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七章 代表大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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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刘院长和%教授的几番奔波,杨锐的大名终于上了学校的公示。
在国家的企事业单位,重要决定都要进行公示。所谓重要决定,并不是说更换领导,或者调整工作或生产方案这样的事情,这种事属于次要事,是领导的事。
所谓铁打的营盘钢化的兵,领导来来去去,工作方案调了又调,普通职工们向来是不关心的,关心也没有卵用,上级领导决定的事,本来就不能改变。
职工们关心的都是切身利益,调整福利待遇,评职称带鱼这些事情是一定要公示的。
而在大学里面,研究经费的多少,出国名额给谁了,通常属于高级待遇,但也受到群众的普遍关注。
杨锐的名字登上名单的第一天,就被大家给看到了。
不过,公示的头两日,并没有人表达意见,在没有网络的时代,大家传递信息总有个滞后,尤其是学校这样的大单位,动辄几千人起步,有认不得的人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然而,能出国的毕竟是少数,而且,杨锐顶的名头也有确定的所属,两日之后,各种传说开始在校内盛行。
这时候却是显出了刘院长的本事。
作为一名纯粹的官僚,刘院长并不在意大家关于小顾教授或者杨锐的学术能力的议论,更不会在意谁的英语更好,谁更有资格去的议论。
刘院长在乎的,只是领导想法而已。
而他擅长的也是如此。
接连几天,刘院长都奔波于酒池肉林,今日与此领导交流,明日与彼领导沟通,在蔡院士的支持下,没花多少钱的办公经费,就让校园里的声浪小了下来。
中国的事儿本是如此,职工们群情沸腾,终究是要找领导反应问题,若是领导们一个个的都淡然处之,再沸腾的水汽也要落下来。
即使是陈胜吴广,当日亦是民夫中的头目,相当于建设队的大包工头,属于群情激奋的主要泄对象——中层干部。
而在中层干部以下,普通群众泄一下,没人支持的话,注意力很快就消散了。
关系到切身利益的人,才会持久的表达意见。
因此,在刘院长奔波了几日之后,校园里除了几张大字报,并没有太多公示的影子留下来。
大字报秉承着时代的气息,写成了缴文的形式,反对将教师们的出国机会分给学生,最后的署名也很有意思,写着:代表大多数的革命群众,生物系宣。
大字报都是凌晨天不亮,就潜行过来贴的,要保证吃早饭的革命群众看不到大多数的革命群众。
而到中午的时间,大字报前已经围拢了大多数的革命群众。
刘院长也匆匆赶来,仔细看了以后,安慰杨锐道:“这个东西你不要放在心上,这就是黔驴技穷,没有什么意义。都什么年代了,还在这里贴大字报,屁用不起。要是我,就写举报信给相关领导。”
他前面一截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后面一截引的杨锐侧目。
刘院长呵呵两声,道:“别看我,该看的是这个写大字报的人,没用的东西,写的像做贼一样,你不要受影响。”
深耕细作领导圈的刘院长,很看不起这样的行为。
杨锐并不担心,只是瞅着大字报下面的署名闹心道:“我就想知道大多数的革命群众,究竟是哪一个。”
“这怎么好知道,就是对字迹也对不上,这人明显遮掩了,不是用左手写的字,就是故意写歪了,而且全是向左边歪的,左倾嘛,搞这样的形式主义。”刘院长不愿节外生枝,又道:“你不要管它,这些人不和你讲道理的,尤其是弄大字报的,就是要搞臭你,你不要理他,他就没意思了。”
杨锐皱眉不语。
刘院长咳嗽一声,又劝道:“杨锐,凡事难得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事就过了,到时候,你在海外表你的论文,让这起子人眼红去。”
杨锐呲呲牙,道:“我倒觉得凡事最怕较真,你要是较真了,这大多数的革命群众,就做不得数了。”
