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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孑与2     唐砖txt下载     唐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二节红月

    张仲坚到了海峡却出不去,海峡守军不许任何船只从海峡里往外走,海峡的这一边停满了海船,不论这些商贾行贿也好,威胁也罢,那道水门就是不对这些人开放,守门的校尉阴沉着脸不听任何人的解说,昨日有一个勋贵家的船想要强行通过,被山壁两侧的投石机和八牛弩轰击成了碎片,侥幸活命的商人也被校尉就地正法,人头还挂在水门上,这样一来就再也没人想要强行通过了。

    校尉半个月前还是都尉,岭南水师遭到重创之后,所有官兵全体官降三极,如果不是因为把守海峡是个苦差事,他现在连校尉都没得做,不管是出于公仇还是私恨,他断然没有徇私的道理。

    把守海峡的军卒整整有一千三百余人,以虬髯客的武力也不敢轻易的冒犯这样一支装备精良的府兵,站在船头看了良久,就对胡同海说:“绕路,我们的船不算太大,冒险从那片礁石滩穿过去,也比在这里等要好得多,那个校尉没有说什么时候开放,我估计时间短不了,如果云烨的船只来到了这里我们就危险了,他现在杀红了眼,对我们不会客气的。”

    胡同海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就下令调转船头向那片恐怖的魔鬼海驶了过去。

    魔鬼海之所以被称为魔鬼海就是因为这里风高浪急,礁石林立,稍有疏忽,船只就会撞上礁石粉身碎骨,自从云烨封锁海峡之后,死在这里的海盗数不胜数,他们有的异想开天想从这里探出一条新的航道,结果进去的人都有去无回。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船舱里有两个女人,虬髯客也不会冒这样的危险,想到自己遇见高山羊子的情形,他就得意,这个女人看见了自己就像见到了鬼。

    虬髯客下到了船舱,船舱里充满了yin靡的味道,两个赤身**的女人呈大字型被绑在地板上,下面狼藉一片,嘴里勒着绳子,只有粗重的喘息声证明她们还活着。

    虬髯客坐在两个女人中间,粗糙的大手开始在两个女人身上游走,他习惯在冒险之前将自己的**宣泄干净。

    “倭国皇女?也只是一个烂*子而已,啧啧看看这个**,这个屁股,也是千人骑万人跨了吧,不过老子就喜欢这个调调,当年你在南海上没弄死老子,现在就轮到老子弄你了,哈哈哈,还饶上一个妹子,哈哈哈……“

    胡同海小心的掌着舵,五牙大舰没有船舵,只有一根粗大的木桅连接到船尾的转向舵上,操作起来非常的费力,如果想要保持航向的一致,这需要很高明的技巧,幸好胡同海就是操作这种船的高手,眼睛盯着海面小心翼翼的让这艘五牙大舰在礁石间穿行。

    妖姬从自己的船舱出来,没有找见虬髯客就问胡同海,胡同海意味深长的朝底舱看了一眼,就继续看着海面,他并不同意虬髯客要将这两个女人折磨致死的决定,作为海上的积年老贼,他知道只有将这两个女人的脑袋立刻砍下来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虬髯客的呼吸声就像来回拉动的风箱一样,良久才慢慢平息,解开高山羊子嘴上的绑绳笑着说:“你妹子比你有滋味多了,海盗船上还能有处子,真是他娘的奇迹,看样子你很疼爱她啊,怎么样?瞧见你妹子的浪劲了没有?肿着一条胳膊也比你强,嘿嘿。

    慢慢熬吧,等到老子玩腻了就把你送给那些没被阉割的奴仆,有几个黑家伙,家伙比老子的还大,一定能让你yu仙yu死。“

    说完就站了起来,赤luo裸的走到外面,妖姬立刻走过来,端来清水给虬髯客沐身,对于虬髯客钢铁一般坚硬的身体,她永远是那么迷恋。

    “妖姬,这两个女人你不要给我弄死了,我还有用,你我都是差点毁在这个婆娘身上,等我们回来老鹰岛,就把她赏给弟兄们,保证她死的惨不堪言。“

    妖姬甜甜的冲着虬髯客笑了一下,见虬髯客上了甲板,就推开底舱的门悄悄地走了进去,看都没看浑身乌青的秀美,坐在高山羊子的旁边什么都没说,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高山羊子,她想看清楚这个高高在上的王女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依然能够让自己的生死仇敌忍着不杀,到底她身上有什么样的魔力。

    “苗氏女,你敢对公主不敬?“秀美鼓起全身的力气质问妖姬。

    “我是苗氏女,你是高原一,我们原本都是公主的替身而已,谁又比谁更高贵呢,现在我有了男人,我的名字就成了张女,而你们很快就会被那些最卑贱的奴隶所侵犯,高原一,你或许不知道吧,有些昆仑奴他们跟野兽一样,我见过他们欺辱那些蓝眼睛的女人,那个场面我不想诉说。

    作为公主的替身当年在南海我就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现在你这个贱婢应该称呼我为妖姬夫人,你这个肮脏的女人。“

    “秦元死了,苗氏女,你哥哥秦元费尽了心力,好不容易把自己的苗氏姓去掉变成了秦原,他是唐国大儒褚遂良的弟子,现在在是泉州的一名官员,在我们进攻泉州港岭南水师的时候,他被云烨识破了身份吊在船头,活活的被勒死了,不过听说他的两个孩子还活着,如果我们死了,那两个孩子因为无人供给就会被活活饿死,苗氏想要变成秦原这个古老的姓氏那就永远是一种妄想了。“

    妖姬站了起来那自己的脚踩着秀美的胸口说:“高原一,告诉我两个侄儿的下落,否则我现在就让你去死。“

    秀美咯咯的笑着说:“还真是一个喜欢自己哥哥的女人啊,我当然会告诉你那两个孩子在哪,不过你以为虬髯客会接受那两个倭国的孩子?他接受你都是因为共患难的缘故,对于别的倭国人,他恐怕不会有什么好感吧,你还是先去问问虬髯客,他如果同意了,我再告诉你两个孩子的下落不迟,免得他知道了将两个孩子活活捏死。”

    妖姬的神色数变,缓缓地退出舱房,她也很想知道虬髯客会对她包容到什么地步。

    没过一会,妖姬回来了,虬髯客那一句“老子只需要倭国女人,倭国的小崽子要他做什么。“一下子打消了她所有的希望。她解开了高山羊子嘴上的绳子想听听高山羊子怎么说。

    “不要听秀美胡说,秦元是功臣,不容亵渎,那两个孩子已经被长田接走他们会平安长大的,秦元的神位也会接受长信宫的祭祀。“

    说完这句话,高山羊子就闭上了眼睛,好像外面所有的事情都和自己无关,心如死灰,听天由命的人就是这样的一副模样。

    秀美也叹了口气又对妖姬说:“苗氏女拜托你现在就杀死公主吧,给公主留下最后的一丝尊严,至于我,就留给虬髯客泄愤,这样也能减轻他对你的处罚。

    我们是女人,天生就是弱者,公主不服气,我也不服气,所以就想干些让那些男人都服气的事情来,现在失败了,是上苍在惩罚我们,不管我们布置的多么巧妙,多么的接近成功,到了最后失败的依然会是我们,在这个世道上,做女人真的好无趣啊……“

    胡同海喝醉了,五牙大舰用了三天时间才将魔鬼海走出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前面会更加的凶险,这里有一个小小的港湾,海浪稍微小了一些,所有人都已经精疲力竭,需要稍微的休整一下,只有虬髯客就像是一个铁打的汉子不知疲倦,瞅着满船横七竖八的躺倒的部下,哈哈一笑,就在簇拥着妖姬下到舱底,今晚,该有些更有意思的游戏才成。

    是夜,红月现于海上,魔鬼海波浪滔天,箭鱼夜间飞窜与海上,虬髯客进魔鬼海再无音讯……

    云烨翻来覆去的看这道写的非常魔幻的文书,百思不得其解,虬髯客为何要执意的进入魔鬼海?自己当初没敢派大船进入那片死地,只是派了七八艘艨艟进去,结果回来的只有两艘,剩下的都被海浪卷起来扔到礁石上撞得粉碎,人命也损失了二十余条,那些艨艟往进才走了不到百里,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管不了那么多,上了海就该有必死的觉悟,云烨摊开纸开始给京城里的李靖报丧,他不认为开着五牙大舰进入魔鬼海还能活着回来,就算是流落到荒岛上,自己也没办法救援,自己把自己玩死了,怨不得别人。

    邕州现在彻底变成了一座大城,城墙已经向外扩了两里地,刘福禄这家伙不是一般的好使,整个邕州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条,城市的功能甚至开始向周边拓展,再这么下去蒙家寨子迟早会成为邕州的卫星城。

    侯夫人的气色很好,虽然荆钗布裙的,身体却看上去更加的健朗,云烨其实一直都在奇怪,大唐的妇人明显和别的朝代的妇人有区别,丈夫死了,好像一个个都会变得很厉害,就像侯夫人现在,往那里一站,云烨就要上前施礼问好。

第三十三节

    看着老夫人背着一串子香蕉很辛苦,云烨就想接过来,却被拒绝了,颠一颠背上的竹筐,老夫人笑着对云烨说:“不要紧,这些活计老身干习惯了,你现在身份不同,就不要沾这些粗活了,侯家受你恩惠良多,今后你就放开手脚,不要管了,侯家想要重新站起来,吃苦是必须的。

    婶婶知道你今天会来,特意给你杀了一只鸡,现在炖的差不多了,回去就开饭。“

    云烨没有再强求,自力更生这是老夫人的仅存的骄傲,他不想破坏,于是一路上就和老夫人说说笑笑的进了村子。

    蒙娜端着一个大碗正在吃饭,见云烨来了,欢呼一声就放下碗冲了过来,手在云烨的袖子里乱摸,还一个劲的催促:“拿来了吗?拿来了吗?在哪?”总算她还记得男人的怀里不能乱摸,从袖子里抽出手就看着云烨。

    “你要的东西都在后面马车里,不在我身上,我身上能放得下一个磨盘么?你这是在故意占我便宜。”云烨愤愤的说。

    侯夫人笑的很开心,云烨也有这样无可奈何地时候,真是异数,云烨见侯夫人笑的古怪就解释道:“蒙娜自从在长安看见了水磨,就一心想给寨子里也安一个,她说寨子里都是妇人,舂米,磨米浆这种事情太劳累,就给我写信让我从长安给她捎一个回来,这也就是小侄了,换一个人听到这个要求会活活气死,邕州就有石匠,从长安给她捎一个石磨回来,不知道会累死多少牛马。”

    蒙娜是没工夫管云烨,孩子一样的跳着就去了车队那里,她早就想要一盘石磨了,那些汉人真是聪明,自己不动手就能把麦子磨出白花花的面粉出来。

    “这东西其实在这里没有多大用处,这里的人都吃米,很少吃面。在你来之前,她们就没吃过面,吃米粉也是你教会的,不过这样也好,有了石磨就能把香蕉干磨成粉,加在米粉里味道非常的好。”

    侯夫人现在可没有当年贵妇人的样子,完全是一幅农家小户的模样。能迅速扭转自身价值观的女人,怎么样都能好好的活下去。

    “杰儿成亲了。最近送过来的信里说媳妇已经有了身孕,人也送回来了,这就很好啊,老身还以为他还想着小武不肯成亲,现在好了,有了孩子就能安心布置安魂城。

    你这次会去的时候就把凤娘也带过去,我们回不了京,凤娘可以回去,让凤娘留在玉山待产。侯家在京城还有些未了的事宜,你照看着让凤娘一并了结掉,带着资财来邕州,既然侯家已经被流放岭南遇赦不得还乡了,也没必要在长安再留什么家产了,今后我们就在岭南安家落户,就是你侯叔叔的坟茔还希望你们能多照看一下。”

    说到这里侯夫人的眼睛里闪烁着泪花。擦了一把眼睛,就呼唤凤娘赶快把鸡端出来。

    云烨看了一眼凤娘,一看就是一个很能干的妇人,相貌算不得漂亮,清秀而已,礼仪倒是不缺。出身怎么也该是书香门第,小腹还没有显怀,这个时候走远路很危险。

    云烨把自己的担忧说给老夫人听,老夫人笑着说:“侯家人没那么娇惯,跟着你一路上也不会遭罪,我再让一位姨娘跟着她回去就好,一路上总会照顾好的。

    取这些钱财也不是为了侯家。你也看到了很多跟着侯家过来的家将家臣他们的日子过得很苦,侯家是咎由自取,他们何辜啊,老身就想做点买卖,周济一下他们,做买卖没本钱可不成,别人去了那些叔伯兄弟不放心,只有凤娘去了才成。“

    云烨点点头,在侯家吃了一罐子鸡,看着工匠们将水磨安放在小河上,又去给过世的长老添了一把松柴,老头子现在住在山洞里,用麻布裹得紧紧的,听说云烨要见长老,立刻就有两个妇人进到山洞里把长老抬出来给云烨看,还拿着云烨亲手采的松柴点着了,把长老用松烟熏了一遍,云烨发现和做熏肉是一个流程。

    熏完长老之后云烨就带着凤娘还有一位姨娘就回了邕州,侯家过的很好,这样回到长安就对秦琼,程咬金,牛进达他们有一个交代了。

    大帝号自从修好之后就没有停止的在海上巡游,现在想要让那些商贾们放心,只有让他们不断地见到大帝号的雄姿。

    船坞里的新船正在督造,云烨把这活计交给了刘仁愿,他天生就喜欢大海喜欢船,有他在,万事无忧,他造的船云烨都看不明白,怪莫怪样的,不管他了,岭南水师的统领注定就是他,他想怎么装备自己的部下是他自己的事情,云烨不想过问。

    小武的急信已经过来三天了,去北庭都护府任职自己早就有心理准备,坐镇了兵部这么久,那里有不明白的,帝国现在只有安西和北庭是多事之秋,派书院的人去追查楼兰的谜团,就说明去安西或者北庭任职的人中必定会有一个书院的嫡系,挑来选去的,除了自己没别人,洪城没这个资格,再说这个人已经废掉了,在长安的十丈软红中早就把雄心壮志消磨殆尽了,就他现在体型,连上马都有问题。

    云烨想回陇右看看,想回那片荒原看看,这是多少年以来就有的梦想,刚开始的时候唯恐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现在不要紧了,就是去那里也不会再有人过问,黎大隐该是最后一批追查自己来历的人,这么些年,李二的耐性也该消磨没了。

    李安澜第三回醒来,发现云烨的眼睛还是睁的大大的看着帐子顶,就支起上身趴在云烨的胸口上问:“又在想什么?不许想长安的那三个,现在人在邕州就只许想我一个。“

    邕州的燥热让云烨更加的烦闷,拍拍李安澜的俏脸,就披衣坐起,摸着黑坐在花凳上找水喝,李安澜也披上衣服拨亮了蜡烛,担心的看着云烨,丈夫的这个习惯她很清楚,这个样子也不是头一回了,似乎总有什么事情让他割舍不下。

    “我没事,就是热的睡不着,喝点水松快一下就好了,你快去睡吧,不要管我,这是老毛病了,想起以前在陇右的日子就睡不着。“

    李安澜拉住云烨的手说:“如果心里烦,就说出来,妾身听着就是,有一个人帮着分担总是好事,您不必把所有事情都一个人扛。“

    “说?怎么说,我自己都想不清楚怎么给你说啊,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或者说我正在做一个很长的梦,我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就像这个世界上有两个我,一个活在现实里,一个活在梦境里,所以我不敢闭眼,即使困了也不敢闭眼。

    活到现在我背叛的太多,失去的太多,可是相应的,我得到的也很多,所以,我很想再去一遭陇右,再去一趟安西或者北庭,我总要确定自己不是生活在梦境里才能找到生存的意义,白玉京,白玉京,我总要解开这个谜团的,我总感觉他好像和我有关。“

    李安澜奇怪的对云烨说:“您本来就是出自白玉京啊,怎么您对自己生活了很久的地方都没有记忆了?“

    “就是记忆的太清楚,我才分不清哪个是真的么那个是假的,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么?你的出现彻底的让我迷失了。“

    云烨说完这些话,见李安澜睁着茫然的眼睛看着自己,就拍拍脸颊说:“睡觉,我还在迷糊中,别再把你弄得疯魔了。“

    说完话就一把抱起李安澜,在她的挣扎中就回了帐子。

    李容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父亲的儿子,他不想听爹爹和母亲的诉说,一个李姓彻底的把这个孩子搅迷糊了,他特意去问过从小把自己抱大的何家大娘子,怎么才能证明爹爹和娘亲是夫妇。

    可怜的何家大娘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说侯爷和公主乃是私相媾和,含含糊糊的告诉李容,两个睡在一起男女就一定夫妇。

    于是天刚刚亮,李容就过来给爹娘请安,不等爹娘准备好就推门进来,看清楚躺在床上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爹娘之后,就心满意足的出去了,自己果然是爹娘的孩子,那个嬷嬷说了,阴阳交合乃是人伦大典,而后根苗出。看样子自己就是那个根苗,还有一根根苗就是自己的妹妹云露,他总是觉得爹爹偏心,妹妹可以姓云,为何自己要姓李。

