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8章 欢迎回来
“在搞建设?”赵主任望着轰隆隆经过的挖掘机,让到了路边,大声问路过的工人:“你们在建什么?”
“开发区。”工人的脸上有薄薄的灰,肩上扛着镐头,用带着土味的普通话回了一句。
“开什么?”赵主任没听懂。
工人扛着镐头越过他,已经走了。
查院长表情凝重的数了数路过的工程机械,自言自语的道:“花不少钱呢。”
“就是说……”赵主任迟疑道:“会不会和杨锐有什么关系?”
“这是他老家,要说没关系,你信吗?”查院长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又道:“就咱们过来的这条国道,修的还没有这里好。”
他说的是脚底下一条延伸向远方的公路。
双向四车道的公路,就80年代的标准来看,简直豪华的没谱了。
尤其是对一个乡来说,两车道的公路都是挺稀罕的,事实上,就是一个车道的水泥公路,现在仍然是稀罕货,再放低一点要求,两车道的土路?依然不能保证!最常见的是一条土路的机耕道,比30年后的村级公路都差劲。
就交通条件来说,中国的确是有天翻地覆的变化的,甚至能够用五年为节点来简单考察。
而在1985年的河东省,双向四车道本身就带着浓浓的政治因素。
查院长基本没有在基层呆过,不过,没吃过猪肉的还是见过猪跑的,又或者说,查院长活久见,也知道双向四车道在一个乡镇的含义不同寻常。
章乐山疑惑的道:“是不是发现什么大矿了?”
“大矿也不值得修这样的路。”
“那……”
“我再找找王云山吧。”赵主任的脸上挂着不爽的表情:“我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赵主任也是不傻,知道老同学去而不返肯定是有原因,但不管怎么说,他得当面问一问。
查院长和章乐山都没吭声。
几个人越过路边的沟沟堑堑,混进了乡政府的大门。
大门口人来人往,比工作日的商场的人都多,三个人都是干部模样,门卫只看了一眼就扫过去了。
章乐山讽刺道:“这个乡的政府大门还没看我们的民兵看的紧。”
查院长冷面不语,来往于此的人比正常的市政府的人都多,显然是不正常的,而且,不像是普通的政府里,跑腿的年轻人居多,这里来往的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不在少数,还有不少中老年和超龄老年人,这样的人员结构,显然不是乡政府里应该有的。
好在乡政府的面积狭小,大家都挤在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房间里办公,几分钟的时间,三人就找到了正忙着看资料的王云山。
“老王。”赵主任叫了一声。
王云山抬头,老脸突然一红。
几秒钟的沉默后,王云山推开面前的资料,起身出门,并在门口道:“出去说。”
赵主任不高兴归不高兴,也是没有当场发飙,跟着王云山一起出去,走向无人的小树林。
大约半个小时候,赵主任返回过来,也是脸色阴沉的道:“我们出去说吧。”
查院长结合老吴之前说的话,猜到了一些,边走边道:“是不是有人护着杨锐?”
“是。”赵主任沉闷的道。
“怎么回事?”
“河东省申请了一个医药技术开发区,上面已经给批准了。”赵主任出了乡政府大门,走到马路对面,稍微清静点的巷子口,才郁闷的说了一句,又道:“开发区和沿海的深圳等地的特区是一个意思,享受税费减免和一些特殊政策,目前确定的主要企业是华锐制药公司,预计首期投资1000万美元。”
“比大冢的规模还要大?”章乐山陡然一惊。大冢是一家日本的制药公司,79年开始和国内谈,随之落户天津,是一家全进口的制药公司,也是国内目前条件最好的制药工厂。
赵主任却没有回答章乐山这个问题,斜看他一眼,道:“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
“恩?”
“你以为他们要的这个医药技术开发区是想要就能批准的?”赵主任的心情不好,语气也很不好的道:“河东省的一二把手都去了京城,找了许多关系才确定了此事。”
章乐山不是特别明白的“哦”了一声。
査主任道:“河东省是革命老区,从河东走出去的老干部很多,他们要一二把手都出动,肯定是费了不小的劲,这么说,1000万美元的投资可能是真的。”
“是,估计打个折,总得大几百万。”
“咱们要是和美国能源部合作下来,说不定也能拿几百万。”査主任的思绪突然就飘远了。
“杨锐被这边护着,要他授权估计不行了。”章乐山有些叹息。
査主任眼角跳了两下,道:“合作下来,也不知道落在谁手里。”
章乐山赶紧低下头掩饰惊讶的表情,他只以为自己等人是被突袭了,没想到査主任也被突袭了。
想想看,若是査主任失去了学部的位置……
章乐山不禁不寒而栗。
赵主任更是早就怕死了。他的问题可不仅仅是失去位置的问题,要是审计的认真的话,那是要去监狱的节奏了。
“为今之计,为今之计……咱们继续找杨锐吧。”赵主任是司马当做活马医,道:“咱们再去找杨锐说说,只要和美国能源部签了约,拿到美元,pcr的项目也就活了,项目组,就给他带好了。”
“找找看吧。”査主任其实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蔡教授联合大小山头,在学部会议上赢了缺席的他,再加上他事实上就是花了钱,没做出成果,他已经拿不出诱惑杨锐的条件了。
威逼,自然更行不通。
对査主任来说,这样的糟糕局面,他已经不奢望翻盘了。
三个人匆匆忙忙的转向,四处打问,寻找杨锐。
然而,杨锐却是再没有出现在三人面前。
夜幕降临,三人终于明白,杨锐是刻意让他们见不到的。
“屁大一点的乡镇,还地方保护。”赵主任愤愤不平的在唯一的一条街道上的路边摊坐下,要了碗面,看看四周,喝一口汤,道:“我怎么觉得跟前人都看咱们呢?”
“咱们是外乡人,回京城就好了,明天回去就好了。”章乐山依旧有不错的乐观精神。
“恩,晚上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好了。”赵主任挑起一筷子面,手腕忽然定在了空中。
章乐山也醒悟过来:“咱们晚上睡哪?”
他们过来的时候是住招待所,然后一住多日,连门都没出成。
现如今,再让他们回去住招待所,显然是有心理阴影的。
可要说不去住招待所,只有几个足球场大的西寨子乡,可没有第二个地方给他们住。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是查院长憋出一句话:“连夜走吧。”
三天后,捻转汽车火车摩托车和飞机等多种交通工具以后,三人终于踏上了京城的土地。
“查院长,赵主任,章研究员,欢迎回来。”接机大厅,几名学部的干部,老早的等在了那里。
查院长和赵主任却是脸色大变。
“老洪,你怎么过来了。”
“我是来执行学部纪检委的命令。”老洪看看查院长,又看看赵主任,道:“两位走吧。”
在严肃的气氛下,几个人迅速的离开了大厅。
留下曾经的副组长章乐山,在风中凌乱。
他有些庆幸,又有些混乱,还有些乐观——直到想起学部目前的状况和气氛,章乐山的乐观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 )
第839章 简讯
章乐山在家里忐忑不安的等待了两天。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在老婆疑惑的眼神下,章乐山在家里也呆不住了,只好装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提上皮包前去上班。
学部的办公楼,一如既往的安静狭窄和匆忙。
章乐山开始还低着头观察其他人的表情,渐渐地,也主动与人打起招呼来了。
“难道,我被人忘记了?”章乐山想起在机场的遭遇,不免有些庆幸,甚至还有些难过。
自负是学界年轻(中年)一代的章乐山,虽然不敢说自己就是万众瞩目的明星,但被人遗忘什么的,还是与他设想的定位有着太大的偏差了。
“早啊。”章乐山走进办公室,像是往常那样,打了个招呼,坐了下来。
办公室里的人忙忙碌碌的,并无人回应。
章乐山放下包,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小章回来了,过来一下。”学部的副秘书长经过办公室,像是正好看见章乐山似的,招了招手。
章乐山上牙槽咬下牙槽,走出了门。
副秘书长有一间**的办公室,他亲自泡了一杯茶给章乐山,才和蔼可亲的道:“小章,咱们有段时间没谈话了吧,怎么样,家里都好吧。”
“挺好的。”
“家里好就好,等你年纪大了就知道了,工作事业做的再多,也没有家庭幸福重要。”
“是……”
副秘书长像是聊家常似的笑道:“古人就说了,京城居大不易,趁着年轻,是该多走走看看的。咱们中科院青海畜牧所空了一个位置,组织上考虑,就派你去任职了。”
章乐山整整十秒钟没有理清这生硬的逻辑关系。
但有一点是清楚的。章乐山嘴唇抖动的问:“我被发配了?”
“章乐山同志,我现在是代表组织和你谈话,派遣到国家需要你的地方,怎么就叫发配了?”副秘书长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
“我……”章乐山平日里是能言善辩的,在办公室里的工作,也让他处理过很多棘手的问题,他一向以为,自己已经练成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绝技。
然而,现实总是如此的出人预料。
“章乐山同志,你不要带着情绪。青海畜牧所也是很好的单位,依托当地的资源,畜牧所在畜牧学方面的研究是国内一流的,有助于发挥你所学所长……当然,当地的条件是比不上京城的,但这恰好给了你充分的发挥余地嘛。组织上就是希望你带着自己的所学所长,交流最新的技术成果给当地……”
章乐山心里大骂:我学的是生物,搞的都是细胞研究,做畜牧是怎么一回事?
可惜骂人并不能解决问题,章乐山抑制着愤怒,小声道:“秘书长,我女儿……我女儿今年中考,这个是人生大事,您看,能不能再等几个月。”
几个月后,也许就峰回路转也说不定了。
副秘书长却不为所动的道:“章乐山同志,组织决定,不容讨价还价。当然,工作归工作,生活方面,也不能不近人情,我看这样好了,单位的房子,让你再用半年时间,你夫人可以留在京城,等你女儿中考结束,你们再做决定,也有一个思想上的准备,生活上的缓冲,你看如何。”
住房改革以前,房子都是单位分给你的,理论上,除了每个月几毛或者几块的租金,以及比房租稍高些的水电费,就不用在花什么钱了。
但是,这也意味着个人是不拥有单位房子的产权的。在大多数都在一个单位里工作一辈子的时代,没有房屋的产权似乎没什么影响,可对少数工作发生了变故的人来说,房子的束缚和影响就很大了。
你想辞职下海,你就有可能没房子住,你调职走人,你就有可能没房子住,你要是被下放到其他地方,你起码要把房子给让出来。
章乐山以前是学部的中层干部,要说起来,亦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从来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到如此田地。
“查院长和老赵,怎么了?”章乐山自然知道根子出在了哪里。
副秘书长道:“章乐山同志,现在是组织和你谈话,不是你包打听的时间。”
“栽了?”
“章乐山同志,你不要有抵制情绪。派你去畜牧所,也是对你的信任,歌里都唱了,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对不对?”
章乐山露出奇妙的笑容:“我们到农村去到边疆去,什么人到城市去到首都去?”
章乐山摔门而出。
副秘书长淡定的笑两声,就像是没听到似的。
章乐山的怒气来的快也去的快。
他没有回到办公室,而是出了办公楼,找了个有公共电话的小卖铺,打回给单位。
章乐山此时已经后悔,怎么没有提前找相熟的人询问一番。
相比当面询问,面临众多人的目光,电话里说话,反而更简单一些。
几个电话之后,章乐山就确认了不出意料的答案:
赵主任退赃并双开,查院长免职待查。
双开是开除党籍开除公职,若是政府官员的话,就等于是仕途终结了,是仅次于刑事审判的处理,不过,赵主任并不是单纯的政府官员,仕途虽然结束了,但以其所掌握的知识,进入私企讨个生活还是没问题的。
查院长的免职就有些令人捉摸不清了。免职不一定是去职,官员换工作都要经历一次免职,否则,就等于兼任了之前的职务,免职而不给新职位,自然是很使人心慌的,但也不能说查院长就此出局了。
“查院长的问题是什么?”章乐山问电话另一头的老友。
老友道:“据说赵主任给送钱了,小道消息,他还收了不少下面送上来的科研经费。”
查院长的职位比较高,高到他已经不接触一线工作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没法沾手一线的科研经费了。
章乐山毫不怀疑答案的真实性,不过,待查还是让他看到了希望。
“也许还能翻身。”章乐山怀着这个念头,回到家里,并没有告诉老婆自己单位里遇到的情况。
晚上七点。
新闻联播时间,望着蒸蒸日上的,全国各族人民快乐的生活,章乐山的心情仿佛也好了很多。
“再给我乘一碗饭。”章乐山自然而然的将空碗推了过去。
章妻顺势接过来,去厨房盛好了饭,并添了一勺肉汤,才端回来。
章乐山微微抬头,扫了一眼电视屏幕,又低下头来。
并不是很宽敞的客厅里,电视的声音倒反而更加清晰:
“现在播放一则简讯,中国科学家杨锐正式获得诺贝尔奖提名,美国科学院院士,诺贝尔奖生物学奖得主达尔贝科先生向记者展示了他填写的提名表。杨锐及其实验室长期致力于生物学的基础研究,目前,中国尚无学者获得自然科学类的诺贝尔奖。我台将在明天中午12点,播放杨锐和诺贝尔奖的纪录片。”
章乐山的筷子,吧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章妻弯腰帮他捡了起来。
“晓芸,我得给你说件事。”章乐山突然抓住老婆的手。( )
第840章 观看学习
呜呜……
火车的鸣笛声,混合着卧铺车厢的臭脚丫子味,将章乐山的满腹愁肠搅和的像是三伏天里放了整晚的下水。
“同志,你去哪里?出差吗?”上铺的大汉脱下鞋,露出没穿袜子的大脚,用手搓了搓赶车赶出的脚皮和脚汗,顺势坐在了下铺,并将手在侧面擦了擦。
章乐山揉揉鼻子,道:“我工作调去西宁。”
“青海我熟啊,我老去收皮子,这次也是。”大汉哈哈的笑道:“我是皮革厂的,你呢?调去做什么?”
