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V章
洗髓池中仙气氤氲,但对沈璃来说却不是什么好地方,浓郁的仙气洗掉她周身瘴气之时,连带着也褪去了她不少魔气。一个时辰的沐浴让沈璃如打了一场大仗一样疲惫不堪。要想恢复魔力,怕是得等到白花宴之后了吧。沈璃冷冷一笑,她明白,这正是天界的仙人们想要的效果,褪了她的魔力,减少她的威胁,这些道貌岸然的仙人们总是时时刻刻对魔界提防着,戒备着……即便是,他们已经那般臣服……
“哐”一声巨响自洗髓殿外传来,紧接着野兽的嘶吼仿似要震碎房梁。
沈璃颇感意外的一挑眉,天界也有妖兽?她披了衣裳,束好头发带着几分看好戏的心态自洗髓殿中推门而出。
殿前巨大的祥瑞彩云之上,一只巨大的白色狮子发狂一样冲幽兰扑去,洗髓殿的侍从脸色苍白的挡在幽兰面前,护着她四处躲避。然而此时狮子已将幽兰逼至墙角,避无可避,那侍从竟然就地一滚,从狮子裆下滚过,狼狈逃命,只留幽兰一人立在墙角,颤抖着惨白的嘴唇呆呆的盯着白狮。
白狮一吼,举爪便向幽兰拍去,沈璃眉头一皱,身形一闪,落至幽兰身前,抬手一挡,看似比白狮细小许多的胳膊将白狮的爪子招架住,然而这招虽然挡住,沈璃却是眉头一皱,只觉体内气息不稳,力道不继,无法将白狮推开,她心知必定是这洗髓池的功劳,正与白狮僵持之际,身后的幽兰忽然道:“不用魔族之人相救。”
“好。”沈璃闻言,当即手一松,白狮利爪带着杀气直直向幽兰的脸招呼而去,幽兰没想到沈璃说松手就松手,当即吓得倒抽一口冷气,面无人色,只在利爪快要碰到脸颊之时,来势又猛的停住,只听沈璃道:“想保住脸,求我。”
给便宜不要,那便适当索取吧。沈璃是这样想的。
幽兰几乎不敢转头,那利爪上属于野兽的狂暴之气刺得她几乎流泪,一只芊芊玉手悄然捉住了沈璃的衣摆,幽兰的声音带着三分恐惧,三分不甘,还有更多的是属于女子的柔弱:“求……求你。”
沈璃忽然间不知被满足了怎样的心态。她自得的一笑,当下低声一喝,推开白狮的爪子,另一只手将幽兰细腰一揽,纵身一跃,跳过白狮头顶,落在它背后,沈璃将幽兰松开,见她浑身瘫软摔坐在地,沈璃道:“本来你求我我也不打算救你的,奈何你是随我来的洗髓殿,在此出事未免也太巧了一些。我不过是不想让他人再说闲话罢了。”
才逃过一劫的幽兰哪有心思理会沈璃揶揄,只往沈璃身后看了一眼,脸色越发青白。沈璃眼往后一瞥,竟见那白狮已经扑至两人跟前,巨爪已经挥来,沈璃要躲是没问题,可是带着幽兰便是个累赘,沈璃估摸着白狮这一爪她挨了顶多痛上几天,但这神女指不定就直接给拍死了。没时间权衡,沈璃将幽兰一抱,利爪在她背上抓过。血肉横飞。
幽兰吓得失声惊叫,她的生活里几时见过如此场面。一击过,白狮第二爪欲袭来,中间有些许时间,沈璃抱住幽兰就地一滚,逃出了白狮的攻击范围。
幽兰的手不小心碰到沈璃的背,摸了一手鲜血,她颤抖着唇:“你没……没事吗?”
沈璃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皮肉伤而已。”沈璃见那白狮又欲往这方扑来,她才知道,这白狮竟是盯中了幽兰。沈璃眉目一沉:“你为何惹怒它?”
幽兰只呆呆的看着一手鲜血,白着脸未答话。
沈璃心知自己刚在洗髓池中过了一遭,定不能与这白狮硬拼,她与妖兽相斗多年,极为熟悉兽类的脾性,当兽类意识到自己无法战胜对手时,它便会退缩。此次她目的不在杀了白狮,而是逼退它,只要气势上赢了它便行。
坐在沈璃背后的幽兰忽觉周身气息一热,她愣愣的抬头看沈璃,逆光之中,这个女子的侧脸轮廓帅气得几乎令人遗忘性别。
忽然之间,沈璃瞳中红光一闪,周遭气息一动,幽兰仿似忽闻凤凰清啼,嘹亮天际,周身灼热的气息愈重,对面的白狮不甘示弱的狰狞嘶吼,方寸之间恍然已成二者争王之地。
周遭的仙人早已被滚滚气浪推得老远,唯有沈璃身后的幽兰,她清楚的看见沈璃眼底的鲜红越来越泛滥,直至染红了她整个眼眸。又是一声极为嘹亮的啼叫,那些滚烫的气浪仿似在空中凝成了一只刺眼的凤凰,呼啸着向白狮冲去,一直嘶吼不断的白狮往后退了一步,凤凰于它头顶盘旋,似随时准备俯冲啄咬它。
白狮左右躲避,最后“嗷呜”一声,身形骤然变小,最后化作一个白色毛团,蜷在云上瑟瑟发抖。
杀气霎时收敛,沈璃踏前一步,一只手却拽住了她的衣袖,她一回头听幽兰垂着脑袋小声说着:“危……危险。别去了,等天将们来了再看吧。”
沈璃一挑眉,这神女倒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她捉住神女的手,将她拿开:“无妨。”转头离开的沈璃没有看见,幽兰抬头望了望她的背影,又摸了摸自己的手,神色莫名复杂。
沈璃走到白色毛团身边,俯身将它拎起来,白色的长毛狗睁着黑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的把她望着,喉咙里放出乞怜的呜咽声。她毫不怜惜的将它一抖:“说,尔乃何方妖孽!”
长毛狗抖得更厉害。
“王爷!王爷手下留情啊!”白胡子老头拿着拂尘,急匆匆的从不远处奔来,直至沈璃跟前,冲她行了个礼,道,“此乃神君养在天外天的神兽祸斗,并非妖物啊!”
行止养的?沈璃将长毛狗丢给白胡子老头抱着:“你们神君是要做天界的养殖大户么?什么都有他的份。”
“呵,听王爷的语气,倒像是抱怨什么都是我的过错。”一句话横里插来,周遭的仙人皆矮身行礼。行止翩然而来,白胡子老头忙放下祸斗,俯身叩拜:“小仙有罪。”
行止扶了老头一把,目光落在沈璃身上,眸中波光一动:“受伤了?”
沈璃抱手一拜:“托神君的福,只受了点皮肉伤。”
行止指尖动了动,最后还是压抑住了什么情绪似的,只弯腰将祸斗抱起,摸了摸它的脑袋,祸斗委屈极了似的在他掌心蹭了蹭,行止轻声问:“怎么回事?”
白胡子老头道:“小仙遵从神君吩咐从天外天将祸斗带去西苑,怎知走到此地祸斗突然发了狂。我拉也拉不住,伤了王爷和洛天神女,实在是小仙的过错。”
行止这才远远看了幽兰一眼,默了许久:“祸斗突发狂性也并非你的过错。你且送王爷回西苑,然后找个医官来看看。”他身形一转,行至幽兰跟前,将她扶起,“你随我走走。”
幽兰脸色灰败的点了点头。
沈璃回到西苑,没等天界的医官,她实在不敢相信天界之人了,便自己包好伤口换好衣服,见白胡子老头在后院找了根绳子要将祸斗套上,沈璃阻止道:“别套了。”
老头微有些迟疑:“可它若再伤了王爷……”
“它乖的时候不套也行,它不乖的时候套住也没用,所以省得浪费绳子。”而且,沈璃不傻,祸斗身为神兽,怎会无缘无故的发狂,看行止今天将神女私自寻去,沈璃便知,这祸事必是那幽兰自己惹出来的。想到此处,沈璃有些叹息,她这才来天界几天,便遭到这么多有意无意的攻击,实在是与此处八字不合啊。
白胡子老头想了想,倒也没有执着着用绳子去套祸斗,嘴里嘀咕道:“这样也好,王爷你喜欢它便与它多玩玩,本来神君也是找它来给王爷打发时间的。”
沈璃听罢,身形微微一僵,末了一推房门,面无表情的回了自己房间。
若即若离,看似无心却有心,沈璃在房中枯坐半日,想不通行止如今对自己到底是怎么个想法。她觉得自己就像那只长毛狗,想起来的时候逗弄两下,像是闲暇里打发时光的乐子。
傍晚时分,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沈璃去开门时却没看见人影,只有热腾腾的饭菜放在房门口。沈璃倒也不客气,端着饭菜便回去开吃。这个人的手艺半点没有退化,只是这样东西对沈璃来说难免吃出一点物是人非的感慨来。
她将碗收了,放到门口时,忽见行止从她对面的一个屋子里走出。那不是他的房间,但沈璃常见他从那个房里出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沈璃只对行止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便将门关上。
一句“饭菜还合口味吗?”塞住喉咙,行止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倏地一笑,形容微苦。“饭菜还合口味吗?”“伤口不要紧吧?”“无聊的话可以和祸斗玩一玩。它不会再伤你了……”
有那么多话想说,但是他不该说,对方也不给他机会说了。
进退失据……
原来是这么个感觉。
夜里,沈璃死活睡不着觉,索性出门在院子里走走。天界的月亮极圆极亮,在黑夜中给房屋照出属于夜的光辉。沈璃晃眼瞥见对面屋子里似乎有星星点点的光芒自里面溢出,她知道这是行止常去的那个房间,心底猛生一股好奇,这里面莫不是有什么奇珍异宝?沈璃瞅了瞅行止房间紧闭的大门,轻手轻脚的往对面的屋子走去。
推门,进屋,小心翼翼的将门扉掩上,沈璃一转头,看见了一个巨大的屏风,上面不同于平常的花草树木,山河风光,而是一片漆黑的透蓝的夜空,上面繁星点点,宛如一张天幕,其间星河流转,竟是一副会动的画。
沈璃看得啧啧称奇,觉得这里面果然藏了奇宝。
可当她绕过屏风,却惊呆了。这里不是一般的房间,而像是开辟出来的另一个空间一般,脚下无底,头上无顶,沈璃仿似是走进了刚才那个屏风的画里,星河云海,宛如不在这世间。
而更令沈璃惊奇的是,在那一颗颗璀璨的星星上,仿似还有小字刻上,她眯眼仔细一看,心头更惊。
神观月、神落星、神清夜……
这里竟是……供奉上古神们灵位的地方!
“这里最好不要进来。”行止声色轻淡,但还是吓了沈璃一跳,她瞪圆了眼转头看他,行止见了沈璃如此生动的表情,倏尔一笑,“我先前没与你说过么?”
48V章
沈璃愣愣的看着行止,心里琢磨这,供奉上古神灵位的地方当是极清净之地,轻易不得让人进入。只是……把这么重要的地方随便摆在这样一个屋子里真的没关系么?天界的人是日子过得太舒坦连防备也不知道了么!门口也不知道设个结界拦一下……
“我现在出去还来得及么?”
沈璃虽为魔族人,也向来不喜欢现今天界这些仙人们的作风,但对于上古神还是有几分尊敬的。
行止低头一笑:“来不及了。”他仰头望着天空中闪烁的灵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来了便拜拜吧,已经许久没人来看过他们了。”
既然行止都这样说了,沈璃便也没急着出去,仰头望着满天星辰,那些灵位仿似有灵性一般,渐渐围成了一个圈,将沈璃与行止包围在中间,仿似是一群人围着他们探看一样,行止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此处与天外天的景色一样,他们素日也都排成星宿的模样,不会到处乱动,今日见你来了,竟都过来看热闹了,他们很是高兴啊。”
沈璃瞅了他一眼,见他唇角笑意虽淡,但却是将愉悦的情绪染上了眉梢,与他素日风淡云轻的笑容大不相同,沈璃知道行止此时是真的开心。她转眼看着漂浮着的冷冰冰的灵位,心下莫名觉得微有些感慨苍凉。
对于沈璃来说,她看到的只有这些灵位上刻的字,而行止看到的却是他曾经的朋友,一些再也回不来的友人。行止活到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活了多少年了,他被三界称为尊神,享最高礼遇,独居天外天,卧苍茫星辰,观天下大事,可却再没人能伴他左右了。
他站得太高,谁都无法触碰。
“会觉得……寂寞吗?”沈璃鬼使神差的问出这句话。行止转头看她,沉默了一会儿,笑道:“为何如此问?”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若有朝一日魔君,肉丫,还有我的将军和下属们皆变成了不会说话的牌位,我还要一人守着空无一人的魔界过日子……”沈璃一顿,“我必定是活不下来的。”
行止浅笑:“习惯了便好,而且重责在身,你说的寂寞也好,生死也罢,都不在我掌控之中了。”
沈璃看着他:“神不该是把世间所有都握于掌心么?”
“算是吧。”行止道,“可唯独我自身除外。神因力量过于强大而不能动私情,你约莫是知道的,而生死也非我能把控的。除非待我寿尽之日化为天地之气永驻山河,否则,我还不能死。”
沈璃一愣:“神也有……寿尽之日?”
“自然,万物有生岂能无灭,即便是神也不能逃脱,我寿命虽长,但终有尽时,待到那日,我便随天道之力,化为天地间一缕生机,融入山河湖海之中,神形虽灭,然而神力永存,继续守着这万物星辰。”
沈璃听得一愣:“既然如此,那这些神便都是寿终正寝,化为了天地间的一缕生机?”
行止摇头:“有三成是寿数尽了,但余下七成,皆是在寿尽之前出了变故,行有违天道之事,被剥去神格,永堕轮回,尝人世百苦去了。他们是神形俱毁,所有神力荡然无存,他们生前在天地间留下的术法也会尽数消失。”他抬头,“这些灵位,也算是天道仁慈,给余下的人,留的一点念想罢了。”
而他亲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而这里的牌位渐渐变多。
“也就是说,顺应天道享尽寿数而去的神明,他的神力还会在世间留存,而被天道夺去神格的神明,便什么也不会留下……”沈璃呆怔,脑子里忽然划过一个可怕的事情,“若是你如今若是出了什么变故,被夺去神格,那么你的法术便会尽数消失。那墟天渊……”
行止点头:“墟天渊乃是由我撕裂出来的另一个空间,我若被夺去神格,没有神力维系法术,它自然会消失。”
沈璃脸色一沉:“数千头蝎尾狐一样的妖兽会跑出来?”
“不。”行止唇角的弧度稍淡,“他们会随着墟天渊的消失而消失,但于此同时,魔界也会为墟天渊牵连,一同沦陷。”
沈璃一惊:“为何!”
“即便是神,要开辟出另一个那般巨大的空间也是极为困难的。”行止随手一挥,一道光芒在他掌心划过,“即便是开辟出来,也会如此光一般,稍纵即逝,唯有依凭山河之力,借自然大道,方可成就墟天渊,所以我借由魔界五行之力,灌入神力,才铸成墟天渊,也就是从那时开始,魔界便与墟天渊连在了一起。同存共亡。”
沈璃不敢置信的瞪着行止,怒道:“你竟然做出这种不顾及魔界子孙后代的事!”将墟天渊与魔界连在一起,若有朝一日墟天渊有什么动荡,魔界岂不是第一个遭殃!
“那时,开辟另一个空间是解决妖兽之乱的最快的方法。”行止声色微冷,即便是现在,谈到当年的决定他也没有半分犹豫,“若不那样做,现在早已没了魔界。”
沈璃咬牙,她知道,在一场战斗中有时为了一定利益必定会做出牺牲。但这样的牺牲……
“你不能出任何变故。”沈璃咬牙道,“一丝一毫都不能,必须给我活到寿终正寝时。”
行止低头一笑:“这是自然,更何况,如今天外天就我一个神,整个天外天由我一人神力维系,若我出了变故,彼时天外天倾覆,星石落瓦尽数砸在九重天上,必定致使九重天塌陷,危害天下苍生啊。”
行止的话说得轻松,可却在沈璃心上压下更重的石头。思及幽兰与自己说的话,沈璃垂了眉目,她说得没错,行止不能出事,没有谁能承受失去他的代价,只因为他早已不单单是他自己了,如此沉重的责任,实在让人难以背负……
“所以。”行止轻轻开口,声色极淡,但其间情绪涌动,饶是迟钝如沈璃竟也有所察觉,他眸光映着璀璨星河,一字一句道,“沈璃,我不能喜欢你。”
语意中告诫的意味如此明显,也不知是在警告谁。
沈璃心头莫名一抽,转过头去:“神君玩笑呢,事到如今,沈璃哪还敢对神君抱有什么幻想。只要神君莫要时不时的撩拨沈璃……”
“我控制不住啊。”行止忽然打断沈璃的话,如此不负责任的话他却带着笑意说了出来,“我控制不住啊,想撩拨你。”
这家伙……
沈璃拳心一紧,隐忍下翻涌而上的怒气,回过头,直勾勾的盯着行止,冷了语调,连撑面子的尊称也懒得用了:“你到底什么意思。”说自己责任沉重,不能动情的是他,可又说出这话牵绊她的也是他。推开的人是他,握紧的人也是他。沈璃再是能忍,此时也忍不住了,“你有毛病是么!”
行止点头:“我约莫,是患上什么毛病了罢。”
这算是承认了什么吗……
沈璃盯着他,突然觉得原来真有这么一种时刻,心里面各种情绪涌动,但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字能说出口来。房间里静默了半晌,连那些灵位都各自飞回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沈璃心里这才慢慢反应过来了行止的意思,然后顿觉此人真是卑鄙透顶。他的话说得如此模棱两可,但背后的意思却那么明确——所有的情绪都该收敛了。
可是他说他做不到,那么……沈璃忽然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她深呼吸,憋住胸口中的闷气,盯着行止,声音铿锵有力,“本王必替神君制住这种毛病。”
这本不是她一个人能控制的事,但有什么办法呢,一个负起天下重责的人在她面前耍赖……
那就由她来吧,碧苍王没有斩不断的东西。
行止低笑:“有劳王爷。”行止侧眸望进沈璃漆黑的瞳孔里,里面映入了漫天星辰,让行止有片刻的失神,他扭过头,眨了眨眼,“还望王爷……莫要治标不治本啊。”
沈璃冷笑:“定不负所托。”她转身欲走,行止却突然又唤道:“王爷……”
沈璃顿下脚步,等了一会儿,行止才道:“行止还有一事相托。”没等沈璃答应,他便说到,“我亦不知自己到底活了多久,寿数何时尽,但若有朝一日,我神形消失,化为天地生机,留下一个灵位在此,还望王爷闲时来探望打扫一番。”
即便是下了再大的决心不能搭理行止,但此时沈璃也忍不住微微回头:“为何是我?”
