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节自励
夜色再一次笼罩大地的时候,海峡的对面只剩下几点暗红的火光在浓烟中时隐时现,这场大火到底还是在渐渐熄灭,只有散乱的海风偶尔挑逗一下将死的火焰,让死灰瞬间明灭几下,而后就永远的沉寂了。
海岛上不能再停留了,前来窥探的高丽探子已经出现在一百里之外,大唐不害怕这件事情暴露,但是能隐瞒一时,就隐瞒一时,鳄鱼装成木头的时候才是最可怕的。
盖苏文的腿伤一直不见好转,但是也不见恶化,伤口总是不好好愈合,云烨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药粉是他交给军医的,上回给虬髯客用了之后,还剩下一些,这次就给盖苏文用上了,当那个女人再一次打开盖苏文腿上的绷带之后,她看着鲜红的伤口,开始哀哀的哭泣,盖苏文看了躺在皮毛堆里看书的云烨一眼,毅然命令女人用清水给自己冲洗伤口,每一个武功高手都是精通治疗伤患的高手,已经受伤十天之后的伤口不该是这个样子。
云烨支起身子,饶有兴趣的看着盖苏文,拿着一把小小的匕首割自己腿上的肉,直到伤口再一次开始流血才罢休。
拿盐水擦拭伤口亏他想的出来,看着盖苏文额头上坟起的青筋,再瞅瞅那张显得格外狰狞的脸庞,摇摇头,继续躺下来看自己的书,篝火的光芒明灭不定,看两页书就看不下去,这种竖排版的书籍,看起来实在要命,标点符号都不打,想看书,先断句吧。
盖苏文这一次拒绝再上药,女人流着眼泪替他用晒干的绷带包扎好,就温柔的伏在那家伙的身边,像一只安静的小猫。
烦躁的抛下书,云烨走到囚车前面瞪大了眼睛看着闭目养神的盖苏文,对于面前的这个英俊的家伙,云烨最想做的,就是把他的那张脸打成猪头。
“云兄昨晚做了一夜的噩梦,现在一定很困倦吧,何不早些入睡,盯着我看是何道理?”
“没什么意思,你睡你的,不要管我,你昨晚看我睡觉,今晚我看你睡觉,公平合理,就是不知道你睡觉会不会磨牙。”
“也好,既然你我都睡不着,那就聊聊天也好,云侯,你能告诉我在你眼中的高丽是个什么样子的国家么?”盖苏文睁开眼睛,直直的盯着云烨看,想要看出花来。
“高丽?你让我说对他的印象?你觉得我有好话说给你听?”
“不管好话坏话,总归是你这样一个侯爵说出来的,我都会认真听,然后从中总结出道理,如果有幸能够回到高丽,我会认真对待你的话。”
盖苏文说完这些话,很有礼貌的朝云烨鞠了一躬,弄得云烨也不得不回礼,这些礼仪上的事情,和谁是俘虏,谁是狱卒无关,只与一个人的修养和品性有关。
“说句实话,我对高丽知道的很少,甚至于谈不到仇恨,因为在你们打败前隋军队的时候,我不在这个世界上,所以说没有什么刻骨的仇恨。”
“一把火就让卑沙城五万军民化为灰烬,你还说没有仇恨,我都不敢想像谁和你有仇的话,他的日子该怎么过。”
盖苏文这些天瞪大了眼睛准备寻找云烨战胜后擒获的俘虏,毕竟对他来说,只有自己和荣华,也显得太孤单了,他很失望,云烨手中除了自己和荣华,没有外人。
“你看,你们死几个人你就这样激动,我们族里的人头被你垒成京观,我都没有你那么愤怒,我说对高丽没有那种刻骨的仇恨,你偏偏不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从需要出发的,辽东自古以来就是我们的土地,你们前些年像个小贼一样偷偷的占领了好大一块,这不行啊,我自家的东西闲着归闲着,你不能拿,拿了就要挨揍,还要从你家割一大块,或者全部的土地来赔,这样我们的心里才会顺畅,然后再把地放在那里闲置,等待下一个贪心鬼来抢。”
“你大唐如今这样庞大的土地,就是这样得来的?”
“是啊,要不然你以为怎么来的,世上就没有龙,这种东西,其实龙的出现就是和中原与外敌作战的过程中演化来的。
云山书院有一位喜欢研究龙的先生说,我们的祖先最早的图腾是蛇,后来祖先被鱼族欺负了,于是他们就干掉了鱼族,连他们的人口土地一起吞并,看到鱼族图腾的时候,发现鱼身上的鳞片和尾巴很美,然后就给自家的蛇画上。
后来鹿族又欺负了老祖先,然后老祖先又干掉了鹿族,后来见到鹿的角很漂亮,于是就给自家的蛇头上又画上了鹿角。
世界从来就没有一个安宁的时候,牛族,马族,鹰族等等都来欺负我们老祖宗,然后我们的图腾上又多了好多东西,最后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对于盖苏文这样的顽固高丽人,需要让他知道中华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了显得有说服力,云烨特意把书院的猜测拿出来显摆一下。
“为什么你的话里面都是别人欺负你家祖宗,你家祖宗再反击,道理总是在家么?”盖苏文拿手攀着囚车柱子,问得毫不客气。
“那当然,我们从远古时期就学会了谦卑和善这两样美德,我们是第一个知道羞耻的族类,当你们的祖先光着屁股漫山遍野的撵狼的时候,我家祖宗正在山洞里用树叶子做裤子穿,当你们的祖先和野兽交欢,并且突破性的跨越种族生下一个个怪胎的时候,我家祖宗已经在制定人伦,当你们祖先茹毛饮血的时候,我家祖宗已经在吃叫花鸡了。
你说说,我们的祖先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他们能看上你们那些比乞丐还惨的祖先的破东西?就像你盖苏文,你会去抢大街上那些乞丐手里发霉的粥?
不会吧,倒是那些乞丐心里想着要要把你这个衣着光鲜的贵族扒成光猪,我家祖先对于你家祖先来说,就是那个衣着光鲜的贵族,你说说,老盖,这样一来,道理要是不在我家祖宗手里难道会在你家祖先手里?““辽东空置了千年……““住嘴,你这话说的真是不要脸,乐浪四郡这个名字你不陌生吧,是不是故意忘记了,不过怪不了你们,你们都是野兽的后代,记忆力混乱也情有可原。““大唐不会放过高丽,是也不是?不管我们如何的卑躬屈膝,拍马逢迎你们都不会放过高丽,是也不是?高丽一定会给你们最惨痛的教训,让你们忘记这片土地曾经有过那些传说中的名字。““盖苏文,你现在还有信心,不过这一路我都会带上你,让你好好看看我们是怎么攻破那三座城池,取走骸骨的。
你还不明白,我们的皇帝一直在感叹山野间的虎豹渐少,每回行猎都不尽兴,大将军们也都一个个坐在府邸里哀叹脾肉渐生,文官们汇集在长安对于自己无法管理更大的土地而忿忿不平。
更不要我们的百姓,对于自己分到手的贫瘠土地越发的不满意,你如果身在长安就会听到那些从骨子里迸发出的呐喊,不需要全国大征,只要我们陛下振臂一呼,前来辽东的英勇将士就会塞满高丽,将一切敢于反抗的人全都踏为齑粉。
盖苏文,你们打错主意了,你们以为做了那么多的坏事情不用偿付代价?做梦。“囚车里的两个人呆呆的看着口沫横飞的云烨滔滔不绝的说话,两只手臂还总是在做配合,脸上表情也一会狰狞,一会欢喜,神情激动,斗志昂扬,当他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表情完全放松,吁了一口气,似乎很满意,背着手回到裘皮堆上,重重的躺了上去,打了一个哈欠,不一会,就有轻微的呼噜声传来……“苏文,他刚才在做什么?“伏在盖苏文肋下的荣华小声的问。
“他在给自己打气,坚定自己的意志,也是为了不让自己做噩梦,荣华,他昨晚做的梦一定非常的可怕,一定是的,只是不知道我们的噩梦何时醒来,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这次我们的噩梦一定会更加的恐怖,也会更加的漫长……“做噩梦的不止他们三个,还有一位也在做噩梦,手拿捏着的战报几乎都成了一团,脸色铁青,不住的呐呐自语:“就知道不该把他放出去,就知道不该把他放出去,老夫少年从军,死于老夫大军屠刀下的人数不胜数,像他这次做的这么绝的还从没遇到过,卑沙城都被烧化了,那里面还有活人么?
三山浦的战船就要运到京城里来,三山浦还会有活人么?小子,老夫之是想借助你的智慧达到出兵的目的,不是要你用油墨重彩在地图上涂抹,知不知道,你涂抹掉一处,那里就寸草不生。
明日的朝堂,老夫不去也罢!
老福,老福!
老爷我身体不适,你明日去尚书省给老爷我告假!“
第三十节辽东猎人狗子
狗子笑嘻嘻的穿上自己的兽皮装,把弓箭背在身后,箭壶里插着十六支自己做的鸡毛箭,腰里绑上柴刀,还有一卷子麻绳,朝着云烨扬扬手就钻进了树林,他这回就是去接应已经去了苍岩城的单鹰。
“你不担心狗子?非要他自己一个人去?“云烨奇怪的问伸着脖子看狗子的无舌,无舌对于狗子向来都疼爱,这两年几乎是倾囊相授,两人相处的宛如亲祖孙,从不让狗子卷进那些无聊的朝堂纠纷里,否则,以他的人脉,给狗子弄个官做还是很容易的。
“狗崽子长大了,就该自己觅食,你觉得老夫还有多少年头好活,不趁着现在把狗崽子放出去试验一下,难道等将来老夫蹬腿了,再去试验不成?“无舌的心情不好,伸长了脖子见狗子不见了,不耐烦的回答了云烨一句,抖抖袖子就要回到船上去,走了半截又折回来问云烨:
“你确定要在那个高丽人身上使用那套恶毒的针法?孙思邈上回已经狠狠的驳斥了老夫一顿,说什么,银针是救命用的,硬是被我们这些阴人给玷污了,还告诉老夫,这套针法如果敢传给狗子,他就立刻给狗子接两条狗爪子,让他一辈子都用不了银针。““谁叫你在大唐人中间用这东西来了,孙先生在自己人身上做病理试验都不肯,你跑去告诉他,你有一套盗人元阳,枯人骨髓的不传法门,这不是自己找骂么,这种恶毒的本事当然不能传给狗子,那是一个多好的孩子啊,你不能让人家以后背上一个魔头的名声。
我看啊,你就传给我好了,我是纨绔,又是三害,更是官员,你看,人世间最恶心的三种人我占了个全,这套针法天生就是给我准备的,有我这样的徒弟,是你老人家的福气,聪明,能干,心地善良,注定了我不会把这套针法到处乱传的。““一个刚刚烧死了几万人的屠夫有脸说自己心地善良,以后绝对不和你站在一起,老天打雷劈你的时候,要是劈错了怎么办?你想学针法没问题,反正你已经头顶长疮脚底流脓了,再多一样也不显眼。”
等年纪大了变得絮絮叨叨的无舌上了船,云烨看了一眼老熊,老熊点点头,带着十个人也一头钻进了林子……长安的万民殿现在热闹的如同菜市场,各种声音混在一起就变得嘈杂起来,几位夫子咬牙切齿的指着李孝恭几个人说:“早年间战乱不堪,用重典也无不可,只要能快速的把战乱平息,就是积了大德,老夫等人从未指责过你们的滥杀。
现在天下太平,为什么还要见血光?突厥已经平定,薛延陀也拱手称臣,虽然吐谷浑人受了重创之后依然贼心不死,但是现在不一样乖乖地派遣了大祭司前来朝觐。高丽人在修长城,那就是说他们准备把自己关起来。
老夫等人渴盼了数十年的太平就要来临,为何要在这时候把一个不愿意打仗,也不会打仗的年轻人逼上战场?岭南水师每年运粮有什么不好,长安粮价连续两年保证在四文钱一下,就是他们的功劳,比起你们杀人放火有用多了,好好地一个年轻人硬是被你们这些老贼逼得去杀人放火,如今捅出来大乱子,你如何向陛下和天下万民交代?“老何稠作为年纪最长的令官,对面前的那些在武将视若无睹,痛心疾首的指责,李靖告病,据说腿疼难忍,李绩躲在最后面,李孝恭避无可避,只能仰着脸接唾沫。
“稠公,云烨此行是为了接回前朝阵亡将士的骸骨,也是为了扬我国威,何错之有?“李孝恭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捅了马蜂窝。
虞世南站了出来,指着李孝恭说:“那个要你们多事,我已奏请陛下加封荣留王高建武为上柱国,辽东郡王,只要遣使宣慰就能安定其心,到时候要回将士遗骸乃是水到渠成之事,何用大军征伐,此次云烨孤军深入辽东六百里,稍一反复,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如果云烨战败,罪不在他,在你们!“房玄龄继续当自己的佛陀,一言不发,杜如晦也不吭身,他们两个身份敏感,还是少说为妙,只有魏征站了出来捧着勿板向皇帝禀告:“陛下,如若征伐辽东,微臣没有意见,高丽贼子野心,鹰视狼顾,对我国土垂涎三尺,的确是必伐之国。
征辽乃是大事,需要倾国之力才能奏效,为何悄悄地派遣云烨孤师出征,臣等竟然只听见流言,未闻朝堂相商,这是何故,难道臣等不值得信任不成?“李二坐在皇座上看着下面众臣争论不休,也是大为头疼,他知道的远比下面那些臣子知道的详细,百骑司里就有人早早就禀报了战场上的前因后果,对于云烨的狠辣,也是心惊三分,一想到那座被彻底烧成灰烬的卑沙城,李二就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又上当了,云烨取回骸骨并不困难,为什么要下如此的黑手?这么一来,高丽不战都要战了。难道说高丽人有胆子兵进大唐?
