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节两个老贼
华县令抬起汗津津的脑袋,看到田埂之上站着一位面相奇古的老者,看不来年岁,说八十也对,说百岁也差不离,这样的寿星必须以礼相待,更何况老人家气度不凡,如此年纪却不柱黎杖,如果说是平民小户出身,他都不相信。
来不及放下手里的土豆,弯着腰回答:‘在老丈面前实在当不得县尊的称谓,您唤我表字成多就好,这里太过炽热,晚生扶您去棚子下面避避日头,喝口水,您要说什么,晚生洗耳恭听。“颜之推笑着点头,任由华县令扶着自己来到凉棚底下安坐,云家没派人到地里,只是给他们准备了几大桶凉茶供他们解渴,华县令挑了一个干净碗,用茶水涮涮,再倒了大半碗茶水,才给颜之推双手奉上。
颜之推也不推辞,接过来品了一口,只觉得稍微有些苦涩,后味却又甘甜润泽,笑着对华县令说:‘好东西啊,看你满头大汗的,也饮上一碗,解解暑气,老夫已经有十年未出家门一步,子孙们都担心我死在外面不让出门,老夫看他们一片孝心,也就绝了出门的心思,如今看来亏大了,一出门就遇到收获千百年不遇的祥瑞,这是福分,听说一亩地的产出足足有二十担之多,成多你是亲民官,告诉老夫,老夫没听错。“刚刚灌下一大碗凉茶的华县令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把刚刚收获的土豆用清水洗了洗,拿给颜之推说:“老丈切莫笑话晚生,晚生适才亲自收获了一亩地,是书吏们用测绳重新丈量过的,不会有错,足足收获了三千一百六十二斤又四两,为了担心是土地肥瘦的缘故,这不是又测量了一亩吗,准备做个比较,从现在收获的情况看,相差不会太远,这土豆,的确是我大唐第一祥瑞。”
颜之推闻言,也咧开嘴笑了起来,只要这东西在大唐铺开来种,必然不会再有饥馑之忧,拿着手里的土豆翻来覆去的看,越看越喜欢,又问华县令:“成多,这土豆做粮食可能填得饱肚皮?”
“能,能,土豆亦菜亦粮,做菜味道鲜美,蒸熟之后绵糯可人,正是老先生这样的寿星理想的餐食。”
颜之推抚掌大笑,对华县令说:“老夫能否买几斤回去尝尝,感受一下祥瑞带来的好福气,说不定还能多活几日。”
“正该如此,晚生做主送老丈五十斤,说来惭愧,这些土豆都是明年做种粮的,否则给老丈多送些都无妨。”
颜之推摇摇头对华县令说:“你做县令不易,如今亲自下田耕作,毒日头底下挥汗如雨,不辞劳苦的为百姓操持,老夫焉能让你德行染尘,有个三五斤足矣,饿死爹娘,不食种粮的道理老夫还是懂的。”
华县令见老人家一脸的肃然,点点头,回到田地里,挑了三个最大的给颜之推报过来,见到老仆准备付钱赶紧摇着手说:“老丈年高德劭,晚生送上一份敬仪乃是理所当然,若要收钱,就让晚辈汗颜了,您放心,送给您的是晚生自己掏钱买的,绝不会让老丈的心意付之东流。
颜之推再次咧嘴笑一下,拍拍华县令的肩膀,在老仆的陪同下上了牛车,吱吱呀呀的往云家庄子驶去。
主簿凑到华县令身边看着远去的牛车问:“县尊您认识这位老丈?我看他气度不凡,一定不是普通人。““是不是普通人有什么打紧,光是那一把年纪就足够我们恭恭敬敬的以礼相待了,送三个土豆结一份善缘,这样的事情为何不做。“主簿笑嘻嘻的说:“这土豆的产出如此骇人,等明年全县的荒地,坡地,都种上土豆,县尊的抱负一定会得到施展。”
“少拍两句马屁,多干活,我滚蛋了,你不就接了我的位子,都有好处的事情,把劲往一处使,明年先把土豆种出来再高兴不迟。”
两人互相打趣着又下了田地,看到被挖出来的满地土豆,胸中顿时火热一片。
颜之推坐在牛车里,看着身边的三个土豆发愣,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一定会驳斥为胡说八道,刚才站在田地边用点兵术扫视了一下身前刚刚被挖出来的土豆,再拿了一个土豆掂量一下分量,就知道华县令没有胡说,一亩地的确收获了三千斤,这做不了假。
牛车爬上了一个坡,到了最高处颜之推吩咐牛车停下来,撩起车帘子俯视山脚下的云家庄子,明亮的日光下,整个庄子显露无疑。
连接官道的是一条宽大的石板路,穿过云家高大的牌坊,一直延伸到翠绿的群山里面,山里面隐隐显露出几角飞檐,远远地有钟声传来,给人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一大片高大的建筑在山脚下十分的显眼,不用说这就是云府,周边虽然都是半边房,都是红砖碧瓦的精致小院子,此时已经到了午食的时间,淡蓝色的烟雾从每一家的烟囱里飘出来,给人一种宁静祥和的舒坦感觉。
云府门前的那个小集市很热闹,人来人往的,就在刚才,有许多的双驾马车就从牛车边驶过,还能闻见一股股的幽香不知道是谁家的女眷。
颜之推再次笑了一下,吩咐老仆回头,去玉米地再看一下,现在的颜之推对玉米的兴趣远远大过了对云烨的兴趣,知识是精神的食粮,颜之推研究了一辈子这东西,早就不再拘泥于外物,他研究了很久发现自己总是在原地转圈圈,历史上的那些真正的好皇帝无不是从衣食住行起步的,只要百姓吃得饱,穿得暖,天下间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厚厚的历史书不外乎就说了两个字,衣食而已,有了衣食,外族就只能乖乖地臣服,有了衣食,学问就会遍地开花,有了衣食,不管谁的江山都是铁打的,百姓其实不在意谁当皇帝,正统不正统的只是士子文人吠叫两声,从来都与大局无关。
所以他很期待玉米能够再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小子,如果玉米也不错的话,老夫都会承认你是真正的神仙子弟。”颜之推自言自语地说。
牛车拐下来大路,沿着天地间的小土路慢慢的到了玉米地边上,高大的玉米伸展着长长的叶子静静地矗立在田地里,风一吹,哗哗啦啦的作响,顶上的雄花就会抖落下来无数的花粉,颜之推打了个喷嚏,攀着一株玉米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顶,这分明就是一株很大的高粱吗,高度很像,叶子比高粱宽了好多,杆子也比高粱粗壮,斜斜的插着一个圆柱形的东西,不用说,这就该是玉米的果实了。
没叫老仆,颜之推费力的掰下一穗玉米,撕开外皮,果然如此,饱满的玉米粒一排排的长在棒子上,用手掐一下,有乳白色的汁液流出来,颜之推剥下一粒玉米,填到嘴里细细的品尝,一股粮食特有的甜香溢满口腔,不由得再剥下几粒品尝这股清甜的滋味。
云家看护玉米的护院早就发现了这两个偷玉米的贼,真是胆大包天,青天白日的就赶来偷玉米,实在是不把大爷当人看,急匆匆的跑过来准备狠狠地揍两个贼娃子一顿,到了跟前,却动都不敢动,无他,两个偷玉米的贼实在是太老了,比他爷爷都要老,他发誓,其中一个是他见到过的最老的人。
人过七十,天下任何人都有供养的义务,这个义务不光是指国家,包括云家,包括庄户,就是犯了罪都不会有人来追究,了不起拿了他的子侄去顶罪,如果伤害了这种人,跑到天边官府都会把你追回来定罪,人伦大事,关乎孝道,同样的伤害年轻人,最多打几板子了事,伤害了他们,发配三千里算是轻的,还没人觉得冤枉了你。
五大三粗的护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老贼肆无忌惮的拿着自家的玉米看来看去,只能急的在一边喊:“行了,行了,掰一个就好,再多掰我就发怒了。”
话音刚落,咔嚓一声颜之推又掰下来一穗,看都不看护院一眼,急的直搓手的护院跳着脚大喊“抓贼,抓贼。”却没胆子过来制止。两个弱不经风的老家伙经不起他的拳脚。
“小子,过来,给老夫说说这玉米怎么吃,总不会是生吃吧?”
见其中那个最老的老贼,冲自己招手,护院小心的挨过去,没好气的说:“两位爷爷,这东西天底下就这些,您多掰一穗,来年就少了一些种子,您不知道啊,全庄子把脖子伸长了等着种呢。”
“哪来那些废话,老夫问你这东西怎么吃。”颜之推忍着笑意问护院。
“还能怎么吃,煮着吃,成熟以后磨成面,侯爷说打出来的饼子那才叫一个香,比麦饼子都好吃。”
“唔,刚才尝了,味道的确好,你家侯爷为何不来看着玉米,就派了你这样的夯货看守,被人偷光了怎么办,太儿戏了。”
护卫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委屈的不能自己。看不懂这两个嚣张的老贼,偷了东西不跑,还在这里教训自己看护不得力,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第二十七节有眼无珠颜子善(求票)
颜之推哼哼唧唧的抱着玉米上了牛车,老仆吆喝一声老牛,见不动弹,才发现车轮陷进软泥里出不来。护院咧着大嘴嘿嘿的笑,老仆冲着护院就开始骂:“没眼色的东西,看见车子陷进泥里,也不知道过来帮忙,打死你这个没教养的混蛋。”
说完就要抡着鞭子抽,护院只好跑到马车后面下死力气往外推马车,赶紧把这两个比响马还厉害的老贼偷送走了事,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工钱会被扣罚,心里就黯然的厉害。
牛车重新上了官道,颜之推却再无言语,这种新粮食的产量不会低于五担,如果真的可以磨成面粉,和麦子一样的吃法,五谷很有可能就会变成六谷,五谷的名字已经称呼了三千年有余,到了大唐就生生的变成六谷,这是什么?是大功德啊,君子立身,立言,立功,立德,方达通天大道,云烨教化乡民,独善己身,这是立身,煌煌《算数初阶》四十三万言,字字珠玑,这是在立言,河北地拼死救灾,万民称颂,土豆玉米无私的献出,让这天下再无饥馑之忧,更是功德无量,难道说这小子齐头并进,准备立地成圣不成?
只是刚刚强抢人家闺女当徒弟,还把人家兄长的腿给掰折,就算不上是君子所为,他的徒弟也是,为了学些本领,视兄长亲情如同刍狗,从这点就可看出云烨在教化方面的缺失,贺兰家只是想要回自己已经下聘的妻子,就差点被灭杀当场,如果不是魏征用计拖延,说不定贺兰家此时已是满门戴孝,眦厓必报,迅如烈火,典型的少年脾气,也是,云烨才智高绝,少年得志,如果再没有一点少年人的暴躁,那也太诡异了。
颜之推想不明白,自己一天来知晓了两个极端中的云烨,哪一个才是他的本来面目?需要当面考校才是,天气闷热,老人家身子骨到底扛不住了,倚着牛车箱壁在半梦半醒间回到了长安郊外的颜家。
颜师古很担心祖父的身体,大热天里就带着一个老仆驾着一辆牛车就出了门,还不允许其他人跟随,现在日头偏西了还没回来,真是让人担心,心里不由的发急,老祖宗多活一天,颜家就多一份福气,可不敢出什么岔子。
外出寻找的家仆还没回来,一辆牛车慢悠悠的从牌坊口驶了进来,车辕上坐的岂不就是颜叔,三两步赶过去,正要发话,却见颜叔对他摆摆手,轻声说:“老太爷睡着了,不要打扰,今天出行,可是累坏了。”
颜师古也不废话,直接让门房抽掉门槛,让牛车一直驶到祖父居住的北房,牛车才停,就听就听见颜之推说话了:“到家了?老夫今日做贼,做的疲惫不堪,看来没几天好活了,颜寿,你去把那些不成器的统统叫过来,我有话说。”
从门里走出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妇,抬着一个小步撵,颜师古扶着老祖宗坐好,低声说:“老祖宗,您如果闷了想出门看看景,吩咐一声,孙儿陪着您不好么,这些年长安的变化很大,孙儿也好给您讲解一二。”
颜之推翻着眼睛不理睬孙子,只是忙着吩咐围上来的那些丫鬟从车厢里把他今日的收获拿出来,拍拍步撵,就被抬进了大厅。
丫鬟们忙着给老祖宗更衣,洗手,净面,一通忙活过后,颜家满门的老老少少已经躬身站在大厅里等候老祖宗训话。
人很多,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稚子幼童,颜师古也老老实实地站在父亲身后不言语,他看得出来,祖父今日的出行并不愉快。
坐在软榻上的颜之推没有像往常一样让自己几个年纪很老的子侄辈坐下,一开口,不说怨,先说恩:“今日出门,得蓝田县令款待,喝了一碗不错的茶,还蒙他赠送了三枚土豆,师古,明日你亲自去他府上致谢,不可骄横,带着礼物去,代替我好好谢谢他。”
颜师古连忙应是,虽然对方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但是代替长辈去致谢,还不丢人。
“我颜家是不是败落了?满长安的勋贵都蒙陛下赐予了土豆这东西,为何只有我颜家没有?是我颜家德行败坏了,还是你们没有努力争取?”
颜家的大儿子颜子善连忙说:“父亲,咱家也得到了赐予,只是孩儿认为这是胡说八道,哪有一亩地就产二三十担的粮食,这无非是云烨哗众取宠,用障眼法弄出来的一个无聊的祥瑞而已,就像前隋出现的麒麟一样,在猪身上贴了金箔,就说是麒麟,只是朝堂上为了安定人心,采用的一种手段而已,那土豆长得丑陋无比,孩儿命人喂猪了。”
听了颜子善的一番话,颜之推不由得一阵咳嗽,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对颜子善说:“子善,你过来。”
颜子善笑着来到父亲面前,低下身子准备听听父亲有什么教诲,却见父亲颤巍巍的举起手掌,一记耳光就抽在自己的脸上。
见老父怒不可遏的样子,不敢问缘由,连忙跪了下去,连声说孩儿知错,请父亲责罚,莫要气坏了身子。
见到父亲被祖父打耳光,这是快六十年没有的事情,身后的颜家后辈全都跪了下去,请老祖宗保重身体,莫要气坏了。
“子善,你上回挨揍,大概还是你十五岁去青楼时挨得吧?”颜之推带着回忆之色对自己已经七十余岁的儿子说。
颜子善老脸微红,低头说:“那时孩儿少不更事,身子未长成就去胡闹,父亲责罚的是,只是没想到时隔快六十年,又领教了父亲的教诲,放眼大唐天下,有谁能在七十四岁之时还受到父亲的惩戒,这样的福气有几人能得到,孩儿只盼着这样的福气能一直延续下去。”
颜之推对儿子的宽心之举也不理会,自顾自的从矮几上拿起一个巨大的土豆,对颜子善说:“颜家尊崇祖宗,却不信鬼神,从祖先颜回时期,我们就在学问一道上精益求精,向老农学种地,向渔夫问水性,向乞丐求至理,从不敢自满,我们不信鬼神,但是相信事实,子善,是什么原因让你失去了探知事实的勇气?
