱为由告退,蓝玉彩本就无求于王妃,见到儿女们得了份丰厚的见面礼,跟大蓝严氏说一声,便带着儿女回家去了!
蓝玉芬是早早在出了王爷别院后,就与她们分手回婆家去了!蓝慕绢因是在娘家住了几日,熜要回来收拾,所以耽搁了一会儿,此时见长姐完全失了狼,像只疯狗似的见人就咬,便也向母亲道:“娘,我让人收拾收拾,一会儿就回去了!”
“这么急?”大蓝严氏颇为不舍。
“娘啊!人家目的达成了,把您利用完了自然就要回去啦!您还留她做啥?”蓝玉惠阴阳怪气的道。
蓝慕绢不理她,只对大蓝严氏道:“您女婿若有好前途,女儿也能过上好日子,将来也能帮着您一些。”蓝慕绢在婆家看多了,思及父亲一把年纪还在京里养外室,就替母亲觉得心酸,辛苦操持家里一辈子,临老了!男人却把心思用在外头的女人身上,幸而没把人领进门,否则母亲大概会气疯吧!
长姐尖酸刻薄的数落声不绝于耳,她看一眼母亲为难苍老的面庞,不禁替母亲感到难过,长姐自小就这脾气,都几岁的人依然没变!“大姐,你在这儿跟我发火是没用的,王妃不理你,难道是我们的错吗?你要真有本事,你大可对着王妃发火去,冲着母亲叫骂成什么样儿?”
“你,你敢骂我?”
“有何不敢?”
“我是你大姐!”
“你连娘都敢骂,我为何还要敬你为姐?”
“她,她,谁叫她不帮我……”
“帮你什么?”
“你,你别以为王妃应了你相公的事,你就了不得了!”
“王妃根本什么都没应。”蓝慕绢觉得头疼,“你以为王妃应了我们什么?”
蓝玉惠说不出来,蓝慕绢圈着母亲的肩头道:“那不过是客套话,只是透个信儿给王妃,请她有机会多关照一些罢了!”
蓝慕绢忽地恍悟过来,她没想到大姐竟是这么天真!
大蓝严氏也明白过来,心想,难不成真是自己把长女惯坏了?还是自家以前从三妹那儿讨要好处,实在太过轻松,竟让长女以为,凡事只消自家开口,人家就一定得应承相帮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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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三章 家业 六
送走大蓝严氏一家老小,朱嬷嬷忍不住哼了一声,“咱们老夫人一家子,才是王妃正经嫡亲的亲戚,也不见老夫人、夫人她们像这样子摆谱!”贺嬷嬷边看着丫鬟收拾东西,边笑着回朱嬷嬷的话。
“老姐姐拿她们跟咱们老夫人、夫人相比?”贺嬷嬷指着高几,让一个小丫鬟将摆在上头的果皮给收走,小丫鬟乖巧的上前收走。“就是这种人才会以为攀上了富贵,就得瑟啦!
郑家才是王妃正经的外祖家,继室严氏的娘家,虽也是王妃的外家,但毕竟及不上自个亲外祖家,旁的不说,知道王妃出门需要人手,老夫人二话不说,就把她们两给送来,让她们好生侍候王妃,而严家呢?
“这不是亲的啊!就是这样,有好处就巴过来,没有好处,哼哼!”朱嬷嬷哼声不断,贺嬷嬷劝不住,索性也不劝,她们可是郑家过来的,自然是瞧严家的不顺眼,王妃回到宁夏都多久了,也不见严家人上门拜访过,亏得王妃好气性,还是命人送了节礼过去。
圆儿奉慕越之命,过来瞧瞧收拾得如何了,正巧听到这些,不由笑道:“严家之前与夫人为了嫁妆的事扯皮呢!后来夫人拿孝道,逼迫王妃去替她向娘家讨要嫁妆的事传了出去,严家人这会儿怎么敢送上门来呢?”
一旁的丫鬟忍不住开口问,“圆儿姐姐,大姨太太从前就总是帮着夫人欺负咱们王妃,为什么王妃还要好声好气的招呼她家的人啊?”
“就是啊!还有她家几位姑奶奶,从咱们王妃那儿,可要走了不少好东西呢!若非大爷不松口,要不然只怕前头夫人留下的好东西,都让她家拿走了!”
小丫鬟们都是远大奶奶指派过来帮衬的家生子,对大蓝严氏一家的言行,多少都曾见识过。见朱嬷嬷和贺嬷嬷很兴趣,乐得将这些事倒给她们两听。
圆儿原要制止,回心一想,还是由她们说去,也不知王妃要在宁夏待多久,大姨太太她们绝对不可能只来这么一回,她们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却是不好与大姨太太及几位姑奶奶起冲突。但这两位可就不一样了!
她们可是前头将军夫人的娘亲指派给王妃的嬷嬷,都说长辈所赐不可轻待,论辈,论亲疏,大姨太太还越不过郑老夫人去!她指来的两位嬷嬷就算是奴仆,也容不得大姨太太轻慢。
且不说两位嬷嬷这厢,回房休息的慕越歇午起来,就看到床边看书的丈夫,“看什么?”
“等你起来。”东方朔收了书,“今天觉得如何?”
“嗯。就是腰有些酸。”慕越话声还没落,东方朔的大手已伸到她身后。轻轻的帮她揉着腰间。
“舒服了?”见她眉宇舒朗,东方朔噙着笑问。
慕越点头,“这几天在忙什么?”东方朔也不暪她,“隐龙卫送消息来了。”
“什么消息?”
“逆王,他逃到西北来了。”
慕越抚额,不是吧?他还没被逮到?看出慕越的疑惑,东方朔露出苦笑。“不暪你说,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神通。竟能料敌机先,打从他逃亡在外起,我们就不曾取得先机过。”
若不是知晓逆王不曾重伤或重病欲死过,他几乎要怀疑这位二哥也是重生的人了!
慕越却若有所思的道:“说不定他还真有神通呢?”
“怎么说?”东方朔一愣,忙问。
“你记得帮他易容的那个江湖人吗?”
“记得,叫子青的,还是富昌侯的女婿。”东方朔道,若不是明师父无意中揭穿了此计,还不知父皇要派多少人在大周各处搜捕逆王。
“我这些天翻了些杂书,啊啊啊!先别骂人,听我说完。”
东方朔无奈叹息,“贺嬷嬷她们都说,你垷在最好多看看外头的景色,别闷在书里头。”
“知道啦!”慕越朝他皱皱鼻子,赶紧往下说。“那本,放在炕几边上的那本,四方杂闻录。”
东方朔起身去取,那是一本不薄的册子,东方朔拈了拈,不悦的看慕越,正想开口说什么,就让慕越拦了。“翻到西南部族,我记得在十七页吧!”
东方朔飞快翻到第十七页,书中载明,大周西南部族,有夷、有绍、有兀等各族,其中以绍族最为人所熟知,而以影族最鲜为人知,影族人有天医、卜筮等神通,影族天医擅以易容自保,而影族天女则多能卜筮人的前世今生。
“这?”
“天下无奇不有啊!”慕越语气平淡,“你也说过,逆王擅御女,若他身边真有个对他死心塌地的影族天女在,那就难怪他能料事如神!”
东方朔紧抿着唇,“我倒是不晓得,西南竟有人能有此神通!”卜筮,就能知前世今生?难道逆王就靠这种神怪之力才撑到现在?
“你方才说,逆王逃到西北来?”
“嗯,你可记得当初有人设计你家那位族伯?”
慕越低头轻叹,“记得啊!若不是福大伯被人设计沉迷赌博,又怎么会被人革职丢了差事!”大蓝严氏原本也算是个官太太的,就因此,整个家差点毁了,蓝慕绢还住到家中一阵子。
“那家赌坊的主子华大少,虽然早已过世,但他的妻子在京里时,曾与逆王过从甚密,逆王在宁夏安插的密探,就是华大奶奶的陪房在打理。”
东方朔又将古嫂子一事说给慕越听,慕越大惊,“原来逆王早早就已经安插人手埋伏在宁夏城了?”
“嗯,我们往京城勤王时,隐龙卫曾送消息过来,问要怎么处理那些人。”
“你怎么说?”
“我只让他们盯着,没让他们动那些人,现在派去盯梢的人回报消息,福州商会的三姑爷派人上门拜访华大奶奶,道是故人来访。”
慕越打了个呵欠道:“不会是逆王改换身份,娶了福州商会的三姑娘吧?”
东方朔沉吟半晌,“难说。”
福州商会的陆三娘和六娘曾有意于东方朔,这事慕越也知道,“看她们姐妹行事,逆王若有心,应该很容易就被哄了吧?”
东方朔对逆王总是以哄骗女子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觉得颇不以为然,“他是个心狠的,他原要请封为侧妃的那名女子,为他怀了孩子,可是他就这样把人丢下,自个儿跑得无影无踪。”他安排了人手盯着那名叫暮月的女子,原以为逆王曾意图为她请封,必是放在心上的,谁知逆王从不曾连络她,前阵子那女人产子,也许是抑郁于心之故,生产时竟产下死胎,产妇许是受此打击,当晚便血崩不止,最后不到天亮就撒手人寰。
但这些,逆王应该都不知道吧!
四哥在信里跟他说起此事时,唏嘘不已,那时安王妃正满京城寺庙虔诚求子,逆王却毫不在乎自己的子嗣。
想到这儿,东方朔不禁担忧的看着慕越已显怀的腹部,殷殷叮嘱着,慕越乖乖听训的同时,不禁怀疑,阿朔是那根筋不对啊?
※
果然不出圆儿所料,大蓝严氏自那日来访后,便时不时带着女儿及孙儿上门来,蓝玉惠也跟来几回,不过慕越不怎么理会她,她也没辙,她还没那个胆子敢对王妃咆哮,大蓝严氏倒是试图端起长辈的派头,但贺嬷嬷和朱嬷嬷两位可不是好惹的,与继女关系不好的继母长姐,在元配亲娘指给外孙女的嬷嬷面前,端长辈派头?
大蓝严氏吃了几回亏之后,再上门,已不敢端长辈架子了,倒是蓝慕绢的丈夫在外头结识了谈得来的友人,吃了几回酒后,便领着友人上门想见王爷,谁知王爷不在,吃了闭门羹,让他觉得很没面子,便不许蓝慕绢再上门请王妃帮忙。
蓝玉芬知情后,暗松口气,却被大蓝严氏狠狠的斥责了一番,不过对她来说,丝毫不痛不痒,她丈夫与王爷有同门之谊,颇得王爷赏识,连带着他的人缘也好起来,公事上也方便不少,蓝玉芬觉得这就够了!
时不时做些小孩子用的衣、鞋给慕越送去,远大奶奶她们也送了不少,朱嬷嬷这日边整理这些衣物,边笑着对慕越说:“奴婢看啊!王妃再多生几个,这衣鞋都还穿不完。”
慕越正在看小饭馆老板娘贾大嫂给她的腌菜,闻言不禁摇头:“我这一个都还没生呢!嬷嬷就要我多生几个!”
“王爷、王妃长得好,小世子、小郡主们肯定也生得好,多生几个,咱们王爷也养得起啊!不怕!”
圆儿她们见贺嬷嬷这么说,也跟着起哄,屋里笑声不断,令前来送信的小丫鬟脚步一滞,屋前的丫鬟见她匆匆忙忙的跑过来,却在离庑廊不远处停下不动,不禁纳闷的喊她,“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是,是有消息要跟王妃禀报。”
廊下的丫鬟往里通禀,不一会儿草儿便掀帘出来,领她入屋。
“什么事?”
“回,回王妃的话。”小丫鬟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说,慕越朝圆儿示意,圆儿便对小丫鬟道:“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反令王妃不安。”
“是。”小丫鬟低下头小声的道:“将军失踪了!”