“去畜牧所。”章乐山也没想藏着。
事实上,章乐山的满腹愁肠,相比前几日来,已经清淡的多了,只是有些萧索。
这可是真正的下放。
地方研究所比不上中央,而且是大大的比不上中央,这不是中国的国情,是全东亚范围内的国情。日本、韩国,还有中国人很少了解的印尼、马拉西亚等国家,都是一样一样的。
而在80年代,中国的地方研究所的条件就更差。
当然,再差的条件也是有可能出成果的,但对个人来说,做事总是要讲究个性价比的。原本在京城舒舒服服就能做出来的成就,在高原之地或许就要拼着老命去做了。
同样是做一个研究所需要的原料,在纽约或许就是打个电话的事,在北京或许要为经费纠结,再等待不短的时间,那在畜牧所,或许就得自己去做了。
章乐山并不是一个勇于奉献,愿意战天斗地,能够废寝忘食努力工作,天赋惊人的学者,他就是个普通的研究员,读书的时候成绩好,一层层的筛选加上不错的运气,终于进入了中科院。
要是没有倒霉的话,他拿到研究员或者教授的职称,不超过50岁,其人生或许还达不到查院长的高度,但谁知道呢?普通轻松而幸福的人生又不是什么糟糕的厄运。
到陌生的边疆之地重新开始才是。
“畜牧所是搞啥的,你们有皮子吗?”搓脚大汉一只手揉着脚心,一只手端起杯子开始喝水。
章乐山摇摇头:“没去过,不知道。”
“你以前不是做畜牧所的?”
“不是。”章乐山不想谈话了,向后缩了缩。
搓脚大汉哈哈一笑,也不缠着他,自去找别人聊天。这是趟普快,从京城一路过去,远着呢。
章乐山的目光飘向窗外,望着现代化的北京火车站,心中是满满的眷恋和不舍。
他奋斗了大半生,是希望在这座城市中过的更好,原本,他如果拿下pcr的项目,以杨锐的副手的身份下再刷几篇论文,真能过上彻底脱离火车的生活。
然而,杨锐获得诺贝尔奖提名,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这个传统媒体占据所有话语权的年代里,一则新闻联播里的简讯,威力比一枚航空炸弹要大的多,尤其是可能引起讨论的新闻话题,更是所有人都要慎之再慎。
很少有人能在强曝光下,对放大镜的观察视若无睹。
何况,查院长也不是纯洁无垢的偶像派小仙女。
查院长在极短的时间内彻底倒台了。
他的免职待查,也变成了提前退休,比赵主任的结果好一些,可就他的年纪来说,这个结果也真的谈不上好。
章乐山连海市蜃楼般的靠山都没有了,也就只能乖乖的离开京城,而且做好永远都不回来的准备。
……
河东省医药技术开发区。
田世昌端着自己的饭盆,和同事们一起去吃晚餐。
尽管年龄不大,田世昌却被拥簇在中间,众星捧月的走着。
这年头,工人最重要的资本就是技术,好技术的工人,不管是在厂里还是工友中,都有极高的威信。尤其是医药工厂这样的高技术工厂,技术就显的更重要了。
田世昌很喜欢这种气氛,在西捷工厂一年多的经验,让他变的炙手可热。
华锐制药目前招的人很少,要求也很高,基本都得高中以上学历,就目前来说,已经称得上是高学历的要求了。这些年轻人也都很想学些本事,每日里除了日常培训以外,就是拉着田世昌说话。
“哎,你们看这个通知。”走在最右侧的年轻人的叫声让大队人马停了下来。
“通知什么的?”
“看电影吧。”
“别又是停电了。”
“就不能想点好的。”
人一多就容易乱哄哄的,田世昌也挤过去,爬在别人背上看,一群人打打闹闹的很是欢愉。
“特别通知,今天中午十二点,全省各级政府,企事业单位,集体观看学习中央一套播出的纪录片——《杨锐与诺贝尔奖》……”一人大声读出了通知上的话。
田世昌有些吃惊的盯着通知,自己又看了一遍。
“老田,杨锐就是你认识的杨锐吧?”都是在一起学习生活的工友,自然知道田世昌最佩服的就是杨锐了。
“应该是吧,诺贝尔奖的话……”田世昌想说诺贝尔奖和杨锐的关系,又觉得这样太自大了,他早都不是懵懂的高中生了,进入西捷工厂以后,他经常能接触到香港和英国人,更知道诺贝尔奖的难度。
“好厉害,杨锐得了诺贝尔奖吗?”同行者问。
田世昌道:“我不知道。”
“是提名,我知道,是提名。”有人猛的一拍脑袋,道:“昨天的新闻联播都说了,咦,你们都没看?”
几个人都摇头,说:“昨天晚上有课。”
“又拖堂?”
田世昌“恩”的一声,忽然问:“这里说是全省各级政府、企事业单位,是不是,整个河东省的人,都要看这个纪录片了?”
“大概是这个意思吧。反正是国家单位都要看,对吧。”
“监狱也要看啊,这种事,监狱肯定要组织在押犯人学习的。”这位很有经验的给予了回答。
“那得多少人看?”田世昌问。
“全省各级政府和企事业单位?谁知道有多少,我就知道,咱们开发区现在得有几千号人吧,咱们不走快点,一会就只能听声音了。”
85年的电视机,18寸就属于大屏幕了,超过18寸的屏幕属于传奇装备,大家组团刷半年,也最多就能满足一个人的期望。
河东医药技术开发区是高规格单位,电视机也是给配置的,尤其是工地上,电视机配的更多,两间大食堂里,足足有四台18寸的大电视。
然而,虽然已经采购了目前最大的普通级电视,一个能容纳两三百人用餐的食堂里,两台电视显然是不够做什么用的。
田世昌想到此,撒开腿就向食堂狂奔而去。
杨锐的纪录片在央视播出!
而且是全省范围内组织观看!
田世昌太想知道,自己的老同学,锐学组的创立者杨锐,究竟在做什么!
……( )
第八百二十四章 上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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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省的医药技术开发区里,少数几间能用的大房间都被征用了起来,和食堂一样,都放上大小不一的电视,频道放在中央一套上。
几百上千名干部和群众,搬着马扎子,整整齐齐的坐在房间里,等着看节目。
纪录片准时播放。
当“杨锐”两个字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的时候,田世昌忍不住握紧了拳。
纪录片是从大半年前开始拍的,内容却很多,既有杨锐做了pcr以后的项目,也有对之前钾离子通道的回顾。
电视台当年决定做这个纪录片,就是因为达尔贝科可能为诺贝尔奖提名杨锐,所以,整个片子做的是颇为弘大,目的性也很强,其中穿插一些诺贝尔奖的介绍和片段,还有不错的配音,给人热血沸腾的观感。
此刻,田世昌的心情大约是介于“大丈夫当如是”和“这他娘是真的”之间。
无论是哪个年代,名字能上央视,都是很不容易的事。
专门上了央视的纪录片的,自然更是一个时期的宣传重点和旗帜。
田世昌看电视的时候,也不知看过多少新闻人物了,但他认识的,还真的就是杨锐一个人。
特别是纪录片这种东西,长达30分钟的时间里连篇累牍的描述一个人的工作和重要性,令人印象不深刻都不行。
“老田,你这个老同学,了不得了。”坐在旁边马扎子上的同事,用羡慕的语气对田世昌说。
田世昌笑着点点头。
“除了你,你们同学都做什么了?”同事好奇的低声问。
田世昌有些怀念的道:“有读大学的,有像我一样工作的,也有学车的,还有复读的。”
“哇,你们高中这么厉害。”
“就是西堡镇的镇中,没什么厉害的。”田世昌嘴上这么说,还是有点骄傲的。
西堡镇中学的条件不能和省城的高级中学相提并论,但硬件条件渐渐的拔起来了,有了这样的基础,起码有了留下老师的资格。
80年代的乡镇还是很繁荣的,这时候的北上广深的城市圈还没有一口气吸纳1亿多人,长三角和珠三角的产业群也没有遍布工厂和工人宿舍,因此,哪怕是内陆省份,离城上百里的荒郊野外,也有的是人口上千乃至上千的村子聚居,公社或者乡镇的所在地更是人口繁茂,条件够好的话,吸引一些中专毕业的年轻老师,或者实践派的中老年教师,还是能做到的。
田世昌刚刚离校不久,眼看着西堡镇中学在自己眼里阔起来,也是与有荣焉。
当然,这里的确有他的一份功劳。
锐学组向来有集资捐款的传统,尤其是面向往届生的活动,几个月就会组织一次。掏钱最多的固然是杨锐和华锐,但田世昌这样已经工作的锐学组成员,一块两块,三块五块的也总是有的。这些钱,大部分留在了锐学组的账目里,少部分捐给了西堡中学。
望着电视机屏幕里,帅的惨绝人寰的杨锐,忙碌又认真的样子,田世昌既羡慕又佩服:
“厉害的是杨锐呀!”
同一时间,看电视的中国人心里都泛起这样的念头。
钾离子通道!
辅酶q10!
《cell》!
《自然》!
pcr!
诺贝尔奖提名!
这些名词对普通中国人来说,曾经都是无比陌生的。
但是,通过电视机里深入浅出的描述,特别是通过一些外国人和外国机构的认证,大家却是都体会到了浓浓的自豪感。
“比美国人厉害!”
对一名80年代的中国科学家来说,这几乎就是最好的评价了。
在短短的30分钟里,有无数人发出类似的感叹!
杨家。
院子里紧凑的摆了三张桌子,足足有四十号人坐在一起,悄无声息的吃饭喝酒,仰着脖子看两台从房间里牵出线来的电视机。
为了今天的纪录片,锐妈特批,又买了一台18寸的电视。
当然,在让杨父去抱电视之前,锐妈是打了半天的电话,将能喊的亲戚都给喊了过来。
杨锐的爷爷杨山和外公段洪昇各自坐一个桌子,后面的桌子则坐小字辈。
只有杨锐被拉到了前面的桌子上,旁边就放一台电视机,好像真人3d投影似的。
30分钟的纪录片转眼就过。
锐妈看的眼泪汪汪,又是高兴有是心疼的揽着杨锐:“我早知道你这么辛苦,就不叫你去北@京了。”
“再累能比种地累?”外公毫不出奇的看一眼过来。
“读书不就是为了不像种地一样累。”锐妈顶了一句。
杨山赶忙道:“做研究的,风吹不着,日晒不到,挺好了。”
自己公公发话,锐妈只好笑一声,说:“是挺好的。”
几个人开启了话题,加上纪录片播完,满院子的人顿时热闹起来。
“杨锐越长越像明星了。”这是杨锐的二姑。
“说上电视就上电视了,想都想不到。”这是杨锐的二舅。
“我们公安局里,要是能上中央台的新闻,马上就能立功受奖。”这是杨锐的大表哥。
杨锐只能一个劲的谦虚,对着老一辈的人,尤其是亲戚,炫耀似乎是很难启齿的事。
另一边,恭喜杨父杨峰同志的人还要更多一些。
老杨同志也是当仁不让的认了下来,笑的比杨锐还要高兴。
确实,以中国式观念来说,他是用不着谦虚的,自然是怎么爽快怎么来。
杨锐顺手夹起一块碳烤牛柳,细细的咀嚼。
在他曾经的记忆里,碳烤牛柳是很平常的菜,但要说做的好吃的店,其实不多,大多只能说是普通罢了。
现如今,不管是碳烤的还是火烤的,却都很容易做出相应的风味来。
毕竟,现在弄点柴火或者木炭太容易了,西寨子乡曾经仅有的几个小工厂,就包括一家木炭厂,常年生产生活用的木炭,用于冬日里取暖,价格也很低廉,后世敢卖到十多块甚至三十多块一公斤的木炭,供销社都是几分钱。
尽管如此,木炭仍然比煤炭要贵不少,只有杨家这样吃公家饭的家庭,才能少量的购买一些。
杨锐颇有些感怀的胡思乱想,也慢慢沉静到了春节前的喜庆中去了。
“杨锐,过来。”老爹杨峰换着桌子敬酒,过来给杨锐也倒了一杯。
杨锐哭笑不得,道:“您别喝醉了吧。”
“喝醉了好,我高兴。”杨峰随意的碰了一下杯子,一口饮去杯中的白酒,道:“我这边有个消息,是从上面传下来的。”
“恩?”