“魏卿哪里话,朕只是派云烨去办一件小事而已,还用不着告知天下,算起来,也是朕的私事,所以就没有告诉大家。““天子无私事,陛下所有的私事都关系到国计民生,岂能如此轻慢,……事实上朝堂上没人去关心高丽死了多少人,该不该死,他们关心的是自己的权利和地位,这两年无战事,军方的权力已经被压缩到了最小,除了在外镇守的几员大将,剩下的老将基本上都在家里无所事事,管皇宫大门的就有四位老将,其实用不了这么些人,李二为了安抚那些将军,显示自己对他们的绝对信任,不得以才把自己的大门交给四个人看管,现在要进皇宫,需要经过四道关卡。
文官们这些年一直在积极的展现自己的才干,从各方面向那些勋贵集团发起攻击,都是既得利益者,都想抢到最大的份额,傻子都知道那些老将为什么会派遣云烨去辽东,偏偏没人拆穿,就要逼着那些老将自己承认派云烨去辽东,就是为了挑起战火。只有这样文官集团才有好把柄下手。
身在烂泥团里的李二终于怒了,在案子上重重拍了一把,等所有人自动回班站定之后才说:“云烨是朕的亲兵,派出去做点小事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出了,我们就要做好防范,令张俭全力戒备,契苾何力加快行军,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与张俭汇合,守卫辽东,不得懈怠,众爱卿,这件事情没完,朕敢说,现在只是开了一个头而已。
我们静观其变吧,没什么大事,取骸骨而已……“狗子肩膀上套着绳子,拉着一架木棍绑成的爬犁,爬犁上躺着一头野猪和一头鹿,爬犁架子上还绑着几只松鸡,他身上的皮袄已经在经历了几天的丛林生活后变得破破烂烂,脚下的鞋子也露出了大拇指,苍岩城就在前面,他觉得自己一个辽东猎人进入苍岩城应该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作为一个合格的探子,这些天和人熊已经学会了满嘴的辽东话。
苍岩城是方圆三百里之内最大的城市,这里的人口就占据了辽东人口的两成,也是高丽人在辽东道的治府所在地,人口混杂,高丽人,唐人,前隋的遗民,黑水人,百济、靺鞨人,都在这里交易,其地位之重要仅次于安市城,镇守这里的就是高丽北部的大耨萨高惠真,此人也是高丽出了名的勇士,当年孤军守安市城,逼得隋炀帝退避三舍的就是他,他也是经过那一战之后,才有了名将的头衔。
高高的城关上没有大唐城池里的那么些旗子,有的只有挟弓何剑的武士,城门洞子里畏畏缩缩的走出几个山民,很明显,这里已经开始防备了。高惠真作为一个百战的将军,嗅到了令他不安的气息。
狗子才走到城门,一个胖胖的掌柜模样的人就从城门里跑了出来,一出来就冲着狗子大喊:“狗子,狗子,你怎么才来,打个野味也耽搁了三天,再晚些,城门就要封了。“狗子虽然不认识这个人,但是看到这个人脖子上挂着一个木头雕刻的老鹰,那里还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内应,拖着爬犁紧走两步,抱怨说:“掌柜的,您是不知道,我遇到了熊瞎子,那家伙在树底下守了我两天,要不是我爬的是刺坷垃,他就爬上树;来咬我了。“掌柜的一发怒很可怕,一巴掌就把狗子的皮兜头打掉,又在后面骂骂咧咧的催他赶快,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铜钱就随便的抛在地上,对于城门两边的高丽人看都不看,狗子好奇地朝后看那些抢铜钱的高丽人,小声的问掌柜:“这就是高丽兵?““小子,这是奴兵,高丽人自己都看不起这些人,等你见到高惠真的亲军,就知道这些狗日的,也不赖。“
第三十一节毒手
狗子见到单鹰的时候差点认不出来,平日里脑袋永远朝天的小鹰,如今嘴里叼着一把杀猪刀,两只手正在从用木盆接猪血,看到血流的差不多了,从旁边抓了一把盐,用筷子快速的搅拌起来。
“掌柜的,小鹰现在是屠夫?”狗子不敢相信的问那个掌柜,都是从云家出来的,早就很熟悉了。
“小鹰自己要干这个,老汉我也拦不住,这样也好,小鹰在云家庄子的时候就是杀猪的,现在重操旧业,也没有什么不妥。看到他杀猪,我总是想起庄子上的事情,那时候总是打发大小子去小鹰那里割上两斤,全是四指厚的肥膘子肉,煮熟了加热馒头里,做梦都流口水啊,如今不行了,山珍海味吃到嘴里也就那么回事。“单鹰处理起肥猪来,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掌柜的就抱着胳膊站在院子里看,小伙计也给狗子拿来了热茶和饼子,让他先垫垫饥。
等那头猪成了白晃晃的两片之后,单鹰在热水里洗洗手对掌柜的说:“方叔,你在苍岩城里还能再待十天,十天之后你们就要全部撤离,高丽你们估计是没法子走了,那就和大军汇合,办完事情之后一起回去,估计你以后是没机会再到高丽来了。”
掌柜的笑着说:“我们早走,说不定会引起人家的怀疑,高惠真不是窝囊废,看到事情不妙,会提前做准备的,这回家主亲自领兵,小鹰,你就当你方叔也是军卒,云家庄子厚养老汉多年,把命卖给侯爷也是该的。”
狗子嘿嘿一笑,拎着茶壶就进了屋子,这些天在荒野里走了几百里路,实在是有些疲乏,准备吃饱了就睡一觉,补充一下体力。
一觉睡到三更天的时候猛然间睁开了眼睛,看见单鹰像一只猫一样的钻进了自己的屋子,一套黑色的衣服抛了过来。
这就是所谓的夜行衣,三两下穿好,把自己随身的物品挂好,就随着单鹰窜了出去,路过掌柜房间的时候,在窗棂上轻轻敲了一下,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咳嗽,两人相视一笑,盘着墙头就没入了黑暗……云烨还以为无舌会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可以盗人元阳,枯人骨髓,原来不就是通过银针伤害一个人的肾么,让他无休止的尿血,生生的把一个健壮的人弄成废人,最后的结果就是此人的肾脏再也不起作用,变成尿毒症患者,最后全身水肿而死。
这不需要通过银针,拳头也没问题,没有谁的肾脏可以坚强到不怕拳打脚踢的地步,弄清楚了原理,云烨的兴趣就大大的减少。
只不过才三天的时间,盖苏文就能勉强站起来,他好像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囚犯,隔着囚车和云烨兴致勃勃的讨论起太史公来。
“我自有便有神童的美誉,十岁的时候就能诵古文,可惜啊,高丽没有那么多的书供我读,我就只好看《周易》《尚书》《春秋》《左传》《战国策》这些鸿文巨制,这里面我最喜欢的就是《史记》。
这是一本有骨气的书,这个人虽然自称刑余之人,却比后面陈寿之流有更直的腰板和史官的节操,你中国从不缺少学贯古今视野广阔的人,秦始皇搞了一次废书坑儒,汉武帝又来了一次独尊儒术,思想的大道逐渐就变成一条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了。催生思想的沃土逐渐变得贫瘠,具有原创性的天才几乎灭绝,以至于你中国的学说从董仲舒之后就再无寸进,倒是很多的注释家蜂起,他们只能解释前人的思想,却没有自己的主意。
你中国难道说真的是上天的宠儿么?在思想受到最大程度的禁锢的时候,眼看就要病入膏肓的时候,那些骑着马的异族来了,他们杀光了腐朽的老人,吃光了那些唯唯诺诺的妇人,只有那些知道机变,知道从敌人身上汲取养分的人活了下来。
百年生聚,百年养息,你们又一次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存在,我觉得,你们应该感谢那些胡人,而不是把他们赶尽杀绝,相比于思想的拓展,**的伤患实在是不足以论。胡人的介入,对你们来说是有利的,为什么你们总认为是一种耻辱呢?“云烨仔细的用酒擦拭着手里的银针,在和盖苏文说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他的身上施完了针,每一组只有六根针,盖苏文感受不到多大的痛苦,像是被蚊子叮咬了几下,他唯一不知道的就是自己的肾已经被银针戳的像个筛子。
中医治疗的疗效比较慢,所以中医的伤害手段也比较慢,每一次下手施针,都恰好在身体的自愈范畴之外,每施一次针,这种伤害就会累加一次,直到身体的抵抗力完全没有办法抵抗的那一天,才会彻底爆发。
“盖兄的这些话说得很对,等我把高丽干掉之后,一定会把新的思想传播到高丽,相信我,我一定会倾囊相授,绝不徇私。
我大唐就算了,我家的垃圾在别的国家也是宝贝,比如倭国,就算我们的祖先有万般的不好,盖兄,在你成为一个大唐人之前,没资格评论,要批评我家祖先,我们上过香之后会自己来,至于老祖宗发怒,是要打板子,还是面壁,都没关系,自家人关起门来,就是下跪,撒泼,打滚又怎么样,这是我家的事情。“盖苏文笑着拱手致歉,又对云烨说:“云兄说到倭国,我倒是见过他们国家的一个惊采绝艳的女子,她的名字叫高山羊,她对中国的列子极为倾佩,就大着胆子给自己也加了一个子,所以她现在就叫高山羊子,刚才的这番话就是出自羊子的口中,用不了多久,她就会继承她母亲丰御食炊屋姬推古天皇的位置,成为新的王,这些年倭国派往唐国的使者都是她推动的,她对唐国的一切都非常的着迷,所以,云侯,你们有机会相见的。““哈哈,这倒是奇了怪了,她就是那个马厩门王子?倭国人称呼她为圣德王子,原来是个女人,不知道姿色如何?我在长安见过一些倭女,最善于在脸上涂白灰,嘴画的那么小,牙齿涂得很黑,我看了一眼,一夜没敢睡。“一句话就把盖苏文和荣华女惹得大笑起来,尤其是荣华女笑的花枝乱颤,盖苏文指着云烨说:‘原来云侯也不是正人君子,倭国的一些旧俗未褪,相信我,高山羊子殿下一定会让你惊艳万分,到时候云侯有可能做入幕之宾,记得不要忘记我的介绍啊。““老盖,你说实话,那个高山羊,你是不是已经……”
“打住,我渊盖苏文这一生就打算娶荣华女一个,至于其他的女人,我还真的没放在眼里,高山羊子,也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主,听说她要找的第一个男人必须要合乎她的标准,云侯乃是少年人中的龙凤,一定会大大的有机会。”
云烨收拾好自己的针盒,对住在囚车里的盖苏文说:“人生就是这么无趣,盖兄,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最是重要。”说完就带着护卫走出了这座放置囚车的帐房,并且好心的放下了门帘。
云烨出去后,盖苏文就站起来活动四肢,手指在自己的全身用力的按,够不到的地方也由荣华女给自己仔细的检查,尤其是云烨施针的地方,更是检查的仔细。
“苏文,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荣华女担忧的看着盖苏文。
折腾了好久的盖苏文坐了下来,凌空打出了两拳,听着拳头凛冽的破风声,一脸迷惑的说:“我知道被他用针会很不妥,但是我就是不知道哪里不妥,人的恐惧就是来自于无知,荣华,不要理会他的这一套,我们只需要努力的活着,就有希望,云烨的前面还有三座天堑挡在面前,他没那么容易达到目的,只有混乱,我们才有机会,云烨是一个可怕的敌人,这次我们不但要想办法离开,如果可能,还要带走他的人头。”
英雄发狠的时候总是会得到美人的青睐,荣华女抓着盖苏文的手放在自己高耸的胸膛上,这是自己能给自己心爱的人最后的一点慰藉……海面上的战船已经只有寥寥的几艘,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木筏,面前就是滚滚的辽河水,有些发黄的河水和碧绿的海水看起来有点泾渭分明的意思,筏子只要靠近河水就会被推回来。
云烨不懂这些,只能担忧的问刘方:“先生认为晚上涨潮之后海水会倒灌?”
“这是必然,钱塘潮一次可以倒灌三百里,辽水没有它那么得天独厚的条件,但是河口同样是喇叭形,倒灌百里还是可行的,我们就趁着这股海潮,一路深入辽水内源即可。”
两个人同时抬头看着山巅刚刚升起的月亮,心里都盼着它能发挥最大的力量,把自己送的更远一些。
第三十二节倒霉的女人
骑在墙上的狗子郁闷的看着头上的大圆月亮,对同样骑在墙上的单鹰说:“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今晚的月亮明晃晃的,咱俩的衣服也穿得不合适,走在路上,就像两只和尚脑袋上的虱子那么明显,你确定咱们今晚就去闯城守府?”
单鹰刚刚把一个趴在墙头的暗哨干掉,刚才一直捂着他的嘴不让出声,现在那个暗哨的脑袋都被扭的转了两圈,自然不会出声,这才把尸体靠在墙头,回头对狗子说:“我们的任务就是制造骚乱,杀几个高丽人而已,你害怕了?”
“别对我用激将法,我不是侯爷口中的菜鸟,我上过战场,所以这一套对我没用,杀人而已,有什么好怕的。”说完就从墙上跳了下去,落地的时候一个前滚翻就卸掉了力道,一丝声音都没发出来。
后花园里总是不缺风流韵事,城守府也一样,狗子手里的短矛刚刚从两个正在偷欢的人脖子里拔出来,刚才听到叫声,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暴露了。把人干掉以后才发现是怎么回事,一口唾沫就吐在两个光溜溜的肉虫身上,晦气,大冷天的也不怕着凉。
目标在前院,两人翻过了重重地院落,一直向前面摸去,一路上为了给自己留下退路,清除了所有的明哨暗岗,清新的空气中有血腥味在飘散。
两个人互相交替着往前走,最后来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房间,听到里面铿锵有力地声音,虽然不知道在说什么,狗子敢肯定,正主一定在里面。
回头刚要找单鹰,却看见单鹰换了一身仆役的装束端着一个大木盘走了过来,还把一套衣衫和一个大茶壶塞给了他。
衣服大小很合身,套在夜行衣上刚好,拎起茶壶,狗子才发现单鹰的木盘底下有一把上好弦的强弩,这是书院特制的东西,除了皇家配备了百十具,就只有书院里有几把,不知道为什么单鹰会有,自己对这东西垂涎很久了。
好在自己腰部的皮腰带里也有二十六把飞刀,手在腰部一抹,两只手里就出现了六把薄薄的飞刀,对视一眼,单鹰端着盘子低着头就匆匆的向那座屋子走去,刚到门口,站在两边的护卫就伸手拦住,准备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并且不允许他们走近。
或许是已经后半夜了,守卫们都有些困倦,虽然在履行自己的职责,却没有往日那么严格,等他发现面前的这两个人都不认识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的咽喉有刀尖从后颈露出来,单鹰的那柄锋利的唐刀在月色下显得格外灿烂,每次出手,都会有守卫殒命。
狗子手里的茶壶重重的砸在一个守卫的头上,整个人已经缩成了一团,咣当一声就撞开了房门,人在不停的翻滚,手里的飞刀却已经飞了出去……等他站起来的时候,地上已经躺着三个人,坐在主位上的那个人胳膊上插着三把刀子,已经被部下团团围住。
狗子见这家伙居然用一条胳膊做代价,保住了一条命心中很是愤怒,一转身,缠在腰里的飞爪就直直的向主位上的老者抓去。
暴喝声起,七八柄长刀一起劈向了飞爪,还有两柄带着尖啸就像狗子劈了过来,狗子手一抖,飞爪就如同毒蛇一般缩了回来,转了一个小圈,就紧紧地抓在其中一个穿着铠甲的大汉的咽喉。
喉管被飞爪扯了出来,那个男子被带的旋转起来大蓬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在屋子里形成一道鲜血喷泉。
另一把长刀还没有挨到狗子,长刀的主人就捂着咽喉瞪着眼睛倒在地上,他的咽喉上插着一支无羽箭。
狗子手里的飞刀再一次飞了出去,却没有受到好的效果,屋子里的人都穿着铠甲,只要低下头,一只手护住眼睛,就完全不用担心受到飞刀的伤害。
狗子身后的机括声响了三下,前面的高丽人就倒下了三个,以软钢为动力的无羽箭足以穿石洞金。
一个高丽武将大喊一声,掀翻了案几,抓在手里就向单鹰扑了过来,他身后已经有两个人紧随身后,也一起冲了过来。
狗子的飞爪再一次抓向主位上的长须男子,他让开了那三个高丽战将,一门心思的要把长须男子干掉。
料错了,那个长须男子竟然一脚踢在案几上,自己的身子在后退,才两步的功夫,完好的右手已经抓到了放在剑架上的一柄长剑,抖了个剑花,狗子的飞爪立刻就断去了一只手指,铁链子带来的强大力道带的狗子向侧面扑飞。飞过来的案子重重的砸在狗子的后背上,差点背过气去。
狗子控制好身形准备再一次扑上去发现那个长须男子又被其余的高丽将领护卫在人墙后面,才准备要扑出去,就听身后的正在厮杀的单鹰忽然大声的喊了一声:“扫戴斯乃。”
云烨把自己绑在桅杆上,这次没有龙卷风,但是身后一人高的巨浪扯着白线,呼啸着冲了过来,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感觉。船尾高高的翘起,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被埋进水底。
当前狼狠狠地冲进河口的时候,在月亮的引力作用下,后面更大的波浪又在形成,站在木筏上的水军将士换好些,那些才学了半个月游泳的陆军将士个个脸色惨白,就连赖传峰苟峰这样见惯死亡的将军也心惊不已。
木筏都是被成片的连接在一起,能有效地抵御风浪,云烨抱着桅杆清楚的看到木筏子组成的方阵像一片破布一样被海浪抖得高低不平。
由于事先有准备,所以所有的将士都牢牢地把自己固定在船上或者木筏上,咬着牙与海浪抗争。
云烨的对面就是被绳子勒的和蚕一样的盖苏文,在自己安全方面云烨从不马虎,盖苏文这种人还是自己亲自看管为妙。
“云侯确实大才,我渊盖苏文就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进河之法,今日算是开了眼界。”盖苏文仰着头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
看到总体在飞速前进的船队,虽然少了那些巨舰,看到目前这座浮动的船城,云烨多少有些自傲,看到对面船上无舌抓着刘方,在声嘶力竭的说着什么。方阵也一次次的调整方向,始终处在辽水的河心,曹操的铁索连环,谁说是错的?谁说学曹操一定就会倒霉?