    穿好衣服的李安澜狠狠地将李容教训了一通,告诉他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冒冒失失的往爹娘的屋子里跑,云烨则很不以为然。

    愉快的家庭生活并没有让他过多久,满天都是从北方飞回来的大雁的时候,天使也就到了,云烨进怀化将军,北庭都护府大都护。东起伊吾,西至咸海一带,北抵额尔齐斯河到巴尔喀什湖一线,南至天山。这一片土地都在云烨的治下,府治在庭州。

    刘仁愿进忠武将军,岭南水师统领,封爵阳山县子掌管南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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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节玄甲军

    旨意下来了,就留不成了,去北庭很明显不是一年半载能回来的,苏定方在那个地方已经逗留了五年,原本他应该在辽东之战中大放异彩的,结果云烨的出现让苏定方这样的名将之花只能在北庭吃沙子熬资历。

    云烨以前对于离别看得很淡,在大唐生活了这么些年之后也就变得有些伤感了临走的时候拉着李安澜的手说:“此去北庭任职,多则三五载,少则两三载,你我一在北海,一处南疆,善自珍重吧,如果在南疆不得意,就去长安,那座府邸有你的一份。“

    李安澜吓得脸都白了,因为自己的男人从来没有和自己这样郑重其事的道过别,拉着云烨的衣袖颤声说:“您要是觉得此去不妙,不如不去,拼着父皇发怒,我们去大海里住,只要你活着,万事都好商量。“

    云烨揉了一把脸在李安澜的鼻子上按了一下,没好气的说:“气氛全没了,我还指望你说一些肝肠寸断的话来暖人心,谁知道你竟然撺掇着我当逃兵,没意思。“

    说完话就在李容的脑袋上重重的揉了两下,骑上旺财就上了路,这回糟糕了,大帝号留给了岭南水师,那个该死的天使成了大帝号上的监军,刘仁愿只有指挥权,没有操作权,他奶奶的,气的刘仁愿半死。

    云烨不是岭南水师的统领了,自然没有了动用军舰送自己回家的权利,他也不耐烦乘坐慢悠悠的商船,那东西太危险了。

    这一次要去北庭,对旺财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考验,现在要回长安正好考验一下旺财走长途的能力,为了方便还特意多备了两匹马换着骑。在三百亲卫的护送下浩浩荡荡的向长安开进。

    出了横浦关就进入了梅岭古道,梅岭古道是一条幽深的古道。宽不过张二,高低不平的石头,铺就了古今的时光。细细的小草从石头缝里长了出来。古道泛绿。看上去有些年轻。古道两边,树木很多,投注着相当多的荫凉。树木高大苍劲,气度非凡。清亮亮的沟水,发出细小的声响,可饮,可洗。

    偶尔见到一汪清水。就算是上天的赏赐了,洗掉风尘之后云烨就认为这里是一个拍《倩女幽魂》的好地方,老树的根须虬张盘结,七八人都抱不过来,这样的千年老树要是不成精怪才是怪事请。

    梅岭上真的长满了梅树,漫山遍野都是。可惜梅子已经不见了踪影,这东西五月开始成熟,现在能找的只有梅子干。

    马队风一样的穿过了梅岭古道,怀化将军的名头在这些荒僻之地足矣让云烨横着走,出了梅岭古道再走百十里地就到了江西南道的大余关,当云烨一行赶到关下的时候,此时城关紧闭。这里是李二屯居甲兵之所,以前是在防备冯盎叛乱,现在好在防备云烨叛乱,这不是笑话,六千最精锐的玄甲军屯驻在这里就是这个目的,狗日的玄甲军统领还放出话来,要是云烨的岭南水师敢有异动,他们立刻就会沿着梅岭古道南下。踏平邕州。

    玄甲军的统领一般都是出自段志玄他们家,段猛以前就在玉山书院就读,现在也不知道分配到哪里去了,玄甲军一直对云烨的岭南水师抱有敌意,自从段志玄过世之后,就更加的没了来往,估计这也是李二的策略。他治军从来都是把两个不对付的家伙放在一起,认为这样最安稳,这里的统领也不知道是谁,对于怀化将军的腰牌不屑一顾。只是回答想要入关必须等到明日鸡鸣。

    这倒不是难为谁,玄甲军就是这样的死德性,让他们变通一下比杀了他们还难,云烨到现在都不明白,玄甲军到现在,他们的军粮依然是糜子,这东西在关中都没有人种了,他们的督粮官还是板着一副死人脸就要糜子,给他们大米白面就要翻脸。

    自己在兵部的时候没少看这些混蛋的脸色,整个大唐玄甲军只有三万,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死一个替补一个,这也是大唐唯一的一支需要执役到五十周岁的军队。

    为这事云烨和玄甲军的大统领段和差点打起来,大唐人的体质相对来说很弱,到了五十岁就绝对已经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尤其是军伍里,操练的辛苦,人老的就更快了,其他军伍到了四十五岁如果还没有成为队正以上的军官,就会勒令退役,段和这是黑了心的要压榨老兵的最后一丝潜力,狗日的不把人用死了不撒手。

    李二笑呵呵的听了云烨和段和吵闹的缘由,立刻就从玄甲军找来五十个老汉,又让云烨找来五十个岭南水师陆战队的青壮,让他们用木刀木枪进行演武对抗,在云烨惊诧的目光中,那五十个老兵仅仅用极小的代价就干翻了云烨的精锐手下,而且,云烨在里面耍了诈,把赖传峰给当成小兵弄了进去,结果,老赖也被人家三个老兵围住群殴,不一会就鼻青脸肿的倒在地上。

    李二,段和都非常的得意,接过云烨提出把队伍再扩大一点成建制的使用各自的武器上场,李二的脸顿时就黑了,玄甲军的战力无双,但是要他们去对付装备了火油和火药的岭南水师就只有死伤一片的下场。

    作为大唐最精锐的军队,火药,火油他们也有,但是这些蠢货认为还是自己手里的横刀连枷比较靠得住,段和还阴阳怪气的说自古强军从来不是以武器优劣来论高低的。军人要是没了血气之勇,拿天神的武器也没用。

    这是明显没吃过亏啊,等到被打疼被打的痛彻入骨他就知道军人的血气和武器这两样东西绝对缺一不可。

    云烨在别的军队面前可以耀武扬威,但是在玄甲军面前实在是没有多少面子,不过城上的那些玄甲军也没有把事情做绝,从城头送下来好几大筐糜子馍馍,黄不拉几的,看着就没胃口,刘进宝咬着牙将这些糜子馍馍拿好,随着玄甲军士卒指印的方向摸黑向山神庙走去。,那里虽然听说是一座破庙,有片瓦遮身总比睡在野地里强。

    家将把马匹围拢到山神庙的后院,在大殿里点了一堆火,仔细搜查过后才请云烨进去,今晚的晚餐就是肉汤和糜子馍馍,本来有干粮的,但是没人会浪费粮食,当然,云烨除外,他实在是吃不下去那个粗糙的馍馍。

    云家也做糜子馍馍,把糜子泡软了之后拿木槌捣的稀烂,然后再发酵,配上栗子面,捏成一个个小小的窝头,拿油煎着吃,和这个一斤重的东西是两回事。

    云烨咬着牙勉强吃了半个,就吃不下去了,拿了一个树枝子串在上面打算烤热了吃,刘进宝拿出卤肉和腌制好的鱼对云烨说:“侯爷,您就吃不下去这黄馍馍就不要勉强了,您还是吃咱家的东西吧。“

    在这些人跟前没必要装模作样地委屈自己,云烨不太饿,找了一只鸡,撕下来一条鸡腿,就把其余的鸡肉分给了身边的护卫,自己拿树枝子穿着鸡腿烤。

    一阵风吹了过来,云烨拿袖子遮了一下眼睛,等那阵怪风过后,他发现自己穿在树枝上的鸡腿没了,朝火堆里看看,也没有,别的护卫都在大口的嚼着自己的那份鸡肉吃的正香,没人发现侯爷举着一个空树枝子在发愣。

    算了,没了就没了,又在树枝上串了一条鱼,继续烘烤,一只猫忽然出现在房梁上,喵呜,喵呜的叫个不停,非常的讨厌,等到护卫赶走了猫,云烨手里的树枝上的鱼又不见了。

    云烨把树枝子一扔朝房顶上说:“小苗,赶紧出来,多大的孩子了怎么还是这么顽皮。“

    “不出来,师傅说了,我们只能行走在黑暗里不能让别人看见,朝饮东海水,暮宿苍梧山才是我们应该追求的。“

    众人叼着馍馍都在抬头朝房顶上看,一片淡绿色的裙角从房梁上垂了下来,一只白皙的小手稍微晃一下,云烨身后的卤肉就不见了。

    “别听你师父骗你,他待在家里享福,整天和刘方先生饮酒喝茶,把你轰出去风餐露宿,狗屁的朝饮东海水,东海水是咸的,多喝两口会死人,赶紧下来,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蹲房梁上做什么,下来把毯子披上,以后就跟着云叔,不要听你那个师傅的话,他就是嫌你在身边跟着烦,这些日子吃苦头了吧?可怜的,大闺女就该坐着马车,不该坐房梁上,下来吧,马上就要找婆家嫁人了,到现在嫁衣还没着落吧,东奔西跑的哪有时间绣花。”

    刘进宝崇敬的看着自家侯爷,这才是自己主子的真面目,就是不知道这个小闺女好骗不好骗,小苗的本事他知道,反正狗子总是鼻青脸肿的回来找他喝酒,喝醉了就咒骂小苗。

    人影一闪,一个灰头土脸的小丫头就出现在云烨面前,头发乱蓬蓬的,身上的绿裙子也脏兮兮的,手里拿着一大块卤肉,瘪着嘴就要哭。

    ps:第三节送到,老友聚餐我是赶不及了,好歹还能寒暄一会,9

第三十五节

    “乖孩子,不哭,回去了咱们就找老家伙算账,山里面冷,先把毯子披上,啧啧,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滚的一身都是泥,刘进宝,刘进宝!赶紧把大锅吊上烧热水,让小苗好好洗洗,造孽哟,好孩子都被老家伙赶出去,吃饭了没有?快把糟鱼,罐头都拿出来,黄馍馍不要,迎春糕,就拿迎春糕。“

    云烨掏出手帕帮着小苗擦脸,越擦小苗脸上的泪水就越多,这孩子痴于练武,心性还是小姑娘心性,一个人在大唐漫游了一年多,她武功高强,虽然不至于吃苦,但是她在云家一向是受到所有人怜爱的,老奶奶当初因为无舌把小苗当石头人一样的驱使,特意带着姑姑婶婶们讨伐过无舌的,说无舌没人性。

    如今她在梅岭古道里见到了云家人,亲近感大生,又担心云烨不理睬自己,这才躲在房梁上偷看,现在听到云烨絮絮叨叨的关爱,那里还忍得住,眼泪一流出来就成河了。

    云家最恐怖的武器不是八牛弩,而是他们全家齐心协造的氛围,不论是无舌,还是熙童,甚至还有寒辙这样的变态,进了云家都感觉浑身自在,无拘无束。

    不管是主人,还是仆役,好像都很随便,云家的内宅经常有男仆客人进出,这对别的勋贵之家那是不可思议的,但是在云家,你即使看到了也生不出龌龊的联想。

    温柔乡是英雄冢,无舌岂会不知,他把小苗撵出去历练的目的就是想让小苗保持一颗武者坚定的心,只有这样才能在武道一途上走的更远。

    他忘记了云家美食的恐怖威力,看起来很平常,包子,稀饭,小菜,面条,饺子都是些家常的饭食。可是到了外面就会发现,云家的和别人家的大大的不同,小苗在云家待了好几年,早就把嘴吃的刁钻无比,尤其她早年吃遍了苦头,一开始吃到云家的饭食对她的刺激更大,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于上青天,所以从小苗离家的那一天起。她就时时刻刻的处在饮食上的煎熬中,再加上从小就孤苦伶仃,做梦都想有一个家,而云家无疑是最好的一个选择,自从被师父撵出来,小苗看到流浪狗都会掉眼泪,感觉自己和那只狗没区别。

    她路过岳州的时候会去云家偷吃,她只要路过云家的铺子都会进去巡梭一番,这一次路过梅岭去岭南。就是想去邕州,结果在梅岭发现了云烨就尾随过来想多看一眼。

    “慢点吃,迎春糕有的是,蛋糕这东西容易坏就没拿,喝口罐头水冲冲,肉包子放火上烤烤再吃,凉的吃了会闹肚子。”

    有眼色的刘进宝在小苗的面前铺开了一张很大的油布。李安澜给准备的吃食一样样的往油布上放,不一会,就铺的满满的,那些和小苗认识的家将,还把自己特意保留的中意食物也贡献了出来,厨子最后从马车里拿出在横浦关包的肉包子。一个劲的抱歉,说路上太匆忙,横浦关的食材也不好,包子没有包好,让小苗先将就着吃,等找到了合适的材料,再给小苗蒸一锅好的。

    有帮着小苗开罐头的。有给她剥卤蛋的,有给她烤肉包子的,还有不断安慰小苗的,刘进宝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拿竹筒吹火,想把火烧的旺一些快点把洗澡水烧好,小苗红着眼睛四处看看,嘴里塞满了食物,吃着吃着,又开始大哭。

    娇小的身子却能吃下那么多的东西,家将们没一个笑话的,反而说小苗吃的没有在家里的时候多。云烨终于找到了自己丢掉的半块黄馍馍,笑吟吟的一点点的掰着吃,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把那块难吃的糜子馍吃完了。

    小苗吃饱了,羞涩的朝云烨笑一下,就窜上了房梁,从上面拿下来一个不大的包裹放在云烨面前,这时候刘进宝已经把洗澡水烧好了,倒进一个大木盆就给小苗端到偏殿里去了,大声的喊着小苗快去洗洗,他帮着小苗把风。

    小苗孩子一样的拿着换洗的衣服蹦蹦跳跳的就去了偏殿洗澡,云烨疑惑的打开小苗给他的包裹,他也想看看小苗到底收集了些什么样的宝贝。

    一颗烂珠子,还没有云露布娃娃上的装饰漂亮,留给小苗,七八枚银币,没什么好看的,给小苗留着,啃了半截的甘蔗?还是给她留着,一支鎏金的步摇?这是假货,铜的,一个难看的布娃娃?一看就是小丫出品,这个没什么价值,一个古意盎然的玉扳指?上面全是被弓弦勒出来的痕迹,上面写着一个段字是什么意思?还有一枚怀化大将军印?

    云烨赶紧从怀里掏出自己的怀化将军印,两相对比之后,发现自己的比人家的少了一个狴犴的兽头,再把大印翻过来就笑的很开心,因为上面写着“怀化大将军段。”

    自己是怀化将军,人家是怀化大将军,整整高出了一级,姓段的怀化大将军除了段和还能有谁?怪不得今天大余关城门紧闭,原来是大将军的印丢了。

    哈哈,这就有趣了,段和就在大余关,怪不得城头看不见他的旗子,原来是没了大印,哈哈,小苗真是一个好孩子,知道他云叔和老段不对付,就把他的大印给弄来了,这个孩子一定要好好奖励一下。没说的,岭南出产的布娃娃不给小武了,给小苗,把小丫做的布娃娃当宝贝,可怜的。

    小苗原本就瘦小,洗了澡之后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上,就把小脸给衬托的快没了,身上披着一个毯子,根本就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

    天魔姬就说过,练武是女人的大敌,胸口的肉练到胳膊上,屁股上的肉练到了大腿上,那里还有半点女人的韵味,所以她带着云家的女人折腾,都是以保持身材为第一的。

    “烤烤火,等刘进宝把马车腾出来,你就去马车里睡觉,我们明天进城,这个大印和扳指你是怎么得到的?”