屋里众人没反应过来,慕越紧抓着身边的圆儿追问:“谁失踪了?”
“将军,蓝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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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四章 遭逢变故 一
“好好的,怎么会失踪?”慕越急急追问。
一屋子人全都回答不出来,贺嬷嬷怕慕越急出个好歹来,连忙使人往前院去请王爷,又使人往客院去请杨老大夫,慕越心如猫挠,坐立不安,直在屋里团团转,圆儿几个如临大敌,深怕慕越动作太大撞着了,忙将屋中桌椅挪开去,让慕越在铺着宝蓝如意五福织毯上踱步,但朱嬷嬷犹不放心,叫丫鬟们踩着四角,免得慕越转身过织毯滑动而致摔倒。
慕越额角突突直跳,心头烦闷不已,“使人去将军府,问问我哥回来没有!”
“回王妃的话,已经派人去请少将军了!您别急。”圆儿安抚道。
“我怎么不急啊?”慕越气极,只是去巡视卫所,怎么会失踪呢?还是他老人家又玩上了,上回也是闹失踪,却是护着密使往北胡去,这次失踪,不是皇帝又玩什么把戏吧?
“我来说吧!你们都下去。”醇厚的嗓音突在落花罩前响起,众人转头望去,立时躬身福礼。“王爷。”
东方朔摆手让她们都下去,圆儿和草儿连忙领人退下,东方朔撩袍在慕越身边坐下,“岳父三日前领兵前去巡视各地卫所。”
“这我知道。”因为巡视卫所,少说也得花上个把月的时间,蓝守海临出门前才来探过女儿,慕越也晓得的。
东方朔酌酙着语词,“我不是与你提起逆王的事吗?”
“记得,难道是他搞的鬼?”慕越真心觉得头痛极了!这位逆王怎么都打不死啊?
“不单是他,他早多年前就与哈达大将军有连系,他原本打算先行除去我和四哥后,让父皇将岳父问罪,岳父这边入罪,北胡的哈达大将军谋反,而他逼宫。但是因连系上出了问题,我们侥幸没死,他却不知晓。同时,哈达大将军谋反时也出意外,按逆王的打算,岳父一旦出事,护送商队的事也会中断,他要拿下老北胡王一家就没有阻力了!”
“可是我爹没出事。西宁卫护送商队并未受影响,他一动作,北胡王就趁隙由卫所的人护送到大周。”
东方朔点头,“哈达大将军兴许觉得,没有逆王,他一样办得好事,所以后来便不再见逆王派去的密使。”
慕越忍不住睨他一眼问:“这些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还有,这些跟我爹失踪有什么关系?我爹现在人在那儿?”说到后来,慕越几乎要问到他鼻子上头去。
东方朔无奈的摸摸鼻子。真心觉得慕越这段时日脾气见长!“当然有关,岳父那儿早接了隐龙卫的消息。知道逆王正往宁夏来,另哈达大将军的孙子,打着其祖父的旗号,潜在焰族附近,等着与逆王会合。”他顿了下,见慕越横眉竖眼的正盯着自己瞧,连忙接着道:“岳父打算利用巡视卫所的机会。把他们一气引出来。”
“那怎么会失踪呢?”
东方朔苦笑,“岳父身边有奸细。这次北征,论功行赏。有一伙人升上去了,岳父便从底下调新人递补。”
慕越心头一惊踉跄后退跌坐在炕上,“难不成是奸细将父亲的行踪泄露出去?”抬头看东方朔,想要从他那儿讨得答案。
东方朔柔声安抚:“还不知详细情况,你先别急,我已经派隐龙卫的头领去查明,大哥他们也出城去了,不久就会有消息传回来,你且安心等着吧?”
“我怎么坐得住啊!”慕越说着就要跳起来,吓得东方朔慌忙张手来抱住,“拜托你,求求你,千万小心些,别把孩子蹦出来!岳父回来要是知道,我没把你照顾好,肯定会揭了我的皮。”东方朔紧紧抱住慕越,慕越跳那一下,其实也就起身快些,倒没想到把东方朔给吓着了!
她整个人被丈夫抱得死紧,他双臂强而有力的圈住她,胸膛里急促跳动的心,都在告诉她,这个男人被她吓坏了!忽地觉得鼻头一酸,因挣不开,她便埋首在他的上臂掉泪。“这是怎么了?别哭,别哭啊!”
“人家也不想哭啊!可是忍不住嘛!”慕越可清楚记得,好像自己重生后,只要哭得太过,就可能昏过去,罗大夫曾告诫她,千万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别让这种情况常常发生,很损身子的。
忽觉腹部有些紧绷,她正有些疑惑,就感到肚子动了下,抱着她的东方朔也感觉到了,他与慕越交换了惊讶的一眼,然后他探手抚向她已显怀的肚子,随即他便笑了出来。“这就是胎动?”
“嗯。”慕越早两天就有感觉了,跟阿朔说了之后,他就一直想要看看何谓胎动,谁知肚子里的娃似乎有意不让他爹遂愿,每次都是他不在时动得很欢腾,朱嬷嬷她们都说,小世子肯定肖舅,也是个舞刀弄剑的大将军。
原以为王爷听到会不悦,没想到王爷倒是高兴得很,只是觉得孩子都挑他不在时活动,有些感到气闷。
这会儿总算让他遇上了,倒让他喜得一时忘了还没把事情说完。
“别只顾着你儿子,我爹的事还没说完。”慕越扯他衣袖。
“欸,欸,欸!”东方朔应道,“方才隐龙卫头领命人送信来,逆王的人正盯着咱们。”
慕越怔了下,忽地想到:“可有使人保护嫂嫂她们?”东方朔微怔了下,立时反应过来,因为蓝守海的失踪,蓝家的男人都在外头奔波,府中只有妇孺幼儿。
“要不,咱们……”
“我想,是不是把嫂子她们接来。”慕越说完后,才想到方才阿朔似说了什么,忙追问他,东方朔却道:“不好,我想,还是回将军府暂住。”
能回娘家住当然好,可是慕越又怕人说阿朔闲话。东方朔问明了,不由笑道:“说什么闲话,岳父出事,舅兄们在外忙着,咱们回娘家帮壮胆气,再辣气壮不过。更何况,将军府一些防敌的措施,应比此处更周全些,只是回府的路上,怕不太平。我与纪先生他们商议后,再做决定。”
“那我先使人回去跟嫂嫂说一声。”
夫妻两说完便分头行事,东方朔径去寻纪峦等人说事,慕越则把草儿喊来研墨,远大奶奶接到信,忙使银心过来回话,银心面上带笑却是难掩惊慌失措,她对慕越道:“王妃能和王爷回将军府小住,真是太好了!大奶奶正愁着呢!有您和王爷坐镇,奶奶们也有了底气。”
“听你说的,大嫂向来沉稳,几曾见她慌过?”
“您不知道。这几日,夫人闹腾着要见老爷,丫鬟跟她说,老爷在营里无暇回府,她却像是得了失心疯听不见似的,昨儿早上闹腾,寻死觅活的,丫鬟们吃不住,把声二奶奶请了去,她与声二奶奶闹起来,指着声二奶奶骂她是狐狸精,是来勾老爷魂魄的!趁声二奶奶不备,挠了她脸一把……”
慕越听得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啦?难不成是把她拘久了,才患了疯病?”
银心露出为难的表情来,“那倒不是……是,知府大人之前请老爷吃酒,散席时,送了老爷两个貎美的歌伎……”银心越说越小声,说到后来,脸红过耳低垂首不敢看慕越。
慕越愣了下,才讷讷的道:“父亲收下了?”
“收下了,老爷不好驳了知府大人的面子,收是收着了,但只叫人安置在前院的伶人院里。"
大周富户权贵之家,若是能力许可,多是养了私家伶人,严氏不听戏,伶人院早已空置多年,蓝守海若有空,宁可在书房里看书,或与亲卫们操练武技,并不喜看戏听曲,久而久之,宁夏官场上的人便都知道,若有堂会就别寻蓝将军来了!
不曾想这位新任知府大人,却是好戏成痴的,他自己养着伶人近百人,个个皆有好能耐,能从他那儿割爱,讨得伶人可非易事,没想到,他竟大方的送蓝守海两个伶人!
蓝守海带回两个伶人,本就没想要隐瞒谁,消息自然很快传到严氏耳中,府外流言,因远大奶奶管束,严氏并不知晓,她并不以为自己要求慕越去为她讨嫁妆的事很严重,倒是丈夫从同僚那儿得来两个娇美可人唱作俱佳的伶人,让她勃然大怒。
“父亲若是要将她们收房,就会把人安置在姨娘们住的跨院了。”慕越抚着肚子道。
“可不是,但夫人……她不管不顾就要人去打杀那两个伶人。”眼下老爷失踪生死未卜,夫人却扯后腿添乱,任谁都吃不消吧!
慕越让草儿给银心续茶,“一嫂没事吧?”
“没事,就是脸上的伤得养几日,实不好见人,老爷失踪的消息传出去,上门来访的各家女眷众多,声二奶奶不好顶着伤见客,只能咱们大奶奶和六奶奶两忙得脚不沾地。”
“那我们这会儿回去,岂不给嫂嫂添麻烦吗?”慕越皱着眉道问。
银心忙笑道:“有您在家里坐镇,那是再好不过了,再说您在,二奶奶不见客,也能有个好说法。”又低声道:“大奶奶说,大爷临出门时,跟她说,将军府有御敌的壕洞、密室,若真有个什么动乱,您在将军府里,要比在别院安全多了!”
慕越点头令圆儿等人收拾箱笼,立时回将军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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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五章 遭逢变故 二
探子拿把扫帚,动作迟缓的在顺王别院正房外扫地,两名仆妇颇为忧心的从正房走出来。
“王妃的月份不小了,还要这样颠簸受罪,小世子在娘胎里怎么受得了啊?”
“可不走,这别院里头什么防护都没有,也没有能藏人的暗室或地窖,不走,万一北胡那个叛军的孙子真领人杀进来,王妃要躲那儿去啊!”
“老姐姐可是傻了?这西宁卫驻军数万,怎么可能让贼人闯进城来?”
“这可难说啊!你想想,当年咱们姑奶奶不也是在城里,还不是被人给害了!可怜咱们王妃打出娘胎就没见过亲娘!”
另一名仆妇拉起袖子按向眼角,似在擦拭眼角的泪,“咱们王妃可真是命苦!甫一怀胎,就遭人毒害,现在又遇上不长眼的贼人作坏!”
“你说明儿,咱们是不是到庙里去给姑奶奶上香祈福啊?”
“也是,求她保佑将军平安归来,王妃顺产,小世子健康。”
“你说的是。”两个仆妇越走越远,探子缓缓扫着落叶,正打算撤走时,又有几个丫鬟叽叽喳喳的自远处走来。
就听到她们道:“圆儿姐姐,你可帮王妃收拾她那些书吗?”
“哎呀!我就说似乎忘了件事!”
“王妃如今看不得书,可是不让她带着,万一她闹着要看,咱们就得跑回来拿。”容长脸的丫鬟道,名唤圆儿的丫鬟频频点头。
“虽然是回娘家,可是出嫁了,再回去小住,总是不习惯。”
一个圆笑爱笑的丫鬟笑声如铃,“亏得大奶奶疼惜王妃,王妃的院子都没怎么变,就连平日惯看的书,都撩了一份放着呢!”
“那都是王妃以前看的。现在王妃爱看可不是之前的那几本了,对了,最近王妃一直在翻的那本叫什么来着?”
“大周奇闻录,大周九州岛志,还有大周风云录。”
“一会儿提醒银心姐姐,让她派人去书铺瞧瞧有没有新出的书。”
“银心姐姐不是已经先回将军府了?”