谁告诉你土豆产不了二三十担的?你种植过这东西吗?你凭什么不相信云烨的话?只靠着臆测,就下了决断,把天下至宝当成废物喂猪,好一个有眼无珠的颜子善。“颜子善大惊,抬起头看父亲,却见父亲闭上了眼睛,一脸的灰败之色,头脸之上的老人斑似乎更加的醒目。
只好把眼光看向随父亲一起出门的颜寿,老仆颜寿是这屋子里唯一的下人,见大少爷看自己,就回答说:“大少爷想差了,这土豆真的亩产二三十担,今日,老奴陪着老太爷去了种植土豆的地里,正好赶上蓝田县令在收割土豆,他们做的很细,量出来的一亩地里的确产出了三千余斤,为了确定平均的产出,他们又量了一亩地,老太爷估算过,产出相差不远,这些都是老太爷和老奴亲眼所见,不会错的。”
颜寿的话说完,颜子善就呆住了,这对他的冲击太大了,自己在人前人后不停地驳斥一亩地产出二三十担的传闻,那些种植了的人家之所以不吭声,就是在等着看自己的大笑话,可笑自己还以为他们被自己的言论驳斥的无言以对,自己等着看云烨如何收场,原来云烨也在等自己颜面扫地。
“老夫今日做了一次贼娃子,跑到云家庄稼地里偷庄稼,侥幸得逞,呶,就这东西,名字叫玉米,也是一门新庄稼,味道甜美,据说比起麦子不差分毫,可是产出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老夫估算了一下,一亩地最少也能产个五六担,这东西和土豆不同,是真正的粮食,土豆颜家喂猪了,那就喂猪了,我家不和猪争食吃,但是玉米是老夫偷的,既然偷回来了,那就是我家的,我问过了,再有一个月玉米就会成熟,等成熟之后,老夫会上云家再去偷一些成熟好的回来,明年多种些,老夫争取多活一年,看着玉米这东西在颜家生根发芽,否则我闭不上眼睛。”
“父亲,都是孩儿自以为是铸成大错,这上门去讨要玉米种子的事情就交给孩儿,哪怕再艰难,孩儿也会讨回来。”
颜之推在儿子的脸上摸了一下,笑着说:“我颜家什么时候低过头,你的脸面还值钱,不能轻易折损在云家,一个长辈骂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是看得起他,错了咱家也不认,你父亲我早就过了随心所欲的境界,偷他家玉米,他家的护院还不得帮老夫推车子。
我发现了一件妙事。“颜之推苍老的脸上堆满了孩子般的狡黠,颜子善心头大叫不妙,父亲只要露出这样的笑容,就一定有惊世骇俗的言论发出。
充分享受了晚辈们求知的目光,颜之推才大笑着说:“老夫发现,做贼偷有瘾,这次得逞,让老夫神清气爽,这种愉快的经历只有一次怎么行,云家需要多光顾几次才是正理哈哈哈哈……”
第二十八节老寿星来了(求月票)
云家最近的防盗任务很重,都是些老贼,成群结队的肆虐云家庄子,先是看看土豆的收割状况,自己量一亩地开始挖土豆,不用官府的人手,全是他们自己的家丁,挖出来称一称就不管了。没人敢指责。
华县令和主簿瑟瑟发抖的站在大太阳底下,连头上的汗水都不敢擦,一副随时就要哭出来的模样,这两天他们接到了无数的恐吓,必须照顾好老人家,只要一个出事,他们就会被剥皮抽筋。
云烨躲在玉米地里踮着脚尖看那些该死的老贼,他们家里都有土豆,可是谁都没当一回事,当初金銮殿上李二挖土豆,被他们看成是在作秀,皇帝参演的好节目,过了看戏的瘾,回头就把土豆这回事忘了,等到皇帝赐给他家土豆的时候,有些放在祠堂里供起来,有些随手放在宝库里发芽,等长了长长的芽子,再拿出来喂猪,结果,猪被毒死了好几头,由于是皇帝赐下的没人敢吱声,悄悄地处理掉了事,说不定养猪的猪倌都被灭口了好几个。
粗心大意的云烨这才发现,满世界种植土豆的只有云家,长孙家,牛家,程家,秦家,尉迟家,而且还是长孙无忌和几家家主商量好了,不告诉那些蠢蛋,自家种了好发财,所以云烨知道有偷偷卖土豆的,只是没想到供应商只有这几家而已。
怪不得皇帝不把土豆散出去,认知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每回云烨问起皇帝土豆为何现在还不能扩散四方,李二都是一副恶劣的模样,他就在等着这些人上门去求他,好狠狠地敲一回竹杠,白白得到的东西没人会爱惜,放置天下都是正理。
这些人不认同,老百姓就更加的不敢认同,云烨被云家庄子的虚假开明蒙蔽了眼睛,以为全天下的百姓都在翘首企盼土豆的到来,谁知道这一切只存在自己常去的几家,云家庄子的庄户都不把这个好消息往外传,媳妇回娘家,都不许让多嘴,要是泄露了庄子里的大事,就不用回来了,八十岁的老爷爷在这件事上说一不二,没有一个敢违反的。
这样的大环境还传播个屁啊,土豆发了芽,它本身就有毒啊,谁发了疯去吃发了紫色芽孢的土豆,那东西看着都不是善类。再说了,发霉的粮食吃了也会死人啊。
如果不是华县令捅开了这层窗户纸,云烨根本就不会知道,辛月躲着云烨,这两天已经挨了两顿揍了,随然挨揍的过程香艳无比,可是屁股上老是布满手印子也不好看啊。
老钱躲在洛阳不回来,说是家里在洛阳的生意需要仔细盘查一下,没有十天半个月的完不了。
侯爷黑着脸已经三天了,家里的狗已经被踹瘸了两条,打鸣的公鸡脖子一扭,就进了汤锅,小丫娘子她们的课业更加繁重了,都一更天了还抹着眼泪写大字。
总之云家的上空铺满了乌云,电闪雷鸣的不是一般人能够受得了的,这样的日子没法过了,仆役丫鬟们个个战战兢兢,直到李纲先生的到来,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小子,发什么脾气,不就是土豆的事情么,你想想,如果没有这一遭,天下人能对这东西有这认识?你也不看看现在来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每家子真正拿事的人,这些人一般不出家门,现在全涌到你家地里看土豆,就说明啊,明年这东西一定会全面铺开,皇家,还有你,伸不到手的地方都会种满,信不信?”
云烨给李纲斟了一杯茶水,放在他顺手的地方说:“都是些贱皮子毛驴,赶着不走,打了倒退,非要我狠狠地赚一笔钱才肯罢休。”
“那你就赚啊,没说不让你赚,这回是他们心甘情愿的送上门的,为什么不赚?你卖便宜了他们才不干呢,这是他们拐着弯的向陛下赔罪,嘿嘿,说不定现在,皇家已经开始大规模的卖土豆种子了,小子,你才种了几亩,皇家种的要是少于五千亩,你来问我。皇后娘娘精明过人,会把握不住这次的机会?你以为把你在家关三个月是怎么回事,总得皇家的土豆种子卖完了,才好见你。”
云烨垂头丧气的问:“难道说华县令也是娘娘事先安排的?”
“你说呢,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员,敢给脖子挂上绳子威胁上官,还反了他了,如果没有皇后在后面支撑,借他八个胆子都不敢,你以为名声就是那么好传的?如果不是应为他离你云家近,这种好事会轮的到他,他算个什么东西。”
云烨发现自己在大局观的把握上差这些老家伙好几十条街,算计他人于无形之中,最后自己乖乖地把脖子伸出来往绞索里钻,李二夫妇果然不是好东西。
“去给我煮点粥,上回喝的那个玉米茬子味道就很好,年纪大了,克化不了那些大鱼大肉,只能喝点玉米碴子,我家里的玉米少,不能吃。”
陪着李纲先生美美的喝了两大碗玉米茬子,这才消了一点气,回过头却发现辛月,程夫人,牛夫人,长孙夫人,秦夫人,尉迟夫人这些妇人躲在云家后花园子里喝酒庆贺,程咬金老婆的大嗓门劝酒,隔着两个院子都能听见,好像都喝的有问题了,辛月居然在描述自己被打的情形,老天爷,这也是能说出去的?
等到天黑,辛月面孔红红的摇着手帕进了屋子,一张嘴浓重的酒气差点把云烨熏个跟头,攀着云烨的后背拿脸磨蹭,一个劲的说,今天真痛快。
能把那些古老的传统贵族逼得求到门上,这对这些新晋的贵族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胜利,传统贵族的圈子云家还进不去,这回不知道接到了多少请柬,反正怀里鼓鼓囊囊的一大叠,从她怀里把请柬拿出来,没心情看,都是利益闹得,这是辛月的领地,云烨一般不插手,衣服脱得光光的,床头给她放好痰盂,拍着她的光脊背给她缓解酒劲。
美女喝醉了吐也不好看,哪怕是光着的,脖子上青筋乱跳,撕心裂肺的吐胃液,看着心酸,屋子里的酒味浓郁的化不开,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第二天清晨,打着小呼噜的辛月果然没了时间观念,看样子一时半会醒不来,云烨吩咐丫鬟给她熬了小米粥,胃里吐得空空的,但愿她今天能有胃口喝粥。
颜家的帖子到了,俱名的是颜之推,皇帝接到这样的帖子都会兴奋一阵子,更不要说小小的云家,有资格接待这位老先生的只有云家老奶奶,昨晚想把李纲留住作陪,谁知道被李纲呸了一头的口水,说上次就是给云家顶缸,才临老了被人家一口唾沫吐在脸上,还不能擦,这口唾沫算是教训云烨不知道尊敬老人,大唐现在找不出比颜之推更老的人了,他在颜之推面前就是一个小娃娃,挨了揍都没地方诉苦,你自己惹的祸,自己挨着。说完就跑了,看样子他实在不想再见颜之推,挨口水了。
等到云烨把一切安排妥当,老奶奶的寿星衣衫已经全部换掉了,换上了当年当媳妇时的衣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插着一枚白玉簪子,拐杖也不拄了,双手交叉着放在小腹上,等着颜之推的到来,老家伙九十四岁了还不死,没皮没脸的来祸害云家。
可怜的辛月脸色煞白,早晨的小米粥一口没喝进去,喝多少吐多少,现在身子发软,脚底下打漂,需要丫鬟搀着才能站稳。
云烨远远地站在牌坊下等候颜之推的到来,礼数上不敢有半点的马虎,就是李二听到颜之推要见他,也需要到宫门口迎接,把老家伙搀到太极殿才会正式说话。
颜家是文宗,老祖宗是颜回,家里世世代代担任的都是清贵的官员,和那些世家豪门相比,颜家没有任何威胁,是每个王朝都不可或缺的一个家族。
家族讲究耕读传家,不参与朝政,只是埋头研究学问,颜回就是一个穷鬼,一瓢饮一単食清贫度日,被孔子誉为是品德最高尚的人,所以颜家远远谈不到豪奢。
颜之推坐着一头犍牛拉着的牛车,牛车的时日久远,枣红色的木料泛出琥珀的光泽,一只车轮是新的,另一只车轮是旧的,蓝衣老仆,弓着腰,牵着牛在前面开路,后面有一个健仆挑着一个礼物胆子,步行跟在后面。
颜之推到了,云烨赶前两步,接过老仆手里的缰绳,亲自牵着牛,进了云家庄子,老头子把光秃秃的脑袋伸出来,仔细的看两侧连绵不绝的商铺,再看看那些牛犊子一样壮的孩子,嘴里不停地说:“好啊,好啊,好庄子,好孩子!”
别看就这两句话说的云烨心头一热,老头子虽然是来找自己麻烦的,可是就这两句中肯的评价,就让云烨对老寿星的品格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这是一个真正的学问人,他没有指责云家离商贾之地如此之近,有铜臭冲天之嫌,也没有说云家不顾民俗,自降身份,在自家的院子里办集市,他只关注到了庄户们的富足和孩子们的健康。
面对这样的老人,退避三舍又如何?
第二十九节不器君子印
进了门,云烨把老头扶下马车,四个健妇抬着肩舆把老头抬起来,进入内院,云家没这东西,是辛月昨天向长孙家借的,抬得很平稳,老头子似乎也很享受,彩衣健妇一路走来宛如行云流水,有一种韵律式的美感。
老奶奶站在二道门门口远远地下拜,云家内眷也一起拜倒在地,恭迎老头的到来,老头子在肩舆上俯下身子,看着头发已经花白的云家老奶奶说:“赵氏,云家遭逢大变之后,你抚养幼女,含辛茹苦,供奉祖宗,一日不辍,更难得日行一善,现在更是潜心修道,妇德谨守,德行无愧,云氏复兴,你当居首功,云氏祠堂灵位当有你一席之地。”
老头子的这些话堪称对老奶奶一生做出了极为中肯的评价,这个评价很重要,甚至于超越了皇家对老奶奶评价,如果说皇家多少还带有功利因素,颜之推对云家老奶奶的评价就代表着士林对她以前付出的辛苦有了一个公正的认知。
这必须磕头,云烨必须大礼叩谢,多少人家想要颜之推的一句评语,献万金而不可得,云家有幸,得到了,这是可以写进墓志的,甚至史家都会在青史上记载一笔,因为大唐的历史,有八成是由他家执笔完成的。
叩谢完毕,老头子也不坐肩舆了,那东西就是一个礼仪性的东西,辛月,那日暮赶紧把两个孩子抱过来给老头子看,老头子掀开襁褓,在云宝宝的肚皮上用笔点了一下,欢喜的辛月跪下叩谢不已,掀开海带的襁褓,见是一个女孩子,老头子愣了一下,不过立马就笑了,放下笔,伸手在那日暮的嘴唇上抹下一点口红,点在孩子的眉心,海带被弄得痒痒的,抿抿嘴,继续睡觉,激动地浑身发抖的宦娘,拖着那日暮哽咽着叩谢,在场的人都为她们娘俩高兴,只有那日暮懵懵懂懂不知所措。
这下好了,以后绝对不会再有人拿海带的血脉不纯说事了,受了老祖宗的点礼,哪怕日后长成金发碧眼,人们也会指着海带说:“这是纯粹的汉家苗裔。”
云烨的脑子轰轰作响,给云宝宝肚皮上点墨,那是期待他日后一肚子墨水,文华流溢,这是应有之意,可是给海带点胭脂,这份人情可就大了,要知道李二生兕子小公主的时候,想请老头子点一下,老头子恶狠狠地说:“汉家血脉只余三分,不可混淆。”一句话把长孙噎的差点背过气去,却对老头子毫无办法。现在海带有了这份机缘,以后嫁人,嫁给谁都没问题,嫁给皇家,在士族圈子里那也叫下嫁,李二家的血脉是野人的血脉,那里赶得上我家海带的血脉高贵。
老头子做到这种地步了,云烨还能能说什么,准备回头就把《算术初阶》拿去烧掉,这辈子都不谈什么出版。没有这东西,就没有呗,反正历史上也没这东西,了不起大家一起去流鼻涕放羊,用堆石头的方法数羊也不错,几个破数字,哪里比得上我家海带的血脉重要。
大厅里老奶奶亲自给颜之推上了茶,辛月奉上点心,被宦娘教育了一大通如梦初醒的那日暮跪着敬献了自己亲手做的奶酪。
一直面带笑容的颜之推吃了点心,尝了乳酪,喝了茶,夸赞了两声,就让内眷们退下,被云烨邀请去了自己的书房,进了书房老头子就盘腿坐在太师椅上,瘦弱的身子在巨大的椅子的反衬下,显得更加瘦小,自从奶奶他们下去后,老头子就一直盯着云烨看,快一百岁的人了那双眼睛居然有鹰的光泽,看得云烨全身不自在。
“你师父逍遥子是汉人还是胡人。”
想了一千种可能,都没想到颜之推上手就问师父的种族,在他这种大汉主义侵蚀到骨髓里的人面前如果把亚里士多德,牛顿,爱因斯坦之辈祭出来估计下场不妙,脑子里赶紧想着汉人里的历代先贤,再把陈景润之流加进去毕恭毕敬,却又斩钉截铁的说:“老祖宗何出此言,家师自然是汉人,曾说过族裔自晋时渡河南迁之时就隐世不出,最后就剩下他一人。命我薪火相传,不得断绝。“一句话说的老头老泪纵横,拍着椅子说:“大劫难,大劫难啊,多少文华毁于斯,胡人铁蹄踏破关山,中原士子豖突狼奔,惶惶如丧家之犬,二十载笔墨侵润,钢刀一挥顿成烟云,苗裔断绝,薪火熄灭,男子为狗,女子为粮,婴孩饿毖于野,老者困毖于道,嗷嗷乎惊惶之兽,慭慭乎冤鬼夜哭,此恨何及,此恨何及?"听到老头子的嘶吼,云烨的心中似乎也堵塞了一块巨石,当初士子华族举家渡江,好好地中原成为了异族野兽横行之所,那一段历史,想想心里都不舒服.担心老头子伤心过度,损了身体,赶紧闻言劝慰:"我华族历经三千年不衰,经历过的风风雨雨不计其数如今不是又傲立于世界之巅,突厥人的性命掌握在我等指掌之间,高昌已经灭绝,薛延陀一日三惊,吐谷浑噤若寒蝉,回纥人远遁高原,正是我华族文道昌盛之时,从这次出版之争就能看得出来,多年孕育,一朝彰显,实在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老头子刚刚伤感了一番,似乎有些疲倦,蜷缩在椅子上问云烨:“你觉得一次有很多的书出现是好事?要知道这样一来,你的阳版书,就会受到威胁。““家师曾经说过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小辈这辈子大概都达不到这种境界,但是让出阳版请诸位长辈先行的恭敬之心还是有的。“老头子又笑了,摩挲着椅子的扶手,低着头说:“你以为老夫给你奶奶评语,给你闺女点唇,就是为了让你让出阳版?““不敢揣测长辈心意,这是小子从内心里这样认为。““前面做的那些是为了酬谢你无私的把土豆献给天下人,也是为了你准备吧玉米这样的好庄稼分给庄户们种植这样行径的一种报酬。既然你替天下百姓的肚子担忧,老夫解除你的后顾之忧又有何妨,这是你该得的,是老夫给你的一点奖励,虽然作用不大,却也聊胜于无。
阳版是阳版,出书归出书,《算数初阶》四十三万言老夫拜读了整整半年,有些地方虽然还弄不明白,但是这部书,可谓是少有的巨著,教化万民不可替代,出阳版绝对够格,只是为何要连出三版?你为何要把所有的文官全部得罪,以至于让他们如此阴毒的对待你?“颜家不干涉朝政,里面的好多事情不清楚,云烨就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从万民宫的建造说起,一直到岭南收益收归国有招来许多的不满,一五一十,没有增减分毫,把事情的本来面目源源本本的讲给颜之推听。
“原来如此,朝堂就是一个粪坑,你一个好好地学问人,不在书院教书做学问,沾染这些臭气作甚,少年人的雄心壮志在作祟?““不怕您笑话,小子最喜欢过的日子就是教教书,看看山水,做几样美食,看儿女长大成人,把恩师传下来的学问一代代的传下去,清静无为的过日子,不牵扯那么多的因果。“不知不觉的云烨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现在的他对于朝堂上的倾轧厌烦到了极点。
“这有什么好笑的,做学问首先就要做到心静,人无欲则刚,只有这样才不会把学问作坏,你有这样的心思很好,替往圣继绝学原本就是少年人的责任,老夫听过你的《少年说》当初满腔的激情哪里去了?朝堂的事情,不要去理会,比你聪明的人有很多,用不着你东奔西跑的解决麻烦,以后人家要是再烦你,就说在陪老夫读书回绝就是了。“听了老头子的话,云烨被巨大的幸福包围,有这样一个厚实的挡箭牌,实在是太妙了,瞅着椅子里瘦弱的老头子,真想在他的光头上亲一口。
“老祖宗不必为出版的事情担忧,不管有多少书,您只需交给晚辈来出就好,保证一个个全是阳版,现在要出的也不过三十几本而已,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大事。“云烨这种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脾气又爆发了,见到老头子在为那些书的印制发愁,就自告奋勇的大包大揽。
“没用的,小子,你就算家财万贯也没有用,不是钱的问题,以前都是雇人抄书,这几年才有了一种新的印书方法,那就是雕版印刷,没有几个懂行的,匠人太少,全部被皇家征辟了,雕版耗时太久,正因为不容易,所以所有人才会对你眼红。“云烨诡异的一笑,从桌子上拿出一枚印章,粘了印泥之后就在老头子面前的纸张上按了下去,只见纸张上出现了五个字,不器君子印,这是一方元章先生亲手雕刻的印章,是云烨生日收到的礼物。
老头子眨巴着眼睛继续看云烨,他知道云烨不会只给他看一方印章的,云烨又拿出一枚印章,把两枚印章并在一起,沾上印泥,又按了下去,只见白纸上出现了九个字“梅兰竹菊不器君子印。“颜之推似有所悟却又迷惑不堪,这回云烨又从印章盒里拿出一方印章,把三枚印章一起按了下去……
第三十节伟大的心(求月票)
书房里的情形很诡异,一老一少,用各种排列方法把六七个印章摆来摆去,沾上印泥在白纸上涂鸦,这样的情形维持了足足一柱香的功夫,老头子这才问云烨:“你觉得可行?”