“上级领导可能要给我换一个工作,有点风声,还没有正式谈话。”
“好事啊,要换去哪?”杨锐有些好奇。
杨峰看杨锐一眼,小声道:“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杨锐有些心虚。要是老爹的工作换的不满意,还说不定真是他的锅。
杨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道:“你小子,现在能把你爸我调遣的团团转了。”
杨锐苦笑:“我真不知道,没人透风声给我。”
“兴许就是特意透漏风声给我,再传给你的。”
杨锐挑挑眉毛,有些惊诧。
“上面有可能派我到开发区任职区长。”杨峰的表情十足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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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2章 水煮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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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妈知道吗?”杨锐第一时间问这个问题。
杨峰点头:“昨天给说了。”
“这算是好事吧。”杨锐有些不确定的问。
杨峰想了想道:“正处级的编制,要是去了,就是升官了。”
“区长的话,上面还有区委书记?”
“开发区草创,不一定会配那么全。”杨峰有些不好意思的嘿笑两声。
杨锐恍然大悟:“还给你留着?”
“没想我杨峰也有这一天呐。”杨峰看看杨锐,道:“上面要我给开发区保驾护航,以落实投资为第一要务。做完了,大约会看成绩是不是安排区委书记吧。”
杨锐不由的笑了起来。
杨峰脸上挂不住了,道:“笑什么笑,华锐弄的这个开发区,能不能落实投资,能落实多少?”
“您可不能当双面间谍啊。”杨锐先道。
“你小子。”杨峰气的将一杯酒一饮而尽,转头道:“算了,你也别告诉我了,免得上级问我,我说不清楚。”
“这么说,你是决定去了?恭喜啊。”杨锐举杯:“祝升官发财。”
“喝一杯酒就行了。”杨峰看着儿子喝完一杯酒,就给里面又添了半杯的,道:“少喝点,别喝醉了。”
转过身,杨峰就去找其他人喝酒去了。
杨锐看他的样子,明明是怕自己劝他少喝点。
杨锐笑着夹一块脆藕,只觉得清冽爽口。
一会儿,小院里的亲戚们,就进入了拼酒模式。
杨家多的是在政府机关的公务员,段家多的是在国企里的中层干部,自然都是能说会道,能喝能拼的人,就是女人们,也多数有自己的工作,有些工作还很场面化,因此,拼酒一起,就杀的热闹非凡。
这种时候,杨锐的价值大约就是相当于吉祥物了,大家三五不时的都会过来碰杯打招呼,或者以他为主角打趣,但主要的目标还是喝酒。
光辉事迹什么的,总不能聊一辈子吧。
倒是几个侄子侄女外甥儿,好奇的拉着杨锐,问他怎么跑到了电视里面。
中午一顿饭就吃到了三点钟。
喝醉的人陆陆续续的找房间去睡觉了,有没喝酒的也是饱腹后的春困。
杨锐一口气睡到了五点钟,睡醒了,就见厨房里又有人忙碌的做起了饭。
“晚上喝粥吃馒头,还有剩菜,你想吃啥就报名。”锐妈见杨锐起来了,在围裙上擦擦手出来,利落的说了一声。
“水煮鱼。”杨锐立即举手。
锐妈眼睛一瞪:“让你随便说两个菜,没让你点大菜。”
“人家都上央视露脸了,还不给吃个大菜。”二舅母宋雁笑道:“没事,我给杨锐找条鱼。”
宋雁是南湖货运段主任,向来是家里最能办事的亲戚。
她中午也喝了不少酒,此时在院子里的水池边洗了把脸,道:“我去打个电话,让人送一条好鱼过来。”
锐妈笑道:“一条可不够,起码得三条。”
“水库鱼可不是一条就够了?”
“有大水库鱼?”
“洪山水库里有不少大青鱼,我问问看,他们这一天到处送礼,也不给我们河东省省级开发区的新任区长送条鱼,没眼力价。”宋雁开着玩笑话,就进房间里去打电话了。
85年,一般的家庭可是没电话的,但条件再差的乡镇,只要能安装电话的,乡党委书记家里就不会没有。
宋雁是铁老大家的中层干部,难得又坐在货运段一把手的位置上,在整个南湖市都很吃得开,不管是地方上的国企,还是洪山水库这样的半事业单位,都很买她的账。
反而是西寨子乡这样的乡政府,往往要求着水库办事,土皇帝不到人家头上。
一会儿,宋雁就打了电话出来,笑道:“他们有现成的大青鱼,一条15斤,一条12斤,我说咱们人多,都送过来。”
“哪里吃得了这么多。”锐妈笑道:“中午剩下的还得吃完,总不能浪费了吧。”
“咱们有小40号人呢,20多斤鱼怎么会吃不完。”宋雁说着又道:“我说是给杨锐庆祝做席,水库的人不光送鱼过来,还送人一起来。”
“送人?”
“他们有专门做鱼的大师傅,片的鱼能透亮。”
“说的我都要流口水了。”杨锐摸摸肚皮,只觉得中午吃下去的东西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高中和大学年龄的男生,正是最能吃的时间,何况杨锐长期健身,基础代谢更高,中午虽然是睡了一觉,肠胃已是空了。
锐妈还有些不确定的道:“人家又是送鱼又是派人的,会不会影响不好?”
“咱们家杨锐都拍纪录片了,还要省委省政府组织全省各单位统一观看,吃两条鱼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不付钱。”宋雁淡定的道:“你猜洪山水库为什么有现成的大青鱼?他们每隔一段时间都撒网捞鱼,捞上来的鱼不杀,就养在池子里送人。15斤的大青鱼,平常人可是不送。”
锐妈还在犹豫间,杨锐的外公段洪昇走了过来,道:“有人送鱼干什么不吃,杨锐又不是做官的,按价付钱就行了。做企业的,不用想那么细。”
“青鱼好,咱们给钱。”杨锐更是连连点头。拿到诺贝尔奖提名让他的不安全感降低了很多,胃口更是大开。
不长时间,一辆吉普车开到了门前。
坐在车前的两人吆喝着,将一个大竹筐拎了下来,里面正是两条大半人高的青鱼。
除此之外,两人还带来了好几个瓦罐。
“高汤,调料,油。”厨师有个不算圆的肚子,说话乡音很重,沉默寡言,不过,手里的功夫却是很不错,两条青鱼瞬间被片成了透亮的鱼片,鱼骨也被快速的切成了大块。
青鱼是四大家鱼中最好吃的,也是价格最贵的。
成年青鱼通常都要在六七斤以上,长江以南更是多有十五斤乃至三四十斤的青鱼。相比20斤就可以说是巨大的鲤鱼,巨大的青鱼往往要40斤往上,体长一米五甚至两米,重愈百斤的青鱼也是有的。
不过,超过20年龄的青鱼就是老年鱼了,肉质已失嫩滑,在长江以北的水库里,青鱼也长不到如此夸张的重量,超过20斤的青鱼反而不美。
在人心浮躁的年代里,市场是较少销售青鱼的,而且多有用草鱼冒充青鱼的,再加上家庭人口数量变少,大青鱼的销路并不像想象中的好。
但青鱼的美味是不会因此而消逝的,尤其是清澈水库里的大青鱼,尤为鲜美,令人一尝难忘。
浓郁的香气很快溢满了小院,积蓄力量,向上空蒸腾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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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3章 汇报工作
河东省的傍晚是最漂亮的。
橙红色的天空遮蔽了大地的凋敝,东一块西一块的稀疏植被在晚霞的掩映下,有着不亚于南方茂密树林的想象之美。
北方的空气也是干爽而透亮的,较低的湿度提升了体感的温度,只要穿一件棉袄或者两件毛衣,就能轻松的享受室外优美的环境。
托拜尔斯喜欢这样的空气,深深的吸一口再呕吐,痛苦感都会变轻了。
呕……
托拜``尔斯像是一株被浇多了水的多肉植物,脸上的肉蔫巴巴的,两眼无神的只是吐啊吐……
随行的翻译一脸的鄙夷,胳膊伸的笔直,将卫生纸尽量递的远一点,心道:还说美国人是什么车轮上的民族,你们是浇粪的民族吧。
同行的琼斯是托拜尔斯的副手,他看到了翻译的表情,也觉得面上无光的道:“托拜尔斯这两天感冒了,再加上旅途颠簸,才会这样的。”
“我们是该开慢点的。”翻译给缓了一句。
托拜尔斯摆手,扯了一块卫生纸擦了擦,昏头昏脑的道:“我有时候是会晕车,没什么关系。对了,见到杨锐了吗?”
翻译道:“我寻人去问了,杨锐在家里,咱们是不是先住下来,再见杨锐?”
“能打电话吗?”
“这个……杨家应该也是有电话的。”
“麻烦先打电话预约,我想尽快确认。”托拜尔斯道:“我听说马上就是中国最重要的节日了,你们要休息很长一段时间?”
“是,春节就像是美国人的圣诞节一样,各单位起码放假一个星期。”翻译说着又道:“学校是要放假三四十天的。”
“杨锐也要放假三四十天?”
翻译点点头:“大概吧。”
“不能等这么久。”托拜尔斯深吸了一口气,旋即懊恼道:“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耽误时间了。”
能源部或者说,达尔贝科对二代pcr的需求倒不是马上就要的,但你现在不提前去做,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做出成品来。
人体基因组计划是30亿美元的大项目,但就美国国会的尿性,准确的说,是任何一个国家出钱的部门的尿性,都不可能轻轻松松的把钱掏出来,也不可能一次性掏这么多钱。
因此,所有的长期性计划,都是要提前做出预算和预期时间的。
托拜尔斯之前的任务,也就是联络一下中国方面,确定了时间和进度,签署合同以后,掏钱就是了。
查院长等中科院的干部,更是误导了托拜尔斯。
现如今,查院长远离了学部,托拜尔斯就一下子抓瞎了,自然得争分夺秒。
翻译的工作就是执行美国人的命令,见托拜尔斯坚持,他也就只能满街找电话去打,然后约之前通过话的乡政府干部出来。
好在中国人对美国友人的友好度向来很高,虽然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左拐右拐找到的乡政府干部,还是骑着自行车出门而来。
一番交流之后,乡政府干部就带着托拜尔斯等人,找上了杨家。
尽管已是傍晚,杨家却是灯火辉煌,在一片昏暗的街景中,显的有些独一无二。
杨家门口亦有不同寻常的喧嚣。
远远的看过去,有一条煤油灯组成的亮条,从杨家的大门延伸出来。
走近去看,举着煤油灯的,都是胸前挂着钢笔的干部。
干部的年纪有老有少,互相之间基本熟识,他们一边聊着天,一边缓慢的向前移动,若是从高空去看,这组人群形成的亮条,就像是一条变化无比缓慢的长鞭,杨家大门打开的时候,它就像是受了一次力,向前变化一次姿态,而在大多数时候,它就沉默的伏在那里。
“这些都是来拜访杨家的人。”乡政府的干部向翻译解释了眼前的街景的含义,后者再向托拜尔斯解释。
“太不可思议了,他们都是来找杨锐的?”托拜尔斯难以置信。
翻译不得不重新说明:“是来找杨家的,大部分人是来见杨锐的父亲的。”
“为什么?杨锐的父亲是著名的教会首脑吗?”托拜尔斯多肉的脸颊皱起。
翻译不知道怎么说“汇报工作”,更不能说,大家是抢着来烧热灶的,只能言不达意的用大长句子来解释。
托拜尔斯听的却不怎么认真,走了几步,竟而排到了队伍的末尾,引来一列人好奇的目光。
一会儿,院子里有人跑了出来,询问了翻译几句,又打量一番托拜尔斯,道:“进去吧。”
翻译连忙道:“托拜尔斯先生,见杨锐不用排队,咱们进去吧。”
托拜尔斯懵懂点头。
客厅被杨父和他的下属们占据了,杨锐唯有在自己的卧室接待托拜尔斯。
比起诺贝尔奖提名,西寨子乡的党政干部们,显然更在乎曾经的党委书记杨峰同志。
杨峰在西寨子乡经营二十年,可谓是根深蒂固,尽管短暂的离开了西寨子乡,也远远不至于人走茶凉。不过,他这一次返回的着实华丽,无论小道消息以何种方式纷飞,占据了西寨子乡部分土地的开发区的重要性,却是所有人都清楚的。
为了弥补杨书记离开后的缝隙,西寨子全乡上下,小到村长村干部,大到乡长乡党委书记,都轮番来向杨峰汇报工作。
其受欢迎程度,自然不是杨锐所能比较的。
不过,托拜尔斯带来的条件,却是西寨子乡的基层干部们,听也没听说过的。
“杨锐先生,我们已经准备好了200万美元,只要您点头,能源部就会立刻将钱打过来。”托拜尔斯的话,被中文大声的翻译了过来。
相隔不远处的客厅里,本来就竖着耳朵听消息的乡镇干部们,突然变得鸦雀无声,连掩饰的说话声都发不出来了。( )
第844章 我要做学阀
西寨子乡是纯粹的农业乡,境内除了烧炭烧砖的土作坊,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工业,因此,别说是200万美元这样的词语了,20万元人民币对西寨子乡也是巨款。
在杨峰做乡党委书记的年代里,经济建设并不是工作的主线,至少在河东这样的内陆省份仍然不是。
但是,经费的重要性是不用多说的
杨峰的经验让他能够将西寨子乡的局面维持下来,所谓的吃饭财政,其实就是八个坛子七个盖。农业乡的主要收入来自农业,而农业生产的特点就是集中来钱,大笔花钱。
如何在秋收以前筹集资金完成上级交付的工作,如何利用好手里仅有的政策和资源,对西寨子乡的干部们来说,就是最大的学问了。
在这个年代,是没有人去想,如果我有200万怎么怎么样的。
没有人有200万,乡政府也没有。
然而,隔壁的英语和翻译的话,依旧源源不断的传过来。
“杨锐先生,达尔贝科教授告诉我,您坚持将实验室放在中国,这样的话,美国政府就不能承担全部的费用了,至少在基础建设方面,比如土地的使用费用和实验室的建设费用,我们希望由中方负担一部分……当然,这些也不是很严格的要求,我们只是希望申请资金的时候能容易一些……总之,我们现在的目标是尽快完成二代pcr的开发,在这个前提下,我们尽可能的提供充沛的资金。”多肉的托拜尔斯很是诚恳,一副我将底裤都露出来给你看的模样。
杨锐的音调却是无甚变化的道:“200万美元可不算是充沛的资金。”
他用的是中文,翻译又用英文给说了一遍,让谈话的节奏变的异常缓慢。
客厅里,竖着耳朵的干部们一个个目瞪口呆。
200万美元都不充沛,您究竟是要做点啥?