另一个丫鬟讶道:“回去了?”
“还没啦!哎呀,你们急什么,等王妃回了将军府。要添什么再跟银心姐姐说就是。”丫鬟们七嘴八舌的往正房走,才走到门口,就有一丫鬟匆匆出来相迎,“哎哟!我的好姐姐们喂!你们是上那儿去溜达啦?王妃急着要回娘家,我都快劝不住了!”
“你个小蹄子!让你办点事就不成啦?”
说笑间,女孩们推搡嘻笑着进了正院,探子若有所思的将落叶扫成一堆后,慢慢的踱开去。待他走后,正房院门口,佟雪探出脸打量着。见那人走远,才转身朝女孩们比了个手势。女孩们笑了起来,圆儿靠着纪芳亭道:“这就把人哄走了?”
“嗯。”
草儿朝纪芳亭佩服的道:“姐姐是如何知道,那人不对劲啊?”
“不是我厉害,是外头的兄弟们仔细,瞧出那人不妥,正想盯他,就见他往正院来。”
正院附近的花草树木。都是由蓝家派来的人打理的,而那人根本不是蓝家人,而是置下别院时。买进来的仆役,他们根本不该靠近正院。
探子还不知自己行踪己被人看穿,他离了别院后,便飞身上了别院外一处大树,他小心的打量着别院里,看到有动静了,连忙以鸟笛吹了一声,不一会儿,就有个老态龙钟的老汉挑着扁担缓缓从大路转进小巷,他来到探子藏身的大树下,边抹汗边坐下,探子悄声细语几句,老汉几不可见的点点头,悄声的嘱咐了探子几句,探子听完之后,有些艰难的点了头,立时树叶颤动,似一阵风吹过,探子贴墙潜行,不一会儿功夫就失了踪迹,老汉这才起身挑起扁担走了。
不多时,老汉便出现华大奶奶陪房在外赁租的宅院门外,门房见他来,问也不曾的就将人往院里领,引他进门边的厢房,老汉抹去脸上的易容物,换下身上的衣物,稍事洗漱一番,才往逆王住的正房去。
明间里,逆王正在与人说话,老汉待人通报后,才撩帘进屋。
逆王不复英俊的脸上,左颊有被火燎身的痕迹,端着茶盏的左手动作有些僵硬,他看老汉进屋,便问:“如何?可有动静?”
“王爷果然料事如神,顺王看来是坐不住,要往蓝府去了。”
“哼!”逆王听了之后很是得意,扬起眉头道:“你可让人跟上去,好好的给他一顿教训?”
老汉躬身道:“回爷的话,卑职已让人跟上去,不消多时,就有好消息了。”
“好,好,好!”逆王朗声大笑,随即一阵剧咳,站在他身后的一名少女皱着眉头上前轻拍他的背,脆声的数落他不好生休养云云,待咳漱稍缓,他才拉着少女的手,深情款款的对她道:“有阿琪在,何愁无人照料我?”
名唤阿琪的少女粉面微晕,娇羞的嗔了他一句,逆王便将人拉到怀里,好生的耳鬓厮磨一番后,才亲昵的对少女道:“你不是说我饭后还有一帖药要喝吗?”
“嗯,我这就去端药来。”阿琪笑盈盈的轻快旋身出屋,老汉看着少女离去,眼角微微跳动,逆王看得清楚,却不动声色的喝着茶,未几忽不知何处传尖刻女声,非常刻薄的怒骂着人,被骂的人似乎就是方才出去的少女。
只听低微的女声柔弱的似在反驳什么,那高声骂人的女子火气可加旺盛,不多时,就听到杂沓的脚步声伴随着咒骂声渐渐接近明间。
老汉看了眼上首坐着的逆王,见他眉宇不动,嘴角微撇,知他不悦,忙朝在旁侍候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连忙出去,不待他开口,就听那尖刻女声张扬的骂道:“狗奴才,给我滚边去!”
小厮被来人身边的嬷嬷猛力一扫。脚下一踉跄,整个人撞到了游廊的柱子上,被来人扯着走的少女同情的看他一眼,随即就被人扯进屋去。
屋里立时传来女人尖刻争执的声音,逆王略显沙哑的声音却不曾传出来,小厮滑坐在游廊上,粗喘着气!娘的,那女人打哪儿弄来的嬷嬷啊!只这么轻轻一扫。就差点要他小命了!爷实不该让那女人张狂成这副德性,阿琪那小身板怎么受得了那陆三娘欺凌啊!
老汉慢慢的踱过来,“下回小心点,那陆三娘身边的几个嬷嬷都不好惹。”
“您老不早说!”小厮哭丧着脸,“也不知阿琪姑娘怎么惹了她?”
“唉!不管她做没做什么,陆三娘都会找她茬的。”
说起来,这陆三娘也算明媒正娶的,但爷压根就没把她放心上,成亲时用的是假名哩!就算爷日后登上九五至尊,她。一个商户之女,也不知进不进了宫。倒是阿琪姑娘,听说她是影族天女的女儿,也是富昌侯女婿子青姑爷的师侄女,影族天女是什么,他不知道,但子青姑爷可是了不得的人啊!巧手动一动,就能变成另一个人。想来他的师侄女也是了不得的!
旁的不说,单看阿琪姑娘之前不过摆弄几根竹签,就能算出征北大军有问题。让爷提早离开表舅老爷的住处,就差那么一天,他们险些就被来清剿的官兵给逮着了!
光瞧在这一点的份上,那陆三娘也该对阿琪姑娘客气一些不是?
老汉似看出小厮的不满情绪,伸手将他提起来,走回他的住处后,将他丢在炕上才道:“那些是爷的事,自有爷自己去发落,你切勿多事。”
小厮倔强的抿着嘴,老汉伸手揉乱他头上的发,“你老娘把你托给我,我总不能看着你自寻死路。”
“阿琪姑娘……”
“你不用担心她,她是影族天女的后人,自保能力比你强上百倍,更不用说,她如今入了爷的眼,爷要重用她咧!必会护她周全,倒是你,什么本事都没有,只有一点好,机灵,可是别机灵过头了,要是惹了事,连我都保不了你。”
老汉和小厮说话间,顺王别院外的探子已招来人手,埋伏在顺王别院外伺机而动。
就见别院角门开了,出来一辆简朴的马车,青帷油布的车身,没有任何装饰物,前头拉车的马更是垂垂老矣,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纷往探子看去,那探子看了一眼道:“这是蓝将军府仆妇搭的车,下晌王妃曾派人捎信回去。”
靠在探子左侧的人看了那车一眼,道,“宁可错杀,不可……”
“别!”探子伸手拦住他,那人不悦的瞪他,探子被他瞪得背心发毛,哧笑一笑,说:“我们要是现在动手,顺王他们得了消息,还敢乱动?”
“那现在怎么办?看着那辆车走?”
“走便走呗!你们可别忘了,王妃怀着身子,那车摇晃不稳,顺王肯让她冒险?”探子这么一说,大家都想到了,顺王在婚前就处处讨好顺王妃,南猛王的曾孙女意图争夫,不惜对王妃下毒手,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虽被遮掩下去,但近日南猛传来消息,南猛王的曾孙女被夫家嫌弃,纵使出身高贵,然小小年纪便行事狠毒,对她很是不喜,格根塔娜自小便如其名一般,是被家人捧在手心当明珠娇宠长大的,如何受得了人奚落冷待,一日口角便对公婆口出恶言,扬言欲对二老不利。
其公婆连忙将人送回娘家,并请来大夫为自家人诊治,不料竟被查验出,全家人都中了毒,虽是轻微,但日久月深,也是会死人的,幸而及早发现延医救治,当中以其夫中毒最深,公婆大骇,向南猛王哭求离异,事实俱在眼前,南猛王也护不了曾孙女,虽然她频频喊冤,但无人相信。
消息传来当日,爷就笑说,顺王好心计!
探子心道,顺王这般看重妻子,他们今日若不能得手,事后必遭顺王报复!转头看向同伴,见众人皆是一副了悟神态,他深吸口气,与他们密语数句后,便分散开来,等候顺王府的马车出现。
第六百零六章 遭逢变故 三
等了一阵子后,迟迟没等到宅院里有其他动静,探子有些急了,他起身欲往顺王别院去,不想却被身旁的人压着肩头,“这是怎么了?不会是知道估算错误,想溜吧?”
“哪能啊!”探子讪笑的蹲伏回去,蚊虫开始出来凑热闹了!几个黑衣人有些熬不住,忍不住伸手往痒处挠,方才压住探子的壮汉问:“你有没有什么驱虫的药?”
“有,有,有。”探子连忙从怀里掏出驱虫的药瓶,黑衣人们伸手接去,众人在身上涂抹一番,立时就不再受到蚊虫侵扰,壮汉正想夸赞一声,就听探子低声道:“有动静了!”
众人忙往顺王别院看去,这宅院盖得好,他们躲在邻家屋顶上,不需费太大功夫,就能清楚看到顺王府里二门之处的动静。
一辆华贵马车由二门内缓缓驶出,仆妇们卸了门坎让马车出来,转向夹道直往东角门出府,角门处已停了数骑卫士,看穿着,应是顺王府的侍卫,马车走得慢,侍卫们胯下的马儿似有些不耐,频频喷气踢腿。
探子朝身边的人挥挥手,壮汉便领了一小队走了。
剩下的人见那队车马走远,便问探子:“咱们可要撤了?”
“不,顺王狡诈,那队人马未必真是王妃在里头,咱们再等等。”
不多时,又一辆马车出现在二门前,这辆马车不似前者华贵,拉车的马却最是矫健,探子心道,正点子来啦!再一瞧,角门处守候的卫士比前队侍卫更加骠悍,人数也比之前多上数倍。“嘿嘿!这一队才是正主吧?”
“嗯,应该就是了!咱们跟上去吧!”探子话声未落,身旁的黑衣人几个起落便缀在第二队车队之后,探子嘿笑两声。正要跟上去时,忽地发现,第三辆马车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角门处,他暗道糟,却发现,这辆车没有护卫随行,他细瞧拉车的马儿,高大壮硕步履沉稳。浑不似前两辆马车的骏马飞扬敏捷。
探子心一沉,暗道,莫不是顺王妃在这车上吧?
可是他身边已无黑衣人,他一个人能拿下顺王妃的小命吗?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探子咬了咬牙,一个踱步身形陡地升起,随即如流星箭矢往前急驰而去。
待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顺王别院后方的角门,悄悄打开了。两个身形矫健的女子扶着一大腹便便的孕妇,上了辆没有顶篷的马车。车夫担忧的看了孕妇一眼,孕妇朝他笑了下,两名女子也上车坐下,不一会儿,又来几个仆妇及壮汉,一并上了车,车夫问人到齐了没。后头一汉子应,都到了,车夫吆喝一声。扬鞭起行。
拉车的马边嚼着草料边悠哉慢行,一路三摇四晃的往蓝将军府而去,行走不久,就听到不远处金属交击声,锵锵声夹杂着人类的惊呼与哀鸣,间中尚有马匹嘶鸣哀嚎,车夫感觉到缰绳下拉车的马儿焦燥不安,他嘘声安抚,边引着马儿绕路而行。
月明星稀的夜色中,街道彷佛沉睡了,夹道两侧各家大门下摇晃的气死风灯,照亮了寂静的街道,宁夏府的捕头正带着官兵在宁夏城各处巡视,听到有人在械斗,连忙赶过去,这一看,不得了!竟是歹人在袭击顺王的人,二话不说就带人上前搭救。
另一边,窦将军甫与知府大人会晤出来,与丈夫正要带着亲兵回府,不想走到半道上,听到有路人惊慌来报,逆是有人在路上动武,她忙带着人过去,这一看,竟是十几个黑衣人袭击一辆马车,她一声令下,亲兵自动上前与黑衣人搏斗。
不多时,便制服了黑衣人,这时残破的马车旁走来三名女子,当中一人衣饰鲜丽却大腹便便,窦将军就着街旁灯笼的光线打量着那三人,三名女子朝窦将军利落的行了军礼,“多谢将军相救。”
“你,你们?秋月?”窦将军这才认出来,惊呼:“你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秋月讪笑一声,看看四周,那些黑衣人死了泰半,余者也都重伤被擒,窦将军低声问道:“这些人武艺不怎么了得,却是擅使小人步数。”窦将军的亲兵男女皆有,这些黑衣人使小人步数,自是对着女兵们来的,女兵们最恨的就是这种男人,所以她们一出手就没个轻重,顺王的亲卫原想留活口的,如今却是落了空,死人开不了口,重伤的也半死不活了,问也问不出名堂来啦!