“做不得数又如何呢。较真呀,那办不了的事可就多了,而且,你看这个大字报,没有写啥有用的东西,你就让人家泄泄情绪,又如何,你说是不是。”刘院长一边说话,一边看着周围找同盟军,在大字报下面看热闹的人不少,而且越聚越多,但要找个能帮忙说话的人也是不易。
刘院长看来看去,看到了白玲。他记得白玲和杨锐是一个班的,还是班干部,于是招手将她叫过来,将自己与杨锐的话概述了,道:“你来说一下,你对这个事的看法。”
他是准备好了,如果白玲说的不和他心意,他就打断她的话,要是说的合心意,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白玲却是早早的来看过大字报了,一直逗留在附近观察思考,于是毫不犹豫的道:“我觉得,一分两面,大字报有好有坏。”
刘院长一听完蛋了,连忙插口道:“这事怎么还一分两面呢?这时候是要立场鲜明的时候,你不要做政治汇报,实话实说。”
“立场鲜明的话,我觉得好的一面居多。”白玲的声音脆生生的,却盖过了刘院长的声音,继续道:“写这篇大字报的人,最不智的地方,是把老师和学生对立起来了。他认为,出国的资格是属于老师的,杨锐得到出国名额,是把老师们的机会给了学生,他这样写,就让本来有反对意见的学生改变了想法……”
“你接着说。”刘院长笑了起来,开始觉得白玲说的很有道理。
白玲嫣然一笑,转头继续道:“要说大多数,学校里的学生才是大多数,老师本身就是少数。这篇大字报,与其说是批判杨锐,不如说是帮忙,此人水平不高!”
“对,写大字报的,从来都是水平不够的。不愧是咱们北大的女才子,一针见血。”刘院长不管三七二笛一,先赞了再说。
白玲脸色微红,却是看着杨锐。
“说的有道理,这么说,我在学生中的名声没臭掉?”杨锐在大学里的主要目标,除了自己的事业以外,就是希望建立一个好名声。
对于靠影响力吃饭的研究者来说,好名声比钱更重要。
白玲轻笑,为了在鼎沸人声中方便说话,靠近杨锐喊道:“没有,大家都说你给学生争光了。”
“这就好。”杨锐满意点头。
“可以了吧,我就说没事。”刘院长安心下来,恨不得现在就开一个“表扬白玲会”。
“我有办法说服大多数的革命群众。”杨锐的思维与刘院长并不同步,一句话就说的他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杨锐……”刘院长一心想要求饶。
杨锐平铺直叙道:“咱们先去找大多数的革命群众。”
“这怎么找。”刘院长疯了。
“一个一个的找。”
杨锐说到做到,当天下午,就拉着刘院长开始拜访大多数的革命群众。
说是拜访,他是拿着萝卜和大棒一起去的。
萝卜是他手里提的大白兔奶糖,每到一间生物系的办公室,杨锐就给大家分奶糖。
大棒是刘院长,每到一个办公室,刘院长就拿着笔记本问:“我是来听大家提意见的,今天的大字报,大家都看到了吧,属于这个大字报的大多数革命群众的老师,来把名字签在我的本子上。”
84年的办公室,大点的一间能装一二十人,老师们就紧挨着一块办公。
但不管是多拥挤的办公室,都没有哪个老师站出来,做这个大多数的革命群众。
一圈问完,大多数革命群众竟像是幽灵似的,根本不存在了。
“请假的人就不问了,留点念想。”杨锐笑着轻松了下来,又道:“这个咋公布出去,咱们也写个大字报?”
“写校报里好了,写大字报不好看,我来负责。”白玲大包大揽了责任。
杨锐感谢的握了握她的手,白玲心里莫名的有些小激动。
……
第592章 多方支援
白玲轻轻的敲开新闻室的门。
门开,首先飘出来的是浓浓的烟气。
“你找谁?”开门的人眼圈发黑,又瘦又矮,像是从凝固汽油弹下面跑出来的越南难民似的。
“这里是新闻社吧?”白玲探了一下头,只看到烟雾缭绕的小房间里有几张桌子散乱的放着。桌子上堆着半人高的书籍报纸文件,似乎也没什么归类的样子。
几名男生蹲踞在那些散乱的书桌后面,有的人还在抽烟,有的人伏案纵笔,外表大都有颓废的模样。
“你们新闻社没有女生吗?”白玲用手在鼻子前扇风,烟熏火燎的味道,实在让人忍不住想鄙视一下。
“女生?”眼圈发黑的难民这时候才抬头看了一眼白玲,僵硬的脸部神经仿佛突然活了过来似的,惊喜的道:“白玲?白玲是吧!”