人在最得意的时候就容易出岔子,比如曹操在华容道,比如云烨的现在,他考虑到了所有因素,就是没有考虑到一个人,那是一个女人。
因为她是女人所以云烨很大方的把她关在舱房里,因为她是女人,云烨手头没女人看管这个人,因为她是女人,云烨就用了一把锁把这个女人关在船舱里。
现在出事了,这个该死的女人居然会撬锁,还是很聪明的用衣服当绳子转着圈的绞断了门闩,如今赤条条的出现在甲板上,正口手并用的帮盖苏文解绳子。
云烨大急,来不及解自己身上的绳子,提起手里强弩冲着盖苏文就按下了机括,一箭三发,恰好在这个时候坐船被巨浪高高的掀起,三支箭从盖苏文身边掠过,其中的一支正好钉在荣华女的肩膀上,她惨叫一声,立马摔倒在地,此时的甲板变的倾斜,荣华女呲溜一声就向船头滑了过去,盖苏文撕心裂肺的大喊了一声高丽话。
云烨幸灾乐祸的看着陷入癫狂的盖苏文,那家伙如今像野兽一样朝着自己咆哮,云烨笑着抱紧了桅杆,这时候松开自己身上的绳子纯粹是在找死。
在云烨惊奇的目光中,一条光洁的胳膊居然从船头伸了上来,一个光屁股女人爬船,实在是和美丽扯不到边,见她艰难的爬上了船,云烨居然松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手里有强弩,说不定自己会鼓掌也说不定。
这个女人疯了一样的又爬了过来,饱满的酥胸上血迹斑斑,肩膀上也到处流血,刚才的那一跤,那支箭都被摔得扎透了她的肩膀,云烨眼睁睁的看着她拔出了那支妨碍行动的箭,在肩膀上鲜血如注的情况下撅着屁股狼一样的撕咬盖苏文的绑绳。
云烨再一次举起手里的强弩,按下了机括,很可惜,强弩上的三支箭已经被自己放光了,把自己绑在女墙上的刘进宝提刀割断了自己绑绳,摇摇晃晃的准备走过去干掉那个不知羞耻光着屁股的女人。
云烨也在松开自己的绑绳,盖苏文逃掉后果太严重,必须阻止。刘进宝在光滑的甲板上努力的控制自己的身形,刚刚站稳,就被一道卷上甲板的海浪冲回了女墙。
盖苏文的身上的绳子已经解开了一半,他的两只手已经被解放了出来,云烨拼尽全力又给弩箭上好了弦,举起来才要射击,就见一对染着鲜血的**向自己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盖苏文终于解开了绳子,刚要冲上来,就被刘进宝死命的抱住,云烨挣开那个女人,再一次扳动了机括,很好这一箭虽然有点偏,但是还是命中了盖苏文的胳膊。
在女人撕心裂肺的大叫声里,盖苏文挣开了刘进宝,看了一眼紧紧拖着云烨腿的女人,像狼一样嚎叫了一声,就跳进了大海……
第三十三节情圣盖苏文
狗子不知道单鹰说的是什么,却知道这是撤退的信号,双脚在地上一蹬,身子就几乎贴着地窜了出去,在靠近单鹰的战圈的时候,手里的一把飞刀就刁钻的飞进了一个甲士的下档,那个甲士狂叫一声,手里的长刀就砍在窗框上,紧接着脖子里就出现了一道红线,咯喽一声,重重的摔倒在地。
单鹰拖着狗子从房间的才窜出来,两个燃烧瓶子就飞进了屋子,两个甲士挥刀劈在燃烧瓶上,一瞬间汽油飞溅,一条极为明显的火线从蜡烛上燃起,两个浑身沾满汽油的甲士立刻就成了火人,同一时间,整间屋子就成了一片火海。
听着屋子里传出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单鹰又从身上取出两个燃烧瓶丢进了火场,两声沉闷的响声传来,汹涌的火焰从窗户,大门里往外喷涌,这样的火势不要说人,就是铁人也会化为铁水。
狗子站在门外欣赏了一会火势,听着远处传来人的喧闹声,这才嘿嘿一笑随着单鹰爬上了墙头,两个人狸猫一样的在墙头快速的奔跑,很快就来到后花园,才跳下墙,就看到一个提着灯笼的高丽女子瑟瑟发抖的看着他们两个人。
按下单鹰扬起来的横刀,狗子大踏步的走到已经吓坏的女子面前,看着那张红润的小嘴,竟然情不自竟的低下头吻了下去。
直到脸上挨了一记耳光之后,才哈哈的笑着拽着单鹰快速的穿过花园,跳上墙壁,冲着那个高丽女子挥挥手,就消失在夜色中……云烨此时的心情简直无法描述,自己一直在避免养虎为患,想不到还是让盖苏文跑掉了,他不认为盖苏文会被海水淹死,这种人如果这样轻易的死去,他也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传奇经历。
低头看着那个还把自己紧紧抱住的女人,恼怒地说:“好了,好了,人都跑了,你打算抱到什么时候?”
女人这才惊叫一声,松开了云烨抱着自己的胸部蹲了下来,这个女人的确是少有的尤物,光洁的皮肤在月色下竟然呈现出象牙色,身体的线条很美,蹲下来之后,云烨才发现她纤细的腰肢下面居然有一个夸张的臀部,虽然粘着海水和血液,却给了云烨一种别样的诱惑。
咽了一口唾沫,云烨也把自己从桅杆上解了下来,此时的海浪已经平缓了很多,刘方晃动着手里的气死风灯传递着张帆的信息,整个船队一片忙乱。
趴在船尾朝海里打量,盖苏文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下子麻烦了,自己装什么高人,装什么高人啊,一见面就该一刀捅死的,为什么还要做哪些计划?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啊,重重的一拳砸在船舷上,生疼!
“云侯,我能回到舱房里去么?我没穿衣服。”那个该死的女人到了现在还楚楚可怜的发出请求,本来想拒绝的,你既然喜欢光着乱跑,那就一直光着吧,很可惜,这种事情云烨还真的做不出来,看着那个光溜溜的女人像个骄傲的天鹅一样回了舱房,云烨又把脑袋在船舷上撞得梆梆直响。
整个船队快速的在水面上穿行,两边茂密的森林挡住了海风,强劲的风只有从河道上挤进森林,辽水很奇怪,河水黑黝黝的,这是明显的白山黑水的特征,一些奇怪的红颜色的鱼,随着船队一起向内陆进发,每一条都是肚子鼓鼓的,看样子它们准备到辽水的源头去产卵,这些鱼很傻,云烨眼看着好几条就这样直接窜上了木筏,那些军卒们高兴地举起手里的鱼,比量谁捡到的大些。
这时候如果不弄些鱼籽吃那就太对不起自己了,这东西只要拿盐腌一下就是绝顶的美味,不过在云烨吃了一口之后,就吐的稀里哗啦,浓重的鱼腥味,实在是要命。
森林逐渐变得稀疏,河岸边到处都是一人高的枯草,看着野鸡在草丛上扑腾,云烨很想下船去打猎,棒打狍子瓢舀鱼,这是后世对辽东的赞美,如今,这片很少有人迹到来的荒原,一定要比后世更加的富饶。
探马到了岸上走了不足十里,就不得不退回船上,河岸两边根本就没有可以供人马通行的道路,而且大部分地段都是大片的沼泽,只不过半天时间就损失了三匹战马。
“那就不要了探马了,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只能随机应变,探马的速度还没有船快,即使有情况,等他们通报过来已经晚了。”
刘方的这些话说得很不负责任,刘仁愿他们却一头,认为如今之计,就是和盖苏文抢速度,在敌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打仗就是冒险啊,就看谁能撑得住气,谁能咬着牙坚持下来,再看看老天爷站在谁的那边。”老头子似乎非常的感慨。
“古书上不是说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么?不是有这样的将军么?”云烨插了一句话,问船舱里的诸位。
“没见着这样的人,按理说本朝也有几位可以称得上名将的人,但是打起仗来,没发现谁躲在后面,就能轻易取胜的。”赖传峰挠着脑袋回答云烨,至于刘方根本就不理他。
云烨战场也上过两次,回想起大草原上李靖为了追击颉利,冻得和乌龟一样,李二嘴里喋喋不休的洛阳之战,也是亲自骑着马拿着剑在和敌人厮杀,没有躲在后面光动嘴皮子,想到史书上不绝于耳的描述,云烨就认定,那些史官都是浪漫派的,和李白师出同门,一泡尿一样大的瀑布,到了他嘴里就变成了疑是银河落九天,头发有三尺长已经了不得了,偏偏要说白发三千丈,今天算是弄懂了古人的写作方式,除了司马迁写的,其他人的描述都要除上个一百倍之后再看,鉴于大唐人生性豁达,云烨准备以后再听他们说话,就会把可信度减少两百倍之后再说。
河道在收窄,水流就越发的湍急,前后三片风帆全部挂起来,船上的桨叶也落了下去,水手们努力的扳动船桨,准备克服水流的冲力。好在后面有不断涌过来的海浪,能给船队一些帮助……那个女人一直躲在船舱里唱歌,似乎非常的快乐,对于盖苏文逃跑的事情,水师上下没人指责云烨,就连一直拿云烨当徒弟看的刘方都一言不发。在他看来,这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了,盖苏文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抢到自己这些人前面赶到苍岩城。
“云侯来到妾身舱房,可是要妾身侍寝?”每回到了荣华女那里,这个女人都会恭恭敬敬的下拜,问候过云烨之后,就会很直接的问这一句话。
“算了,我没有强奸的习惯和兴趣,把你的小刀子放下来,整天顶在下巴上你也不累?那么一把小刀子你还杀不死自己。““妾身知道杀不死,我只是准备把这张脸划破就好,如果侯爷准备用强,妾身只好拿刀子在脸上刻棋盘,不知道血淋淋的丑女人侯爷是不是也喜欢?“这个女人别看笑嘻嘻的说这些,云烨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要干些什么事,她拿刀子划破脸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盖苏文跑了,你怎么办?我办完事情之后就会回到大唐,我也不准备把你交给盖苏文,你就在大唐为老盖守一辈子的节吧。不过你在高丽活的也不舒服吧,看看那些要干掉你的死士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你们给高建武戴了绿帽,我想他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的,说不定高建武连盖苏文都想干掉。”
“云侯您这就看错高建武了,妾身嫁给高家成为侧妃,他从来都没有见过我,我一直住在娘家,只背着一个侧妃的名头而已,我五岁的时候就告诉苏文,我要嫁给他,这个念头从来没变过,他在高丽贵族中间是那么的优秀,和那些令人作呕的纨绔子弟们完全不同,他总是在天不亮的时候就开始练武,而后研读兵法,钻研诸子百家,十八岁的时候他就是高丽年轻人中最有才华的一个。
和他一样的高丽贵族到了十八岁都已经妻妾成群,只有他依然孤身一人,皇帝要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他,都被他一口回绝,我知道,他在等我,如果我说一句,我们私奔吧,他一定会抛下所有带着我走。
在我父亲死后,我没了牵挂,就想把身子给他,然后自杀,不能害了他呀,他是那么的优秀。
结果,哈哈哈,结果身在辽东监督修建长城的他千里迢迢的赶回来,带着我杀出了平壤城,一直逃到了三山浦,因为他家里的势力都在辽东。
那天晚上是他的诱敌之计,想把潜藏的敌人引出来全部杀掉,他做到了,可惜遇到了你,苏文说,你是一个很可怕的敌人,他想杀死你,他一定会做到的,他从来就不会让人失望。““有件事情没有告诉你,我已经把盖苏文带着我们烧了卑沙城,毁了三山浦的消息传了出去,不知道有没有人肯信?”
第三十四节弩兵
猛然间抬起头来的荣华女吓了云烨一跳,那张本来惨白的脸上充满了无穷的恨意,不过,她只是看了云烨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
“高建武不是傻子,苏文没有任何理由帮助唐国,他的家,他的祖宗都在高丽,他不会背叛的,作为唯一和你打过交道的人,他们只会把所有的罪孽都投放在你的身上,高丽史官也会记录,云烨烧卑沙城。““你说的都是假设,等盖苏文逃过这一劫再说吧,风高浪急,这样的夜晚跳下船活命的希望不大,你做好他已经消失了的准备吧。“盖苏文不在,云烨就失去了和这个女人谈话的兴趣,打好目前的这一仗才是关键,单鹰,狗子,人熊如今都该身在苍岩城,按照小鹰的性子,有了狗子的帮忙,他一定会制造出一片混乱来,就是不知道混乱的程度如何了。
苍岩城很乱,非常的乱,这座只有四座城门的三里之城,如今在大肆的搜索,昨夜内城的血案,让整个城池的人都在瑟瑟发抖,高惠真死了,火扑灭之后,才发现,屋子里的十七名将官,全部葬身烈焰之中,如今统帅苍岩城的是高惠真的大儿子高玉龙,他下达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关闭城郭,闭门大索。
三里之城,必定就会有七里之郭,住在内城的都是高丽人,只有住在外郭的才是值得怀疑的人群,他忘记了,金钱在任何时候都会有莫大的能量,住在内城的也不全是高丽人,也有很多有身份的富商,比如老方就是其中的一个,崔还,是高丽出了名的富商,为了做买卖方便,他雇佣了很多的唐人,老方作为崔还手下的大掌柜,自然会有超人一等的身份。
高玉龙在外郭一无所获,就把眼光盯在了内城,此时,高玉龙已经不再认为这是敌人的手段了,很有可能出自内鬼。
这样一来性质就会发生变化,权利倾轧之下就会催生很多不为人知的黑暗,有人想要我家世代统御边城的权利?