窦将军的人帮忙解了围,这种抱怨的话,秋月无论如何也不敢出口,简单的与窦将军交代了前因后果,窦将军怒道:“这个混蛋,他不把自家子嗣当回事,对自己兄弟的后嗣也敢下这般重手!”
骂完了才想到,逆王连亲兄弟都杀了,又怎会在乎兄弟的子嗣咧?
窦将军忙又问,“那顺王他们如今何在?”
“这卑职就不知道了,我们分了几批走,王妃究竟在那里,却是无人知。”
窦将军点头,佟军师己大略看过顺王这方的伤势,“都还算轻的,只死了个车夫,两匹战马,黑衣人的损失可严重多了,可惜,走脱了一个。”
窦将军恨声道:“都是你,方才见那人要逃,我本要射箭将他拿下的。”
佟军师淡笑,“不碍,就是要放个人回去,否则咋知道来人的老巢何在?”
窦将军及秋月大喜,“您使人跟上去了?”
“嗯。”佟军师漫应一声,问;“你家王爷可交代了,脱险之后,往那里去?”
秋月道:“王鎁交代我们往蓝将军府去。”
“那便走罢!”
窦将军看了秋月的假肚子一眼,秋月呵呵笑道:“这劳啥子的可真是累人,不过在这儿不好拆了它。”
“这要是真的,你还会说它是劳啥子不成?”
秋月傻笑几声,身边的同伴捅了她一肘子,窦将军的人见马车已残,便牵了马来,看到秋月挺着大肚子,来人讷讷道:“卑职再去寻马车来。小娘子请稍待。”话毕,不待窦将军发话,小伙子便快步跑了,窦将军谑笑道:“那傻小子竟没认出你来,亏他之前还是你带上来的。”
秋月微怔了下,方恍悟过来。“原来是之前将军放在王妃身边受训黄家二郎?”
“嗯,他爹死得早,他大哥又残了腿。那会儿在我麾下,我总怕他走上他父兄的前路,只得下死命的折磨他,想让他知难而退。”
秋月点头,“亏得黄二郎没辜负将军的一片苦心,总算是成材啦!”
“哼哼!还成材咧?瞧瞧,这小子连你都没认出来,这眼力啊!还有得磨。”
窦将军边说,边翻身上马,佟军师方才趁妻子与秋月几个说笑时。去交代亲兵们及顺王侍卫事情,此时策马过来。问:“黄二郎不是拉了马过来,怎地又跑走了?”
“瞧见了这个,怕颠了娃,又去寻马车了。”窦将军忍笑,秋月几个已忍俊不住,佟军师不免替那憨厚的黄二郎言说几句,“这儿灯光昏暗。他瞧不清楚也是应该的,你们收敛些,别把人一片好心给糟蹋了!”
窦将军笑着应诺。秋月几个也点头应承,不一会儿,黄二郎满头大汗的从街边人家借了辆马车来,他本要让那大腹便便的妇人搭的,不想,车来,佟军师却是命人把受伤最重的顺王侍卫抬上车,他正想说什么,赫然惊见那位少妇利落的翻身上马,那动作身形非常眼熟,他不由脱口喊:“秋月姐姐?”
“是我!快上马吧!亏得你去借了马车来,否则那几位弟兄可不知怎么运送了。”
黄二郎困惑的挠着头,跟着上马,佟军师笑着拍拍他的肩头,随即策马追上妻子,一个同僚骑到他身边,催促他跟上大伙儿,不一会儿,就有去通知府衙的人带着捕快、仵作回来了,捕快看着黑衣人的尸首,恨声道:“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敢在宁夏城里当街行凶!”仵作径自忙自己的,两旁的人家遣了小厮攀上了墙,往外查看动静,见仵作揭开黑衣人的头罩,其中一个小厮惊骇的差点跌墙头!
旁边的同伴瞪他一眼,“你搞什么啊?”
“没,没事,脚滑了一下。”那小厮随口搪塞过去,下了墙头便往家跑,他嫂子见他回来,不由嗔道:“跑什么哪!怎么吓得脸都白了?”
“嫂….嫂嫂,我瞧见了,你那表姐的小叔子,他不知做了什么被人杀死在街上,官府正在查验!”
原来此处便是华家,小厮的嫂嫂便是当年被安排在华大奶奶身边的陪房,只是自古福与古嫂子当初欲透过慕越谋害蓝守海不果被逮后,她便与逆王那些暗探们断了消息,虽早知表姐的小叔子在贵人身边当差,却没料到会在今日接到他旳死讯。
“你瞧清楚了?”那少妇扯住小叔子追问。
小厮点点头,一张小脸煞白,“瞧得很清楚,他离我待的墙头最近,那仵作一揭开他的面罩,他的脸正好朝着我看。”话声方落,他便忍不住一阵作呕,将晚饭吃的菜肴全吐了出来,却还止不住,直吐到满是黄水,才稍稍缓歇。
少妇忙端水让他漱口,让他回房更衣,小厮可怜兮兮的望着嫂子道:“嫂嫂,我怕……”少妇忙喊来丈夫陪他去更衣,自己收拾善后,待一切收拾停当后,她方坐下来思量着,她还记得表姐曾得意洋洋的跟她夸耀,她小叔在逆王身边当差,可说是与王爷寸步不离的,如今他死在宁夏的大街上,是否表示逆王就在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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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七章 遭逢变故 四
探子身形如落叶飘零,悄无声息的落在行驶缓慢的马车顶上,他身手敏捷的趴伏在车顶,侧耳倾听着车内动静,车中人没有交谈,这一路上,仅有马蹄跶跶及车轮辘辘的作响声,忽地马车速度加快,他以为是因为自己露了饀,正准备赶紧下手,就听到车辕处传来正值变声时的少年低斥声:“周大叔,慢一点儿,别颠得太厉害啦!”
“哦!”老周忙缓了速度,漫不经心的对那人道:“放心,放心,有我老周在,颠不坏的。”
“最好是。”少年冷哼一声,似不怎么信服老周的话。
老周有心表现一番,却不知从何表现起,因他心有旁骛,车行速度不禁慢了下来,车顶的探子暗松口气,慢慢的将身体往前滑,袖口处滑出一把短匕首,挥手一扬朝那车夫背心射去,车夫如他所料的闷哼一声,身子往前栽倒扑伏在拉车的马上,车辕上的另一人慌忙伸手拉缰绳,同时回头想要看清是何人伤了车夫。
第二把匕首迎面而来,那少年喊了声,“车顶有人!”话声方落,探子还来不及翻落,就觉大腿、腹部及胸口分别有利刃刺穿,他痛呼一声,紧缩着身子想要蜷缩起来,却被利哭将他牢牢钉在车顶,令他动弹不得,探子觉得眼前一黑,几欲昏过去,耳边传来争论声。
“怎么样,小子,你周大叔这一手还行?”
“嗯,还行。”少年毫不吝惜的给予称赞,探子用力的睁开眼,想要看清楚,只见适才被他击中背心的车夫,不知何时已骑在马背上驾驭受到惊吓的马儿。
少年的声音忽贴近在耳,“还以为咱们这辆车会有遇上最多人来袭击咧!没想到竟然只有一个人来!”
“你们说,是王爷盘算错误,还是这个人太托大。才自己一个人跑来啊?”这声音,探子觉很耳熟,可是他看不到说话的人,因为那人似乎在马车里,车夫将车赶到路边停下,锵锵数声,利刃从他身下被抽走了,探子的血顺着利刃戳出来的洞。慢慢的往车里淌着,车里一阵骚动,不多时,有人吹了一声鸟笛,探子一听,竟与他所用笛声甚为相仿,心道,难不成自己以鸟笛联系人的事,其实早就被人看穿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他便因失血过多而昏厥。少年和老周两个还在讨论老周驾车的功夫,原本待车里的人陆续下车。慕越的亲卫贺兰笑盈盈的攀着与功夫比佟雪还要好的杨倩思的肩头道:“杨家妹子功夫实在了得!”
“贺姐姐客气了!妹妹实不敢当。”
另外几个亲卫笑道:“我们几个原以为,佟家妹子和纪家妹子的功夫最好,所以才被王爷送去侍候十七公主,不想杨家妹子的功夫比她们两还要了得!”
杨倩思原与薛春欣都留在顺王府的,只是薛春欣倾慕王爷,且还毫不掩饰,薛春欣被遣了回去。杨倩思怕自己被王爷迁怒,故低调行事,虽然几个人当中。她的武艺最好,却是丝毫不敢表现太过。
杨倩思抿着嘴笑了下,上前查看那名探子,贺兰和其他几名亲卫四下去查看,待她们回来,杨倩思已粗略帮探子把伤包扎好了,贺兰见了不免撇嘴道:“还帮他处理伤口作什么?”
“总要把人带回去审问。”
贺兰只得由她,让少年和老周把人抬进车里,就听见跶跶马蹄声由远而近,不久就看到隐龙卫头领带着人过来,双方一会合,杨倩思将己方情况回报,隐龙卫头领道:“他们大概没料到,王爷会派几拨人分散他们的人。”
攻击第一队人马的人不算太多,但统统被官兵逮进牢里去了,第二拨人数众多,双方激战不分上下,却被窦将军率兵给剿了,伤亡惨重不说,还被刻意纵放一人逃回老巢报信去。
贺兰她们这一队,原以为会引来最多人攻击的,万万没成想,仅来一个,而且看样子,此人应不擅长行刺,没摸清楚情况就贸然出手,而且把自己整个暴露在最危险的情况下,叫他不但没伤到人,还身受重伤。
※
蓝将军府后门处,早有侍卫候在此处,等着迎接顺王夫妻,慕越原本不愿从后门回家,觉得如此会使阿朔难堪,东方朔却道:“你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再说,回娘家,那儿不能进门?谁规定咱不能走近路啊?面子,都是虚的,那是给外人看的,里子才重要,若外人要因此就笑话咱们,咱们又不会少块肉!由他,由他们去!理他们呢!”
慕越想想也是,肚子里的孩子重要,从后门确实比再绕到前门近多了,便让银心返家后,通知远大奶奶,让人在后门接应,远大奶奶得知小姑子竟然大晚上的要回来,吓得额角直冒汗,揪着银心问:“既知有人盯着,怎么没劝上一劝,得天明了,再回也不迟啊!”
“大奶奶,王爷和王妃可是奴婢劝得住的?”银心也很无奈啊!“不过幸好,王爷和王妃的人手不少,应该能保路上平安的。”
远大奶奶不放心,想要派人过去相迎,银心连忙劝住她:“大奶奶千万别,王爷他们分了几拨人,分散对方的注意力,您若派人过去,是要接应那一拨人?”
“自然是……”远大奶奶顿住,真派人去接应,岂不就露馅了?明白告诉贼人,那一队才是正主儿?“可是不派人去,实在不放心啊!”