“你认识我?”白玲诧异的低头看对方。
“认识,怎么不认识,我们采访新生的时候见过你啊……哎,哥几个,白玲记得吗?生物系跳舞特好的那个女生,人家找上门来了。”难民同志积极的险些跳起来,又自我介绍起来。
白玲看似认真听的样子,实际上往后退了两步。门开的时间长了,不光有烟味,还有臭脚丫子的味道涌出来,实在是让人呆不住。
房内其他几名男生都涌了出来,他们还不好意思冲到白玲面前去,就一个个的扒着门框子看白玲。
对他们来说,用于日夜颠倒般生活的小房间,大约就是安全区吧。
白玲不自觉的打量他们,并与杨锐做对比。
比起普通男生,新闻社的男生其实属于较高档的品种了。首先,他们是现在最受欢迎的文艺男生,气质出众——甭管是什么气质,起码与众不同,而且多多少少有些成绩。其次,新闻社的男生内心强大,这是他们比普通文艺男生又强的地方,就算社会再怎么变化,哭哭啼啼的男生总归是不受欢迎的。
然而,比普通男生强,甚至比普通文艺男生强的新闻社男生们,对比杨锐,实在是一点优势都没有。
在白玲的记忆里,杨锐要么是文质彬彬的模样,要么是绅士感十足的模样,就是不看脸,杨锐的成就和做事风格,还有他整齐的衣着与干净的外表也是同学男生拍马难极的,要是看脸的话……那就太欺负人了。
每次望着杨锐,白玲都会有各种想要亲近他的奇怪感觉,那是一种很纯粹的吸引力。
而将杨锐和其他男生比较,简直像是两种生物似的。
“哎……白玲,你找我们有事?”扒着门框的男生也不会搭讪,没什么营养的问一句。
白玲皱皱眉,道:“咱们能不能到别的地方说话,你们这里……”
不用他说完,几个男生就你推我搡的互相责怪起来:
“都是老黄的袜子太臭,我就说洗洗吧,你就挂暖气片子上晾,那味道能好吗?”
“你昨天打饭回来,碗不是也没洗?”
“袜子和剩饭能比吗?”
“你有次剩饭都放馊了,比我袜子难闻多了!”
“我就放馊了一次好吧,平时我都吃完的!”
“你不洗球鞋,还爱放窗台上,每次风吹进来,那股味,啧啧……”
“好像你洗球鞋了?你们宿舍那股子球鞋味,我就不说了。哎,老黄,你一个月能踢一次球吗?弄个球鞋天天晾在宿舍里,把所有人都臭着?”
“我们宿舍传统就这样,你得合群是吧。”
男生们的聊天气味熏天。
白玲不得不再退一步,小声道:“咱们去前面院子吧。”
新闻社是学生组织,待遇再好也只有平房用,也没有独立的院子,就在前面有块空地。现在的校园里面,到处都是空地,算不得稀罕。
几个男生推推搡搡勾肩搭背的跟在白玲后面,关系又恢复了融洽。
“我想给你们提供个新闻素材。”白玲不再啰嗦了,这样子几个男生,实在打破了她对新闻记者的好感。
几个男生同时做正襟危坐的站相。
白玲三言两语的将“大多数革命群众”的故事说了,道:“你们说这个素材怎么样?”
“有点意思,但是……”一个男生开口说话了,几个男生都不吭声了。
很明显,白玲所说的话题,还是有些偏于敏感了。尽管学生们经常有意的接触敏感话题,可校报是不同的。
白玲讽刺的“哼”了一声,道:“你们不是新闻记者。”
男生哪里受得了女生的鄙视,立即有同学昂首大问:“怎么不是了?”
“新闻记者可以畏惧,但不应该害怕;新闻记者可以嘲讽现实,但不应该逃避现实;新闻记者可以选择关注的方向,但不应该低头折腰。你们不是新闻记者!”白玲朗朗而谈,战斗力爆表。
“我们不是害怕,更不是逃避,只是你这个选题,没有一定要发表的必要。”男生中有人站出来争辩了。
“怎么会没有发表的必要,这不是最近几天的新闻热点吗?还是说,咱们学校最近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发生?副校长亲切慰问食堂干部吗?”