行止一笑:“因为,你真好看见了。”
因为,若有那一日,在那之后,他还想让沈璃来看看他。行止比谁都清楚,记忆不会保存太久,但常看看总是会记得久一些,若是她早早的便将他忘了……
那他……该多寂寞。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目前滴阿九来说日更什么的不是问题,人家可已经是练出来了的人╭(╯^╰)╮
至于双更什么的,唔,看阿九哪天心情好的时候来一发吧~
话说虐男主什么的,阿九最喜欢了~放心啦,阿九会这样干的~╮(╯▽╰)╭
49V章
百花宴明日便要开了,自那日与行止交谈之后,沈璃便没再见过行止,即便是同一个屋檐下,有着法力的两人要想避开对方还是极为容易的事。
在那之后,行止仍旧有做饭送到沈璃房门,只是中午摆上的饭菜,到晚上沈璃也不会动,过了两日,行止便不再送饭来。
然而沈璃却不能让自己饿着肚子,她虽不喜欢天界的仙人,但此时每天还是要出门晃荡晃荡,这日她晃去了设百花宴的场地,欲拿几个仙果充饥,可她没想到自己刚手快拿了一个桃,一转身,洛天神女便恰恰站在背后将她盯着。
沈璃一声清咳:“天界的桃子长得挺大。”说着便要将桃子扔回去。幽兰却道:“此桃并不算大,乃是一百年结果的桃树所出,并非什么稀罕物什,王爷尽可尝尝此桃,再尝尝旁边那盘五百年结果的桃,高低立有所判。”
这是……让她随便吃的意思?沈璃眨巴着眼看幽兰,幽兰稍稍不自然的别开眼神扭过头,她走到沈璃身边,捡了三个桃子,拿了一壶酒往沈璃怀里一塞,搭着脑袋便快步走了。
沈璃看着自己怀里的食物,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这神女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想借着这几个仙桃噎死她不成?还是要陷害她偷拿仙果?身边有个小仙婢在忙碌,沈璃转头问:“你们神女塞给我的东西,我拿了不算偷吧?”
小仙婢一怔:“王爷说笑了,既是神女给的,自然不算偷。”
沈璃一挑眉,果断拿了个桃子往放嘴里啃了。
一路就着酒吃这桃慢慢悠悠回了西苑,可是走到房间里沈璃便觉得不对了,这天界的就未免劲道也太大了点,一倒在床上便睁不开眼了,沈璃拽了被子将脸埋在里面嘀咕:“我就知道没安好心,在这儿等着我呢……”
沈璃一睡便没再醒过来,直到第二日百花宴开启的钟响彻九重天,敲了整整九九八十一下才将沈璃敲醒。沈璃在被子里伸出脑袋,一看外面的天色,登时惊醒。
她这可是代表魔界来的,迟到了那可是个大笑话。她翻身坐起,快速的扎起头发,推开房门,行止早已不在,那家伙竟也不叫叫她!沈璃心头邪火一起,但又无奈的压了下来,他们最好连室友的情分也不要有……
行至前院,沈璃欲驾云而飞,可天空中忽然一道红光划过,沈璃眉头一皱,初时还以为是天界放的礼花,但见红光越近,竟是直冲这西苑而来,沈璃眉头一皱,尚在犹豫要不要将其拦下,便见红光突然加快落在西苑大堂的房顶上,只听“轰隆”一声,大地一颤,西苑的大堂坍塌,炽热的火焰瞬间流传开来,燃出一片橙红的天。
天界……被攻击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沈璃抬头望向远处,只见不知从哪儿射来的火球再次往西苑这方砸下,而其中一个落下的地方,是那个放置灵位的厢房!
行止唇角真切的笑意在沈璃心头划过,她几乎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闪便落在那方厢房顶上。
洗髓池中被洗去的魔气尚未找回,沈璃一声低喝,勉强撑出一个半圆形的结界,将下面的屋子护住。然而这火球之力竟全然超出她想象之外,极度炽热,携带这巨大的压力,若不是凤凰天生火性,或许在她接住这压力之前便已被灼烧为灰烬。
脚下“喀拉”一声,是瓦片碎裂的脆响,沈璃一咬牙,眼底红光大盛,沉声一喝,周身法力化为一波金光,携着排山倒海之势力直冲那火球,将其从内部震碎,化为尘埃一般的火点,散落在厢房四周。
沈璃只身立于房顶,垂下的手慢慢滴出血液,是背后的伤口挣开了。
然而没给人半分休息的时间,火球再次迎面而来。沈璃面容凝肃,不躲不避,拳心一握,眼底是绝不退缩的决绝。
八十一声钟响敲罢,天帝微微一欠身对行止道:“神君上座。”这样的场合,即便是天帝也坐不到最高的位置上,但却没人知道行止是最不喜坐那个位置的,台阶上的白玉座,太凉……
一抹红光自天际划过,众仙目光追随而去,有仙人笑道:“那是哪家的座驾,看着真威风漂亮。”话音未落,忽闻一声巨响,西边天空一阵艳红,仙雾缭绕的云巅一颤,杯盘俱倒,稀里哗啦摔得一片凌乱,仙女宫娥忍不住低声惊呼。然而慌乱之后却是一阵可怕的寂静,舒坦惯了的天界,在此时竟无一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行止未在白玉座上落座,举目一望,但见远方又是几个火球追着先前的红光而去。他眉目一沉,心底莫名生了几许慌乱。
“报!”侍卫拉长的声音在寂静的百花宴上显得尤为刺耳,他一路跑来一身华丽而累赘的铠甲发出清脆的叮咚响声,仙人们好乐音,但此时却没人有心思欣赏玉石之声,只听侍卫惊惶的喊道:“有……有火攻!往西苑去了!”
众仙大惊。侍卫声音嘶哑颤抖:“烧起来了!”
清风一过,没人看见上座之人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待大家回过神来时,百花宴上哪还找得到行止神君的身影,天帝这才回过神来,忙招来将领,急急分配的任务,自己则亲自领着一队人马飞速往西苑而去。
碧苍王代魔界赴宴,而此时尚未到来,应当还在西苑,她若在天界遇袭,那可不好与魔界交代,而且,西苑还供奉着上古神的灵位……看行止神君着急的那个模样便知道,那些灵位对他来说极为重要,一个也损失不得。若护卫不及,彼时神君动怒,那可就糟糕了。
火球一个接一个砸下,沈璃双脚下的屋瓦已尽数碎裂,她心底不止一次咒骂行止与天界那些蠢货,如此重要的地方,竟不知设个结界护卫一下,而且事发这么久,他们就没有谁看见这里不对劲吗!如此高调的用火球在空中攻击,就没人去找到攻击的人,将其斩杀吗!
天界闲人们当真是舒坦日子过久了,脑子都拿去长膘了不成!他日若魔界要攻上天界,沈璃觉得不肖一天就能让这群酒囊饭袋俯首称臣!
又是一记火球落下,这力道竟比先前更重几分,沈璃听见脚下的屋梁在“吱呀”作响,显然,这厢房支撑不了多久了,而这些攻击还没完没了……沈璃咬牙,心头只觉无比憋屈,她向来善攻不善守,且喜欢速战速决,今日让她撑开如此久的结界,不如让她被敌人直接砍上数刀来得舒坦。
背后的伤口不停裂开,血已经浸湿了后背的衣裳,失血过多法力不继渐渐让沈璃有些撑不住了,体内如同被掏空一般,一个个火球击中她撑起的结界,巨大的压力令她微微弯了膝盖,而更麻烦的是那些灼热的火焰,没有法力傍身,零碎的火球碎片扎入沈璃已显得稀薄的结界里,在她脸颊上烙下通红的印记,然而沈璃向来对皮外伤不在乎,只怕那些火星若是烧进眼珠里……她正想着,一块火星呼啸着向她瞳孔扎来,沈璃下意识的闭上眼,垂头躲开。
然而,便是在这一恍惚的瞬间,又是一个火球堪堪击中沈璃站立之地,巨大的冲击力致使沈璃脚底一软,一只膝盖狠狠的跪在房梁上,只听“咔”的一声,房梁折断,在沈璃跪的地方凹陷下去一块。
遭此突然一击,沈璃体内本就不稳的气息更是一乱,血脉翻涌,饶是她死命压抑,也仍有血自嘴角溢出。然而却不知是不是在这危急时刻产生了错觉,仿似有一股清凉之气自破损的房梁之中蹿出,包裹在她的周身,缓解的灼烧之苦。
但这时沈璃哪还有心思去感受这丝凉意,只觉得这是生平头一次连敌人都没看见,便被逼至如此境地,实在让人憋屈!沈璃心中有气,一抬头,却见一个比之前都要大的火球急速而来。
她心头方闪过“糟糕”二字,忽觉周身气息狠狠一凉,巨大的压力瞬间被移去,白色衣摆在眼前划过,单膝跪着的沈璃只在逆光之中看到了一个背影。
因着要出席百花宴,他头上的髻挽得比平时规矩一些,但还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燥热的风一吹,让他衣袂与长发齐飞,好不潇洒。他的身影阻挡了全部的热浪与压力。沈璃只手捂着胸口,感觉到那颗方才还因战斗而急速狂跳的心脏,此时如同被安抚了一样,舒缓下来。
这个背影……能带来太多的安全感。
对碧苍王来说,极少体会到的安全感……
热浪临近,巨大的火球携着仿似要将所有化为灰烬的力道,汹涌而来,行止面容沉静,只轻轻一探手,那火球竟猛的止了来势,如同被套住脖子的恶狗,挣到了绳子的极限,再也无法向前一分。
“滚!”行止一声低喝,衣袖一挥,但见巨大的火球依着来时的速度,照着来时的轨迹,就这样被轻而易举的抛了回去……
抛……回去了。
沈璃约莫理解,天道为何不许神明生情,如此强大的力量,若随心所欲,使于私情,那天下,岂不打乱?
火球飞回去的那一方燃起了熊熊火光,果然再无火球袭来。想着对方此时手忙脚乱的模样,沈璃心头只觉好笑,然而心头一松,周身更觉疲乏,失血过多的她再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向后一仰,从破烂不堪的屋顶上滚了下去。
但在摔在地上之前,不出所料的被人拽住,而出人意料的是,拽住她的人,却不止是将她拽住了。
温热的手掌贴在她早就湿透了的后背上,脸颊上的伤也被人用凉凉的手轻轻抚上。行止的脸在她眼前放大,就算此时沈璃已精神涣散得看不清别的东西,但行止那双眼睛沈璃看懂了。
他在生气,他在说:“沈璃,你不想活了么?”
“死不了。”她听见自己含混不清的声音,“只是有点累。”
“为了这屋子将自己逼成这样……”他仿似极力隐忍着情绪,“你到底……多没心眼。”
“我总不能……”沈璃眼睛快要闭上了,疲惫的肌肉没办法撑住她的脑袋,她头往前一栽,额头抵住行止的肩头,声音小而模糊,“我总不能……让你一点念想都没有了。”
行止看见那些灵位时闪亮的眼睛和有温度的笑容让沈璃只看了一眼,便深深记在心中,而且再也忘不掉了。
行止指尖微微有些颤抖,仿似是挣扎了许久,他一只手环着沈璃的被,一只手狠狠摁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摁在自己怀里,力道时而紧,时而松,他……控制不了自己。
原来还真有这么一个人,让他在她面前,连拿捏的力道都没法掌握好……
手指在她头发上轻轻摸了摸,他的唇畔恰恰落在沈璃耳边,行止垂了眼眸,低了声色,三分无奈七分苦涩,只说给沈璃听道:“王爷,你当真是在帮我控制么……”
天帝领着侍卫们这才匆匆赶来。除了沈璃拼命护着的厢房,别的地方已尽数烧成了灰烬,行止神君便在一堆破墙烂瓦前将碧苍王抱着,他背对着众人,没人看得见神君脸上的表情。
天帝微惊:“行止神君……”
“别过来。”行止声色轻淡,“我在帮碧苍王治伤。”他说,“谁都不准过来。”
果然无人敢上前一步。
行止便在所有人面前,将沈璃抱着,将平日看起来那般强悍的碧苍王抱着,众人这才看见,原来,和神君比起来,碧苍王竟是那么娇小……对了,碧苍王也是一个女人,她本来就该是纤细娇小的……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很多妹纸在怀疑本文要完结了,阿九特来解释一下,这文的预计完结字数是在25万左右,现在才写了十七万不到,所以离完结还是有一定时间滴~
另外,有妹纸怀疑本文会不会是BE,延续阿九以往的作风,当然……@#¥%¥……@%¥%
我就不告诉你们哈哈哈哈哈哈【抽死】
50V章
天帝下令彻查火袭天界一事,然而三天之后才在天界北边一隅寻到了被行止扔回去的那个火球砸得乱七八糟的现场,一个活人也没有,人家躺在那儿让人去寻,天兵们也寻了这么久,其效率之低,令有识仙人皆感到担忧。更令人担忧的是此次袭击天界的家伙……
不是魔界,不是妖物,而是一直臣服于北边深海之中的北海一族。他们是极为温顺平和的一个族群,千万年来从不挑起战争,这次却像疯了一样来袭击天界,是天界……在下界做了多令人无法忍受的事?
天帝震怒,立即着人去北海一探究竟。然而北海的消息未探回来,魔界五天前便递上来的一纸急书,看得天帝白了脸色……
西苑塌了,沈璃又住回了拂容君府里,只是这次为防有人趁她伤重之时下毒手,拂容君亲自给沈璃住的房间加了个结界,行止也不客气的住进了拂容君府里,两个贵客在家里待着,拂容君再也没法在府里胡作非为,心里十分不畅快。
这日他正唤了相识的仙君来对弈,对方笑他:“你看看这碧苍王受个伤,天帝龙颜大怒,行止神君又给治伤又细心照顾,还未成亲神君和天帝便把碧苍王的腰给撑起来了,看来这魔界的面子大得很,待日后成了亲,拂容君,你哟……啧啧啧。”
拂容君听得脸色铁青,径直将棋子一扫,甩了一地,怒道:“我还用你来挖苦!我找你来是让你给我添堵的不成!滚滚滚!”
对方不气反笑,正气得拂容君火冒三丈之时,一阵凌乱而快速的脚步急急的走进院子里,幽兰的脸色沉凝,看见拂容君这里的场景,她冷冷道:“碧苍王沈璃呢?”
拂容君一怔,苦恼的揉了揉额头:“我说皇姐,你少来添点乱成不成啊,人家现在有神君护着,咱们哪讨得了好,你消停消停回去吧。”
幽兰眸光冰冷,盯着拂容君又问了一遍:“碧苍王沈璃呢?”
拂容君这才察觉出事情不对,迟疑道:“在……在后院厢房里呢,为了养伤,我给她设了结界的……”
“带我过去。”言罢便急着往前走,迈了两步没见拂容君跟来,她一回头,目光凌厉的瞪他,拂容君吓得胆一颤,忙走上前去给幽兰带路,一边走一边问:“到底出什么事了?”幽兰没有理他,待走到小院门口,拂容君猛的顿了脚步,“我把结界打开,你进去吧,我不去了,看见行止神君我害怕……”
幽兰没有半分犹豫,跨进院子里,结界在她身后阖上,这次看来拂容君是花了点心思在沈璃养伤的地方上,曲径通幽,小道两边皆是芬芳草木,隔了外界喧嚣吵闹。幽兰脚步越走越快,却在即将走出芬芳树林之时顿住了脚步,只因她透过树影隐隐看见了神君与沈璃两人在门口立着,沈璃面色不愉,两人正在争执。
“皮外伤何须将养这么久!简直就是浪费时间!”沈璃站在门内,行止在门口抱手堵着,神情淡然,越发衬出了沈璃的捉急,“让我出去!”
“伤好之前不能出去。”行止声色轻淡。
“伤已经好了!那些火球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
“若不是房中灵位之气溢出,吾之友人们以神力护住你的心脉,你以为今日还能如此大声的说话吗?”
沈璃一愣,恍然记起在那时是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周身清爽了许多,原来……竟是那些灵位之力漏出来护住了她吗……沈璃觉得那些上古神真是神奇极了,连毁得只剩一个牌位,也还能抽空保护个把人……沈璃继续道:“如此,有劳神君下次去祭拜之时帮沈璃带声多谢,另外,既然当时我已经被护住,此时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快让我出去。”
“不行。”
沈璃大怒,一字一顿的问:“你关着我作甚!”
“你出去作甚?”
沈璃气笑了:“已过了五天时间,天界却还没捉到主谋,什么往北海去查探消息,就算探消息的人是前天出发的,这两天都能从天界往北海跑十几个来回了,探消息的人是栽在水里迷路了不成!”沈璃唾弃,“什么效率!”
行止一笑:“该急的人不急,你却在这里瞎捉急。”
“被关在这里我就差瞎了!”沈璃一咬牙,暗自嘀咕,“若换做往日,我定要提枪剿了那群混账东西的老巢。”
“你是被人揍了觉得心怀不甘,想要讨回去吧。”行止笑着戳穿她的掩饰,沈璃眼神别开,因为生气,她的嘴下意识的有些嘟起,然而弧度极小,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但在行止的角度,却能看到她微微鼓起来的脸颊,那一块有些肤色不匀的地方是她先前被烧伤的痕迹,想着那日倒在自己怀里的家伙,行止几乎是下意识的用大拇指摁住了那一块皮肤,轻轻摩擦了两下。沈璃恢复能力极好,不管是体内还是体外,这指腹下的皮肤,不过过了五天的时间便已全然恢复,只差那么一点颜色……
“会帮你讨回来的。”他轻声说着。微哑的嗓音听得沈璃微微一愣,她抬头看行止,然后“啪”的一巴掌打开了他的手。她肃容盯着他,目光清冷而狼。
行止手腕被打出了三根手指印,他看了沈璃一会儿,垂下手,任由宽大袖袍遮挡了痕迹,他一笑,一时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话才好。
“神君。”幽兰忽然开口,自芳香树林里走了出去,她一矮身,行了个礼:“神君,王爷。”两人望向幽兰,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幽兰便急道,“王爷,天帝请你去凌霄殿中,有要事。”
听出幽兰言语中的凝重,沈璃眉头一皱:“带路。”
行止微微一挑眉:“何事不能托人传信过来?”
幽兰一默:“神君,实乃要事。”
行止点头:“如此,便一同去吧。”
凌霄殿中天界的文臣武将分立两旁,天帝面容严肃的坐在龙椅之上,见行止与沈璃一同来,他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让人在左侧首位看了座,才开口道:“碧苍王,此处有魔界传来的信报一封,你且看看。”侍从将信呈于沈璃,沈璃接过,只扫了一眼,倏地脸色一白,声色一厉:“何时传来的信报?”
“五天前便传来了。”天帝有些叹息,“奈何因着遭火袭一事致使众仙人奔波忙碌,疏忽了此信。今日才有人呈于朕看见。”
沈璃脸色更冷,行止开口:“帝君,到底发生何事?”
“魔界都城亦被北海一族袭击,魔君昏迷,十数名魔族将领牺牲,且各地发生□……情况极危。”
帝君每说一句,沈璃的眉头便更紧一分。这是五天前的战报,如今情况只会更糟,沈璃对天界的办事效率已经无话可说,然而此时任何对盟友的抱怨都是无用的,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分析……沈璃闭上眼,清理心中翻涌的情绪,不消片刻便冷冷开口:“如此看来,五天前天界遭到的攻击乃是佯攻,是对方声东击西之法。”
若是真想攻打天界,岂会只安排那么一个发射火球的点,又岂会向着西苑那般僻静的地方打,对方不过虚晃一招,累得天界众人上下奔波,乱成一团麻,无暇顾及其他,自然也不可能相助于魔界,其主要部队则进攻魔界……但是……魔君昏迷,十数名将领牺牲……
如此惨重的伤亡,这不是魔界应该有的,那里和天界不同,沈璃很清楚,那些将领皆是万中挑一的精英……
“沈璃恳请帝君允许在下立时返回魔界。”
“这是自然。”帝君一摆手,另有人呈上数盒丹药,“魔君昏迷想是伤得不轻,这几盒丹药碧苍王且拿回魔界,给魔君服用。朕已着人点兵,不日便可助魔界镇压□,清除贼寇。”
“谢帝君厚意。”沈璃拿了丹药,没有半分耽搁,转身离去。
见沈璃身影消失在凌霄殿口,行止眉目微动,忽听天帝在身边一唤:“神君,对此事如何看?”