银心好生劝说,其他大丫鬟也跟着相劝,才把大奶奶给劝住,但她还是不放心,不只派人在后门接应,自己更亲自坐镇。
待看到安然无恙的慕越,在东方朔的扶持,及众人簇拥下走进来,她才松了口气,待见了人免不得要数落一番,连东方朔也没落下,被远大奶奶狠狠的数落了一顿,东方朔倒也难得,由着她念。直到发觉慕越面色不对,他才出声打断远大奶奶。“大嫂,可不可以先让越越歇下。”东方朔话声方落,远大奶奶已扬声命人请大夫。
东方朔眼一扫,杨老大夫立时出列,上前为慕越把脉,“王妃有点动了胎气,不碍。待老夫开道方子,喝上一剂,好好的睡上一觉,明日咱们再看看情况如何。”
“有劳杨老大夫了!”东方朔朝他拱手揖礼,杨老大夫随意的摆了摆手,随丫鬟去开方子。
远大奶奶忙送慕越回房去,东方朔则到外院,与蓝守海的幕僚们商议事情去。
朱嬷嬷和贺嬷嬷都跟过来了,圆儿她们侍候慕越更衣洗漱,她们两则是指挥人收拾院子。
院子虽然有人固定打扫。但毕竟是没有主人在,打扫的人不过是应应景。不成想,王妃竟然回来住了,小院里侍候的人不禁来了精神。
严氏已被拘在院中多时,平日无事可做,除了嘴里咒骂,便是恹恹的像个活死人般躺在床上,侍候她的丫鬟们领教过她的脾气之后。都是尽可能不凑到她跟前找罪受,这一晚,严氏用过饭后。想到院里消食,却喊不到人来侍候她更衣,她只得气鼓鼓坐回去,想着一会儿那几个小贱人过来,她要怎么折磨她们几个,想到得意处,不由笑出声来,却不知她那粗哑的笑声,把要进来侍候的小丫鬟骇着了,小丫鬟反身就跑,严氏在屋里浑然不知,不知过了多久,还是不见人进来,严氏便歪在榻上睡着了。
后来,听到外间有声音,严氏咂巴着干涩的嘴,慢慢的撑着自己坐起来。
“王妃真的回来小住?”
“是啊!连王爷都回来了呢!”
“可是怎不白天回呢?这大晚上的还出门!”
“不知道啊!听说啊!王爷他们不是从前门进府的呢!”
“真的?王爷可是皇亲贵冑耶!怎么会走后门呢?”
“难道跟老爷失踪的事有关?”一个丫鬟反应快些,立时将二者做了联想。
一个丫鬟冷哼一声,“人家当女儿的,担心爹亲,也是应该的,哪像里头那位啊!知道老爷失踪了,还是照吃照睡!”
有个丫鬟不知说了什么,大概是不好听的话,所以说得很轻,严氏听不清,外头的丫鬟却没有这个困扰,大家都听明白了,故笑成了一团,严氏恼上心头,正要扬声唤人入屋,忽地想到,那个死丫头回府小住?好啊!她正愁不能出府寻她晦气,她却自己送上门来?哼,就算是贵为王妃,见着母亲也得见礼请安!到时,看她怎么折腾那死丫头!
严氏不是忘了蓝守海拘了她的事,而是,蓝守海自己如今生死未卜,一旦他死了,自己是太夫人,是府里身份最高,辈份最长的,难不成还拿捏不住这几个小辈?
却说慕越这边,洗漱更衣后,换上一身白绫中衣散着发坐在炕上让圆儿为她编发的慕越,接过草儿手里的安胎药,边上贺嬷嬷正忧心的道:“不是奴婢多想,您这月份大了,再与王爷同床,实在有些……”
“嗯,我知道,我跟王爷说了,王爷不允,我也不好再提。”慕越淡淡的道。
贺嬷嬷红着老脸,看坐在一旁的朱嬷嬷,朱嬷嬷已经劝过几回,王妃都是这个态度,还要怎么说?再说小两口虽是同床共枕,却又不曾行房,王爷对这事不上心,对现在的王妃来说是好事!可是万一王爷憋出个毛病来……
慕越觉得头疼,阿朔不要通房侍寝,嬷嬷们都以为是她醋性大,却不知是阿朔自己不要的!思及此,慕越不禁觉得奇怪,因为洞房那天,阿朔不像是个完全不懂的,可他明明就该是个诸事不知的啊?毕竟这世的他,没有侍寝宫女也没有随军中战友去过花楼,怎么会亲热时,对她最敏感的地方如此熟稔呢?
第六百零八章 死性不改 一
朱嬷嬷和贺嬷嬷也很为难,站在慕越这边,王爷没有通房、侍妾及侧妃,专宠王妃一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只是王妃的名声难免为其他人所诟病,诸如不贤善妒云云。
如果王妃有数子,日子一长,也没什么,人们只会说是王妃手腕好,能把丈夫的心挽住,就怕王妃无子!再说,男人好色,怎么可能只守着妻子一人,若被外头有心人趁机而入,倒不如自己先为丈夫备下美貌丫鬟或好拿捏的良妾,正室要有正室的气度及雅量,万不能像小妾扭捏上不得台面。
所以她们就怕没有亲娘教养的慕越,在这个事情上头犯胡涂。之前慕越不知有孕,又出门在外,虽带了薛嫔赐的两个侍寝宫女,但谁都晓得,薛嫔居心不良,王爷怎么可能会碰她的人,再说蓝老夫人也给了两个通房丫鬟的。
等到知晓王妃有了孩子,却是那般危急的情况,王爷怕妻子、孩子一起没了,寸步不离守着还说得过去,现在情况稳定了,总不好再拘着王爷吧?要是宫里对此不满,又让人赐了宫女过来,可不会像上次那么好运,有汾王来分忧了!
慕越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对两位嬷嬷的劝说便左耳进右耳出,贺嬷嬷见状便对朱嬷嬷摇头示意,朱嬷嬷只好收了声,圆儿她们早就避开去,听到屋里静下来了,草儿靠在圆儿身边道:“这两位嬷嬷又来了!明知王妃不爱听这些,偏又在王妃跟前提。”
圆儿苦笑,“她们也是为王妃好。”
站在两位嬷嬷的立场,她们这般劝说,也是应该的,只是,王爷心里自有打算,很多时候王妃都是顺着王爷,但王爷眼里心里则都只看着王妃一个。
嬷嬷们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男人其实很善变,瞧着碗里盯着锅里的男人多得是,蓝家的男人心思不在女色上头,王爷耳濡目染之下,便不似他在京里的兄弟们那般渴求。圆儿有些感慨,她是严氏买进府的,原本就是打算,日后王妃成亲了。她随王妃出阁后,当通房丫鬟,并当眼线与严氏通消息,好让严氏能掌控王妃的。
谁会料到,当年那高高在上的夫人,会落到今日的下场。
凭心而论,老爷待她不是不好,该有的体面,富贵,帮衬严家。那会儿,严家几有宁夏第一商家的架势了!夫人虽无子。但有个娇美可爱的慕雪小姐,要什么有什么,母女两的生活,叫她这甫入府的小丫鬟看了实在好生羡慕。
变故突生,慕雪小姐死了!慕越小姐重伤,夫人也重伤,大家都以为是将军在外征战结的仇家寻上门。万万没想到,竟是夫人与娘家兄弟勾结外人,欲除去慕越小姐。好让慕雪小姐取代她嫁入皇室。
后头的这些,是圆儿自个儿推敲出来的,她不敢跟旁人说,看看老爷折磨夫人的手段,不让她一死了之,而是慢慢的折磨她,让她以为自己有机会反盘翻身,却又一次落入绝望的深渊,杀人不过头点地,老爷这样待夫人,那是有多恨哪!
草儿推了她一下,圆儿回过神,见朱嬷嬷两人出来,圆儿忙上前福礼,贺嬷嬷眼神复杂的看她一眼,朱嬷嬷直接多了,皱着眉头吩咐道:“进去好生侍候王妃!”
“是。”圆儿屈膝应诺,这两位嬷嬷是王妃外祖母送来照顾王妃的,自与旁的嬷嬷不冋,圆儿向来甚是敬着她两,只不过,她们对她总不如待草儿她们那么亲切。
送走两位嬷嬷后,白露拉了琉珑去耳房,圆儿让草儿进屋去侍候,自己则是去书房继续整理王妃那些书。
慕越见草儿独个儿进屋,便问:“你圆儿姐姐呢?”
“她去帮您整理书房了。”
“哦。”慕越应了声,让草儿坐在炕旁帮她整理几个木匣,草儿闷声整理了一会儿,终究忍不住:“王妃,为什么贺嬷嬷她们总要跟您说些,让您不痛快的事啊?”
“你从哪儿看出来我不痛快啦?”慕越反问。
草儿嘟着嘴,“只要她们说什么通房的事儿,之后,您总是不爱说话,咱们逗乐子,您也是淡淡的,不像平常一样,笑得开心,那眼睛都像太阳一样亮亮的。”
慕越听了她的形容后,忍俊不住,笑着问她:“我平常笑的时候,会笑得眼睛像太阳一样亮亮的?”
草儿用力点头,“平儿姐姐以前总说,她最喜欢看您笑,说您一笑啊!那眼儿里头就亮得眩人的眼呢!”见慕越来了兴趣,草儿又道:“奴婢想,王爷应该也知道吧!他应该也喜欢看您笑,您看,王爷送您这些东西的时候,您就笑得跟太阳一样,隔天王爷就又带东西回来送您啦!”
慕越倒是当局者迷,被草儿这旁观者点破,心里不由暖暖的,原来她一直被人捧在手心里啊!她还道阿逆老送她东西,讨好她,是做给父亲和兄长们看的,没有想过,他可能只是为了想看自己的笑脸而已。
草儿边摆弄着木匣里的簪子、步摇,边道:“奴婢觉得,王爷为了您真的很费心思呢!您看,您不喜欢沉淀淀的头面,王爷便特意与内府订了这几款头面。”草儿说的这几件,便是初到京城,他使人送给她的头面。
她从不曾在阿朔面前说她不喜那些首饰的原因,可是曾在前世对要求她盛装打扮,进宫赴宴的阿朔说过,慕越忍不住重重的叹口气,双手托着腮帮子,她实在不适合思考这种问题啊!看着草儿摆弄那些首饰。
草儿收拾好,将木匣一一盖好,却迟迟等不到慕越发话,抬头一看,发现慕越竟然托着腮睡着了!
她连忙下炕,要喊人来帮忙侍候慕越睡下,甫下炕趿鞋,就听到外间门帘响动,小丫鬟们轻声请安,她束手垂首站在炕旁,东方朔进屋来。看到慕越竟坐着睡着了,俊目一凝望向草儿,草儿一悚,机灵的道:“王妃才刚睡着,奴婢正要喊人进来帮忙。”
“嗯,去吧!”
草儿闻言暗松口气,轻手轻脚的退出次间,往外寻人来侍候。
东方朔看着她们帮慕越拆髻卸簪除衣脱鞋。侍候她睡下后,亲手帮她盖了被,掖了被角,才让她们退下,在床沿坐了一会儿,便自去洗漱更衣。
待他回来,熄了灯上床躺下,身侧忽传来:“阿朔,你送我那些首饰,我还没谢过你吧?”
“嗯。不急,日子长着呢!有的是时候让你谢。”
“你说。夫人会不会又整什么事出来?”慕越在严氏面前喊她母亲,私下却只称她夫人。
东方朔嘴角微翘,“没有人帮她,她还能整出什么事情来?”
方才他们在外院说事,远大奶奶让人把严氏那儿的动静通知他。“夫人一刻钟前,分别使人送信去严家、蓝永福家和程家。”
慕越打了个呵欠,头一歪靠到丈夫的肩上。“他们还会帮着她?”