“看你说的。”站在中间的男生不好意思了,道:“这个选题,很难找准切入点的。”
“我写了一个新闻稿,你看看切入点怎么样。”白玲说着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手稿。
几个男生不爽归不爽,但人家准备这么充分,还是凑在了一起,头碰头的看了起来。
漂亮女生总是更容易得到想要的东西,最起码,人家愿意给你30秒自我介绍的机会。要是遇到单身的男人或者已婚的男人,人家恨不得腾三十秒出来专门了解一下你……
学校里的学生多少要羞涩一些,这就给了漂亮女生更多发挥的余地。
白玲虽然不懂得多少手法和手段,亦是让几个男生悄声商量了起来。
当然,也是她写的稿子不错。
“我觉得改几个点就能用了。”难民男生默默点头。
“那就改一下。”白玲的语气迅速欢快了起来。
受她的感染,几个男生头碰头的就地修改起来。
对他们来说,改文是极简单的事,一会儿,就有一篇《三问大多数革命群众》的文章出炉。
白玲仔细的看过,满意点头,笑道:“就发表在校报上,让革命群众们看一看。”
几个男生似乎也觉得自己做出了充分的贡献,一个个喜笑颜开,准备去印刷事宜。
学校的新闻社的最大硬件配置就是印刷设备,学生们自己印刷,省下多少钱且不说,本身却是方便不少。
第二天一早,校内就能看到头版是《三问大多数革命群众》的校报了。
作为本校刊物,这种不定期发表的校报,还是很能激起学生们的议论的。
而在这个反省的年代,批评大字报亦是一种政治正确。
刘院长、蔡院士等生物系的老师,在拿到了校报以后,也是有意无意的将之传播了起来。
他们是不能给杨锐一个出国名额,也不能给杨锐一个演讲名额,但那不是他们不愿意给,而是客观条件不允许。
相比院系的拮据,学校显然要宽裕不少,蔡院士等人,都有心帮杨锐一把。
毕竟,即使文章没有注明北京大学生物系,可杨锐终究是北京大学生物系的。
到时候,说起北京大学生物系的学生发表了多少篇论文的时候,这篇论文也是可以加进去的。
若是真的成了《自然》期刊的文章,院系同样是受益良多。
同一时间,杨锐也是用英文撰写了一篇改造后的pcr仪的使用说明。
以前的原型产品只能叫做实验仪器,但经过专业化的改进以后,这台东西就是真正的pcr仪了,而且有一定的使用价值,不用再像是以前那样,非得训练一段时间,才能以不稳定的状态使用它。
作为一种应用技术,这是非常重大的改善。
就像是锤子变成了斧头一样。
杨锐将这篇使用说明,寄给了自己能想到的多名外国友人。
有些人已经收过杨锐一封信了,杨锐也不管,这可是封神的重要时刻,每一分力量都要聚集起来,若是封神成功,些微的厌恶只会变成美丽的传说。
而若是封神不成,只是默默的发表pcr成就,杨锐只会在未来收获更多的厌恶。
……
第五百八十九章 一起去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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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
“怦怦!”
“嘭嘭!”
敲门声在短短的几秒钟内产生了快的变化。
杨锐翻了个身,准备再睡一个回笼觉,他写了一天的信,加上pcR仪完成,也是好不容易才回宿舍一趟。
北大的学生多有参加社会活动的范例,比如著名的海子,就整天在宿舍里招朋唤友,而消失在宿舍里的学生亦有不少,杨锐同宿舍的邱夏和蔡桂农同样不常回来了,热心参加集体活动的孩子,往往都有地方睡觉。
此刻,宿舍里就有杨锐董志成毛启明和侯兵四个人。
四个人几乎是整齐划一的翻身,再次陷入沉睡,没有一个去开门的。
“咚咚!”敲门声再变,且有女声传来:“杨锐!”
杨锐一个激灵爬起来,大惊:“男生宿舍怎么有女生的声音?”