    小苗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我是三天前进的大余城,在锦绣坊看傩戏的时候有一个人很霸道,把我们全都给赶走了,他要自己一个人看,还要那个女傩鬼戴着面具光着身子跳傩舞给他看,我很生气晚上就去了他家,想把他揍一顿,可是他家里有好多很厉害的人,我靠近不了他,就从桌子上拿走了扳指和这枚印信,您要是喜欢就送给您了。”

    段和的这个毛病不好说,因为这种事云烨也干过,只不过是在燕来楼干的,没有段和干的这么奔放,傩舞是祭拜天地的时候才用的,表演者都是男人,如果表演傩舞的是女人,云烨就能想象得到锦绣坊是个什么地方了,估计和长安的风月街平康坊没什么区别,那些跳傩舞的女人本身就是为了勾引男人,脱衣服跳舞是人家谋生的手段。

    “你是好闺女,以后那些地方不准去,不是好人家该去的地方,以后就留在家里,绣绣花,种种花草,要是烦躁了,就去兴化坊听几首歌,看几个故事,等云叔见到好小伙子了,就把你许配出去,好好的过日子。”

    小苗难得的害了羞,低着头搓衣角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又不好意思说。

    云烨笑到:“这是终身大事,害什么羞啊,到时候带你去看,你喜欢了咱们再做决定。”听了云烨的话,小苗的脸更加的红了,一溜烟就窜到马车里去了。

    马车被刘进宝收拾的很干净,两床很大的被子铺在马车上,躺在上面软绵绵的,小苗扯过另外一床盖的,把自己包裹的严严的,头也蒙在里面,云叔怎么能在那么多的人面前说给自己找婆家的话,羞死人啦。

    好半晌才把脑袋探出来,小脸已经变得通红,抬头就看见马车顶上挂着一只很大的狗熊布偶,眼睛和鼻子都是宝石做的,亮晶晶的,小苗一伸手就扯了下来,抱在怀里欢喜的不行,这个布偶比小武的那个还要漂亮。

    也不知道抱着狗熊说了多长时间的话小苗才沉沉的入睡,临睡前她对狗熊说,这一次回家后,就算是师父把自己往外撵,也绝对不走。

    刘进宝凑到云烨身边,见侯爷不断地把玩一方印信,就问道:“侯爷,这不像是您的印信啊,多了一个兽头。”

    云烨把那方印信端在手上斜着眼睛对刘进宝说:“当然不是侯爷我的,是段和的,一个把自己命根子都丢掉的怀化大将军还真是少见,进宝啊,你觉得咱们明天进城问段和要点什么好呢?想好,一般的东西侯爷我可看不上。”

    刘进宝撇着嘴不肖的说:“段家是出了名的穷鬼,他家能有什么好东西,段老公爷的俸禄都救济了自己的部下,自己吃糠咽菜的,长安城谁不知道。

    不过,侯爷啊,他家的老兵可是出了名的厉害,上一回演武,咱家被人家打得很惨,老赖在家里休养了半个月才能起身,就这,老赖还说人家留了手,要不,咱家问他要几户老兵过来,他家的负担太重,咱家帮把手救济几户老兵也是该的。“

    云烨点头道:“确实如此,眼看着勇士的日子过得恓惶,侯爷我也看不下去,能帮把手,就帮把手,同袍之义还是该有的,到时候多要几户给段家节省一点钱粮,你看看他家的石狮子上面都长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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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节

    清晨,阳光满地,云烨从供桌上一跃而下,不用看日头他就知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对云烨来说,好日子和有没有阳光一点关系都没有,

    小苗早就起来了,并且和侯杰的老婆在山神庙前面散步,侯君集的妾侍也在,三个人正在看厨子显摆厨艺。

    云家的厨子永远是骄傲的,这是行家里手必须有的尊严,一柄菜刀在他的手里不亚于高手的宝刀,一阵密集的刀切案板的声音过后,一大颗罗卜就变成了白亮亮的罗卜丝。

    他一边烧麻油一边对凤娘说:“少夫人,岭南这地方的罗卜太柴,口感不好,糟蹋了小人的手艺,您有身子,老夫人给小人打过招呼要把您照顾好,坐了几天的马车,罗卜这种清心润肺又去火通气的东西您用是再好不过了,把麻油浇上去最是脆生。“

    凤娘听得连连点头,小苗也跟着点头,厨子显摆的单手就把大锅举了起来,滚热的麻油浇在葱蒜上,香气扑鼻,小苗高兴地拍手叫好。

    厨子的速度很快,又从热气缭绕的蒸笼里拿出六个新鲜的肉包子码在盘子里,三碗苞谷茬子粥也一起放在大木盘子里,见小苗已经端起来了,赶紧喊住,又往盘子里加了四个肉包子,他差点忘了小苗的大胃口。

    云烨洗漱过后,走了过来,自己掀开蒸笼拿了两个肉包子,端了一碗稀粥坐在石头上开吃,其余的家将护卫也走过来,排着队拿自己的食物,就在众人吃早饭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过来,在站岗护卫的大声喝止下,马蹄声没了,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就由远而近。

    大胡子段和眼睛都是红的,远远地就抱着拳头大笑着说:“段某失礼了,昨晚就该请云兄进城。无奈玄甲军军纪森严,日落关门这道军纪段某是万万不敢破坏的,还请云兄海涵。“

    听这家伙说话就来气,你玄甲军军纪森严,难道老子的麾下整天就在违反军纪不成?

    云烨放下饭碗长笑一声道:“段兄哪里的话,你我都是吃军伍这口饭的,军纪这东西打在屁股上才是真的。不过小弟对于段兄的手段还是钦佩万分的。

    说话前大笑这是军伍里的臭毛病,每个将军都是这么说话的。好像不这么说显不足以显示军人的豪迈气质,官越大,笑的时间就越长,大唐之所以没有设天下兵马大元帅这个职位,就是怕还没打仗呢,就被活活笑死。

    “段兄,来的巧,正是早膳时间,小弟麾下的兵马不争气。但是这厨子可是争气的很,在军中说第一,绝对没人敢说第二,军中饭食不可不尝。”

    段和也不客气摸着肚子说:“不瞒贤弟,哥哥我忙碌了一整晚,到现在水米未进,既然到了你这里。不吃一顿对不起自己,多拿些。”

    厨子连忙端过来一盘肉包子,又给装了一盆子粥,段和笑得开心,风卷残云的吃完包子,又把一盆子稀粥往嘴里一倒就算是吃完了饭。正要打算请云烨进城,却发现那边还有女眷,不由得皱着眉头说:“北庭如今纷乱不堪,正需云兄施展铁腕弹压,何故不快马入京领命北狩,带着妇人是何缘故?”

    云烨放下饭碗奇怪的问段和:“这么说段兄已经见到了塘报?这速度可够快的。“

    “那些蛮族就要西征,如今正在大肆的劫掠北庭的人口和财货为将来做准备。既然北庭已经是我大唐的都护府焉能任由他们胡作非为,为兄两次请命出征诛杀此獠平定祸患,都被陛下所拒,反而给你抽调陇右府一十六府府兵,如今大军正在集结,就等你入京面圣后出关,所以为兄才有刚才那句话。”

    云烨点点头道:“阵势很大啊,不过不着急,你是在外统军的,京城里的事情你可能不清楚,我就不是去弹压那些蛮族的,是要礼送他们离境,事实上异族之民越少,北庭就越是安稳,小弟巴不得到了北庭之后那里一个人都没有。”

    “没了人我们要北庭干什么?只投入不产出,每年还要耗费无数的军资国帑给你们运送补给,得不偿失啊。”段和立刻就大叫起来。

    “你看看,这就是为何陛下会派小弟去北庭而不是派你去北庭,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小弟会经营啊,只要将北庭经营的好了,粮草能够自给自足,我大唐的国境线就等于向西方推进了五千里。

    不管是将来预防敌人入侵,还是我们打算去入侵别人,北庭都是一个巨大的补给基地,傻子才从长安往北庭送粮食物资呢,送一百斤粮食,路上吃掉九十斤,这样的事情你以为陛下没有考虑清楚?“

    云烨给段和讲解军略,这是他兵部左侍郎的职责范围,至于自己为什么要带女眷关你段和屁事,一个怀化大将军就真的很大吗?

    在两人谈话的时候,刘进宝他们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准备进城了,小苗板着脸给云烨和段和送了一趟茶水,这是和小丫她们学的,侯爷的茶水饭食基本上都是自家人送的。

    云烨和段和并辔入城,云烨发现大余城里的人非常的紧张,街市上有很多的军人在出出进进,云烨挠着头皮对段和说:“小弟在长安就算是纨绔了些,也不至于让段兄你如临大敌吧,你防备着岭南没错,防小弟是个什么意思?我现在要去北庭,难道你就要把玄甲军安置到安西不成?”

    段和张了张嘴,最后尴尬地说:“与你无关,愚兄昨日不慎将印信丢了,现在正在找,城池都翻了一遍了,还不见踪影。”

    云烨感同身受的揉揉鼓鼓囊囊的胸口,里面放俩个印信确实让人不舒服,同情的对段和说:“确实是一个大麻烦啊,以前我岭南水师的印信被犬子拿去在猪屁股上盖章,结果掉河里找不到了,小弟被娘娘骂的好惨,在大日头底下整整站了两个时辰惨不忍睹啊。”

    段和吃惊的看着云烨说:“你把印信拿给你儿子当玩具?”

    “是啊,娘娘重新给我发了一个,估计你也一样,了不起回京被陛下臭骂一顿,最多打两板子,一个破印章丢了就丢了,算不得大事。”

    段和苦笑道:“岭南水师乃是你亲手组建的,你在军中的威权自然与众不同,玄甲军乃是陛下亲自建立的,玄甲无敌的口号早就响彻天下,怀化大将军印就是我指挥这支大军的依仗,五蠡司马只给了我两天的时间找回印信,第三天找不到就会立即上报。虽然陛下还不至于砍我的脑袋,但是段家的脸面这次被我丢尽了,哥哥我自杀的心思都有。”

    “回去找找,锅台旁边,水缸后头到处找找,说不定就找到了,如果你找不到,就交给小弟我去找,保证会找到的,多大点事至于寻死觅活的。”云烨大大咧咧的挥挥手,而且大包大揽。

    段和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抱拳道:“哥哥我实在是没办法可想了,就请兄弟帮哥哥一下,感激不尽啊,以后有用到哥哥的地方尽管开口,俺老段欠你一个人情。”

    “小事情,至于这么郑重其事的的吗?你要是把上一次揍我岭南水师的那五十个老兵送给小弟,保证你万事无忧。”

    段和猛地勒住马缰,恶狠狠地对云烨说:“莫非这件事是你做的?”

    “少冤枉人,昨天我还在梅岭古道欣赏美景呢,问你要人就是觉得那五十个老兵跟着你太亏了,那么好的身手,却整天吃糠咽菜,时间久了,谁还给你效命。”

    段和的脸色阴晴不定,他的任务就是盯紧云烨在岭南的一举一动,自然知道云烨的行程,事实上云烨从邕州出来,他就知道了,昨日云烨确实在梅岭,这个没什么好怀疑的,可是他怎么敢打这样的包票,说自己一定能找回印信,为什么?

    自己身在玄甲军的重重护卫之下,府邸根本就在军营里面,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能够在玄甲军营里来去自如,并且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这是长久以来形成的骄傲,他一直以为是内鬼,绝不相信是外人所为,现在府邸里的丫鬟仆役正在一个个的经受五蠡司马的盘问,就连他小妾都不例外。

    “好,一言为定,只要你能找到印信,我立刻准许那五十个老兵卸甲,至于他们能不能为你所用,我不打这个包票。”段和咬着牙答应了云烨的条件。

    “没打算让你逼他们,你只要让他们落户在云家庄子就行,成与不成那是云家的事情与你无关。”

    云烨很自信,如果说云家是万恶之源,那么云家庄子就是一个巨大的染缸,任何人只要进了云家庄子,不管他是多么自负,多么自傲,多么清白的人,也会迅速的被这座大染缸染得五颜六色。

    他的父母会学会享受温馨,他的妻女会学会怎么样才能把家里的产业做大做强,他的孩子会被书院小学诱拐成一个胸怀大志的少年。

    而这一切都离不了一个钱字,为了全家的幸福生活,这些老兵会学会怎么用武艺赚钱的。

    “你打算怎么找,从哪里找?我这就给你安排。”段和还是非常的怀疑。

    “简单!”云烨把话说完,就从怀里掏出怀化大将军印给段和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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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节在路上

    段和的脸色精彩极了,各种颜色不断地在脸上浮现,云烨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段和,他等这一刻很久了,一种变化都不肯放过。

    刘进宝很紧张,他非常的担心段和突然发怒让侯爷受伤,结果段和最后变成白脸之后就向云烨告一声罪,从马背上高高的窜起来,似乎用上了全身的力道,一拳砸在一匹马的头上,那匹马挨了一记重拳,轰然倒地,四只蹄子踢腾两下就寂然不动,这一拳已经将那匹马的脑浆子彻底的打散了。

    旺财惊恐的往后退,云烨摸着旺财的脑袋安慰了几下,才让它安静下来。

    “呱噪!“段和一拳打死了一匹马这才安定了下来,那匹马不过是打了一个响鼻而已,就引来了杀身之祸。

    “跳得太高,华而不实,战场上跳得这么高,早就被敌人的神射手当鸟射下来了,用力过猛害得自己受伤,老段,你这是何苦来哉,没上过战场这不是你的错,陛下总把你们留在后方镇守国运,下一次不许再这样了,以后历练一下必成将才。

    印信以后要放好,不要随随便便的就被独脚大盗偷走,小弟与独脚大盗在梅岭之上大战了三万多个回合才侥幸抢回印信,你应该学学小弟啊,你看看,我在印信上拴了一条绳子挂在腰上,这样就安全多了。“

    没上过战场这是段和最大的憾事,虽然只要大唐有战事,他必然第一个请战,很可惜李二从不动用玄甲军出征,就算是用玄甲军,也只是弄来一小部分充当自己的亲军,现在能让李二自己冲锋陷阵的时代早就一去不返了,所以段和到现在还是战场白丁。

    他根本就不相信云烨的胡说八道,什么叫大战三万回合?他一个字都不信,但是他相信一点,那就是自己的大印确实是云烨弄回来的,这一点他非常的肯定,盗印信的人

    云烨必然认识,说不定他们之间的关系很亲厚,自己今天的哑巴亏吃定了,被人家当白丁教训也只能强忍着接受,因为打死他都不相信云烨会派人偷盗他的印信,而且绝无可能。

    云烨在拿到印信之后就开始勒索自己,这是人家的权利,换了自己也会这么做,说不定做的更过分,想到日后自己再也无法在云烨面前耀武扬威,一阵阵的沮丧感便油然而生。

    “不知云兄在和独脚大盗激战的时候有没有见到一枚扳指,那是家父的遗物万万不敢有失,如能找回,段和感激不尽。“

    当他强忍着抱拳施礼感谢过云烨之后刚一抬头,就看见云烨的翘起的大拇指上套着一枚扳指,正是自己遗失的那一枚。

    云烨从马上跳下来,勒索和玩笑必须有一个限度,既然这东西是段志玄留下来的云烨就不能糟蹋这件东西了,那样会和段家成为不死不休的仇敌。

    从自己的指头上褪下扳指,两只手抓着恭敬的拿给段和歉疚地说:“小弟无礼,委实不知这是段伯父的遗物,还请段兄见谅。“

    段和接过扳指再一次感谢了云烨之后,就对自己的部下说了两句话,很快的,大街上的军卒就走的一干二净,云烨愉快的接受了段和的邀请去他府上小坐,当然,这也是为了监视段和完成自己的承诺。

    军营里的段府并不大,云烨看着这里的布置,眉头皱的厉害,小苗这个孩子是怎么从这里拿到段和的印信的,在他看来,苍蝇都飞不进来啊,有空好好问问。

    分宾主坐定之后,段和给云烨倒了一杯茶颓废的说:“就是这个样子,玄甲军的战力无人能够怀疑,如果是内贼所为,愚兄还不至于难过,现在听云兄说出手的乃是独行大盗,就让愚兄难过了,这件事事关玄甲军荣耀,请云兄实言告知详情,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啊。“

    “老段,我实话说了吧,你的印信确实是被人从你府邸里偷走的,玄甲军的防卫有漏洞,人家原本是要揍你一顿的,结果没有得逞,就随手拿走了你的印信以示惩罚。至于他是怎么进来的我还真的不知道,以后我知道了,一定会告诉你。“

    俩人正说话呢,一个精瘦的汉子走了进来,很没礼貌的要求段和拿出印信让他验看,段和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当着云烨的面掏出印信让人家鉴别,这样做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两个人都表现得云淡风轻。

    “印信是真的。“那个汉子将印信翻看了好久,才确定真伪,并向段和告了罪。

    云烨以为这家伙这就回出去,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把脑袋转到自己这边张嘴就问:“卑职听说印信是云侯找回来的,却不知贼人现在何处?“

    你他娘的都卑职了,问话的口气怎么还像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对于这种人云烨从无好感瞎话张嘴就来:“我在梅岭与独行大盗大战了三万回合,费尽心力才抢回印信。“

    “云侯,我在问你贼人现在何处?“

    “我在梅岭与贼人大战了三万回合,费尽心力才找回印信。“不管这个家伙问什么,云烨都用这句话搪塞,一边搪塞一边和段和谈笑言欢,看样子段和也不喜欢这家伙,这家伙见云烨不理睬自己咬咬牙就走了出去,看样子还是不死心。

    云烨和段和虽然在军务上是对立的,作为军中同事,饮一杯酒也不算什么大事,当云烨醉醺醺的从段和的府邸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今天走不成了,云烨就在玄甲军提供的客房里休息,准备明日一大早就起程,摸摸怀里的那一封玄甲军文书就高兴,家里又要多出来五十名悍卒,自己签了名,就吩咐刘进宝通过军中的快马将文书传递回京师。