“自然可行,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一定要把字刻在木板上,难道就想不到把字刻在铅块上,或者泥巴上?我倾向于泥巴,只要刻好了,放到窑里烧一下就好,说文解字上也不过只有九千余字,两个工匠一个月就能刻好这些字,我们把所有的字给他刻上七八套,再把常用字,每个刻上百十个,想刻楷书就刻楷书,想刻草书就刻草书,不管是喜欢卫夫人的,还是喜欢王右军的,咱花一点钱去刻就是了。”
老头子欢喜的像一个孩子,摇着手说:“以后就不刻模板了,一套字就可以翻来覆去的用无数遍,只要把字重新排列一下就好,哈哈,这还争个啥呀,只要有工匠,多少书印起来都只是个时间问题,全是阳版,会把那些和你抢阳版的老不修活活羞死。”
很不习惯唐朝人坐起而行的习惯,老头子饭都不吃了,就催着云烨去书院,找元章先生在泥巴上刻字,能把元章先生当工匠使的也就他老人家一个。
不耐烦坐牛车,直接上了云家最舒适的一辆马车,把老仆丢在后面,急的老仆大声的呼唤,让老太爷等等。
老头子进书院立马就把书院搅了个鸡飞狗跳强,不管是上课的,还是没上课的,都跑出来给老头子行礼。
“该教书的去教书,该写文章的去写文章,李纲,元章留下,那个离石也留下,听说你会捏泥人,先去给我活二十斤胶泥回来。”
离石二话不说问清楚了要求,就取活泥巴去了,李纲苦着脸刚要上来拜见,就被老头子骂了一顿:“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是个死脑筋,这些年的饭全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一说印书,就只知道耍滑头推辞,连个好主意都想不出来,让老夫抹下脸面问孩子,以后再收拾你。”
李纲撩起自己雪白的胡须,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成了年轻人,不过这话从颜之推嘴里说出来好像也没错,至于挨骂的原因,他已经想明白了。
抬手就在云烨的后脑勺上抽了一巴掌,自己昨天不肯来陪绑,惹发了这小子的小气毛病,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老头子骗的高兴了,带到书院来祸害自己。
云烨捂着脖子委屈的对李纲说:“我昨天就想告诉你一种新的印书方法,你不听就走了,现在怎么又怨到我头上来了。”
李纲看看正在和元章先生说话的老头子,低声说:“我受了老头子的气,恼羞成怒之下自然要找出气筒,你看看是元章合适,还是你合适?”
既然老头子出马了,自然就用不到云烨多嘴,想到老头子还没有吃饭,只好下厨去给他做些软乎些的饭食。
雕胡饭就很好,又软又糯的很不错,一盘子豆腐盒子,用人参清炖了一只鸽子,拌了一小盘子荠菜,这本来就是今天给老头子准备的,刘进宝快马把材料给送了过来,包括那只已经炖好的鸽子。
离石的速度很快,有武功在身的人干什么都利索,一大块活好的胶泥就搬了过来,顺便做好了一个小小的木头模具,只要把胶泥塞满,再打开,就是一个规矩的长方体。
李纲,元章总算是明白了老头子要泥巴的初衷,离石先生是玩泥巴的大行家,觉得胶泥有些软,立马就重新活,几个老头子抢着在颜之推面前干活,好像真的成了年轻人。
云烨把饭菜端了过来,老头子不愿意离开办公室,就坐在椅子上等着元章先生刻好几个字,拿去窑里烧一下,看看能不能成功,不亲眼看着不踏实,这可是万世之功。
李纲从云烨手里接过饭盘,给老头子端了过去,小声说:“您的身子可不敢亏着,别的不敢说,那小子的饭菜功夫的确了得,您先进些饭食,休憩一会,其他的交给晚生就好。”
老头子很不信任的看了李纲一眼,可是被饭盘里的饭食所诱,勉强答应了李纲的建议,净了手,独自一人进食,云烨在一旁伺候,给老头子把豆腐盒子夹到小碗里,豆腐盒子里面包裹着肉沫,外皮微微发黄,云烨稍微用油煎一下,再上蒸锅蒸熟,去除火气,最是适合老人家食用。
颜之推手已经抖得很厉害了,年纪太大了,用不了筷子,云烨特意给他准备了勺子,好不容易把小小的豆腐盒子放进嘴里,老头子就闭上眼睛细细品味,吃完后才说:“确是人间美味,可惜老夫的牙只剩下三颗,否则绝不会放过你做的其他美味。”
雕胡饭不多,一小碗而已,老头子吃完饭,鸽子肉没吃,慢慢的喝了一碗鸽子汤,觉得精神好了许多,惋惜的看着剩下的青菜和鸽子,对云烨说:“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以前老夫最喜欢的就是荠菜,也喜欢吃鸡腿,自从牙齿掉光之后,就与这些食物无缘了,只能吃些肉糜,和清粥,我的时日不多了,老夫能感觉的到。“云烨这才知道老头子发急的原因,不是因为什么万世之功,只是担心自己没机会看到活字印刷术的出现,所以一刻钟都不愿意浪费。
一辈子就想着把华族的文华传播给每一个汉人,他也为此努力了一生,李纲,元章,离石,京城里的大多数鸿儒都几乎受过他的教诲,在自己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时候,能看到活字印刷这样神奇的技艺出现,而且由自己亲手实现,对喜欢书,喜欢到骨头里的颜之推来说,是最好的安慰。
元章先生的手稍微停顿了一下,就继续刻字,眼前就放着一本说文解字,他雕刻的很快,太阳偏西的时候,已经雕刻好了足够排出论语第一章的字。
颜之推逐个检查,是否有错误,检查完毕又亲眼看着那些字被送进书院的小火窑里烧制,这需要两个时辰。
老头子躺在躺椅上睡着了,毕竟今天他活动的太久,也太多了。颜子善,颜师古都来了,听到李纲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颜子善抱拳对云烨施了一礼,作为颜之推的儿子,他知道父亲不再乎是不是还能多活两天,只害怕自己的时间活的没有意义。
窑里的火已经停了,现在只需等待窑温降下来,就好,否则温度下降太快,会让那些泥字破裂,几个人小声的在窑前交谈,对于颜子善和云烨的误会,这时候在微微一笑中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说到字,云烨自然不会放过颜子善这位文字大家,吩咐学生去书院的藏书楼里拿出两片龟甲,让这些为夏商周历史争论不休的人开开眼界。
金竹先生对于钟鼎文最有研究,一直在说,最早的文字出现就在商朝,因为他手里的证据证明了这一点,他带着黄鼠去年走遍了传说中好的殷墟,也没有发现新的证据,所以他很怀疑仓颉造字的传说,那是一个相对愚昧的时代,记数的方式还是最古老的结绳记事法,我家今天抓了一只野鸡,就在绳子上系个小疙瘩,我家前天抓了一头野猪,就在绳子上系一个大疙瘩,后天一群人捕获了一只鹿,也在绳子上系一个不大不小的疙瘩。
大唐人日子过久了都记不清楚往事,更不要说古人,总之就是一本糊涂账,系疙瘩系不好,把鹿的那个疙瘩不小心系大了,和野猪没有区别,如果是同一个部族一起打得的还好,如果是和别的部族一起打得,那就麻烦了,分赃不均,就会出现战争。
学生捧来了龟甲,递给云烨,颜子善也停止了和金竹先生的争论,一起看云烨手里的龟甲,不知道他拿着药材做什么。
“这东西药材的学名叫龙骨,小子认为这是远古时期用来占卜的龟甲,有一天小子无意中发现,龟甲上有一些奇诡的线条,就有了一个猜想这些线条会不会就是那个时代的文字?“金竹夺过龟甲,按照上面的纹路,小心的在地上写了好几个类似文字一样的东西。检查了四五遍确认无误,才让颜子善他们上前研究,七八个人头顶着头蹲在地上看着这些线条,各自的脑海里翻江倒海的转动,想要从中找出蛛丝马迹,来印证自己的观点。
躺在椅子上的颜之推嘴角上翘,露出一丝笑意,睁开眼睛,对云烨说:“炉子凉了?“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离石先生带着手套从炉子里小心的取出那些泥字,放在桌子上,等最后的余温散尽。
除了两三个泥字破裂之外,其他的都很好,字迹清晰,美观,剩下的就是把这些字固定在架子上,找到合适的墨,只要这一版印制成功,后面就可以大规模的制作了。
除了老头子嘀咕两句,说元章的字还没有中年时期苍劲有力,这些年被舒适的生活消磨了心志,按他老人家的说法,只有苦行僧式的生活才是正确的做学问的态度。
第三十一节阳光下总有黑暗
事情总是想的简单,实际操作起来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出现,比如现在就很倒霉,墨在泥活字上不沾,印出来的东西乌漆吗黑的分不清楚,纸张也太脆,多抖两下就四分五裂了,想法和现实离得实在是有些远。
再一次失败之后,众人都有些垂头丧气,只有颜之推兴致勃勃的拿着最后印出来的那张纸在看,乐不可支的指着子曰两个字说:“这不是印出来了么,子曰这两个字印的很清楚,那就是说夫子都希望我们成功,墨料不合适,那就找合适的,既然能印出来两个字,那就一定能印成千上万的字。“事实证明文人就不是搞科研的料,满腔的雄心壮志在一次次的失败面前,逐渐被侵蚀一空,房间里的人在不断地减少,最后就剩下云烨和颜之推父子,颜师古在远处与元章先生讨论刻制印章的刀法,到底该有多少种,只要总结出来,就会形成一个现实的体系,流芳千古不是难事,他俩准备今晚就开始切磋,至于李纲先生有一堂很重要的课业要讲,离石,金竹俩先生义正词严的告诫了云烨一番,认为自己有必要重新研究一下印刷的历史,说不定可以从中找出缘由,为了找出原因必须去图书馆翻阅典籍。
这已经属于不要脸的范畴了,印刷这东西才起步,是拓印碑文得出的灵感,一切都还在摸索阶段,哪里来的历史文献供他们研究?