托拜尔斯却是很紧张,连忙道:“200万美元只是第一批资金,主要给您完善实验室条件。实验室做好了以后,总资金可以再追加两百到三百万。”
“总共五百万?”
“是。”
“500万也不够啊。”杨锐笑了两声。
托拜尔斯迟疑片刻,道:“我之前联络中国科学院的教授们,他们要求的预算是300万美元。”
“那你怎么不找他们做。”杨锐轻笑两声。
托拜尔斯又赶紧道歉,说:“我知道他们的预算可能有问题,所以才没有答应他们。不过,500万的确是能源部的限额了,再提高的话,就要做专案了。”
“美国的能源部也太小气了。”
隔壁房间的兔子们在心中齐声高喊:这还小气!
托拜尔斯配合的道:“是,主要是国会太吝啬,达尔贝科教授已经在申请追加经费了,但这也需要我们拿出一点成绩来,您知道的,国会的议员们总是想要看到成果成果的……”
“我能理解。”
“太好了……”托拜尔斯多肉的脸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样看来,我还是不要拿doe的钱为好。”杨锐却是说出了令托拜尔斯惊讶的话。
比托拜尔斯更惊讶的是隔壁房间的中国干部。
杨峰最先忍不住的站了起来,就听自家儿子说“华锐公司目前现金流健康,能够自己完成二代pcr的研发。”
秉承着杨锐一贯的心思,他是不愿意分享pcr的任何权益的。
但杨锐的话却令杨峰难以理解,正为开发区的一切焦头烂额的杨峰恨不得冲进来说“你不要钱我要”。
好在他还是忍住了,但整张脸通红的让人害怕。
托拜尔斯要完成任务,却得劝着杨锐收钱。
两个人一个推一个拒,很快用起了英文,快节奏的交流起来,留下隔壁房间的乡镇干部们面面相觑。
“大学生真不一样。”乡长最先向杨峰呶呶嘴。
杨峰苦笑,道:“读书读傻了。”
众人深以为然。
隔壁房间的英文声很快变的缓慢起来,一会儿,就听杨锐又用起了中文:“我送你出去吧。”
翻译照例给翻译了。
同时,包括杨峰在内的乡镇干部们,也全都站了起来,行注目礼看向刚才说话的卧室房门。
托拜尔斯弯着肥壮的腰肢,一步步的退出来,嘴上说着众人听不懂的鸟语。
杨锐只是摇头,向众人打了个招呼,又用中文道:“华锐足以**完成二代pcr的研究,反而是拿了你们的钱,你们要检查这个,要求那个的,太麻烦了。”
托拜尔斯连忙让人翻译,道:“检查都是我来负责的,不会麻烦的。”
“检查是doe的标准,你能做主吗?”
托拜尔斯不敢打保票了。
杨峰这下子却是听明白了,轻轻点头,做了一辈子土皇帝的杨峰同志,最不乐意的就是被人检查了。
他的动作倒是让托拜尔斯给注意到了。
托拜尔斯眼看着就要被杨锐给送出门了,急中生智,问翻译:“这里是杨锐的家,这位就是杨锐的父亲?”
翻译说“是”。
托拜尔斯问杨锐:“我能和你父亲谈谈吗?他是当地的政府官员,是吗?”
托拜尔斯出来的时候也是看过资料的。
杨锐点头。
托拜尔斯连忙跑到了杨峰面前,握手寒暄起来。
原本坐在杨峰对面的乡镇干部们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要说多肉型美国人托拜尔斯也不是特别壮硕,但相比西寨子乡的干部们来说,他的身材和体型还是要大上一两圈的,最重要的是从未见过的白种人的模样,令人心中怪异。
杨峰愣了一下,笑呵呵的与托拜尔斯握起手来,通过翻译做亲切交谈状。
托拜尔斯随意的聊了两个话题以后,就谈起了能源部和pcr的重要性来,并且,有意无意的暗示,自己有权利赞助政府的一些项目。
杨峰顿时有了兴趣,他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先不说要或者不要,却是仔细的问了起来。
杨锐笑眯眯的站在边上,思路很快就飞出了房间。
解决了查院长的问题以后,杨锐在国内的道路其实已经很宽敞了。
现在,支持杨锐的蔡教授和伍洪波教授等人,不能说是一手遮天,但也掌握了国内生物界的大部分能量,这意味着,杨锐可以轻易的申请到大笔的经费,其金额和要求,都是任何时代的教授跪下都求不来的。
然而,杨锐却不愿意自己去申请这样的经费。
这就好像伍洪波教授不会随意拿这些经费,蔡教授也不会将北大生物系的经费全部用掉,反而不止一次的拨付杨锐数十万元经费。
原因很简单,到了蔡教授和伍洪波教授这样的地位,他们已经是国内学阀一名了。
而要成为门阀的关键不是你有多厉害,而是你的门下有多厉害。
你自己把钱都花了,那叫什么事。
而杨锐如果一个劲的去拿国内的经费,去从蔡教授和伍洪波教授那里拿经费,那不管他的学术能力有多强,他终究就是蔡教授和伍洪波教授的门人而已——虽然没什么不好,就曾经的杨锐而言,别说给院士级的人物当门人了,随便来个委员会级的教授,能做门下走狗都要感天谢地。
但杨锐的目标并不止于此。
他都拿到诺贝尔奖提名了,要不是资历太浅,现在也应该是学阀才对,总不能天天为了几百万人民币的经费写申请。
当然,这些经费也是要的,但给自己的实验室,要比自己拿更强,就像是蔡教授和伍洪波教授做的一样。
而让渡经费只是成为学阀的充分条件之一,创造经费才是必要条件,只让渡不创造的不叫学阀,叫学雷锋。
托拜尔斯手握500万美元的额度,用来换取pcr的权益,杨锐是一点都不愿意。
可要说杨锐对他手里的500万美元一点兴趣都没有,那又不尽然。
礼物都送到家里了,总不好意思让他拿回去。
眼见托拜尔斯为了诱惑杨峰同志,已经提出了10万美元的捐助,杨锐缓缓开口道:“托拜尔斯,能源部,主要是达尔贝科先生,主要是希望做好人体基因组计划的准备,对吧?”
“是,人体基因组计划是世纪项目……”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支持人体基因组计划的,但二代pcr的权益不能让给能源部……不过,除了pcr,人体基因组计划需要做的项目还很多吧,如果有资金的支持的话,我也是能帮得上忙的。”杨锐说的比较谨慎,实际上,就是除了pcr这种学术兼具商业性的项目以外,纯学术无商业的项目,杨锐也是有兴趣做的。
当然,不能自己掏钱。
托拜尔斯迟疑道:“达尔贝科先生是希望尽快完成二代pcr的项目,如果您只做一个项目……”
“如果我只做一个项目的话,我可能要浪费更多的时间在其他事务上。因此,如果美国能源部能支持几个其他的项目,我反而能将精力和时间集中于二代pcr的项目上。”杨锐用英语说话,表情则是“我说的就是政治”的模样。
托拜尔斯突然心领神会,而且认真考虑了起来。( )
第八百二十八章 表忠心
做科研的做到高端水平,也就不得不讲政治了,因为社会资源的分配就是政治,而高端
因此,不管是美国的科学家还是中国的科学家,一年到头都忙的发疯。
若是有人做一个科学家的起居录,就会发现,科学家们的忙碌并不仅止于是科研,事实上,越是顶级的科学家,他们就越是将更多的时间耗费在科研以外的地方。
就比如达尔贝科想从美国国会里要钱,他就要说动有资格拨款的国会议员或者参议员,并亲自向他们解释人体基因组计划的重要性。
实际上,又有几个国会议员或者参议院听得懂人体基因组计划?
随便拉一名生物专业的学生丢给国会议员,都够给他们讲清楚人体基因组计划了。但达尔贝科想要资金,他就必须亲自去给国会议员做科普。
不仅如此,议员们还可以提出相应的交换条件。
例如一名阿拉巴马州的议员,为了让自己愚蠢的侄子进入阿拉巴马州立大学读书,就可以要求达尔贝科在阿拉巴马州立大学的实验室挂名,每年花费三五天的时间即可。
这样的交换,一次两次可以,十次八次以后,可以想象顶级学者的时间飞去了哪里。
同样的情况也可以出现在中国。遍及中国的院士实验楼,长江学者共建实验室之类的东西,每一栋都代表着一年三天或者五天的时间消耗。
但为了拿到地方的资金,或者不管是什么渠道的资金,这些时间和名声是必须要出售掉的。
名气越大的学者,就越能将自己的时间和名气卖出越高的价格,从而用这些资金争取更大的名气和时间,这个循环,与体育明星或者娱乐明星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杨锐也有这样的需求。
他需要资金来做基因组学的深入研究,他需要资金维持离子通道实验室的高水平运作,他需要资金来分给自己的助手们,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他将失去自己的项目,失去完成项目的实验室,或者失去完成项目的科研汪。
实验室的助手们用每周110个小时来为杨锐工作,杨锐在享受到他们的劳动成果的同时,就有义务为他们提供上升通道。
而杨锐向托拜尔斯提出的要求,就等于是让他支持自己的所需,从而让自己能将时间集中到二代pcr的研究上来。
只不过,这样做,不管是能源部还是其他什么机构,都不能从投资中获得好处了。
尽管科研投入在很多时候都是无回报的,可杨锐的要求,还是比较少见的。
托拜尔斯却是拼命的动着脑筋。
人体基因组项目的规模不是少见,而是极其罕见的。
在这个背景下,有可能独当一面的学者,都是非常特殊的,每个人都可能有不同的要求。
比起杨锐,一些欧洲的学者要求可能更古怪,更难以达成,且耗费更多。
“杨锐先生,如果不是直接向pcr上的投资的话,我只能批准20万美元的款项。”托拜尔斯想了很久,给出了这么一个数字。
翻译照例是给翻了过来。
杨锐微微摇头,道:“你刚刚还说有500万美元的限额,一下子就落到20万美元了。”
“500万美元是向pcr的投资。”托拜尔斯多肉的脸像是含羞草似的蜷起来,道:“这20万美元原来是能源部给我公关经费,我可以全部拿出来,您不管用在什么地方都可以。”
“我的确是想要些不管用在什么地方都可以的资金,但20万太少了。”
“我或许还能帮您找到一些企业投资,是不要求回报的那种,总数不会太多,也许……10万美元,总数30万美元,先缓解一下您这边的需要怎么样?”托拜尔斯稍微提高了一些数量。
而他隐含在话里的意思,其实也是让杨锐做出些成绩看看。
毕竟,如果是投资二代pcr的话,不管是签署何种文件,都会有类似里程碑的支付条款。
杨锐的大曲线要求,却是天然的断绝了这种条款。
鉴于此,托拜尔斯或者他的上级,也不可能给予大额的一次性支付,否则,杨锐要是拿了钱不做pcr,或者做了pcr不与其合作,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所以,这种钱只能是做手动限制了。
就像是很多慈善组织或者个人对大学的捐款一样,很多大学都拒绝接受制定目的和研究方向的捐款,前者为了看到自己的钱发挥作用,就只能做手动限制。
杨锐想了想,道:“虽然30万少了点,但也只能这样了,春节前能把钱打过来吗?”
“我一会就去打电话。合作愉快。”托拜尔斯停了一下,接着道:“如果您能在春节后推动pcr的研究的话,我或许能帮您争取到更多的无限制资金。”
这是杨锐有信心去做的事,而且,无论有没有托拜尔斯,有没有达尔贝科,杨锐都是要将pcr的技术更新下去的。
托拜尔斯所说的春节前后,对普通的学者来说,或许是一个极大的难题,指不定连年都过不好了,但对杨锐来说,无非就是个几个验证试验的事,和开胃小菜也差不了多少。
杨锐笑笑,道:“可不要再是十万二十万美元了。”
“不会了,如果您能推进二代pcr的研究进度,任何一个机构都会愿意给您投钱的。”托拜尔斯在杨锐的影响下,也莫名的感觉十万二十万美元很寒碜。
当然,就pcr来说,十万二十万确实是挺寒酸的。
这已经不是pcr刚刚面试的时期了,现在能看到pcr前景的人,比使用它的实验室还要多,而后者已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了。
托拜尔斯告辞离开,旁边的乡镇干部们立即将杨锐围拢起来,大声询问。
因为老爹也在旁边,满脸的好奇模样,杨锐于是就给解释了一番。
当大家听到杨锐说500万美元的款项,一下子变成了30万美元,不禁纷纷摇头。
乡长更是义愤填膺,感同身受的道:“我就说做生意的人小气,30万够干什么,你们说是不是?”