那些被高丽富商雇佣来的唐人可以无视,因为边城的权利继承和他们没有任何的关系,那些只知道一门心思给别人赚钱的傻子,不值得自己花费太多的心力。
狗子躺在院子里的草垛上,叼着一根麦秸问单鹰:“小鹰,事情是咱哥俩干的,那些高丽人怎么总是找别人的麻烦?“单鹰正在给自己的战马刷毛,听到狗子问自己,丢下刷子说:“你还有脸问,那天把那个女人一刀干掉,就什么事都没有,你居然亲了人家,再这么下去,你就会变成采花贼,我觉得很有必要把你弄成你师父的样子,才能断根。““那可不成,我准备找两个漂亮的婆娘多生几个娃,我家留几个,再生一个让他跟着师父的姓,你给我断了根可不行,我师父会找你拼老命。“两个人正在胡言乱语的时候,老方走了进来,关上大门,小声的对他们两个说:“侯爷的大军到了,如今就在五十里以外的辽水里,大军已经准备妥当,你说咱们该怎么配合大军打开城门?“单鹰听了老方的话之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把一个小本子拿了出来,指着上面一个个店铺的名字说,这些都是咱们大唐的商家,共计二十一家,怎么也能凑出两百人来,外郭不用咱们操心,侯爷一定能轻易地攻破,这个内城,就看咱们的了,方叔,你去联络他们,要他们全部做好准备,他们的家主也该给他们有过交代,若有违命不听的,就地斩杀,人熊他们也该在城里,让他们配合你。““听命这事不用担心,只要是大唐的人,不听命的话,不但他回去活不了,就连他们主家,都会臭大街,这是要命的事情,没人敢马虎。“老方接过小本子仔细的看了几遍,脸上就浮起笑容,这些人都是平日里走的很近的几家铺子,大家都在高丽,谁都不敢说实话,如今一看,原来都是大唐的人,怪不得在这些人家办事情极为方便,有这个因由在里头,怪不得。
海盗杀进内陆这种事情极少,但是也不是没有过,只要是有河道的地方,出现几个海盗,河盗的不稀奇,高丽那些住在城外的农民们忽然发现地平线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海盗,除了很少的几匹马,都是在步行,硕大的一面骷髅旗迎风招展,这些很有纪律的海盗,风一样的掠过他们,直接杀向了苍岩城。吓坏了的高丽农民这时候才醒过身来,跑回家拖着妻儿就消失在荒野里。
战争来的突兀,当高玉龙听说海盗来袭的时候,站在院子里哈哈大笑,不知死活的海盗以为杀掉城里的守将就能攻破苍岩城,大肆的掳掠?他们忘记了苍岩城是高家的领地,只要高家还有一个人活着,就不会溃散,自己只有在野战中击溃这些可恶的海盗才能把高家的声望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这些混蛋全都该被剥皮抽筋,插在尖木上以儆效尤,注意打定了,就点齐了三千步兵,两千骑兵,准备出城迎敌,在他看来,对付一些乌合之众,自己已经是过于小心了。
刘方看着城头的旗帜对云烨说:“你的运气很好,人家准备出城战斗了,你看人家升起了主将旗,还有五面飞马旗,算上主将的亲卫,不会少于六千人,老夫准备看看你是如何把敌人消灭在视线之内,保持零伤亡的。““我们难道不摆出什么阵势,再分派一下左翼,右翼之类的么?就这么排成几行,等着敌人冲上来?“云烨看着城里面不断涌出来的兵马,人家也是盔明甲亮,军阵严整,不像自己的队伍,就简简单单的派出一个一字阵型,没有掩体,没有章法,没有人家那么厚实的军阵,怎么看,怎么像乌合之众。
“打仗是什么,小子,学着点,就是拿你最强的一点去对付敌人最弱的一点,你的军队,最强的一点就是弓弩,和用之不竭的弩箭,更可喜的是我们的射程也比高丽人弓箭的射程远得多,老夫很想看看在密不透风的弩箭之下,高丽人如何冲上我们现在身处的这个小山坡,不知道高丽人打算用多少尸体来填满这道河沟。““田忌赛马可不是这么说的,好像失败的一方才是这么干的。“云烨不放心的问刘方,可是老家伙已经走到别的地方去了,他不想被云烨气死。
高玉龙站在城头就看到了那些该死的海盗,不到一万人就敢打自己苍岩城的主意,实在是不知死活,再看到海盗们乱糟糟的阵型,就己经觉得自己稳操胜券了,这一站如果自己不亲手杀死几个海盗,如何对得起父亲的在天之灵。
少年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大英雄,自己也是一直在努力地向父亲看齐,如今终于有了一个好机会,深吸了一口气扣上头盔向城下走去。
云烨还以为一定会有一个大将站出来指着对方大喊:“爷爷在此,谁敢前来送死!“结果,很失望,高丽人比自己还不讲究,中军没动,两翼的骑兵就呼啸着冲过来,还好刘方很有经验,两头放的都是最有杀敌经验的陆军,一头是赖传峰,一头是苟峰,杨家兄弟就在自己身前不远,回头再看看旺财就在自己身后,这才放下心来,战事如果到了实在没法支撑的时候,跑起来也快些,云烨从来没有为大唐力战殉国的念头。
无舌今天破天荒的套上了铠甲,黑甲白发,看起来极有男子气概,抓着一柄铁枪,正在闭目养神,刘方这个老家伙不停地在舔嘴唇,铠甲上挂着的横刀都被他无意识的抽出来半截,老家伙才不会害怕,这个样子完全是因为离开战场太久,今天重操旧业,一定思绪万千,不想打搅老头子的情绪,看着呼啸而来的骑兵,云烨悄悄地离旺财近一些。
赖传峰大口的吞咽着水葫芦里的水,眼睛慢慢的变成了红色,手边就有一架八牛弩,上面放着三支响箭,只有自己的响箭在战场上响起,自己负责的左边才会万箭齐发。
高丽人已经靠的很近了,那些骑兵们扭曲的和鬼一样的面庞都看的清清楚楚,在他们将手里的长枪端平的时候,赖传峰大笑着砸下了机括,如此近的距离,八牛弩是无敌的。
尖啸声同时从队伍的左右两边响起,苟峰也同时发动了。
以前对八牛弩云烨的认知有一个误区,总认为他没有现代化的枪械厉害,但是现在看着那些穿透了第一个骑兵,再把第二第三个人串在一起往后飞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因为一米半长的箭矢,在强大的推力下,完全是一支支的毒龙,三支箭穿过之后,那架八牛弩的对面就空了。
八牛弩射尽箭矢之后,站在后面的军卒就上前几步,按照事先训练好的模样,不管前面有没有人,就按动了机括,然后看到不看自己射到了没有,再一次后退,又换了一组上前,等三组弩兵射完之后,八牛弩上又架满了黑色的攻城凿。
第三十五节攻城
云烨笑着拍拍旺财,喊刘进宝给自己拿一个凳子来,把眼罩掀了上去,一只眼睛看起来很不方便,焦距还总是不对,就在顿饭的功夫,那些骑兵就消失在云烨面前,都说弩箭是对付骑兵最好的兵器,果然如此。
满地都是战马的哀鸣和高丽人临死前的惨叫,能完好的在战场上溜达的,只有寥寥几匹战马,哀鸣着在寻找自己的骑手。
军阵后面的那些辅兵快速的跑进了战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只长矛,只要是躺在地上的人,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都狠狠地刺上一矛,果然,战场上还真的有好些装死的,见到辅兵们在清场,爬起来就要跑回苍岩城,只不过跑了几步,就被强弩一一射杀,战场上没有半点人情好讲。
旺财听不惯同类的哀鸣,把脑袋靠在云烨背上找寻安慰,云烨轻轻捋着旺财的耳朵问已经完全镇定下来的刘方:“先生,您看我们现在该干什么?““对方的主将已经准备退缩了,你看他在缓缓地后撤,所以该我们进军了。“刘方说完挥一下手里的令旗,立刻就有军中司马在声嘶力竭的呼喝:”进军!“撤退的高丽人从严整到有点骚乱,再到溃散,最后到一窝蜂的往城门里钻,似乎只有隔着一道城墙,自己才能感受到一丝安全。
两百丈的距离对于大军来说也就是那就不算是距离,如果高丽人有序的进入城门,估计都有机会回去,但是乱糟糟的你争我抢,就严重的阻碍了进城的效率,当赖传峰呼喝着再次发射的口令的时候,至少还有一千人没有进城。
弩箭过后的场面几乎让人不忍目睹,攻城凿可以把人拦腰截断,强弩的箭矢在近距离可以轻易的把人射个透心凉,那些穿了皮甲的高丽人就更加的凄惨,全身带着箭矢,大力的砸着城门,希望刚才把千斤闸放下来的同伴能把门打开,让自己进去。
三两个小杂鱼引不起赖传峰的兴趣,仰着头看这座城郭,泥土夯成的围墙也不过一丈多高,或许用不着走城门?
八牛弩再一次发动,很快就在墙上订满了攻城凿,赖传峰,苟峰把横刀咬在在嘴里,哈哈一笑,就踩着攻城凿往城墙顶上攀登,他的身后无数军卒也把强弩背在背上,咬着横刀跟着自己的将军往上爬。
高丽人只要一露头就像一只中箭的小鸟从上面掉下来,不过那些该死的高丽人躲在垛堞后面往下扔石头,云烨眼看着几十个士兵就被砸了下来。
刚要准备命令军士们使用燃烧弹,被刘方阻止了:“云侯,对于军人过度的珍惜他们的生命这不是好事,这样的军人耐不了苦战,说不定在你最需要胜利的时候他们就会溃败,军人见识一下死亡,没坏处,这一战我们赢定了,不见高惠真出来,我就知道高丽人没有一点机会,这一次你就当是练兵吧,你想在大唐立足,手里有一支精锐之师,才是你最大的依仗,燃烧弹能不用,就不用,八牛弩,强弩,再加上衣甲,他们已经被你武装到了牙齿,现在是他们给你交成绩的时候了。”
说话间,赖传峰和苟峰已经站在了城头,果然是悍将,面对蜂拥而上的高丽人死战不退,并且还在城头牢牢地控制了一片区域,苟峰背上插满了高丽人的箭,挥舞着手里的横刀,还有功夫大声的催促部下赶快登城。
赖传峰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一把连枷,一锤子就把对面举着盾牌的高丽兵连人带盾一起砸下城墙,守住了一小段城墙,很快就有更多的军卒爬上城墙,轻快地弩箭又一次密集的响起的时候,云烨看到高丽人在不断地退缩。拿下城郭已经不成问题,最多需要一点时间来完成清剿而已。
城门被打开了,云烨扣上面甲,跟着刘方进了城,到了里面才发现苍岩城果然名不虚传,无数的店铺密密的布满了街道,这里的店铺都是中转性质的,每日都有商队从这里采购大宗的货物,或者进入大唐,或者进入高丽,也有黑水,靺鞨的野人来这里交易皮毛,如今,大街上静悄悄的,每家的门户都紧紧闭上,即使有孩子发出哭泣,也很快就被大人捂住,生怕有一点点动静就招来海盗的光临。
地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血液在石板上汇集成一个个的小小的池塘,刘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云烨发现老家伙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走过一个门板的时候,一剑就刺穿了门板,抽出宝剑的时候,那上面血迹斑斑。
“先生,你就不怕门板后面是一个老弱妇孺,这样下杀手,不合您的教导的堂堂之师吧。”云烨没兴趣去翻看门板后面到底是高丽兵,还是高丽民,对他而言两者没有区别。
刘方眼睛四处巡梭,一字一句的对云烨说:“堂堂之师,那是在胜利之后才有的名词,在这之前,先保住性命为第一要务,不管门板后面是兵还是民,都有心存不轨的嫌疑,我们要做的就是清除所有潜在的危险。”
云烨点点头,吩咐刘进宝和家将把自己围得密一些,这才随着大队前往内城方向,围三缺一本来就是事前做好的计划,给人家留一条活路,免得人家跟你拼个鱼死网破。
高玉龙站在城头把自己用密密的盾牌护起来,一个穿着高丽官服的文官死命的扯着嗓子朝着城下的水军将士喊话。
“他们喊些什么?”云烨问刘方。
刘方听了一会就说:“高家告诉你,这次抢劫算你赢了,城郭里的商家财富随你搬运,但是你要保证不进攻内城,否则大家拼个鱼死网破。”
“外郭里的财富本来就是我们的,我没打算放过,赖传峰,你说呢。”
“大帅,别听他胡扯,外郭我们要,内城我们也要,值钱的东西都在内城,来了白走一趟可不行,再说了,咱们的战马很少,这到大王城还有三百里路呢,末将看了这家伙把马匹都放在内城了,不打下内城我们怎么搬东西。”
“你们这些狗强盗,爷爷不怕你,有种的就来攻爷爷我把守的城门。”嘈杂的战场上居然传来字正腔圆的唐音,所有人都像是看死人一样的看着城门上手舞足蹈的狗子。
“他怎么跑到城门上去了?”云烨好奇的问刘方。
“这有什么,高家的守城兵力不足,一定是发动了城里的商户,大家一起保卫内城,这是常用手法,有什么好奇怪的,对了,那些拿着兵刃的人都是谁?”刘方就认识狗子,单鹰,还有人熊,对于旁边的两百多人一个不认识。
“那是我家的掌柜,还有活计,苍岩城我家也有一个小铺面,见不得人。”云烨无所谓的对刘方说听得一边的赖传峰和杨家兄弟眼睛都直了。
“你家有多少产业?”刘方总算是替大家问出了心声,这样荒僻的地方都有百十个伙计,不敢想其它繁华的地方会有多少。
“家里的事我一般不管的,都是贱内在操持,想要知道我也得问她才行,说这些做什么,咱们现在就攻城吧,早点攻下来,我们休整一夜,明日还要继续进发呢,就从城门开始进攻吧。“刘方没有采纳云烨的建议,一挥手,飞蝗一样的箭矢就冲着高玉龙所在的边墙飞了过去。那个喋喋不休的文官立刻就被射成了刺猬,闭上嘴从城墙上摔了下来,两丈高的石墙上也有稀稀疏疏的箭矢往下攒射,双方你来我往的射了个不亦乐乎。
守卫城门的高丽校尉塞给了单鹰一把弓箭,厉声的命令他朝城墙下面的海盗射击,单鹰接过弓搭上箭随手一扯,那张弓就被拉成了满月,高丽校尉还没有来得及夸奖一句,就发现单鹰冲着他的脑袋把那支箭射了出来。
尖锐的箭头贯进脑子之前,他才模模糊糊的觉得哪里不对,等单鹰一连杀了三个校尉之后,高玉龙才明白那里不对头,刚要大喊城下的这些人是大唐的军队,就感觉自己肋下一阵剧痛,那个刚才站在城门楼子上大喊大叫的唐人就站在自己旁边,手里的一把匕首已经深深地没进了自己的肋下。这个人是自己把他叫到自己身边的,还以为是一个勇士……人熊的陌刀在高丽人群中三荡三决从无对手,一个人就从大街上杀到了城门洞子里,他的三个弟兄见老大已经杀进去了,狼一样的嚎叫一声,挥舞着横刀死命的劈杀,不想让自己的老大独自面对危机。
老方抖抖索索的把自己藏好,年纪大了,抡不动刀子了,一会侯爷进了城,自己随着伺候,这才是自己要干的活,至于抡刀子杀人,年轻人多干些也就是了,藏进一间屋子里,才发现好几个老熟人都藏在里面发抖。
见到老方进来,于德轩的老掌柜抖着胡子问:“老方,你家侯爷进城了没有啊,要是打不进来,咱们这些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您老放心吧,我刚才看见高玉龙已经被狗子杀了,人熊也杀进了城门洞子,用不了多长时间,内城就破了,放心,咱们几家的损失,侯爷一定会给咱们加倍赔偿,一想到终于可以回家了,老赵,你就不想?
第三十六节占便宜和吃亏的辩证关系
平日里需要五名大汉才能打开的城门被人熊一个人用肩膀顶开,张着血盆大口呼喊着让赶快进城,他整个人都已经快成刺猬了,云烨看到他的面颊上都插着一支箭,用不着云烨多说,杨家兄弟就已经杀进了城门洞子。
战事并不激烈,因为高家的人已经骑着马从放开的那一扇城门里跑了,整个苍岩城前低后高,后门连接着一条通往木底城的道路,当云烨站在城守府往山上看的时候,只能隐隐约约的看见几辆马车消失在山脊的背后。
狗子很着急的在城守府里东找找,西找找,连打开宝库门都只瞄了一眼,就怏怏的坐在墙角休息,平日里最喜欢宝藏的人,现在对满架子的金银珠宝不屑一顾,单鹰陪着他蹲在墙角说:“别难过了,那个女人看身份就不简单,一定是高家的闺女,你刚刚把人家的老爹爷爷全部干掉了,就是见了面,那也是找你拼命,还是不见的好。”
“小鹰,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女子,只看了第一眼,就喜欢上她?咱们那晚太匆忙,说实话,我就记得她有一双大眼睛,其它的全都模模糊糊的,现在,就是想见那双眼睛,你说怎么办?”
单鹰拿出自己小酒瓶子喝一口酒,把瓶子塞给狗子,感慨地说:“有啊,我见到大丫的第一天,就知道那是我媳妇,别的念头就没有,拿了一挂肠子就去找大舅哥提亲,差点把我大舅哥气死,不过后来啊,他还不是乖乖地认了我这个妹夫,你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个女人了,真可怜。”
“那不一定,我们不是还要继续推进么?我去木底城找,找不到我就去大王城找,要是再找不到,等我们灭掉高丽之后满世界找,就不信找不到她,你不知道,我晚上做梦都梦见那双大眼睛。”
少年人谈女人总是会很投缘,对于狗子这种宁愿把高丽翻个底朝天的举动大是赞成,约定好了两个人一起找,找到之后就用最快的速度送进洞房,单鹰告诉狗子,只要女人被睡了,就会老老实实地听你的。
云烨被一群商贾围得水泄不通,吱吱喳喳的要求在战利品里分一杯羹,他们认为自己也是出了大力的,每家都把自己想要的货物列了一个很长的单子,要求采购,只不过他们这回不打算付钱而已。
“东西可以给你,但是你们没办法享受胜利者的荣耀,为了高丽国里其余大唐商人的安危,你们必须被满城的人亲眼看着被处决,处决完了,你们就能带着大批的货物跟着我回国,不过啊,船费你们是要付的。”
“侯爷,您说处决?我们?您都处决了,我们还怎么回去,难道说是尸体?”老掌柜小心翼翼发问,并且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就是在地上挖个坑,把你们丢进去,然后盖上土,就好,必须让高丽人全部看见。要不然你们以后想再到高丽做生意,就难了。”
“活埋?侯爷,老朽不要那些财货了,只求侯爷放老朽一条生路,我们刚才可是立了大功的呀,您就算不可怜我们这些下人的小命,也求您看在老公爷的份上饶了我们。”
“谁会要你们的命,大坑里挖一个短地道,你们进了坑,然后顺着地道爬到旁边的坑里,我们把这个坑里装上高丽人的死尸,埋掉就好,记得自己给高丽死尸上穿上你们的衣服。高丽人说不定将来会挖出来看看的。““可是侯爷,咱们是要骗谁呢?跑掉的高丽人很多,很多人都看到我们在帮助你,您总不能把全城的人都杀掉吧。“老方当然不担心侯爷会把自己活埋,他只是觉得这样做很没有必要,人家都看见了,证据确凿之下,那里需要再去挖坟坑。
“我们是海盗,不是大唐的军人,就算是全天下人都知道我们是大唐军人,我们也要告诉自己,我们是海盗,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人一定会无原则的相信我们是海盗,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给这两个人一个台阶下,只要他们认同我们是海盗,那么,我们就一定是海盗,绝对不会是什么大唐岭南水师,知道么?“老方听得眼睛都在冒星星,还是没听懂,只能再问:“侯爷,您说的那两个人是谁,可否告诉老奴。““这都听不懂,一个是咱们陛下,一个是荣留王高建武,陛下现在还没有做好攻打高丽的准备,所以不想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也不会承认,高建武也没有做好防御的准备,所以也不想把这件事情戳破,我们是海盗,这对谁都有好处,大家只要都说攻破城池的是海盗,那不就没有你家侯爷我的事情了,一座城池的财富,咱家得多少年才能挣回来,你不要管了,赶紧把货物清点出来就行,回程的时候装上。“云烨的解释也让身边围着的那些掌柜统统放下了心,无不为侯爷高屋建瓴的想法折服,匆匆的去为自己家捞钱去了。
军队是一个有纪律的强盗组织,当他们抛开最后的一点矜持之后,效率和手段要比山野里的强盗恐怖的太多了。
城池是硬被攻破的,一般情况下,都是要进行三日,五日不等的屠城,以示自己的威严,尤其是攻破外国城池,这一条是必须要进行的,不能临之以威,那就只能临之以刑,云烨实在是下不了这个命令,被刘方讥讽为妇人之仁,赖传峰他们也很不满,但是云烨是主帅,既然下了命令,自己只有乖乖地听着。
老方他们做的要比云烨想的要高明得多,他们找到当地最大的商家,和他们谈判,告诉他们这些海盗的目的就是为了抢钱,自己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说服他们不屠城,但是为了补偿人家,财货是少不了的,只要凑够足够的金钱,他们就不会打这些富户的主意。
“朴公啊,您也不看看外面都是些什么人,那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海盗啊,您到现在换死死的抱着钱财不撒手,这可如何是好,我家在海面上有买卖,所以认识这位大王,好话说尽了,才讨来这点好处,您就从了吧,我家的买卖也按照总值交出去了五成,您要是再犹豫,唉,您看看您膝下的满堂儿孙,要他们为那些金子银子殉葬么?”