再一次失败之后,云烨开始反思毛病到底出在哪里?宋朝的毕昇能做出来,没理由自己做不出来,一发狠,云烨把一大块印泥倒了出来,均匀的抹在字板上,很不错,印制的极为清晰,间距,笔划都没有问题,正要向老头子显摆一下,却看见两父子向自己投来了鄙视的目光。
“小子,你的印泥是上好的沉香末,加了朱砂,矿粉,甚至还有防虫药,这样的东西的价格满长安有几家用得起?你居然用来印书,这样印出来的书谁买得起?怪不得人家叫你败家子。“颜之推很不满意云烨的败家举动,在老头子看来,只有快速,廉价,优质的方式,才能让他满天下去发书,他早就盘算好了要印制多少启蒙读物,至于其他人的著作,全被老头子无限期的给推后了。
只有偏执狂才能成功,云烨恨恨的把手里的墨块扔了出去,平息了一下狂躁的心,看看老头子萎靡的神情,心里有些歉疚,把一个百岁的老人弄来做研究,这是不人道的。
“老祖宗,您且宽心,泥活字不成,木活字一定可行,它只需要用雕版的墨料就足够了,小子问过了,松烟就可以,您不必在这上面多费心神,只要您列出需要印制的书籍,其他的交给小子来办,再有两个月,就是您大寿之期,小子会以此为贺礼,为老祖宗贺。“颜之推抹了一把脸,点点头说:“你说的没错,老头子在这里只会碍事,让你分神,子善,我们回家,把事情交给懂行的人去做,比我们在这里瞎指挥要好得多。“颜子善驾着牛车送自己的父亲回家去了,云烨送走了牛车,回头就吩咐管事请公输木,李泰,以及书院里的一群科研疯子。
很简单的思路,书院里喜欢雕刻的学生可不是一个两个,全部抓过来雕刻木头,写的一手好飞白的玉山先生写字模,由于必须反着写,云烨很担心会出岔子,准备告诫一下玉山先生,话才出口,就被轰了出来。
轰他出来的可不只有玉山先生,公输木,李泰抱着同样的态度,才进门就看到公输木指向大门的手,灰溜溜的转身就走,这对师徒进入状态之后,最恨的就是云烨这种什么都会,什么都不精通的人。
好在其他的学生没有这几个人的臭毛病,刻字之余还给云先生送来了他心爱的茶壶,公输家的几个晚辈不停地在削木头,木块十分整齐,云烨拿角尺对过九十度之后发现,几乎没有差的,就连尺寸,也一致的惊人,他们没用尺子,就凭着一双眼睛和一把刨子,迅速的就把云烨需要的木条做好,金丝楠木这东西云家不缺,如果不是万民殿还在最后整修,云烨手里的楠木还会更多。
三次,就三次,试验了区区三次,李泰就把印好的论语拿给云烨看,对于花了一天也没折腾出成果的云烨,他鄙视到了极点。
也不管现在已经是二更天,派了护卫骑上马连夜送到颜家,如果不尽快送过去,颜之推会睡不着觉的,老人家耗不起。
木活字抓条狗来都能用嘴咬出来,这是公输木下的断语,言下之意云烨和其他几位先生没有长脑袋的必要。师徒二人趾高气扬的品着云家新下来的茶叶,拈着云家给老先生准备的千层酥,一边吃喝,一边埋汰云烨,尤其以李泰的那张臭嘴最是恶毒。
“两位大功臣自然需要钦佩,我明日就把您两位对颜之推老先生,李纲先生,元章先生,离石先生,金竹先生包括颜子善先生的评语如实相告于他们,告诉他们,在两位高人的智慧面前,我辈只能去吃屎,不知道在全天下人的口诛笔伐之下,公输先生是否还能保持这样的高人风范,至于小泰,颜老先生一定会去信询问皇后娘娘的教子之方。“李泰一本正经的放下手里的千层酥,对公输木说:“泥活字烧硬之后一定比木活字印出的字体好看,而且更加的耐用,我发现检字,排字的速度还有待提高,应该有相应的工具能够提高一下效率,弟子准备闭关数日,好好研究一下,这就告辞。“看着一脸愁容匆匆离去的李泰,公输木苦笑着对云烨说:“看到了?走一步看三步就是这小子的特性,我们才把木活字弄出来,他就已经在考虑如何提高功效,把木活字的效能发挥到最大,有这样的弟子实在是老夫之幸,只是把老师一人丢下顶缸,是何道理?““好了,你有这样的弟子算是烧了高香了,万民殿坯料用错,这样的大事故他问都没问的替你顶了缸,你家也不好好看看《礼典》,按照五德终始说我大唐崇尚火德,你非要弄成土徳,给别的匠人早就人头落地了,只有你家有弟子顶着,硬是编造出一个土为基,水为腰,火为苗的古怪说法,驳斥的那些大儒无言以对,别的朝代只有一种德行,这下好了大唐有三个,只去了主管刑杀的金,去了生机勃勃的木,好大喜功的陛下居然会相信,让你家逃过一劫,你替他受点小罪也是应该的。“说起这事,公输木就一脸的后怕,本来以为只要有一座漂亮的合乎典制的宫殿出现就好,谁知道给廊柱上底料的时候,剩下了大量的黄色腻子,公输甲想都没想就用了上去,反正不论什么颜色,最终都会被漆料掩盖,没有想那么多,谁知道礼部的一位侍郎前来监工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这一幕,当场发作,下令停工,将公输甲打入大牢听参,当时云烨身在岭南,远水难救近火,只好请李泰出马。
魏王爷博古通今,一上殿就把礼部的典籍倒背如流,连其中多年以来演变的脉络也给整理出来,最后的结论是,这些都是无稽之谈,五行相生相克就站不住脚根,随着人们对事物的认知不断的加深,迟早都会摒弃这些陈腐的东西,不应该抱着这些老教条来看新世界。
李二坐在上面瞅着侃侃而谈的儿子欣慰不已,虽然没有接受儿子的说法,却也没有处罚公输甲,只是勒令返工而已。
几个当过李泰老师的老令官,揪着李泰的脖领子要他说清楚五德怎么就不能相生相克了,李泰也不含糊,带着几位令官回了书院,几个人关上门挤在实验室里两个时辰后,令官们失魂落魄的离去了,只剩下双手插口袋,耸着肩膀的李泰独自在实验室门口,看仆役们打扫清洁收拾战场,对于实验室,李泰从不马虎。
“云侯,那些话,也就他能说,其他人说这些话早就被扣上大逆不道的帽子西市砍头了,甲儿说到底还是大意了,皇家无家事,有一点点小事都会被放大成关乎国运的大事,事情很难做,没有利润,只能收获名声。
对了,你这回竭尽心力的应付颜之推,是为了什么?你奶奶,女儿的事情还提不到台面上,至于尊老,就更加的谈不到,田襄子也是老人,被你活活的送去极地送死,没见你有一分的不忍心。“云烨蹲在门口,仰天看着璀璨的星河幽幽的说:“老头子是个好人,一个纯粹的学问人,不懂权谋,不知诡诈,到现在都保持着一颗稚子一样的心,活了快百年,就想看到文道大昌的盛景,满足一个老人最后的愿望有什么不对么?““没错,很应该,颜之推方正了一生,的确值得尊敬,只是我问的是你到底要干什么?不是问这些顺便带着的东西。“
第三十二节蜀道难
阳光下总有影子,再高尚的目标也会夹杂私心,云烨什么都没对公输木说,有些话,天知,地知,自己知道就足够了,透明人一样的日子不是人能过的。
李二到底对书院一家独大起了戒备的心思,准备把今年的大考,分成两个部分,书院一部分,外地保举的普通世子一部分,一场考试居然有两张卷子,实在是开了历史之先河,美其名曰,公平,他就没有考虑到这是对书院的最大的不公平。
从来都是走一步看三步的李二,这回也一样,云烨不得进长安这件事如果不是他故意的,实在是说不过去。
朝气蓬勃的大唐,现在终于走上了正轨,建设多过破坏,突厥人被干掉了,高昌被干掉了,吐谷浑,薛延陀,回纥人都在大唐的铁蹄下瑟瑟发抖,高丽人小心的缩回了伸进大唐东北的爪子,外部环境良好,大规模的建设开始了,这就需要更多的懂行的专门人才出现,很可惜,朝堂都被一些忠心耿耿的家伙们占据了。
一个人干坏事不要紧,害怕的是专心致志的干坏事,退一万步讲,专心致志的干坏事也不要紧,可怕的是披着做善事的外皮干坏事,而且干得理直气壮,气吞山河,奋不顾死。
他们真的不怕死,蝗虫来了,没办法,点着了成熟的麦子烧死了几只蝗虫,顺便把自己也一趟烧死,长安被点着了,没有事前的预防,也不去积极找凶手,而是先把自己烧死,旱灾来了,不知道带领百姓找吃的,而是把全家锁起来,准备一起饿死。
干的慷慨激昂,做的惊天动地,错误的事情干了一件件,一桩桩,带着治下的百姓沿着死路狂飙,明明前面有大石头,偏偏的要往石头上撞,一次撞不死,再来,直到撞得尸横遍野,血肉横飞,然后自己站在死尸堆里,仰天咆哮:“今日之败,乃是天不佑我,陛下,微臣尽了全力。”说完就把烂西瓜一样的脑袋继续往石头上撞……他们没有贪渎,没有枉法,清贫守制,品格洁白无瑕的可以做圣人,拼了老命做坏事,干的人人称颂,口口相传。
梁大,名建普,字多元乃是云烨纨绔中的好友,两年前任职褒斜道转运使,负责汉中和长安的物资转运事宜,这是一个肥缺,如果不是他老子是长孙无忌的老部下,他捞不到这个差事,你当转运使就好好的把东西从汉中运到长安就好,再把长安的东西运到汉中就算是立了功劳了,可是他偏偏不,认为只运东西不足以显示自己的才干,觉得汉中到长安之间的牛背山修建一座栈道才是自己该干的事情。
送别时,众兄弟洒泪而别,互道保重,只有刚刚到来的云烨听到这家伙准备在牛背山修建栈道,顿时大惊,还没等问清楚,梁建普就哈哈大笑着说,等栈道建好,一定要用自己的名字命名,就叫建普道,说完就被他的那匹健马带走了。
再见梁建普的时候是在云烨被窦燕山绑架之前,见面时几乎不认这个原来粗壮的汉子,以前的衣衫穿在身上直晃荡,手脚上全是厚厚的茧子,眼睛陷在眼窝子里像鬼火一样,闪耀着红色的光泽,他是回来接受处分的,四百六十三个民夫葬身在牛背山下,安慰了梁大,云烨认为此事就会从此作罢,谁料想,梁大只背了个革职查办带罪立功的处分,拜别了老父,告诫了孩儿,哄高兴了妻子,带着大批的钱财和更大的权力又去开凿自己的建普道去了。
就在颜之推到来的前两天有噩耗传来,牛背山崩塌,建好的三十八里栈道垮塌的只剩下十一里……云烨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在丹霞地貌上建栈道,那里都是被风化的差不多的的碎岩石和松散的红砂岩,一凿子下去,就会掉好大一片,就算是走狗运建好了,过几年岩石再次风化,栈道就会自己掉下去,这些知识来自于去汉中旅游时,导游介绍西汉高速建成时的艰辛事迹,后世都花费了远比其他高速公路更多的钱才修好的路,你梁建普没有炸药,没有盾构机,就打算干这件旷世的工程?褒斜道的栈道没有一处是选在牛背山的。
果然,一凿子就凿了好大的一个洞,大到足够把一颗参天巨木放进去,山垮了一半,梁建普带着六百名民夫被数不清的巨石埋在下面,挖出来需要愚公移山的精神。
噩耗传来,他老婆立刻就上了吊,辛月凭吊回来哭的都不成了,断断续续的给云烨说,他三岁的儿子趴在刚把舌头塞回嘴里的妈妈身上嚷着要吃奶。
朝廷给了无上的哀荣,作为狐朋狗友的云烨自然要去参加丧礼,大唐的人治精神再一次得到体现,虽然皇帝严旨勒令云烨不得进入长安城,但是丧礼绝对不在禁止之列,丧礼上遇到了几位令官,都装作不知,在一起只谈梁建普的身后事,绝口不提云烨被禁足的事。
老父亲依然坚强,腰板挺得笔直,戴着重孝的三岁幼童笑着抓爷爷的胡子,他以为母亲只不过睡着了而已。
新的旨意在云烨的脑海里炸响了,梁大的父亲一连上了四道奏折,请旨由他代替儿子继续完成栈道的修建,栈道不成,死不还乡。
完了,小梁埋在那里,现在他老爹也要埋在那里,上一次的大崩塌,造成了地质的二次破坏,再修建栈道,危险系数增加了五倍不止,李二这是在做什么,褒斜道虽然重要,但是子午谷也可以修建道路啊,为什么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一个错误的决定断送了一千人的性命,现在还要把这个错误继续下去,梁建普死了以后升官进爵,算是死的值了,可是那些民夫何辜?朝廷按照惯例给了抚恤,每个人六百文钱,没错,就是六百文,刚好就是两只羊的价钱。
几千只羊对云家来说算不得什么,云烨很想用那些羊把人换下来,给那些羊拴上绳子去吊在半空中抡锤子。
“祖父,祖父,我也要去修栈道,我长大了也要去修建普道。“听着孙子稚嫩的声音,老梁老泪纵横,点着头鼓励孙子:”好好,爷爷要是死了,你再续上,梁家总要把建普道修好。“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
地崩山摧壮士死,好一个地崩山摧壮士死,够壮烈,也够英勇,可是在有选择的情况下,非要在乱石山上修栈道吗?壮士死了,儿子接上,这是么哪门子的道理?梁建普害死一千,他老子再害死一千,现在轮到他儿子也准备害人了。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起身就把孩子抱起来,老梁还问:“云侯这是为何?““为何,就是不想见你梁家绝后,你死了不要紧,给孩子留条活路好不好?“几个平日里交好的纨绔把云烨扯走,身后还传来老梁的嘲笑声,没胆子的孬货!
回到家云烨就坐在园子里难过,自己只想给朝廷多输送一些合格的官员有错么?让治水的知道怎么治水,让盖房子的知道怎么盖房子,让种田的知道种田是怎么回事,如果可能的话,还想让打仗的知道怎么打仗。这有什么错?一个忠臣不一定是一个好臣子,能臣,他们戕害起人命来,比那些奸臣更具有欺骗性。
脑子里跑马,时间就过得极快,不觉间已经天光大亮,大清早的朝霞就铺满了天空,颜子善用牛车把颜子推老夫子又送了过来,老头子早饭都没吃就要到书院,还说看过印书机之后在书院再吃也不晚。
坐在工坊门口,老头子和云烨对坐在一张小桌子上,一边喝粥,一边观看那些忙忙碌碌的学子在印书,印的书只有一种,那就是《论语》。
老头子一来就看过样书了,极度的满意,对每个参与印书的学生都感谢了一番,只有面对云烨的时候说了一句:“小子,老夫饿了。“标准的书院饭食,小米粥,包子,咸罗卜,颜之推对于咸萝卜很喜欢,可惜没牙,只能在嘴里含一下再吐出来,羡慕的看着云烨把萝卜嚼得咯吱咯吱作响,食不言,寝不语,老头子很好的贯彻了这一点,直到给他泡的参茶端上来才对云烨说。
“小子,有什么条件就提,只要老夫能答应的,都会答应你,答应不了的,你就算是把书院都用书铺满,老夫也不会答应。“”小子纯属一片孝心,见您老人家为教化天下发愁,自然要进一份力,用条件相威胁,岂是君子所为。““小王八蛋,有屁快放,你有什么打算赶紧说,过了这个点,以后老夫就不会认账,先前偷了你家玉米,总觉得云家东西不错,再不说,这印书机也当是老夫偷的。“
第三十三节枉做小人(求票)
欺骗是一种伪装,我们总觉得谎话比实话更容易出口,可以修饰自己的行为,事实上是错的,事实总归是事实,再华丽的谎话也无法掩饰,有时候说真话,反而会收获尊敬。
“陛下准备把今后的大考分成两部分进行,您知晓吧!”
“没错,陛下做好决定之后就派人征求过我的意见,我不置可否,告诉陛下,我已老迈,朝廷不必顾虑我的存在,想怎么做都好,官员是陛下将来要用的,他按照自己的标准选择是上天赋予他的权利。”
老头子慢悠悠的轻啜着参茶,很享受那股子人参的味道,对云烨的问话回答的云淡风轻,仿佛他真的看透了一切,不再关心外面的世界,但是从他对印书机的狂热来看,远不是这么回事。
“陛下口中的公平,其实就是对书院的最大不公平,怎么能因为书院成绩好就要迁就那些知识面狭窄的学子?您是文宗,我只想从您口中得知您对这件事的看法。”
“你书院资材雄厚,环境优美,有名师教导,有无数的典籍可供借鉴,藏书楼听说已经搬空了勋贵门第的藏书,天文地理,医卜星相,奇闻杂谈无所不包,连龟甲这样的东西都被你们研究出道道来,学子只需一心求学,无外物干扰,无衣食之忧,学问增长迅速原本就是应有之义,你倒是说说,这样对那些只能困守书斋,铁砚磨穿的外地学子公不公平?”
“眼界狭窄就注定思域无法开阔,这样的学子担任官员是对百姓的最大不公平,梁建普一意孤行,在不能修建栈道的地方修建道路,造成了山崩,千余条性命埋在乱石堆下面,有谁为他们可怜过?”
“梁建普是个好孩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勇,他始终站在凿山开路的第一线,从品德上来说,他没有瑕疵,小子,我们的先祖做的那件事情不是筚路蓝缕的开创,长城没死人,还是运河没死人?喝口水都会被呛死,如果到处谨小慎微,我们现在一定还处在刀耕火种的时代,想要喝口这种好茶,都是做梦。”
完蛋了,老头子对于梁建普的评价很高,他只是单纯的看人品,不看实效,只要人品上没有可以指责的地方,其他的都是末节,包括一千条人命。
“明明有不死人就能修好的道路,干嘛非要赔上性命,还不知悔改的一代代往里搭?”