“岳父出门前,留了密信给大哥。”
“密信?”慕越问,东方朔应了声。哄她:“睡吧!她掀不了浪的。”
※
这一夜,有人兴奋的睡不着,有人睡得香,也有人整夜等候消息睡不着。
被窦将军故意放走的刺客,因为受了伤,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回来,逆王得知,自己的计划竟然被窦将军那老女人,跟她那吃软饭的丈夫给破坏了!气得将屋里所有的摆饰砸了一地,阿琪摸摸鼻子,径自熬药去,陆三娘原要追上去寻衅,被逆王一记厉眼给盯牢在原地不敢动弹。
逆王正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正好她送上门来,不拿她出气,寻谁出气?
他反手狠甩了陆三娘几个巴掌,陆三娘那几个嬷嬷见了皆愤愤不平,几欲冲将上来与他拚命,奈何他身边的侍从也不是好惹的,一个个横眉竖眼凶神恶煞般的瞪着她们,之前与探子接头的老汉不得不出面缓颊,安抚了逆王后,他亲自把陆三娘送回房去。
陆三娘的奶嬷嬷是个精明的,早看出自家姑爷不是个好拿捏的,自家小姐又是个强的,当初看上个小军官,原以为能从蓝将军手里抢个人才过来,没料到,她的眼光还真是好,那小军官竟顺王乔装的。
此后,陆六娘几个陆续嫁了,唯独三娘不肯嫁,定要嫁顺王,陆家不过一商户,如何能与蓝守海这等名将抢女婿,再说,以陆三娘的脾气,岂是肯屈居于人下为妾的,陆家长辈只得拘着她,不使她出门闯祸。
直到皇帝赐婚,顺王娶亲,陆家才松口气,陆三娘又卖乖讨好,这才允了她出京散心,结果这一散心,就散出个女婿来,陆家长辈们扼腕暗恨不已,因为他们已为陆三娘谈了婚事,要高嫁进皇贵妃娘家大房,虽是续弦,但至少满足了陆三娘想高嫁的条件,谁晓得这丫头竟自寻夫婿,跟她大姐学!
实话说,这姑爷长得实不如顺王好,虽是名门但却是旁支,陆家长辈们挑他刺,却拗不过陆三娘,人无完人,事无完美,陆家身份摆在那儿,想高攀顺王,那是不可能的,尤其顺王后来还把内府送的侍寝宫女退回去,说什么不养白吃白喝的人,他的钱要用在刀口上!
现在寻了个这样的女婿,陆家长辈们至少能庆幸,没有沦为谈资。堂堂皇子养不起白吃白喝的人!不久,薛家长房倒大楣,陆三娘洋洋得意,陆家长辈们备觉脸上无光的同时,不免暗暗庆幸,没有被牵连进去。
也因此造成陆三娘气焰高涨,连自家长辈们都不放在眼里了,又怎会高看丈夫身边的人。
奶嬷嬷知道自己奶大的小姐是啥脾性,早早就拢络了姑爷身边的几个幕僚,见老汉送小姐回来,忙上前福礼道谢,老汉与奶嬷嬷打过几次交道,知道她是个明白人,便道:“嬷嬷好生劝劝夫人吧!爷外头有要事待办,事有不顺难免心情不佳,请夫人别在这个时候往前去硬碰硬。”
“是,是,是,多谢先生提点,老身这儿代夫人谢过先生。”
老汉又嘱咐了几句,方才转身离去,走到院门外,回头望去,不由轻叹,曾几何时,自己竟得亲自安抚王爷的这些女人,免得她们给爷扯后腿?若是,王妃还在……他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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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九章 死性不改 二
严家接到严氏捎来的消息,升格当了祖父的严大爷冷哼一声,将信交给妻子,“瞧瞧,她到现在还在痴心妄想。”
严大太太看了信,不禁苦笑。“我早跟你说过了,咱们家三位姑太太都不是心寛的。”
“我不明白的是将军既然让咱们把三妹的嫁妆拿回来,那咱们怎么用那些嫁妆,他必是不管的,怎么会……又挺三妹拿这事作贱咱们?”
严大太太沉吟半晌,道:“姑爷是好心,看咱们家境况大不如前,父亲、母亲又双双偏瘫,单靠你一个人挣钱,能撑多久?所以三姑太太随婆母去了京城,这一大笔嫁妆,姑爷不愿插手帮管,又想帮衬咱们,才送回来让咱们帮管着。”
严大爷以手抚额,“谁晓得娘竟然会这么胡涂,让二弟妹卷走了那些钱财。”
大太太苦笑:“其实二弟妹走了也好。”想到严二太太在公婆面前给自家泼脏水,还诬陷丈夫意图染指弟妇,才逼得她想分家,又怕二老还在就闹分家,外人认为她不孝,将来她的孩子不好嫁娶,把严老太太哄得晕头转向,竟老糊涂的真以为长子意图对寡媳不轨,想着多帮衬着她一些,就将严氏嫁妆里的银票、田契都给了她!
严大爷对严氏其实非常不满,好好一个家被她的贪心妄想搞成现在这副样子,他能不恨?
“那明儿要去蓝家吗?”
“不去,去做什么?去帮她撑腰跟王妃作对?”严大爷当家作主几年,威严渐生,严大太太点头,见丈夫拿定主意,便传话下去,若三姑太太再送信过来,便直接让人回去。严大爷抬头疑惑的看着妻子,大太太解释道:“大爷既不愿为三姑太太撑腰。那便断彻底,免教三姑爷回来,觉得咱们摇摆不定。”
严大爷现在的生意,是靠蓝守海做起来的,严氏要寻王妃的麻烦,势必会惹他不悦,他们若掺和,就怕整个严家都会折进去。还是离严氏远一点,由着她自己去瞎腾吧!
“你说,三妹夫会安然无恙回来吧?”
蓝守海出门前,曾与他相约吃酒,严大爷回忆席间对话,对妻子道:“应是无恙才是。”
“那就好!”大太太额手称庆。
而蓝永福家里,大蓝严氏正在算账,店开张了,她才知道,原来要开家店。有这么多事情要处理,账目也要看。请来的人不盯着就难免耍滑使奸,偷斤减两以次充好,中饱私囊收取回扣的,这些不注意点,就可能让她血本无归。
接到将军府捎来的消息,是严氏请她过府,她想了下。自己好像有段日子没上门了,虽然这妹子不受夫婿待见,可这两天听说夫婿可能出事了!身为姐妹也不好全然不关心。见她来邀,大蓝严氏便想应了,忽见送信的丫鬟面露欣喜之色,她心里忽觉有异,便多了个心眼,问了句:“你家夫人找我去,可是有什么事儿?”
丫鬟见她问,便老实的回道:“王爷带着王妃回娘家小住来了!夫人兴许是想请您过去商议怎么宴请王爷吧?”
这话一听就知水分很大,蓝守海甫出事,顺王夫妻回娘家小住,身为将军夫人的严氏,还有闲情雅致宴请王爷女婿?别是又要折腾人吧?
大蓝严氏便打了退堂鼓,“真是不巧了,这几日店里要盘点,只怕是没那天夫去见你家夫人,改天吧!待我忙完了,再去瞧她!”
丫鬟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又游说了几句,见大蓝严氏沉下脸,她才死心起身告辞。
至于程家,捎信的人只到大门,便被好言好语的请回去。
翌日,严氏得知娘家、姐姐们都不来,怒不可抑,心道,一会儿就将气撒到慕越身上去。
却不知,这一日没有人来向她请安,她使丫鬟出去请远大奶奶,丫鬟却回来道:“夫人,听说今儿天还没亮,大爷他们便回来了,眼下外头正忙着呢!”
“大爷他们回来了?那老爷呢?”严氏急切的追问。
丫鬟摇摇头,“不晓得。”
“不晓得就去问啊!蠢货!”
严氏破口大骂,丫鬟低垂着头任由她骂,严氏光骂犹不解气,抄起身边的茶盅砸了过去。丫鬟闪避不及,幸而茶盅偏歪了,砸到她身后的地上,丫鬟却被茶盅里的微温的茶水泼了一身,严氏犹骂个不停,丫鬟跪在地上嘴里喃喃求着情,忽闻外头小丫鬟高声请安,严氏才收声,侧耳聆听是谁来了。
不一会儿就见丫鬟引进两个嬷嬷,严氏看到她们两就来气,“真是稀客啊!两位嬷嬷怎么又来啦?”
“给夫人请安。”朱嬷嬷欠身福礼。
严氏冷哼一声:“不敢当,两位嬷嬷身份尊贵,怎好与我请安!”
贺嬷嬷微笑道:“跟夫人说一声,因昨日来得急,王妃动了胎气,大夫让王妃好生安胎,王妃却挂念夫人,便让老奴两替她来给夫人请安了!”
“哼!不必她虚情假意了!她要真有孝心,便自个儿过来,叫你们两个老东西过来做啥?”
朱嬷嬷丝毫不为所动,淡然的笑脸令严氏看了怒火燎原,恨不得上前撕了她。贺嬷嬷连忙打了圆场,客套几句话后便拉着朱嬷嬷告退。
“去,你去打听看看,外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朝跪地上的丫鬟吼道,那丫鬟起身离去。
朱嬷嬷她们两勿勿回了慕越的小院,东方朔和慕越已去见蓝慕远兄弟,屋里只留了白露她们,得知慕越出去,朱嬷嬷瞪着白露她们斥道:“怎么没拦着王妃呢?”
“您老也知道王妃的脾气,她要去,连王爷都劝不住,咱们怎么可能拦得了?”
贺嬷嬷也道:“这原不怪她们。”
朱嬷嬷这才叹道:“我知,只是急!”王妃昨晚动了胎气,大夫才交代要安胎的。贺嬷嬷苦笑回道:“难道王爷不知?”可是王爷还是让王妃去见兄弟们,足见是劝不住王妃。
朱嬷嬷转头吩咐白露她们,一去请大夫备着,二去再熬一帖安胎药来。
自蓝守海失踪的一事传回来。蓝慕远他们便忙着在外找人,连着几日没消息,今早三兄弟却一起回来,不由大伙儿心里七上八下的。
蓝慕远正在跟妻子说话,见到妹妹、妹夫一起进来,不由愣怔了下,远大奶奶悄声的将昨夜的事说了,蓝慕远立时狠瞪东方朔。“你就不会等我们回来,再接你们过来啊?”
东方朔小心翼翼的将怀里的慕越放到炕上,才没好气的回答:“我一不知你们何时回来,二是我才得了消息,他的人就有动静,叫我们如何等到你们回来?”
蓝慕远生气的道:“那也不用大晚上的拖着我妹在外头乱跑吧?瞧瞧,动了胎气了吧?哼哼,要是再染上风寒,就有你受的。”
“虽然动了胎气,至少没遇着危险!”眼见两个人还欲抬杠下去。远大奶奶忙制止他们。“说正事。”
但当他们全坐下来说正事时,已是一刻钟后的事了!因为蓝慕声和蓝慕攸各自带着老婆孩子过来。见面请安闹了好一阵,才媲算把孩子们打发走,蓝慕攸的儿子也让奶娘抱下去,蓝慕远才开始说起这次去寻找父亲的事。
“……父亲出门前,曾留有密信予我,交代了传出他失踪的事情之后,要上何处去与他会合。”
慕越心里喀噔一下。转头与东方朔互换一眼,“大哥没见到父亲?”
“没有,只在附近找到他身边亲卫的腰刀。上头沾染血迹,掉在会合处的附近的山坡草丛里。”蓝慕攸双目赤红,仿若几日没睡。
“父亲这次带了多少人?”
“二十个亲卫。”
东方朔讶然,“怎么这么少?”