“魔界的□与遭到攻击绝不是巧合,若照常理推断,这应当是夺权之争,北海一族,或许也是被借来的幌子。”
天帝点头:“神君与我想到一处去了。魔界臣服天界多年,其中多有不满之人,有人暗中作怪,想覆了魔界如今政权,再立一个新王也不奇怪……只是彼时新王必定与天界相对,可是极大麻烦。”
文武官员一时有些嘈杂,都在与身边的人轻声议论。
天帝转头,看向行止:“神君近来奔波劳累,百花宴也未办成功,当真是我等无能。”
若是往常,行止定是得客套两句,但今日他却一句话没说,倒像是同意了天帝的话,无声的说着“尔等无能。”
天帝一默,百官跟着一默,最后终是天帝咳了两声,微有些尴尬道:“神君离开天外天已久,然而天外天乃是天下清气之源,这些日子天界微乱,邪气戾气稍重……神君……”
“我明日便回天外天。”行止淡淡落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凌霄殿中静了片刻,天帝开口:“经此一事,暴露了天界诸多不足,想来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到底是舒坦日子过久了,便是这么一件小事就让九重天上下乱了一遍,各位仙家,该查的,该清的,是时候整顿一番了。”
百官颌首称是。
沈璃刚走到南天门,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莫名的回了个头,恍然瞅见行止立在后面十丈远的地方,目光沉静的看着她。沈璃一抱拳,深深鞠躬:“这些日子多谢神君照拂,沈璃告辞。”行止嘴角一动,低头一笑,轻声呢喃:“这下倒可以好好控制一下了。”
也不知这话沈璃有没有听见,她毫无半分眷恋的转过头,高高束起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个干净利落的弧度,她纵身一跃,下了南天门。
多日之后,行止不止一次的想过,为什么那天他没有将她唤住呢,为什么就那么轻易的放她走了……
他明明还有话想说……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现在大家又开始威胁阿九要炖鸡了是么==
你们这个坏习惯怎么老是改不掉呢!╭(╯^╰)╮好玩吗!好玩吗!╭(╯^╰)╮
51V章
踏入魔界的那一瞬,沈璃便觉空气更比往日污浊了三分,区别于平日的瘴气,现在到处流窜着杀伐之气,暴戾之气,即便是都城的百姓也是焦躁不安的。
沈璃沉着脸色自都城中央大道往魔宫走。一路上破碎的房屋诉说着当日魔界的仓惶,白幡在路边凌乱而冷清的挂着,不像是魔界都城,而更像是鬼都,一片死气。
宫门之前,侍卫头带白色布条,脸上的表情不似素日的沉静,而有几分强撑的威严。宫门左侧的守卫见有人径直冲宫门走来,也未看清是何人,只将手中长枪一竖,呵斥:“站、站住!”
沈璃眉头一皱:“何故如此慌张!”她声色微厉,震得两名侍卫一愣,待看清是谁,一名侍卫嘴一撇,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王……王爷……王爷回来啦。”他腿软似的跪在地上,狠狠磕了两个头,“王爷回来啦!王爷回来啦!”
另一名侍卫无声的盯着沈璃,竟一把抹了泪。沈璃拳头握紧:“成何体统!给本王将你们的情绪都收好!”她声音威严,“本王不管现在发生何事,身为将士,当差之时便不许落泪,下次若再让本王看见有垂泪动摇军心者,斩!”
两名侍卫叩头称是。
沈璃这才稍缓和了语气:“魔君何在?”
“回王爷,魔君现在寝殿之中静养……”
“还未醒来?”
“还未醒。”
沈璃只觉心如火烧,魔君力量强大,且极善谋略,周身一直有青颜赤容回护左右,寻常是极难伤到他。这一受伤,竟伤得如此严重么……沈璃几乎是飞奔至魔君寝殿,还未走近便见有侍婢从寝殿里来来回回的出入,而他们手中端的水盆在疾行中泼出水来,鲜红的染了一地。
难道是魔君伤情还有恶化?沈璃越发着急,径直冲进殿中,耳边不停的有人在招呼沈璃,是魔界的官员们,然而沈璃哪还有心思去应他们,她绕过屏风,一掀帘便往内间去,堵在门口的医官劝也劝不住。
躺在床上的魔君身上衣袍未换,颈边稍有些血液淌出,有医官用干净的布摁住他的颈项,然而不久那张布便染湿了,只有让侍婢拿去洗,然后又换上张干净的。而他衣襟上面的血渍不知是第几次干了又湿,他脸上的面具未取,只卸了下颌部分,露出了嘴唇,方便侍奉的人喂药,他的唇色,透露了他身体状况的糟糕。
那唇色……是青的。
沈璃将怀中的丹药拿出,扬声道:“此处有天帝给的仙丹几盒,医官们来看看,有没有现在用得上的。”此话一出,一旁的医官也顾不上礼节,连忙将沈璃手中的丹药拿过,一个一个倒出来细细辨认,然后才拿了其中一颗放进魔君嘴里。不消片刻,魔君唇上的青色稍退,同时颈项上的血慢慢止住。
“这丹药有用!这丹药有用啊!”医官们欣喜若狂,有人冲沈璃拜道,“王爷当真是魔界的福音。”
“奉承的话便别说了,魔君身上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医官们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一个老医官答道:“王爷,魔君受的伤只有这颈项上一剑,然而这一剑却不重,只是伤到了皮肉,真正致使魔君昏迷不醒的……是毒。”
沈璃眉头一皱:“什么毒?”
“好似是一种瘴毒,初初中毒能使人丧失狼,而后会致使昏厥不醒,若中毒者身上有伤口,其伤口便无法愈合,流血不止。但是这种瘴毒与别的瘴毒有些许不同,它好似对魔族之人的身体伤害极大,而对别的东西不会产生大的威胁,简直就像是针对魔族而提炼出来的毒药一样。”
瘴毒……沈璃不由联想到先前自己在扬州城时,被苻生下的毒,可那时那毒并不太厉害,行止也稍动法力便将瘴毒驱散了。如今这毒,与当时的毒有关系么……
沈璃在魔君身边守了一会儿,见服下仙丹之后,魔君唇上的青色尽数退去,惨白慢慢浮现。沈璃能想象到,退下面具之后,这将是多苍白的一张脸,她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拳头不由握紧:“青颜与赤容呢?”
一旁的侍卫答道:“二位使者并未在此役中现身。”
沈璃面色一沉,太巧了,简直就和算计好的一样……她默了一会儿,问道:“那些将军……牺牲了的将军现在何处?”
“尚在城外军营中停放,可能还得几日才能下葬。”
“为何?”
侍卫声音极低:“根据军规,大战之后,得先将士兵埋完了,才能安葬将领。”
沈璃愣然的转头看他:“已经过了五日,士兵竟还未安葬完?”侍卫垂头不言。沈璃脑袋空了一瞬,她站起身来慢慢吸进一口气,闭上眼,平复了情绪,“好好守着魔君,务必使魔君尽早醒来。”言罢,她出了魔君寝殿,顾不得什么礼节规矩,径直在魔宫里驾了云直奔城外军营而去。
还未走近便能感觉到那方吹来的风中有一股深深的腐朽的味道,越近更是能听到人的哭喊之声,有的嘶哑,有的凄厉,令人不忍听闻,沈璃极快的飞过这一片区域,在军营之中落下,士兵们正在忙碌,没有人看见她,沈璃拽了个小兵问道:“将军们都在何处?”
小兵目光呆滞,抬头看了沈璃好一会儿,眼珠子里才慢慢有光亮照进来:“王爷……”他不敢置信的唤了一声,然后看见沈璃还在,他竟一时激动得握住了沈璃的手,“王……王爷……”他脸色涨红大喊道,“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众人皆停下手中的活往这边看来,但见沈璃果然立在那方,人人皆大喜不已,然而听着他们的欢呼,沈璃的心情则更为沉重。
魔界并不是没有规矩的一团散沙,这些士兵也不该做把谁看做救世主的模样,他们该是有秩序的,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该按照预计方案行事,而在平常他们也确实是这个样子,即便是吃了败仗,也不会见他们有这样的表现,而这一次……
看来,情况比想象当中的更加严重。
沈璃正想着,忽见前面疾步行来两名将军,沈璃立即迎上前去:“刀穆将军,史方将军……”她刚打了个招呼,话还未出口,两名已近中年的将军便“噗通”一声在她身前跪下。
“末将无能!”
“末将有罪。”
他们的额头狠狠磕在地上,力道之大,带着极为不甘的愤怒和无法弥补的痛悔。
“将军……”沈璃面容一动,即便再怎么告诉自己此时要冷静沉着,也不免为这两位老将的叩拜而动容,到底是要有多大的打击,才能致使魔界骄傲的将士们如此颓然。她伸手扶起两位将军,“先让沈璃明白,魔界到底怎么了。”
两位老将这才慢慢起身,两人一边领着沈璃往军营后方走,一边解释道:“五日前,一队人马突然自南边袭来。”只开了头,刀穆的神色便已颓败得几乎说不下去,沈璃奇怪,最终还是史方接过话头道:“对方只有两百人马……”
沈璃一惊,不敢置信:“多少?”
“两百人。”
沈璃恍然理解为何将士们会如此沮丧,都城守卫军稍稍也有十万,大大小小的将领加起来肯定也超过两百人,而这么多将士竟被区区两百人马……践踏到如此地步。
“对方什么来头?”沈璃声音微哑,不得不说,即便她没有经历过战斗,但听到这个数字还是难免被打击到。
“拿的是北海一族的旗子,那些士兵皆是彪形大汉,身上不着片甲,赤膊上阵,也不使什么武器,只徒手与人交战,或是折断对方的脖子,或是将人活活打死,更甚者,径直将人从中撕开,力量极大。”史方的声音没有起伏,但即便是这么平淡的说出这些话,仍旧听得人心惊,“他们的皮肤好似与寻常人极为不同,普通士兵的刀枪难入,唯有稍有道法修为的将军,在兵刃上灌入法力,尚能伤其一二。”
“有无对方尸体留下?”
两名将军对视一眼:“没有,不过末将可以肯定,至少有三十名左右的敌人被砍下了头颅,但他们的尸首皆被对方带了回去,唯有□名敌人,被魔君擒住,生生将他们炸成了肉泥。”
沈璃略一沉吟,两位将军的形容让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在捕捉地仙山神的事情当中,她在扬州城城墙结界中遇到的那三个彪形大汉,若是他们的话,有两百人,力量确实不可小觑。想到那个神秘的苻生,沈璃问:“他们可有领头的人?”
“是一名极年轻的男青年。他看起来倒与寻常人无异,只是一手剑法使得诡异,魔君便是被他的剑所伤。”
沈璃脑海里立即便浮现了苻生的身影。这样一想,倒也说得通,那些彪形大汉是他的手下,瘴毒也是他的东西,只是他怎么会是北海一族的人?先前他在人界捉地仙山神,现在又大费周章的先佯攻天界,又袭击魔界……
沈璃一顿,呢喃道:“他攻击魔界……到底是为了什么?”
刀穆听见她的呢喃自语,拳头一紧:“魔君金印被他拿走了。”
金印,魔界政权的象征。思及魔界各处同时发生的暴|乱,沈璃眉目一沉,当真是为了夺权么?可光拿走一个金印,能夺什么样的权……
沈璃正想着,停放将军尸体的灵堂已经走到。沈璃面容一肃,踏步进入,里面将领不少,众人皆让开路让沈璃过去。
一排棺木,十数具尸体。这里躺着的人,沈璃皆能唤出他们的名字,但是如今有的却已认不得他们的面目,有的或尸首不全,有的或面目全非,有的……
沈璃在一个棺椁前停住,这个棺椁里只放了一把剑还有一些残破的衣甲碎片,上面森森血迹显得渗人。
“这是谁?”她轻声问。
“是墨方将军。”身后的将领答道,“他在战场上,拼死斩了三名敌人的头颅,最后……被几名敌人围住……被生生吞食掉了……”
墨方……被对方……吞……
吞食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阿九生日~下午出去玩去啦~
52V章
沈璃摇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尸体,我不相信。”
周遭的将领皆垂首不语,灵堂中沉寂了许久,一个声音喑哑道:“末将亲眼看见的……”大胡子将领神色颓然,“末将亲眼看见墨方将军被他们分食。”
沈璃扶住棺木,看着里面的残剑和破碎的衣冠,一股无力感缠住了她的脚步,让她不能挪开半步。
“末将也是亲眼所见。”有人低声附和,越来越多的人佐证,让沈璃不得不信墨方惨死的事实,她五指扣在厚厚的棺椁上,指尖用力得泛白。厚实木的棺椁上“喀拉”一声留下指印。
“知道了。”她点了点头,声音极小,却仿似一根将断的弦,听得人心都跟着悬了起来,“本王,知道了……”
她垂下头,像是在默哀,她情绪没有外露,而这一低头,却让人感到这个一直挺直背脊的女子,此刻像个被拔掉刺的刺猬,在这一瞬间,没了任何攻击性。
魔族惨败,将领惨死,若她那时在……若她在,事情会不会就不那么糟糕……
沈璃牙关咬紧,然而不过片刻之后,她又抬起头来,转身离开墨方棺椁之前。继续看完剩下的几个将领尸体,然后慢慢向灵堂外走去,她脚步不停,一步比一步踏得坚定,一步比一步踩得沉着。
沈璃比任何人都清楚,人死不能复生,后悔无用,遗憾无用,她能做的,便是让活着的人能继续活下去。
踏出灵堂,空气中腐朽的味道还是那般刺鼻,沈璃登上练兵台,一手放于胸前,一手直指苍天,心法口诀自她唇畔呢喃而出,白色的光辉自她周身慢慢升腾而起,一道光华在以她为圆心,向四周散开:“吾以吾名引忘川。”七字引魂术,字字铿锵,随着这语音落地,光芒所及之处,宛若萤虫飞舞,在这萧然的傍晚铺天盖地的往天上升腾而去。
极美丽却也极悲伤。
凄厉的哭声仿似要扯断人的心肠,沈璃远远看见军营外安葬士兵的地方有许多人哭喊着追着这些薄凉的光芒,仿似恨不能与他们同去。
沈璃双手垂下,拳头握紧:“我碧苍王沈璃以命立誓。”她声音不大,但练兵台下的将领皆听得清清楚楚,“此仇,必报!”风一过,撩起沈璃的发丝,无数莹莹之光在她眼前飘过,仿似是她的将士用最后的力气,附和她的誓言。
天色渐晚,同一轮明月照耀着不同的地方。
小河边草木下静静立着一名披着绛紫披风的青年:“哦?碧苍王沈璃已经回魔界了么。”
“是,属下收到的确切消息,沈璃在今日下午便回了魔界。”黑衣蒙面的人俯首跪地,恭恭敬敬的答道,“她带回了天界的丹药,解魔君的毒,然后施渡魂术引渡了都城数万怨灵。”
“呵,简直像个救世主一样呢,难怪魔界那些庸人都将她供着。”青年的指尖轻轻触碰粗糙的树皮,“搜遍整个魔宫也不见凤火珠的气息,必定是沈木月那家伙已将珠子给了沈璃。看来,如今不得不对付她了……”
“苻生将军,上一战我们已折损了五十八名魔人,有的尸体尚未拼接好,短期内怕是不易再战。”
“沈璃再厉害也不过一人而已。”苻生沉吟了一会儿道,“着四五名魔人往墟天渊而去,沿途动静做大一点,将沈璃给引出来,彼时我再亲自动手,杀了她取回凤火珠。”
“是。”黑衣人抱拳答应,随即又迟疑道,“将军,可是少主……”
苻生目光一冷:“此事事成之前不可让少主知道。在面对沈璃的问题上,少主已经心软过太多次。我杀沈璃是为取凤火珠,也为除一后患。待沈璃死了,少主便是有什么异议,也无计可施。”他指尖升腾出一股黑气,不过一瞬的时间便将树整个包住,不一会儿,树叶尽数枯萎,黑气越发壮大,最后凝成一颗小黑珠子落在苻生掌心。他一张口便将珠子吞食进去,“不过在这些事之前,先给我找几个健壮的活人来,助我调理内息。”
“属下得令。”
风一吹,枯萎的树叶零零散散的飘落。
沈璃安排好军营的事务时已是第二日卯时,她抽空回了一趟王府,但见肉丫虽然受了一些惊吓,但精神头儿却还好,嘘嘘也在,它身上的毛已经长了老长,一人一鸟,从沈璃踏进房门的那一刻便在她耳边叽叽喳喳的吵着,诉说着那日的惊惶。沈璃静静的听着,只在肉丫喘息的空隙摸了摸她的脑袋:“本王回来了,定不叫人再欺辱于你。”
肉丫一怔,本还吵闹的嘴登时闭了起来,两只眼睛通红的望着沈璃,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是真的吓坏了。
在王府里歇了片刻,沈璃换了身衣服,穿上轻甲,又要入宫。出门前肉丫唤住她,嗫嚅了许久最后只道:“王爷一定要保重啊!肉丫和嘘嘘都等你回来!”
沈璃一笑:“无妨,不过是去趟宫里,晚上就回来。”
肉丫点头,可是看着沈璃头也不回的走出府门,她心里却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慌,就像……就像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一样:“王爷要保重啊!”她再一次大喊出声。
沈璃挥了挥手,没回头:“知道了。”
魔君毒虽已褪去,但先前失血太多如今尚未清醒。文臣们虽然着急,但也无可奈何,三名长老坐镇议事殿,代替魔君暂行职权。沈璃坐于议事殿左侧,静静听着下方官员们汇报各地暴|乱的后续情况。
简直就像是为了牵制各地地方军一样,在敌人袭击魔都之时暴|乱发生,然而不过几天各地都渐渐平息下来,沈璃听得眉头紧皱,会发生这样的事,只能说明……
“有内鬼。”长老之一静静的说出这话,“不单单从暴|乱一事来看,老朽前几日皆在研究对方撤退的路线,若不是极熟悉魔都构造的人,是决计不会这么快就撤出去的。”
而且更糟糕的是,各地同时发生乱象,那便说明,各地……皆有内鬼。
“查。”沈璃冷冷掷出一字,“这些内奸不仅熟悉当地,而且还熟悉魔界的军队构造,必是军中之人,在此一战中,失踪的人,行踪诡秘的人,将其三族捉拿在案,一个一个的审。”
沈璃素来不是心软的人,这个命令下得果断,毫无半点犹豫。
“报!”急匆匆的声音自殿外传来,传令者破门而入,跪地抱拳,“各位大人!那……那些刀枪不入的怪物,又出现了!”
众人大惊,沈璃立时站起身来,目光森冷若冰:“何处?人马多少?”
“只有四五名,他们去的方向是墟天渊!”议事殿中立时嘈杂起来,众人皆知墟天渊中有数以千计的妖兽,若是他们撞破了结界,放那些妖兽出来,于魔界而言那可是灭顶之灾啊!
“墟天渊的结界不会破。”沈璃道,“各位稍安勿躁。”她沉着的问来报者,“除了动向,他们可还有别的举动?”
“有……他们沿途烧杀……所过之处,一个活人也没有……”
“混账东西!”当即便有武将憋不住气拍案而起,“当真欺我魔界无人么!”他抱拳跪地,“末将请战!”另外两名将军也跟着跪下,“末将请战!”
议事殿中一时嘈杂,有文臣劝道:“先前在都城都那他们没有办法,如今便能战得赢了?还是先破解他们身体之谜,而后才能有战胜之法啊!”