    第二天天一亮,云烨的队伍就出发了,走陆路明显的要比水路快,溯流而上的舟船实在是没有什么速度可言,更不要说需要绕好大的一个圈子。

    旺财跑得很起劲,总想跑到最前面去,云烨对旺财从来都不加以限制,什么事都由着它的性子来,结果这一跑,就从温暖的南方一直跑到了商州,身上的衣服也不断的加厚,跑到商州的时候,所有的人已经穿着厚重的皮裘,三千里远路,耗去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从十一月一直跑到了一月。

    进了商州驿站,云烨决定不走了,在这里停留三天,不单因为今日是元日,也因为所有人都已是困倦不堪了,尤其是队伍里还有一位孕妇,就更加的不敢玩命的赶路了。

    从商州到长安只剩下三百里的路途了,但是云烨感觉剩下的三百里足有一万里那么长,或许这就是应了人家常说的行百里者半九十那句话了。

    除夕自然就该守岁,云烨信誓旦旦说自己一定要坚持到天亮,谁知道守岁的活动才开始,他就已经呼呼大睡了,一群男人家睡得天昏地暗,三个女人却兴致盎然,侯君集的妾侍给凤娘和小苗讲了一夜的往事,小苗不在乎,在云家的时候她经历过比姨娘说得更好的元日。

    凤娘的眼光却变得迷离,她不能想象四五丈高的五谷树,也无法想象千百名丫鬟仆役一起向主人敬贺新年的场景,更不明白什么叫做皇家的赐宴,她也不敢想象太子妃省亲之时场面该是如何的庞大,这一切都随着公爹的一个错误想法成了昨日烟云。

    小苗喜欢才子佳人的段子,姨娘却不会说,这让她有些失望,耐着性子听侯家的往事,到了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才插话道:“我家的人也很多啊,每到这一天辛月姐姐就会把所有人的钱袋装的满满的,厨房里炸出来的麻花,丸子,油条堆得像山那么高,过油肉还有做好的肴肉就堆在席子上,谁都可以拿着吃,这是侯爷悄悄告诉我们的,只是警告我们不要被辛月姐姐抓到就好。

    嘻嘻,有一回我隔着墙用绳子卷住一只肥鸡,想把它拽过来,扯了一下没扯动,探过头才发现绳子套在厨子的脖子上,他被勒的都开始翻白眼了。

    小丫姐姐还埋怨我说我想把厨子杀死,拖着我就跑,心里一害怕就把绳子扔掉了,辛月姐姐拎着鸡毛掸子在后面追我们,没追上还被裙子绊倒了,那日暮姐姐拍着手大笑,结果辛月姐姐就不追我们了,改去拿鸡毛掸子抽那日暮姐姐。“

    小苗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当中,她没有看到姨娘还有凤娘眼中的惊骇,姨娘就不敢想象自己要是嘲笑了当家主母会是一个什么下场,凤娘也不敢想象一个四品诰命夫人拿着鸡毛掸子到处打人是个什么形象,因为侯杰给她说过,辛月是个非常端庄的当家主妇。

    “家里面过年的时候整天都哗啦哗啦的麻将声音,小丫姐姐教过我好几回,可惜我太笨了,总是学不会。天魔姬姑姑会一些很奇怪的法子,听小丫说练这些法子会让胸部变大,可是我偷偷练过,也没有变大。

    凤娘姐姐,你的胸脯这么鼓也是练出来的?“

第三十八节荒城

    除夕不见月,楼兰古城已经显得无比的破败,这种破败不是说到处是残垣断壁,而是说那些厚厚的灰尘,整座城市里都铺满了灰尘,一些蓬蓬草被夜风吹着在地上移动,传来的沙沙声让整座城市显得更加的幽静。

    星光照不亮街市,火堆也不行,橘红色的火焰染红了人的面庞,狄仁杰手里拿着一卷书,身上披着大氅,是白熊皮的,但是在夜色下他的熊皮大氅却好像变成了黑色,所以就出现了奇异的一半白,一半黑的怪异景象。

    他偶尔换一下手,将拿着书的那只手靠近火堆暖和一下,坐在他对面的许敬宗喝了一口酒对狄仁杰说:“小杰,你确定再这样没有月亮的夜晚黄鼠能找到地道的入口?这是一个什么道理啊,大白天看不见,有月亮的时候也看不见,非要在这样的夜晚才能瞧见端倪?”

    狄仁杰放下手里书对许敬宗说:“先生,该看的我们都看了,该找的我们都找了,结果一无所获,这座新城里的人还是不见踪影。

    程叔叔将这里的边军已经彻底的清查了一遍,就差拷问了,学生以为他们没有说谎,楼兰城里的人消失不关他们的事情,既然我们已经看完了,听完了,现在就到了调查的阶段,阳光,月光对我们的调查没有丝毫的帮助,只会扰乱我们固有的思维。

    既然已经开始调查,我们不妨蒙着眼睛重新认识一下楼兰,用自己的手再过一遍,什么日子能比除夕这样一个黑乎乎的夜晚更好呢?“

    许敬宗扬起手里的酒壶朝狄仁杰举了一下以示敬意,大大的喝了一口又说:“你的样子像绝了你师父,我有时候怀疑,你们师徒两在杀人的时候是不是都会容不迫。”

    “杀人其实是一个劳心费力的事情,自从我们有了家国之念,就认为不能随便把自己的同类杀死,并且用最严厉的惩罚来约束我们。

    自从有了这些惩罚,我们杀人的手段就要变得隐蔽和诡秘,瞒过所有人的眼睛,这样才能独自享受杀人带来的愉快。

    我师父说过,他最喜欢远古时期,大家就在腰里裹着兽皮,手持木棒,见到不顺眼的就一棒子敲死,见到顺眼的女人就一棒子敲晕带回洞里生娃,没有那么些花哨的招式,用不着辛苦谋算,也用不着三媒六聘,简单,一切都以木棒说话,多好的时代。“

    许敬宗听了之后哈哈大笑,不但他大笑,闭目假寐的程处默也哈哈大笑,程处默抽出腰里的横刀插在沙子上说:“俺老程也喜欢那个时代,不过你师父去了估计就是被人家一棒子撂倒的货,你的小身板也不行,倒是俺老程去了那个时代一定会活的风生水起。”

    三个人谈笑言欢,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楼兰城似乎因为他们的存在显得有了一点生气,没人居住的房子很快就会破败,有人居住的房子就大不同,哪怕是一个破山洞如果有人居住也会显得生机勃勃,这是一个规律,有了人世界才显得大不同。

    大唐的悍卒几乎是无所畏惧的,在来楼兰的路上,见识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动物,在沙子上飞奔的蝾螈,在石头缝里隐身的蝎子,这些东西不奇怪,但是遇到一头一丈多长的大蜥蜴这就稀奇了。(参见大明轶事录,一位参将杀死了一条巨型蜥蜴,据说是龙。)

    这些悍卒见到大蜥蜴第一反应不是转身逃跑,而是欢呼着冲了上去,尤其以程处默跑的最快,蜥蜴想跑已经晚了,铺天盖地的标枪,弩矢已经飞了过来,等程处默追到跟前,跳着脚破口大骂自己麾下的悍卒,那只巨型蜥蜴已经变成了豪猪,身上全是标枪和箭矢,一张好好的龙皮这就毁了。

    书院里从来就不会浪费东西,有喜欢做标本的就把这蜥蜴的皮肉全部去掉,将骨头剔出来做成标本,蜥蜴肉也没有被浪费,被程处默和那些士兵吃掉了据说有点酸不好吃。

    说说笑笑的时间过得飞快,狄仁杰站起身举着火把四处观望一下,有点担心的对许敬宗说:“先生,黄鼠已经下去很长时间了,怎么还不见上来,学生有点担心了。”

    许敬宗摇着头说:“黄鼠祖祖辈辈都是吃这碗饭的,打洞钻地对他来说是小事一件,再等等,说不定就上来了。”

    正在说话间,一只漆黑的人手就从沙子里钻了出来,几个士兵连忙拉着这只手往上提,沙土飞扬间,浑身湿漉漉的黄鼠就从地下钻了上来,抛掉手里的铲子,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清水漱掉嘴里的沙子,三两步窜到火堆跟前就开始脱衣服,直到脱得一丝不挂,这才拿干布擦干了身子,狄仁杰连忙将自己的大氅给他披上,连声问道:“你找到水脉了?”

    “找到了,那就不是水脉,是一个地下河,这条河明显是人工砌成的水渠,水量很充沛,我尝过了,水很甜,喝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

    说着就从自己那堆湿衣服里找出来一个水壶递给了狄仁杰,狄仁杰在杯子里倒了一点,就着火光仔细的观察了一阵说:“水很清澈,没有怪味,杯子是银的,没有酸性的毒质,有没有其它毒物我们还需要进一步的检验,黄鼠啊,以后不要没事干喝来历不明的水,整个楼兰城的人都消失了,我们正在查原因,我怀疑水就是其中的一个诱因。”

    一番话把黄鼠吓得脸都白了,急忙伸出舌头让别人看自己的舌头有没有变化。

    睡在马车里的金竹先生从马车里下来说:“人生存的两大要素,水和粮食都不缺,农田我们也看了,墒情还可以,你看那些高大的胡杨树都能生存,没道理种不了庄稼,旁边的大泽烟波浩渺,这是一处宝地啊,上万楼兰人那里去了?”

    狄仁杰摇着头也表示不理解,程处默走到一个校尉跟前道:“如果真的是你们干的,就说,咱们都是军方一脉,怎么都好说,来的人也都是书院的先生,和咱们军方也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现在说出来,我们还能想法子补救,要是陛下派了别人过来一旦查出来你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不是治你们杀人的罪过,是要惩罚你们欺君,想清楚。”

    “程都尉,楼兰的事情确实不是弟兄们做的,如果是弟兄们做的,您来的第一天我们就招了,毕竟那些不见的人是楼兰人,不是大唐人,如果是咱们大唐人,卑职就算是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的,既然是楼兰人,只要大将军说两句好话,也就是一顿军棍的事,卑职还挨得起。

    可是这些杂碎没了踪影确实与弟兄们无关,咱们也不能替别人背黑锅不是。“那个边军校尉言辞恳切就差发誓赌咒了。

    但是狄仁杰却从中听到了端倪,把手里的酒壶递给校尉说:“你们是屯居当地的守军,自然知道这里形势非常的复杂,吐蕃人,柔然人,库车人,还有吐谷浑人,都在玩命的扩大自己的族群,一个个的生太麻烦,时间也太久了,掳掠其实就是最好的法子。

    这些人如果不是咱们下的手,你说说,最有可能的人是谁?“

    校尉的脸被火光映的通红,眼睛里流露出说不出的诡异,犹豫了良久才说:“沙漠里有些事情很奇怪,我们在沙漠里会见到大湖,甚至仙境,也会在大漠里听到鬼哭神嚎,不走运的时候还会遇见黄龙飞舞,如果再倒霉些就会遇见黑风暴。

    说一句掉脑袋的话,卑职在这里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哪怕被您几位把卑职当成当成罪囚押解回关中,也不想在这里多逗留一刻。

    有件事情必须告诉您几位,这里传说就是一片被诅咒的地方,当年傅介子杀楼兰王的时候,那个楼兰王尝归在临死前就说过,他的阴魂会回来的,到时候他会带走所有的楼兰人,不管是谁都不能阻挡。“

    金竹先生毫不犹豫的截断校尉的话:“傅介子斩杀尝归王乃是汉昭帝元凤四年的事情,至今已经有七百年的时间了,你是想说一个已经死了七百年的人带走了所有的楼兰人么?”

    校尉并没有回答金竹先生的话,而是继续说:“这里还有太阳墓,以前就有兄弟们想把太阳墓挖开找点财宝,结果,那些下到墓室里的弟兄们全死了,一个都没活。”

    狄仁杰看到了正在喝酒的黄鼠身子忽然抖了一下,也不好当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打着哈欠说时日不早了,大家早点睡,明日还要去楼兰人的坟地去看看,没道理这些楼兰人连祖宗都不要了吧。

    回到了帐篷里,薄薄的一层牛皮不足以抵挡沙漠上的寒风,在狄仁杰钻进睡袋之前,狗子和小铁也进了帐篷,他们接到的命令就是无论如何也要保证狄仁杰的安全,所以他们俩从不离开狄仁杰一步。

    黄鼠也拿着自己的睡袋走了进来,不知道他犯什么傻,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狄仁杰说:“别去碰太阳墓,千万别去……”

第三十九节古墓

    狄仁杰安慰性质的拍拍已经钻到睡袋里的黄鼠,四个人都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每到午夜时分,那股子恼人的风就会吹起,时间非常的准确,狄仁杰拿沙漏量过几乎丝毫不差。

    听着远处的呜咽声,就知道风来了,这股风从远处的沙漠吹过来,掠过光秃秃的胡杨树梢,落到地面上就卷集着尘土一头扎进了城池,破烂的木门被风吹的胡摇乱晃起来,大门发出刺耳的声音拍击在门框上,又迅速地弹回去,这样的拍击似乎永无止境。

    狄仁杰看到了帐篷凹陷下去了一大块,像是有一个有形的妖魔似乎要努力的钻进帐篷,他把两只手都放进了睡袋,两把精巧的弩弓就我握在手上,虽然他知道这是风吹的结果,从师父那里也知道了很多关于沙漠的学问,那个校尉的很多问题他都能作出回答,但是小心些哪里会有错,小心防范这是一种优良的品质,他决定贯彻下去。

    左手上握的就是小武的那把弩弓,手柄上缠着丝带,一尺长的反曲弓翼在激发之后会有强大的动能,短距离之内绝对可以洞金穿石。

    “太阳墓和别的墓葬不同,它纯粹是用木头搭建的,材料就是这里的胡杨,这种树据说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朽,在树木里属阴木,不但具有防腐的功效,最重要的是这种木头可以隔断阴阳,将人的阴魂锁在墓地里不得出世,只要是太阳墓,必有人殉,据传说,埋进墓地里的人殉,最长的可以活三年,所以啊,进到太阳墓,不但要防备阴魂,还要防备阴人,那些生活在墓底的人比野兽毒蛇还要可怕,因为他们就是靠吃死人活下来的。”(参见教皇杀仕女)

    黄鼠的声音幽幽的从睡袋里传来出来,狗子不耐烦的把自己的身边的皮囊扔过去大声地说:“黄鼠啊,你说话就不能好好的说,非要说的这么阴惨惨的么?”

    黄鼠把脑袋伸出睡袋笑着说:“这就是给大家解个闷,鬼故事不这么说还怎么说,告诉你们,这个世上最敬业的就是盗墓贼,我们的祖师爷为了发财,专门满世界的找大墓葬,天南海北都去过,沙漠里也不例外。

    中原的大墓被偷光了,现在只有往西域走,那些豪奢的西域商人的墓葬并不比中原的大墓差,挖中原的大墓被官家抓到会砍脑袋,好些东西还因为礼制的问题不能出售,找到了金缕玉衣只能把金丝拆下来融化了卖钱,那些价值连城的玉片全他娘的扔了,这不是活生生的买椟还珠吗?

    西域的东西好啊,墓葬里面的东西都能卖钱,从王冠到死人的内裤,嘿嘿,要是弄到一个王爵墓就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狄仁杰也把脑袋探出来对黄鼠说:“你们关于太阳墓的传说就是这么来的?”