“就是说,吹牛皮的时候厉害的很,还500万,还美元,到最后,要钱的时候就吹破牛皮了,30万美元也好意思说。”
“这美国人就和以前的老地主一样,见人就说我们家只吃细粮,一泡屎拉出来,满地的玉米粒。”此言一出,把几个人都给逗笑了。
“吃玉米就是吃玉米,说什么500万,最后还不是只能拿出30万……”乡镇再次重复了一遍数字。
过了几秒钟,在座的乡镇干部突然都有些发傻。
“咦,我刚才说的是30万?”乡长第三次重复。
“美元。”旁边的干部给补充了一句。
“美国人给30万美元?”乡长怀疑而不自信的看向杨锐,不知道是自己的耳朵错了,还是嘴巴错了。
杨锐只能露出亲切的笑容,向大家打个招呼,返回卧室。
一辈子在西寨子乡打拼的干部们,却是一阵长吁短叹。
“老书记,杨书记,咱们真得把这个开发区建出来了。”乡长满心的感慨道:“看看现在年轻人做的事,再看看我们做的事,差太多了。”
“是,杨书记,我们一定支持您,把开发区给建出来。”
“建起来,砸锅卖铁也要建起来。”
大家终于找到了表忠心的机会,一个个的举起胳膊,在空中飞舞,恨不得将空气挖一块出来建房子。
( )
第847章 革命
从西寨子乡到西堡镇的路上,到处挂着“大干快干”,“大干100天,为春节献礼”之类的标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邪的派对之路。
而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两边,每隔一段路就能看到工作的施工队,却是在做些修修补补的工作。
河东省是个穷省,省内虽有矿产资源和一些农林业资源,但在80年代的中国,原料是卖不出价格的。因此,河东省政府虽然很看重这个医药技术开发区,但也没有能力拓宽道路,或者新建全省都没有一条的高速公路。
于是,将一些危险的弯道重修,或者将变形的实在不成样子的道路维护一下,就是他们所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付出了。
不过,在寒冷的冬季做建筑施工,真的好吗?
杨锐望着窗外辛勤的劳动者,精神有些放空。
“等杨主任下一次来的时候,这边的路就修好了。”来自省府的窦远航热情的介绍着,目光轻轻的从杨锐脸上,扫到旁边的托拜尔斯。
窦远航是省府派至开发区的科级干部,在开发区筹建的这段时间里,又派过来联络杨锐和托拜尔斯。
尽管托拜尔斯留在荒凉的西寨子乡的目的是联络杨锐,但窦远航还是习惯性的关注托拜尔斯。
杨锐则不怎么在乎窦远航的心思,淡定的笑了笑,继续放空思路。
托拜尔斯在翻译的帮助下哈哈的笑了起来,说:“如果医药公司建设成功,它缴纳的税收可以让你们想建多少条路就建多少条路。”
窦远航的眼皮跳了一下:“托拜尔斯先生看好我们的开发区吗?其实我们的开发区还有位置剩余下来,你们投资的话,省里的领导一定会很重视的。”
“我代表能源部,没有东西投资给你们。”
“哦,托拜尔斯有朋友介绍过来也很好。”窦远航好不容易遇到这样一个机会,赶紧抓住。
托拜尔斯却是摇了一下头,道:“我不会介绍的。”
“为什么?”
“因为我看好的是杨锐先生,不是这个开发区。”多肉型美国人一副很实在的样子。
窦远航心里狂汗,您会不会聊天啊,他强行扳回来,道:“杨锐先生都决定到开发区来了,这不正说明开发区的未来吗?”
托拜尔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窦远航,道:“我承认杨锐的科研天赋,但他的商业天赋并不突出,坦白的说,建厂在这里,我完全无法理解,河东省是内陆省,不仅不靠海,经济也不发达,这里甚至连一个机场都没有。”
窦远航瞠目结舌,咱们聊天的点不对吧。
托拜尔斯却是说的很高兴的道:“你知道吗,即使在美国,跨越州也是没什么前途的,知道什么是跨越洲吗?就是人们从东海岸飞到西海岸,或者从西海岸飞回来,不停经过的那些内陆州,在纽约或者洛杉矶工作的美国人,不知要多少次的飞过这些跨越洲,但他们从来都不会停靠,甚至懒得了解。”
“原来如此,真是有趣的知识啊。”窦远航听着翻译拼了老命翻译过来的话,一点聊天的兴趣都没有了。
托拜尔斯依然不放过他,叹口气,道:“河东省就是跨越洲啊,这样的内陆省,只要静静地开发农业,认真的节省资源就好了,建厂在这里,太浪费了。”
窦远航忍不住道:“我们河东省也是地大物博的资源省,别看我们地处内陆,但我们的条件并不逊色于沿海省份,比如电力资源,我们省就是全国排名靠前的……”
“比上海如何?”托拜尔斯打断他的话。
窦远航哑然。
“也比不上京城吧。”托拜尔斯又问。
“是不能和他们比,全国也没哪个省能和他们比啊。”
“所以呀,华锐就应该建厂到这些地方的。我很难理解的一点也是这个,香港本来是很好的建厂地点的,我想,建厂到河东省,一定是您的意见吧。”托拜尔斯将头转了过来,直接问向杨锐。
杨锐像是才听到似的,“哦”了一声。
“杨锐先生在考虑问题?”托拜尔斯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累了,休息一下。”杨锐总算完整的说了一句话。
托拜尔斯、翻译和窦远航等人,都乖乖的不说话了。
一路无话的抵达西堡镇中学,大约用了个多小时。
杨锐用冷水洗了一把脸,紧接着就进入了实验状态。
开发一种技术,即使这种技术的全部思路和方法都已经知道,重复出来也是不轻松的。这就好像是在自己家里学长辈做菜,长辈手把手的教,也不见得就能教出好厨艺来,想做出一模一样的菜肴更是艰难。
而且,不同于使用技术,技术开发是一个系列问题。pcr本身算是简单的了,杨锐当日也做了好几个月,现在改进pcr,固然是用不了这么长时间,可工作压力还是存在的。
建摩天大楼的确会让人累的半死,盖农家小院也不见得就轻松了。
为了充分利用春节这段时间,杨锐刚刚调整好了西堡中学实验室,就进入了反向pcr的开发当中。
比起标志性的二代pcr,也就是荧光定量pcr,反向pcr只是一个小小的进步。
但是,这是马后炮的看法。
以30年后的观点来看,反向pcr的确是一项简单的小进步。可在85年的生物界,这就是最先进的技术。
二代三代的分法,本身就是一种人为的分法,如果愿意,杨锐可以自己把pcr分成9级,说反向pcr是第二级,也不会有太多人反对,说不定还会就此流行开来。
当然,仅仅是反向pcr,大约是不会让达尔贝科或者人体基因组计划的实施者们满意,可作为一种阶段性的胜利,其价值还是很不小的。
杨锐估摸着,就此套来一两百万美元的无限制经费,应当是没有丝毫问题的。
而且,反向pcr的专利还得是自己的。
为了将这个计划施行下去,杨锐一路努力奋斗到了大年三十,才决定休息一日。
同时休息的,还有累的半死的托拜尔斯。
作为一名联络员,多肉型美国人托拜尔斯先生还是非常称职的。
这些天,杨锐做实验,他是随行伺候,北大离子通道实验室和华锐实验室用到他的时候,他也是有求必应。
为此,到了大年三十这一天,杨锐也就顺便将托拜尔斯邀请到了自己家来过年,吃年夜饭——不邀请也是不行,人家天天跟着你屁股后面,总不能到了过年的时间赶走。
托拜尔斯显的很高兴,乐呵呵的陪着杨锐的爷爷下棋,陪着姑姑聊天,陪着锐妈包饺子,等着看自己听不懂的春节联欢晚会。
为了表示庆祝,杨家今年的年夜饭,也放在了杨锐家,一群人兴高采烈的聚集起来,也不在乎多不多托拜尔斯一个。
唯一有些愁眉不展的是托拜尔斯的翻译,省府的命令和国际友人的重要性,让翻译想回家过年都不行。
夜幕降临,过年的气氛也越发的浓了。
快到7点钟的时候,杨峰看看手表,道:“要放炮了,准备吃饭吧。”
河东省的习俗,年夜饭之前,是要放炮的。
锐妈也看看表,道:“等放炮我就下饺子。”
她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噼里啪啦”和“砰砰砰”的声音
托拜尔斯高兴的鼓掌,转瞬,有些迟疑的站了起来,侧耳倾听,大声喊:“你们的鞭炮很特别啊,和我在唐人街听到的不一样。”
“是不一样。”杨锐大喊的回了一句,用的是英语。
托拜尔斯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说什么,突然手指着前面,用尽全身的力气“啊……”的喊了起来。
杨锐回过头去,就见一名手持56式自动步枪的村民,枪口朝上,脸上带着新春的喜悦,扣动扳机。
近距离的“嗖嗖嗖”,混合着“啪啪啪”枪声,只用了两秒钟时间,就将托拜尔斯吓到了桌子底下。
杨锐不得不弯下腰,用尽全力,才将托拜尔斯从桌子底下拔出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杨锐说。
“我知道,你们喜欢革命,你们不怕革命,你们要达成愿望了。”托拜尔斯顿了一下,就听天空中传来“咚咚”的沉闷如雷的炮声。托拜尔斯大声又胆怯的问:“那是大炮,是吗?我听过炮声,你们在攻打哪里?监狱吗?”
“我们没有攻打任何地方,你刚才听到的是高射炮的声音。”似乎是为杨锐做解释的,他说话的时候,背景就是纯纯的高射炮的声音。
托拜尔斯绝望的喊:“你们革命了,是吗?”
“就是为了省钱。”杨锐叹口气,说:“这些是大家民兵训练的时候特意留下来的,比炮的声音还响,还不要钱。”
托拜尔斯根本不信,一个劲的往桌子下溜,总算挣脱了杨锐,手又指向前方,还想把杨锐拖进来。
杨锐稳住了身子,都不用向后看,就能听到捷克造的轻机枪,发出欢快的“哒哒哒哒”声。
……( )
第848章 手榴弹
初一清晨,杨锐是被连绵的枪炮声吵醒的。
起床洗洗脸刷刷牙,再到隔壁房间看看,果然见托拜尔斯穿着睡裤趴地上,一脸的惶恐和不安。
“我们老家的规矩要放开门炮,谁家打开大门以前,都要放一挂炮,讨个吉利。”杨锐拍拍托拜尔斯,将他从地上扶起来,用英语解释。
托拜尔斯尴尬的笑一笑,多肉的脸像是在迎接雨水似的抖动,道:“我是早起锻炼身体。”
说着,托拜尔斯做了一个健身的动作。
杨锐自然不会揭破,呵呵的笑两声,道:“那你继续,一会出来吃早饭,早饭过后,我们再去门口放鞭炮。”
“是真的放鞭炮吗?”
“是真的鞭炮。要不然呢。”杨锐笑着回答。
“唔……我以为你们的风俗是不放真的鞭炮。”托拜尔斯讪笑两声。
杨锐的表兄杨方此时从旁边探出头来,好奇的看着这只多肉型老外,以及他的睡裤,问:“你们说啥?给我翻译翻译呗。”
杨锐道:“他问咱们既然有枪和高射炮,为啥要用鞭炮。”
“枪炮不能乱打啊,只能冲着天,再说了,出去玩带枪多重啊,鞭炮就随便了。”杨方说着又道:“赶紧的,你给他翻译过去,咱也算是和老外聊过天的人了。”
杨锐于是就给翻译了。
杨方比杨锐大一岁,读了初中以后就去当了兵,退伍回家,即被安排到了县武装部开小车。在80年代,到单位开车是比当公务员体面的多的工作,就好像一个在航空公司坐办公室,一个在航空公司开飞机的感觉一样。
不仅如此,开小车的工作还相当的自由,不用像是其他工作那样有诸多限制。杨方也没有要上进当官的兴趣,一天就是寻着好玩的去做。
今天,杨方是将目标放在了托拜尔斯身上。
他通过杨锐和对方说了两句话,说的高兴了,一拍脑袋,道:“我今天带你们去玩个有意思的。”
“恩?”