“那如今就由着他们横行霸道么!我便是拼上这条命,也……”
“闭嘴。”沈璃冷冷一声呵斥,“我魔族将军岂能如此轻易的便去拼命!当真让人笑话了去。”
议事殿中静了下来。
沈璃站起身子,一身轻甲衣微微作响:“此次,由本王去会会那些妖怪。”
作者有话要说:╮(╯▽╰)╭看在这么多妹纸都如此纠结的份上,阿九就勉勉强强开个口好啦~
依照阿九往常的惯例长篇肯定都是HE的~
╮(╯▽╰)╭你们不爱我,都没看出这个规律来╮(╯▽╰)╭
53V章
沈璃先前有与这种怪人交手的经验,只是不知过了这么些日子,那些怪人有没有变得更厉害一些,为了以防万一,沈璃特意着三名军中大将与自己同去,他们皆在几天前与那些怪人过过招,相对别人来说更有经验,也更有实力。
“此次出行不为杀敌,只为活捉,哪怕只捉回一人也好,带回魔都着人研究,找出他们的致命点,以防之后再被袭击。”出发前,沈璃叮嘱他们道,“切忌逞强行事。”
刀穆将军一笑:“王爷还当我们是新兵么?战场上最不可意气用事,我们知道。”
沈璃点头:“几位将军皆是军中精英,我族再不可失去一人了。”
感慨罢,整装出发,沈璃未回王府,向来出征她便是一身轻甲。驾云而起,四人没有大部队拖累,行得极快,不时便追到情报中魔人肆意妄为的地界红原,不用探察,四人便在空中看到了火光刺目的地方,他们急急赶去,那处往北不远便是墟天渊,不可再让他们前进了。
沈璃眼尖,在云上往下一瞥,只见一名魔人正拽住了一个小孩,双手扯着他的胳膊,张着大嘴,仿似要将孩子撕来吃掉,小孩已吓得忘记哭泣,只愣愣的盯着那张血盆大口。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银光蓦地自右侧斩开,枪刃如刀,劈砍而下,径直将魔人的手砍断。沈璃知道他们的身体有多强壮,所以这一枪便没有吝惜着力气,斩断了魔人的手,枪刃狠狠打在地上,其力浑厚灌入大地,周遭草木一颤,大地为之嗡鸣。魔人仰头嘶叫,两只断臂中涌出的血溅了小孩一脸,然而孩子只是愣愣的仰头,望着沈璃的背影,仿似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救了。
沈璃没空搭理孩子,只将他往身后一扔丢进草丛里,她自己提枪上前,不给魔人反应的机会,枪尖覆着凌厉的法力,径直穿透他的心脏。
可仅仅只是这样的攻击尚不能杀死魔人,沈璃也不欲将其杀死,只要让他无法动弹便可。然而她还未将枪尖拔出,忽听空中有人大喊:“王爷小心!”
身后一记凌厉的掌风呼啸而来,沈璃身形一矮,躲过一击,拔出枪尖,横抢扫过,径直划破后面那人的颈项,鲜血喷涌,不过片刻,沈璃已被血染红了一身。
空中忽有交战之声,沈璃抬头一望,竟有三名魔人在空中分别与三位将军交上了手,这些家伙何时学会腾云之术……他们果然是在不断变强么……沈璃心头惊异初起,忽觉背后气息诡异的一动。
“碧苍王别来无恙?”
什么时候……沈璃手中银枪一紧,头还未回,枪已杀了过去,然而枪尖却如砍进了棉花之中,力道尽数被卸掉,沈璃连忙抽身离去,直退到十丈开外,方才回头打量来人,他一袭青服,面容未变:“苻生?”沈璃冷冷开口。
“呵,得蒙碧苍王如此挂记,鄙人之福。”
他做得一派客套,沈璃却知此人心机深重,亲自到此必定有什么阴谋,她眉目一沉,耳朵听到空中三名将军与那几名魔人的战斗尚在继续,如今魔界这境况,沈璃实在没必要现在便与他硬碰硬,涂添伤亡,然而她才生撤退之心,便听苻生道:“实不相瞒,此次来见碧苍王,乃是有一物欲像碧苍王求取。”沈璃冷笑,还未开口,他又是一笑,道,“自然,我知道碧苍王必定不会答应,所以……”
周遭杀气蓦地一重,他眼中冷意森然:“劳烦王爷将命留下。”
“白日做梦。”如此赤|裸|裸的挑衅让沈璃眸中寒意更甚,两人谁也没有先动手,只是周遭气流渐渐变得凛冽,两人之间的草木早已被无声撕碎,化为灰烬。气流越发膨胀,蔓延到旁边,树丛洒洒作响,树叶在风中瑟瑟发抖,时而颤抖着向左,时而颤抖着向右,在左右之间,不消片刻树叶飞散而去,而树干则“咔”的一声,猛的炸裂。
“啊!”本躲在树后的小孩一声痛呼,径直被炸开的树干打出两丈远。
不能在这样下去!
孩子的叫声就像一个信号,触动了沈璃的神经,她脚尖用力向前一蹬,以枪为头,整个人如箭一般飞射出去。苻生不避不躲,待沈璃攻到他身边,蓦地察觉一股强大的气息往地上一压,沈璃枪头微偏,苻生忽然一侧身,化手为主爪子,只取沈璃心脏,而沈璃背后却似长了眼睛一般,银枪往回一收,枪尾径直撞在苻生手上,看似轻巧,然而触碰到苻生的手掌,却将他的皮肤径直烙得焦黑。
竟是不知什么时候起,沈璃在红缨枪上施了火系法术,令整只银枪炽热无比。
被沈璃救下的小孩眼睛亮亮的望着沈璃,眸中尽是崇拜与敬仰,沈璃一挥手,小孩聪明的知道她的意思,立即猫着腰跑远了。沈璃翻身一跃,握住枪身,落在苻生十步开外的距离,枪花一舞,她道:“这是还你的礼。”在天界被火烫伤,沈璃还记得清清楚楚。
苻生看着自己焦黑的手,倏地仰头哈哈大笑:“有趣有趣,这才配做我的对手。”话音一落,没有分毫停留,他身形蓦地一动,动作竟是比方才快了十倍不止,冲上前来,无刀无剑,只化指为爪,空手与沈璃战了起来。
两人身形交错,时而化为风缠斗至苍穹之中,时而化为光转瞬便消失了踪迹。
瞬息之间,沈璃便与他过了不下百招,越是斗沈璃心中越感奇怪,此人招数,竟与她自己的有几分相似,但细细探来,细微处却有些不同,一样大开大合的招数,本该是极为刚烈,可他使起来却有几分阴险诡谲,令人防不胜防。
“碧苍王可有认真?”一招过罢,两人在空中分站两边,他诡异一笑,“我倒觉得,你的下属比你更用心一些。”
沈璃闻言,往下一看,陡然发现下方不远处,三名将军本只与三名魔人缠斗,而此时,方才被沈璃划破脖子的那名魔人也加入了进去,以四对三,让本就吃力的将军们更是无力招架,此时有两人显然是受了伤,后继无力,情况危矣!
沈璃心头一急,俯身而下,冲向那方,可苻生怎会放过她,随即跟在后面,纠缠而上,沈璃大怒:“滚开!”
“恕难从命。”苻生手往前一伸,指甲暴涨,他五指并拢,指甲如刀一般拦在沈璃身前,“王爷乃是我的对手。”他说话之时,下方有魔人一拳击打中刀穆将军的腹部,只见将军一口鲜血吐出,沈璃心急而焦,眼眸深处红光涌动,周身煞气澎湃激荡。
“我说,滚开!”她银枪一挥,苻生举手来挡,苻生的指甲比沈璃想象中的要坚硬,沈璃的枪也更出乎苻生所料,短兵相接,两人皆被对方力道震开数米,沈璃毫不犹豫继续像将军那方冲去,而苻生则看着自己的指甲,眸中光芒一动,再次追上前去。
沈璃这方一声低喝,以枪刃割掉了其中一名魔人的脑袋,破开一个缺口,护着三名将军落在地上,红缨枪扎入地面,红色火焰凝成屏障将自己与三名将军护在其中:“土遁,撤。我殿后。”
她命令方落,三名将军还未开口,忽见火焰屏障蓦地被撕出一条口,锋利的五根指甲穿入屏障之中,五指一张,火焰屏障告破,沈璃一咬牙,眸中红光更甚,长枪去处,热浪翻滚。她将追来的苻生逼退几步,分心喊道:“撤!”
没有后顾之忧,她方能寻得逃脱之法。
三名将军此时亦看明白了情势,如今最难对付的不是那几名魔人,而是这青袍青年。他们已经受伤,再拖下去,只会连累沈璃。三人相视一眼,土遁术刚吟了个头,一声魔人嘶吼蓦地将他们打断,竟有又俩名魔人自树丛之中奔出,径直向三名将军撞来。
刀穆已经受伤,另外两名将军为护他,往他身前一挡,挡住了前方的攻击,可是却没有人注意到,最开始被沈璃割断双手刺破心脏的那个魔人,竟在地上苟延残喘,此时爬到了刀穆脚步,一口咬住了他的小腿,刀穆咬牙忍住剧痛,举高手中大刀,劈砍而下,径直将魔人脑袋斩落,不想刚结果了一人,先前于他们在空中缠斗的几名魔人再次落下,合围上来,前面两名将军回护不及,只听刀穆一声忍耐不住的惨叫,被那几人拽住生生撕开了四肢,鲜血飞溅,他么将他的肉分食入腹。
沈璃方引开苻生,忽听身后惨叫,余光之中瞥见如此一幕,登时脑袋一空,连背上被苻生五指划过也未曾有感觉。
原来……他们竟真会将人分食。
原来,她魔界的将军们……是从这样的修罗场里杀出来的……
苻生疯狂一笑:“此景可美?上一战,我的爱宠们,可是如此好好饱餐了一顿呢!”
她那般重视的将领,那样活生生的生命,与她一同守护这片土地的人……竟如此任人鱼肉……
“混账……”沈璃指尖泛白,将银枪得死紧,“混账东西。”她垂下头,说得咬牙切齿,她向着将军的方向刚要迈步,苻生伸手再次拦住她:“还未战完,可不许你救人……”
不由他将话说完,沈璃蓦地抬头,苻生微微一惊,他见一丝腥红从沈璃眼底泛出,染红了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然后积聚起鲜红的液体,似血一般粘稠的从她眼角滑下,划过脸颊,蜿蜒出一道诡异的痕迹,没入土地,霎时之间,沈璃周身气流暴动,宛如飓风旋起席卷天地万物,沈璃头上金色束发的发箍为之破裂,黑发四散,在强烈的气流之中,那一头黑发自发根处被灌入岩浆一般,慢慢变得红.
沈璃只觉腹中有一股极为滚烫的气息在涌动,慢慢灼烧她的血液,烧干她脑海中的狼。
红缨银枪升腾出白色雾气,随着气流在沈璃周身搅动,忽然之间,气息戛然而止,不过眨眼瞬间,沈璃已消失在原地,径直杀入魔人聚集的那方,她没有用枪,一掌拍在其中一个魔人头顶,那人脑袋霎时燃起了大火,只听凄厉嘶叫刺人耳膜,沈璃却仿似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转身又是一掌打在另一个魔人胸口之上,烈焰就他胸中烧起。
不过三两招的时间,她触碰了在场所有的魔人,他们皆无一例外的烧了起来,最后,待魔人尽数燃成灰烬,沈璃一挥手掌,竟对着一名将军拍去,然而携着灼人温度的掌心却停在了将军心口处三寸,没有碰上。
沈璃微微一躬身,有些混乱的甩了甩脑袋,仿似在极力找回狼,最后她头一转,腥红的双眼瞪向苻生。转瞬之间,她身影便落在苻生跟前:“你该死!”她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艰难,话音一落,她挥爪便向苻生打去。
苻生伸手一挡,只觉坚硬如铁的指甲登时一软,沈璃的手毫不受阻的拍在他脸颊上,这一个掌掴打得极为响亮,苻生连连退去数丈远,立即凝了凝冰术,捂着自己被沈璃打到的脸颊,冰与火在他脸颊上相互碰撞,疼痛并未让他表现得多痛苦,只是令苻生目光更为森冷。
“不愧是……凤凰。”
他语调阴晴难辨,不等将自己脸上的伤势调理好,沈璃再次攻上前来。散着刺目光芒的银枪携着雷霆万钧之势袭来,锐不可挡,苻生一咋舌,一路被压制逼退。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隙,他架了云,转身逃走。
沈璃追杀而去。
一名将军在地上大喊:“王上!穷寇莫追!恐中奸计!”
沈璃哪还听得见他的话,追着苻生的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了空中。
一路奔至人界,沈璃忽觉周围水汽重了许多,她分心一看,苻生竟是逃到了海上。
趁着沈璃分心的时机,苻生一个信号发上天际。不消片刻,数名黑衣人蓦地出现在他身侧。
沈璃一回头,红缨枪凭空一扫,滚滚火焰冲那几名黑衣人而去。有两人未来得及反应,当场被焚烧为灰烬。另外几人迅速躲开,分立四方,他们极为配合的吟诵出咒语。
空气中的湿气瞬时变得冰冷,化为极小的冰渣,往沈璃周身贴来,仿似要将她包围在里面。沈璃嘴角忽然裂出一个莫名的弧度,她腹中热度更甚,热气在身体里运转了一周天,让她皮肤上冒出了一簇一簇的火焰。
热浪滚滚,烧干净了所有水汽。
众黑衣人大惊,微带慌乱的望向苻生:“大人,止水术对她毫无作用!”
止水术……
这三个略带熟悉的字刺痛沈璃的耳膜,一道白色的身影慢慢浮现在越发混沌的脑海,她仿似听见他在轻叹:“你又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这些家伙怎么会止水术……那明明是神的法术。
沈璃微微有些愣神,苻生看出她的分心忽然一声大喝:“将魔人尽数唤来!”
一声令下,黑衣人手中拿出一个奇怪的乐器,不过吹了两三声,远处便有嘶吼声传来与之相和。苻生一挥手,将一道海浪尽数化为冰箭,锋利的向沈璃刺来。
杀气迫近,猛然让沈璃回过神来,她不躲不闪,周身火焰膨胀而起,瞬间将冰尽数燃尽,连苻生也没来得及看见她的动作,只觉他下颌一热,沈璃已经拽住了他的衣襟:“说,尔等宵小,如何学会止水术的?”
苻生一笑:“王爷对那个神明的事好似极为关心啊。”
沈璃冷冷盯着他,手放在他的心脏处,只消一用力,她便能将他心脏整个儿烧掉。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霹雳从天而下,逼得沈璃不得不扔了苻生,推开数丈,再一回头,那方立了一个黑衣黑发的青年,他的面容,沈璃再熟悉不过。
“墨……方……”
作者有话要说:为庆祝神州大地即将开学,阿九明日双更可好~
54V章
墨方望了沈璃许久,最后眼睑微垂,侧头看向身后的苻生,声色小而冰冷:“谁允你做此事?”
“属下有罪。”苻生毫无认罪之意,“只是碧苍王身怀之物乃是我们必须索取的东西,属下不能不取,隐瞒少主,是害怕少主耽于往昔,恐心怀不必要的仁慈。不如先由属下将其除掉,灭了这后顾之忧。”
“谁允你做此事?”墨方声色一厉,眉宇间是从未在沈璃面前流露过的威严。
苻生一默,颌首道:“是属下自作主张。”他看似服软,然而眼底深处却有几分不以为然,“可今日,碧苍王必须得死……”
“走。”墨方只淡淡说了一个字。苻生抬头不满的望向墨方,又一次重复道:“今日碧苍王必须得死。”
墨方轻轻闭眼,似在极力忍耐:“我说,走。这是命令。”
“如此。”苻生稍稍往后退开一段距离,“请少主恕属下抗命之罪。”
墨方动怒,气息方动,忽闻沈璃微带怔愣的声音:“少主?”他拳心不由自主的握紧,转头看向沈璃,她双眼赤红,寻常束得规规矩矩的发丝此时已经散乱得没了形状,给她平添了几分狼狈。她发根处泛红,红色还在缓缓蔓延,墨方唇角一动,一声:“王上……”不由自主的唤出口来。
“少主……”沈璃只怔怔的看着他,似一时不能理解这样的称呼,她腥红的眼在两人之间打量了一番,又扫视了一圈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的魔人,她脑海之中零乱的散过许多片段,残破的衣冠与剑,不见尸首,熟悉魔界的军中奸细……
“原来……是你啊。”她恍然了悟。
墨方眉目微垂,没有答话。
沈璃静静的立在空中,说话的声音仿似极为无力:“细思过往,我犹记得是我在王都将你点兵为将,三百年相识,我与你同去战场不下十数次,更有过生死相互的情谊,我委以你信任,视你为兄弟……”沈璃声音一顿,气息稍动,语调渐升,“沈璃自问待你不薄,魔君待你不薄,魔界更不曾害过你什么,你如今却杀我百姓,肉我将领,害我君王!做这叛主叛军叛国之将!”她举枪,直指墨方:
“你说,你该不该杀。”
墨方沉默不言。反倒是他身后的苻生哈哈大笑起来:“若不曾参过军,何来叛军,若不曾入过国,谈何叛国!”苻生扬声道,“我少主如何金贵,若不是情势所逼,怎会屈尊受辱潜于现今魔界!若要论叛主叛军叛国,你现在效忠的这个魔君才真真是个大叛徒!窃国之贼!”
“闭嘴。”墨方一声低喝,抬头望向沈璃,“王上,欺瞒与你皆是我的过错,我知我罪孽深重,已无可饶恕……”
“你既认罪,还有何资格叫我王上。”沈璃声音极低,手中红缨枪握得死紧。
苻生一声冷笑:“少主切莫妄自菲薄,你又何罪之有,错的,是这些不长眼睛的愚忠之人。”苻生一顿,抱拳恳请墨方,“少主,我们大费周章攻入魔都是为了凤火珠,如今属下已经确定凤火珠便在沈璃身上。这天上天下唯有此一珠,若不夺来此珠,百年谋划恐怕付之流水,还望少主,休要感情用事,大局要紧。”
墨方拳头握得死紧,又一次极其艰难的吐出一个“走”字。
苻生面色森冷,仿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不再开口规劝。只悄悄往一旁使了个眼色,一名黑衣人看见,点了点头,刚要动身,忽觉胸腔一热,竟不知是什么时候,沈璃的那杆炙热的银枪已将他穿胸而过。
沈璃手一挥,红缨枪带着黑衣人的尸首飞回她身边,弹指之间,穿在银枪上的黑衣人被烈焰一焚,登时化为灰烬。沈璃目中鲜红更甚,几乎要吞噬她尚还清明的黑色瞳孔:
“想从本王这里抢东西,先把命放下。”
苻生眉头一蹙,一挥手,大声下令:“上!”墨方还待开口,苻生狠狠捏住他的手腕,语气诡谲阴森,“少主心中可有大局!”墨方一怔,这一耽搁,众魔人皆收到命令,一拥而上。
沈璃此时虽比平日更勇猛十倍,但对上如此多的魔人,依旧讨不了好,这些魔人是真正的亡命之徒,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即便是粉身碎骨,他们也毫不犹豫的要完成他的指令。
沈璃周身虽有极烈的火焰燃烧,然而那些魔人竟不顾被焚烧的痛苦,以身为盾,四人分开抱住沈璃的四肢,令她动弹不得,沈璃烧了四个,又来四个,车轮战极为消耗她的法力,渐渐的,她体力微有些不支,一个不留神,竟被魔人们拽着往海里沉去。
苻生见此时机,手中结印,咒文呢喃出口,手往下一指,白舞降,覆盖于水面。在沈璃沉下去之后,海水立即凝结成冰,他竟也不管那些与沈璃一同沉下去的魔人死活。
看着渐渐结为坚冰的海水,墨方拳头握得死紧。苻生瞥了墨方一眼:“待冰中没有了沈璃气息,我取出她身体中的凤火珠后,这具尸体便留给少主做个纪念吧。”
墨方默了许久,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声音凝重:“放了她。”
“恕难从命。只差一点我们便可成功,此时要我如何能放弃。”
“若我非要你放人呢。”他不是在询问,而是在威胁。
苻生静静看了墨方许久:“那便从属下的尸体上踏过去罢。”
话音未落,忽听冰面有“喀拉”开裂的声音,苻生一惊,转头一望:“不可能……”未等他反应过来,一道热浪破冰而出,红缨银枪携着破竹之势直直向苻生胸膛刺去,枪尖没有半分犹豫,径直穿透他的胸膛。沈璃双目比血更红,一头黑发已尽数变得赤红,她便像人间壁画里的那些恶鬼修罗,只为索命而来。
“本王今日,便要踏烂你的尸体。”言罢,径直拔出长枪,染血的银枪煞气更重,极热的温度令一旁的墨方也深感不适。沈璃给苻生半分喘息的机会,枪头横扫而过,直取他的首级。
墨方见此不得不出手从侧面将沈璃一拦,便是这瞬息时间,让苻生得了空隙,踉跄逃至一边,黑衣人忙拥上将他扶住。
放跑了苻生,沈璃转头看向墨方,未等他开口,一掌击在他胸口之上,烈火自他心口燃起,灼烧心肺,墨方忙凝决静心,粗略压制住火焰升腾之势,刚歇了一口气,恍见沈璃又已攻到身前。
“你也该为魔界众将领偿命!”