老方的这些话不停地在高丽,靺鞨,百济的富商中传播,为了保命,这些人无奈之下,只好交出了自己一半的家产保命,很不错,都是体积最小,最值钱的东西,当刘方,赖传峰他们看到了堆积在院子里的金珠宝贝,对云烨佩服的五体投地。
赖传峰他们也破过城池,可是从来就没有这样丰硕的成果,抄家的时候,总是会有大部分的钱财被藏起来,自己没时间,也没有能力挨家挨户的搜刮,如今不费力,那些人就送来了如此之多的财宝,比自己搜刮强的太多了。
受了伤的苟峰驱赶着那些平民正在拆除外郭和内城的城墙,务必做到毁掉这座城池,云烨给他留下了三千的兵马,自己和刘方带着大军继续向木底城进发。
木底城是一座很小的城池,他没有外郭,城墙也很低,大军走到木底城下,也没有人露头,探马悄悄地进了城,才发现这座城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里面驻扎的三千军马不知去向,单鹰,狗子,人熊在周围搜索了三天,才确定,这些军马已经全部进了大王城。
云烨大喜,这就要命令大军进城,却被刘方在脑袋上重重的抽了一巴掌,鄙夷的看着云烨,就像看到了一泡屎。
“有你这样的将军,真是将士们的悲哀,不明之地你也敢带着将士们往里走?告诉你,只要你进了这座城,就别想再出来,为将者上能查看九天之风云,下能洞死海之微澜,你没有发现这座城里留下的草料木柴实在是太多了些么?告诉你,如果你有办法掀开地皮,你会找到很多藏在洞里的高丽人,应该全是悍卒。我们带着如此多的油料,进了城,人家只要放一把火,嘿嘿,这里就是第二个卑沙城,你信是不信?”
云烨脑袋上的汗水都下来了,让刘方看得不忍心,慢慢的对云烨又说:“我们这是在打仗,诱之以利,是常有的事,战场上就是在看谁能禁得起诱惑,很多名将都是毁在利益上了,却不知贪小便宜会吃大亏的,以后你要记住,你的缺点就在得失之心太重,不能踏踏实实的做事,不要把对手想的太蠢。”
云烨从马上下来,恭恭敬敬的给刘方鞠了一躬说:“今日幸亏刘师点醒,云烨知错,下次绝对会小心行事,不敢再有丝毫自得之心。”
刘方满意的点点头,小声的在赖传峰的耳边说了一些话,云烨眼看着五百将士走进了木底城,片刻之后城里有浓烟升起,赖传峰带着五百将士狼狈的从木底城跑了出来。
第三十七节
大火着了一会,云烨就看到百十个人咬着牙从城墙上往下跳,杨月明带着一千将士围拢过去,那些高丽人一瘸一拐的还要冲上来战斗,云烨带的兵和他本人一样,能简单处理的,绝不往复杂里搞,手里的强弩射击了一轮之后,那些高丽人就抱着大腿,在泥土里翻滚,有些刚强些的,自己把刀子往自己身上一捅就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剩下的被提到刘方面前,有些还在用高丽话骂人,刘方挥挥手,那些咆哮着骂人的高丽人的头就掉了下来,现场一下子就安静了。
只是弥漫着一股让人作呕的血腥气,好几个高丽人的裤裆都湿漉漉的,刘方用很熟练的高丽话审讯过那些高丽人后,很不讲信用的又把那些人也杀了。尸体都不埋,全堆在木底城下,也不知道能不能被大火烧成灰。
木底城在着火,自然住不成,云烨现在学乖了,老老实实地下令加固这两天立好的营寨,刘方在查看了辽水的水情后,还是让人把寨子立在山包上,敌人在上游,万一截断了水流,再放大水下来,那就糟糕了,不得不防。
云烨看着波涛汹涌的辽水,怎么也不认为高丽人能在短短时间里就截断一条三百米宽的大河,用工程机械估计也要费好大的力气,现在的高丽人想做到这些,做梦比较容易。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你想不到,不代表别人想不到,聪明人不止你一个。”刘方这段时间里总是在打击云烨的自信心,这是他在战争的间隙里最大的乐趣。
晚上的月亮扁扁的挂在天上,月色也没有那么白,有一种诡异的黄色,老方才服侍云烨睡到皮毛里,就听得营寨外面鼓声大作,隐隐约约的有呐喊声。似乎千军万马已经杀了过来,云烨一惊翻身坐了起来,老方赶紧给侯爷披上衣衫,帮他穿上鞋子,见侯爷出去了,自己也咬着牙拎着一把横刀跟了出去。
营寨里非常的安静,刁斗里的杨月明抱着横刀坐在那里。嘴里不停地撕咬一只羊腿,对于外面的喧嚣声充耳不闻。赖传峰领着一队军卒来来回回的在营地里巡视,无舌正在陪着刘方饮酒,下棋,云烨发现除了自己和老方,其他的人似乎都没把喧嚣声放在眼里。
果然,喧嚣声在继续了一段时间后就停止了,云烨讪讪的回到帐房里继续睡觉。谁知道刚刚睡下,战鼓声又响了起来,这一回还有马蹄子踩着大地咚咚作响。
这又是高丽人的疲敌之计?云烨不想跑出去丢人。那样会显得自己很没有素质,但是声音似乎越来越大了,这怎么行,万一是高丽人真的来偷营怎么办?
咬咬牙,又掀开门帘子走了出去,这一回只看到杨月明坐在刁斗上,赖传峰。无舌,刘方他们似乎都回去睡觉了,云烨掀开一个帐篷,只见那些军卒们睡的鼾声如雷,这不好吧?云烨放心不下,被刘进宝扶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下了山包,直到他看见寨墙后面密密麻麻的八牛弩和强弩,这才放下心,值守的校尉见大帅过来,抱拳说:“启禀大帅,高丽人依然在不停地骚扰,只有几十骑轻骑。刚才从我边墙经过的时候,已经全部被射杀。”
说完就搭上一支火箭朝着外面射了一箭,果然,在山包底下月亮照不到的地方,躺着些死人死马,那片地方的插满了弩箭,箭杆子就像庄稼一样,立得整整齐齐。
拍着校尉的肩膀说一些鼓励的话,云烨心情愉快的又回到了帐房,这次发誓,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都要好好的睡一觉。
躺在皮毛堆里数绵羊,数了一千多只才迷迷糊糊地睡着,隐约听见四更天的梆子声在响,猛然间,天崩一样的声音传了过来,云烨触电一般从皮毛堆里跳起来,连声问门外的刘进宝:“进宝,进宝,出了什么事。”
“侯爷,没什么大事,高丽人袭营了,刘先生让您接着睡觉,不要管,只是一次试探性的袭营,杨月明会处理好的。”
这都他娘的被袭营了,谁能睡得着,三两下穿好甲胄,在刘进宝和一干亲卫的严密保护下,再一次来到边墙。
看到杨月明他们在照顾伤患,地上散落了很多大小不一的石头,就连八牛弩都被损坏了四五架,心里咯噔一下,就问:“老杨,高丽人用投石机了?“
“是的侯爷,这些狗日的也算是下了大本钱,能把笨重的投石机运到这里来,也算是本事,不过发射了一轮,然后就被攻城弩上绑着的火箭烧成了木炭,您看,现在还着着哪。“杨月明对于从自己面前抬过去的死者伤员毫不在意,吐了口唾沫,给云烨讲了事情的经过。
云烨刚把头探出去要看,却被刘进宝一把拽住,另一个家将就把身子挡在云烨前面,只听那个家将惨叫一声,就软软的靠在了云烨的身上。
杨月明大怒,指着早就标好位置的地方下令射击,这次射出去的全是火箭,那块地方被照得通明,一个穿着铠甲的高丽武将全身扎满了火箭,倒在地上像火炬一样的在燃烧,风里面传来一股燎猪毛的臭味。
家将身上插着一支拇指粗的长箭,这只箭远比别的箭长,家将的身体都被穿透了,还好,伤在肩胛的位置,一时半会还要不了命。
云烨拿着从家将身体上取出来的箭,坐在油灯底下仔细地看,杨月明说,能射出这一箭的弓,绝对是五石硬弓,想不到高丽还有这样的箭手,到时候攻打大王城的时候,需要注意了,这样的人,绝对是一个可怕的敌人。
箭杆子上刻着黑齿两个字,该死的高丽人说的是扶余话,用的却是大唐文字,这种蚕头燕尾的汉隶书法,已经被他们掌握了,箭杆上的两个字,刻得中正大气,估计是出自名家之手,云烨一怒之下想把箭杆折断,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只好抛在一边。
走进帐篷的无舌把那支箭捡了起来,拿在手里掂一下,“咦“了一声对身边的刘方说:”没想到这里也会出现传说中的射雕手,铁木为杆,白银为簇,雕翎为羽,非上位者不杀,小子,你是怎么从这只箭底下逃命的?你的命真是够大的。“
“不是小子命大,是我的家将拿自己的命换了我一命,这个叫黑齿的,抓住以后,我要剥下他的人皮作纪念。“
“剥人皮算不得什么大事,人熊就很拿手,这种人很不容易抓住,就是整天躲在暗处算计人,老夫刚才看了,那个被点了蜡烛的武将绝对不是那个射雕手,只是他的一个替身罢了,小子,以后不要出现在战场正面,人家只要射死你,我们做的事情就没有任何意义,刘进宝,照顾好你家侯爷,必要的时候拿你的命来顶。“
刘进宝答应一声,就坐在云烨身边,看样子是不打算离开了。刘方带着无舌从帐篷里出来,指着手里的长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舅子哥,听说你差点被人家干掉?“单鹰火急火燎的从外面钻进来,见云烨毫发无伤,吁了一口气,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咚咕咚的连喝了三杯之后,对云烨说:”大哥,我去了大王城,现在那里已经全部戒严了,城里只要不是军士的,全被赶了出来,如今四门紧闭,苍蝇都飞不进去,城墙很高,非常的高,小弟我就没见过这么高的城墙,我觉得啊,那城墙,比长安的城墙还要高一些,咱们一万人拿它没办法。“
“有机会啊,大王城现在最大的劣势就是人手不足,老方他们对我说,大王城的物资补给一向是由苍岩城供应的,每个月押解到大王城的物资都是有数的,但是从两个月前,押解到大王城的物资只有平时的一半,这就是说,有一半的人马被调到了辽河源,去应对张俭和契苾何力他们去了,他收拢了木底城的人马,几句说明他一直想自保,准备借助城垣,让我们流尽最后一滴血,哼哼,等我们扫清了四周的敌人,再考虑大王城不迟。“
单鹰耸耸肩膀,表示与自己无关,这本来是云烨的招牌但是自从单鹰学会了以后,云烨就不做了,一个人这么干很有韵味,两个人这么干,就蠢的冒泡。
敌人已经两天都没有动静了,这样耗下去对云烨不利,所以刘方就准备主动寻找敌人,决战,这一次没有船可以坐,所有人都背负着自己的兵刃和弩箭,成捆的弩箭被分散到每个将士的身上,云烨要求,能带多少就带多少,长长的弩枪被装载到马车上,被战马拖拽着前进,八牛弩除了那些用来警戒的几十架之外,其它的都被卸成零件,装在马车上,等到了战场在进行组装,这样做实在是无奈,因为没有那么多的马车来运载。
PS:第二节看首发无广告请到
请分享
第三十八节昂贵的胳膊(三节求票)
一路上高丽人的骑兵总是不停地出现,明明没有任何杀伤力,还要跟上来送死,架在马车上的八牛弩总是处在激发状态,只要那些高丽骑兵跑出来表演自己的骑术,就会被八牛弩射的飞起来,由于无舌先生喜欢上了这种打猎方式,所以那些游骑只要出现在射程之内,就会成为猎物,这段时间,那个射雕手消失的无影无踪,知道无舌这么做想吸引那个射雕手的注意,减轻自己这里的压力。
对于有些人感激的话不用说,说的多了反而让人讨厌,无舌,刘方都是成了精的老人,人情世故,在他们看来一文不值,或许只有从心底发出的感情,才会被他们接受,越是虚伪者,在他们看来越是讨厌,因为这是在侮辱他们的智商。
越接近大王城,遭受到的抵抗就越是强烈,有一些高丽农民都开始不安份起来,一队进入村庄探查情况的十人队消失在村子里之后,云烨问村民,他们都闭着嘴不说话,当军士从猪圈里找到十具被剥的一丝不挂的尸体后,村子里的长老才开始跪地求饶。
云烨对他们的思维很不能理解,明知道大军就在外面,还敢杀戮进村子的军士,难道认为只要自己跪地求饶,大军就会放过他们?
被村长点着名字推出来的二十几个人面如死灰,还有一群妇孺在追着村长咒骂和殴打,似乎只要村长不供出他们的家人,他们就是安全的?笑话,就没有人想到自己面对的就是一群杀人机器么?