    “对啊,那个校尉说凡是进了太阳墓的都活不成,其实这话说的有些绝对化了,我就知道有人从太阳墓里爬出来过,还发了大财,就是下场惨点,浑身的肉都烂掉了,最后一块块的往下掉,祖师爷说是中了尸毒。还说再遇到这样的墓葬只要把墓葬打开放在烈日下暴晒三天就能下去,那个时候尸毒都被太阳晒化了,绝对没问题。”

    狗子哈哈的笑喷了,喘息着对狄仁杰说:“小杰,你听听,到底是盗墓的出身,不放过任何盗墓的机会,咱们用大军围困住了楼兰城,这么多的人不要说去挖太阳墓,就算是去挖月亮墓都没问题,他这是撺掇着你盗墓呢。”

    “睡吧,明日我们就去他们的神殿和墓区看看,如果没有发现线索,说不得需要将楼兰掘地三尺,陛下的旨意不容置疑啊。”

    “小杰,我其实很奇怪,那个校尉说的没错,不见了的是楼兰人,又不是我们唐人,陛下为什么会如此的关注楼兰,光说了一个阻碍商道的话完全解释不通啊,想走别的国家,不光只有楼兰这一条道路,走库车一样能抵达大食和波斯,你看看,咱们在这里已经半个月了,可曾见过一支商队从这里经过?他们都绕道了。”

    狗子这些年的变化很大,能说出这番话就说明用了心思了,狄仁杰没有多说,只是对狗子说:“你去看看我们大唐的地图就知道了,陛下从来不干没有意义的事情,许敬宗先生,金竹先生其实都知道,所以他们对这里的事情并不上心,任由我一个人胡闹。”

    “你干嘛要胡闹?”脑袋钻进睡袋的小铁实在是忍不住了,插了一句嘴。

    “为什么?因为我喜欢!”狄仁杰笑着打趣了一下小铁,就重新把脑袋钻进了睡袋。帐篷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外面风依然呜呜的吹着,却没了刚才阴惨惨的意味。

    天亮之后,狄仁杰钻出了帐篷,发现帐篷的背风面上又落了一层厚厚的浮土,嘴里也满是沙粒,很不舒服,远处的大泽上有士兵正在凿冰取水,凿开的冰洞说不定还能钓上鱼来。

    许敬宗的官职最大,他现在只要能不出帐篷就绝对不会出来,当地的校尉劝他住楼兰城的房子,再三保证里面收拾得很干净,却被许敬宗以不告而取谓之贼也这句冠冕堂皇的话给堵回来了,他这冻死都不进空宅的高尚品质立刻获得了大家的尊敬。

    既然先生都不住进去,狄仁杰这些晚辈自然只能跟着先生,至于一心想要捍卫书院高风亮节的金竹先生,却被许敬宗以他身子骨虚弱的借口安排进了马车,那里的条件要比帐篷好许多。

    楼兰城的白日比夜晚显得明媚,高高的塔楼沐浴在阳光下拖出长长的影子,街道不用清扫,昨夜的风已经将发白的条石吹拂的一尘不染,墙角或许还散落着一些小沙堆,居然呈波浪状。

    白天自然是人的天下,大唐的军士在城里进进出出,他们没有放过每一个角落,因为狄仁杰下的是命令是一寸土地都不能放过。

    许敬宗裹着大氅从帐篷里出来,他的帐篷有三层,保温性能非常的好,一个波斯女奴陪着他住在帐篷里,这是他路过鄯善的时候随手买的,孤寂的夜晚总需要一个温暖的胸膛来让他忘记自己还身在大漠,这种名士风流的潇洒,书院里只有许敬宗能干的出来。

    “小杰你还有十天的时间,时间到了我们就会返回,你清楚,老夫受不了这些风寒,需要早点回关中,把老骨头扔在玉门关外可不是老夫的打算,到时候我会随便上报一个理由,自然会有大军来清算这里的一切,这是陛下的意思,你我都明白,少干点傻事。“

    狄仁杰呲着白牙朝许敬宗笑的灿烂,一股不好的预感顿时笼罩在他的头顶,不由得颤声道:“小子,你莫不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瞒着没有告诉老夫?“

    狄仁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把第二张拿给许敬宗看:“您看,这是学生的未婚妻从长安发过来的消息,昨日才收到,小子见您老与波斯舞姬情意绵绵的就不好打扰您,既然您问起来了,小子断然没有隐瞒的道理。“

    许敬宗看完那张纸,面如死灰,喃喃的道:“老夫遇见你们师徒,这是要活活的折我的寿数啊,万寿宫的道士给我批得命数乃是高寿八十有七无疾而终,遇到你们师徒,老夫能活过五十七岁就算是苍天有眼。“

    狄仁杰搀扶住摇摇欲坠的许敬宗安慰他道:“您看啊,我师父马上就要就任北庭都护府的大都护,那么,长史一职非您莫属,您的官位早就该往上升一升了,一口气从正四品上,爬到从三品下这可是整整的往上升了一级啊。

    小子听说四品到三品别看只是升了一级,但是这是一个巨大的分水岭啊,到时候您回到长安,绝对是政事堂上的宰相,理当庆祝啊。“

    许敬宗羞恼的在狄仁杰的脑袋上敲了一个暴栗吼道:“废话,难道老夫不知道么?还要你多嘴,北庭的三品官很好当么?脑子被驴踢了好好地四品京官不当,跑来北庭当三品官,整日里和军中的粗汉打交道很高兴么?怪不得你不着急了,连小武都不惦记了,小子啊,老夫无所谓,你那个未婚妻可是万里挑一的好模样,你待在北庭不怕出了差池?”

    狄仁杰再一次给了许敬宗一个大笑脸说:“我师父说了,要我早点把事情干完滚回长安完婚,他老人家已经给小子在大理寺谋了一个好职位,只要回去就任职,听说是六品官。”

    许敬宗呻吟一声道:“六品官?这是无数人熬了一辈子才能到达的位置,老夫担任国子监编修的时候就是六品官,那时候已经三十有一了,就这,已经被誉为难得的鸿运,你今年一十七岁,进大理寺当六品主官,这让老夫这样的人情何以堪啊。”

    对于有野心的许敬宗来说,只要是三品官,他在天边当都没有关系,虽然表现出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但是他的心里却在欢呼,在北庭熬几年,回到长安绝对就像狄仁杰说的,自己会成为政事堂的宰相,虽然那里的人比较多。

第四十节弄巧成拙

    金竹先生在楼兰人的墓区里挖出来好多死人,其中有一具女尸面容居然栩栩如生,穿着华贵的裘袍静静地躺在一整节胡杨木挖出来棺木内,面容安详。

    金竹先生拿着小刷子轻轻地扫落了那具女尸脸上的灰尘,端详了片刻对狄仁杰说:“这具尸体已经埋在这里至少两千年了,居然能保存的如此完美,确实罕见。这是先民,不可不敬,来人将棺木重新订好,掩埋好,我等对先民当存敬畏之心,而后祭祀。”

    他的两个弟子走上前来看着躺在棺木里的女尸问金竹先生:“先生,我们在这里挖出来的尸体不下十具,何故只有这一具能够保存的如此完整?”

    金竹犹豫了一下,双手合十恭敬的礼拜了一下,然后对弟子说:“这里面需要的条件很多,但是老夫认为最重要的一个条件就是福萌,这个世界上有天生聪明的人,有天生勇敢的人,有天生富贵的人,也有天生善良的人,自然也会有天生恶毒的人。

    这些人都比不过天生幸运地的人,老夫原本对天地充满了怀疑,这才想从浩如烟海的古籍中挖掘真相,还原天地的本来面目,随着老夫不断地研究之后,突然发现冥冥中似乎有一双大手在推动这个世界的万物,从日升到日落,从冬夏春秋到生死荣枯,仿佛带有宿命,周而复始如同一个圆环,我们总是不得脱出这个桎酷,只能在这个圈子里打转。

    智慧越低的生命就对自己的命运把握的越少,智慧越高就越是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就像一头猪从它一出生我们就能预料到他的下场,但是我们对一个人却没有办法在他刚一出生的时候就下判语,农夫的儿子不一定会成农夫,而猪的孩子逃离不了被屠宰的命运,所以,你们在研究学问的同时,也要修饰自己的品德,积攒自己的福萌,很多时候一个不经意的小变化,就能让你受用终生,或者悔恨终生,慎思之,熟虑之,笃行之,切记,切记。“

    老先生在讲课,不但他的学生在侧耳倾听,那些军士也停下手里的工具,听老先生讲课,他们虽然听不懂老先生在说些什么,但是一点都不妨碍他们对学问的尊敬,那些艰涩的句子不断地从个白发苍苍的头颅中涌现,最后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在他们看来,这是有大智慧的人才能说出些让自己听不懂的高深话,凡是听不懂的,都是有学问的表现。

    金竹先生在这里忙碌,一大队

    骑兵却在另外的一面山坡上忙碌,作为这个世界上最具有破坏力的一群人,拆开坟墓上的木头对他们来说并不是难事。

    战马拖拽着绳子,绳子上有锋利的铁钩,铁钩只要挂在木头上,就会被粗暴的从坟墓上脱离,他们干的非常的顺手,波浪一般连续不停,这是军伍上拆除敌人工事的标准手法,快速而有效。

    站在坟墓上挂钩子的人都戴着猪嘴,狄仁杰严禁他们把猪嘴摘下来,只要从工地上下来,他们的猪嘴就会立刻被投进装满烈酒的大缸里,整个人也必须用烈酒擦拭身体。

    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太阳墓会是如此的庞大,它竟然占据了整个山坡,脱下来的胡杨木料已经堆得像山一样高,这才不过揭去了两层而已,据黄鼠说,这样的木料层至少还有五层才会看到主要墓室。

    狄仁杰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木料皱起了眉头,胡杨树,红柳,梭梭堪称楼兰的保护神,这些人为了建造墓室居然砍伐了如此多的胡杨树,楼兰如今成了一片破败之地,说不定就与他们随便砍伐胡杨林有关。

    如今在关中,朝廷已经下了严厉的禁伐令,能用煤炭的地方就要用煤炭,能用枯柴就绝对不能砍树,砍一棵树栽一棵树这已经成为了关中人的日常认知。

    李二建造万民宫的木料大部分来自秦岭,这样做自然不是最省钱的办法,但是这样做却是最能保护关中的的办法。

    楼兰人这样胡作非为,难道就不怕招来天罚么?书院为了督促朝廷通过禁伐令,特意在万民宫做过一个小小的水土流失试验。

    了两个同样大小的沙盘,沙盘上布满了同样的山势地形,唯一不同的是一个上面长满了草,一个上面光秃秃的一片,书院的学生就在万民宫当着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拿着同样的喷壶往沙盘上浇水,结果很显然,一个沙盘被人造的雨水浇的千疮百孔,山谷里的小河变成了泥汤水,另一个长满了草的沙盘情况却要好的太多,不但山形没有受到太大的破坏,山谷里的小河虽然高涨,却没有多少泥沙流下来。

    当房玄龄得知这个沙盘里的小河就是黄河的时候,立即奏请皇帝批准这道禁伐令,并且用泾河,渭河两条河流举了例子,提到了他们上游山势的不同,给了文武百官和皇帝非常深的印象,皇帝批准了禁伐令,却要书院想办法解决百姓的柴薪问题。

    楼兰人这是在自取灭亡啊,就算是没有这次的失踪事件,他们一样会被沙子埋掉。

    低矮的山坡上极目远望,远处有一大片胡杨林矗立在沙漠里,有些已经枯死了,那些刺向天空的枯枝像是一双双伸向苍天喊怨的臂膀,这样的冤枉还要喊一千年。

    “继续拉,继续扯开,将这些木料全部扯开,我要看看里面到底埋着什么样的高贵的人,老子要将他烧成飞灰。”狄仁杰变得愤怒起来。

    军士们不明白这个少年贵官为何会发怒,校尉的手一招,立刻又有一队人马加入了清除木料的队伍,木料太多了,忙碌到了夜晚,也只剥开了四层。

    夜晚回到楼兰城休整,忙碌了一整天所有人都感到非常的疲惫,用过晚饭之后。就钻进帐篷里睡觉,睡到半夜,那股子风又吹了起来,狗子猛然间坐了起来,唤醒了沉睡的狄仁杰,俩人侧着耳朵倾听,今夜的风声里夹杂着人声,这是一种极为悲怓的哭声,夹杂在夜风里非常的明显,当狄仁杰冲出帐篷的时候,两队骑兵已经打着火把急速的向墓地包抄了过去。

    狄仁杰扳鞍上马,许敬宗拉住他的马缰小声说:“等到有了结果再去,你要是出了事,你那个小心眼的师父会把老夫活活的折腾死。”

    想起师父对自己曲解的那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狄仁杰立刻就从善如流,在地上不断地踱步等待骑兵包抄的结果。

    “小子,这就对了,最喜欢你们师徒两这种从善如流的态度了,咱们都是有大事要干的人,怎能折损在这种小事情上,如今大大唐如日中天,正是我辈大显身手的好时候,焉能有所损伤,小子,记住了保命第一,你师父一定对你有这样的嘱托吧?”

    许敬宗说完话,瞅着黑黝黝的城墙,很自然的站在狗子的身后,他很担心城墙外面会有一只弩箭射过来,将他刺杀在这座荒城。

    狗子无奈的对许敬宗说:“您老躲在小子的身后没问题,可是您要知道,作为武者小子定然是咱们三个人里最先被狙杀的对象,到时候弩箭过来了,小子必然会闪,到时候遭殃的是您,您需要站在小子身侧一步的范围内,这才是最安全的所在。”

    正在说话的功夫,小铁骑着一匹快马从城门里窜了进来对许敬宗和狄仁杰说:“抓到了三个人,都是老头,他们的哭拜祖宗,见咱们出来了,想跑,被咱们的骑兵堵了个正着。”

    许敬宗呵呵一笑,指着狄仁杰说:“小子,楼兰人找到了,现在闯祸了吧,这可不是陛下想要的结果,陛下的目的就是想要黑石山,打算在这里筑城屯军,黑石山口是吐蕃唯一能进入北庭的要道,陛下这个人,我们都清楚,他总想把所有的危险全部扼杀掉,所以在黑石山驻城屯军防备吐蕃切断北庭和朝廷的联系,吐蕃大相禄东赞放下狠话说,吐蕃人可以把美女,牛羊,金珠宝贝贡献给大唐,但是土地不行,还说土地是他们祖先的尸骨所化,所以黑石山绝对不会割让给大唐。

    不过啊,这是你们师徒俩的麻烦,金竹先生是个质朴的人,边军也受够了屈辱,所以现在很麻烦啊,你就是把这三个楼兰人放掉,当没有这回事也是不成的,年轻人办事,就是这么毛毛躁躁的没个下处,想办法吧,吐蕃和别的国家不一样,他们的领土咱们的人上不去,想要杀上去嘿嘿,代价一定很大,好借口飞了。“

    许敬宗呵呵笑着进了自己的帐篷,老狐狸打定了主意不搀和进来,他认为狄仁杰该有办法才是。

    狄仁杰挠挠脑袋,这事确实麻烦,黑石山口是吐蕃人抢劫这里小国家的要道,怎么可能会双手奉上,任由大唐军队封锁自己的家门。

第四十一节李二的民主

    百姓眼中的皇帝陛下和朝臣眼中的皇帝陛下孑然不同。

    在他们眼中皇帝陛下是仁慈的,善良的,最知道体恤农人辛苦的一位帝王,他不但接二连三的减少农税,有的时候还要给农夫一些必要的补贴,这样的帝王千古罕见。

    那些成群结队去长安谒见皇帝的乡老和长者眼中的皇帝是节俭的,和蔼的,总是非常欢迎他们的到来,坐在万民宫用餐这对他们来说就是无上的荣耀,吃的什么不知道,只记得那个威严的男子大笑着不断劝酒,只记得那个母仪天下的女人给他们安排了美妙绝伦的歌舞。

    怎么出的皇宫他们不知道,脚底下软绵绵的,浑身都被醇厚的御酒浸透了,从里到外散发着浓重的酒香,这辈子值了,尤其是想到和自己同样白发苍苍的宰相站在殿外拱手相送的场景,汗如雨下,泪也沾满了衣襟。

    云烨也是进宫参加酒宴的,不过他和一帮子女婿还是那样不受待见,偏殿里冷冷清清的,大家好像都有心事,一个个低着头喝自己的酒很少说话。

    云烨端着酒壶站在偏殿看那些被送走的乡老,心里感叹的不行,长孙冲凑到身后小声说:“如何?”

    “这些人可以拉去垫路了,虫子你信不信,现在拉他们去垫路,他们也心甘情愿毫无怨言,说不定还会嘱咐子孙他垫完了,让子孙接着垫。”

    云烨大大的喝了一口酒,小声地回答。

    “太漂亮了,一句万民宫乃是天下万民的殿堂,就收尽天下百姓的心,从此大唐再无百姓揭竿之忧,你看着,以后总会有陛下的这些穷亲戚过来,他们或者背着一口袋粮食,或者带着两只鸡就能来万民宫混一顿吃喝,我们带着珍贵的礼物过来,只能在偏殿喝风。”

    长孙冲的话语带着无穷的愤懑,知道他有怨气,皇帝现在把自己的礼遇全给了百姓,今年例行的赐宴都被这些乡巴佬取代,让他非常的不满。

    云烨笑着拍拍长孙冲的肩背说:“举一个最朴素的例子吧,虫子,谁会给已经养肥吃饱的鸡再多喂一把粮食?”

    长孙冲遗憾的摇着头说:“你到底获得了重用,帝国的北庭今后就会在你的掌控之下,欣欣向荣已是可以预期的事,我们只能在长安混吃等死,天山月难得一见啊。”

    “你一银青光禄大夫有必要羡慕我这个北庭都护府的大将军么?我是要去吃沙子的,那里的情形一日三变,去了那里就等于一屁股做到了火山口上,就这你还羡慕。”

    长孙冲摇摇头说:“北庭是大唐唯一有可能爆发大战的地域,也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好地方,只要你能在北庭站稳脚跟,并且将大唐的边境线北移,西进,云家百年之内就能躺在这个功劳簿上混吃等死。”

    云烨白了长孙冲一眼道:“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混吃等死啊!”

    云烨揪住长孙冲的衣领子低声咆哮道:“你这个混蛋到底是怎么想的,老子需要去北庭苦熬几年,然后再和无数不知道的敌人血战,活干的比驴都多,才能混到你说的混吃等死的最高境界,而你现在就开始了混吃等死的幸福生活,就这,你还羡慕我,你头被驴踢了?”