墨方往后一躲,唇角苦涩的一动:“若能死了倒也罢……”
沈璃此时哪还将他的话听得进去,只纵枪刺去。墨方只守不攻,连连避让,转眼间已引着沈璃退了好远。
苻生掌心有黑色的气息涌出,他摁着伤口,目光冰冷的望着正在交战的两人,阴沉这嗓音道:“少主欲引沈璃离开,今次绝不能放沈璃逃走,你们拦住少主后路,你们着魔人引住沈璃。待我稍作休整,便取她性命。”
他吩咐完毕,黑衣人领命而去,他侧身招来一个魔人,只手落在他心口处:“好孩子,不到如此地步,我也不会这样对你,便当你为主人尽了大忠吧。”语音刚落,魔人双眼暴突,一声闷哼,他僵硬的转头,看见苻生五指化爪,穿入他的皮肉胸骨,跳动的心脏蓦地被人捏住,其痛苦难以言表。
苻生没有半分犹豫,径直掏出他的心脏,将他的身体一推,魔人便如同废弃的玩具一样,坠落大海,在沧浪之中没了踪迹。苻生一口咬下鲜血淋漓的心脏,未经咀嚼便吞食入腹,不一会儿,一颗心脏便被他食完,抹去唇角血迹,苻生向天长舒一口气,仿似畅快极了,而他胸口被沈璃捅出来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慢慢愈合。
黑气自他胸口的伤口中涌出,最后待伤尽数愈合,黑气沿着他的胸膛向上,转过颈项,爬上脸颊,最后钻进他的双眼之中,只见他的眼白霎时被染做漆黑,像是某种动物的眼睛一样,寒意森森,直勾勾的盯着沈璃。
此时的沈璃腹中灼热几乎烧得她自己都觉得疼痛,然而便是这股疼痛,让她身体源源不断的涌出巨大的力量,仿似能灼烧山河,她越战越是不知自己为何而战,所有的狼被一个滚烫的“杀”字渐渐侵蚀。
身后有人袭来,不过没关系,沈璃知道,现在的自己即便受了再重的伤也依旧能继续战斗,她不管不顾继续攻击墨方,招招皆致命。
墨方本于沈璃纠缠已经吃力,但见她身后有魔人袭来,他心底一惊,又见沈璃根本没有躲避之心,心头一急,下意识的想为沈璃去挡,然而便是他分神的这一瞬,沈璃的红缨枪毫不留情的直取他的咽喉,他慌忙一避,仍旧被枪刃擦破颈项,鲜血涌出,斑斑血迹之间,墨方愣愣的盯着沈璃……
她是真的要杀他,没有一丝犹豫。
是啊,于沈璃而言,他做出那般令人痛恨之事,怎能不杀。
可是,到了这种时候,墨方才发现,枪刃实在太过冰冷,他竟有些接受不了……
沈璃身后的魔人一击落下,沈璃头也没回,周身热浪澎湃而出,径直将那人推开数丈远,墨方也无例外的被推开,沈璃一闪身便又杀至跟前,又一枪扎下,是对着他心口的地方。墨方一咬牙,手中紫光一现,一柄长剑携着雷霆之光握于他掌心。
“叮”的一声脆响,他堪堪挡下沈璃那一击。
若是凡器只怕早已损毁,而这紫剑却无半分损伤,反而光华更甚。沈璃此时哪管对方祭出什么法器,只一纵枪,对墨方照头劈来。墨方横剑一挡,两股巨大的力量冲击在一起,致使气浪翻滚,如波一般激荡开来。
“喀”一声清脆的细想,沈璃那杆红缨银枪与紫剑交接处竟裂开的一道口子,沈璃腥红的眼微微一动,只觉手中银枪重量大减,煞气顿消,不过下一瞬,这陪伴了她数百年的兵器“啪”的折成了两段。
斩断银枪,紫剑来势不减,险险停在沈璃的颈项处。
墨方没时间道歉,只道:“王上,东南方没有人马看守。”
沈璃只愣愣的垂下手,两段破损的银枪沉入海底,她一抬头看向墨方:“时至今日,你让我如何信你。”
墨方牙关一咬:“既不信我,那便恕墨方不敬之罪。”
他不管沈璃皮肤上有多少灼人的火焰,径直将她手腕一拽,竟是一副要带着她逃的姿态。沈璃被他握得一怔,只这一个空挡,她忽觉后背一凉,低头一看,自己胸前竟穿出了五根手指。
墨方愕然回头,但见沈璃身后的苻生,瞳孔紧缩。
沈璃口中涌出鲜血,她的胸口不痛,痛的是腹中越发不可收拾的烫人温度。
苻生在身后猖狂的大笑:“凤火珠已入我手!大计将成!”他欲抽手,沈璃却蓦地一把将他利刃一样的指甲拽住。
“我说了……”她轻轻闭上腥红的眼,“要抢东西,先把命放下。”
她不再压制腹中灼热,任由它随着血液四处散开,灼烧四肢百骸,她能感到血液在寸寸蒸发,也知道自己在被自己身体中的火慢慢烧死。可是……
听着身后苻生厉声惨叫:“不可能!不可能!止水术为何不管用!止水术……啊!大计未成!如何甘心!”不远处所有的魔人凄厉嘶吼,那些黑衣人也无法幸免。
沈璃唇角微勾,她不知这些人目的,也不知晓他与墨方在谋划什么。
可是两名主谋在此,他手下的那些魔人只怕也是倾巢出动。就此杀了他们,不管他们再有什么阴谋也施展不出来了。除了这眼前大患,不管是对魔界,对魔族,还是魔君,甚至……甚至是天界,也是好的吧。
火烧入心,沈璃不由蜷起身子,身后的苻生已经没了声音,墨方的气息也感觉不到了,她终是忍不住发出一声疼痛的闷哼:“好……痛啊……”
直到现在,她方敢流露出一丝软弱,只是这天地间,再无人知晓了。
碧苍王沈璃,会以一个英勇赴死的形象留在世间吧。
没人知道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她还是和一般女子一样……害怕,一样忍不住的想念……
无数灰烬洒落海中,被翻滚的海浪一波一波的推散开去。海风一扬,仿似吹入云端,空气中仅剩的那些气息不知飘去了何处。
九重天上,天外天中,白色的毛团在宽大的白衣长袍边上打了个滚,黑白棋子间,行止自己在与自己对弈,一个沉思的片刻间,他拿起茶杯,刚欲饮茶,忽觉一股清风拂面,他不经意的抬眸,奇怪呢喃:“今日天外天竟起风了。”
他放下茶杯,只听“喀”的一声,茶杯自底部碎裂,漏了他满棋盘的茶水,淌了一片狼藉。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阿九不剧透,但是现在离完结真的还早……
55V章
“此次偷袭魔界与天界之人,已被我魔界碧苍王剿灭。”来自魔界的使者一身素袍,颌首于地,静静向天帝禀报,“魔君特意着卑职来报,望天君心安。”
天帝点头:“甚好甚好,没想到碧苍王这么大的本事,敢问碧苍王何在?她此次剿匪有功,朕欲好好嘉赏她一番。”
“谢天君厚意,不过……不用了。”魔界使者置于地上的手,握紧成拳,他默了许久,终是控制住了情绪,公事公办的道,“王爷已经战死。”
天帝愣了一瞬,还未来得及反应,忽听“吱呀”一声,竟是有人不经禀报便推开了天界议事殿的大门。逆光之中,一袭白袍的人站在门口,屋里的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见他在那方站了许久,似乎在走神,又似乎在发呆。但待他迈步跨入屋中,神色却又与往日没有半分不同。
“神君如何来了?”天帝起身相迎,行止却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只是盯着魔界使者问:“你方才,说的是何人?”
使者看见他,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道:“回神君,魔界碧苍王沈璃,已于昨日在东海战死。”
行止沉默了许久,随即摇了摇头:“荒谬,如此消息,未经核实怎能上报。”
此言一出,不止使者一愣,连天帝也呆了呆,两界通信,若未核实绝不可上报,行止怎么会不知道这种事……使者叩首于地:“若不属实,卑职愿受五雷轰顶之责……”
行止神色一冷:“别在神明前立誓,会应验。”
使者拳头握得死紧,关节泛白,声色掩饰不住的喑哑,“神君不知,卑职更希望受这轰顶之罪。”屋中一时静极。几乎能听到极细的呼吸声,但惟独行止那方没有传出哪怕一丝半点声响,便如心跳也静止了一般。
“尸首呢?”他开口,终究是信了这个消息。
“王爷在东海之上与敌人同归于尽,尸首消失于东海之际,无法寻回,当时赶去的将军,惟独寻回了两截断枪。”
行止一默:“在东海……何处?”
“沧海渺茫,寻得断枪的将军回来之后,便再无法找到当时方位……”使者似有感触,“无人知晓,王爷如今身在何方。”
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划过,疼痛得似有血将溢出,然而却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揪住伤口,粗暴的止住了血液。
行止面色如常,像什么情绪也没有一般,对天帝道:“昨日我于天外天察觉一丝气流异动,似觉下界有事发生,今日听闻碧苍王在人界战亡,想必其生前必有激斗,碧苍王力量强大,其余威恐对人界有所危害,我欲下界一探,不知天君意下如何?”
行止如此说,哪还有拒绝的余地,天帝点了点头:“如此也好,神君可用朕替你再寻几个帮手?”
“不用,他们会碍事。”
往日行止虽也会说让天帝尴尬的言语,但却不会如此直白。天帝咳了两声:“如此,神君身系天下,还望多保重自己。”
行止要转身出门,魔界使者却唤住他:“神君且慢。当时在场的将军说,他曾听见敌人口中呼唤,他使用的是止水术。而据卑职所知,这天上天下,唯有行止神君尚懂此术。卑职并非怀疑神君,只是……”
“止水术?”行止侧头扫了魔界使者一眼,“他们使的必定不算是止水术。”言罢,没有更多的解释,他转身离开。
去下界的路上,行止心想,即便是前不久,他还在琢磨,沈璃这样或许会成为麻烦的存在,不如消失掉好了,可却不曾想,她竟真的会如此轻易的便消失掉,更不曾想,当他真正消失之后,对他来说却是如此令人心空的茫然。
祥云驾于脚底,不过转瞬间便行至人界。天帝说得没错,他贵为神明,身系天下,此一生早已不属于他自己,他该护三界苍生,该以大局为重,他有那么多的“不行”、“不能”、“不可以”……
海上云正低,风起浪涌,正是暴雨将至之时,行止立于东海之上,静看下方翻天巨浪,细听头顶雷声轰鸣,而世界与他而言却那般寂静。
“沈璃。”他一声轻唤,吐出这个名字,心头被攥紧的伤口像被忽然撕开一样,灌进了刺骨的寒风,他举目四望,欲寻一人身影,可茫茫天际浩浩沧海,哪里寻得到。
霹雳划过,霎时暴雨倾盆,天与海之间唯有行止白衣长立,电闪雷鸣,穿过行止的身体,神明之身何惧区区雷击,然而他却在这瞬间的光影转换之中,在那震聋发聩的雷声之后,恍然看见一个人影在巨浪中挣扎,她伸出手,痛苦的向他求救:“行……唔……行止……”
巨浪埋过她的头顶。
行止瞳孔一缩,什么也没想,几乎是本能的就冲了下去,他伸手一捞,只捉住了一把从指缝中流走的海水……
是幻觉啊……
巨浪自行止身后扑来,他只愣愣的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呆怔着被大浪埋过。
在海浪之中,他听不见雷声,但每一道电闪却像一把割裂时空的利刃,将那些于沈璃有关的记忆从他脑海里血淋淋的剖出,那些或喜或怒的画面,此时都成了折磨他的刀,一遍又一遍,在他心上拉下无数口子,淌出鲜血,任由他如何慌乱的想将它们全部攥紧,捂死,还是有血从犄角旮旯里流出,然后像昨天碎掉的那个茶杯,淌得他心上一片狼藉,让人不知所措,无从收拾。
沈璃,沈璃……你当真本事。
他恍然记起不久之前,沈璃还在调侃他,说自从遇见他之后,她便重伤不断,迟早有一天,会被他害得丢掉性命。他是怎么回答的?他好似说……要赔她一条命。沈璃这是要让他兑现承诺啊。
行止唇角倏地勾出一抹轻笑。海浪过后,行止浑身湿透,他一抬手臂,指尖轻触刚扑过他的海浪,白光一闪,天空之中雷云骤然又低了许多,气温更低,行止微启唇,随着他轻声呢喃出一个“扩”字,海天之间宛如被一道极寒的光扫过,不过片刻,千里之外的海已凝成了冰块。
行止立在波浪起伏的海面上,只是此时他脚下踏着的却是坚|硬如青石板地的冰面。
海浪依旧是海浪的形状,可却不再流动,天空中的雷云四散,那些雨点皆化为冰粒,窸窸窣窣的落了下来,滚得到处都是。
海天之间再无声响,仿似一切都归于寂然一般。
行止在冰上静静踏步,每一步下便是一道金光闪过,波荡开数丈远。他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只专注于脚下。
行止心想,沈璃便是化为灰烬,他也要在这大海之中,将她的灰,全找回来。
他一步一步向前走着,不辨时辰,不辨日夜,每一步皆踏得专心,而东海向没有尽头一样,无论他走了多久,前面也只是他封成冰的海,别的,什么也没有。
“神君。”
前方一人挡住了他的去路,行止抬头看她:“何事?”
幽兰在冰面上静静跪下:“望神君体谅苍生疾苦,东海已冰封十天十夜,东海生灵苦不堪言,神君……”幽兰见行止双目因久未休息而赤红,他唇色惨白,幽兰垂下眼睑,轻声道,“神君节哀。”
这话原不该对神明说。神明不能动情,本是无哀之人,既然无哀,又何谈节哀。
行止看着远处无尽的海面,倏地一笑:“很明显么?”
幽兰垂首,不敢答话。
行止又向前走了两步:“从前,从未觉得三界有多大,以神明之身,不管去何处皆是瞬息之事,然而今时今日方才知晓,三界之大,我连一个东海也无法寻完。”他一笑,“寻不到……也是天意吧。”
言罢,他手一挥,止水术撤,天地间气息大变,海面上的冰慢慢消解。
随着术法撤去,行止只觉胸中一痛,冰封东海终是逆了天道,他这是正在被天道之力反噬呢……
喉头一天,一口鲜血涌出,幽兰见之大惊,忙上前来将行止扶住:“神君可还好?”
行止要了摇头,想说“无妨”,但一开口,又是一口热血滚出,落在还未来得及消融的冰面上,行止咧嘴一笑,伸手抹去嘴边血迹,此生怎会想到,他竟还有如此狼狈之时,如此狼狈!
原来,被天道之力反噬竟是如此滋味。先前那般躲,那般避,终究还是躲避不过,若能早知今日,他当初便该对沈璃更好一点,更好一点,至少,护得她不要受那些重伤……
他当是……是喜欢她的啊。
只可惜,他再也说不出,沈璃也再不能听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
56V章
阴暗的屋子中,只有角落的火光在跳动,将她的影子投射在背后的石头墙上,照出一个大字的形状。她手脚皆被沉重的玄铁链牵扯着,固定住她手腕脚腕的地方,并不是用铐子烤住,而是直接在她骨头里面穿了根拇指粗的铁钉,稍有动作便会拉扯伤口,有疼痛钻心而入,然而即便是不动,身体的重量也让她的手腕难以负担,关节处已水肿了一大圈,被铁钉钉住的伤口周围发黑溃烂。使人不忍细看。
被吊住的人此时像死过去了一般,气息全无。但她对面的人知道,不消片刻,这个女人便会再次醒过来,她的生命力总是强得让人惊讶。
“咳……咳!咳!”正想着,对面的女子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撕心裂肺的,仿似要将内脏都咳得吐出来。
她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看守的人,只听几声吆喝:“哎,那个碧苍王又醒了。去通知大人来吧。”
“这次该你去了,大人这次复活花了比以往更长的时间,这两天身子不爽,脾气可坏着呢,我连着去了两次,上次更是差点没丢掉脑袋,这次说什么也该轮到你了。”
“啧!好吧好吧,看好门啊。”
外面安静下来。
他望着对面隔着两个铁栅栏的女人,嘀咕道:“有什么不能招的,每天打每天打,你不嫌痛,看得我都恶心了。”
“知道与我一同落难的人不开心,我便也安心了。”对方粗哑的嗓音淡淡的说出这话,让北小炎嘴角一抽,不满道:“碧苍王沈璃,今天你没聋啊,嗓子也是好的,好不容易有这么美丽的开头的一天,你说话就不能悠着一点?”