“去炸鱼怎样?老外不玩这个吧。”杨方说着弯下腰,道:“我上次在你们家放了个两个箱子。”
他说着拖出一个军绿色的弹药箱。
杨锐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杨方却是顺手又从床底下捞出一只撬棍,就地一撬,就见弹药箱里,露出整齐的两排手榴弹。
“来,搭把手。”杨方自然而然的要求杨锐,将弹药箱提到桌子上来。
这时候,就能看到军绿色的弹药箱旁边有白漆写着“67式木柄手榴弹”,第二排是三组数字写成的编号,然后又是一排稍小些的白漆字迹:30个全重23公斤。
“67式木柄手榴弹,海军都用。”杨方拿出两只手榴弹,一手一只,然后用右手的敲敲左手的,发出清脆的敲击声,得意的道:“我给你说,前几年,就西沙海战的时候,咱们海军就是用67式,56冲和40火揍的小越南。哦,海上民兵也有参战,还占了两个岛。”
“杨锐先生,你们在聊些什么,哈哈,这些……是你说的鞭炮吗?”托拜尔斯的声音都变尖了。
杨锐轻轻的抓住杨方的两只手,将两颗手榴弹小心的放回弹药箱,对托拜尔斯道:“你别担心,我们在聊天,说起我们的国家的海上民兵的事。”
“什么是海上民兵?”
杨锐想了想,道:“差不多就是武装渔民的意思。”
“但是,河东省不是内陆省吗?这和我睡在弹药箱上面有什么关系。”托拜尔斯的嘴角也开始抽动了。
杨锐的嘴角也在抽抽,他有时候也到这房间来睡个午觉什么的。
“看把老外高兴的。你给他说,我知道个地方,鱼贼好吃。”杨方哈哈的大笑,三两下将箱子钉起来,顺手扛起,又让杨锐扛另一个。
“危险不?”杨锐扛起另一箱手榴弹,有些心虚,又有些跃跃欲试。
玩手榴弹想起来还是挺带感的。
杨方摆摆手,道:“危险啥呀,我给你说,我们销毁手榴弹,都是去河里,知道为啥不?”
杨锐摇头。
“我就说,你们读大学都读了些啥,这个都想不到。你弄艘船到河上面,手榴弹就往水里扔,除了身上弄湿些,怎么样都不会炸到人。要是不小心,手榴弹脱手了,怎么办?”
“恩?”杨锐完全是懵懂状。
“跳水里啊。”杨方恨铁不成钢的道:“木船不值钱,炸了就炸了,河也不深,淹不死你,也丢不了东西,知道吧,我们武装部里,销毁手榴弹的时候都用这招,还能顺带弄点鱼。”
杨锐这时候回过味来了,道:“这手榴弹是给你们销毁的?”
“废话,要不然,你以为能有两箱子手榴弹剩着等你回来?那起子民兵不等过年就把配额炸光了,我这也是专门等你回来,才特意存的。”杨方说着出门,将手榴弹箱子放门口,问:“你能找上车不?最好找辆吉普。”
他虽然是武装部开小车的,可过年时节,小车也不能开到自己家里来。
相比之下,杨峰同志的领导价值就体现了出来,他的座驾正是一辆吉普,后面腾出来,正好放两箱手榴弹。
给钥匙的时候,杨峰同志还是很负责任的问了一句:“开车去哪里?要注意安全啊。”
“没事,我们炸个鱼就回来。”杨方回答的也很负责任,一点都不撒谎。
杨峰同志郑重的点点头,道:“等等。”
半分钟后,就见杨峰同志拎出了两只56冲,检查了一下保险,也丢到了吉普后座上,道:“黑水潭那边的东西多,遇到鸟了兔子的打几只。”
“您看好吧。”杨方应诺一声,就开始呼噜呼噜的吃早饭。
早饭结束,托拜尔斯的翻译小陈也就从招待所过来了,四个人正好一辆车,风驰电掣的向山里开去。
……( )
第849章 手榴弹炸鱼与PCR新技术
黑水潭是一个中国常见的地名,几乎每个省都能找出几个来。
西寨子乡的黑水潭就在乡政府东面不远的山下,有一道小瀑布从山上流下来,弥漫出一个直径百余米的小湖,隔着老远看的话,就像是男厕所里的小便池,只是刷的无比透亮,气味清新。
黑水潭的两边有稀疏的树林,顺着山势越长越茂,老远就能听到鸟叫的声音。
吉普车一直开到了下游的小河出口的地方才停下来。
杨方并没有直接去深潭,而是找了一截蜿蜒的河段,撬开手榴弹箱,自己拿两个揣兜里,再拿一个出来,问道:“你们都玩过手榴弹没?”
杨锐、托拜尔斯和翻译都傻愣愣的摇头。
“我给你们教。”杨方这时候说的挺认真,仔细说过,又道:“咱们先试一个,一人投一颗,等会了,再正式炸。”
杨锐小心翼翼的点头。
这时候是不能装英雄的,要是一个不小心被自己扔的手榴弹炸死了,那真的是冤屈无处说。
杨方也是挺在意的,再三询问了要点以后,拉着三人来到了一个大石块前面。
石块高到腰间,却有两个人的长度,正面对着河湾,而在石块的两边,则有挖好的壕沟。
杨方从吉普车里拎了个包过来,取出一只工兵铲,将壕沟里的杂草修了修,直起腰道:“要是滑手了,别害怕,看稳了往相反方向的沟里跳。扔出去就简单了,扔到三十米外的话,基本没危险,三十米内就弯腰趴下。看我说动作啊。”
具体到扔手榴弹的动作,杨方就随意的教了教,但趴倒跃进的动作教了半天。
等再手把手的教过,杨方让其他人走开,一个一个的扔手榴弹。
轰
67式的木柄手榴弹,一只有一斤二两,和菜市场里卖的普通鲤鱼的重量差不多,丢进河里爆起的水花,却是有两三个人的高度。
而每一颗手榴弹,都能带出两三条,三四条大小不一的鱼,不过,就重量来说,却是比不上手榴弹。
“这手榴弹要是花钱买的话,咱就亏了。”杨锐扔了一颗手榴弹出去,心情大为放松。
“这边鱼不多,就是练个手,炸鱼要去潭里炸。”杨方说着又指导了一遍,确定都会了,就用长杆渔网将鱼捞了出来,装进蛇皮口袋。
之后,他再从弹药箱里拿出手榴弹,一人一只的发下去。
这一次,杨方给三人分别指定了地点,安排道:“我喊一二三,你们就扔,别紧张,没事儿,扔错了就往反方向跳,看清楚了再跳啊,延时够用,别着急。”
翻译给托拜尔斯说了,后者连连点头,有些兴奋的问:“你呢?”
“我在前面炸。”杨方说着取出一颗手榴弹放地上,又取出一颗放地上,再取一颗放地上……
杨锐等人瞪大眼睛看着杨方在地上做出一个手榴弹堆。
“捆起来,一起炸,威力大。”杨方笑着拿出根绳子,将八颗手榴弹捆扎了起来,道:“看过电影吧,抗日那会儿,咱们就靠这个炸碉堡,炸小日本的坦克……”
“那是,当年你要是用来炸鱼了,非得给枪毙了不可。”杨锐看着有些凶险,道:“8个手榴弹有十斤重了,你能扔多远。”
“这个就讲地形了。看到那里的坡头没,我躲那后面,你们三个把手榴弹丢了,鱼就得往过涌,我再丢一个大的下去,这就满载而归了。”杨方说的很是得意洋洋,道:“看你们远来是客,我才说的秘密,出去可不能告诉别人,这是我们武装部发现的。”
“县武装部的秘密炸鱼点。”杨锐总结了一下。
杨方道:“错了,是武装部报废武器销毁处。机密。”
“托拜尔斯是美国人。”
“武装部报废武器临时销毁处。”杨方立即给换了个名字。
几分钟后。
杨锐、小陈和托拜尔斯依次扔出手榴弹。
连续的“轰”、“轰”的炸响声,刺激的托拜尔斯兴奋的狂吼起来。
紧接着,更大的闷雷般的爆炸,则彻底盖住了托拜尔斯的吼叫声。
靠近小河边的黑水潭,已由黑水变成了白水,紧接着是黄水,以及飘满了翻肚鱼的黑黄水。
“大部分都是震晕的,我看能捞多少回来。”杨方说着套上胶皮裤,拿上长杆渔网就下去了。
一会儿,起码有半蛇皮袋子的半大河鱼被捞了回来。
“就这种鱼最好吃,咱们回去分一分,每家都能弄一盘子。”杨方说着舔舔嘴唇,道:“河鱼最鲜了,都不用烧,蒸一下或者煮一下就好,放点盐就香的不行。”
“很好吃吗?”托拜尔斯听着翻译说的话,也舔舔多肉的嘴唇。
“有很多刺。”翻译知道美国人的德性,特别提醒了一句。
托拜尔斯有些遗憾,转头道:“鱼汤应该也很好喝吧。”
“这个倒是。”杨方听了翻译的说明,笑了:“老外也挺会吃啊。”
托拜尔斯在翻译的帮助下,道:“我很喜欢喝马赛鱼汤啊,哦,就是普罗旺斯鱼汤,里面放什么杂鱼的都有,也有放贝壳的,也有不允许放贝壳的,唔……我回去做给大家吃吧,杨锐?”
托拜尔斯看出去,就见杨锐正对着恢复平静的潭水沉思。
“我在考虑一个问题。”杨锐用英文缓缓的说了一句,翻译顺口说给杨方听。
托拜尔斯问:“考虑什么问题。”
“你看下面的水,还有刚才的爆炸,是不是很像pcr的过程。”杨锐依旧低着头。
“是吗?”托拜尔斯一点都没看出来。
当然,杨锐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但这不妨碍他觉得自己有了灵感。
“现在的pcr,就像是一根绳子,我们能扩增的部分,必须要两端序列已知。但如果将绳子打个环,就像爆炸形成的圈,情况正好可以反过来。”
托拜尔斯顺着杨锐的话说:“反过来?”
“对,把53转过来,这样就可以扩增已知序列旁侧的未知序列了,对不对?”杨锐露出幡然醒悟的灵感爆发状。
“也许是的,也许是的。”托拜尔斯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仍然非常配合。
“我要再思考一会。”杨锐露出深思的表情,弯腰拿起一块石头,在地上画起了线段,写上atgc之类的字母。
托拜尔斯连忙扯着翻译和杨方向后退。
杨方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杨锐先生有了发现,也许是重大发现。”托拜尔斯现在的表情,就像是喝了一顿普罗旺斯鱼汤,然后被里面的酒汁给灌晕了似的。
“这就有了发现?”杨方也晕了,问:“他是要研究炸鱼还是怎么的?”
托拜尔斯摇头:“我不知道鱼是怎么想的,但如果杨锐先生真的能够更新pcr技术的话,nih肯定要炸了。”
nih是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也是世界上最大的生物学研究机构,而在85年的当下,他们是对人体基因组计划最积极的美国研究机构,但与能源部不同,nih拥有最专业和全面的生物学研究体系,他们更希望自己更新技术。
在pcr的基础上开发更先进的技术,虽然还要支付给华锐专利费,但作为专业的官方机构,nih并不在乎这个。
谁开发了最顶尖的技术,才是nih在乎的重点。
而在托拜尔斯看来,身为不懂专业的美国人,他不在乎技术本身,他更想听的是故事。
美国人爱听故事,全世界人都爱听故事。
想在纳斯达克上市吗?你最好在上市路演的时候讲一个好故事。
想做真人秀冠军吗?你最好在回答导师问题的时候讲一个好故事。
想从美国政府拿到科研经费吗?你最好能给国会议员们讲一个好故事。
想做出21世纪的曼哈顿计划吗?你最好给世界人民讲一个好故事。
杨锐在做出一代pcr的时候,就讲过一个盘山公路的好故事,吸引了很多欧美报刊的报道。
托拜尔斯未曾想到,杨锐竟然还能再提供一个好故事。
手榴弹炸鱼与pcr新技术?托拜尔斯心想,一定会有很多人想知道具体细节吧。
达尔贝科先生大概要乐死了。
如果——前提是,杨锐真的能更新出一套pcr的新技术。
托拜尔斯期盼而忧虑的望着蹲在潭水边的杨锐,他的身后,依次是翻译,杨方,一袋子河鱼和一箱子手榴弹。
……( )
第850章 炸小鱼
在返回西寨子乡的途中,托拜尔斯像是照顾孕妇似的照顾杨锐。
他将副驾驶的好位置让给了杨锐,还主动干活,随时注意装着河鱼的袋子的动静。翻译小陈自然也不得清闲,搬运弹药箱什么的活计都落在了他的头上。
杨方则有些遗憾,看车到半途,问道:“杨锐,你想清楚了没?”
之前得到了托拜尔斯授意的小陈立即道:“还是不要打扰杨锐了。”
“恩?”杨方心道:我和我表弟说话,你插个什么劲啊。
小陈看出杨方不乐意了,笑两声道:“杨锐同志考虑的问题非常重要,我们别着急让他说话,他想事情想好了,会给咱们说的。”
用杨锐同志的称呼,自然是比较正式的。
杨方撇撇嘴:“你们这些读了大学的人呀,麻烦的很,要说想事,读了大学不是应该想的快一点?”
杨方是车里唯一的中学生,他遗憾的看着路边,道:“这边山里出好野鸡哦,我还想瞅瞅呢。”
“能打到吗?”杨锐突然开口,吓了托拜尔斯和小陈一跳。
杨方也扭了一下方向盘,轻踩刹车,控制住了车,再偏脑袋看杨锐一眼,道:“人都知道这边的野鸡好吃,打的也多,能不能遇到说不上。”
杨锐想当然的问:“野鸡不多了?被打完了?”