“稀罕,男生宿舍怎么不能有女生的声音。”董志成再翻身,道:“快去开门啊,别让人把我们的门给拆了,这姑娘好大的力气。”
杨锐无奈翻身,随便穿了一条裤子,将门里的插销给拉开了。
“开个门也这么久。”门外的女生说了半句,却是停了下来。
“杨锐。”她甜甜的唤了一声。
“小白牙?”杨锐惊讶万分。
“哎。”小白牙乖巧的答应了一声,目光顺便在杨锐的半身巡游一番,道:“我昨天看了你们的校报!”
“恩?”
“你想出国,为什么不找我呀,你忘了我是清华的外联部的部长了。”小白牙用怪责的声音说了一句,小拳头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头顺势甩了起来,颇有些帅气。
杨锐哑然,出国和清华的外联部有什么关系啊,他笑笑道:“我是想到国外的学术会议上推广一下我的现,又不是出国去玩,再说了,我人在北大,也不能让你清华的出面帮忙啊。”
“清华北大不是一样,都是北京的高校嘛,全国高校都是一家。”小白牙说着有些羞涩的道:“你的忙,就是我的忙。”
“等我先穿件衣服,咱们再说话。”杨锐表情颇有些冷静,转过身来,脸上已是有了笑容。任何人都喜欢别人的关心,杨锐还喜欢小白牙这样的性格,这让他能回忆起更多。
“你没吃早饭吧,这么早跑过来?骑自行车吗?几点起床的。”杨锐在衣柜里取出一件T恤和外套穿上,他现在用的都是使馆区的裁缝们做的衣服,合身而舒服,没有标志和吊牌,不够时髦以至于显的略微有点老气,但非常适合学校的风格。
小白牙像是一头不怕生的小鹿似的,优哉游哉的踱步进入房间,一边打量着杨锐的宿舍,一边偷眼看他穿衣服,脸上没有多少害臊,反而是饱含着好奇心的笑容,回答道:“我坐老爸的车来的,一会儿带你去见我爸,咱们随便吃点,中午他请客。”
杨锐手一抖:“见家长?为啥?”
8o年代没有见家长的概念,小白牙茫然看了杨锐一眼,撇嘴道:“又不是没见过,你怕什么,你以前看老范同志的时候,不都是用一只眼打量人?”
“我什么时候用一只眼打量人了。”杨锐无奈道:“说的我好像一只耳似的。”
“两只眼看,但都是虚看的,实际上还顶不上一只眼。不过没事,老范同志是犯错误下放到西堡镇的,你能照顾我,老范同志就很高兴了,他也不在乎你年轻的时候怎么看他。”小白牙说到照顾,再次抿嘴一笑。
杨锐忍不住反驳:“我现在也是年轻的。”
“你现在不能用一只眼看他了,他现在是部长级的高级干部了,有城府。”小白牙说着打量着杨锐,露出很满意的表情道:“你还是挺会打扮的嘛,哪里买的衣服?”
“裁缝做的。”
小白牙点点头,道:“有眼光,下次再做衣服,记得让我参谋参谋。”
?“为啥?”