沈璃垂着脑袋,冷笑:“这种鬼地方,什么开头都不会美丽。而且……我倒希望,我日日皆是五感全失。”
北小炎弯腰,偷偷去窥探沈璃被垂下来的发丝挡住的眼睛,道:“还好嘛,你今天眼睛看不见,嗅觉呢,触觉呢?只要触觉不在,今天你就好熬过去了。”
“拖你的福,今日五感恢复了其三,恰好,触觉便在其中。”
北小炎打了一个寒战,抱腿往墙角一缩:“那你可忍住,我可不想在看见血肉横飞的时候听见你的惨叫,会吓死我的。”
沈璃弯了弯唇,没有再多说话。
从那日海上一战到现在具体过了多久沈璃不知,只隐隐从北小炎的口中听出,如今距当时大概有三月之久。三月,若是在人界倒还好,若是在天界或是魔界其中一隅,只怕是外面已经沧海桑田。
魔界的人只怕是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吧,也不知魔君的伤恢复得如何,都城秩序可否恢复正常,肉丫和嘘嘘知道她已战亡的消息会否伤心痛哭……天外天那位淡然的行止神君,是不是也会有几分感慨呢。
她突然恶趣味的想看看,行止脸上的淡然不复存在时的表情,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只有想想。
行止身上的背负太多,他不能失去那份淡然,便是三界皆悲,他也不能有一分动容,这是神明应有的态度。
沈璃静下心,撇开纷杂思绪。
她不知自己何时被囚禁在了此处,那日的烈焰是她记得的最后一幕,待再醒来之时,她已经被抓来了这里,而且她的身体仿似与之前有许多不同,体内空荡荡的,不管她想如何调动法力,可是一丝气息也无,简直就像一个未曾修炼过的凡人,但是她的皮肉却比先前结实许多且时时散着极烫的温度,像是在烧一样,虽然她自己感觉不到,但北小炎闲来无事往她这里扔了几块地上抠出来的泥巴,但凡触碰到她身体的,无一不被直接烤干,散为砂砾。
所以锁她用的是极寒的玄铁,方有此物才可抑制她身体中火灼之气。
但沈璃欲从此地逃出,光靠结实又滚烫的皮肉却是不行的,没有法力,她寸步难行。
更麻烦的事□,她的五感,视觉、嗅觉、听觉、触觉、味觉,还有声带,她每天皆有几种感官莫名消失,或是今日无法视物,或是明日听不见声响说不出话,又或是如同今天这般,消失了两个感官,出现了三个感官,每天皆在变化,令她烦不胜烦。
不过左右是在着牢笼之中,她动弹不了,五感于她而言,也不如往常那般重要。过了初时几日,沈璃便也习惯了。有时遭到逼问毒打时,沈璃甚至还有些庆幸自己时不时消失一下的触感,没有疼痛加上皮肉厚实,实在让她好受不少。
看着对方竭尽全力的折磨自己,而自己却毫无所感,只用冷冷的眼神鄙视于他,每每想到这样的场景,便让人难免打心眼里升出一股优越感。
沈璃正想着,忽闻“喀拉”一声,黑衣人领着青袍男子缓步走进地牢。跳动的火焰印在来人的脸上,光影在他脸上交错,让他被烧得皱巴巴的皮肤看起来更令人恐惧恶心。
然而今天的沈璃却不用面对这一张可怖的脸。
“王爷今日可好?”他沙哑的嗓音刺入沈璃的耳膜,沈璃只是冷笑,不搭理他。
是苻生,这些日子日日来拷问她的人,也是抓她来这里的人,在经历过那样的炙烤之后,沈璃觉得自己是凤凰,天赋异禀,大约不怕火,然而这个家伙居然也没有死,这便令人有些难以置信了。
沈璃甚至怀疑当日的一切,是不是自己做了一个梦,幻想着背叛魔界的奸细是墨方,幻想着自己在海上与苻生有一战,幻想着自己将自己烧死在了大海之上。然而数日下来,从偶尔听觉恢复时,听门外侍卫的闲聊,还有北小炎嘴里的一些嘀咕,沈璃大约知晓,当初那一切都是真实的,她是真的烧起来了,墨方是真的奸细,而苻生是真的……
不死之身。
他竟身怀复活之能力,再不伤及要害的情况下,能一遍一遍的复活自己。
沈璃这才知晓,原来他的名字,苻生竟是又有“复生”之意。
真是个难缠的家伙,不过好在他现在被自己一把火烧成了一副鬼德性,法力大不如前,那些魔人也几乎尽数被她烧了个干净,连墨方也被她烧得不知踪迹,他们可谓是损失惨重,暂时也无法出去为非作歹了,好歹能给魔界换来几丝休养生息的机会,若能趁此时与天界军队建立更深刻的联系,到时即便天界的兵再不管用,魔族将士便是将他们那些通天的法器偷来用用,战力至少能提高十倍,若她能回去……
一丝疼痛自手腕脚腕处传来,打断沈璃的构想,即便沈璃再能忍耐,此时也被这钻心的疼痛磨得皱了眉头。是拉扯着沈璃手腕脚腕的玄铁链被人大声敲响,穿透她骨头的铁钉为之震颤,这样细小的震动比大幅度的晃动更磨人心智,令人恶痒而无法可挠,恶痛却无法可缓。
若她能回去……沈璃咬着牙关,忍着这恶痒恶痛,心中只道,自己约莫是没有回去的一天了。她现在只盼苻生能日日将她折腾得更狠一点,让她早日丧命,解脱了这苦痛,一了百了。
接着有人拿强光在沈璃眼前照过,又有人拿这一个鞭炮在沈璃耳边炸响,爆炸声让沈璃下意识的侧了侧脑袋。
苻生粗嘎的一笑:“想来今日听觉触觉是有所恢复了。这嗓音应该也是好的。那么,王爷今日还是不打算将凤火珠交出么?”
又是这个问题。
沈璃虽然厌恶极了苻生此人,更不想回答他任何话,但在这个问题上,沈璃实在是心感无奈:“被我吃了。”她如是说。她知道这些人嘴里所提的凤火珠约莫就是魔君给她的那颗“碧海苍珠”但依魔君所言,那是她的东西,她也依魔君所言将那东西吃了下去,然而苻生现在让她交出那颗早不知被消化去了哪儿的珠子……沈璃一笑,极尽嘲讽:“你来掏啊。”
苻生一咬牙,扬手便要掌掴沈璃,然而他衣袍中的手仍旧遍布被灼烧之后的痕迹,他强自忍住怒火,“既然碧苍王不肯配合,今日便再受些皮肉之苦吧。”
言罢,他一扬手,旁边的侍从提出早已备好的玄铁鞭。苻生捂着嘴咳嗽了两声退到一边,接下来无非便是一通鞭刑。
沈璃垂头受着,对面囚笼中的北小炎脸色却比沈璃更白,看见这样的她,便好似看见了这样的自己,他缩在角落里,尽量不引起外面人的注意,但在苻生转过头来之时,还是看见了蜷在墙角的他。
“三王子莫要害怕,你如此配合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们自是也不会亏待三王子。”
北小炎点了点头。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这一场刑法一直用到苻生疲了,他摆了摆手,自己先出了地牢,那些侍从也跟着离开。牢门锁上,又只剩下了火把,他和沈璃。看着一身是血的沈璃,北小炎有些不敢开口,牢房里静了许久,反而是沈璃先开口问道:“将北海所有的情报告诉他们,令他们夺了北海王权,致使北海一族成为其傀儡,三王子便无半分愧疚?”
“我……”北小炎语带瑟缩,“我自然愧疚……但是我也没办法,我不是你,我受不了这样的痛苦,而且我母妃有罪,自幼便受他人歧视,北海王族之于我,实在无甚亲情。我叛了他们……也是无奈之举。”
沈璃沙哑开口:“谁人没有几个苦衷,然而背叛一事,总难让人原谅。”
北小炎一默:“人不为己天地诛,你……你又何必与他们嘴硬,都这样了,他要什么你给不就好了。”
沈璃的身体只靠两条铁链挂着,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是呵呵笑了出来:“我当真吃了……”
北小炎看妖怪一样看她。沈璃只道:“三皇子不用忧心,本王乃是无坚不摧之身……”北小炎垂下头,嘀咕道:“真不明白你,都这种情况了还能笑得出来。”
当然能笑,她已经被练出来了。
枯坐了不知多久,北小炎渐渐起了睡意,梦乡正沉,忽闻几声脆响,北小炎一惊,睁开眼,看见一个黑衣人立在沈璃跟前。他双拳握紧,一双手在沈璃耳边抬起又放下,仿似想碰她而又不敢触碰:“王上……”他一声悲哀的唤,极尽沙哑。他手中紫剑一现,径直斩断困住沈璃四肢的玄铁,将昏迷的沈璃往怀中一抱,“我带你出去。”这五个字喑哑却决绝,不容人反驳。
作者有话要说:九月一号啦,开学啦~开学快乐啦~虽然阿九开学和不开学基本上是一个样子的╮(╯▽╰)╭
57V章
沈璃在颠簸之中醒来,她看见有光景在眼前不停的流转,鼻尖能嗅到青草和风的味道,沈璃心想,今天恢复的是视觉与嗅觉么……只是,苻生又想出什么法子来折磨她了不成?这眼前的幻境便如同外界,那么鲜活自由,让她不由自主的心生向往。
明明她还只被囚禁了不久,但这些景色之于沈璃,便像上辈子的事情一般,她动了动指尖,想伸出手,想去回味一下风穿过指尖的感觉。
周遭流转的光景忽然一停,沈璃看见如今自己身处一片森林之中,一张将惊喜紧紧压抑住的脸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墨方。原来,这竟不是什么幻境么,是墨方救了她……为什么?背叛了魔界之后,他又背叛了苻生么?
唇角颤动,似在说着什么言语,但此时沈璃什么也听不见,她也说不出话,只是摇了摇头,稍稍用力推开那人。手腕上的玄铁钉尚未被取出,便是这轻轻一用力,让沈璃一口气险些没提的上来,她今天感觉不到疼痛,但身体还是会自己痉挛。
墨方忙将她放下,让她倚树坐好,然后双膝跪地,静默的俯首于她身前,似在认罪,又似在道歉。
沈璃闭上眼,全当看不见。
今日便是沈璃能说话,她也会做如同现在一样的反应,因为对墨方,她已经无话可说。魔界那些将军,那些与他衣冠残剑一起摆在棺材里的尸首早已在两人之间划出了清晰的敌我界线,在沈璃心里,那个与她行军作战,同生共死的兄弟已经亲手把自己杀死了。这是他想要的结果,沈璃便尊重他选择的结果。
跪在她身前的,是犯魔族疆域,屠魔族百姓,杀魔族将领的敌人。
若枪在手,她便会与他一战。
墨方跪了许久,本打算在沈璃唤他之前不欲起身,但地面传来的细微震动,令墨方面容一肃,他心知现在不能再耽搁下去,若此时不走,他怕是再难助沈璃逃掉。当下狠狠磕了个头:“王上,冒犯了。”他起身,将沈璃一揽,抱了便继续向前走。
穿过丛丛树林,经过最后一排树木,外面便是白石沙滩,墨方将沈璃放在两块沙滩巨石旁边,让她倚石坐好,或许还有话想说,但地面颤动越来越明显,墨方只暗暗咬了牙,随手捡了块石头,捻了个决,将石头点化为沈璃的模样,揽在怀中,他转身,头也不回的向另一方奔去。
沈璃这时才缓缓睁开眼,没有看墨方离去的方向,只是望着天边的云,吹着海上来的风,眸色微暗。
天色越发昏暗,海天相接处霞光转得如梦似幻,沈璃微微眯起了眼,睡意渐重。
星辰转换,朝阳初生,越过海面的第一缕阳光静静落在沈璃的脸上,她一动不动,睡得极沉,沙滩上有一个缓慢的脚步声将沙踩得咯吱作响,一道人影绕过巨石,他的影子被朝阳拉得老长,在沈璃脸上划过,他向海边走了几步,忽然身形一顿,转过头来,看见了那个陷在两块石头间熟睡的身影。
行止在那方呆呆的站住,一时竟无法迈动脚步上前,就怕自己一动,那个幻影便就此消失。
直到沈璃在梦境中轻咳了两声,因她的动作而被震颤的空气荡到自己身前,行止方才明了,那并不是幻境,而是活生生的沈璃。
他迈步上前,脚步微带急促,竟踩住了自己的衣摆,险些摔倒。
然而将走到沈璃跟前时,他却放缓了脚步,半跪在她的身前:“沈璃。”他伸出手,指尖轻触她的脸颊,滚烫得灼人心神的皮肤将疼痛从他指尖一路烧到心尖。他没有放手,整个手心都贴了上去,捧着她的脸颊,轻轻摩挲,“沈璃。”他轻声唤她,好像除了她的名字,他将其他所有的言语都忘干净了一样。
这是沈璃啊,那个已经“战亡”的魔界王爷,那个本来再也回不来的女人,是活生生的沈璃!
灼烧疼痛蔓延,然而行止却又为这些疼痛感到欣喜,他呼吸急促,额头轻轻抵在沈璃的额头上,她的体温对于行止来说也会烫得恨不能马上撒手,但行止却笑了出来,像神智不清一般,将沈璃的脑袋摁进怀里,在几乎快烧起来的温度中轻轻笑着:“你这是……救了我一命啊。”他在她耳边细声呢喃。
但过了一会儿,沈璃未曾转醒。她气息极弱,行止稍稍松开她,欲替她把脉,待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看见那根还穿透着她骨头的黑色玄铁,行止一愣,一时还未曾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待得明白,行止呼吸微顿,目光呆怔的将她四肢扫视了一遍,待见她四肢均是如此,行止的呼吸停滞了许久,脸色微微有些泛白:“你到底……是怎么在照顾自己的……”
他垂下头,看着沈璃的手,有些不敢触碰,但不碰又如何了解她的伤势。
行止眼睑微垂,指尖轻触她瘫让于地的手掌心,不过轻轻一碰,沈璃的手下意识的痉挛了一下,牵动骨骼,玄铁与她的骨头不过稍稍摩擦了一下,沈璃喉头发出一声闷哼,咬紧的牙关与皱起来的眉头诉说着她的疼痛,行止心头一紧,掌心凝出白色的寒气,在沈璃手腕上绕了一圈,沈璃脸上的表情立时缓和不少。
她几乎从不在人前喊疼,这样的表现若不是她在睡梦中,或许根本不会流露出来吧。
行止心中有气,真想狠狠教训沈璃一顿,这个碧苍王,总是太会逞强。然而,当看见沈璃竟在这样的疼痛之后继续熟睡,像是习惯了一样,他霎时什么气都提不起来了,只觉心尖一缩,血液将心口的疼痛挤压到了四肢百骸,令他一时有些控制不住手指颤抖的弧度。
这段时间,她定是过得极其难过。因为没人护得住她,所以便只好逞强。
“……我会护着你。”他轻声说着,轻抚沈璃脸颊的手极是轻柔,但声色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日后休管天外天塌,三界具毁,我也定护你无虞……”
他话音方落,忽觉怀中人呼吸微重,她扭了扭头,转醒过来。
沈璃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耳朵里也没有声音,但触觉告诉她,她身前有个人,嗅觉嗅到那人身上有极重的海的味道:“我自己可以走。”她冷声说着,“时至今日,你我已是陌路,下次若战场相见,沈璃必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你今日要么杀了我,要么便走吧。”
对面的人没有答话,自然,即便对方答了话,她今日也是听不见的。但身前的人没有动,沈璃却能感觉得出来。
冰凉的手指轻轻触碰她的眼睛,沈璃一皱眉,侧头躲开,而那只手又不依不饶的捏住了她的耳朵,沈璃微怒,欲抬手将他打开,但手臂一动,便是一股钻心的痛,她脸色更白,咬牙忍过了这一波疼痛,方觉那只手终于放过了她,沈璃隐忍道:“墨方,若你心中尚记得往日一丝情分,便走吧。”
沈璃的自尊心极重,此时让墨方离开,有七分是因为敌我立场,有三分却是关乎自尊骄傲。
她五感轮流消失,无法行动,连抬手走路都要人扶着,这样狼狈的碧苍王,她打心眼里不想让别人看见。
对面的人默了许久,竟又伸过手来揽住她的后颈,沈璃一惊,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膝弯处便被他另外一只手揽住,那人一用力,竟将她打横抱起,手脚处的玄铁在他行走过程当中在骨头中摩擦,而沈璃此时却因这种抱的姿势而更为心惊。
她与墨方也上过多次战场,也有受伤的时候,行动不便时,墨方也帮过她,不过或是扶,或是背,甚至扛在肩头上也有过,但从未试过如此姿态。这样的姿态……她只见过军中某将军成亲时是这样抱媳妇进洞房的。
是以,她对这个姿势有些抵触,被这么一抱,就像……就像被当成了那些小媳妇一样,令人心感别扭。
沈璃大怒,用尽身体里最后一点中气呵斥道:“大胆!放本王下去!”
那人不理,沈璃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墨方几时对她做出过这种事,即便是背叛之后他也来救她,也对她恭恭敬敬,昨日走时还在她跟前叩首行礼,这才一日怎会变得如此放荡!
沈璃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极不祥的念头,墨方将她放的地方是海边,这附近说不定有什么人类的村庄城镇,今日这对她又摸又抱的家伙,莫不是什么山村渔夫之类的人类糙汉吧!
鼻尖嗅到此人身上有浓重的海腥味,沈璃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然后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他如今把自己这么打横抱着,难道是打算效同那个将军抱媳妇一样,将她抱去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沈璃越想越心焦,当下拼尽全力,一抬手肘,狠狠一下打在渔夫的咽喉处。
渔夫脚步一顿,沈璃挣扎着要从他的怀里逃跑,然而还没等她逃离,四肢的疼痛便让她浑身痉挛,她忍得住,但身体早已经超过负荷了。她不停的发抖,忽觉自己被人换了一个姿势。那人好似找了个地方坐下,让她坐在他怀里,然后一手抱着她的腰,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像是怜惜的轻抚,又像是在告诉她,没事,我不会伤害你,我会保护你。
可渔夫指尖传来的颤抖……却让她觉得,这个渔夫自己也在忍耐着巨大
作者有话要说:回到学校的第一天是一个人独守空闺,晚上又要断电,九爷表示甚是寂寞,客观们可有想来陪阿九睡觉觉的没~
58V章
沈璃已经连着三天没有恢复视觉了,先前在牢里便罢了,左右也不过是被锁着,看不看得见,听不听得着也没什么要紧,但现在她却是在外界,一个陌生的地方,她急需了解周围的环境,这是哪儿,安不安全,离魔界多远,离她逃出来的地方又有多远?
最重要的是,她想知道,救她的人,到底是谁……
她现在没有法力,探不出对方的深浅,只能通过偶尔通畅的五官了解一些零散而浅薄的信息,比如对方是个男人,应该是个渔夫,他不爱说话,这三天里,便是听觉恢复的时候,也没听他说过什么话。就她目前感觉来看,此人应当无害,但对于尚未‘见过面’的人,沈璃心里还是存了三分戒备,而且,最让沈璃不解的是——他为什么要救她?
不图财也不为色,没有计较的付出,在现在的沈璃看来才是最令人心疑的地方。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沈璃睁开眼,眼前仍旧一片漆黑,手脚上的玄铁让她动弹不得,此时她便是个废人,只能躺在床上由人伺候,这个事情让她感觉极为颓败,甚至心想,待她走时,定要将这渔夫杀了,绝不让此事再有别人知晓。
有细微的声响传来,这个人动作很轻,倒不像那些粗鲁的山野莽夫,沈璃嗅到食物的味道,应该是要吃饭了:“也不知中午还是晚上……”她无意识的嘀咕,本来没打算让人回答,但那边的鼓捣东西的声音却是一顿,一个稍显沙哑的男声道:“午时。”
这个声音陌生得紧,沈璃愣了一瞬,恰逢今日能说能听,便继续问道:“这是哪儿?”
“海边。”他一顿,又补了几个字,“东海边上。”
墨方竟是把她送到了东海边上,他难不成在指望有谁还能将她捡回去么……魔族的行事作风墨方和她都清楚,一旦确认了的事便不会再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她失踪已这般久,魔君定是认为她死了,哪还会派人来寻她,至于天界……约莫没人会来寻她吧。沈璃不由自主的想到行止。
虽说她遇见行止之后,好似每次战斗都会受伤,但每次行止也都恰恰救了她的命,而这次……
一勺米羹放在沈璃嘴边,其味清香,沈璃顿觉腹中饿极,觉着,这羹虽没行止的手艺好,但一个凡人能做成这样也相当不错了。她动了动手指,道:“我自己来。”可她肩头一动,刚要起身,身体便已痉挛,四肢像石头一样将她拉拽回石板床,令她动弹不得。她今天感觉不到痛,只有一股无力和颓败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碧苍王沈璃……何时有过这般狼狈。
一声轻叹,渔夫将米羹喂进了她嘴里,别的什么话也没说。
沈璃静静喝完渔夫喂来的米羹,一碗罢,对方道:“还吃么?”