‘书念到狗肚子里去啦?金牛道栈道的开凿死的人可不止一千,山崩了也不止一回,腰里拴条绳子把命交给老天,在半山腰抡锤子,掉下去是必然,不死才是是万幸,小子,他们的死,带来了一条栈道,把蜀中和中原接通,从此天府之国与中原之地互通有无,否则,蜀中还不知道有几人称王,战火延绵之下,死的人更多。“看来了,老家伙心里也不舒服,很不满意士林现在的模样,找着茬来训诫云烨,他对云烨在算学上的成就持肯定的态度,但是对云烨的节操持疑问态度。
算了,老头子这里说不通,就知道没办法沟通,这是根本没人会退让,更不要说老头子自己就希望建国之后,由文人来把持朝政驾驭那些桀骜不驯的武夫。自热也不会放弃每一个职位的争夺。
看到云烨颓然的坐回小凳子,耷拉着脑袋不做声,颜之推笑着说:“你一直在担心什么?你只是在计算这些身外的条件,为何就不去计算一下你书院得到的东西,在老夫看来,陛下这么做,才是对书院外的学子最大的不公平,甚至可以说这是一种侮辱。”
“何出此言?”云烨惊诧的问老头子。
“弘文馆看不起国子监,考五经的看不起考杂学的,现在又要加上考书院题目的看不起考士子题目的,你在担心什么?就因为你书院考试难度加大了,所以明年你书院会更加的热闹,读书人就是贱皮子,越是不容易得到的,就越是趋之若鹜,书院弟子今后看其他读书人只会把头抬的高高的,一句考经学出身的,就会然别的士子汗颜无地,所以皇家把考试分成两部分,是一着臭棋,也是无奈之举,老夫不发话,就是对你书院最大的支持。”
听完老头子的话,云烨发现自己很像头猪,费尽心力的干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拿后世人的心态来考虑大唐读书人的节操本来就是一件滑稽的事情,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对于知识的渴求和尊重达到了一种变态的地步,鲁迅讽刺过的孔乙己在大唐绝对不少见,对生僻字的认知和理解达到了一种变态的地步,把生僻字都当成学问对待,更不要说书院那些打着天地至理的物理化学,生物知识了,今年的大考会是一个拙劣的笑话,敢去参加经试的学生不但不会得到尊重,反而会被唾弃为无耻之徒,为了进士毫无气节可言。
想通了自然就高兴了,到时候甩着袖子看李二的笑话,不让老子进长安,八抬大轿请都不去,把一个破烂城市当宝贝,三百层的高楼老子不是没见过。
让学生把李纲的坐车推过来,亲自推着老头子满书院胡逛,坐在车子上的老头是个很风趣的老人,妙语连珠,让热心旷神怡,来到长孙面前,也就是来到长孙意淫为自己的那个霸王龙头骨面前,给老头讲述这头远古猛兽的勇猛事迹。
老头子从车子上下来,围着头骨转了一圈,不由自主的去摸摸残存的几颗巨大的牙齿,唐朝人很崇拜牙齿?五颗牙都被抚摸的油光发亮,就和后世的色鬼们崇拜**是一个道理,你去各个城市的女性雕塑去看看,那个雕塑的**不被抚摸的黑乎乎的。
“小子,你是如何知晓这头巨兽在远古时的样子,还有他们的生活习性?不要告诉老夫你都是猜的。”
“老祖宗多虑了,小子说的自然有根据,信口胡诌可不对,您看,这是从这个头骨发现的地方采集来的石头,上面这些您从没见过的植物就是例证,吃草的,和吃肉的野兽,他们的牙齿绝对不同,一个扁平,一个尖锐,您看看狼和羊的牙齿对比就知道了。
说着云烨从架子上拿来一个狼的头骨,和一个羊的头骨,让老头子看看有什么不同,书院现在有一群狂热的巨龙爱好者,疯狂的四处寻找关于巨龙的一切信息,有两个家伙为了方便寻找巨龙,今年考试志在必得的要去发现头骨的地方当官,工具都准备好了。
老头子捧着两骨头,仔细的观察了嘴和牙齿,点点头,确实如此,放下骨头,背着手又看到架子上的恐龙蛋,看看下面的铭文,吃惊的问云烨:“小子,如此巨大的猛兽居然是卵生?古老相传,盘古诞生于混沌,实在是让人惊讶,不过巨蛟也是卵生,有它作证,也就不难理解了。“出了巨龙馆,又进了鲲鹏馆,云烨抓的那条巨大的鲸鱼骨架,就立在房子里。骨头上都被刷了腊,看上去有一种明亮的光泽,坐在车子上的老头笑着问云烨:“你杀了这头鲸,然后把它的肉卖给了王侯之家?小子,那些人没有揍你?““谁会相信巨鱼死,王侯毖这么奇怪的言论,汉时的王侯煎迫百姓甚急,百姓无力应付,仇恨也无从宣泄,有一条大鱼死了,正好一个王侯也死了,所以百姓就认为这两者之间有联系,其实是告诉大家,都去杀大鱼,把大鱼杀光了,王侯也就死光了。“老头子张着只有几颗牙齿的嘴哈哈大笑:“你这小子,牵强附会之力堪比汉时东方朔,机变之力也像,只是你比他有节操的多,哈哈哈。“一老一少说说笑笑的来到一个龙门吊架之下,这是一套用来教学用的工具,上面密密的全是各种滑轮,看到老头子仠弱的身体,云烨忽然有了一个主意,对老子说:“别看您已经年届百岁,小子看来,您千斤之力还是有的,不信的话您就试试看能不能把那颗巨石拉起来,小子相信您有这样的力气。““那颗石头有古怪?“老头子对自己认识的很清楚,所以就问云烨那颗石头会不会很轻,是不是一颗假石头。”
云烨不解释,抡起铁锤就砸在石头上,火星四溅,很明显石头没问题,云烨吩咐维护龙门吊的工匠把动滑轮挂到极限,伸手扯了扯,这才递给老头子,疑惑不解的老头子和云烨一起用力拉动了绳子,惊讶地看到巨石居然晃了一下,又扯了一把,就看到巨石慢慢的升到了空中,不由得回头看着云烨,等他解释。
“其实这没什么,是力量的一种运用方法,您不用想的太多,这些东西最耗心力,对您的身体不好,您只需要知道格物是一门很有用的学问就好。”
“的确有用,筑城,盖房,搬运,水陆码头,用处很大,小子,既然提起了老夫的兴致,那就好好地看看你书院是一个怎样的藏龙卧虎之地。”
第三十三节黄鼠的买卖
老头子在书院玩的很开心,甚至让云烨把他推进课堂里,亲自给学子们讲授了一节《论语》然后在所有人拱手称谢之后心满意足的离去,至于玉山先生怎么解释和他讲的不一样,这就不是他该考虑的范畴。
书院的大门永远是每一个到书院来的人必定要要去走一趟的必游之所,那些长安城里的勋贵们已经把大门当成了一个游乐之所,若有外地的朋友来访,去大门处戏弄一番,是一件极有趣的事情,大家族的小娘子不见外客,但是由父兄陪着去书院玩耍,却不在禁令里,只是你必须着男装而已,这一条是云烨努力争取来的,要不然一个全是男人的学校,会扭曲学子们那颗脆弱的心。
李纲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看他态度坚决,也就勉强同意了,只是书院的学生添了一个坏毛病,见到长相俊美身体瘦弱的同学总是摸着下巴上下打量几眼,有一些超级喜欢幻想的已经编出了一个自己与女扮男装的美女同学一段不可与外人道的情缘。
看到门口进来的两位青衫飘飘,风姿飒爽,不可一世的同学,云烨就想推着颜之推早点跑,大姐啊,你扮男人好歹找条布条子把高耸的胸部绑一绑好不好,那些学生的口水都要留下来了,连快一百岁的老头子都来了精神,张着嘴看美女。
手里摇着折扇,这是这几年才出现的新鲜玩意,书院里人手一把,有骚包的冬天都要拿出来摇几下,否则不足以显示自己的风度。
“啊,云兄,小弟今日见日光明媚,不由得动了踏青之念,不觉间到了书院,还请云兄领路,带我与李兄四处观赏一下如何?”
“不行,我需要陪着老人家,给他老人家讲解书院的事情,您二位想玩耍,请自便。”
“你敢,我父皇说了,你要是敢怠慢我们,就对你不客气。”旁边稍小一些的那位李兄已经尖着嗓子指着云烨大叫。
“不要喊,再喊立刻就把你弄进书院读书,带着你嫂子去找侯杰,吵到了老人家,你父皇都救不了你,好好地来书院做什么。”
两个人现在才发现车子上坐着的老人,赶紧施礼,穿着男装行女子的蹲礼,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云兄莫怪,是我父皇命小王带着弟妹来书院参观一下,嫂嫂刚好要来书院看看侯杰,所以就一同来了。”
“少废话先给颜老夫子行礼,然后你们一家子就去书院找李黯,李佑,让他们带着你们四处走走。”李世民的七儿子李恽,胆小怕事,只喜欢享乐,自己曾说只要快活一生就好,这分明就是一个聪明人才能说出来的话。
颜之推很喜欢孩子,尤其是兰陵给了颜老头一块云家秘制的波板糖之后,更是挤上了车子,不停地借助颜老头的势对云烨呼呼喝喝,颜老头也不阻止,和梳着两个小鼓包的小丫头谈笑甚欢。
从大门口逛回来,就看见侯怜儿红着眼睛拽着垂头丧气的侯杰从教室里出来,窗户里伸出了好些个脑袋,准备看好戏。
“云烨,好啊,你在洛阳答应我爹要好好的照顾我弟弟,你看看这就是你照顾的结果?“说着就把侯杰粗糙的手从身后拽出来,让云烨看。
“很好啊,这是一双男子汉的手,有什么不对,侯杰凭借一己之力堆起了那座假山,你为何不去评论那座假山的雄伟,诡异,却偏偏那他的手说事,只有女人才会关心手是否变得粗糙,侯杰将来就要靠这双手给自己拼前程,细皮嫩肉的可不行。“一句话说的侯杰很是得意,侯怜儿抬起头恨恨的看着云烨说:“就算你说的有理,可是你罚他垒假山,处罚的也太重了吧,他不就是看了一眼别人的卷子么。“侯杰最害怕的就是有人提起这件事,谁提跟谁急眼,听了姐姐的话,臊的满脸通红,一把甩开姐姐的手,自顾自的跑了,侯怜儿还在后面大声的喊“小乖,“这是侯杰的乳名,这下子侯杰自杀的心思都用了,一个加速,就把姐姐彻底的甩在了后面,而那些探出脑袋的学生,顿时笑成一片,侯杰的名声完了。
老头子终于感到了疲惫,兰陵也被云烨赶跑,推着老头子回云烨房间休息的时候,老头子忽然睁开眼睛对云烨说:“别犯错,站的直直的走,我的路走完了,就看你们怎么走下去。“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坐在办公室里,如何也想不通老头子那句话说的是什么意思,才安静下来,皇家的一群大小公主就围了过来,瞄了一眼心高气傲的高阳,看看机灵古怪的兰陵,再瞅瞅几个大小不一的小公主,难道说老头子指的错误就是她们?
老天爷,我躲都来不及,还有心去招惹她们?这里面有一个好的嘛?老头子,你多虑了。
李二这是不让自己有半点的空闲,把一堆公主弄过来缠着云烨,不让他有多余的时间干别的,一夜没睡的云烨现在嘴张的像河马,还要给一群小萝莉讲述海上的故事,不停地解释金鱼和鲸鱼的区别,自己不是被一条一寸长的小鱼砸晕的,而是被一条房子一样大的鲸鱼压在下年,不信就去下面的房子里去看鱼骨头,那是我吃完鱼肉之后,剩下的骨头。
好不容易轰走了那些烦人的小姑娘,云烨一头扎进玉山先生的房间,准备睡到明天再说,谁叫都不开门。
睡醒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闷热的天气里关着门睡觉,不知不觉的就捂了一身的汗,不过困倦的感觉消失无踪,书院的饭点已经错过了,只有去黄鼠家的小店凑活一下。
如果说刚开始见的黄鼠是一老鼠的话,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只黄鼠狼,两腮多了些肉,身子肥大了一圈,如果不是脚步依然轻盈的话,云烨都要怀疑这家伙已经被好日子把一身盗墓的好技艺全部给废了。
吩咐黄鼠给自己做一大碗哨子面,多辣子多醋,再加两瓣蒜,自己抱着木盆去东羊河里洗个澡,大夏天的,没有比这个更舒服的事情了。
很晦气,天上阴沉沉的,月亮,星星都被挡在云层后面,河边伸手不见五指,黄鼠挑着灯笼担忧地说:“侯爷,要不然您就在店里的大缸里洗,小的给您挑水就是了,外面太黑了,磕了,拌了可不好。““滚蛋,你店里的水缸装的是吃的水,你这家伙不会就是在水缸里洗的吧,如果这样可就缺德了,你家的饭还能吃吗。“黄鼠叫起了撞天屈,拿祖宗十八代发誓绝无此事,他要洗澡就在河里,绝对不会在水缸里洗,为了证明自己没洗,脱得精光就下了河。
躺在沙滩上,让清凉的河水从身体上划过,凑着灯光还发现了两只螃蟹,只有铜钱大小,捉在手里,不停地翻转不让它们从手上逃脱。
“侯爷可是有喜事?“黄鼠蹲在水里露出脑袋问云烨。
“你看出来了,的确是放下了一桩大心事,下午美美的睡了一觉,才醒过来,错过了饭点只好上你这里混一顿臊子面吃。““侯爷的心思小的不敢猜,但是只要您高兴,小的也就高兴,说明啊书院一定是更加兴旺了,小的就是靠着书院吃饭,只想着把这碗饭一辈辈的给传下去,让小鼠再也用不着和我一样钻阴宅,如果有什么报应全都罚在我身上就好,就算天打雷劈我也认了,好日子,抓住了就松不了手。““给你透点信,今年书院又要盖房子了,明年的学生会多了好多人。““那敢情好,小的这小店,也该往大了扩扩,您受累,给重新起个名字,侯爷您是大学问人,小的起的名字实在是拿不出手,让人家笑话了好半天,这不,招牌才挂上去,就赶紧摘下来了。“黄鼠搓着手向云烨央求。
“你自己起的名字,叫什么?说来听听,一般情况下,自己起的名字是最好的,好些个一辈辈传下来的买卖,名字都不好听,可是叫起来却朗朗上口,简单好记,传的还快。““小的觉得自己叫黄鼠,就想把自己的买卖也这么称呼,就像西市的曹婆婆肉饼,王瞎子凉粉,刘浑乳酪,张一担茶汤,小的今年准备盖楼,就给起了个黄鼠楼,小的问过人啦,有一座楼叫黄鹤楼,小的买卖叫黄鼠楼也不过分吧?“能有什么办法,黄鹤和黄鼠在这家伙心里是等值的,看样子请自己给他重新起名字也只是客气一下,不过也是,这是他的生意,他爱叫什么就叫什么,不过黄鼠这名字不好,不如叫鼠楼比较好,稍一念错就成了书楼,不错啊。
把意思说给黄鼠听,欢喜的黄鼠抓耳挠腮,喜不自胜,他一直就认为自己的买卖就该随自己的名字。
赤条条的站起来双手朝天大喊一声:“老天爷,我的买卖有名字了。“或许是胯下不文之物亵渎了上苍,一声炸雷就在两个人的脑袋上响起。
第三十五节小爷狄仁杰(三更求票)
生活原本就是平淡的,从激烈到平淡云烨不需要适应,现在的生活就是他最喜欢的,云家的芝麻已经有成熟的了,长安的气温高,三月就可以下种,不像河北之地需要到四月份才能种植,对于农事云烨还是知道一些的。
今天听说自家种了芝麻,云烨就很想弄些芝麻油出来,地里还是青绿一片,偶尔夹杂着一两株已将发黄的芝麻,今天的目的就是它们。
唐朝的镰刀一点都不好用,云烨只好用大剪刀把成熟的芝麻连杆子一起铰下来,一趟趟的来回于大田和地埂子之间,头上的那顶破范阳笠还是从单鹰脑袋上摘下来的,这家伙一个月回一趟长安,浑身泥土的就要进院子,知道大丫和他纠缠不清,但是云烨不打算去棒打鸳鸯了,胆子小的要命的大丫或许只有嫁给单鹰才不会被欺负。
十月初三,润娘就要出嫁,现在的她终于学会了害羞,躲在屋子里绣嫁衣,还特意吧姐姐一娘接过来帮她,带着孩子的一娘很高兴的就回了娘家,当然,她的丈夫也没皮没脸的一起过来,美其名曰照顾她们母子,小小的孩儿还没起大名,小龟,小龟的叫着,都知道转头了,自从到了云家,裴老大就脱下官服,穿上自己的青衫,胳膊下面夹着一本书就悠哉悠哉的去了书院装学生。
年前才给他谋了一个度支判的从八品小官,在户部活的滋润,那些小小的账目对于一个算盘高手来说就不算是事,再加上父亲也能帮他一把,人又活泛,大方,时不时的去云家和程家合伙开的酒楼请大家吃一顿正宗的云府菜,品一品才下来的新茶,没过多久,少年俊彦的名头就戴在头上了。
裴老大不在时,云烨问过一娘过的是否舒心,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就说,哥哥会去长安打折裴家老小的腿。在这一点上,云烨跟偏执狂一样不可理喻。还好,一娘的态度告诉他,过得很好,或许是在哺乳期,人也胖了一圈,珠圆玉润的很有一股子当家主母的意思。
旺财站在田埂子上,背上一左一右挂着两只筐子,或许是芝麻的香味引诱了它。专门挑芝麻壳吃,舌头一卷,好些芝麻就不见了。
云家不缺少劳力,但是有些东西自己亲自完成更有趣味,踩着牛耳麻鞋,戴着范阳笠,身上再套一身麻布粗服,活脱脱的一个乡下少年的模样,出门的时候,辛月那日暮抱着孩子惊讶地都说不出话来。
颜老头不是要自己不要闯祸吗,咱就低调行事,装成庄户总不会还有人找麻烦吧,剪刀剪芝麻杆子还是很爽利的,没多长时间,两个竹筐就已经装满了,再次从地里挑了一株最高大,上面芝麻壳结的最多的,剪下来,拿在手里,边走遍搓芝麻,吹掉外壳,填到嘴里,味道很好,就是没多久,嘴边黑了一大圈。
自己吃一点,再给旺财喂一些,小小的泥土路上走走停停,非常的有野趣。
大路上人来人往,运砖料的牛车络绎不绝,刘家砖行的招牌挂在牛车上很醒目,刘三这家伙自从在皇宫的砖料上狠狠地出了一把风头之后,他家的砖行果然变成全长安最大的砖料行,听说现在正在向水泥行业伸出爪子,准备试试水。
这是和何邵聊天的时候听他说得,胖子王,就是那个把契约塞嘴里吞下去的家伙,现在成了长安第二大砖料商,至于其余的砖料商人,听说都不见了,没人用它们的砖头,这世道用得起砖料盖房子的人家,都想沾点皇家的贵气,就算是价格贵一点也不在乎,房子是要传给子孙的,一点瑕疵也不允许出现。
商场上的那点猫腻云烨只是一笑而过,这里面如果没有何邵的影子才是怪事请,刘王两家的生意里一定有他的份子,从他给云家每年多给好多没名堂的钱就知道,他涉足的生意绝对不止一两样。
这回书院继续盖房子,用的砖料也是从这两家定制的,只是所有人都想不明白,砌个围墙为什么一定要用砖,拿黄土活上麦草夯出来不行吗?