    长孙冲眨巴着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按照字面上确实可以这么理解,可是心里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

    没时间多想了,皇后过来了,她已经招待完了那群公主,这才想起还有一群驸马都尉需要安抚,这才带着一大群爪牙前呼后拥的赶了过来。

    高阳怀里抱着一个襁褓走路根本就不看地,眼睛已经长到脑门上去了,这和一只刚刚下过一颗蛋的母鸡非常的神似,长孙冲的老婆李丽质一脸的黯然走在最后,同样黯然的还有很多公主,包括可怜的兰陵,她也没孩子。

    “刚才那些乡老离开的时候你们为何不知道去送送?陛下没有告知,你们就没有一点作为晚辈的自觉吗?房卿,杜卿那样的老人都去了,就你们没动静,礼仪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长孙一来就开骂,这个不好计较,至少云烨是这么想的,和一个入戏太深的女人实在是没办法说道理,这里是皇宫,一言一行皆有法度,不是邻居过来串门,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见她脸色酡红,就知道喝了不少酒。

    “遗爱,你看看小房儿,他刚才在吐泡泡。”高阳娇声的呼唤她的丈夫,她这是准备把显摆进行到底,丝毫不顾长乐她们越发难堪的面孔。

    房遗爱明显对自己的孩儿疼爱到了骨子里,尴尬的朝别的兄弟拱拱手,就赶紧过去掀开襁褓看自己的儿子是如何的跟老鳖一样的吐泡泡。

    长孙看了一眼高阳,却没有训斥,这是**裸的偏心啊,云烨不在乎,自己有三个胖儿子自然高枕无忧,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看看长孙冲他们的黑脸也不错。

    长孙过来根本就不是来安抚这些女婿的,而是过来责问为何自己的外孙如此之少的,子孙传承在大唐向来都是大事,也是评判夫妇是否和谐的一个重要标志,长孙母仪天下其中最重要的一项职责就是调和阴阳,子孙繁衍正是她的该管的,所以,那些没有子嗣的女婿只能低垂下头听长孙训斥。

    在皇宫里挨了一整天的骂,女婿们就差写保证书保证明年一定生出娃来长孙才放过这些可怜的人,出宫的时候云烨看着长孙冲和李丽质黯然的面庞不由得出言道:“别人黯淡一下也就是了,你俩黯淡什么。”

    这话一出,李丽质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她原本是最受宠的一个女儿,不管是心性还是容貌,都是上上之选,如今在子嗣一事上却受尽了磨难,汤药喝了不少丝毫不见动静。

    长孙冲有些烦躁地说:“老天爷不给,我们有什么办法。”

    “神啊,你们是姑表亲啊,亲亲的姑表亲啊,长孙伯伯和皇后娘娘一母同胞,丽质又是皇后娘娘的嫡女,这种情形之下你们要什么孩子啊,寒辙你知道吧?你们的血脉再近一步就成他了,还敢提什么孩子,这样最好,闲着没事去书院看看书,先理清宗族血脉之后再论其他。”云烨在摇头,皇家嫁闺女首先考虑的是下嫁的对象是不是值得拉拢,然后考虑的是血脉同化问题,至于他们是不是合适,根本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外甥女嫁舅舅的都有。

    皇家乱糟糟的关系理不清楚,想要理清楚需要书院专门成立一个宗族学,云烨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二月过后,自己就要远赴北庭,皇家喜欢生傻子跟自己没有一点关系,有这功夫,不如教自己的儿子画乌龟才是正事,这是家传的本事,可不敢丢掉了。

    “儿子,你看啊,这乌龟你一定要画的生动,才能显得憨态可掬,画成鹰勾嘴就不合适了,虽然这样的乌龟也有,可是看起来阴森森的就失去了吉祥图的本意。”云烨站在云寿的身后,见儿子心不在焉的就出言提醒。

    “爹爹,您这次出去能不能把孩儿也带去?”云寿放下手里的笔小声的问父亲,自从爹爹回来,他才感受到了一丝轻松,只要跟在爹爹身边,李烟容就不敢过来,小武也会恢复成了那个温婉可人的好闺女,母亲也不再唠叨自己,总之好处多多。

    “如果爹爹去的不是北庭,带上你也无妨,男孩子早点去见见世面也不是坏事,可是爹爹要去北庭,那个地方对你来说太过严酷,你只有长到十五岁以后才能去那里见识一下大地的辽阔和雄浑,青天白云下只有你自己,那是一个非常奇妙的感受。”

    “一言为定!”云寿居然伸出手掌要和父亲击掌盟誓,云烨笑着伸出手按照云寿的要求连击了三下,这孩子知道自己现在出不去,故意对父亲耍心眼呢。

    家里还是和以往一样的温暖,其余的四个孩子都已经到了进学的年龄了,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先生,就在家里接受辛月的教育,老丈人年前就回了蜀中,这一次回家云家动用了官驿,这样一路的风光回家,蜀中的底层官吏就不可能不知道辛家的地位。小舅子辛然不愿意回蜀中,想在云家找份差事干,如果不是自己的亲弟弟,辛月就能做主,如今只能等家主回来再安排,这是规矩。

    “云家那么多的管事,随便找一个精明强干的让他跟着学两年再安排也不晚,现在他的性子还不安定,给的权利过大,是害了他,咱家不同于岳丈那里,这个家不但属于我们,也属于那些家臣和家将门,容不得捅娄子,万一干砸了,就算是我们不追究,那些家臣也会出面问罪,咱们到时候连给他开脱的机会都没有。”

    辛月点点头,在执行规矩方面,她执行的远比云烨坚决,她甚至想制定出一部家规出来,草稿都写好了,拿给云烨看的时候,被他揉吧揉吧塞炉子里点了火。

第四十二节被鬼神附体的民主

    皇帝给百姓的自由就是能去他的宫殿吃一顿饭,而这顿饭的名称叫做赐宴,全天下的权利都是他的,包括你的妻子儿女全他的,你拥有的一切都不过是皇帝赐给你的,他可让一个人鸡犬升天,也能让一个人沦入九幽地狱。

    “妾身不是陛下赐给您的,妾身是您用轿子从大门抬进来的,您才是妾身的天,后院的那四个女人才是陛下赐的。”辛月非常反感听到赐予这两个字,坐直了身子一字一句的向云烨辩解自己是从大门进来的,不是从侧门抬进门的妾侍。

    “盖上被子,光着呢,也不嫌冷。”云烨抱怨一声就转过身去背对着辛月,觉得自己有点明珠暗投,想想后世的民主得来的多么不容易啊,是……现在的人怎么就不知道争取呢。

    起床以后云烨就觉得散播民主是自己的责任,昨晚回想了半夜政治课上学到的东西,见到老钱过来,拱拱手说:“钱管家辛苦了。”想要民主先从人人平等做起。

    老钱嘴皮子哆嗦的厉害,嚎了一嗓子就跌跌撞撞的给夫人报信,侯爷疯魔了……

    没见过世面的老奴才,以后知道了民主的好处就习惯了,月亮门口见到刘进宝拿着大氅子在等自己,当刘进宝给自己披上大氅的时候,回头说了声“谢谢”。云烨自认说的很诚恳也很和善,刘进宝却脸色大变,连忙跪地说自己再也不敢拿侯爷的大氅当被子盖了。

    火头这就上来了,拿本侯爷的大氅当被子盖这没问题,但是这个狗日的从来都洗脚,这大氅还能穿么?抬起脚就要踹两下解恨,想起自己要散播民主的重任,又把脚放了下来,强硬的挤出两个字:“无妨”!刘进宝却更加的恐慌了。

    在家里溜达了一圈给所有的老人拜了年,这就打算吃口饭,坚决要改掉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恶习,丫鬟紫鹃端着一个木盘子走了过来,云烨愉快的迎了上去,打算帮着端盘子,让女士干活,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坐着这不妥当,不符合民主的要义必须要改。

    要个盘子而已。紫鹃的脸顿时就变得通红,裙子都在发抖,不明白她抖个什么劲,粥都洒了。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干咳,紫鹃连忙撒手,掩着脸就跑出去了。

    这就对了。这是不适应民主的表现,以后就好了,云烨把盘子放在桌子上,自己摆好了碗筷,开始大吃,坐在对面的辛月也不吃饭,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云烨。那日暮,铃铛也是如此,满脸愁容的。

    “家里进了不干净的东西。”这是辛月出了饭堂之后下的定语。“夫君从昨晚就不对劲,钱管家,钱管家,快去最近的火灵庙请道士驱鬼,请袁道长怕是来不及。”那日暮和铃铛一起点头,还帮着喊老钱。精神矍铄又一脸愁容的老钱屁股上中箭一般的就冲了出去。

    几个女人没一个好的。还是俩儿子好,陪着老爹在大桌子上吃饭,三个丫头现在都有自己的绣楼不出来了。

    云寿,云欢的吃相和老爹一模一样,父子三人吃的都非常的豪迈,大冬天的吃韭黄馅的包子实在是折寿,自己还是不吃了。俩儿子多吃点,自己要无限的和广大的群众无限的看齐,民主么,首先从衣食住行做起。

    云寿见老爹总是瞅着盘子里的包子光喝粥。就拿了一个放在老爹的盘子里,包子的味道很好,厨子特意给里面加了鸡蛋,除了盐什么调味料都不放,除了鲜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云烨大大的咬了一口包子,笑着对儿子说了声:“谢谢”。

    云寿叼在嘴上的包子吧嗒一下掉在地上瞪大了眼睛喊了一声“爸”,这个称呼只有父子俩单独在场的时候才用,云欢也不吃饭了,哥俩一起瞅着父亲发愣。

    吃完饭父子三人正在院子里溜腿,急火火的冲进来一群道士围着云烨就开始念咒,听口音请的还不是一路神仙,怎么连山南东道的神仙都有?

    念咒也就罢了,怎么还往侯爷我身上洒水,还是那种活着纸灰的符水,不管云烨说什么,做什么,那些神仙还是不依不饶你的朝他身上泼水,才开口骂了两句,就听其中一个像响马多过像道士的家伙大吼一声道:“妖孽还不快快现形!“

    一句话把云烨喊愣了,这神仙厉害的有点离谱,他怎么知道老子是从后世过来的千年老鬼?一愣神的功夫,一大碗狗血就淋在了他的身上……

    换了衣服的云烨被气得发抖,这必须要执行家法了,辛月这个罪魁祸首五板子,那日暮,铃铛一人三板子,老钱面壁思过,刘进宝直接就是一顿军棍。

    “倒底是怎么回事?谁说老爷我被鬼怪附体了?“云烨闻闻自己的身上,洗刷了三遍了狗血的腥味还是挥之不去。

    辛月揉着屁股委屈地说:“您从昨晚就不对劲,还说妾身是陛下赏赐的,今早又对老钱施礼,刘进宝帮您穿衣服你还感谢他,最后还原谅他把您的大氅当被子盖的事,紫鹃那丫头您平日里看都不多看一眼,今天居然跑去调戏,还有啊,寿儿给您夹了包子您也感谢他来着,这和您平日里的做法不一样,所以妾身就以为您是被鬼怪附体了,都没敢给奶奶说。“

    云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长长的叹口气,民主这东西在大唐行不通啊!一切异端都是鬼怪附体,这就是唐人最朴素的认知,他们认为现在拥有的已经是最好的了,用不着改变,也不能改变,云烨不敢想像后世激进的思想家们来到大唐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侯爷恢复正常了,辛月,那日暮,铃铛认为自己的板子挨得很值,老钱在面壁思过的时候得知侯爷平安了,哭的老泪滂沱,刘进宝趴在在床上听到这个消息,立马要爬起来伺候侯爷,只有紫鹃比较伤感,或许只有她希望侯爷一直疯下去。

    小武在书房里笑的快要断气了,见师父黑着一张脸,好不容易才忍住,刚要说话,立刻就笑的从椅子上滚到了地上。

    “师父啊,李家在邀买人心,您邀买的哪门子的人心啊,这府里的人不用您邀买,那心肝脾肺肾都是云家的,李家的人能卖走别人的心,徒儿敢说这府里的人他没有可能买走一个,没人会出卖自己的家,您看看小苗就知道了,都已经被无舌老公公撵出去了,您招呼一声还不是巴巴的回来了?

    这可是豪侠啊,古之剧孟也没有小苗的手段,按理说这样的人就该一生漂泊,到处行侠仗义,闯下诺大的名头才不枉此生,现在却乖乖的躲在家里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绣花,随时准备等着您给她找婆家嫁人呢。

    按徒儿的看法,您的手段可比皇家的高明多了,他们是在把天下人当客人看,您是在把所有人当自己家人对待,客人或许会帮主家的忙,可是自家人就不同了,万一大难临头,除了齐心合力的杀出一条血路没别的选择。

    您看着,李家这样厚此薄彼的迟早会出大问题,这个世上的事情无非就是平衡和制衡,一味的偏向勋贵百姓会造反,一味的偏向百姓,勋贵的利益就会被侵犯,皇家需要做的就是在这两点间找到一个平衡点,让勋贵和百姓相互制约,相互依存,这样他们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让他们互相争斗却不撕破脸皮为上策。

    现在的皇家有些急功近利了,他们一味的打压勋贵,抬高百姓的地位,迟早会出现另外一个可以和他争权夺利的阶层,而且不以人的意志所转移。

    您以前说过,最稳固的形状就是正三角形,弟子现在越想越有道理,或许现在已经到了出现另外一个阶层的时候了吗?您是在为将来出现的新局面做一种试探?您早就预料到会有一个新的萌芽诞生?“小武的眼睛瞪得溜圆崇拜的看着云烨。

    小武能从云烨这些疯疯癫癫的举动中分析出这么多的东西,殊不知云烨比她还吃惊,社会物质得到极大丰富以后,百姓自然会要求更多的权利,这是世界史早就证明了的,或许那些乡老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不知道自己坐在万民宫吃饭代表着什么,他们不知道是自己的力量才促使他们坐到了万民宫吃饭,欣赏歌舞。还淳朴的将这一举动视作恩赐,却不知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吃白饭需要力量作为支拖,李二才是最早发现这股新力量的人,他在肯定这股力量存在的合法性,甚至有些怂恿。而现在,小武也发现了……

    云烨摸摸小武的脑袋说:“小武啊,你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聪明,女孩子太聪明了不是福气,自古红颜多薄命,这句话是有他存在的道理的,你很不幸身在这样的一个世道,他没有办法给你提供施展才华的舞台,听师父的话献丑不如藏拙。“

    “就和您现在做的是一样的吗?“

    “没错,我们师徒俩站在一边看着云起云灭,看他高楼起,看他楼塌了,有喜欢的人就扶他一把,没喜欢的人就把手插袖子里看笑话,尽情的享受自己的生命。“

    “师父,这就是白玉京?“

    “或许吧!“云烨随便回答了一句,铺开一张纸,在上面画了一只很大的乌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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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节活死人?