沈璃默了许久,答非所问道:“这四根玄铁,是内外契合而成,由外面的玄铁将里面的铁芯包裹住,当时他们是先以内部铁芯穿过骨肉,而后再将外部玄铁旋合而上,将两者扭紧,一头一根铁链,方可致我无法挣脱。”她语气淡漠,声调几乎没有起伏,说得就像被穿骨而过的人不是自己一样,“这几日外逃颠簸,旋扭已有所松动,我欲求你帮我将这四个玄铁拧开,其间或许场面有些难看,但若事成,本王愿承你一愿,以为报答。”
对方半天也没有应声,沈璃在黑暗中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也不知对方要如何回答,便觉时间等得更久。
“好。”他短短应了一个字,却像是下了比她更大的决心一样。
“如是,趁着我今日察觉不到疼痛,你便帮我拧了吧。”
渔夫将别的东西收拾了一番,先在沈璃床边放了一盆热水,而后才将手放到她手腕之上。沈璃笑道:“没想到你做事倒是细致,你可有修道的念头?若想成仙,待我伤好,还是可以给你寻点门路。”
对方一声轻笑:“我却认为,仙道却不如如今自在。”
沈璃似有所感:“仙人们是极自在,那天界最不自在的……怕仅仅是那一人……”
放在沈璃手腕上的指尖微微一颤,那人没再说话,握住沈璃手腕两头的突出的玄铁试着拧了拧,那旋扭果然有所松动,若再使点力,便是凡人也应当轻松拧开。
渔夫鼓捣的这两下已让沈璃额上渗出了薄汗,她闭上眼,调整气息:“尽快。”她不会痛,但身体却有个极限。
对方用了劲儿,拧松了玄铁与其中铁芯,沈璃已青白手腕间微微渗出几滴血,像血液都快干涸了一样,若再晚点时间取这东西,她的手脚怕是再也无法用了吧。
一个手腕上的玄铁抽出,重重的砸在地上,玄铁似极热,落在地上只听“哧”的一声轻响,白气升腾,而后又迅速凉了下来。那人却似毫无感觉一般,继续空手拧开沈璃另一只手腕上的玄铁。
然而沈璃此时浑身痉挛,哪还有时间注意这些细节。
她只觉身体里的血液在极快的流动,心跳快得仿似要炸掉,肺部的呼吸极为困难,大脑也渐渐混沌,在本就漆黑的世界里,添了许多乱七八糟的画面。
她好似看见极小的时候魔君教她枪法与术法,而在他们旁边有一只眼阴森森的将她们看着,沈璃莫名的心慌,她退了两步,竟起了转身就跑的冲动,然而她一转头,却见墨方却已站在她的身后,目光冷冷的看着她,在墨方的背后,那只独眼阴魂不散的飘在那儿,与墨方一同冷冷的看着她。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墨方的眼神渐渐变得与初始有些不同,但那只眼中透出来的光却越来越冷。
沈璃心头一紧,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前方的路像是没有尽头,只是无尽的黑暗,在她身后,一道诡谲的笑声不断传来,像是要将她逼入绝境一般。沈璃跑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她索性站住脚步,手一挥,欲抓住银枪与来人一战,但只听“咯当”两声,两截断枪落在身前,沈璃一愣,身后的笑声越发逼近,沈璃一咬牙,回过头,待要看看到底是何方妖孽。
但笑声骤停,周围气息一静,仿似一瞬间,什么东西也没有了一样,但是她跟前却有一道细缝,里面有风轻轻的吹出。
沈璃慢慢向上仰头一望,却发现,这里竟是墟天渊的大门,与她那天晚上,独自寻去墟天渊时看见的一样,没有瘴气渗出,只有一条细缝。
忽然之间,缝隙之中那只独眼猛的飘了过来,目光森冷的盯着沈璃。骇得沈璃倒抽一口冷气。
“吾必弑神……”
他阴森森的开口:“吾必弑神!吾必弑神!”其声越来越大,震得沈璃心神难宁:“闭嘴。”她难受的挤出两个字,却见有黑色的瘴气从墟天渊的大门缝隙中流露出来,沈璃被瘴气迫得向后一退,那声音越发大了起来,沈璃大喝:“闭嘴!”她双眼一红,周身升腾出赤红烈焰,仿似要将所有的一切都尽数燃尽。
“沈璃。”一声微带清冷的轻唤从另一方传来,她赤红着双目往旁边看去,还是那个葡萄藤架下的小院,青衣白裳的男子躺在竹制摇椅上对她伸出了手,“来,晒晒太阳。”他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就像没看到她这边的混乱一样。
沈璃愣愣的望着他,然后侧头看了看自己周身的烈火,她摇了摇头:“我不过去,我会害了你。”
那边的人脸上笑容未减,但果然收回了手。
沈璃静静垂下头。
赤焰灼僧中,她忽觉一丝凉爽之意覆上周身,她呆怔着抬头,那人却已换了一身白裳走到她跟前,然后笑着将她搂进怀里,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慰孩子一样安慰她:“我很厉害,没事。”
沈璃眼中的赤红慢慢褪去,她知道自己应该离开这个怀抱,她的责任和他的责任都逼迫着两人应该渐行渐远,但是……愿上天仁慈,原谅她这一刻的无法挣脱和不管不顾。
就让她……做完这一场梦。
她放松身体,任由行止抱着,在这一片空无的漆黑当中,仿似要融进他的身体……
睁开眼,阳光有些刺眼,沈璃看见一人坐在桌旁的椅子上,他只手撑着脑袋正沉沉的睡着,宽大的白袍拖曳一地,青玉簪松松的挽着几缕青丝,披散下来的发丝遮了一半的脸颊,逆光之中,他美得不像话。
有哪个……渔夫……能长得如此惨绝人寰的好看……
沈璃心绪一动,一时竟不知自己该做什么表情,而长久的呆怔之后,她竟默不作声的咧嘴笑了出来:
行止啊行止,我还真的又被你捡到了啊,上天当真不仁,竟许咱俩如此孽缘!
四肢的玄铁已被尽数取出,伤后裹着白色的布条,不是人间的布料,看样子,这布料当是从他身上撕下来的。四肢伤口皆有凉凉的感觉,是已经被他治疗过了。
沈璃转过头,闭上眼,不再看行止,她怎么会不知道行止在想什么,他笃定,若是沈璃知道照顾她的人是自己以后,必定会立即要求离开。就像那天打开他的手那般决绝。
他们都那么清楚对方身上的责任,也都能猜到对方会做怎样的选择。
但是……
行止未曾想过,碧苍王沈璃,并非无心之人,她……也会软弱,也会想要沉溺于温暖。
沈璃不睁眼,全当自己现在没看到这样的行止,全当自己方才的梦还在继续,全当上天仁慈,原谅了她这一刻的放下责任,不管不顾。
能不能,在伤好之前,让碧苍王不再是碧苍王,她愿只做一个沈璃,被一个声音沙哑沉默寡言的渔夫从沙滩上捡回了家,然后平平静静的过一段凡间日子。
59V章
沈璃听着行止缓慢的踏着脚步去屋外烧水,估摸着他水快烧好时,沈璃忽而自言自语道:“今日倒是能视物了,不想你一个渔夫,家倒是布置得挺好。”
白色衣摆在门的一侧一闪而过,那人影倏地往侧边躲去,沈璃听到一阵丁零当啷的杂乱声响,想是外面的人慌乱之中,打翻了盆又洒完了水,场面当是窘迫得紧。
沈璃等了好一会儿,外面也没个声响,但她却能想象到行止那副皱着眉头,摇头苦笑的模样。
真是令人……倍感舒畅。
沈璃侧头向里,弯了嘴角,还没偷乐够,便有脚步踏了进来,她转过头来,看见的却是一身粗布麻衣的黝黑青年,当真像是常年在海边劳作的渔民一样,沈璃眨了眨眼,听他用这几日她听惯了的沙哑声音道:“姑娘眼睛好了?”
沈璃上下将他细细打量了一遍:“我这五感,时好时坏,今日味觉嗅觉触觉都坏了,但却能说能听能看,算是幸运的一日。”
青年眉头微皱:“为何会如此?”
“具体缘由我也不大清楚。左右现在也无法,便先如此将就着吧。”沈璃盯着他的眼睛,道,“多谢公子将我四肢玄铁取出,实在劳烦你了,沈璃本不该继续叨扰,但我现今仍旧动弹不得,恐怕还得托你照料几日。”
他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随即坐下来,拿了个茶杯准备喝茶,但仿似恍觉如今自己不该应得如此理所当然,他拿着茶杯的手一顿,琢磨了一会儿,清咳一声道:“我每日要出海劳作,姑娘伤势重,前几日为照顾姑娘,我已耽搁了不少时间,这后几日可不能再耽搁了。”
沈璃微微动了动嘴角:“我给你一笔花销便是。”
“并非钱财的问题,而是逝水光阴,你耽搁的,可是在下的生命啊。”沈璃喉头一噎,心想自己就不该应承他的话,哪想她现在已用沉默相对,行止还是厚颜无耻道,“不如这样,先前姑娘应承了在下一个愿望,然而万事总要成双成对的才好,你不如再应我一个愿望如何?”
“你要什么?”
“在下现在便是说了,姑娘也怕是做不到,便先留着吧。如此我也可以尽心帮你养伤。”
沈璃侧头看了他许久:“公子原是如此话多之人。”
“玄铁未取之前,姑娘便像个多说半句话便能气绝而死的人,我自是不敢多言。而如今……”他一顿,终是喝到了手中的茶,茶杯的杯沿掩盖了他唇边的弧度,“这不是为了诓姑娘答应我许愿么。”
便是沈璃不答应,他也不会将她扔出去,沈璃心里清明极了,但她却还是望着他的侧脸应道:“好,我承你双愿。只要沈璃力所能及,便定助你达成。”
他放下茶杯,唇边的弧度还是入往常一般,但只笑了一瞬,他稍稍转过头,背着沈璃的方向,抿了抿唇,改掉唇边的笑,道:“我煮了鱼羹,姑娘可要尝尝?”
沈璃点头,虽然,对今天的她来说,吃鱼羹与喝白水都一样没有感觉……
在这小屋里住了些时日,沈璃的四肢伤得太重,好得比往常慢许多,她五感也还是那样没有恢复,她告诉自己不要急,但每每吃饭都要人喂的时候,她便恨极了苻生,更重要的是……
“我要如厕……”沈璃声音硬邦邦的说出这话。
其实这事他们已经干了很多次了,只是之前不知道行止是行止,沈璃只当是个普通渔民,回头伤好,杀了他便是,但现在知道是行止,其一,她伤好了也杀不了他。其二……她……好歹也还是会害羞的……
其三,行止,他是神君啊,是该让人供起来的人,他本不该为任何人做这种事……
在沈璃的思绪还在复杂争斗的时候,行止却习以为常的将放在墙角的夜壶拿出,他特地为沈璃改了改,方便她现在的身体,让她可以坐在上面。行止探手进沈璃的被子里,将她的腰带松了,然后把裤子往下拉了拉,沈璃的衣摆长,他先在被子里把她的衣摆理了理,然后才将她从被子里打横抱出,放在也夜壶上,让她坐好,最后面不改色的出了门。
沈璃坐着调整了许久了情绪,然后才放松了自己。但最后清理一事,她便是打死也不会让行止来做的。拼着裂开伤口的疼痛,她自行清理好了,然后耷拉这脑袋喊道:“好了。”行止便又从屋外进来,再将刚才的事反着做了一遍。
他给沈璃盖上被子的时候,看见她手腕上有血渍渗出,他眉头微不可见的一皱,嘴角动了动,但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每次这事之后,沈璃总要别扭一段时间。行止将她安置好了之后将空间留给她,自己则去了院子里,其实他没什么事要做,只是看着房间里发呆。
又过了些时日,沈璃勉强能下地走路了,她心头难免有些急功近利的想让自己能跑起来,只是她现在走两步还是会摔倒,碰见没有触觉的时候倒还好,也不痛,爬起来继续走就是,但触觉一旦恢复,她若是摔在地上,摔的地方不同,四肢关节可是钻骨的痛,饶是她再能忍,也要抖着牙在地上缓个好半天。
而她每次在屋子里练习走路的时候,挑的皆是行止不在的时候。她已经够狼狈了,不能在别人面前,尤其是行止面前更狼狈下去……
行止不在的时间越来越长,早上吃了早饭便不见人影,沈璃也日日不停的练习着四肢,但筋骨的恢复速度哪是她强迫得来的。
这日沈璃视觉没有恢复,她摸着桌子走,待走得累了,想倒点水喝,摸到了桌上的茶壶但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并不受自己的控制,她用尽全力想握紧壶柄,但却始终使不上力。
比恢复走与跑更难的是恢复手指的灵活度,那些细小的筋骨恢复不全,拿一个茶杯,握一双筷子,比走路跑步更加困难百倍。
沈璃此时有些陷入了执着,她拼命的想握住壶柄,但却一直无法成功,若是如此……若是如此,她以后还如何握得住枪,如何护得住族人,手臂一碰,将旁边的茶杯碰到在地,碎裂的声音如此刺耳。
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沈璃心中有怒,一拂手,尽数将桌子上的东西皆拂了出去:“滚!”
门打开的一瞬,茶杯摔在门框上,碎裂的瓷片擦过来人的眉骨,血液立时淌了出来。
而行止却脸眉头都没皱一下,两步迈上前来,一把揽住快要摔倒的沈璃,将她扶到床边坐好,埋头的一瞬,眉间的血落了两滴在沈璃的手背上,看不见的时候,她的触觉总是比往常更灵敏一些。待他转身要去清扫屋里别的碎片时,沈璃却一把拽住了他的手。
行止回头看她,沈璃嘴角动了动,却一直没说出话来。但拽着他手的手只越来越紧,一丝也不肯放开。行止索性在她面前蹲下,微微仰头看她:“怎么了?”
沈璃默了许久,扭过头,微微耷拉了脑袋:“伤……伤到你了……抱歉。”
知道今天的沈璃看不见,他在她跟前轻轻笑开:“没事。”
饶是他如此应了,沈璃也没放手:“身体原因……我最近有些急躁。”
“嗯。”
两人之间沉默下来,不知多久后,沈璃松了一只手,摸到行止的脸,伸出食指在他脸颊上戳了戳:“伤的这里?”
行止任由她的手指在自己脸上胡来,也不给她指个地方,只笑眯眯的回答:“不是。”
“这里?”
“不对。”
“这里?”
“也不对。”
察觉到他好似在玩自己,沈璃微微一怒,狠狠一戳:“这里!”指尖湿润的感觉传来,但听行止一声闷哼。沈璃收回了手:“抱歉……插到你眼睛了……”
行止一声叹息,握住了她的手,放在眉骨上:“是这里。”
血好像流了不少……沈璃问:“痛吗?”
行止默了一会儿,点头:“痛。”像被快刀割过一样,凉飕飕的痛之后又是火辣辣的痛。一如心里的感觉。
沈璃沉默下来:“我尽量……控制自己的脾气。”
“不用控制。”行止轻声道,“在这里,不用控制。”他想让她能肆意妄为。
发了通脾气之后,沈璃冷静下来想想,强求无用,她每天还是坚持练习,但却不再那般急功近利了,如此练下来,身体倒还恢复得快一些,而她的五感时好时坏,在没有触觉的时候,她便着重于视觉听觉,没有听觉的时候她的嗅觉便被锻炼得更加敏锐,不久下来,五感倒出人意料的均有提高,这对沈璃来说,倒是塞翁失马了。
终是有一天,沈璃不用扶着椅子桌子,自己也能稳稳当当的走路的时候,她突然想去外面看看,在毫无预计的情况下,她推开门,一步跨了出去。
便是这一步,让她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行止,他什么也没做,以一个海边青年的模样站在阳光里,静静的与她打了个照面。
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一直用他的方式无声的陪着她。
“我饿了。”沈璃如是说。
“我煮了鱼汤。”
很普通的对话,却让人心窝子也暖了。
自那以后,沈璃生活全能自理了,行止便当真离开了院子,他早上早早的做了早饭放在桌上让沈璃起来吃,自己便收拾收拾当真与附近渔民一同出海打渔去了,中午的时候又独自折返回来,提着早上打的鱼,架柴烧火,给沈璃煮上午饭。
在沈璃嗅觉恢复的时候,总能嗅到他身上有海的腥味,只是与初始那种味道不同,那时他身上尽是海风的味道,不掺杂半点鱼腥,就像是他在海上闲着吹了几月的风一样,而现在身上什么味都有,咸味,鱼腥味,血腥味……
他是很认真的在做一个渔民……
就像他投胎成凡人一样,虽然带着天界的记忆,但他也只专注着做那一世凡人该做的事。
如此随遇而安的心态,着实让沈璃佩服。
沈璃近来闲得无聊,早上待行止走后,她在院子里转了两圈,觉得实在没意思,索性迈出了院门,想去看看附近渔民素日到底是怎么劳作的,她现在还走不快,所以当她走到最近的一个渔村时,早上出去打渔的人已经回来一拨了,他们各自将船里的鱼往外面卸,唯独行止站在自己的船上,看着一船的东西,似有些头疼的揉着眉心。
沈璃微有些好奇,她走上木栈桥,走到行止停放船位的地方:“没打到鱼么?”话音未落,沈璃一眼便瞅到了他船上的东西,一船的珍珠蚌和奇珍异宝,但没一个玩意儿是能吃的。
沈璃如今法力尚未恢复,所以察觉不出行止身上的神明气息,但龙王可不是什么笨东西,知道神君在自己海面上撒了网,岂会放过这个送礼的好机会,想必是行止网住了鱼也被龙王拽了出去,换了这么一堆东西上来,沈璃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行止本还有些不快,但见沈璃笑了便也弯了眉眼:“你怎么来了?”
“我想看看鱼是怎么打的。”沈璃指着他没有一条鱼的船,道,“不过看来你今天没有打渔啊。”
行止点头:“没错,我今日故意网的这些东西。”
这人说谎还真是连一个嗝也不用打。沈璃在栈桥上坐下:“我看看,这么多宝贝,拿几个去卖钱呗。”
行止摇了摇头,只捡了几个珍珠蚌:“太多了拿来也无用,下午我便扔回海里去。”
“可别!”沈璃唤住他,“我先选几个!”她忙着往渔船里跳,行止来扶她,适时身后来来回回的渔民走得急,有人没注意撞了沈璃一下,沈璃便直直扑了下去,一头栽进行止怀里,被抱了个结实,胸膛贴着胸膛,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这个拥抱,一如那个梦里温暖而令人感到无比安全。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早上阿九起来码字,脸也没洗,牙也没刷【糙汉无疑】好不容易赶在十一点前三分钟把稿子写完了,正准备发,尼玛发现学校网连不上啊!这才忙不迭的用手机上了QQ找了基友,终于发了文!所以晚了两分钟有木有!委实抹了一把辛酸泪啊有木有!
然后……今天……同样……脸也没洗,牙没刷的便开始码字了……
现在刚写完,新鲜出炉的一章,各位客官笑纳……阿九顶着一脸油光笑。
60V章
太过真实的拥抱,太疯狂的心跳,沈璃被自己的心跳震得惶然回神,她用力推开行止,自己却险些被身后的渔网绊倒,行止探手将她抓住,语带几分叹息:“如此莽撞,若掉进水里,又得仰仗谁去救?”