云烨一句话都没说就打马离开,与此同时,赖传峰手里的横刀已经出鞘。
身后传来凄惨的哀嚎声,钢刀砍进骨头的声音像钻子一样的往脑子里钻,云烨努力的专注旺财脑门上的那一撮白毛,到底是四十三根,还是四十四根,刚才风迷了眼睛,没数清楚,现在需要重数一遍……每一回扎营的时候,无舌都把自己放在营寨外面,一个人坐在一辆箱车上,一架八牛弩就安置在车上,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上下的俯仰角也很富裕,这些天他射杀了无数的高丽游骑,再加上今天赖传峰他们屠尽了村寨,想必这个射雕手一定非常的愤怒吧。
愤怒总是会让一个人丧失一些理智,当一个非常冷静的射雕手,心中充满了愤怒的时候,他控弦的那只手多少会有一些发抖,只要他慢上那么一丝丝,就会被无舌杀死在八牛弩之下,五石弓的射距里,正是八牛弩无可匹敌的距离,你只会听到弦响,但是那个时候,粗大的攻城凿已经刺穿了你的身体。
无舌悠闲地坐在马车上喝茶,就在他的马车厢壁上,挂着一长串人的耳朵,这是他这些天来的战绩,一只耳朵,代表着一条人命。
辽东的枯草凄凄,上面白色的茅草杆子被风一吹就会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如果你低下头,就会在茅草里发现一些似有似无的绿色,只要再有两天,这些绿色就会迅猛的成长,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抽穗,长叶,拔节,开花,结籽这一整套生命的流程。
远处不知道是谁家的孩童点着了茅草,火墙借着风势,迅速的向无舌扑了过来,面多那道火墙,无舌似乎没有看见一样,依然悠闲地喝着手里的茶,这杯茶他已经喝了快一个时辰,杯子里没有水,只有风。
在噼噼啪啪的茅草爆裂声里,一声清脆的弦响,无舌偏了一下头,一支粗大的箭支贴着他的耳朵呼啸而过,还带走耳边的一绺白发。
无舌的双手才接触到机括,机括就暴裂开来,少了机括的八牛弩完全没有一点用处,火焰后面一个全身黑衣的男子站起身,一张巨大的弓已经被拉开半弦,上面赫然搭着三支箭,他的面容上已经有了笑意,因为对手死定了,从来没有人能逃得过自己的一箭三发。
箭飞了出去,他才看见那个白发老头的身前不知何时升起了一块薄薄的板子,他不认为这片薄薄的板子能挡得住自己的重箭。
云家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面前的这块铁板就是,这是云烨马车里的衬板,以前就试过,效果没试出来,反正八牛弩只能在它的面子上留下一小块凹痕。
五石强弓虽然已经是无双的利器,可是它无论如何是无法和八牛弩这种机械力相提并论的,三支箭只不过在铁板上弹跳几下,就无力的掉在地上,射雕手隔着火焰,看到了那个白发老头那张充满了讥笑的脸。
火焰在那个老头子的前面不远处渐渐熄灭,因为站起来以后他才发现那里少了一大片的草,火焰烧不到那里去。
射雕手箭壶里还有八只箭,他控制五石强弓的极限就是十三只箭,等他十三支箭射完,他的双臂需要休整足足两个月,才有力气拉动这把弓,现在他站在灰烬里一动都不能动,就在老头子的身后,又有四架八牛弩缓缓升起,只要他一动,十二支攻城凿会立即把他撕成一堆碎肉。
战场上拼命地一般都是小兵,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没什么价值,落到敌人手里只会被处死,将军们就不这么想,只要时机得当,自己总有回来的时候,或被交换,或被放回,很多时候,敌我两方的将领在战场上拼的你死我活,但是下了战场,成为生死之交丝毫不奇怪,他们把这个叫做公私分明,就是不知道那些战死小兵的阴魂看到他们饮酒寒暄的时候会怎么想。
射雕手扔下手中的硬弓,立刻就有军士上前用一种细细的丝线将他捆了起来,他试了一下,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挣不开这些丝线。
唐军的探马在草垫子上呼啸奔走,几乎踏遍了所有地方,这才安静下来,云烨带着自家的那个受伤的家将走了过来,才打量了两眼就听那个射雕手说:“我是高丽射雕手,我的名字叫黑齿长,与你们营州都督,护东夷校尉张俭也算是至交,如果你把我送到张俭手里,一定会得到他的赏赐。““张俭?他与你有旧?一个大唐官吏,一个高丽贵族,你们之间居然相交甚密,这样一来,我就必须写信问问张俭,他因为什么会和一个高丽人称兄道弟。““你这是什么话,我们虽然不属一国,难道这也妨碍我们成为朋友么?难道你就没有一个异族的朋友么?““有,一个成了我的小妾,替我生儿育女,还有一个叫渊盖苏文,不过,我把他老婆抢了过来,还把他丢进了海里,大致就是这样,你把我家的家将一条胳膊废了,那就用你的一条胳膊来还。“云烨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盖苏文的事情让他后悔莫及,他决定不在这个黑齿长的身上犯同样的错误,喊过刘进宝,就准备让他拿刀子把这家伙的一条胳膊砍下来赔给自己的护卫,这样忠心耿耿的好家将,云烨没打算让他吃亏。
“一个家将的胳膊如何能和我的一条臂膀相提并论,我是射雕手,就是你们的皇帝陛下也只会招揽我,绝对不会下此毒手,你去我臂膀这是暴殄天物,这双臂膀,百万人中难得一见,你大唐也没有一个人堪称射雕手,你怎能如此,你只要把我献给皇帝,皇帝一定会对你重重的赏赐,你难道不知道一个国家有射雕手意味着什么?“黑齿长不住的往后退,想要离刘进宝远点,因为刘进宝已经在挑选从哪里下刀子比较好。赖传峰张了几下嘴,最后还是没说话。
刘方叹了一口气之后对云烨说:“黑齿长的确没有说错,射雕手是一种荣誉,不管哪个国家得到了都会士气大振,要知道,每年各国间都会有较技,弓马骑射一直是重中之重,有这样一个人,就会保证大唐在比赛中获胜,这样的人的确都是不世出的人才,杀之不祥。““我没打算杀他,我只要他的一只胳膊,他把我家将的胳膊弄残废了,就该赔他一条臂膀,天公地道,什么射雕手,射龙手今日也要赔我家一条臂膀,长了一双好胳膊就可以杀了人不偿命?你们喜欢这条胳膊,完全可以在我砍下来之后,用盐腌了,长久的保存纪念就好,谁敢再劝我,军法从事!刘进宝,你他娘的在等什么?”
云烨看到军中的那些将军一个个的都想说情,干脆一句话就绝了他们的心思。
听到云烨把话说得如此决绝,诸将只好惋惜的低下头,不忍心看这世上如此珍贵的一条胳膊被砍下来。
刘进宝哪里会管那么多,侯爷说了砍,就是天王老子的胳膊也砍了,踹倒了黑齿长,一只脚踏着黑齿长的脖子,手里的横刀斜斜的就挑了上去,黑齿长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顿时就昏厥了过去。
刘进宝取下那条胳膊,顺便把丝线也解了下来,准备洗干净之后还给侯爷,拎着那条胳膊递到那个受伤的家将跟前笑着说:“看看,兄弟,你的仇,侯爷给你报了!”
第三十九节看见了京观
“小子,自从来到辽东,你好像变了一个人,那个快乐,善良,稳重的云烨去了哪里?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阴毒,狭隘,自私,不依不饶的人?“无舌瞅了一眼被抬走的黑齿长,有些感慨的问。
“我也不想变,可是身上背着一万多条性命呢,不变的话,这些将士怎么办?这个世道总的来说就是一个好人吃亏,恶人大行其道的世道,我不想让自己的部下陷进危机,那就只好把危机转嫁给别人,老爷子,我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从来都不是,您看不惯我也没办法,事情都是我做出来的,任由别人评说去吧。”
无舌呵呵的笑着说:“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相反,对你的这种变化很欣慰,这才是一个主将的样子,我们平和的时候或许会仁慈,但是绝不是现在,说起老夫以前做的事情,嘿嘿,小子,你做梦都想不到,我从那个圈子里跳出来了,所以你看到的都是老夫人性的一面,以前的做的那些恶事,老夫从未后悔过,小子,男子汉大丈夫做了决断就不要后悔,不管是正义的还是邪恶的,这都是你当时最正确的选择。”
看着无舌从那支长箭上取下自己的那绺白发,细心地挽成结,放进一个小盒子里,云烨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早日回到长安。
云烨急躁,刘方却不急躁,整支军队像一个精密的机器一样恪守着原来的步调,狗子,单鹰,人熊都被当成探马撒了出去,大队人马与辽水上艰难航行的筏子相互照应着逆水而上,刘仁愿用尽了平生所学,利用一切能利用的风,总算还能跟得上大军,水军不容有失,一旦没有了水军,大队人马的物资补充就成了问题。
强弩和八牛弩的确是克敌制胜的好武器,但是消耗也是惊人的,还没有和最强大的敌人交手,物资已经损耗了三成,虽然已经把射出去的弩箭都回收了回来,却没有太多的时间来进行休整。
每日行军三十里,这是刘方制定的决策,他宁愿在旷野上面对大股的高丽精锐,也不愿意进行攻城作战,云烨的计划他知道,但是他好像完全不加以理会,依然固执的按照平日行军作战的那一套推进。
既然把指挥权交给了刘方,云烨知道自己就不能再越俎代庖,军中无二令,否则就会把将士们彻底的送进地狱。
当大军行进到安阳岭的时候,刘方在击退了一大股骚扰的高丽人之后,建立了坚固的营寨,下令将所有的武器全部组装起来。
安阳岭就是云烨大军的攻击基地,山脚下就是辽阔的辽水,水军的营寨也在山湾建成,刘方一共建立了七座可以防守的小寨子,高丽人想要攻破主寨,需要先拔掉那七座梅花状的小营寨,水军担负的那些辎重也全部被转移到了大寨里。
初春的第一场小雨还是降临在这片土地上,感受不到多少美的意境,如烟如雾的小雨裹挟着寒意粘在身上,冷入骨髓,小雨只下了一会,就变成了鹅毛大雪,被太阳烤的温热的土地,很快就把它们转化成雪水,这对云烨的计划更是增添了几分难度。
大王城就在视力可及之处,它依山面水,扼守着南北的通道,是辽东的第一坚城,八千名高丽精锐守卫着这座城池,周围的村庄都是死一般的寂静,他们早就做好了坚壁清野的准备,整片地方的高丽人都被撤进了大王城的后方,村子里如同鬼蜮,不要说牛羊,想找到一只鸡都不可能。
“大王城的情况也不乐观,高丽王为了控制大王城,特意命令大王城非战时不得存粮,他的粮草都是依赖苍岩城补给,如今苍岩城落在了我们手上,他的粮草也就断绝了,想要得到安市城的补给,需要翻过整座龙岗山,路途艰难,现在就看谁忍不住,先下手了。”
站在安阳岭上,白雪阻断了视线,只能若隐若现的看到那座雄城,云烨忽然在大王城的旁边,居然看到了一座金字塔一样的建筑,塔尖几乎高过了城墙,就在辽水与大王城之间。
“那是什么,高丽人也有弄这种建筑的兴趣,这种建筑一般都是被当做坟墓来用的,怎么这里……”
云烨才说了一半,忽然止住,刘方抽出腰上的剑在自己的脸上重重的划了一道大声嘶喊:“苍天作证,我刘方一定要高丽狗贼血债血偿,否则,死不还乡。”
有这动作的不止刘方一个,杨月明,杨月礼,赖传峰,还有那些校尉,也拿着刀子割自己的脸,云烨想不割都不成了,他娘的,还没杀敌人呢,就先给自己一刀,亏大了,手里拿着刀子犹豫着割不下去,看见别人都血流满面的发誓,自己融不进人群怎么当统帅?都说了死不还乡,难道就自己一个人回去?
脸上一凉,无舌袖子里寒光隐没,他刚刚割了自己一刀,见云烨犹豫,顺便就帮着云烨下了决心。
这一刀很准,割得不深不浅,偏偏血流的很多,不一会云烨就满脸都是血,多余的还顺着下巴往下淌……总算是明白刘方为什么会带着全部将校站在雪地里看大王城了,他想让那座京观,激起所有将士的热血。他达到目的了,军营里每个人都脸上流着血疯子一样的呼喝着“杀,杀,杀。”的怒号,如果现在去攻城一定每个人都不怕死,当然,云烨除外。
战前教育的目的达到了,就该全部回营疗伤,他娘的,这回彻底算是伤兵满营了,始作俑者,就是刘方这个老贼,对于让自己破相的刘方,云烨怨念颇深。
狗子和单鹰回来之后,对于所有人都割破了脸发誓,唯独自己没有,觉得很不男人,很快的就给了自己一刀,捂着流血的腮帮子问云烨发的什么誓来着?
这一场雪下了足足一天一夜,大雪初晴之后再看大王城,云烨就高兴的合不拢嘴,因为白的是地,黑的是水,果然如同传闻中所描述的,大王城水道密布,护城河黑水滔滔,绕着城池转了半圈之后就灌进了城里,城里水道密布,房子整齐的就像菜畦,无数的桥梁搭建在水上,都是那种拱形的小桥,河水里小船穿梭的忙碌,似乎在往城墙上运输物资,没想到这条河还有这个用处。
“要是我们能把大辽河截断就好了,河水倒灌就能把这座城淹掉。”云烨兴致勃勃的说,却发现手下似乎都在忙别的,就当自己在对空气说话。
“看清楚,引入城里的那条河可不是辽水,是从龙岗山流下来的一条小河,你没发现大王城的地势比外面高出来好大一截子么?你准备建一座多高的大坝,才能淹掉大王城?”说话的是刘方,别的人知道自己的主帅不识军阵,所以都给主帅留面子,只有他不依不饶。
“那条河的水流过于湍急了,很不适合放火,如果让水流缓下来,就好了。”云烨没有不好意思,都是自己人,不存在丢不丢脸。
“我本来就要截断那条河,攻城的时候本来就要填平护城河的,这件事我去做。”刘方说完就走出帐子开始安排军士们砍树造云梯,除了简单的云梯之外,还有抛石机、投石机、攻城塔、冲撞车和大盾牌。
这是一项繁复的工作,好在云家本来就是以奇巧出名,家里从不缺这样的人才,只要图纸下发,来自云家庄子的军卒就会带着其他人去伐木制造。
唐朝的攻城战就是这样,一旦城墙遭到破坏或攻城塔已经就位,自愿上阵的士兵就会发动突击。这种部队以“凄凉的期待”而闻名,因为他们都已经做好伤亡的打算。但是,在这种部队中能成功生存下来的人,都会在晋升、头衔和战利品上得到最高的奖励。
巨型抛石机又称配重抛石机,是大型的投石器,由沈重的砝码(通常是大袋子的石块)来增强它的威力。投石机的长投掷臂一端会装上大石并藉大量的砝码向下拉张。当投掷臂被松开,投掷臂便会因重力骤失向上弹升,使大石以很高的弧形弹道猛力地投射出去。由这种武器所投掷出去的投射物,会急速下坠,最理想的情况就是用来粉碎大王城密布的箭塔,人家也有强弩,虽然少一些,威力不如云烨军队里的那些改造货,可是人家占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如果云烨不加以防备,倒霉的一定是自己……
投石机也不是万能的,除非投射物能够刚好击中城墙的顶端,否则很难光靠巨型投石机破坏垂直的城墙。如果在装配巨型投石机时没有弓箭掩护,可能会在守城士兵突围后被发现并遭毁。巨型投石机最适合用于粉碎木制的屋顶,并且可以把燃烧的油罐投射出去。
这东西自从三国时期被马均造了出来,就一直以取材方便,制造简单而获得所有攻城将领的喜欢,云烨又何能例外?
第四十节战场上的礼貌
骚扰,无休止的骚扰,高丽人从山上,水上,草丛里,地底下,不停地向云烨发起进攻,虽然在大唐军人眼中这种低烈度的骚扰,实在是不算什么,但是一直蚊子在你耳边嗡嗡的久了,也会让人心烦气躁。
去树林子里砍树的将士不停地在受伤,大部分都是伤在腿部,那里的陷阱密布,高丽人估计到了云烨会需要很多的木材,也想到了只有这片松树林子才能供给云烨大量的木材。他们有些自大了,或者舍不得把这片林子烧光,所以就做了这样的安排。
云烨没有那些顾忌,一旦采集到了足够的木材,就一把火点着了树林,强弩在外面守着,那些藏在树林里偷袭的高丽人被大火撵了出来,然后一个个像猎物一样,被强弩射杀。
都说怒不兴兵,高丽人似乎不这么想,一个举着高字大旗的人带着两千高丽人在天快亮的时候勇敢的冲进了大唐的营地,进了寨子才发现这是一个空寨子,想要退出去,刘方没给他机会,半夜劫营这种老套的把戏实在是不够刘老头玩的。
当两千余人的尸体被堆在大王城前的时候,一声悠长的号角从城里传了出来,一大队骑兵站在城门外面,野地里钻出来好些高丽人,他们很有秩序的进入了大王城,看样子是不打算再骚扰了。
一个使者带着一个随从来到了营地前,向云烨递交了高丽太大兄全砚池的一封信,要求云烨准许把那两千高丽人的尸骨带走,并且准许云烨从京观上取走两千具尸骸,作为回报。刘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但是要求高丽人自己从京观上挖出尸骨来交换。
“这只三条腿的鸡是什么意思?”云烨翻着信件,问那个高丽人。还没等高丽人回答,他带来的那个随从就高傲的回答:“那是三足金乌,我们的神,唐人无知,只知道鸡,不知道金乌的存在么?”