“这已是多的了,没法子,因为父亲的亲卫这次因北征立了大功,父亲帮他们报了军功,都升了官职,只得将新添的亲兵补上来,只是可信的毕竟不多,只能宁缺勿滥,是以挑挑拣拣只得二十人。”
人才不易得,但比人才更不易得的,是忠诚可靠之人。
这大概是所有在上位者最大的苦恼之处!有才之人未必可信,可信之人也未必有才,要两者兼得,实在是件难得的事情。
“那附近都找遍了?”
“找过了。”蓝慕远黯然回答,“偏偏这个时候,传来消息,道是哈达大将军的人有异动,他们原是往我们前卫所而来,但不知为何,他们忽地往东边移动,奔往西猛一地去了。”
东方朔沉吟良久,蓝家三兄弟交换了个眼神,东方朔抬起头道:“大哥是怀疑,他们掳着了父亲,想拿父亲作筹码,与西猛王谈条件?”
“我担心正是如此,他们不可能回北胡,回了,北胡王立时就拿他们当叛军审,当然也不可能与逆王谈条件,逆王自己犹无立锥之地,就算有心想与哈达之孙谈条件,也付不出他们要求的代价。”
而南猛王才被狠刮了一笔,又甫娶北胡公主为曾孙媳,自然也不可能与他们合作,东猛王与南猛王是姻亲,与他们最近的便是西猛了,虽然哈达大将军与西猛曾是势不两立,但现在哈达已死,哈达之孙又拿住了大周名将,西猛王与他们合作的可能性大增。
“但以父亲的武艺,哈达之孙想拿住父亲,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吧?”慕越不愿相信父亲会轻易被人逮住。
“现在一切尚不明朗,但我们需要追上去查看,另外也需要继续找人。”
慕越忽地转向东方朔:“父亲不会又接了什么密令,让他去做什么隐密的事吧?”
第六百一十章 死性不改 三
东方朔苦笑以对。
“如果岳父是奉父皇密旨行事,又怎么会让我知道详情?”多年前,蓝守海失踪那次,是奉皇帝密旨,护送密使去北胡,但并不是皇帝起意,而是觉得北胡王的提议有意思,才命人前去商谈。
但这回却并非如此,蓝守海是发现逆王与哈达之孙都往宁夏城来,想要以身诱敌,所以他带人去巡视卫所,哈达大将军是个勇将,但他的孙子却未必与祖父一样能干。
蓝守海对此子的评价为才大志疏之辈。
难道因为轻敌,而被个黄口小儿擒获?
因双方对敌多年,蓝守海长年派人盯梢北胡的几位名将家人,与哈达大将军齐名的努达大将军,在战场上声名赫赫,但在家却是畏妻如虎,哈达大将军原有子数人,皆一一在战场上英勇牺牲,眼下领着哈达大将军所遗留下来的兵马窜逃的这个孙子,叫旺其格,意权柄,而在他兵败后,此子领残兵续与北胡王作对,虽然兵败遁走,却也顺利逃出生天。
然在过程中,也折损了不少人,旺其格目前最急需要的就是为剩下的部众,寻一能安身立命之地。
此前他往宁夏城来,就让蓝慕远等人想不明白,后东方朔送隐龙卫查到的消息过来,他们才明白过来,旺其格定是与逆王连系上了,后因知道蓝守海在外巡视卫所,才又动了别的想头吧!
蓝慕远对东方朔道:“不是我不信任西宁卫的偏将们,而是他们有其他职责在,我们不好耽误公事。”
东方朔低头思量了一下便问:“难不成北胡王现在还有余力领兵兴乱?”
“不是他,而是努达大将军。”
此人与哈达大将军互为北胡犄角,努达大将军年少英伟,向来是驻守北胡北部峻岭,他看哈达大将军不顺眼,哈达大将军也讨厌他,老北胡王时期。他二人时不时在北胡王跟前起冲突,努达大将军虽是老北胡王一手拉拔上来的,但哈达大将军跟老北胡王更有一番革命情分,当年酒后二人又起冲突,最后演变成酒后械斗,哈达大将军死了三个子侄,努达大将军亲如手足,最得力的助手截三去两。留下的那一个还成残,但哈达家却死了三个。
此事说来双方都有错,然,老北胡王倾向了哈达大将军,将努达大将军遣往北部峻岭驻守,被形同贬抑到荒山峻岭的努达大将军苦无翻身机会,这时能有机会往上爬,还不卯足了劲把哈达一定踩到地上去?捉紧机会求表现?
“努达大将军也年纪老大,早已非昔年悍将,他想机爬上来自是无可厚非。不过时不待我与,很快他就会发现。他想拿西宁卫来立威?想得美!"蓝慕攸恨声道。
“北胡王就由着他?”慕越接过二嫂倒给她的茶,轻抿了一口。
蓝慕远则细细分析北胡目前的情况给弟妹们听。“北胡王的王位不稳,虽然他乃正统,但因危难时出走,虽是自保,但还是引发一些人的不满,其中老北胡王的一位族侄。名唤西呼日敖都,意即华盖,他早早就显露出强大的企图心。想要取而代之。”
“其实咱们再晚个十几天再北征,王位也就没北胡王的事了!因为哈达大将军早与此人密谋,由他扶植此人上位,只是我们提前一步把哈达大将军给拿下,让北胡王登上王位。”
论理,北胡王位压根就没西呼日敖都的份,但,时势所致,令他有机会当北胡王,任谁都拒绝不了这个诱惑吧?
但是就在美梦即将成真之时,赫然梦碎,任何人都无法对此释怀的,如果,正统的王位继承人又处处不如己,旁人又不提醒自己,仅差那么一步,坐在王位上的人就是自己,相信西呼日敖都逮着了机会,便想跟北胡王较量,最好是能把他拉下来,自己坐上那王位才好!
东方朔想到那曾有数面之缘,给人印象不是很好的北胡王,“北胡王若真压制不住努达大将军,你们可有何对策?”
“他上头上的人最多不超过一万,他若敢来,咱们就敢把他拍回去。”蓝慕攸道。
蓝慕声淡淡的瞥了小弟一眼,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慕越坐在一旁抚着肚子,“父亲的诱敌之策,只针对哈达之孙吗?”她记不住那人的名字,很干脆的用此来代替他的名。
蓝慕远微叹口气摇头回答:“不,父亲原想,看谁会来上钩,还叫我们打赌来着。”
“嗯,逼我押了一百两。”蓝慕攸无精打采的趴在桌上,不意被大哥拍了后脑一记。“坐好,谁让你坐没坐相的?”
蓝慕攸摸了摸生疼的脑袋瓜子,端正了坐姿,慕越同情的看他一眼,大哥那记巴掌力道可不小。“你押是谁上钩?”
“逆王、”蓝慕攸分析给妹妹听,“你想啊!父亲领人去巡视卫所,这北胡人如何知道父亲会在那儿地方歇脚,好往该处去埋伏?若是领人在路上拦截,又吃不准父亲他们会不会抄小路,就算哈达大将军的人知道这些,但现在领兵的人,可不是哈达大将军了,他这个孙子吃不吃得住那些兵油子?还两说咧!他们的人可能擒得住父亲?”
“二哥呢?”慕越问蓝慕声,蓝慕声挑高眉头,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父亲不可能被他们拿住,倒是有可能反过来拿住了上钩的人。”慕越觉得父亲既撒了网,必是有所准备的,怎么可能反被上网的鱼给擒住。
东方朔直问蓝慕远:“你打算怎么做?”
“借你的权,带人往南猛族去,若父亲真与哈达之孙往西猛族去,可能需要人去接应他们。”
“行,只是……”他回头望着慕越,这一去不知多久,慕越还怀着孩子呢!
慕越见他眼底忧虑,笑着对他道:“你放心,我在这儿。有嫂嫂们照顾,还有罗大夫、杨老大夫及两位嬷嬷看着,能出什么事?”
蓝慕远倒是想到一事,“哪,这是父亲留下的密信。”他将藏在袖里的信递给慕越,慕越看了信之后,忍不住笑出来。“父亲这招真是……”
“父亲实不耐烦再看到她,也不想再理她的事。就让她去庵里为父亲及严家二老祈福吧!”
远大奶奶等人知晓,公爹终于出手,也大松口气,虽然严氏被拘在府里,如同没了牙的老虎一般,没人手助她,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可她毕竟占着蓝夫人的名份,于蓝慕远兄弟而言,虽是继室。总也是名义上的母亲,她虽不慈。他们却不好不孝,由蓝守海发话,将严氏送去庵堂,对外宣称是严氏为丈夫及久病的父母祈福,有了前事,严家不会为她出头指责蓝慕远兄弟不孝,严氏若有反驳之词。也得先拈量着,可有人会信她!
商议完毕,众人各司其职。慕越除了安胎,便是看着人为东方朔打理行囊,蓝慕远兄弟由蓝慕攸陪同东方朔前往南猛族,蓝慕远及蓝慕声则留下。
慕越原本要点自己的亲卫统统随东方朔出门,东方朔却道,逆王的人还在暗处,不知何时才能一举成擒,还是留着她的亲卫守着,他只带他的亲卫随行,连王府的侍卫也一并留给她。
“我不在,要他们帮我护着你,护着我们的孩子,我身边有卫祥生他们,够了!”
“你千万要当心。”慕越实在担心,毕竟之前在南猛族的印象着实太差,“你放心,南猛王他们绝对不敢再犯同样的错了!”
犯次傻,就赔了一年进益,这还是明面上的,私底下,东方朔让傅老爷去做的,可让南猛王得焦头烂额好一阵子,在上位者有私心偏袒自家人,不挑开来说,大家都相安无事,心知肚明心照不宣,毕竟自家不定那日也会做同样的事,包庇自家人,而希望别人睁只眼闭只眼,但是一旦被挑开来,明晃晃的摊在阳光下,任人评议时,那伤害可非短时间即可复原的。
南猛王在第一时间,将罪魁祸首嫁出去,是保住了曾孙女没错,但同时,也让全族的人共同承担她所犯下的错,而她却不曾因此受到任何惩罚!
任何事情只要牵扯到自身利益时,再怎么坚定支持南猛王的族人,都可能心生动摇!
“汾王还在南猛族吗?”
“没有,东猛王世子成亲之后,他便打道回府了。不过我们的人已成功的潜进东猛王及南猛王身边。”
慕越对这个的兴致不高,要如何使猛族的人各自为政,不团结一致,那交给东方朔他们去烦心就好,知道父亲应该没有太大的危险,慕越便安下心,眼下她唯一要紧的事,就是好好安胎,把孩子生下来。
捧着肚子指挥圆儿她们收拾箱笼,“王妃,还有很多东西还留在别院没送过来,您看,是不是要派人回去拿?”
“不必,就这里的东西捡轻便些,厚实的衣物给我带去,这趟不是去贺喜的,一路要赶路,不必带那些折腾人的东西。”
圆儿她们原就有为慕越打点行装的经验,被这么一提点,脑子立刻转过来,动作麻利的整装完毕,天刚擦黑,东方朔一行人己轻装疾行出门去了。
另一边,远大奶奶也领人去请严氏,严氏以为她是来服软的,命丫鬟帮她梳妆更衣,折腾了好半晌,才姗姗而至。
“我们大奶奶怎么有空过来啦?”严氏边走边睇了远大奶奶一眼,慢条斯理的坐到临窗的大炕上。
“母亲勿怪,这是父亲临出门前,留给您的信,请您看了信之后,随儿媳出一趟门。”
严氏听到丈夫出门前还留了信给她,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应,讷讷的接过信,匆匆看完信后,她才抖着手问:“他当真要送我去庵里?”
“母亲,您如今名声尽毁,若不趁这个时候挽救一二,难道真要背个不孝父母的罪名,待京里的老夫人知道此事,势必要做主休了您的。”
严氏想到蓝老夫人惩治她的手段,不禁浑身颤抖,说不清是惧是气还是恼!