话一出口,行止自己先愣了一愣,他扭过头,不自然的咳嗽了两声,沈璃却似没听见他的话一样,只垂头看着船里的珍宝道:“我不客气了,自己选咯。”
行止微有些惊异的看着沈璃的侧脸,继而柔和了目光:“嗯,若是看得中,便都给你吧,不还回去了。”
沈璃翻找蚌壳的手一顿,她虽在天界呆的时间不久,但也知道行止是个素来不收礼的人,这龙王送来的东西捡一两个是意思意思,给龙王一个面子,但若全收了,那意味便不大一样了。
沈璃没有应他,只埋头找了一会儿,一船珠光宝气中,就只有一块似玉非玉的白色圆石头看起来稍微质朴一些,沈璃捡了它,道:“看来看去就这石头对我眼,我就要它了,别的都随你吧。”
行止点了点头:“我先拿珠子换几条鱼,咱们便回家吃饭吧。”
两人刚爬上了木栈桥,行止正拿着珠子找人换鱼,可刚与一个老实的渔夫说了两句,旁边便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这位小哥又捞的是蚌壳啊。”他走上前来,恶狠狠的瞪了老实渔夫一眼,渔夫手里的鱼都要递给行止了,被他如此一瞪,渔夫手一缩,那人却径直推了渔夫一把,嫌弃道,“去去去,不长眼的东西挡老子的路。”
渔夫忙拿了鱼,抱歉了看了行止一眼,然后赶紧离开。
行止的目光这才慢悠悠的落在那人身上,他不动声色的笑着,又见他提了提裤腰带,道:“你怕是不认识我,我是村长王家的长子王宝,我见小哥日日都拿蚌壳换鱼,想来你是不喜欢蚌壳吧,正巧,我那儿有不少鱼,你与我换便是。这些蚌壳,啊,还有你船上的那些,都给我吧。”
“不换。”行止淡淡道,“我要扔掉。”
他说的确实是实话,但是听在王宝耳里却生出了另外一个意思,他声调微扬:“大胆!我是村长长子!你为何将那些宝物扔掉也不肯给我!你对我有意见?你对我有意见便是对村长有意见!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沈璃在行止身后微微眯起了眼。她见不得仗势欺人的家伙,刚想出声训斥,行止将她手一拽,似没看见眼前嚣张跋扈的人一样,拉着沈璃便要走。
王宝大怒,一窜身拦到行止面前:“站住!没听见大爷和你说话呢!”他话音一落,目光恰好落在行止身后的沈璃身上,沈璃今日着的是行止给她拿来的棉麻白衣,因着有伤,一身煞气敛了不少,面容憔悴,倒显得几分柔弱,那人登时眸光一亮,上上下下将沈璃打量了一番:“你这不知礼数的东西讨的媳妇倒是不错啊。”
沈璃一声冷笑,若她没有受伤,这出言不逊的家伙怕是已经被她踩在脚下。
“你眼光不错。”行止声音淡淡的,比往常多了几分寒意,沈璃有所察觉,在她看来,行止本是个从不将内心真正情绪流露出来的神,便是偶有流露,也是他选择性的让人知道他的情绪。但此刻,沈璃却敏锐的察觉到,行止的情绪并不是他狼选择之后所出现的表露,“你该感谢你有这么一双眼睛。”
话音未落,行止一拳揍在王宝脸上,径直将他打晕在地上,连挣扎也没有,闭着眼便晕了过去,他脸上被行止揍过的地方肿了老高。行止眼也没斜一下,一脚踩上他的脸,面不改色的踏了过去。
沈璃愣愣的看着行止。这样怔然的注视一直到行止面无表情的牵着沈璃回了院子,他才终是开口道:“我可是也被打肿了脸?你怎么一直如此看我?”
沈璃这才眨了眨眼,愣道:“不,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用这么直接的方式。”
行止他……不应该是在背后使阴招的那种人么……
行止一顿,眼底划过几许复杂的情绪,隐忍了一会儿,转头看沈璃:“他轻薄你。”
沈璃微怔,愣愣道:“呃……算是……”
“换做你,你会怎么处理?”
“揍晕了事……”
“如此,我只是选择了你会选择的方式。”他转过头去,清咳一声,似有些不被领情的委屈,他小声嘀咕道,“我本以为这样你会更高兴一点。”
沈璃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有些愣神,待反应过他话里的意思,沈璃脸颊蓦地泛红……他是在……讨好她的意思么……
“高、高兴。”她道,“其实,是高兴的。”她默默垂下眼睑,看着地面,软了素来坚定冷硬的目光,她心里的情绪像是海浪,一波涌上又一波褪去,湿了所有情绪,但沈璃也知道,行止或谢有披上这层外衣,才能如此对她好吧。他想让她肆无忌惮,又何尝,不是让他自在一段时日呢……
入了夜,沈璃还未睡,耳朵忽然动了动,她这几日听力敏锐了许多,听声辩位比先前更加精确一点,她听见有人进了院子。约莫有四个人,但这虚浮的脚步声一听便知道来者连武功都没练过,沈璃躺在床上继续睡。
行止的院子,在晚上的时候怎么可能没有防备……
果然,那四人还没走进主厅,忽闻两声闷哼,仿似是有两人已经倒下,另外两人一慌,气息大乱,分开乱跑,一人冲进了行止的房间,沈璃只得一声叹息,另一人则向她这边冲来。房门被打开,沈璃眼也没睁,只嗅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便猜到此人是今日白天遇见的那仗势欺人的王宝。
他喘着粗气,仿似被吓得不轻,但喘了一会儿之后,他好似看见了床上的沈璃,慢慢靠近,待走到床边,沈璃听见他“咕咚”一声咽了口水。沈璃心下觉得恶心,睁开了眼,目光寒似冷冰,映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杀气逼人。
王宝被她的眼神骇得往后一退,待反应过来,立即道:“美人别叫美人别叫!”他见沈璃果然没有开口,心里稍安,又道,你们竟是分房睡么。”他做了悟状,“我、我是村长长子,比你那只会打渔的夫君不知强了多少倍,不如美人你今日便跟了我吧。”
“你怎能与他相提并论。”沈璃开口坐起身来,声音轻细,“那岂止是云泥之别。”
王宝一愣,呆呆的看着沈璃,听她冷声道:“本王活了千年,倒是头一次这么被人调戏,这体验倒是难得,只可惜你委实太磕碜了一点,让本王想怜惜的心都没有了。”
“什么千年?”王宝呆怔。
沈璃懒得再多言,径直站起身来挥手便是一巴掌,她如今伤势未完全恢复,这一掌便吝惜这力气,但对王宝来说已是承受不住,早上挨了行止那一拳,脸上肿未消,沈璃这一掌径直将他打得左右对称。王宝一声哀嚎,往后一退,沈璃哪会这么容易放过她,伸手便将他拽住,却一个不留神抓了他的裤腰带,王宝被拉着一转了两圈,裤腰带交付到沈璃手上,他裤子往下一掉,两条腿便露了出来。
沈璃本不欲如此,但听王宝一声惊呼:“美人怎如此性急!”沈璃嘴角一抽,忽觉眼前一黑,一张微凉的手掌覆在她的眼上。背后男子一声叹息:“脏东西,别看。”
沈璃松懈了浑身力道,放任自己倚在背后那人怀里。待到他放下了手,屋里门大大开着,诉说着去人的仓惶,沈璃回头看了行止一眼:“这种情况,我可以应付,不需要别人插手。”
行止笑了笑:“我知道,不过你可以暂时选择不能应付。”
因为,他会帮她。
沈璃垂下头,没有说话。其实……她的身体已经那么去选择了。
第二日,行止如往常一般早早起了出去捕鱼,沈璃在被窝里睡到自然醒,但睁开眼的一瞬,她察觉到有点不对劲,她看不见东西,不见声音,也触碰不到任何事物,鼻尖没有嗅觉,她想张嘴说话,但喉咙却收得极紧,她知道自己现在定然也是说不出话的。味觉她更是无法验证现在还存不存在。
她像落进了一个虚无的空间里,里面什么也没有,或许她现在被人杀了……她也不知道吧。
沈璃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任由自己在一片黑暗之中沉浮。她没有慌乱,只想着过了这一天应该就好了,可是这一天到底有多长,现在是什么时辰,她不知道,行止有没有回来,看见她这样会有什么反应她不知道。
天地间仿似只有她一人,在虚无里徘徊,像是永远也走不出去。
她开始心生畏惧,若是她好不了了该怎么办?若是从此以后她就这样了该怎么办?她还有许多事未做,还有许多话未说,还有那么多的不甘……她怎能在这里消耗余生。
沈璃想逃开这个地方,她让自己不停的奔跑,可在无尽的黑暗中,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跑,她看不见方向,看不见道路,甚至看不见自己,不知生死……
时间仿似过得极快又极慢,她不知在黑暗里呆了多久,耳边忽然能轻细的听到一些声响了,有人在唤她:“沈璃,别怕,我在这里,别怕。”那人如此用力的压抑他的情绪,但沈璃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心疼,那么多的心疼,仿似要淹没她一样。
鼻尖嗅到外界的味道,他身上的海腥味,还有一丝极淡的幽香,是行止特有的味道,属于神明的味道,那么让人心安……
四肢渐渐恢复了感觉,她知道自己被抱进一个怀抱里,抱得那么紧,像是在保护她,又像是在依赖她。她用力的抬起手臂,回抱住他,轻抚他的后背。
“你一直都在吗?”她听见自己声音沙哑至极,疲惫得仿似说不出下一句话。
拥抱更紧,让沈璃感觉骨骼都被勒得疼痛,但便是这样的疼痛,让她心里奇异的升腾出温暖极了的感觉:“我一直都在。”他在她耳边立誓一般说道,“我会一直都在。”
沈璃笑了笑:“那下次,我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行止喉头一哽,一时再说不出别的话语。
作者有话要说:平凡的生活约莫快要打破了╮(╯▽╰)╭不过安心,不会开虐的~
61V章
从那以后,行止出门之前都要将沈璃唤醒一遍,确认她今天是不是能感知到外界事物。初始两日沈璃还比较配合,没过几天,沈璃便不耐烦了,待行止唤她的时候,她只将被子一捂:“看得见听得见,就是触觉没了,没问题,走吧走吧。”
行止伸出的手便停在空中,听见沈璃均匀的呼吸声,他哭笑不得的望着她,看她今日这副模样,谁还能想到她那日被吓成那副德行。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手脚冰冷,许是在她无意识当中才会流露出那种情绪吧,行止想,沈璃这女人,若是有半分神智,也绝不会容许自己做出那般脆弱的模样。
“家里没食材了,我便没做早饭,我现在去集市买些食材,不久便回来,你饿了便先拿水把肚子骗着。”
被子里闷闷的应了两声。
行止摇了摇头,出了门去。
然而行止没走多久,沈璃便醒了,掀了被子躺在床上愣愣的发呆,她觉得,如今对行止投入的感情实在太多了一点,多得几乎都不受她控制了,她现在想的是,等过完了这段时间便将所有情绪都收回,但是……真的能收回吗?
从未对人许以如此多的依赖,沈璃有一种引火烧身的危险感……
她一声叹息,再睡不着,索性掀了被子,下床洗漱,然而刚走到院子里想打水,忽闻几声轻细的动静,沈璃目光一凝,知晓今日来人绝非像前几日那个几个痞子一般无用。她沉了眉目,微微侧过头:“来者何人?”
“簌簌”几道声响落定,院子里分开站了五名黑衣人:“王爷可让我们好找。”
沈璃转过身去,目光森冷,盯着说话的那人,将他看得打了一个寒战,那人立即冲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周围几人接咽了口唾沫,沈璃先前将苻生烧伤,灭了数十名魔人与他们的同伴这事迹大家也都听过,她在地牢中的惨状他们皆是见过的,伤成那样的人,如今四肢完好的站在他们面前,难免让人心生惊惧,众人一时皆不敢上前。
为首的那人一咬牙,道:“怕什么,苻生大人说她如今必定未恢复法力,不过废人一个,此时找到了却不抓她,你们都想回去受刑不成!”
最后一句似刺痛了众人心中的恐惧,几人相对一眼,刚想动手,却听沈璃一声冷笑:“你们主子可有教过,形势不明,切莫妄动。”
几人心中本就没底,被沈璃如此一说,更是一慌,为首那人喝道:“她必定是在唬人,动手!”
左右也是死,那几人心中一狠,抬手吟口诀,一道白气自他们指尖溢出,慢慢在他们身前凝聚,待得他们口诀一停,但见那白气竟凝化为箭,密密麻麻的像沈璃扎来。
躲不过,沈璃知道,她站着未动,却在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屏障蓦地在她身前张开,白色的衣袍被撞击产生的风吹到沈璃脸上。
尘埃落定之后,行止稳稳的挡在沈璃跟前,面色冷淡。
对面几人愕然:“不可能……他竟然挥手间便挡下了止水术……”
“止水术?”行止一笑,“你说的可是此术?”行止一振衣袖,极寒之气涤荡而出,却让人看不见形状,待反应过来时,那为首的黑衣人已经被冻成了一座冰雕,连气也没多吭一声。
“宵小之辈竟妄图习神明之术。”行止声色如常淡漠,听在耳朵里却令人胆寒战栗:“滚回去告诉苻生,神行止,他日必登门拜访。”
“行……行止神君……”一人被吓得腿一软,往后一踉跄,径直摔倒在地,另外三人吓得胆颤,忙连滚带爬的跑了,摔倒的那人爬起身来也往外面跑,行止却是一声低喝:“站住。”
“啊……啊……”那人双腿打颤,裤底没一会儿湿了一大片,竟是吓尿了……
“将此物搬走。”他指着那冰雕,黑衣人忙不迭的点了头,拼命扛了那冰雕,狼狈极了的挪走。
沈璃在他背后看得目瞪口呆:“我征战沙场多年,却从不知一个名号竟能将对方吓成这样。你这称谓,果然威风啊。”
“威风又如何,先前该起作用的时候,我却没来得及,致使你伤得……”行止一句话淡漠中略带隐恨,他话没说完,兀自把后半句咽了下去。沈璃那本是一句玩笑话,哪想却勾出行止这么一句,听得她微微有些怔神。
她隐约觉得,自她受伤以来,行止似乎与以前有些不大一样,这样的话,换做先前,他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口的吧。
沈璃无言,院子里静默了半晌,行止问道:“我的身份……你先前便已经知道了?”
沈璃微微一怔,打哑谜一样说道:“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知道了么。”
行止静默。
有些话双方心知肚明是一回事,摆明了说出口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行止如今再扮不了那个平凡的渔夫,而沈璃也不再是那个寄宿在渔夫家的沈璃,他们一个是天外天的行止神君,一个是魔界的碧苍王,沈璃背负的是守护魔界的责任,而行止更是关系的三界安危。如今苻生追兵已来,他们也该从那场梦里醒醒,是时候面对别的事情了。
“我现金身体已好得差不多,只是法力尚未恢复,在人界呆着也不是办法,还劳烦神君改日将我送回魔界吧。”
行止看也没看她一口拒绝:“不送。”
如此干脆利落的回答听得沈璃一愣:“为何?”
行止像耍起了赖皮一般,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道:“不想送,王爷若本事,自己回去罢。”
沈璃微怒:“我这幅德行你让我自己怎么回去!”她现在连魔界入口在哪儿都探查不了,更别说腾云驾雾,穿梭两界缝隙了,“你这是在为难我!”
行止一笑:“王爷看出来了。”
沈璃一默,深吸一口气道:“我想回魔界,第一,如今事态纷乱,且不说魔界外忧内患,天界最近气氛也是紧凑得很吧,天界魔界正是加强联系的时候,我这副身子回去虽做不了什么实事,但与拂容君的婚约还在,此时办了婚礼,必定能稍稍缓和一下两界间的嫌隙,与互相也是件好事。第二,魔界或许有找回我法力,恢复我五感的法子,总好过在这里干耗……”
“第一,取消了。”行止在桌上倒了一杯茶,轻声道,“碧苍王与拂容君的婚约取消了。”
沈璃愣住:“什……等等!为什么!”在她拼命想逃婚的时候,他们死活被绑在一起,但当沈璃终于看开了,想通了,这人竟告诉她她与拂容君的婚礼……取消了?
“三界皆知碧苍王沈璃战死。”行止淡淡道,“天帝的孙子如何能与一个死人联姻,所以,你们的婚事取消了,这也是得了天帝与魔君首肯。”
沈璃呆了一瞬,不知为何,第一个念头却是:“拂容君那东西必定把嘴都笑烂了。”
行止抿了口茶,摇了摇头:“不,他先前听闻墨方死了,伤心欲绝,好似绝食了两三天,后又听闻墨方乃是叛将奸细,他更是神伤,就差哭了。”
听到墨方的名字,沈璃眉目也是一沉,可没有给她太多细想的时间,行止又道:“第二,恢复法力与五感的法子,我有。且此法就在人界,我本是打算待你身体再好一些再告诉你,不过既然你如此心急,我先与你说了也无妨。”
沈璃心头一喜:“当真?”她对于如今法力全失五感不畅的现状虽没抱怨过什么,但心底却是极希望它们能尽早恢复,毕竟碧苍王一身骄傲尽缚与术法武力之上,若没有它们相伴,沈璃便不大像沈璃了。
“由此处向北,过了北海,绕过一个冰雪平原自会见到一座大雪之山,有一大妖居与其中,他那儿有许多稀罕物什供人买卖,东西或比天界更多。在那处或许能寻得令你恢复的方法或药物。”
沈璃眼睛一亮:“如此,或许还可寻到一杆称手的枪!”
行止一怔,忽然清咳了两声,仿似想到了什么微微尴尬的事:“这倒不用买,你那断枪,我已帮你接好了。只是我将它放置与天外天,待你伤好之后,我便带你去取。”
她的断枪被行止接好了?
这乍一听没什么奇怪,但仔细想想,此事实在奇怪,她是魔界的王爷,照理说,她死后的东西不是应该交由魔界保管么,为何行止会得到那两截断枪,而且还重新接好,放置在天外天?她的枪常年受魔气熏陶,又杀人无数,煞气逼人,与行止那一身神气应该相冲才对。若是行止接好这枪,岂不是大损他的身体?这点暂且不论,便说他接好枪后放在天外天,魔君怎会允许。
外人不清楚,沈璃心里却是明白的,对于魔君来说,公事上她是碧苍王,私底下她是她的弟子,亦像她的女儿,对自己孩子的“遗物”魔君怎可轻易给人。
沈璃眉一皱,狐疑的打量行止。行止扭过头去:“休息两日我便带你北上。”说着他起身便要走。
“喂,等一下。”沈璃唤住他,“你身上……是不是有伤?”
行止回头笑了笑:“我能受什么伤呢。”
对啊,他是那么厉害的神明,他怎么会受伤……
漆黑的房间中,一人静静立着,宽大的衣袍几乎遮住了他的脸:“神行止……”他轻声呢喃,“计划还未成,他出现得太早了。”他侧过头,目光阴冷的看着一旁的黑衣青年,“少主,这便是你想要的结果?”
墨方只冷冷道:“别的都行,唯独沈璃不能动。”
苻生嘲讽一笑:“少主这份仁慈,为何不在逃出魔都的时候用上!我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有将军想将你从魔人手里‘救’出来,是你,用剑在暗中杀了他!彼时为何你不有这般仁慈!”
墨方静静闭上眼。苻生继续道:“沈璃不能动。你明知凤火珠是计划当中最不可或缺的东西,却还将她放走!少主啊少主,儿女私情,当真迷了你的眼么?这数百年的付出,便如此葬送在那一个沈璃身上?若主上知晓,必定极是痛心。”
“我会找到替代的方法。”墨方默了许久后,道,“你此次欲北上去那金蛇大妖的处,我听闻他那处有许多奇珍异宝,我自会去寻,若能找到替代凤火珠之物,你便不可再动沈璃。”
苻生冷笑:“若寻得到,我自是不会再动沈璃。”
墨方颌首,转身离去。
苻生静静坐了一会儿,忽有人来报:“大人,在捉来的那一百个人类当中,喂过丹药后,其中九十五名死了,有三名成了完全的魔人,还有两名陷入昏迷。”
“残次品,杀。”苻生挥了挥手,将来人打发走,他想了一会儿,又道,“把从行止手里逃出来的那几个人也拿去喂丹药。他们习过法术,若是成了,应当更为厉害。”
“是,大人,还有一事,那北海三皇子似已没有什么秘密可以吐露了。”
苻生点头:“如此,便将内丹剖取出来,与另外两物放在一起,好生保管。”
作者有话要说:安心安心,亲亲会有的,什么都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