    任何新事物出现的时候都是稚嫩的,拙劣的只有在现实这条长河里不断地翻滚磨练才能去掉外面的石层露出里面的璞玉。

    云烨和小武看到了这些小小的萌芽,决定不去打扰他,就站在一边看,他能长成参天大树也好,还是狂风暴雨无情的摧残也罢,都不打算插手,大唐的社会现实孕育的果实,才真正是属于他自己的,拔苗助长只会害了他。

    远行在即,云烨留在家里那都没去,甚至对书院都没有太多的过问,这些天他将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了家人。

    下了一场小雪,外面极度的寒冷,云烨披着长衫坐在椅子上看书,腿上搭着一条毛毯,辛月穿着一件洒花的长裙,梳着高高的发髻,窝在一张软榻上编花子,裙子很漂亮,高高的束胸将她丰满的**托的更高,衣领敞开着,云烨不时地偷瞄一眼,衣领里的风光很美。

    辛月知道丈夫在偷看自己,故意将胸部托一下,这是她最得意的范畴,一个女人眼看三十岁了还能让丈夫迷恋,这是她的骄傲。

    别人家的夫人一过二十岁就已经算作人老珠黄,已经不再用容貌吸引丈夫,改用其它的手段,有些妇人甚至无穷尽的往丈夫房里塞自家的姐妹,就是为了固宠。

    今天就有一个勋贵的请帖,是不知道要娶多少房妾侍的,夫君不情愿去,打发管家包了一份厚礼送了过去,他看不惯这些。

    辛月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再生两个孩子,多子才能多福,可是自己这个不争气的肚子,生了俩儿子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那日暮嘻嘻哈哈的冲了进来,不但带进来了寒气,她的手上甚至还捧着一大捧雪,屋子里的暧昧之气立刻荡然无存,辛月叹了一口气,这就是自己的命,摊上这么一个比自己这个大妇还要硬气的妾侍,实在是没办法,笤帚疙瘩,鸡毛掸子抽了她无数回,怎么就不知道收敛一点啊,打的时候叫两嗓子,打完之后依然不改。

    “把雪扔出去,把门关紧,喜欢待老爷跟前了就拿绣活过来做,顺便把铃铛也喊过来,她已经看过好几遍了,老爷开春就要出征,这一去怕不是一两年能回来的。”

    本来笑的没心没肺的那日暮顿时就没了好心情,答应一声就乖乖地把雪扔到了外面,关好门就去找铃铛,还有她那双绣了一年都没有绣完的五毒褂子,这是她为自己的儿子准备的,她坚信自己还能再有一个儿子。

    “她正高兴着呢,说道她做什么,一屋子人苦着个脸算怎么回事,这样的屋子你喜欢待,我还不情愿呢,你们待着我去散散步,今年这雪千万不敢像去年那样下了。”

    辛月都没来得及嘱咐他穿上大氅子,就见夫君推开门走了出去,不过他很快又尊,进来,搓着手对辛月说:“想吃狗肉了,上一会在熙童那里吃过一回,那味道怎么都忘不掉,咱们也吃狗肉吧,正和景。”

    狗肉在大唐非常的普遍,属于可以宰杀的家畜中的一种,大门外面的狗肉铺子里就有这东西,云烨一般想不起来吃,刚才出门忽然想起了熙童也顺便想起了他做的狗肉,顿时来了兴致,很想重温一次旧日的情景。

    五个孩子再加上三老婆都围在炉子边上,举着筷子等着狗肉煮熟,云家人吃东西不挑捡,只要是家主说好吃的,绝对不会差到那里去,放眼整个大唐,在吃这一途上没人能比自己的家主更精通了。

    躲在卧室里吃狗肉的勋贵也就云烨一家子,小碗里全是蒜泥,吃狗肉只需要蒜泥和青盐,烧酒只有云烨一个人喝自然可以不计。

    等狗肉煮熟的功夫,在云欢的撺掇下,云烨开始讲故事,最小的云香坐在父亲的怀里揽着父亲听那只大蛇和老和尚斗法的故事。

    “人妖殊途,如果不是老和尚出手,那个书生死定了。”听着儿子云寿铿锵的语句,云烨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儿子不但不同情白娘子,反而认为法海这样做算是替天行道,至于别的孩子只是觉得大白蛇掀起了巨浪想要淹掉金山寺,实在是太厉害了。

    难道说阶级不同人的看法就有了迴异?云烨不想告诉儿子关于意识上的差别,只是呵呵一笑指着铁锅里的狗肉说:“熟了,可以吃了。”

    小雪纷纷扬扬的又开始下了起来,这俩年的气候很不对劲,去年是大雪,今年是奇寒,自从来到大唐以后,云烨还是第一次发现冬天会寒冷到如此的地步,花园里的池塘被冻的硬邦邦的,几只从鸡圈里跳出来的大公鸡一只脚独立站着,把另一只脚缩进肚子底下的羽绒里面取暖,不断地来回交换也不肯回到鸡窝里去。

    这些鸡是天魔姬养在花园里的,她好像有怪癖,只喜欢养公鸡,不喜欢养母鸡,还不多养,就养了六只鸡,这些鸡已经养了四年了,各个长得比鹅还要大,鸡圈在她的小院子里,不高的院墙根本就关不住这些长翅膀的家伙,两只翅膀一呼扇,就能从院子里跑出来。

    云家不出产别的,就出产怪人,天魔姬对自己的这些鸡非常的爱护,谁要是敢动一下立刻就会翻脸,云烨一直都很想知道她干嘛要养这些鸡,跟天魔姬提起来,人家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只是看公鸡的眼神显得更加的温柔。

    直到袁天罡到云家拜访的时候惊讶地指着花园里到处乱跑的公鸡惊讶地说了一句“六爻鸡”,这才知道这六只鸡是专门用来镇邪压惊的,据说还有吞噬噩梦的效果,看样子天魔姬一定经常做噩梦。

    正常女人的小院子都是干净整洁的,只有她的院子里种满了爬山虎,显得鬼气森森,一年给她换八十个丫鬟都不够被她吓跑的,最后辛月干脆按照她的要求给她找了一个不识字的聋婆婆照顾她起居,这才算是安静了下来。

    “侯爷此次去北庭就把老婆子带上吧。”云烨回过头就看见一身黑衣的天魔姬蒙着面纱出现在自己的身后。

    “不妥,北庭的气候不是你的身体能适应的,你早年身体受过重创,不适宜万里奔波,好好的在家里颐养天年,喜欢了就带着小丫她们跳跳舞,不喜欢了就养养鸡,这样不是挺好么,去北庭做什么?”云烨非常的奇怪,她去北庭做什么。

    “朝拜!我要去昆仑山朝拜王母,听说侯爷您去过,还听您说有一个昭武九姓的人也去过,所以妾身也想去朝拜一下,了解一下心中未了的愿望。“

    “不要听他们胡说,昆仑山的天池等你看见了就知道它是一个多么大的笑话了,只有一个大水洼,现在一定结了冰,没有西王母,也没有神仙,有的只是冰雪和乱石,据夜陀所说,那座山里还有怪物,我当年去倒是没遇见。你去了也是白去,听我的,好好休养,你的脸这些年已经被孙先生治的差不多了,只要去掉面纱,就能好好的过日子了。”

    “心愿未了,妾身死不甘心,求侯爷成全。”天魔姬说着就跪在雪地里恳求,态度非常的坚决,云烨觉得如果自己不带她去的话,说不定他会自己偷偷的去。

    “如果你坚持,那就一起去吧,真不明白,好好地家里不待非要去吃苦看一个水洼子,带时候后悔了不要埋怨我。”云烨无奈的答应了。

    天魔姬语带笑意地说:“侯爷是一个好心人,妾身知晓您一定不会拒绝魔姬的这点要求,在家里住的这些年,是魔姬一生中最平静的日子,如果不是心愿未了,魔姬能在家里终老,这是福分,可惜啊,此去昆仑魔姬很有可能回不来了,这个家只能成为我心头最美的一段记忆了。”

    天魔姬说这些话的时候,从她的院子里又扑棱棱的飞出来两只鸡,六只鸡都在围着她踱步,仿佛在守护她一般。

    旺财忽然从哒哒哒的从月亮门走了进来,似乎很是惊恐,见到了云烨立刻就跑了过来,拿大头使劲的蹭云烨的胸口,仿佛受了很大的委屈一般。

    天魔姬走过来想要摸一下旺财,被旺财闪了过去,把脑袋藏在云烨的背后不露面。天魔姬叹了一口气说:“果然是灵兽,妾身的死气让它察觉到了。”

    “胡说什么呢。”云烨呵斥了一声,抓过天魔姬的手腕摸了一下脉搏,云烨还是第一次接触她的身体,她的皮肤非常的润滑,也非常的冰冷,这和她穿的太少有关,脉搏跳的也很缓慢,这是失温前的征兆,这个女人要干什么?莫非想要把自己冻死不成?

    “咱家里最不缺的就是医术上的高人,你这是被冻傻了,开始胡言乱语,这就回去,包上被子睡一觉就会没事。”

    天魔姬躬身一礼之后就钻了自己的小院子,那几只鸡好好地大门不走偏偏飞了进去。

    云烨正在思想天魔姬刚才的所说的话,无舌咳嗽一声从亭子后面转了出来,指着天魔姬的小院子对云烨说:“她没有说谎,她的生机已经断绝了。”

第四十四节胡说八道

    “怎么回事,按你说的,一个生机断绝的人还能和我说话,您老没听见她还要和我去北庭啊,这根本就不像是一个要死的人,刚才我还摸了她的脉搏,除了跳的缓慢一点,没什么问题,保暖之后就好了。”

    天太冷,旺财鼻孔周围全是白霜,云烨说着话用他的手帕给它用力的擦了一下,全是冰渣子,见肚子上裹得棉被也有点松动了,重新给他整理了一下,扒拉一下旺财的鬃毛,等着无舌把这件事给解释清楚。

    “晋时张华在《博物志》卷一说的很清楚,居无近绝溪、羣冢、狐虫之所,近此则死气阴匿之处也,当年此女被人弃于乱葬岗,与狐虫为伴,与僵尸为伍,身体早就被死气所侵蚀,能苟活到现在已是异数,除非去西域之地找到红蓝花,令她气血重生,或许还能有救。“

    云烨在大唐活了这么些年,早就不相信好多书里的鬼话,被人扔到乱葬岗没死,没有沾染瘟疫,就说明她没有被细菌侵害,乱葬岗多出来几只狐狸和虫子有什么好奇怪的,那些虫子不一定比苍蝇脏,草药的功效云烨更加的清楚,药效极度的缓慢,如果感染了一般的细菌,青霉素孙思邈那里就有,算得什么大事,什么红蓝花,没听说过,不过这些年,程家快把西域翻遍了,什么好东西都往家里搬,但凡西域有这东西,程家的宝库里一定堆了不少,天魔姬一定是生病了,多大点事,弄得神叨叨的,还差点吓坏了旺财。

    云烨把无舌拉到屋子里坐下之后说:“您老以后千万不要相信什么《博物志》一类的书胡说八道,他在书里面说南海有鲛人,伤心的时候眼泪会变成珍珠,有这回事吗?

    南海谁敢比咱家熟悉,咱家库房里的珠子是不少,可是那一颗是鲛人的眼泪变化的?还不都是采珠女辛辛苦苦的从老蚌的壳里面挖出来的?

    他还说有一个女人生了一个孩子,刚落地就跑没影了,难道这个您也相信?其实啊,您才是应该走一趟昆仑的人选,您已经快把武道走到尽头了,再也没有可以参照的对象了,所以心生迷惑,这人啊,不能疑惑,只要开始疑惑,就会迷信鬼神,只要您亲自去昆仑看一眼天池就明白了,那就是一个水洼子,什么都没有,哦,或许有几样怪兽,这对您来说都不是阻碍,您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八十几岁了依然气血两旺这是您苦修出来的,和神仙没关系。这回我去北庭,您要是原意也跟着去,让小苗陪着您,去看看所谓的西昆仑。“

    无舌的闭口不言,他在书院找遍了典籍,没有找到任何能给他解惑的书籍,唯一沾点边的就是那些奇谈怪论了。

    “您看着我是怎么把天魔姬治好的,见了鬼了,什么叫做死气入侵,既然您所说的红蓝花出自西域,那么不用去西域找,长安就多得是,你们找不到不代表我也找不到。”云烨说完话,就大声的喊刘进宝过来给旺财上马鞍子,自己要带着天魔姬去孙思邈那里看病,守着一位活神仙不求,偏偏要去找没影的神仙。

    天魔姬虽然固执,但是家主发话了,只好任由两个使唤的婆子将自己架到暖车里,跟着云烨去孙思邈那里。

    天魔姬苦笑着摇头,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不但体温在下降,而且每晚都有恶鬼来找自己,自己能坚持好几年,全是因为云家气运正旺,云烨更是紫气缭绕不绝,更难得的是这个家是真正的家和万事兴,在这个家里她受到的侵扰是最少的,现在自己已经感觉熬不住了,或许生命之火将息,她忽然有点舍不得走,她喜欢住在那个小院子里鼓捣自己的蘑菇,那种蘑菇她已经培育成功了,很可惜它们的药效好像减低了不少。

    “魔姬啊,等到你的病好了,就把你的那六只鸡送给我吧,这样的大公鸡绝对是大补啊,红烧之后最有嚼劲,到时候你尝过就知道了。”

    天魔姬闷哼一声再也没了回音,云烨讪讪的摸摸鼻子,催着旺财跑的快一点,早点把这事解决。

    孙思邈的药庐现在比天魔姬的小院还像魔窟,几个屋子里堆满了骨头架子,木头制作的架子上摆满了骷髅,好几个巨大的玻璃瓶子里装着各种各样的人体器官,为了给孙思邈收集这些东西,火炷没少费心思。

    黎大隐这家伙似乎在这里住上了瘾,腿脚已经长好了他似乎还是没有离开的打算,神通广大的他在在药庐对面的山坡上盖了一个院子,自己住在里面,总是有人来找他,但是这些人从来没有惊扰过药庐。

    孙思邈现在越发的像神仙了,眉毛胡子都白了,穿着一身麻布道袍,见云烨过来,鼻子抽了两下就转身进了药庐,他没闻见云烨身上有药材的气息,既然不是来给他送药的,就没必要多等。

    黎大隐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子笑得开心,自从骨头长好之后,他就再也不用学那种可笑的鸭子走路一样的官步了,整个人也看起来精神了好多。

    “你在这里建房子向书院报备了没有?手脚都好了为何还不离开,缠着孙道长这是什么意思?你都水监公务繁忙,打扰到了药庐的清静,你得罪过就大了。“云烨现在对奇怪的人已经有了心理阴影,家里的破烦事都处理不完,要是再操心孙思邈这里,日子还怎么过。

    “我想多活两年,所以就要紧紧地抱住孙道长的大腿不松手,至于我盖房子,这是都水监的权利,不要你书院了,皇宫里都有都水监的房子。”说完就一边喝药,一边走回了自己的院子,他知道云烨不想让他知道来的目的,还是躲开些为好。

    孙思邈把手搭在天魔姬的腕子上摸了一会,就从一个写着砒霜的大罐子里拿小勺子挖了一勺子砒霜,又在碗里放了甘草等其它的药材做配伍,放在一个药罐子里熬了好久,滗出药汁,给了天魔姬一把糖霜对她说:“把这碗药喝下去,明日再来,继续喝,连喝三天,等到肚子里的虫子清除干净了,让云烨给你去找红蓝花,老程家就有,我上次拿来的用完了,你现在气血两虚,肚子里还有恶虫,以后不要再吃生肉了,都是什么毛病,好好的人不吃熟食,吃生么生肉啊,不怕得病啊。”

    “道长,您说程公爷家就有红蓝花?小女子确实是生病了,不是生机断绝?“天魔姬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急迫的问孙思邈。

    “有心跳,有脉搏,谁告诉你生机断绝了?是你肚子里的虫子太多了,招致你气血两虚,多梦盗汗,血气不旺自然就会出现体温过低,以后不要再吃生肉就好了,红蓝花加上当归是补你亏损的血气的,不是救命良药,是补药。“

    孙思邈不耐烦和妇人多说话,自己的事情做完了,就进到了里间,还把门从里面给关上了,云烨想偷看一下都不可能。

    如果是别人当着你的面给你喝的药里面加了一大勺子砒霜,估计没人敢喝下去,性子暴烈一点的说不定会拼命,如果这个当面给你药里面加砒霜的人是孙思邈,所有人都想都不想的喝下去,天魔姬就是这样,端起药碗一口气就把药干了。

    “净桶在茅房,排出来的虫子需要撒上石灰深埋,找两个婆子搀扶你,一会肚子会疼。“孙思邈的声音从里间传了出来,声音很沉闷,好像隔着一层子布在说话,云烨明白了,老头子又在里面摆弄尸体,这会说不定正在把一具尸体大卸八块。

    天魔姬闭上眼睛,脸色蜡黄,鼻尖上有汗珠子冒出来,遮脸的面纱都贴在上面了,喝了砒霜肚子自然会疼,云烨站在旁边都能听到她肚子发出的响声,两个婆子迅速的将天魔姬搀扶起来去了茅房。

    过了很久,她们才回来,一个婆子小声的对云烨说:“魔姬夫人肚子里全是虫子。“云烨点点头,瞅着虚弱的几乎要昏厥过去的天魔姬,笑着摇摇头,这就是讳疾讳医的下场,什么都不清楚就给自己判了死刑,要是自己是个糊涂蛋,带着她去了北庭,那才是真正的断绝她的最后一丝生机。

    才回到家,跑去老程家拿红蓝花的刘进宝回来了,这东西程家真的很多,因为刘金宝扛了一大口袋,云烨把手探进去住了一把拿出来一看,顿时就想骂人,草红花而已,算什么宝贝,至于从西域带回来。

    无舌看见了婆子将天魔姬搀扶进了小院子,就问云烨:“如何?“

    “肚子里有虫子,不是您想的的尸虫,是吃出来的毛病,再吃两天的药,就把虫子打干净了,以后只要补补身子,就没事了。“

    无舌愣住了,半晌之后才点点头说:老夫上一次入海有所领悟,不知道这次进山会不会再一次有所得您?“

第四十五节不知所谓的黑风

    不相信世上有鬼神的不光是云烨一个人,狄仁杰也不相信,一个字都不信,楼兰的黑风长老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你们触怒了太阳王,必将遭受最可怕的惩罚,黑风暴将从天而降,会把所有人都埋到黑沙之下,沙魔王会吞噬掉你的眼睛,你的头发,你的每一寸皮肉,他还会把你的灵魂抽出来绑在柱子上天天暴晒,无论你怎样哀嚎,祈求都无济于事。”

    会说大唐话的长老比较少见,狄仁杰笑眯眯的听完了黑风长老的话,让随从给长老喂了一些水,能把这段话接连不断的说上半个时辰的人嘴巴都会干的。

    “太阳王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明天的下午的时候,我们就会发现太阳王,在他把我绑在柱子上暴晒之前,我会先把他绑在柱子上暴晒。

    黑风长老,说说吧,你的族人为何会突然藏起来?外因我帮你找了,那是因为这几年注入大泽里的河流已经改道了,你们也对这片地方绝望了是吗?你们的城池在变高,土地也在变高,可是大泽的水位却在降低,庄稼的灌溉问题你们没办法解决,尤其是最近,你们发现挖好的水渠也已经被黄沙所覆盖,取水越发的艰难,就果断的准备搬家。

    这样的搬家我能理解,可是你们为何要突然失踪?家具,器物全部弃之不顾,我不相信你们会有这种破釜沉舟的决心,说说吧,你的族人去哪了?