旺财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身子又长高了一些,变成了真正的高头大马,褐色的毛皮油光水滑,长长的鬃毛被丫鬟们给挽成一溜髻子,谁看了都说精神,只是现在又有横向发展的趋势,为了对得起旺财艰难的减肥过程,云烨不得不加大旺财每日的活动量,只要该用这个懒家伙,就绝对不会放过。
大路上的人都在夸奖旺财,咒骂云烨,好好地一匹宝马当成挽马使唤,背上驮着两筐子芝麻糟蹋了宝马,宝马就该骑着在大路上狂奔,芝麻就该穷小子自己背。
很多以为云烨是傻子的家伙,纷纷打着占便宜的心思和他搭讪,看着云烨吃过芝麻之后的黑嘴圈,就更加确定这是一个傻子。
“小子,大爷缺一匹拉车的马,不如你把马卖给俺,大爷给你五贯钱,让你爹娘好给你娶房媳妇。”一个扎着护腰板肋的家伙来到跟前忽悠云烨。
“娶媳妇好啊,我早就想娶媳妇了,二狗子都有媳妇了,我也要娶,你说五贯钱啊,不行。“云烨竖着眉毛大声的争辩。
“我说给少了吧,这是一匹宝马,怎么能五贯钱就卖你,小伙子是个机灵的,你看,老夫给你六贯钱,你看如何?不少了,一头牛才值七贯钱,马的力气可没有牛的力气大,给你六贯钱已经是看你可怜了。要娶媳妇的人,少了钱可不行啊。“一个带着圆帽的蓝眼睛胡子凑过来,小声的对云烨说。
“你们骗俺,给的太少了。“云烨愤怒的瞅着围上来的那些想占便宜的人。
“八贯,老子就出八贯,小子再敢涨价就把你的腿打折。“大汉有些不耐烦了,给了价钱顺便威胁一下云烨,认为这样比较有效。
“不行,少了……”云烨掰着指头数了半天才大喊出来:“少了四贯钱不卖!”
现场一片寂静,大汉脸抽搐着一阵子,咬着后槽牙说:“好,就四贯钱成交,谁敢和老子抢,别怪老子不客气。”说完,就从怀里掏出四个银饼子,抛给了云烨,笑嘻嘻的云烨接过银饼子,在嘴里咬了一口,高兴地快抽了,惹得那个胡人使劲的叹息,一桩好买卖从嘴边溜走了,那个大汉有意无意的露出了兵马司的腰牌,自己只能退让。
大汉高兴地要去抓旺财脖子,旺财最恨的就是五大三粗的人碰他,上回被这种人抽了好几鞭子,早就怀恨在心,现在只许马夫,丫鬟,小孩碰它,其他人碰自己,一律咬之。
电光火石般的在大汉手上咬了一口,趁着大汉叫疼的功夫,又转过身子,一蹄子就把大汉踹到路边的沟里去了,然后得意的叫了一嗓子,继续催促云烨给他喂芝麻,原来的频率就是一人一口的,刚才它看见云烨多吃了好几口,现在轮到它了。
大汉惨叫着从坑里爬出来,一边叫疼,一边说:“好马,果然是好马,今天爷爷发了,这一蹄子挨得不怨。”
旺财刚吃了一口芝麻,正准备吃第二口,那个讨厌的家伙又爬出来叫的难听,嘶鸣一声已经立了起来,眼看就要踹在那个大汉的身上,吓得大汉连滚带爬的又掉进坑里。
云烨笑笑,继续往前走,旺财见状紧紧跟上,大汉焦急的在后面喊,却畏惧旺财的凶悍,不敢追过来只能远远地跟上。看到云烨和旺财要走远了,咬着牙说:“那位好汉把那匹马牵过来,我以一贯钱相赠。”立马有好事之徒,准备过去牵马,旺财自然不干,连咬带踢,让众人不敢上前,只能围着打转,一时间道路上乱成了一锅粥,云烨蹲在路边看好戏,旺财今天的活动量严重不足,陪着这些人耍一会也不错。
一辆碧油车在四个护卫的驶过来,看到纷乱的场面侍卫不由得眉头一皱,断喝一声,混乱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旺财趁机回到云烨身边,休息一会,刚才踢了好几个人,有些累。
一个圆圆的小脑袋从碧油车里探出来,头上戴着一顶很小的金冠,上面还拴着一个红绒球,面目清秀,最多只有五岁,却装出一副老成的口吻问:“发生了何事,为何吵闹不休?”
云烨童心大起,决定逗逗这个可爱的小孩子,就可怜兮兮的说:“他们要抢我的马。”
“胡说,这匹马是我的,这位小少爷,路已经给您让开了,您尽管赶路要紧。”小孩子一下子就从马车上蹦下来,三两下就蹦到云烨面前,他家的护卫都来不及反应,刚才旺财的暴烈他们可是看在眼睛里的,谁料想,当小孩子的手摸到旺财的大腿的时候,旺财不但没有开踢,反而把脑袋伸过来准备让这个小孩子给他挠挠。
小孩子在旺财脑袋上挠了几把,又仔细地看看呆头呆脑的云烨,再看看呲牙咧嘴的那些捉马的人,斩钉截铁的对护卫说:“潘叔,这些人光天化日下欺凌弱小,我们可不能不管,这匹马是这位庄户的,不是那些人的。”
“这匹马是我花了四贯钱买的,是我的。”听了大汉的叫冤声,原本还有些犹豫的护院立刻就叫骂开来,这样的一匹宝马,没有一两百贯都不要问价钱,你他娘的花了四贯钱,不是强盗,也一定是骗子。“说完抡起刀鞘就开始没头没脑的砸那些抓马的人。
大汉咆哮着远远地跑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还是知晓的。小子一蹦就蹦到云烨面前笑嘻嘻的说:“小爷我叫狄仁杰,就要去书院读书,有人欺负你,就报我的字号,我帮你。“
第三十六节狄仁杰的委屈
云烨诧异的看了一眼身边胡乱冤枉人的小屁孩,这就是传说中断案如神的狄仁杰?果然见面不如闻名,也不知道将来会有多少可怜的大汉被他冤屈致死。
今天的收成不错,怀里四个银饼子沉甸甸的让人很有一种充实的感觉,以后没事干就要带着旺财出门溜达一圈才是,什么绫罗绸缎的一概不要,就穿着麻布衣服很好,下次再多沾点土,被人家当成傻子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碧油车的帘子掀开了,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妇人给丫鬟说了句什么,那个小丫鬟就跳下马车很有礼貌的问云烨:“这位大哥,现在离玉山书院还有多远?”
人家好好地问话,云烨自然不会失礼,虽然自己的黑嘴圈很滑稽,小丫鬟在努力的不让自己笑出来,看得出来还是很有家教的。
“不远了,就在云家庄子后面的山里,您只要过了集市,沿着石板路走就会到书院,小心了,进了牌坊就不许骑马了,要不然会被人家骂。”
旺财最喜欢桂花的味道,小丫鬟偏偏撒着桂花油,所以旺财拿舌头舔一下小丫鬟的脸也就没什么说不过去的,云府的丫鬟有几个没被舔过的,舔了也没事,最多被人家骂一句不正经的死马就过去了。
狄家的小丫鬟可没有这种经验,尖叫着就蹿回马车里去了,惹得众侍卫一顿大笑,尤其以狄仁杰笑的最为开心。
既然说了不能骑马,侍卫们也就下了马,牵着坐骑穿过牌坊往云家庄子走去,狄仁杰对于云烨和旺财不停的吃芝麻很羡慕,可是芝麻果的外壳很硬,他的小手还不敢搓,云烨摘了一个芝麻果教他:“你看把芝麻拿顺了,先把它揉松,它的顶尖就会裂开,芝麻就会掉出来,再把壳子扔掉,把芝麻的那层白膜搓掉,这样就可以吃了。“狄仁杰欢喜的搓开了一个,虽然掉的芝麻远比手里的多,可是这孩子还是兴奋地拿给母亲尝尝,这一点一下子就让云烨对这个孩子有了极大的好感。
把狄仁杰扔掉的壳子捡起来,放进旺财背上的筐子里,石板路很干净,掉了垃圾很显眼,狄仁杰跳着过来,嘴里嚼着芝麻,看样子他母亲没吃。
吃生芝麻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护卫们见很有趣,也从筐子里摘了芝麻果搓着吃,没过多久,黑嘴圈的就不止有云烨和旺财了,多了五个,从牌坊到集市还有一段路,短短的时间里,云烨和狄仁杰就成了好朋友。
“云大哥,你们云家庄子姓云的很多吗?你知不到你家庄主,就是云侯爷,听说他是天下第一聪明人,有我这么聪明吗?我刚才一眼就看出他们是在抢你的马。““你怎么看出来的,万一冤枉了人怎么办?““我才不会冤枉人,爹爹说过,世上的一切事情都是有脉络可循的,旺财和你如此亲近,对那些人却很暴烈,牲口也是有感情的,谁对它好,谁对它坏,他很清楚,只要旺财不伤你,和你亲昵就说明它是你的,不可能有第二个可能,再说了那些家伙个个面目可憎,他们不是坏人,谁是坏人?““有道理,下回再遇见事情就这么处理,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断案子的高手。“狄仁杰得到了夸奖,很扭捏的搓搓手又问:“云侯爷也这么断案子么?辛伯伯说他女婿的智慧,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还说我有三分像他,是不是真的。”
“不可能,云烨其实是一个蠢蛋,老是被人家算计,我们庄子里的老人都说他是一个败家子,你千万不敢学他,书院里,李纲,玉山,元章,离石这几位老先生才是真正的高人,云烨就是一个混日子的二蛋,全长安的人都这么说。““不对“狄仁杰红着脸跳起来大声的反驳云烨“云侯知道马蹄铁,造铁炉子,做煤饼,知道白玉京,一计定南诏,远征蛮荒,灭国无数,海运百万担粮食,擒巨鲸,解河北饥荒,这些不算,曲卓哥哥还说,云侯对算学,格物,几何,的理解当世第一,他身为学院弟子没学到万一,就匆匆出仕,是他的大遗憾。”
小孩的话最是质朴,他喜欢云烨是有道理的,少年成名,自然要比那些苦熬了一辈子才名扬天下的人对孩子的冲击力要高上一筹,但是这样夸奖,云烨还是有些害羞,只是等这孩子知道身边黑着嘴圈的家伙就是偶像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给他幼小的心灵带来伤害。
没等云烨开始伤害狄仁杰,旺财就已经开始伤害了,集市口有一家卖脆瓜的,旺财吃芝麻吃多了口渴,站在摊子跟前,叼了一个脆瓜,就开始大嚼,卖瓜的笑眯眯的不阻拦,反而帮旺财把脆瓜里的籽掏掉,分成小块让旺财不用那么麻烦的咬开。
狄仁杰刚刚夸过旺财是一批通人意的好马,现在就抢人家的脆瓜吃,他老爹教育过他,不许随便吃人家的东西,庄户们都是可怜人,指着地里的收成卖掉给娃子扯布料做新衣呢,旺财这么干是恶霸行径。
小小的人儿用尽全身力气想把旺财推开,很可惜,旺财动都不动,以为狄仁杰在和它闹着玩,很有义气的叼了一块脆瓜给狄仁杰,意思是一起吃,它请客,庄子上的娃子就是这么干的,旺财早熟悉套路了。
狄仁杰的人生观得到了极大地颠覆,满大街来来往往的人对这匹马的霸道行径好像看不见,有称脆瓜的人一边和摊主打交道,一边还和旺财说两句话,讨论一下脆瓜到底甜不甜,买了会不会上当之类的。
说到这里摊主总是得意的把脆瓜往旺财的嘴边挪一挪,给客人说旺财都喜欢的东西,哪有差的,这一会都吃了两个了,自家的脆瓜十里八乡那是出了名的甜。
眼看着旺财把瓜吃完,摊主给擦了嘴,从旺财脖子下的钱袋里掏了一文钱,拍拍旺财的头,说下次想吃了再来,好的给留着。
靠在马腿上的狄仁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问云烨:“云大哥,你家的马这么吃东西?““是啊,旺财是个挑嘴的,总是不爱吃家里的饭食,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熬,没办法,家里只好每天给它二十文钱,喜欢吃什么就自己去买。“狄仁杰懵懵懂懂的随着云烨前行,总觉得云家庄子里的人很友善,每个人都对他笑着点头,而且非常的尊敬,这是他从来没有体验到的生活经历。
等旺财喝了一盆子稠酒之后,那些护卫也有些傻眼,买稠酒的不但拿出一个漂亮的盆子,还把别的客人撂在一边,专门伺候旺财喝酒,那些客人也不气恼,笑呵呵的看热闹,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场景,里面有古怪。不由得各个绷紧了神经,手扶在刀柄上,只要发现不对,就准备厮杀。
云烨对护卫们说:“不要紧张,既然是辛先生推荐来的,家里还是要去坐一下的,免得将来老人家说云家不懂礼数,云家的主母就是辛氏,想必会欢迎故人的到来。“狄家来的是女眷,云烨不好出面,老丈人介绍来的,不能怠慢,说不定还有书信带到,该有的礼仪不能差,随手把怀里的银子扔到走街头陀的善信钵盂里,这次他身上挂的是为了为了给张邈寨修建学堂的噱头,虽然知道这些钱有一半能用到那里就算是好的,但是云烨一点都不犹豫,挂了牌牌就说明一定有这件事,头陀吃用一点也不算过分。
“云大哥,你真的把马卖了四贯钱?““没错啊,就是卖了四贯,不过我卖的是旺财身上掉下来的毛,他们害的旺财掉了好多根毛,这买卖亏了。““那些人没说谎,是你骗了他们的银子?“狄仁杰满脑袋汗都要崩溃了,实在想不通一个憨厚淳朴的庄户才是这场交易里面最应该被审判的人。
“怎么能说骗呢?我又没说卖的是马,他们非要给我钱,我不拿着岂不是拂逆了他人的好意?这种事情我从来都不干的,我是厚道人。“狄仁杰还待在说话,他母亲从马车上下来,止住了狄仁杰,端端正正的给云烨施礼:“狄韩氏给云侯见礼了,方才在路上有眼无珠不识贵人,请勿见怪。““狄夫人见外了,方才是我胡闹,怎么能怪到你们身上,拙荆一直想念蜀中,只是家事繁忙不能归宁,现在蜀中故人来此,怎能不见上一面,快请。“云烨说完,冲着狄仁杰做个鬼脸,就当先进门而去,旺财也迈着八字步,摇摇晃晃的进了门,自顾自的去了马厩休息。
狄仁杰强忍着没哭出来,瘪着嘴对母亲说:“娘,他骗我!“狄韩氏捂着嘴笑着给儿子说:“你不是一向自付聪明吗?吃一次亏也好,你有这样的先生也不知是福是祸,不过奇士必有怪诞之处,看样子他很喜欢你,等为娘见过你辛姐姐,就知道了。”“
第三十七节小师弟的悲哀
辛月听到韩氏来访的消息,眼泪都流下来了,还没从蜀中出来的时候,韩氏一家子就是辛家的常客,如今听得有故人来访,哪里还坐得住,把孩子塞给云烨,想想不妥,又拿回去,上下打量一下云烨,眼泪流的更多了,孩子随手抛给那日暮,自己张牙舞爪的扑上来撕扯云烨的衣服,她感觉丢人的快活不下去了。
这时候的女人没道理好讲,只好站在那里任由她处置,才穿了一天的麻衣就扯出一个大洞,还被踩了两脚,站在她的立场想想也对,自己的闺中密友来了,本来是一个好好显摆一下侯爷丈夫,校尉儿子的好时候,谁料想丈夫穿的像叫花子,还带着一个黑嘴圈,活脱脱的一个乡下傻小子,偏偏被闺蜜看见,这让她怎么显摆?