杨方笑了:“野鸡哪里打的完,下的比咱们打的快。就是不敢离大路太近。要打野鸡,得准备好蹲几个小时。”
“那算了,今天有河鱼吃了。”杨锐看看天色,懒得再在野外蹲守。玩过手榴弹的人,很容易对56冲失去热情。
托拜尔斯听了小陈的简化版翻译,道:“我们出来的时候,杨峰先生不是想吃鸟吗?”
老外也是吃鸽胸肉和鹌鹑肉的,事实上,总数曾经超过10亿只的北美旅鸽就是因为好吃而灭绝的。
杨方无所谓的道:“我叔要想吃,过两天肯定有人送过来。他给我56冲,还是怕咱们遇到野猪。”
杨锐此时也醒悟过来了,野味什么的用来送礼,显然是再平常不过了。
面对新晋的开发区区长杨峰同志,有想法的人不趁着春节送礼,还能是什么时间送礼。
当然,初一不是亲戚是不上门的,杨锐回家也有空闲将反向pcr的要点给整理出来。
杨方自去收拾那些小河鱼,留下托拜尔斯,眼睛像是鱼钩似的盯着杨锐工作,抓住机会就端茶倒水送咖啡,那副恨不得借大脑给杨锐想事情的模样,生人勿进。
他虽然看不懂杨锐在干什么,但只要看着杨锐uu小说生风,就开心的不得了。
人体基因组计划可是个大项目,30亿美元的总经费,持续超过10年的超级工作量,意味着这是一个每年3亿美元预算的大部门,托拜尔斯选择在项目初期加入,自然是为与项目一同成长。
杨锐是达尔贝科非常重视的学者,被后者称之为重要的燃料。
但在托拜尔斯看来,现在的杨锐,或许更像是重要的引擎。人体基因组计划的引擎。
“杨锐先生,炸小鱼做好了,您要尝尝吗?”趁着杨锐喝水的空挡,托拜尔斯将一盆炸的金黄的小鱼端到了杨锐面前。
新炸的小鱼********,外表裹了少量的面粉,散发出诱人的味道。
“小鱼没有去鳃没有去鳞,我说去掉内脏,你姑姑也不肯。”
杨锐点头:“炸小鱼的确不用去鳞和内脏,去掉不好吃。”
“是吗?”
“当然,尝尝看。”
杨锐自己用手拿起一只鱼,塞到了嘴里。
托拜尔斯学着拿起另一只,有些迟疑。
杨锐咬了一大口,轻轻的咀嚼,唇齿相碰两三下,炸小鱼的香脆口感,以及河鲜特有的香味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杨锐不禁微微的眯起眼来。
无论是河鲜还是海鲜,最鲜嫩的总是个头小的,鲜嫩集中在两个方向,一者是鲜,一者是嫩。
小河鲜自然是很嫩的,就像是小猪肉总是比大猪要显的嫩。
鲜又是另一回事,鲜味来自于蛋白质、氨基酸、有机酸甚至更多种的含氮的化合物,相对于单纯的咸味由氯化钠提供,复杂的鲜味往往是来源越复杂,而越能体现。可以说,鲜味是五味中最立体的。正因为人类的生理如此,所以,著名的鲜品往往都是复杂的,比如马赛鱼汤有数种乃至十数种材料组成,佛跳墙也是有名的多材料混杂。
比起一块大鱼肉的单纯,有头有尾有内脏有骨头的小鱼,自然能够提供更立体更复杂的风味,而适当的面粉和油料,又为小河鲜附着上了来自谷物和油脂的香气。
“好鲜。”杨锐赞叹着将剩下的半条鱼吃到了嘴里,手又自然而然的拿起了另一条。
越是新鲜的海鲜,就越是鲜香,同样是因为鲜味的复杂立体。地球上无处不在的微生物,决定了任何蛋白质和氨基酸,都会随着时间而变质。这个变质过程,部分是因为蛋白质和氨基酸的损失,部分是因为微生物添加的新材料。
微生物不是光吃不排的,与哺**动物不同的是,微生物是住在食物上,边吃边排的,而随着海鲜的新鲜度降低,海鲜不光要损失提供鲜味的氨基酸和蛋白质,以及各种有机物,它还会增加许多微生物排泄的有机物和无机物,大部分情况下,后者带来的都是怪味。
当然,凡是总有例外,酸奶就是依靠保加利亚**杆菌和嗜热链球菌来提供风味的,奶酪、香肠和干鲍鱼也有类似的情况。
美食总是不同的,美味总是相通的。
杨锐品咂着鲜香无比的油炸小鱼轻轻点头,托拜尔斯也是吃了一块又一块。
一盘小鱼吃光,托拜尔斯意犹未尽的将碟子端了出去,再端进来的,则是一份咖啡。
“达尔贝科先生还指望着您呢。”托拜尔斯笑呵呵的放下咖啡。
杨锐抿了一口,道:“速溶的?”
“要不然呢。”托拜尔斯道:“你这里没有煮咖啡的机器。”
“兴许可以买一套。”杨锐随口道。
“我可以向部门申请,算是办公经费。”托拜尔斯忙道:“我打个报告上去,几周的时间,咖啡机就能送到了。”
杨锐失笑:“听起来不错,但我过完春节就回去了。”
“那您的新想法,要到回去再实现吗?”托拜尔斯说着竖起手,道:“我无意催促,不过,要是能知道时间的话,我们也会比较容易安排。”
杨锐想了想,道:“今天是初一,初三开始工作的话,在春节前,应该会有答案。”
“这么快?”托拜尔斯有些意料之外。
“想到了办法,如果能实现的话,我想用不了太长时间。”杨锐说着示例道:“反向pcr只是比pcr多了一个步骤,如果能做成的话,不会太难。”
“效果呢?”
“我想,是大大扩展了pcr的功能吧。”其实不止是扩大了功能,事实上,是扩大了将近一倍的范围。
pcr作为复制dna的技术,它本身是没眼睛没思维的,实际上,pcr技术简单的只知道复制,而复制什么,就是科研人员需要解决的问题。
所以,要想做到想复制什么就复制什么的境界,是非常**思的。
而**思的东西,往往并不一定会费工夫。
“我会协调能源部配合您的。”托拜尔斯肉肉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
第851章 路线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杨家的大门前,不紧不慢的响起。
200响的鞭炮燃过,早就等在跟前的孩子们,立即一窝蜂的跑过来,争先恐后的去捡落在地上未炸开的小鞭炮。
在孩子群里,这些没炸开的鞭炮简直等同于硬通货,骑马打仗的时候拿一颗出来,能当半个小时的骑士。
没有捻子的鞭炮也有各种各样的玩法,既可以倒火药出来摆图案,也可以两只鞭炮对燃。
锐妈则在院子里主动拆开另一挂200响的鞭炮,散给家里的亲戚孩子。
一群熊孩子比拿了年钱还开心,不等跑出院子,就用手里香点燃了往空中扔。
鞭炮在天空中的声音是最大的,也只有胆子大的熊孩子才敢这样做,他们看着引信点燃,并不立即扔起来,而是确定了引信的快慢,再决定立即扔出,还是稍等片刻。
扔的早了,鞭炮会落地,就炸不出大声了,扔的晚了,倒霉的自然是自己的爪子。
一般的鞭炮在手里炸响不一定会出事,比如红小鞭之类的小鞭炮,在手里炸开只是微痛留灰,但有些鞭炮的装药量大,就很是危险。比如著名的“啄木鸟”鞭炮,单个鞭炮炸起来的时候,能够看到小小的橘红色的火光,放大个几百上千倍,就与电影里炮弹爆炸的景象别无二致了。
不过,与大人们希望的不同,孩子们喜欢的都是威力巨大的鞭炮,因为单个鞭炮的玩法实在是太多。
弄一个小土堆,将鞭炮竖着放进去,看鞭炮将土堆炸裂炸开炸飞是最初级的玩法,类似的还有炸冰炸雪炸木头。
熊孩子一点的是将鞭炮点燃了扔进水缸或者脸盆下面,因为声音有加成,效果比扔空中还好,就是麻烦了一点,还有挨骂挨打的可能。
再熊孩子一点的还能炸猫炸狗炸虫子,猫比较灵活,见识过一次就不往跟前凑了,狗也笨不到哪里去,乡村土狗的智商给哈士奇上课是没问题的。虫子的供应量相对充足,问题是工作量大,冬天想凑些虫子也不容易。
当然,牛圈猪圈偶尔也是会响起鞭炮声的,这种通常伴随着皮鞭抽孩子的声音,向来为众多小伙伴喜闻乐见。
总而言之,拆开的鞭炮带来的乐趣是无与伦比的,但主要是孩子们享受这个,大人们最多就是享受一下拆送鞭炮的快乐了。
比如杨锐,他现在就只能站在老妈身后,看她给亲戚孩子分配鞭炮,然后深切的叮嘱:“不许炸屎!”
托拜尔斯听着他一遍遍的重复,而翻译总是不工作,忍不住问:“杨锐究竟在说什么?中国咒语吗?”
“中国没有咒语。”翻译小声的说了一句,有些尴尬,但还是在托拜尔斯的要求下,将“炸屎”给翻译了过来。
托拜尔斯立即想到了自己最近几天去过的旱厕,再联想到前两天炸鱼的景象,不禁感慨:“杨锐先生真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
杨锐的故事,以及反向pcr的技术,在美国引起的轰动,就像是能源部把nih的旱厕给炸了一样。
并不过春节的美国人,在刚刚听到托拜尔斯的消息的时候,还只是处于观望的态度,但是,当杨锐的论文——《反向pcr的技术革新》寄送到了《自然》杂志之后,凡是与人体基因组计划能牵扯到的部门,全都变的不平静起来。
尽管杨锐的论文尚未发表——以cns此等顶级期刊的尿性,一篇论文排期到三个月以后都属于快节奏了,断然没有寄送到就当期安排的道理。
一般情况虽然是这样的,但杨锐的论文,特别是他有关pcr的论文,却远远超过了一般的程度。
任何科研圈子都是一个小圈子,这一点从学术会议的规模就可以看得出来,不说数学和理论物理这种显而易见的超级小圈子,就是相对比较庞大的生物学圈子,总人数也不可能达到4位数,可以说,在cns级期刊上发表过论文的生物学家,在世数量都不一定有四位数之多,再刨去那些离开了科研界的,打酱油的,年纪太大记忆力衰退的,剩下的也就是三五百人。
再分散到一个个科研领域中,人数自然就更少了,随便什么级别的科学术会议,只有学者们懒得来的,没有想来的人太多容纳不下的。
如果说,人类的生物学发展就是依靠这么几百个人来进行的,稍微是有些自大了一点,毕竟,科研阶梯大部分时间都是连绵不断的。但要说人类未来十年的生物学发展就指望这么几百个人,大抵是不会错的,剩下的几百万科研工作者,其实都是可供剥削的劳动者,劳动者们要是联合起来,自然是能毁天灭地的,但也就是毁天灭地而已。
时至今日,pcr的圈子在生物学中已经不是一个小圈子了,人体基因组计划越来越可能实现的远景是一颗硕大的胡萝卜,更重要的是,pcr的应用在生物体系内如此的广泛,以至于所有关注科研前沿的生物学家,都无法无视它。
自然的,也就无法忽视杨锐。
因此,当杨锐的论文送到了《自然》杂志的时候,不用发表,这份论文就已经从欧洲到美洲的流动了起来。
与pcr一样的简洁思路,与pcr一样的广泛应用,在第一时间,就征服了学者们。
达尔贝科更是联想到托拜尔斯的汇报,专程打电话到中国,不能置信的问托拜尔斯:“杨锐真的是在炸鱼的时候,想到了反向pcr的点子?”
“看起来是的,就是上个星期的事情。”
“炸鱼和生物技术?”