    你们的失踪,让我皇大怒,一度以为是遭受了外族入侵,或者被边军所祸害,因此派了我们过来专门调查此事,你们是陛下的顺民,遭受了这样的厄运确实让人难过。陛下严令,不管此事涉及到谁,都会严惩不贷,有什么冤屈你们可以说了。“

    狄仁杰说完话就命人解开了黑风长老的绑绳,自己盘着腿坐在一张毯子上看黑风的反应,一个人在紧张,或者慌乱的时候总会有破绽露出来。

    黑风也算是见面过世面的长者。盘腿坐在狄仁杰对面的沙地上,把两只手抱在胸前虔诚的祈祷:“尊敬的太阳王,您的仆人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痛苦和愤怒,请允许您的仆人用最激烈的语言来驳斥这些强盗和骗子的无耻,他们是吸血的魔鬼,食人的饿狼。人世间最卑劣,最无耻的强盗!“

    在场的唐人除了金竹先生和书院的学生们皱起了眉头,那些当兵的,包括程处默和边军校尉一起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外族人的痛恨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赞美。

    “我们是楼兰人,不是鄯善人,你们将这这个恶心的名字强加给了我们。两个世代仇恨的人群不得不在你们的皮鞭下公用一个名字。

    中原人从来就是强大的,你们有衰弱的时候,可是你们总能一次次的站起来,变得强大无匹,而这一次,你们的强大就连天神都战栗,突厥人被你们快杀光了,回纥人变成了你们的牧奴。吐谷浑人,薛延陀人,还有遥远的大河边上的昭武九姓都只能在你们的铁蹄下颤抖,你们的到来,无数像楼兰一样的部族彻底的消失了,我们儿时的玩伴在我们生长的土地上见不到,却能在遥远的长安街头相遇。

    是的。我们都是去向共同的宗主唐国皇帝进贡,希望能用族里最美的少女,土地上长出的最甜美的果实,牧场里最肥硕的牛羊。沙漠里能找的最珍贵的珍宝,古尔丹跳的最好的棒小伙子向强大的帝王献媚,希望能让楼兰人在自己的土地上继续绵延生存。“

    金竹先生忽然打断了黑风长老的倾诉:“据老夫所知,你们确实向陛下进献了丰厚的礼物,这是你们作为属国必须承担的义务,而且我们陛下并不是白要你们的礼物,每回都有丰厚的回赠,回礼的价值甚至超过了你们敬献的礼物价值,陛下需要的是你们的臣服,而不是需要你们的那点礼物。

    前年陛下大寿之时老夫也受到陛下的邀请,就在观礼的人群中,你们鄯善人敬献的礼物算不得丰厚,在我们看来甚至有些寒酸,陛下依然高兴地接受了,还说你们鄯善人地处荒蛮生存不易,特意加重了回赠的礼物,难道这些恩典你们都忘记了么?“

    金竹先生最恨得就是狼心狗肺不知感恩的人,自己亲眼目睹的事情哪里有错。

    “我们是楼兰人,不是鄯善人,我们从来都是楼兰人,从生下来就是我们的姓名不是你们皇帝的一张旨意能改变的。“黑风昂起头大声的咆哮。

    “放肆“!边军校尉大喊一声,甩起了自己的横刀,连鞘砸在黑风的脸上,两颗牙顿时就从黑风的嘴里喷了出来。

    黑风吐掉嘴里的血,看都不看周围愤怒的人群慢慢坐直了身子接着说:“确实如此,我们在长安确实得到了丰厚的赏赐,族里的孩子们非常的高兴,他们在长安购买了漂亮的刀子,结实的马鞍,美丽的衣衫,结实的锅子,甚至还有些傻孩子专门购买了美味的糕点,他只想着把这些美味带回沙漠给族人们品尝,因此忘记了食物会**。“

    黑风说到这里似乎还沉浸在长安的繁华之中,梦呓一般的道:“我们当时都认为长安城是这个世界上最雄伟美丽的都市,也是世上最富饶的地方,大唐皇帝是一位威严而仁慈的皇帝,有这样开明的宗主,我们无比的幸运。

    厄运从我们回家的路途上开始的,在关中我们没有受到任何的盘查和诘难,地方官府甚至给我们安排吃住,可是出了玉门关之后,天啊,豪爽好客的唐人就变成了饿狼,大唐皇帝赐给我们的礼物被抢走,我们自己的东西也被抢走,给大唐皇帝跳舞获得赞美的舞娘也被抢走,矫健的小伙子多说了一句话,就被拖在马后面活活的被碎尸,他们还用马鞭抽打我这样的老人,你看看,你们看!“

    黑风扯开衣衫,他干枯的身体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鞭痕,有些地方甚至还能看见骨头,可能是太气愤的原因,他的胸膛起伏不定,那些鞭痕像是活过来一般在他的身上蜿蜒行走,显得触目惊心。

    程处默好奇的瞅了一眼回过头对边军校尉说:“你们这些狗日的居然还在用霸王鞭?连上面的倒刺都不去掉?”

    边军校尉咳嗽一声回答道:“蛮人粗鄙,无重刑不足以服众,弟兄们在荒漠里屯驻的久了,性子粗暴也是有的,算不得什么大事,倒是这个狗贼到现在还不说族人的藏身之地,定然是心怀叵测之辈,请都尉将此恶贼交给下官,定要他将自己的祖宗八代供出来不可。”

    黑风忽然站起来,还不待身边的军士走近,就给其余的两个楼兰人嘴里喂了一颗黑黝黝的东西,然后也给自己喂了一颗,大笑着就要等死。

    校尉大惊,却见狄仁杰也跟着站起来,一拳就重重的击打在黑风的胃上,黑风的身子一弯,一颗黑黝黝的东西就从嘴里吐了出来。

    程处默嘿嘿一笑,闪电般的在那两个人的胃部也来了重重的一击,他的力气大,那两个人不但把黑丸子吐了出来,血也跟着往外喷。

    狄仁杰用手绢包裹着那颗黑丸子放在火把跟前看了一阵子,笑着对金竹先生说:“原来是朱砂啊,只是不太纯,吃了也一时半会的死不了。”

    金竹先生恨恨的啐了边军校尉一口,骂了一声“杀才”!就径直回了马车,对于边军的暴行他很是看不惯,这一路上他见过的惨事太多,所以黑风一说他就信了。

    狄仁杰让人把黑风扶了起来后对他说:“给你两个选择,现在就去把你的族人找出来,要不然我就像挖老鼠一样的把你的族人挖出来。”

    黑风呵呵一笑把自己的脑袋扭了过去,他已经做好了熬刑的准备。

    “其实我不用你说,就能把你的族人都找出来,告诉你吧,都是你告诉我的!”狄仁杰并不急躁,慢悠悠的对黑风说。

    黑风鄙视的看了狄仁杰一眼,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我是从昨日上午开始挖掘太阳墓的,这个时候想必你一定躲在某一个隐秘的地方偷窥吧?这个地方会是哪呢?我们想想,太阳墓处在向阳坡上,北面看不见,南面是大泽,西面是沙漠,既然你们喜欢太阳王,那么一定会非常的喜欢东方,你们藏得地方就在东方,你说是不是?”

    狄仁杰见黑风避开了自己的眼神笑了笑接着说:“确定了方向,我们再来算一下距离,其实很好算,白天你躲在隐秘的地方哭号,咒骂了我一天,又不敢出来,想来最后拜祭一下你们的太阳王就只能是晚上,天刚黑的时候你们不敢出来,必须等到所有人都睡觉了,才是你们出来的好时候,再加上视距这个问题,一个时辰你们在黑夜里能走五里路就不错了,所以啊,不管你怎么狡辩,你们的族人就在东面五里左右的地方,是也不是?”

    ps:第一节9

第四十六节桃源

    乱石滩,这是沙漠边上的一片戈壁区,狄仁杰的面前是一望无际的乱石区,什么样的危机才能把人逼到这片土地上来生存?

    风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锋利的一把大刀,原来的岩石山脉被他切割成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最大的石头比万民宫还要大,小一些石头也足足有两丈方圆,随意的散布在沙漠的边缘,或许很多年后这些巨石也会被风切割成更加细小的沙粒,最后成为沙漠的一部分。

    黑风长老头上缠着麻布,刚才他很想一头撞死在石头上,被监视他的校尉又给拉回来了,他哆嗦着嘴不住的哀求狄仁杰。

    “行行好,行行好,就给我的族人留下一块活命的土地吧,我们把楼兰城已经献出来了,肥沃的土地我们也不要了,把这块乱石滩留给我们吧。”

    狄仁杰仿佛没有听见黑风的哀求,半眯着眼睛不断地打量这片乱石滩,仿佛看见了一片满是黄金的宝地。

    前几日金竹先生还说过人群的生活需要水,空间和土地,这些楼兰人既然能在这里生存,必然不会缺少着些因素,更何况还是上万人的族群。

    黑石山并不是一个适合建城的地方,那里高山林立,荒无人烟,虽然能卡住吐蕃人出山的道路,但是想要唐人在高山上固守同样是一个很大的考验,那里没有水源,没有多余的土地,皇帝想要在那里建城,已经做好了付出极大的代价,他只是在地图上标注了一个黑点,从不考虑手下的人该如何去完成。

    “或许在这里建造一座大城是可行的,有石材,有人力,还有大片的湖泊,平地,楼兰人不知道怎么整理自己的生存环境,那就让汉民来教会他们吧。”

    狄仁杰低声的自言自语了几句,低下头对黑风说:“把你的族人喊出来吧,好事,我可以保证你们从今往后不会再受到欺凌,或许从现在该给你们一个唐人的身份了。”

    “你如何保证,你又凭什么保证,你穿的是绿袍子还没有任何资格保证!”听到黑风的嚷嚷声,边军校尉又重重的在他的肩背上抽了一横刀,这让他反抗的心思更加浓重了。

    随着程处默一挥手,无数穿着黑衣的士兵开始在岩石上跳跃前进,他们进行的很轻松,因为楼兰人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反抗的民族,他们已经逆来顺受上千年了。

    遇到危险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反抗而是逃跑,这和彪悍的关中人孑然不同,他们总想着砌一座高高的围墙将自己圈起来,可是事与愿违,不论他们把楼兰城建的多么高大,该陷落的时候他从来没有经受住考验。

    唐军经验丰富的斥候很快就找到了一条正确的道路,程处默嘿然一笑就带着大队人马向岩石区走了进去。

    路很窄,仅仅能并排通过两匹马,而且崎岖不平,刚才还想要反抗的黑风再一次悲鸣起来,这一次,没有任何人理睬他,所有人都在埋头行军,并且在自己来的道路上不断地留下一队队的军士,防备自己的后路被炒,这是标准程序,行军作战的时候多么小心都不为过。

    走了半天时间,眼前就豁然开朗,狄仁杰的第一反应就是大喊了一声:“好一个世外桃源!“谁都想到在这个最荒芜的地方,居然别有洞天。

    不但狄仁杰惊呆了,就是程处默也把嘴巴张的老大,外面朔风扑面,尘土飞扬,而里面却仿佛在一瞬间就到了江南,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既然还有青草长在一个清凌凌的湖泊边上。

    狄仁杰俯下身子拿手抄了一把湖里的水,这里的水居然是热的,这一切都和骊山上的行宫很像,只是没有那些高大华丽的精美楼阁,骊山的行宫师父带自己去过,李泰在那里有一大片产业,想不到在塞外还能见到一处这样的所在。

    “这是太阳王恩赐给我们的土地,你们不能拿走。“黑风不知道是在哀求还是在威胁,那些早就受够风沙的军士哈哈大笑着就向那些低矮的茅屋扑了过去。对他们来说,能在这里过冬绝对是人生中最值得怀念的事情。

    “约束部下不得杀戮!“程处默也很高兴,对那个瞠目结舌的校尉下达了自己的指令,回头又对黑风说:”约束你的族人不要反抗,没有反抗,就不会有杀戮。“

    哀伤的躺在地上的黑风行尸走肉一般的跟着军士走进了村寨……

    “小杰,你觉得这里适合建城?你打算给你师父在这里修建一座北庭都护府的官邸?”程处默在湖边坐了下来,脱掉鞋袜,把脚泡进水里舒坦的呻吟了一声。

    “不可能,小武说我师父一定会把治所选在轮台,这里是沙漠,不可能的,尤其是距离轮台超过了两千里,太远了,这里只能成为防备吐蕃的一座要塞,将来大军如果要进吐蕃,从这里进攻能起到让吐蕃腹背受敌的效果,而且这里能够长期驻扎,黑石山不是一个好选择,我这就请许先生上书给陛下,但愿陛下能够准许。”

    程处默笑了起来,揉了揉坐在身边的狄仁杰脑袋说:“陛下从来就不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人,只要对大唐社稷有利,他老人家改变主意改变的比谁都快,这两年陛下的性子变得温和了许多,可能和年纪变老有关系。

    房玄龄,杜如晦他们也已经变成了垂垂老翁,就连性如烈火的魏征自从眼疾被治好了以后也开始韬光养晦,一连三个月没上朝陛下也没有问责,反而派了御医前去延医。

    我爹爹他们这些老将全部被陛下召回了京师,说是非常的想念,准备和诸位老友共度残年,这话说得有趣,陛下今年四十有三,我爹爹他们的年纪还不到六十,对于一位武将来说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陛下也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何能谈及到老?

    你看看陛下这几年提拔的将领就清楚了,你师父算一个,苏定方这一次从北庭回去一定会受到重用,刘仁愿算一个,那个把守宫门的薛仁贵居然也混成了都尉,长孙冲现在是银青光禄大夫,与你师父同级,听说你见虎叔叔也要成被重用,尉迟宝林现在官至一方刺史。

    至于内府,这几年书院的学生进去的还少了?去年震惊全国的铜币案,就是出自书院弟子之手,王玄策在吐蕃苦熬如今终于熬出了正果,作为大唐使节进入了天竺。

    小杰,你是他们中间年纪最小的一个,我不明白你师父为何要把你安排进大理寺,我问过他,他就是笑笑,没说原因,估计有他的考虑。

    你程叔叔我之所以说这么多,就是要告诉你,陛下在布局,准备下一盘好大的棋,你师父任职北庭恐怕就是这盘棋的开局。“

    程处默刚刚说完,许敬宗的话就从背后传了过来:“好好听听,你程叔叔别看是个粗人,实际上有内秀,这些话我不敢说,所以你听他的没错,你师父自己跑到了外面,把你留下来不是要你去建功立业,而是要你在长安混吃等死,你想建功立业,需要等到下一位皇帝出现才成,这都是你师父造的孽,当初跟着我学史家有什么不好的,非要学什么算学。”

    许敬宗呲牙咧嘴的把脚塞进小湖泊里四面看一下又对光笑不说话的狄仁杰说:“你们师徒好运气啊,老夫才让你自己解决黑石山的问题,你就发现了这样的一块宝地,你不会打算把楼兰人全部干掉吧?

    小子,帝国的杀戮时代结束了,现在到了稳固边疆的时候了,这个阶段会持续很长的时间,或许上百年,只是从现在开始,不得杀戮了,你师父在长安拜将了,这是他发出的第一道军令,违者严惩不贷啊,哈哈哈,小子,我已经闻到血腥味了。“

    狄仁杰接过军令,看着那些惊惶失措的楼兰人说:“我本来准备杀一批人的,他们很懦弱,只要很少的血就能让他们俯首帖耳,这是最快的法子,现在就要想别的办法了。”

    程处默穿上鞋子,和狄仁杰一起来到楼兰人的面前,吵闹的现场立刻安静了下来,忽然,有两个少女被楼兰人从人群里推了出来,颤抖着拜伏在地上等候发落。

    狄仁杰忽然觉得自己想多了,对付这样的一群人吓唬就足够了,这些人为了自己能活下去,不但把美女推了出来,还把刚刚释放的黑风他们三个人也推了出来。

    意思很明显,美女是贿赂自己的,黑风长老被推出来是准备被自己杀掉泄愤的,这些人考虑的非常周全。

    如果说刚才的时候黑风还能保持一个硬汉的尊严,现在的黑风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瞅着天空泪如雨下,这是真正的死了心的人。

    “从今往后,黑风就是你们的族长,你们依然能生活在这里,而且从现在开始,你们被正式纳入大唐的领地,你们的户籍也将属于羁縻州户籍,除了不能随意进关,待遇与大唐子民同。”狄仁杰轻描淡写的发出了自己的命令。

    许敬宗哑然一笑,躺在地上的黑风却慢慢坐了起来,军士解开了他的绑绳,他面对着族人大声的说了一句话。

    舌人在狄仁杰的耳边说:“他说,从现在起,他是族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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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烨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超级极恋家的人,哪怕把自己放在火星,也会绑架火星人让他们送自己地球。现在麻烦了,自己如何才能从贞观二年回到公元两千一零年?唐砖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