远大奶奶又劝说好一会儿,终得严氏点头。
此去,严氏便在庵堂终老,终其一生未再出庵堂一步!
时人道,严氏在丈夫濒临危难之时,被儿女们不畏苦难也要营救其父所感动,自省己僧过深以为悔,故遁入佛门为丈夫、父母祈福!
至于严氏以前笃信道观而非庵堂这种小细节,倒无人去计较了!
第六百一十一章 死性不改 四
阿琪托着腮帮子,坐在廊下的小杌子上,背靠着廊柱,右手拿着柄扇子轻轻的朝身前的小炭炉搧着风,炭炉上搁着一个小药壸,随着水滚散出辛辣的药味,一个小厮拿着茶盘托着空茶盅过来,见到她,便嘴甜的喊她一声阿琪姐。
阿琪回过神朝他笑了下。“你怎么在这?”问完话才看到他手里的茶盘及茶盅,“啊,爷喝完茶了?”
“嗯。”小厮点点头,阿琪急急起身,“我去帮他再沏杯茶。”
“不用急啦!阿琪姐姐,福州商会的人来了,爷正跟他发脾气哩!”
“又发脾气?”阿琪微怔,“爷还真是我见过最爱生气的人了!”
小厮嘿笑着:“是吗?”他顿了顿,“阿琪姐姐你随爷出来,你家里阿爷他们不担心?”
“我阿爷死了!”
“啊!我不知道,对不住。”小厮貌似不怎么真心的赔了不是,阿琪也不在意,“我阿爷死旳时候,我才晓事,听我阿娘说,他是被山里的猛兽咬死的。”
小厮张大了眼,惊讶的问:“你家里住山里吗?”
“是啊!”阿琪点点头,“我们影族本就住山里啊!你们不知道?”
“我以为你们和子青老爷都是城里人。”小厮只晓得阿琪和子青老爷是同门。
阿琪和小厮聊起家乡事,两个人聊得开心,浑不知逆王那里怒火正炽,因陆三娘闹腾那一场,被逆王狠狠教训一场,当晚她便派人去福州商会在宁夏的分会喊主事的来,陆主事一听立时火上心头,当家三姑娘虽已出嫁,但这女婿形同上门女婿,全靠福州商会在后支撑着,那能过上眼前的富贵生活?他吃了熊心豹子胆啦?敢凶他家三姑娘?
陆主事当时就要冲过来。替自家姑奶奶撑腰了!他家里婆娘连忙提醒丈夫,“小夫妻两哪有不拌嘴?姑奶奶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你这样急吼吼的过去,她有人撑腰势必与姑爷争个你死我活。
“那有什么不对?不过是个赘婿……”
“老爷在外走动的人,难道看人还比我这内宅妇人没眼色?那位姑爷有几分像是家道中落的?”主事太太道。
被老婆这么一说,陆主事也省过味来,他也是见惯那些当官的嘴脸,他原三姑爷那死德性不顺眼。现在静下心来,忽觉有所不对,家道中落的人,他没见过百儿也见过数十个,落魄到连饭都吃不得饱,有几个还会在乎衣着体面与否?
可他们这位三姑爷,自进陆家门前就已是穿着不凡,身边的仆佣也非等闲之辈,他们福州商会也曾聘雇过江湖中人,三姑爷身边的几个护卫。武艺都在他们所聘雇过的江湖人之上。若家道中落无有闲钱,何来资财雇用这种人为护卫?
“听你这么一说。三姑爷倒不似家道中落,而似离家避祸……”
“正是,若他家是权贵,姑娘援他于危难中,日后姑爷返家,姑奶奶也能因此得几分好,要是。咱们不知深浅的帮着姑奶奶与姑爷闹腾,日后他们夫妻生份,你说姑奶奶会怪到谁头上?再说了。你说姑爷是赘婿,可是从头到尾,人家都是娶,姑奶奶那会儿是出嫁,姑爷还备了新房成亲哪!你别跟我争这,你又不在京里,兄弟们以讹传讹,你便信个成十,他们岂知姑爷那新房是老爷他们出钱置办的?说不得是眼红哪!”主事太太打着呵欠道。“他们京里头闹腾,咱们犯不着跟他们扯到一块去。”
陆三娘的婚事一波三折,当初薛家那门亲没成,商会里有几个大老便想肥水不落外人田,与其让陆三娘外嫁,不若自家小子把她娶回家吧!再横,只消把她拘在内宅,上有婆婆压着,旁有妯娌制擎,任她如何娇蛮也翻不起风浪。
只没想到还真让陆三娘寻了个如意郎君回来,这几位大老的如意算盘落空,难免说话含酸带刺,他们的手下自然跟着寻三姑爷的刺。
陆主事也不是不知京里的这些事,只是没往这方面去想,听妻子这么说,他想了想后,以拳击掌道;“你说的是,明日再去吧!”
陆三娘左等右等,等不到陆主事领人来给她撑腰,怒不可抑,一个晚上又是高声叫骂,又是摔碗砸锅的,闹得左邻右舍都不得安宁,当然,逆王更是被吵得整晚没得好睡。
直到闹腾了一整晚的陆三娘,天明时倦极睡去,他才松了口气,放心欲眠,谁知左邻右舍来抗议了!他们要求见主家,誓要讨个公道,否则便要报官。
逆王只得披衣而起,出面去见,一一赔礼后,将人送走时,已近午时,他草草用过饭,打算补眠,陆三娘漏夜召来的帮手上门了!
陆主事没见陆三娘,他只求见姑爷,逆王思量一番后,让人请他进来,陆主事经过一夜思考,上门时便平静许多,他客气的对逆王赔礼,道:“还请姑爷见谅,我家姑奶奶自小就得长辈们娇宠,行事上多武断,若有得罪姑爷之处,还请姑爷寛谅一二。”
逆王原以为陆主事会如之前的几个主事一样,一上门就来兴师问罪,不想他大出自己意料,来了这么一招软的,倒叫他一时有些反应不及。
“倒不是我要与她闹,实在是她闹得不象样,阿琪姑娘是我旧友为我特意请来的大夫,三娘瞧她长得花容月貌,便拈酸吃醋,揪着人家骂得难听,人家一个小姑娘,奉长上之命,离家千里为我治病,却无故受此冤屈,实叫我愧对其一家,也难以对旧友交代。”
陆主事一听,坏了!
自家姑娘娘小心眼,明明没事,可能都被她闹出事来,“那位阿琪姑娘……”
“人家好好一个清白姑娘,被她这样污蔑,你倒是说说,若你是阿琪姑娘的家人,心里怎么想?”
陆主事有如吞了黄莲一般。脸上苦得可以滴出苦汁来了。“那您的意思是……”
“你是个大男人,不好与她说,叫你家里的跟她说去,当家主母是何作派,难道她不知?镇日拈酸吃醋,那是小妾们争宠的手段!叫她趁早想清楚来,别老是惹我生气。我事忙,没那个闲功夫。陪她瞎闹!”
陆主事讷讷应诺,心底却颇为疑惑,三姑爷看似闲人,何来事忙?难不成真叫自家婆娘说中了,他非家道中落的世家子,而是离家避祸的权贵中人?
逆王与陆主事真真假假的抱怨了好一番,待把人送走,已是申初,他倦极自歇去,待再醒转。已是华灯初上,用过晚膳之后。不见陆三娘的人,便问了一句,侍候的人道陆主事去后,陆主事太太上门求见,陆三娘气恼得见了陆主事太太,下人们也不知陆主事太太与她说了什么,只晓得陆三娘哭了一场。送客时眼眶还是红的,逆王闻言笑了下,阿琪捧了药来。见他在笑,知他心情好,催他用了药,两人缠绵一番,待阿琪沉沉睡去,逆王才起身去见陆三娘。
陆三娘正在与身边的嬷嬷们抱怨着,“看他英伟许了他,谁知他心大,当着我面,与那小妖精眉来眼去的,若他明白跟我说了,要收那妖精进房,我会着恼吗?”
“姑奶奶别急,那妖精会妖法哪!您瞧瞧,她才来多久,姑爷脸上的疤都消了不少,还有,在京里时,大夫说姑爷在火场里伤了肺,这身子底都给掏弱啦!您成亲后,姑爷与您亲热过几回?可那妖精来了之后,您与姑爷同房的次数不也多了?”
想到夫妻敦伦时的旖旎,陆三娘不禁羞红脸,听她抱怨的嬷嬷见状忙又道:“说起来,姑奶奶还该谢谢那妖精哪!若不是她,姑爷的身子怎么好得这么快?再说姑爷年纪不小啦!您想,这男人无后,这心里怎么踏实得起来?您越挑那妖精的刺,只会把姑爷往她怀里送。”
陆三娘张口欲言,那嬷嬷停下等她说话,等了一会儿,陆三娘颓然的摆手,让嬷嬷接着说,嬷嬷微笑续道:“姑爷那人,一瞧就知是个惜弱的主儿!您越强势,越是把姑爷往那妖棈那里推。”
陆三娘没好气的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那妖精算啥?没名没份的,就跟男人好上了,男人啊!都是没到手的是宝,到手的是草,您可不一样,您是姑爷娶进门的,下晌陆主事太太不也与您说了?您是正室元配,该有气度的,与个贱人计较,这可不是当家主母的气度啊!”
陆三娘嘟着嘴,对着嬷嬷撤娇:“那我该怎么做啊?”
“您啊!最要紧的是赶紧怀上,这肚皮争气,比什么都强!您看看咱们府里的太太和奶奶们,她们谁会与个丫鬟争风吃醋?没必要啊!要紧的,是快生个儿子,您有了嫡子,姑爷那儿心就定了!不管他要做什么,有后,那可是大事啊!”
后头她们又说了什么,逆王都无心去听了,他忽然想到他的几个儿子,有后?他有啊!不,是曾有过!但为了他的雄图霸业,他让妻子亲手扼杀了他的孩子们,没想到嫁祸老四不成,那女人竟反咬他一口,将事情抖出来,将他的名声毁了!
多少追随他的部众,因此事渐生退意。
走到今日,他其实有几分悔意,悔不该贸然逼宫,悔不该没确认老四和十二死透没,就兴兵逼宫。他走回居处,想到了床上还睡着阿琪那个小丫头片子,想到那生涩承欢的身子,他下腹忽然一阵骚动,突然有股冲动,想埋入她紧窒诱人温暖的身子里,品尝那娇美可人的甜蜜滋味。
正当逆王撩袍快步欲回房时,他倚重的心腹正朝他走来,逆王见他神色凝重,不耐的问:“什么事?”
“爷,顺王出城了。”
“什么?”逆王惊呼,“何时的事?他为何出城?”
“查不出来,还有,从将军府里出来辆车,去了城东一处香火鼎盛的庵堂。”
逆王皱着眉头问:“追上去了?”
“没有,除了昨晚回来的那名刺客,其他人都没回来。”
“这么要紧的事,为何现在才说?”
那心腹低着头忍着不满道:“本是要早些回报的,可爷那时还在歇息,不好打扰。”逆王冷哼,掉头往书房去,“去把几位先生都给我请过来,他们定的好计谋,哼,盯着顺王夫妻,伺机拿下他二人,好胁迫蓝守海为我效命!十二那武艺深浅,我们的人犹摸不透,他那个老婆,当年敢进宫救驾,武艺要是不行,底气也不会那么足,胆子也不那么肥,我真是傻了,才会听他们的。”
“爷,咱们的人手,在之前就被折了一半,现在又…我们的人手不足,想做什么都是枉然……”逆王冷冷的瞪着他,直到他收声闭嘴,“不是还有福州商会的人能用吗?”
那心腹一愣,“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忍受陆三娘那泼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