“他是从爆炸以后,环状的水圈,想到的反向pcp,将dna环接起来再切,正好能切到以前切不到的片段。”
“天才的创意。”达尔贝科的眼睛都在放光,他声音里的兴奋,更是通过电话连线,传递到了万里之外。
托拜尔斯乐呵呵的道:“谁说不是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羡慕他,漂亮男孩和天才的头脑,我从来以为它们不会融合。”
“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漂亮男孩。”达尔贝科的心情好得不得了,难得幽默了一句。
托拜尔斯愣了一下,连忙吹捧。
“你有向杨锐提过人体基因组计划的事吗?”达尔贝科打断了杨锐的吹捧。
“还没有……”
“向他提一下,看看他的想法,我要你弄清楚两件事。”达尔贝科的语气严肃起来。
“好的。”托拜尔斯更加严肃。
达尔贝科想了想,道:“第一点,看杨锐是否愿意到美国来工作,我也许可以给他一个**的实验室,**的经费。”
达尔贝科没有说数额,也没有说具体的条款,这些是要他去谈的。
“我记下来了。”托拜尔斯用铅笔在笔记本上写的飞快。
“第二点,你要询问杨锐对人体基因组计划的态度,他的具体想法,倾向,还有,他对人体基因组计划的开发方式是否有想法……”达尔贝科说的已经是很高端的项目设计的问题了。
与各种大项目一样,人体基因组计划从开始阶段也是伴随着各种争论的,这就好像阿波罗计划,会争论是否要登月,会争论是人类先登月,还是先让一只狗爬上去,会争论是采用一次性的航天器还是可回收的航天飞机。时过境迁再回过头去看,这些问题还有争论的必要。
人体基因组计划的争论也很多,比如说,是否有必要从开始就测绘人类?是否有必要从其他生物,比如微生物,或者人类同款的哺**动物开始。人体基因组计划的规模是否应该如此大,是应该以研发测绘方式为主,还是得到测绘结果为主,种种路线之争,在最终决定之前,还是非常复杂的。
托拜尔斯知道其中的重要性,严肃的记录,还特别用了暗号。
达尔贝科在电话另一头,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第三点道:“再问问杨锐是否愿意接受采访,还有,你和他多聊聊故事,完善一下。”
托拜尔斯心领神会,不等回答,托拜尔斯就挂掉了电话。( )
第852章 强烈建议
托拜尔斯决定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好与杨锐深入的聊天,并试探杨锐的想法。
根据他对杨锐的了解,一个合适的时间,大约就是杨锐享受美食的时间。
正如健身时的人总是不那么好说话,享受美食的人总是比较好说话的。
这个机会,在某位官员送来两只野鸡后,被托拜尔斯得到了。
虽然85年的中国,野鸡并不少见,但杨锐还是盛情的邀请了托拜尔斯。后者自然是兴致勃勃的参加了品鉴,还特别带了瓶白葡萄酒来参加。
白葡萄酒是从京城运过来的,开瓶以后,已经称不上美味了。
不过,一群人还是吃的很开心。
在托拜尔斯的要求下,厨师还走了出来,专门介绍这道菜。
来自西寨子乡食堂的大厨褚万年有些紧张,来到桌子前面的时候,问:“就是给外宾讲怎么做吃的?吃猪肉的还得知道猪是怎么养的?”
“老外就是这么个爱好。”老杨同志放下筷子,道:“老褚你就随便说,别说太快,让翻译再给他讲。”
“哦。”褚万年踌躇的问:“是按照顺序说?”
“你就给翻译说,随便说,让他选着翻译吧。”老杨同志总是很擅长简单解决问题。
翻译无奈的道:“说吧,我也习惯了。”
“哦,其实也简单,就是用猪油炸一下野鸡肉,炸熟了,再炒一下,慢火炖烂就行了。”褚万年快速的说完,手在桌子上拄了一下,又赶紧松开,道:“说完了,我就回去了?”
“这就结束了?”翻译傻眼。
褚万年点头,又看了一眼奇形怪状的多肉型美国人托拜尔斯,匆匆离开。
留下的翻译,想了半天,在托拜尔斯期待的眼神中,道:“厨师说,首先要将处理切块后的野鸡肉放进猪油里炸,因为野鸡肉比较干,缺少油脂,为了好吃,就要有猪油的浸润。等到将鸡肉块在猪油中炸成金黄色,再将之捞出来,放一些调料快速翻炒,最后,才将这些野鸡肉倒入锅里,添加各种汤料和调料,用小火慢慢的煮熟煮烂……”
杨锐深深的看一眼他,道:“做翻译也不容易呀。”
“谁说不是。”翻译抿抿嘴。
托拜尔斯用叉子弄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开心的咀嚼,像是在品尝刚才的厨师似的。
“味道好极了。”托拜尔斯赞道:“这是中国人常吃的野味吗?”
“虽然野鸡在中国分部的范围够广,但实际上并不常吃。”杨锐用英语回答。
“因为做法很麻烦吗?”
“也许吧。我也说不上来。”
“真是遗憾,我还以为像是河鱼那样。”托拜尔斯道:“如果能像是河鱼一样就好了。您每天都能有新的灵感。”
“没有人能做到每天都有灵感。”
“说的也是,灵感来一次,就足够成名了。”托拜尔斯哈哈的笑。
翻译在旁小声用中文道:“他们在聊野鸡。”
其他人点点头,自顾自的吃饭。
托拜尔斯继续道:“杨先生,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谈谈您在反向pcr上的灵感,您上次说了,但我想听详细一点。”
杨锐点点头,道:“其实,主要就是湖水**的波浪,你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它很像是dna的环。于是,我就想,dna如果有一个环,我们让它们形成环,会怎么样……”
杨锐很有讲故事的天赋,这或许来自于他做补习老师的经验。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反过来,是他讲故事的天赋,让他成为了金牌补习老师,以至于最终创业,成立了自己的补习学校。
在杨锐看来,说服家长是世界上最难的工作之一,因为家长非常之敏感,又对教学质量、价格、安全等等方面毫不让步,可以说,家长几乎都是难缠的顾客。
比起说服家长来,餐桌上的随口聊天,随口讲故事,简单的就像是做算术题。
托拜尔斯却是眼神越来越亮。
他看过杨锐的采访,包括中文的采访和英文的采访,但面对面的聊天,更容易让他感受到杨锐说话的魅力。
托拜尔斯认为,杨锐说话的魅力,这种仿佛演讲般的感染力,有一半是来源于杨锐帅气的外表的,他就像是一名年轻的政治候选人似的,一半靠脸一半靠说。
虽然与专业的政治候选人相比,杨锐说话的水平仍显逊色,但考虑到候选人们往往经过了专业的训练,这些差距就很容易被托拜尔斯所忽略了。
毕竟,到了杨锐这个位置的学者,还要能说会道的,实在罕见。
“你是一位天生的故事人。”托拜尔斯小声说了一句。
托拜尔斯突然感觉到了无比的轻松。
达尔贝科提出的三点要求,托拜尔斯觉得,最困难的就是最后一条,完善杨锐讲故事的能力。
在托拜尔斯看来,这种能力几乎就是天生的。
而且极其难得。
会讲故事的顶级科研学者,简直是可遇而不可求。
科研并不是躲在象牙塔里的生活,科研是需要象牙塔外的供应的,怎样说服普通人供应自己,这个课题经久不衰。
同样是说话,普通人从生理上来说,他们天生就爱听故事。
人类这种生物,它天生就是爱听故事的生物,而非喜欢获取理论和抽象概念的种类。
但能讲故事的高级学者寥寥无几。
在“上古”时代,牛顿这样的学者还可以期待文章撰写者,或者科学史工作者,或者新闻工作者来完善自己的故事,然而,进入现代以后,再想依靠其他人来完善故事就不容易了。
讲故事的能力更是普通人难以获取的。
托拜尔斯有了这个认识,整个人都有些焦急起来,他略显匆忙的将达尔贝科要求的三个问题进行了确认,也不管好坏与否,吃完饭就直奔邮电所。
“达尔贝科先生,您一定要留下杨锐。”托拜尔斯打通了达尔贝科的电话,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达尔贝科懵懵懂懂:“我们当然要留下杨锐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强烈建议,您能面对面的与杨锐交流。我相信,有杨锐站在您身边,国会都会多拨钱给我们。”托拜尔斯的口气相当稳定。( )
第853章 顺路
在获取科研经费比做科研还要难的年代里,每名学者都知道讲一个好故事的重要性。
当然,大多数学者是没有机会讲故事的,公众只对数一数二的科研成果的故事有兴趣,做不到行业顶尖的学者,讲故事的能力再好,也是白费。
而要做到行业顶尖,又要会讲故事,这样的要求就比较高了。
就生物圈子来说,所谓世界一流的学者,或许就是几百上千人,而所谓世界顶尖的学者,能够做出世界级贡献的学者,恐怕就只有几十人了,这些人,还包括曾经做出了贡献,现在渐渐远离科研一线的学者们。
如此少的数量,导致会做科研的学者,不一定会讲故事,而会讲故事的学者不一定会做科研。
曾经的pcr的作者穆里斯算是一个擅长讲故事的学者,他是典型的反传统精英,大学期间自制精神麻醉剂,甚至开发新型的药物供自己吸食,博士毕业以后又多次跳槽,最终进入了私营部门,完成pcr以后,就整天冲浪,等着各种奖项落在自己的脑袋上。
穆里斯讲故事的天赋与生俱来,他发表的第一篇《自然》论文是关于宇宙学的,据其所言,就是纯粹的幻想和瞎编,骗到了自己的第一个博士文凭。
是否幻想和瞎编,后人难以评说,但在普通人眼里,这样的学者可是太接地气了。
之后,穆里斯又将自己关于pcr的灵感,用女友、快车和盘山公路进行包装。
在80年代,西斯特公司到处宣传pcr的时期,穆里斯每次演讲都会说这些东西。
公众爱死了这种故事。
穆里斯也因此过的很不错,做到了普通人眼中的功成名就,当他想要钱的时候,他就会去一些组织做演讲,无论是学校学院还是华尔街,对于诺贝尔奖获得者的需求总是源源不绝的,一些有钱的私立中学偶尔也会希望邀请诺贝尔奖获得者,更不要说美国以外的各种组织了,穆里斯做一次演讲的价格一度高达10万美元,还要邀请方负责高等级的来往住宿。
但在生物圈子里,最会讲故事的也就是穆里斯了。
相比之下,做出了dna双螺旋结构的两位,要不是因为双螺旋这个词还有点意思,根本让人想不起来。
至于蛋白质和细胞就没有关心了。
反而是牛痘和挤奶工的故事,在世界范围内传播的很是广泛。
杨锐有意识的学习成功者方法,包括pcr的灵感获得的方式,也被他拿了大半过来——神秘的云南,山路十八弯的中国公路以及pcr,是杨锐为自己做的包装。
如今看来,这种包装和讲故事的手法,也是异常的成功。
当然,穆里斯也因此而默默无闻了,虽然他很会讲故事,虽然他仍然是一个放浪不羁的**子,虽然他还在给自己做精神麻醉剂,虽然他还是截然不同于科研猿的冲浪男孩,但是,没有做出世界级的成果,就没有人关心他的故事。
而在未来的日子里,穆里斯依旧可以冲浪,依旧可以做放浪不羁的**子,依旧可以做精神麻醉剂,只是,他的生活不会再那般的潇洒,估计要在私营部门工作更久,做更久的科研工作以满足自己的物质和精神消费。除非有一天,他再能做出世界级的成果,再讲一个漂亮的故事。
在托拜尔斯眼里,杨锐就是少有的既善于讲故事,又善于做科研的稀罕天才。
在电话里,托拜尔斯详细的描述了自己的所见所想,一力推荐,终于让摇摆不定的达尔贝科下定了决定。
而他的决定,却是完全的出乎托拜尔斯的预料下。
“我会尽快到中国来一趟的。”达尔贝科说:“面对面的与杨锐谈一谈。”
托拜尔斯愣了好半天神,问:“您要到中国来吗?在国会的游说怎么办?还有国立卫生研究院……”
“国立卫生研究院的介入不可避免的,这样也好,他们有丰富的储备和资源。”达尔贝科停了一下,道:“我想看看,杨锐和他的实验室,是否算得上丰富的储备和资源。”
托拜尔斯一下子就听懂了,傻道:“你想与中国的学者合作?”
“人体基因组计划太庞大了,这本来就是一个国际合作项目,英国应该会愿意参与进来,我正在说服日本,因此,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到亚洲来的,顺便看一下中国的生物学研究水平。”达尔贝科的思维很清晰。
托拜尔斯苦笑:“杨锐的研究水平是世界级的,中国的普遍研究水平,距离国际水平还有距离。而且,中国方面恐怕拿不出足够的经费做人体基因组计划。”
人体基因组计划是自然科学界的三大计划,但是,与之前的曼哈顿计划,以及阿波罗登月计划不同,人体基因组计划是一项彻底的世界性合作项目,前后有美英法德,以及后来的欧共体,以及丹麦、俄罗斯、日本韩国澳大利亚,还有最后的中国都有参与。
然而,如此庞大的基因组计划,在构造上,其实遵循的是非常简单的合作模式——谁给钱谁分配,结果公益性。
这种模式与联合国的模式很像,其核心就是参与国要按比例分配经费开支。
换言之,掏不出钱来的国家,就没有资格参与了。
在这个30亿美元的大计划里,基础的1%的资金量都是3000万美元,别说85年的中国了,95年的中国在讨论是否加入的时候,都为钱烦恼了很久。
毕竟,这是一项基础性科学项目,能够得到的直接好处是很小的,只有资金充沛的发达国家才有资源加入。当然,出了钱也要出人,但比起后者,钱还是难得一点,因为想加入这项计划的生物学家太多了,可以说,基本没有生物学家会拒绝这项工作。而且,就像是大多数计划一样,美欧已经能够提供大量的精英学者了,其他国家是提供科研猿还是科研汪,他们并不是特别在意。
达尔贝科也是因此而一直邀请杨锐去美国,而从未提出过与中方的合作。
当然,此时尚未经过美国国会的批准,也是八字刚落了点墨迹,谈不到合作。
但在冷静的思考以后,达尔贝科的思路显然发生了变化,道:“我认为,没有任何一个学者是孤立的,尤其是在当今世界,以目前的学术发展水平来说,杨锐能够成功,至少意味着他的身边已经聚拢起了准世界级的团队,当然,我要亲自看看才能决定。”
“好的,我会在中国做一些准备。”托拜尔斯不知道怎么说。
达尔贝科却很明确的道:“你要了解杨锐的团队,更多的了解中国的顶尖团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