恼羞成怒的云烨就下令砍了那个随从的头颅,然后被装在盘子里被送了上来,那个使者满眼含泪,想要要回随从的尸骨,云烨却严词拒绝,除非再拿五百具尸骨来换,否则就要把这个英勇的高丽随从喂狗。
暴怒咆哮着的使者答应了这个要求,后来发现云烨又好奇的看着他的脖子,就一溜烟的回到了大王城,准备向太大兄全砚池禀报自己随从的坚贞不屈,这样的英雄,在高丽人中很罕见,一个胆敢在敌人的千军万马面前驳斥对方将领无知的英雄,需要让所有高丽人知道。
见到使者走了,云烨迅速的会到帐房,只见那个高丽人的随从正在刘进宝的伺候之下吃饭,报着烤鸡啃的样子见不得人,刘进宝一边给他倒茶水,一边劝他慢些。
“慢个屁啊,老子足足当了两个月的奴隶,整天一口肉星星都不见,好不容易逮着了,这不得吃个够。”
“你上回不是说你把肉吃的够够的么?喊着要吃面条,今天怎么倒过来了?”
云烨没好气的问,这家伙天生一副熟人脸,当奴隶也能当成使者的随从,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曲卓咽下去一大口鸡肉之后,抹了把嘴对云烨说:“这野鸡太柴,没庄子上的鸡肉油水大,我这回估计到大军会被阻碍在大王城,所以早早就到了辽东,在褥奢元和家里当仆人,他们喜欢会说大唐话的奴隶,我贿赂了他家的管家,捞了一个采办的差事,所以能在大王城走动,你看这是我画的大王城地形图。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云烨看着曲卓从衣服里撕下一大块布,拍拍他的手,让他继续吃东西,自己带着那块布来到了帅帐。
“这是大王城的内部地形图,被咱们的细作刚刚带出来,你们看看我们进攻那里为好?”云烨说着就把布片放在桌案上,刘方没有看布片,却先问云烨一句:“此人可靠么?”
“不用怀疑。”云烨说的斩钉截铁。
刘方这才仔细的看着布片上的线条逐片逐片的对照自己的地图,看完后朝云烨点点头,表示认可,最后指着靠河的西门说:“我们的进攻地就在这里,稳固了西门之后,我们才能着手下一步的动作,你的计划,只有在战事胶着的时候才会有成功的可能。”
“刘先生,我不希望攻城的时候用将士们的尸骨去填,如果是这样,我宁愿这就折返大唐,相信满朝文武没人能说出我的不是来,那个计划我只试验一次,无论成功与否,我都会立刻下令拔营回家。“刘方点点头说:“我们不具备攻下大王城的实力,全砚池也知道,他一门心思的想把我们耗死在大王城下,你看看这里,大王城可不止一道城墙,足足四道,只要我们进了第一道城墙,如果没有攻下城墙,到时候城门上的千斤闸落地,我们被困在瓮城,绝对是死路一条,所以,攻城一开始,就需要以绝对优势压制敌人,再派小股的精锐去毁掉他们的水源地,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完成你的计划。““水军是我们唯一的退路,必须保证他们的安全,只要我们脱出辽水,到了大海上就是我们的天下。“刘方的话让云烨无眠了一个晚上,老家伙没有随意敷衍的意思,没有打算触碰一下大王城就了事,而是真的准备攻城,就是不知道他如何填平那道宽阔的护城河。
旭日初升,牛皮战鼓咚咚咚的响了起来,云烨骑在马上,跟在无舌的身后慢慢向大王城走去,越往前走,发现大王城越是高大,当走到离城不足三里之地的时候,眼前的这座高的城池几乎压得云烨喘不上气来。
就算是做了最充分的准备,云烨也不认为这座城是能够依靠血肉之躯就能攻破的,没有耀武扬威的战将跑出来要求单打独斗,也没有人扯着嗓子朝着城头喝骂,这些不入流的玩意,在实际战争中没有半点作用,云烨这个只是从《三国演义》里知道古代战争的军事白丁,心中充满了对罗贯中的怨念。
战场上静悄悄的,城墙上也一个人都没有,突然间,城头响起一阵山崩海啸般的呼声,从低矮的垛堞之后忽然涌出来无数的高丽军士,顷刻间就布满了城墙。
刘方不为所动,挥挥手里的旗子,云烨就发现一大排举着高大盾牌的军卒从严整的军伍里走了出来,一步一停,一步一喊杀,声威丝毫不落下风。
那些光着脊梁喊着号子推着攻城车的汉子在初春的寒日里浑身蒸汽缭绕,一步步的把攻城车推向了离城只有半里地的位置,后面伸着长胳膊的投石车慢慢的跟上来,牛车载满了石头艰难的在后面跟随。
云烨有点失望,今天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布置攻势就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完成的。只攻打一座城门,还有三座城门可以供敌人迂回,自己兵太少,怪不得兵书上说,十倍围之,五倍歼之,一万两千军马,去攻打一万人固守的城池,本身就是一种找死的做法,如果不是云烨的装备超级豪华,还有火油这个利器可以使用,打死刘方都不会接下这个活。
长安城里的那些老帅们都在等着云烨大败而归的消息,只要这个消息传到京城,将士们死伤惨重,那么,这场仗不打都要打了,没人认为云烨能办到这一点,攻破卑沙城,歼灭三山浦的高丽水师已经是出乎他们预料之外的事情了,大王城?没有十万以上的兵马拿下来就是一个笑话。
“我不该和这些老家伙斗气的“,云烨喃喃自语,看着眼前这些因为相信自己,就不远千里的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作战的朴实汉子们,云烨哽咽的快要说不出话来。
“收起你的眼泪,战场上最见不得的就是这东西,气可鼓,不可泄,挺直你的胸膛,抬起你的头,大声的告诉你的将士,你们将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奇迹。“刘方在旺财的屁股上重重的拍了一巴掌。
哕哕叫着的旺财背着快速的在阵前来回穿梭,云烨没说话,只是抽出自己的横刀,一路拨打着他们的他们的武器,兵刃与兵刃的轻轻碰撞声霎时间就在战场上回响。
两个健壮的军卒砸下了机括,投石车粗大的臂膀就把几块巨石远远地投向了城墙,由于距离有点远,落点不太好,只是重重的砸在城墙上,石头就变得粉碎,最后掉进护城河里,大唐的士卒齐声呼喝,赞美自己旗开得胜。
如同做戏一般,城墙里也飞出来几块巨石,重重的砸在离投石车不远的地方,由于不是圆形的石弹,砸在泥地上,只弹跳了两下就不再动了。
刘方居然在鸣金收兵,那些已经出阵的士卒就缓缓退了回来。
这就完了?云烨看看稍微有些偏西的太阳,时间还有,干嘛不再轰击城墙了?
“这是警告,也是见礼,告诉他,不投降就是死,人家也告诉我们,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誓死一战。“刘方的白牙看起来很像野兽的牙齿。
第四十一节崩溃
晚上安静极了,天亮之后的战争却来得如此的迅速而酷烈,数不清的弩箭如同暴雨一般的射上了城头,云烨看着那些高丽人在箭雨中仆倒,哀嚎,然后又被别的弩箭扎满了全身,他们有巨大的盾牌护卫,但是箭雨太密集了,而且很多的箭矢上面都有火。
趁着箭矢覆盖的时候,很多的辅兵就扛着土袋子,抛进了护城河,整整半个时辰的弩箭覆盖,辅兵们终于成功的截断了从山上下来的这股水流,并且引导去了别处,原以为护城河的水位会很快的降低,谁知道,护城河里的水,只不过比平时减少了四成。
“大帅,那护城河本身就是由好多股小泉眼组成的,末将亲自去查看过,护城河里虽然没有外来水源的补充,河底却有泉水涌出来,想要截断这条护城河,很难。”
杨月明脸上漆黑一片,身上也穿着普通的铠甲,左臂上血迹斑斑,他只不过去看了一眼护城河,就已经受伤不轻。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条河的水如此汹涌,原来如此,下令,弩手后退,投石车发石,攻城车前进。”面对这样不利的因素,刘方反而吁了一口气,再次下令。
弩手们退了下来,退下来的却不是全部,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好些人,他们的死状都很惨,几十斤的石头从城墙上被投下来,那股恐怖的力量,绝对不是**能抵挡的,伤者都被带回来,但是死者,想收拾尸骨都没办法找齐。
云烨闭着眼睛竭力的不去看战场,再看下去,他就有一股想要冲上去的**,老刘说过,恐惧到了极点就变成了勇敢,这句话好像是对的。
投石车的大筐里放满了捆扎好的草木油脂,点燃之后,立刻就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无数个这样的火球,如同流星般一头扎进城池,城里又响起来大声的惨叫和哀嚎,云烨用的火球里添加了大量的白磷。
点着之后,哪怕在水里都会继续燃烧,白磷没有烧完,就不会熄灭,如果不小心沾到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拿刀子把着火的皮肉切掉,否则它们会往肉里钻。
城头忽然窜出来无数的箭手,两侧也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高丽人还是没有忍住,派来了骑兵准备破坏投石车。
唐军似乎一下子就变成了乌龟,巨大的盾牌严实的遮在头顶,就是不露头,任凭箭雨在自己的头顶肆虐。
刘方嘿嘿的笑着给两边发令,那些掩藏在小土堆后面的八牛弩已经严阵一待,当烟雾里的高丽人呐喊着冲出来的时候,迎接他们的却是无情的弩箭,从来没有一支军队装备过如此多的八牛弩,粗大的箭杆排成队,带着颤音横扫了过去,紧接着云烨手里仅有的一千骑兵,分成两队钻进了战场上的滚滚浓烟之中。
烟雾遮挡了视线,看不清那里的情形,云烨只能从人熊暴烈的呼喝当中知道大唐的骑兵还在战斗。
烟雾中钻出来一个浑身血迹的高丽骑兵,手里摇着钩锁,想要套在投石车上把他拽到,他还没有来得及甩出绳子,一支攻城凿就穿透了他的身体,把他牢牢地钉在投石车的挡板上,恼怒的唐军把他从挡板上卸下来,装进筐子,然后砸下了机括,那个高丽骑兵,划出一道弧线又回到了大王城。
浓烟散尽的时候,城墙上响起了急促的锣声,这就是传说中的鸣金收兵,高丽人不管如何努力的鸣金,也不见一个高丽骑兵出来。
一阵大风彻底扫清了战场上的烟雾,城头的高丽人在哀嚎,城下的云烨也是捶胸顿足,战场上只有稀稀疏疏的不到百人还能坐在马上,剩下的都躺在地上,被自己的战马拿鼻子拱来拱去……云烨尽量把头抬高,不让泪水滑下来,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有人为了土地打仗,有人为了女人打仗,有人为了钱财打仗,偏偏自己是为了一堆尸骨在打仗,为了不让那些尸骨流落他乡,自己不得不在异乡留下更多的尸骨,他娘的都是为了什么?隋炀帝的错误为什么要我来背?这一刻云烨恨透了那些逼迫自己来辽东的将帅。
“大帅,末将幸不辱命,斩杀高丽骑兵八百骑,自损三百八十八骑。”赖传峰全身浴血,站都站不稳,云烨挥手让他下去休息。
杨月礼是被抬着过来的,云家的盔甲有效的帮他躲过了很多的灾难,但是从变形的护心镜就能看的出来,他挨了重重的一连枷。嘴角血迹斑斑,这也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斗,五百唐军,回来的不到五十骑。
云烨从不委过于人,只要是自己的错,都是自己担,看到遍地的尸体,心里的无名怒火高涨,瞪着血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刘方。
“云侯,这就是战争,没有什么仁慈可讲,我们侥幸得胜已是难得,高丽人出动了两千骑兵,儿郎们以少胜多甚好!”
“刘方,高丽人死多少我不管,我不想再看我的手下再死一个了,不管成不成,我都会在今晚烧城,如果成功,我们去挖尸体,如果不成功,我们扭头就走,一刻都不停留,我会带着将士们的尸骨,去问问李靖,这是为什么?凭什么为了一堆能用谈判手段要回来的骨头,让我的手下白白牺牲,这是人命,都是我的袍泽,我的心都碎了。“云烨抠着胸口冲着刘方咆哮,如果这时候刘方再敢说生死寻常事一类的屁话,云烨绝对打掉刘老头的大牙。
“好吧,你是主帅,你要这么干我没有异议,但是一定要把手里的火球,石块全部扔进城里之后再进行,现在水流缓慢,源头又在我们的控制之中,只要天一黑,我们就倒油,还要进行激烈的佯攻才行,必须让敌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城头,我们才会有机会。“云烨咬着牙根答应了刘方,只要不死人,器械随他用,现在就是拿投石车往进扔银子能把敌军砸死,云烨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投石车之间的较量很无趣,那些粗大的悬臂不停地扬起,落下,只要是能装进筐子里的东西,统统都被装进去,然后扔回大王城,包括那些战死的高丽骑兵。
“云侯,尸体还是不要扔了吧,我们毕竟是大军,不是野兽。“刘方走到正在给受伤的将士治伤的云烨跟前,小声的建议。
“我只尊重活着的人,死了的高丽人对我来说只是一堆肉,和石头没有区别,扔进去又如何,当然,我们自己战死的兄弟一定要收回来,烧成灰,我要带回去,还给他的家人。“说到这里,云烨的眼泪又开始哗哗的流。
“云侯,你不对敌人讲规矩,敌人也不会对你讲规矩,这会给你带来极大的恶名。“刘方想要继续劝,却被云烨烦躁的打断了:”都他娘的是敌人了,就该无所不用其极,有什么情意好讲的,如果那边躺着的弟兄能活过来,我他娘的给高丽人叩头都行。“无舌把还要说话的刘方拉走,他看了出来,这时候的云烨没有理智可言,整个人没有崩溃掉,已经算是奇迹了。
投石机的战斗以唐军的胜利告终,高丽人的投石机毁坏的很严重,到了天暗下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几架可以使用的了。唐军这边的却不然,只要有毁坏的,立刻就有军士把损坏的部位换下来,如果没有合适的替件,就从其它损坏的投石机上往下拆,这个时候,依然保证了六成的投石机完好运作。
“预备!放!“这三个单调的命令一直在战场上回荡,高丽人的投石机早就销声匿迹,只有唐军的投石机依然在不紧不慢的往大王城里投掷着石块攻城车也时不时的在靠近城墙高高的箭楼上面,密集的弩箭在横扫着城头的敌人,高丽人东奔西走的躲避从天而降的巨石,或者尸体,整个外城的房顶,树木,横梁,到处都有高丽骑兵的尸体挂在那里,就像是一个人间地狱。
没有人发现再一个横切过来的壕沟里,一队队的辅兵扛着油罐子钻进攻城车的阴影之处,当攻城车底下铺满瓷罐的时候,一条黑色的油龙正在张牙舞爪的汇进护城河,在泉水的带动下,偶尔反射出一丝亮光,悄无声息地向大王城的水道蔓延……等到了后半夜,唐军居然在四座城门口,都布置了兵力,在强大的弩箭攻势下,就连身披重甲的高丽重骑,都只能躲在城门的后面,龟缩不出。
有进水口,必然就会有出水口,当单鹰在出水口看到了大量的黑油之后,就打出了信号,站在西门口被包扎的像具木乃伊的赖传峰狞笑着往水里扔进了一枚点着火的燃烧弹,与此同时,那些投石车也全部换上了火球,一声令下之后,火球就飞上了天,在漆黑的夜色中旋转着扑向城垣显得灿烂无比。
第四十二节捡骨
刘方冷眼旁观,云烨决定这把火自己放,不管成功与否,自己总算是尽力了,如果不是心里还有一丝执念在支撑,他早就带着大队人马跑路回长安了,至于战局的胜负,事件的影响,完全不在云烨考虑的范畴之内,只要自己的部下还能跟着自己高高兴兴的运粮食,打渔,卖海带就好,谁去管军方能不能捞着仗打。
云烨抱着这种最朴素的想法带着大军在四个城门口放起了大火,与此同时,三千名辅兵开始挖开京观抢运尸骨,没有哀怨的余地,也没有任何仪式,就是挖开京观把里面的骨头全部运走,辅兵们背着一袋袋的尸骨,就像背着一口袋粮食,来回于辽水与京观之间。
不需要照明,火焰冲天的大王城就是最好的蜡烛,护城河像一条流动的熔岩河,狂暴的燃烧着,顺着低矮的水道进入了城池里,十万斤黑油和多达三千斤的煤油,不知道能把这座城池祸害成什么样子,云烨不在乎,他只需要辅兵们运尸骨的时候大王城里的人不要出来捣乱就好。
高丽人终于感到了恐惧,他们不知道这场大火会燃烧多久,为了活命从城门口冒着火焰往外突击,投石机不断地把油罐丢在城门口,想要从火海里突击出来,完全不可能,他们依然执着的往城门口浇水,想要扑灭大火,由于方法不对,火焰燃烧的愈发的猛烈了。
“尸骨运走了多少?如果在火油烧完之前,还运不走,剩下的我们不要了,立刻准备撤退,不许违令。“脸上黑一道子白一道子的云烨此时非常的滑稽,但是赖传峰却不敢有半点的违逆,连他都看出来,自己的主帅已经处在了暴怒的边缘。
“大帅放心,现在已经运走了一多半,再有三个时辰一定能够全部运走。““那就好,以四个时辰为限,到时候所有人必须登船,传令,刘仁愿做好撤退准备,这片该死的地方,我一刻钟都不想多待。“赖传峰看着从火焰里往外跑的高丽人发呆,有一些跑了几步就摔倒在地上,张着嘴想要叫唤,却没有声音传出来,身子逐渐蜷缩,抽吧,最后也开始燃烧,直到变成焦炭,这副地狱一样的场景,让这位见惯死亡,从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悍将,咽了两口唾沫,才让自己安定下来,看云烨的眼神愈发的敬畏。
云烨骑着旺财在城外来回奔驰,他脸上绑着布巾子,旺财嘴上也帮着布巾子,不是为了挡脸,而是因为浓烟滚滚,实在是受不了。
天色微明的时候,云烨发现那座熔岩河流不再冒火了,城门口的火焰,也在逐渐熄灭,或许是高丽人修建的这座城池过于坚固,大火之后,除了由青色变成了黑色,其余的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就连城门楼子都完好无损。
一千多骑兵猛然间从城门里跑了出来,根本无视飞蝗一般的弩箭,身子贴在马上,忘命的飞奔,好多的战马,跑着跑着就一头栽倒在地上,嘴里无助的吐着黑色的口沫,马是这样,人也如此,好多人一边跑,一边疯狂的咳嗽,像是要把肺也吐出来。
刘方指着那些在荒原上狂奔的漏网之鱼说:“如果听我的,在那里埋伏一支骑兵,绝对不会有什么漏网之鱼。““你说得对,确实是我失策,我没想把人全部杀光,我只想把尸骨搬回去,他们只要不阻碍我搬运尸骨,我连这座城池都没想着怎么样。““这不是一个将军应该说的话.”刘方叹了口气,就郁郁寡欢的回到营帐里去了。
当兵的跑了,城门口又跑出来无数背着包裹的妇孺,她们比那些军人还要勇敢,就那么互相搀扶着,好像看不见那些虎视眈眈的大唐军卒。
这已经不算是人了,不管大人还是孩子,都是乌漆吗黑的,脸上还有被眼泪冲出来一道道的痕迹,簇拥着,呼唤着,哀嚎着,沿着高丽骑兵的尸体指引的方向艰难的前行,有些人走着,走着就一头扑倒在地上,后面的人就把她扶起来,继续艰难地走。
云烨趴在旺财宽阔的背上,手支着下巴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妇孺从眼前走过,从头到尾没说话,没有听到云烨下令攻击,即使是大唐最无情的兵卒,也不由得吐了一口气,觉得全身轻松。
城门洞子里再也没有人走出来,胆大的军卒好奇的探着头往进看,却什么都看不清楚,自己这一面已经是阳光满地,城门里却黑烟翻滚,宛如地狱。
抬头看看太阳,云烨只是挥挥手,就带着所有的兵卒向水师的方向走去,走了半截,云烨发现地上遗落了一只腿骨,跳下马,把腿骨捡起来,插在自己的箭囊里,一路上散落的骨骼很多,云烨就一一捡起来,自己抱不下,就让刘进宝也抱上一包,这样子不像是在捡拾人的骸骨,更像是一位勤劳的农妇在麦地里捡拾麦穗。
“大帅,咱们剩下的投石车,攻城车如何处置?”一个校尉匆匆的过来问。
“烧掉,全部烧掉,点火之后,立即跟上队伍,我们回家!”