“好了,好了,内裤早上才换的,不许脱,再脱的话信不信我明天背上背篓去大街上拾马粪,不就来了个婆娘家么,至于往死里折腾我。”
辛月不说话,咬牙切齿的把云烨从乡下的傻小子再次变成大唐侯爷,热毛巾的温度足以褪猪毛,在云烨的脸上不停地招呼。招呼完大的,再检查一下小的,看看儿子的胖嘟嘟的小脸,再看看屁股,没发现有尿的地方,很干净的臭小子,心疼的在屁股蛋上亲一口,就风风火火的拿着儿子去给韩氏显摆自己的成果。
那日暮是个好媳妇,捡起地上的麻布衣服,可惜的看着那个大口子,把闺女放在丈夫身边,自己拿着针线准备把口子缝起来,那日暮缝东西很明显的带着草原粗犷的风格,粗针大线的三两下缝完,满意的收起来,一副贤惠妻子的小模样招人怜爱,只是那衣服比缝补前还差劲,这衣服算是彻底毁在自己两个老婆手里了。
头戴紫金冠,用红绸带系在下巴上,身着绸料青衫,脚踩鹿皮软靴,腰间系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佩,手拿一卷《大荒经》。目光炯炯,神色肃然,八字步迈的沉稳,腰板挺得宛若青松,好一派朝廷重臣风范。
才缓过来的狄仁杰很想再哭一回,原本想在辛姐姐面前告一回状,平缓一下自己被欺骗的幼小心灵,谁知道,眼前如同高山一般厚重的人带给他极大的压力,告状的话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你是狄之逊的长子狄仁杰,今年几岁了?“云烨放下手里的书,瞄了一眼站在下首的小孩子。
“回侯爷的话,仁杰今年已经七岁了,只是这孩子不好好吃饭,身子骨瘦弱一些,我家郎君人在巴蜀任上不能轻离,无奈之下,由我带仁杰前来拜师,还请云侯看在辛先生的份上收下劣子,狄家满门感激不尽。
“幼冲之龄离家千里求学,殊为不易,我若不收,就是不近人情,也罢,我就收下这孩子,岳父和杨受先生的颜面还是要顾全的。“韩氏连忙带着狄仁杰跪拜,这是拜师必须有的礼仪,云烨坐在椅子上受了狄仁杰三拜,凝声重气的对他说:“入我门下,谨守做人之德,习勤,崇俭,谦谨,敬恕,不贪,去私,专一,有恒,这八德你可曾记下?“狄仁杰跪在地上重重的回答:“弟子记下了。““如此甚好,在你之前为师还有俩名弟子,只不过她们是女子,你与她们必须友爱,互敬,互相砥砺,好好研习学问,不可胡闹,你可记住了?“其实云烨很想看看古灵精怪的小武和她传说中心高气傲的首相,是如何斗法的,这样的场景想想都有趣。
“蒔莳,小武出来,见见你师弟。“随着云烨的呼唤,蒔莳小武从门外走进来,规规矩矩的云烨和辛月,以及韩氏见礼,这两个孩子在辛月的摧残之下,妆容礼仪样样不缺,看得韩氏眼睛冒光,用看儿媳妇的眼光不停地打量两个丫头,长相没得挑,学问估计也不会差到哪去,家教?长在侯府,哪里会缺了家教。
越看越满意,一激动就从胳膊上撸下一副白玉镯子,一人一个的套在两个闺女的手腕子上,完全不顾这是在云家,不是在蜀中狄家。
师姐,师弟互相见了礼,云烨也赐给了狄仁杰一套笔墨,和一件青衫,小武看到立刻就撅起来嘴巴,她拜师的时候可没有这些东西,师父给狄仁杰的笔墨一看就是高档货,再想想自己和蒔莳用的那些旧文具,心里就很不高兴,以前师父只有自己和蒔莳两个徒弟,蒔莳是先来的,她没办法,可是师父又收了自己这样聪明的徒弟,干嘛还要收一个臭男生,眼睛滴溜溜的转看样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收完徒弟云烨就离开了,只留下辛月陪着韩氏,两个人居然要了酒席,准备好好喝一顿,这不关云烨的事情,韩氏晚上又不能住云家,必须去玉山先生那里借宿。
才出后院,路过竹林的时候,就隐隐约约听见小武在说话,连忙止住脚步,侧耳倾听,只听得小武在恶狠狠地威胁狄仁杰:“小子,刚才和你说了咱们的规矩,现在要补充一点,蒔莳是大师姐,她的功夫你刚才看到了,不服气就揍你,我是二师姐,你必须时时孝敬,比如你的笔墨就很好,不过是师父给你的我就不要了,但是我借用的时候,你不许推辞。““我娘已经给了你镯子了,你还想要什么?那对镯子我娘一直都很喜欢,说是要留给我媳妇的,不知道干嘛给你俩。“云烨叹了口气,这混小子实在是不会说话,这话说出来哪里还有活路,妖孽间的事情,还是他们自己解决吧,摇摇头,仿佛没有听见狄仁杰传来的惨叫。
想着《大荒经》上记载的夔牛这种东西到底是以什么动物为原型创造的,外形像龙,还可以说这是古人把牛头,鹿角,马面,蛇身,鱼鳞这些东西融合在一起,弄出了龙,声音如雷,这是夸张了,不知道听到什么东西在叫,正好在创造夔牛,就把这些安在它的身上,只是一只脚,这实在是太过份了,担心创造出来的怪兽过于恐怖,专门只说它只有一只脚,万一这东西跳出来,自己好逃跑?
古人实在是太投入了,为了欺骗别人,先把自己给欺骗了,不过也对,骗人一定要先骗自己,自己都不相信,能骗得过别人么?
这一段时间云烨在潜心钻研《山海经》,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夔牛皮做的战鼓,一震五百里,连震三千八百里,这太夸张了,声波武器也没有这么厉害,要是人敲这面鼓的话,早就被震死了。
古人在吹牛皮?没道理,一个人坐在秋千架上胡思乱想,没什么目的,就是脑子里总要想点事情,免得锈死了。
小丫最害怕哥哥坐在秋千架上想事情,上一会想了一天一夜,千万不敢出这种事了,赶紧过来推哥哥,让秋千架晃起来。
“小丫,怎么了,“趁着秋千晃过去的功夫,云烨一把就把小丫揽住抱到怀里,兄妹俩一起晃秋千,小丫见哥哥没有陷进去,高兴地咯咯笑,不说话。
小丫头的黄头发终于消失了,换上了一头浓密的黑头发,她对自己的头发很爱惜,以前总是嫌弃肥皂有一股子味道,可是发现肥皂超强的去污能力之后,就喜欢上了肥皂,现在抱在怀里也是一股子清新的肥皂味道,小丫不喜欢用香水,说是闻见了发恶心,云家的人好像都不太喜欢香水,只有躲在地洞里不出来的称心总是把自己弄得香喷喷的,让人可怜。
小武牵着狄仁杰的手非常友爱的从竹林里出来,一起对云烨鞠了一个躬,说是要去蒔莳师姐那里去看看小武新画的画作。
云烨笑着打发了他们,只是从背后看到狄仁杰的两只耳朵红彤彤的,小武的手一直在拧他腰间的软肉,只要慢一步,就会再拧一下,狄仁杰的这段路一定走的非常的辛苦。
“哥哥,你的新徒弟傻傻的,我能不能欺负他一下,小武只要被欺负了,她总是会大叫,害的我每回都被娘,和嫂子处罚,上回我只是说要揪她的发髻,她就坐地上哭,把衫子都弄脏了,结果娘过来揍了我一顿,她很讨厌,一点都不像蒔莳姐姐,从墙上掉下来都不哭,膝盖磕破了都不哭,我喜欢蒔莳姐姐,不喜欢小武。“云家人的资质都比较平庸,读书读不过小武,练武练不过蒔莳,小丫已经找云烨要了好几回聪明药,她听人家说哥哥就是吃了聪明药才变得如此聪明,她也想吃。小孩子的压力很大啊,逼得最不喜欢吃药的小丫都开始准备自找苦吃。
“哥哥,我没有小武聪明,也没她漂亮,你还会不会和以前一样喜欢我。“这话问的云烨很心酸,搂着小丫在她额头亲了一口,笑着说:“哥哥最喜欢的就是小丫,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也是这样。”
第三十八节该还的总要还(三节求票)
韩氏在玉山住了十天,正好云家的商队要返回蜀中,就决定搭伴回蜀中,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在狄仁杰的嚎啕大哭中韩氏硬下心肠洒泪而别,这时期的离别有好多时候就会变成永诀,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是有一定道理的。
经过几天的磨合,在小武确定了自己二姐的地位之后,就对狄仁杰好了起来,她母亲也去了蜀中,两个人现在也算是老乡,不管怎么说都有互相照顾的必要。不管从生活上,到学业上,小武都给了狄仁杰很大的帮助。
云烨这个老师其实很不合格,只是给学生简单的讲解一下数学题教会他方法之后,就撒手不管了,能学多少能学会多少就看个人的悟性,好在狄仁杰也不是泛泛之辈,加减乘除这些简单的题目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字加上小武的帮助,可以说突飞猛进,用不了多久,就会超越小丫,一年后超越蒔莳不在话下。
天赋这东西真的很重要,有时候云烨不用讲太多,小武和狄仁杰就已经懂了,而小丫,她们还是眼睛冒着圈圈无辜的看着哥哥,每到这时候,云烨就会独自给小丫和东南西北再讲一遍,不要求她们彻底的弄明白,只要求她们对算学有一个大概的认知。
今天讲完课业,窗外下起了雨,岭南水师已经能够奉命开拔,准备再去运一趟粮食,关中这地方,粮食从来都不够吃,不管有多少都会吃完。
李二没有获准云烨再去岭南,而是命刘仁愿暂时带队去运粮食,运来粮食直接送到河北,再由漕船运抵京城。
吐谷浑人的大长老再次抵京,给李二献礼,薛延陀的使节也到了长安,草原上的零星部族也派了使节到达京城,这次和往常不同,各个带着部族的美女,还有盛大的歌舞团一起到了长安,龟兹,于阗更是倾尽国内歌舞高手,操曲名家准备在长安献艺,这些只是讨好唐王朝的手段,真正高明的是把一顶万王之王的帽子献给李二,那就是天可汗,意思是上天派下来只改无上的王。
这是千古功业,李二大喜,全国轰动,官吏们齐齐上表参贺帝王,文人士子交相称赞,一时之间,长安盈沸,大有紫气迸发之势。
云烨和袁天罡坐在玉山的最高处,亭子外面的小雨依然没有停止,蒔莳小武在煮茶,狄仁杰在斟酒,李淳风无所事事的靠在柱子上百无聊赖的看风景。
每当袁天罡杯中酒干的时候,狄仁杰就殷勤的再给填满,崇敬的看着眼前的这位活神仙,至于师父的杯子空了,需要敲桌子他才知道。
“有一道紫气驾临长安,不知道是哪一国的使节来为陛下贺。”袁天罡捋捋胡须,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让狄仁杰感叹不已。
“老袁,你说话的方式能不能改一改,不要总是装出一副未卜先知的恶心样子,山底下的官道上那么大的一支队伍,傻子都知道是朝觐的使节,不用你告诉我。”受不了这样虚虚实实的谈话,云烨干脆点破他神棍的本质,让狄仁杰精光闪闪的眸子迅速黯淡下来。
“云侯,你这人极度无趣你知道吗?你聪明,难道你能让所有人变得和你一样聪明?他们需要引导,需要教化,需要皈依,需要心灵的支柱,贫道就是干这个的,你这样下去,会毁了道门千百年来难得的大机遇。
如今天下间秃驴滚滚,你对佛教从无好感,为何要帮助那些秃驴,你编造的西游记如今已经成为佛门俗讲时的压轴段子,乡民无知,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神神怪怪的东西,如今佛门又有了死灰复燃的气势,这回万国来朝,听说他们组织了一百名所谓得道的高僧,准备为战死的亡灵大开三天三夜的悲济会,你要我等如何应对/?“佛道的交锋从未停止过,道信这一次是豁出去血本了,悲济会后世有个名字叫水陆道场,是设斋供奉以超度水陆众鬼的法会。
始传于梁武帝,传说又一次梁武帝在睡觉,梦里有一个和尚告诉他说:六道四生,受苦无量,何不作水陆大斋普济群灵?所以这个对佛门极度尊崇的皇帝就专门研究出一套仪式。在镇江建立了水陆道场,供奉上中下三种对象。
上则供养法界诸佛、诸位菩萨、缘觉、声闻、明王、八部、婆罗门仙。次则供养梵王帝释二十八天、尽空宿曜一切尊神。下则供养五岳河海大地龙神、往古人伦、阿修罗众、冥官眷属、地狱众生、幽魂滞魄、无主无依诸鬼神众、法界旁生。六道中有四圣六凡,普通供养。……未发菩提心者,因此水陆胜会,发菩提心。未脱苦轮者,因此得不退转。未成佛道者,因此水陆胜会,得成佛道。
不说效果,只说靡费,这是一笔极大地开销,需要建立专门的寺院,占地少于四百亩那就丢人了,工期紧,任务重,看来云家的建筑队又可以大捞一笔了。
“老袁,我怎么帮你每回有事求我,都到我家白吃白喝,甚至于白拿,人家道信就比你做事明白,问了我一句话,就给了我奶奶一挂最好的念珠,你空口白牙的也好意思登门“。
“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小王八蛋,《黄庭经》都被你骗走了,现在还有脸面继续索贿,赶紧想办法,想出办法你要什么都有,想不出办法,我带着全观的到时到你家吃饭。”
蒔莳本着笑脸给云烨端了一杯茶,却没有给袁天罡,云烨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老袁说了好几句秃驴,蒔莳的爹爹就是一个秃驴,听了自然不会高兴。
“老袁,你如果肯把西华法师的《道德真经玄德纂疏》正本送给我,我就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悲济会只是一个噱头,真正重要的事情你不知道,也不了解,恰好,我是唯一知道事情真相的人,我上回问成玄英要,他不理我,说是道家法典密藏不示于外人。不就写了一本破书么,我也写了书,还是阳版,牛什么牛啊。”
小武眼睛冒光的看着师父勒索袁天罡,蒔莳非常担心师父说出佛家的秘密,狄仁杰早就凌乱了,原来高人都是这种德性,师父骗人家银子,袁神仙也会骂脏话,而且也没有那么神奇,外人的话实在听不得,所有的事情都必须自己去挖掘真相,表面功夫会害死人。
袁天罡重新看了云烨一眼,发现他虽然笑着却没有一丝的开玩笑的意思,那就是说,想要知道真相就必须把成玄英视若生命的,《道德真经玄德纂疏》送给他。
“云侯,你该知道,《道德真经玄德纂疏》是我道家少年天才成玄英的心血力作,凭借此书他才获得了西华法师的称号,书里面有许多对我道家来说都是不传之秘的东西,甚至于对星象都有一定的理解,可谓是我道家这些年智慧的结晶,贫道愿以万金换取云侯一言,请云侯放过成玄英,没了这本书,他会死的。““他死不死的我不管,自从他在东海蛊惑无知的渔民将孩子扔进大海以求平安之后,他的死活我就不太在意了,如果不是因为他,老袁以你我的交情,我会免费告诉你。““云侯,成玄英已经悔过了,那时的他陷入了道法的魔障之中,认为满天神佛都需要血祭才能得到平息,大海波涛不止,是龙王怒火不得平息之故,你看扔了孩子之后大海两天后就平息了,水波不兴。““袁天罡!你竟然敢在我面前文过饰非,东南季风每年都有,始于三月,平息与五月,期间大雨滂沱,或者烈日炎炎,原本就是一种自然现象,成玄英竟然敢信口雌黄,将无辜孩童扔进大海,更可怕的是居然形成了一种固定的仪式,每年都需要杀死两个孩子,他悔过?也要看老天原谅不原谅他。蒔莳,送客!“云烨说完就抖一抖袍袖,出了亭子,走了两步又回头对袁天罡说:“这个秘密很重要,对你道家来说,事关生死,你看着办,如果不给我《道德真经玄德纂疏》也行,拿成玄英的舌头来,我也会告诉你。“小武高兴地举着伞去追师父,蒔莳板着脸送客,狄仁杰不知所措,刚才还谈笑风生的两个人,转眼间就翻脸了,比翻书还快。
小武追上师父垫着脚尖把伞打在师父头上,娇声说:“师父就是厉害,给那个牛鼻子老道一点厉害看看,他没事干总在我脸上看来看去,一定不是好人,最好咱家永远都不要他进来才好,贼眉鼠眼的,不是好人,师父威武。“云烨宠溺的在小武的后脑勺拍了一下,接过伞对小武说:“小武你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漠视人命,这东西太珍贵,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说都只有一次,丢了就没了,谈不到谁的命比谁的命低一等,你不知道,你冬鱼叔叔就是因为不愿意把孩子献给海龙王,才被东海的道门追杀,为了不让他吐露真相,居然被活生生的割掉了舌头,直到最近他和笑苍生学会写字,才告诉了我事情真相。““所以师父您才不顾和袁天罡的交情,也不管成玄英的盛名,一定要惩罚他,就像当初为绿竹姐姐讨公道一样?““没错,这世间总要少一些丑恶,多一些美好才是。”
第三十九节注定喂狗的舌头
道家倒霉就倒霉在动不动用活人祭祀,这种从古代巫祀时期遗留下来的坏毛病到现在都改不了。信仰到了极致以后,发现没有什么可以献给神灵的了,就拿人命来填,成玄英就是一个例子,隐居东海之时,想不通道家的未来,就用最激烈的手段来刺激信众的大脑,生离死别这些最刻骨铭心的情感,才是他祭坛上的礼物,至于孩子的生死并不重要。
成玄英自己都不会相信海龙王会收到自己的礼物,越是修行到了深处,就越是不相信神佛,曾经问过一位高僧,修佛到底在修什么,高僧说:“开始参拜的是神灵,后来参拜的是道理,再后来参拜的是自己。”
东海之上那些漂浮在惊涛骇浪里的孩子或许会告诉成玄英到底什么是恐惧,现在云烨准备用同样的办法来对付成玄英,《道德真经玄德纂疏》里面有太多的道家秘闻,一旦泄露出去,佛门就会利用这些道理专门制定自己的攻防之策,几百年之内,道家就只能另辟蹊径,之前的文化积累就会化作无用功,衰败已经是无法避免之事。宗教间的斗争从未平息过,惨烈之处唯有局内人才能知晓。
孙思邈来了,不说话,坐在云烨的书桌前捧着茶壶喝茶,等云烨给他解释。
“玄奘就要回来了,带回来无数的经书,他的佛法讲义在天竺得到了极大地尊敬,据说他还在瀚海遇到了三十三天佛,睡了几十万年,见到他醒过来了,说这个世界不好,准备睡到新佛出世再出来,你我都知道这是胡说八道,但是信徒们相信,陛下现在也需要一个契机来宣扬大唐盛世降临的消息,所以注定了玄奘会成为佛门的杀手锏,悲济会是幌子,玄奘会轻松地毁了你们道门这些年的努力。“对孙思邈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如果连他都信不过,云烨就认为唐朝没有好留恋的,干脆驾船学虬髯客到海外建立自己的国度,桃花岛主也是个不错的称谓。
孙思邈与其说是道士,不如说他是一位医家,穿着道袍干着医生的事情,这些年就没见过他烧过香。
“小子,你要《道德真经玄德纂疏》干什么,老道我看着都头疼,你有兴趣研究?“孙思邈对于玄奘要回来的消息一点都不惊讶,道门的兴衰对他没有多少意义。
“《道德真经玄德纂疏》这东西对我有什么用处,拿回来也会被我一把火烧掉,上面粘了孩子的血,污秽的东西还入不了我的法眼,我要的是成玄英那根造谣生事的舌头,把舌头拿来让我喂狗,我就告诉他玄奘回来的消息。“孙思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端着自己的茶壶边往外走边对云烨说:“你要成玄英的舌头,就要舌头好了,提什么《道德真经玄德纂疏》啊,袁天罡快吓疯了,以为你已经成为佛门的护法一类的人物,求我过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只要你不入佛门,明显的帮着他们,其他的事关老道我何事,要舌头的事情,我会告诉袁天罡,胡说八道的人,多一根舌头也是多余,没了也好。“云烨送老孙出门,远远就看见袁天罡守在大门外面,见老孙出来就围了过去,准备问个准信,老孙对他嘀嘀咕咕一番,就坐上马车回玉山去了,只留下袁天罡师徒面面相觑。
孙思邈才不会把玄奘过来的消息告诉袁天罡,最多告诉他,云烨就是想要成玄英的舌头,与人命有关,与道统无涉。
吩咐人给袁天罡一辆马车,他今天很忙,需要和很多人商量成玄英的舌头问题,走路可不是一个赶时间的态度,果然,师徒两要了两匹马,拨转马头就往玄都观奔去了。
两天之内,云家很热闹,各路大佬齐至,拐弯抹角的问云烨到底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云烨打着哈哈对他们说,事情一定会有,只要把成玄英的舌头拿来,就知道了,话说的客气,意志却非常的坚决。
晚上也不消停,屋顶上飞来飞去的全是人,打扰到了单鹰泡妞,于是飞来飞去的人,腿上都中了一箭,鸭子一样的掉下来,被云家的护卫提着就扔到门外,云烨连问都不问,护卫悄悄地告诉云烨有好几个是光头。
玉林僧拜访云烨,眼中神色明灭不定,他绝对是知情人,抱着探口风的态度来云家打秋风,赞叹了云家的茶叶,夸赞了蒔莳的守孝,顺便给云家的家庙的佛像开了光,给老奶奶讲解了两个时辰的佛法,这才和云烨谈起了悲济会的事情。
“云侯,悲济会乃是佛门最顶级的法事,为这些年死难者超度往生,未入轮回者的解脱,未能入道者得大自在,幽魂享用血食,是大功德啊,为何云侯对它抱有敌意?““大师言重了,云烨自幼随家师修行,不信神佛,却也不抵触,只相信朗朗乾坤之下的天理公道,你佛门这次好大的手笔啊,水陆道场的事情云烨鼓掌称赞,超度死者,慰藉活人,的确称得上是一场大功德,只是玄奘法师万里回归,为何将消息封锁的如此之严密?
于阗的使节带来玄奘给陛下的信你佛门都敢私自截留,好大的胆子啊,趁着这消息陛下还不知道,送给陛下把,要不然你就是办一千场法事,也会得不偿失。“玉林僧面如死灰,双手合十朝云烨施了一礼,就匆匆离去,让准备好好招待一下玉林僧的老奶奶很是惊讶。
云家的大门紧闭,谢绝外客来访,只是云家门外挂了一个木牌,上面写着一个数字十,每过一天,那个数字就变小一次,当这个数字变成三的时候,长孙来了,蛮横的无视一切礼法,自己开大门进来,直接去后宅把云烨从书房里挖出来,瞪着杏核样的大眼睛怒气冲冲的问云烨:“你知道什么,为什么非要成玄英的舌头?你打算炒着吃?““回娘娘,微臣就是吓唬一下袁天罡,准备把那本该死的《道德真经玄德纂疏》要过来当手纸,上回我问成玄英要他居然不给,这摆明了不把我堂堂蓝田侯放在眼里,微臣是个小心眼您知道的,就想了这么一出。“云烨打算耍无赖,和长孙讲道理不合适,道理全是她家的,怎么说怎么有理,言出法随不是随便说说的。
“芝麻大小的官,金水河里的甲鱼都比你大些,还知道要脸面,成玄英是陛下才封的西华**师,一年不到就被你把舌头要了去,陛下的颜面往哪里搁?“云烨面无表情地说:“天下太平,百姓富足,将士英勇,拓土开疆,万国朝贺,这些才是陛下的颜面,一个鼓动如簧唇舌的神棍还当不起陛下颜面这一说。“嘴上这么说,心里早就开骂了,老子什么时候混的连王八都不如了,该死的长孙,对别人永远是一副春风拂面的感觉,到老子这里就变成了毒舌。
“哟,几日不见,学问见长,居然知道拿大帽子扣人了,小王八蛋,你到底要干什么,被禁足了还不消停,陛下和我准备高高兴兴的看好戏,你搀和进来干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玄奘要回京了?“老天爷,这还是那个温柔娴淑的皇后吗?云烨耳朵都要被扯成驴耳朵了,小王八蛋这种话都从她嘴里冒出来,似乎说的很得意。
“再扯耳朵就掉了!“云烨跳着脚气急败坏的嚷嚷,他拿长孙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掉了也好,长安最近不太平,你好好的在家里读书就行,两耳不闻窗外事有什么不好,偏偏就你多事,佛道两家的纷争搀和进来很好玩么?你家抓了几个刺客?别说没人想要干掉你,晚上黑咕隆咚的都能射箭的那个家伙是谁?才发现你云家藏龙卧虎的不好谋算。“云烨赖在椅子上不起来抓着扶手说:“我当然知道,也是这么打算的,还准备偷偷去长安看看歌舞,听听龟兹的音乐,谁知道偏偏这时候让我知道了成玄英把小孩子扔进东海的事情,这种事情居然成了惯例,现在每年都要扔,尤其在他成为西华**师之后,原来每年扔两个,现在变成每年扔四个,该死的东南季风每年都有,就是说这个传统会进行下去,陛下现在把大唐的人口看得宝贵无比,经得起他们每年往海里,河里,火里坑里的扔?
西门豹当年都不干的事情,现在这些混账干的如此起劲,要不是顾虑陛下的颜面,我就学西门豹把成玄英也扔进东海,我不管,这次我一定要拿他的舌头喂狗。“长孙愣住了,以前只要自己一出面,不管多大的事情,云烨也会听她的,这一回,她听出来云烨的确是认真了。
颓然的坐下来对云烨说:“为这些孩子,你不惜挑起佛道两派的大纷争?”
云烨起身给长孙倒了杯茶小声说:“狗咬狗一嘴毛的事,有什么好在意的,乱局中陛下才会看得清楚,又不关乎百姓生计,也不关乎社稷安危,等陛下看清楚了,想要怎么做以陛下的智慧会有好结果的,在我看来,那些孩子的性命,比起那些和尚道士重要的太多了。”
第四十节美食来了
长孙喝了一口茶,又对云烨说:‘陛下也是这个态度,我和他说起的时候,他也说越乱越好,早乱比晚乱好,现在乱比以后乱要好,佛门一家独大不是好事,道家过于猖獗也不是好事,在乱局中找到一个平衡的办法最好。““陛下说的是正理,宗教需要引导,不能肆无忌惮,等到神权大于王权的时候,您就是想哭都没眼泪。““他们敢!“长孙柳眉倒竖,一巴掌拍在椅子扶手上,不愧是一国之母,怒气勃发的时候,整个屋子里就云烨一个人站着。其余的都把头伏在地上,像一只只鹌鹑。
这一幕正好被提着茶壶进来的小武看到,虽然吓得跪下去了,云烨却看到这孩子在咬后槽牙,似乎想要站起来,除了给爹娘,师父下跪没有心里没有抗拒,给其他人下跪她似乎都觉得是一种耻辱。
不行啊,这个傻丫头,你真以为长孙是吃素的?赶紧走过去,从小武手里接过茶壶,让其他人暂避。
小武混在人群里出去了,还不时地偷偷看长孙两眼,对于长孙拥有强大的的气场很羡慕。
“云烨,你说的神权大于王权真的有这回事?”长孙怎么想都不明白,一些和尚道士会比皇家还要尊崇。
“当然有,有些国家的皇**是教宗封的,您说谁的权利大些?梁武帝四次舍身同泰寺,在那个时代,神权不就比王权大?”
“你上回让青雀带到皇宫里的玉米味道很好,陛下很喜欢,雉奴也喜欢,长乐一向吃饭吃的不多,却对玉米情有独钟,今天多摘些,我回去的时候带走,你以后不许偷吃,多好的粮食,剩下的留种子。”
“这就让人去摘,全摘了,留什么种子啊,土豆那么好的东西,还不是哪去喂猪了。”
一句话把长孙说的笑了起来,土豆的事情是几家妇人拿的主意,长孙才是领头的,世人对土豆心存疑虑,如果白白给他们一定不会珍惜,但是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就不一样了,这种贱皮子性格不止百姓有,就是那些豪门大户也有。至于和尚和道士的纷争也是利益闹得,给一棒子就安稳了,敢窥伺皇权,活的不耐烦了,说多了都讨厌。
“土豆明年就会大规模种植,这下子你满意了?玉米你好好的种,不要耍脾气,天下人不放在心上,我和陛下放在心里就好,想去长安看唱歌跳舞就偷偷的去,不要被令官抓住就好,对了,你家那个会晚上射箭的人送给我到皇宫里守夜不错。”
对于长孙的这个要求死也不能答应,单鹰到皇宫里守夜,他最想射死的人就是李二,上回没射死,已经很后悔了,要是再见到,说不定会再次起了要把皇帝干掉的念头。
“不行,他是一个贼偷,我妹子已经快被他偷走了,去了皇宫要是背走一两个公主,我的麻烦就大了,绝对不行,这家伙立志要当响马,要不是我拖着,说不定早早就占山为王干那些没本钱的买卖。”
长孙以为云烨骗她,撇撇嘴说:“看你的小气样子,你把无舌弄到书院当先生我都同意了,要你一个人就费劲,皇家多得是这种人,军中不知道多少神射手等着入宫当侍卫,跟你要人是抬举你家呢,不知好歹。”
嘴里说不要,可是惋惜的神情谁都看得出来,一路咒骂着云烨,出了书房,来到外面那个和蔼可亲的皇后娘娘又回来了,拉着老奶奶一通祝贺,又夸了辛月持家有方,连那日暮都得了一个簪子,两个孩子挨个抱过来看看,说两句吉利话,既有皇后的威严,又不失亲近,距离保持的不远不近,恰到好处,这一套她早就熟练无比。
稀罕的拿起云家护卫快马掰回来的玉米夸两句,就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会长安去了。小武伸长了脖子直到看不见才回府,刚进门就发现云烨笑嘻嘻的看着她,小脸一红就准备绕过师父,会后宅。
“喜欢这种排场?刚才在屋子里你可是很排斥这种被压制的感觉哦,后槽牙都咬碎了吧,想不想将来当皇帝的小妾?我和太子关系很好,太子妃你是没戏了,人家已经娶两个老婆了,你嫁过去最好的情况是当老三,如果不满意这个位置,你可以把上面的两个女人干掉,说不定其中的过程会非常的血腥,杀光碍你事的人,你才能坐到皇后的位置上,说不定在这个过程里你一不小心也会被人家干掉的。“小武看着云烨说:“师父,我喜欢那种威凌天下的感觉,却不喜欢杀人,因为您不喜欢,蒔莳不喜欢,小狄也不喜欢,书院里的先生们也不喜欢,所以小武也不喜欢,我不会让您失望的,做人家小妾,小武死都不会,我娘做填房都做得不开心,谁要当小妾,皇帝的小妾都不干,还太子。“云烨笑了,自己一直在给小武灌输一种骄傲的心态,骄傲的人是不会让自己丢脸的,也不会做让自己丢脸的事情,十一岁的小丫头最是敏感的时候,从生理卫生的角度上说,这时候她的胸部开始发育,很快就会有初潮,身体,思想各方面都会有一个大的改变,也是拥有最佳人生观的时候。
这时候让小武处在一种骄傲的范畴,很重要,历史上的这时候的小武是人生最黑暗的时期,早早就学会了忍辱负重,面对几个哥哥的逼迫不得不过早的学会了权谋,现在不会了,云烨给了她绝对的保护,让她骨子里的骄傲可以尽情的释放,聪明才智用到学问上来书院下一代的山长,云烨很希望是小武,只有这样的强人,才能把书院推到最高峰,可是又担心她带着书院的学生去造反,很是纠结啊。
“师父你也不希望我进入皇家是不是?你从不允许我接触那些皇子,要不然过几年我长大了,那些傻傻的皇子我想嫁给谁,就嫁给谁。“小武和云烨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云烨知道她说的是实话,李泰见她一次就总是提起她,小武的聪明给他留下的印象很深。再这么下去,李泰家里就会上演李治后宫的那一幕,现在才十一岁,就知道展现自己的魅力,如果再大几岁,老天爷啊,武则天就是靠美艳起家的,就算不嫁给李泰,以李黯,李佑这些人的智商,一定会被揉成泥巴的,更要说小武从自己这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见识和眼光,还有那些不知道有用没用的学问。
“少从那里得意,你就不能找个有学问的美男子成亲,非要打皇家的主意,你进了宫,就是那些妃子们的末日。“云烨爱怜的在小丫头头上拍一下。
“美男子?您是指那样的?“水葱一样的手指往院子里一指,嗓子里还发出一股子要呕吐的声音。
云烨回头看才发现称心从自己的院子里出来,拿着一个小铜镜在太阳底下修饰自己的眉毛,云烨一阵反胃,也想吐,师徒俩拉着手慌忙逃窜,情形太恶心了,只有几个无知的小丫鬟才眼睛冒火的往称心身边凑。
到了竹林边,小武忽然停下来斩钉截铁的对云烨说:“如果这个世上还有师父这样的男子,我就算与天下为敌也要嫁给他。““拉倒吧,这世上就没有一摸一样的人,你想嫁给我就明说,美死你,好好找你的情郎吧,现在你是在感恩,才觉得师父是最好的人,十一岁的小丫头知道什么,你有你的人生要过,师父有师父的人生要过,我们命运的交汇点就是师徒,你这话说给别的师父会招来大嘴巴子,就我这样的人才允许你胡说八道,等你以后长大了就会发现自己的这个想法有多可笑了,现在回去洗个澡,睡上一觉,把这事忘了,以后不许再提,这对师父是一种侮辱,对你也是侮辱。“小武没心没肺应了一声跑了,云烨擦一把后脖颈子上的冷汗,太恐怖了,傻子才会想娶你,娶了你,家里还过不过日子了。
摇摇头,云烨就把这种心思扔到九霄云外,小武漂亮的外皮下面蹲着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霸王龙,比画皮可怕的太多了,谁喜欢搂着霸王龙睡觉,活腻味了!
长孙走后,云府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没有客人上门,房顶上也没了跳蚤一样的探子,让单鹰很是失望,他今天特意准备了一种带倒钩的狼牙箭,据说杀伤力惊人,和老江在院子里喝了一晚上的酒,也没人登门,十分的晦气。
等到云府门口的牌子上的数字变成一的时候,一个青衣道人来到云家门前,往云府投递了一张名帖,就施施然的往玉山的顶峰走去,一句话没说,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面带笑容,和蔼可掬,背后背着一把士子经常佩戴的宝剑,剑穗垂在肩头,每走一步,就轻轻晃动一下,剑穗呈金黄色……云烨看到名帖,哑然笑了一下,眼中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穿戴的整整齐齐的带着单鹰也去了山顶,只是身后跟着一条土狗,伸着舌头,流着口水,颠颠的缀在后面,它清楚,今天有美食可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