本来沉默的队伍听到大帅的这句话,顿时欢呼起来,原来自己的仗已经打完了,紧紧地随着云烨,在荒野里捡拾枯骨,捡到一支脚骨的,算是收获不错,捡到手臂骨的会受到别人的称赞,要是捡到一只骷髅,简直就和捡到金子一样高兴。
这个时候没人觉得那些骨头肮脏,也没有觉得上面依附着什么怨灵,这些人其实都是自己的袍泽兄弟,他们能从怀里抱着的骨头上感受到无比的欢愉。
云烨回头望的时候,前些天还矗立在那里的京观,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巨大的石碑,这座碑前些天还铭刻着京观的来历和缘由,如今,上面的字全部不见踪影,只有“云烨破大王城于此”这八个大字,字体血红,在阳光下反射着渗人的光芒。
云烨的运气好极了,居然在水边捡到了一截指骨,这截指骨被河水冲刷的非常干净,他拿着手帕擦干净上面的水渍,把骨头装进了自己的荷包里,一提缰绳,旺财欢快的嘶鸣一声,就踩着脚下松软的沙滩狂奔起来。
无舌看着在河边纵马狂奔的云烨对刘方说:“这个孩子很不错,即使做不成将军,他也能成为一个很好的人,我们为什么非要让他上马能管军,下马能管民?谁说杀人多的才是好将军?这些天,你看他都成了什么?旺财都不开心。”
“老夫着像了,总想着在临死前把自己的一身本事都教给他,总想着将军就该有他该有的法式,现在看起来,多余,也罢,高高兴兴过一生也是很不错的一个选择,但愿我的风儿也能像他一样无病无灾过百年。“解缆,起锚,木筏顺水而下,春日的辽水滔滔,雪水融化后汇入大河,整条大河显得更加的雄浑,虽然没有冬日的清涟,浊水滔滔却让云烨总是想起陇中的那条长河……
云烨躺在甲板上,敞开衣衫,想让春日的暖阳驱走心底最后的一丝阴翳,旺财凑过来,卧倒在他的身边,拿嘴拱着他,以前云烨躺在甲板上的时候,总是靠在自己的肚皮上,今天干嘛躺在地上?
身子往后凑一凑,脑袋枕在旺财的肚皮上,自己舒服了,旺财感觉也舒服,老方以前就是云家外院的管事,既然见了侯爷,当然要干老本行,从船舱里泡好了茶叶,小心的刮去沫子,检查了一遍,见茶水金黄这才满意,云家的厨子就在船上,给云烨做了两样小点心,玫瑰酥做的有点硬,桂花糕做的又太甜,老方撇撇嘴,在厨子的屁股上狠狠踹了两脚才算是消了点气,这样的夯货,如果在家里,只配给下人们做吃食。
端着木盘走到甲板上,慢慢放在云烨旁边,现在身子发了福,弯下腰做这些事情已经变得艰难,但是他依然做的一丝不苟。
闭着眼睛的云烨忽然说:“方叔,咱们分别了一段时间,怎么就生疏了,我不是一个太讲究的人,把自己弄得那么累做什么。““侯爷,咱家也算是长安有名望的人家了,您也不能太放纵我们这些下人,家里过的舒服,谁都知道,可是舒服得久了,就不愿意走动了,您看看,这些杀才现在连两样简单的点心都做不好,委屈侯爷了,您连番大战,斩将夺旗的,全家都荣耀,小的们伺候您是福分,在您这颗大树底下,做只小鸟捡两条虫虫吃,是祖宗八辈子积了德了。““好了,方叔,您这爱拍马屁的习惯还是改不掉,不过有其主必有其仆,我就好这口,你想回家里继续做管事,当然可以,家里的人跑的满世界都是,钱叔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回家了也好,帮着钱叔管管家也不错,一大把年纪了,老是风里来雨里去的不好,安定下来就好,外面的事,让小子们去跑就好。“
第四十三节恶魔的传说(三节求票)
衣衫褴褛的盖苏文站在林子里,悲苦的望着脚下的河流,那里有一支很大的木筏队伍满载着欢声笑语在顺流而下,他甚至看到了躺在战马肚皮上喝着茶,吃着点心的云烨,旁边还有一位胖胖的仆人在替他收拢头发。
他对前方已经绝望了,那股直达天际的烟柱,在响晴响晴的天空下是如此的显眼。全砚池,你也失败了么?
大王城是他心里最后的一道防线,如今也轰然倒塌,眼睛无助的看着那支远去的船队,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几乎让他昏死过去,躺在土地上,眼泪顺着眼角止不住的滑下来,那个海潮翻滚的夜晚,荣华**的身体,哀求的目光,还有滔天的巨浪,这些都是他在这些日子里做噩梦从不缺少的桥段。
他想大声的朝船队喊一声“荣华”,又不敢,只要喊了,那个正在喝茶吃点心的恶魔一定会抢先听到,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还应付不了那些虎狼一样的唐军。
盖苏文挺直了身子,努力的不去想荣华会受到怎样的虐待,直直的朝着黑烟升起的地方走去……一起往大王城狂奔的可不止盖苏文一个人,还有大唐司农丞丞里玄奖,作为十万火急出使高丽的大唐高官,在听说国内准备出兵强取京观后,大吃一惊,事实上他已经快要说服高建武把京观毁掉了,只不过需要一些钱粮罢了。
他在来高丽的时候祭拜过京观,知道大王城是一个怎样的存在,那就不是区区万把人能做的事情,跳着脚咒骂了一遍京城里的蠢猪之后,火速拉上和自己关系比较好的高权和,禀报过高建武之后,就一路快马扬鞭的往大王城狂奔,只希望能在云烨全军覆没的时候救云烨一条小命。
高权和一路优哉游哉,总想拉着里玄奖饱览高丽的秀美山川,在历城磨蹭了三天之后,在唐朝使者苦苦相求之下,才动身西进,不过他这种优越感并没有保持太长的时间,卑沙城被天火烧成白地的消息让他坐立不安,三山浦水军消失在大海上的消息,更是让他觉得天塌了一半,里玄奖不知道这些消息,只是觉得每天赶路的时间在延长,每天的马速在增快,虽然不解,却也正中下怀。
当苍岩城,木底城变成废墟的消息传来之后,高权和就不得不坐下来和里玄奖好好商谈一下罢兵的可能。
听着高权和若无其事轻描淡写的叙述,里玄奖脑子里就像有一万只巨鼓在擂响,大唐的一万多兵马,烧掉了卑沙城?摧毁了苍岩城?毁掉了木底城?还把高丽水军弄没了?如果这样的话,自己去大王城干什么?云烨攻不下城池,难道就不会跑?他本来就是水师的统领,辽河在没有水军的情况下,那就是他一个人的大路。
于是,里玄奖病了,病的很重,号称发烧到了八十度,这是长安城里的新名词,就和云家的高度酒一样,度数越高,酒性就越是猛烈,自然度数越高,病的就越发的厉害。
强忍了三天,高权和就找了一辆马车,把重病中的里玄奖装上马车,风风火火的往大王城狂奔。
才翻过龙岗山,就看见大王城方向浓烟滚滚,直冲云霄,高权和,里玄奖谁都没有想到大王城的战斗会激烈到这种程度,双方似乎不分出个胜负就绝对不会罢手,面面相觑了一阵子,不约而同的跨上战马,里玄奖此时绝对不像是一位高烧八十度的病患,一磕马肚子,跑的比高权和都要快上三分。
还没到大王城,先遇见了一群黑人,这是真正的一群黑人,除了牙齿,露在外面的皮肉全都是纯黑色,嘴里还在不停地咳出黑色的浓痰。
高权和认了半天,才从担架上找到了全砚池,一见到高权和,全砚池放声大哭,揪着高权和质问他到底带来了多少兵马,他要去找云烨拼命。
才哭了两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就打断了他的悲伤,高权和捋着全砚池的后背,想让他安静下来,自己好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气死我了!”全砚池好不容易说出来完整的四个字,就直挺挺的倒在担架上,昏厥了过去,里玄奖伸长了脖子往人群里看,从这些人的惨状来看,似乎自己人取得了大胜,这就好说了,如果现在自己去的话,说不定还能搭上顺风船回长安,比起什么马车之类的舒服到哪里去了,哈哈,不枉老夫千里奔波,不但他高兴,他的随从也不觉得把自己的胸膛挺得高一些,自己家的大军就在附近,没什么好担心的。
“还我大王城!”高权和劈手就抓住里玄奖的胸口怒声质问,里玄奖撕开他攥的发白的手,笑着说:“那是当然,如果这些人是我大唐军人的话,老夫当然会为高兄说话,就是不知道统军的是谁,老夫能不能说得上话,你也知道,我大唐的将军个个都是桀骛不驯之人,老夫乃是文官,和他们一向不太友善,就不知道人家肯不肯卖给老夫这个颜面。”
里玄奖说的极度轻松,大唐这回出兵的目的就是为了那些尸骨,至于大王城夺下来也不可能守得住,四周全是敌人,一无粮草,二无援兵,疯子才会完成任务之后不撤退,留下来固守城池。大王城就算是再坚固,也守不住。
听到里玄奖这么说,高权和这才安定下来,催着队伍赶快启程,早一些到达大王城,自己也好早些开口要回城池,全砚池丢失要地是死罪,这不关他的事,如果自己空口白牙的把大王城要回来,这可是大功一件啊,由于要用到里玄奖,所以态度越发的恭敬,亲手替他扯平了自己刚才抓的皱皱巴巴的衣襟,连声邀请里玄奖快些启程,至于全砚池,就让他自己慢慢回高丽王城吧。
发烧的里玄奖又钻进了马车,在护卫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的直奔大王城。
盖苏文两只手都插进了泥土里,眼前这座黑色的城池,那里还有半点往日的雄伟气概,此时,整座城池都弥漫着一个大火过后的焦臭味,还有一股让人烦恶欲呕的味道,他撕下了一截衣袖,弄成布条之后,才从城门口进了大王城。
死尸,到处都是死尸,人的,牲畜的,狗的,老鼠的,遍地都是,还有几个黑乎乎的人像行尸走肉一样在城池里游荡,这里是一个黑色的世界,黑的墙,黑的水,黑的土地,黑的草木,还有黑色的尸体,抬头看看天空,盖苏文喃喃的说:“这里不是人间,这里是地狱的最底层,云烨,你要的是京观,不是大王城啊!”说完之后,盖苏文就仰天大叫一声,宛如离群的孤雁,又像濒死的幼兽,声音无力而苍白。
许久之后,他站起来,从那些死尸身上,总共摘下来五把刀,面无表情的把三把背在背上,两把插在腰间,他以前就用四把刀,现在他觉得自己需要用五把刀,前四把应敌,最后一把用来自杀,有云烨这样的敌人,做这样的准备,很有必要。
那些游荡的行尸走肉不知不觉的晃到了盖苏文的身边,有男子,也有女子,很奇怪的是居然没有小孩子,看到他们没有丝毫情感的眼睛,盖苏文抽出腰间的两把刀,走向了人群……高权和也看到了那些游荡的人,他也看到了盖苏文在面无表情的砍杀那些人,就像砍树一样,一刀一个,死亡或许对这些人来说是更加好的归宿。
“渊盖苏文,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督造长城么?”高权和这辈子都没有用这样平和的语气和渊盖苏文说过话,两个几乎敌对的家族之间,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今天不同,渊盖苏文就算是再可恶,他也是这座城里唯一一个清醒,并且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的高丽人。
“云烨来了,他抢走了荣华,烧掉了卑沙城,毁掉了苍岩,木底,现在连大王城都被他毁了,高权和,我不再鄙视你了,我们需要一起抵御这个恶魔,你没有见过他,我见过,相信我,他是一个真正的恶魔,哪怕你的力量再低微,也是我们需要的,如果我们再内讧,高丽会有灭国之灾。”
说完这些话,他把刀子插回腰间,伸出了自己的手想要高权和和自己握一下手,高权和目无表情的从他身边走过,鄙夷的回头对渊盖苏文说:“这一次他是侥幸,下一回再遇到他,我一定会把他的头颅做成最奢华的酒杯,你是失败者,没资格和我订交。“渊盖苏文点点头,而后就大踏步的向东走去,那里还有安市城,或许在那里会有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人。
里玄奖看一眼前面的大坑,就喝一大口酒,念一遍碑文,又喝一大口酒,拿手比划着碑文写了几下,忽然恼怒的说:“一个学算数的果然算不得文人,这几个字他娘的就像狗爬,这样的碑文,这样的气势,这样的盛事,糟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