“我眼光更好。”
小白牙抬挺胸的在杨锐的宿舍里逛了一圈,方才大步流星的离开。
到了这个时间,毛启明等人才敢从被窝里爬出来,乱七八糟的穿上衣服,纷纷议论道:
侯兵道:“这姑娘哪里来的,也太厉害了,见过来男生宿舍的,没见过闯男生宿舍闯的这么理直气壮,还把人堵在被窝里,我想出来披个外套的,放太远了,没好意思……”
董志成道:“外套?呵呵……我想穿个衬衣,放太远了,没好意思……”
毛启明幽幽的叹口气:“你们想的真多,我内裤就放床脚了,我都没起来穿……”
董志成回头盯着毛启明看了半天,突然转头回去,笑道:“老兵,去吃早饭吧,昨晚就像是没吃一样,饿的不行了。”
“好啊好啊,我拿个外套。”
两人拔腿就走,留下毛启明一个人孤寂的在宿舍内凌乱。
范家。
坐落在大院的范家面积不小,约莫两百个平方米的样子,而且占据了一楼的小花园,种了月季,整理了盆栽。客厅里的真皮沙柔软而宽大,非常舒服。
在状似聊天的环境里,杨锐婉拒了范父的帮忙。
如果说3o年后的中国高级干部还可能有点国际影响力的话,1984年的中国高级干部要在国际上办事就力有未逮了,当然,或许还是有些办法的,但杨锐并不希望小白牙的父亲付出太多的资源。
人家也不一定愿意付出太多的资源。
如果拿不到出国参会的名额,杨锐倒是不会矫情,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参加一次国际会议,将自己的论文在公众科学家面前放出来的,哪怕未来十倍回报也好,有资源就希望用上来。
不过,他现在已经有了出国名额,讲座或者演讲这种事情,再麻烦小白牙的父亲就没有必要了。
比起参会名额,演讲资格的问题难也不难。
难处在于人家不一定买账,不难在于找对买账的人。
但不管是哪种,杨锐都是比较有信心的。最起码,他参加了会议,至少能弄一个小会议室,自费演讲,自费广告,虽然权威性弱一点,目标能够达到也就行了。
小白牙不知道pcR的具体情况,见杨锐信心很强,自然没理由要他强行接受帮助。
反而是范母打量着杨锐,越看越喜欢的道:“在西堡镇的时候,就觉得杨锐俊的不得了,现在看,更俊了哦,我看比港台的明星还要漂亮呢,杨锐准备出国了?准备好了没?”
“实验材料大概还要储备几天吧,多带一点比较方便,到了美国也不知道好不好补充。”杨锐习惯性的回答问题。
范母愣了一下,转眼笑了出声:“杨锐有点幽默,适合美国人。”
“杨锐的英语好的很。”小白牙以后盾的姿态站在杨锐身后。
“我听说了。”范母慈爱的看着女儿,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良好的基因和富贵的打扮让她看起来雍容典雅。
相比之下,范父的脸长的粗糙的多了,大而宽厚的下颚让的他的表情在大多数时间都显的庄重,说话亦是如此,道:“出国是要准备充分,咱们中国和美国不同,美国人已经在全世界建立了美国人的概念,咱们中国刚刚走出国门,走向世界,咱们中国人给世界什么印象,就要靠你们这一批人来建立了。”
杨锐点头应是。他万分感谢基因多变的组合性,否则,小白牙长的像父亲的话,就白瞎了母亲的良好遗传了。
范母不欲话题太过于严肃,给几个人重新换了茶,同时道:“杨锐,你准备实验材料是工作,生活上,你做准备了没?”
杨锐不明白的问:“您是说带的行李?我想等确定了行程以后再打包。”
“不是行李,是去美国以后的生活,衣骺住行四个方面,都要考虑。”
“这个不是代表团决定的?”8o年代的中国人去美国只能跟团,而且是国家团,不光决定了交通工具酒店和餐饮,连衣服都要规定。
范母摇摇头,却是笑道:“代表团做的决定,怎么能让人舒服,他们就考虑两点,一个是国家形象,一个是安全,连方便都顾不上。美国可不像是咱们国内,他们的公交车不方便的,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的路程也远,你要是没有认识的人帮忙,想出门都难。”
打车虽然是一个可选项,但在范母看来,打车是很不划算的行为。
杨锐茫然点头。
“你在美国认识人吗?能借到车吗?”
“是有几个熟人,但借车的话,估计是不行吧。”杨锐以前也没去过美国,只是道听途说,美国人等闲不给朋友借车。
范母只是小小,道:“我猜你就没有准备,在美国没有车的话,说是寸步难行都不夸张,尤其是住的酒店远的时候,你要去参加会议,连个车都找不到,心里得多着急,你说是不是?”
“代表团不给安排车辆?”
“安排,怎么能不安排,但不管是什么车,除了集体活动,你都是用不上的。到时候,你连出个门都不方便。”
“确实是个问题。”杨锐尽管有钱打车,但肯定是没有自己的车舒服。
范母见他赞同自己的观点,点头道:“你要是不嫌麻烦的话,到时候不如和我们一辆车,互相间也有个照应。比如展会期间,车就给你用,方便你跑来跑去。”
“你们也去美国?”杨锐看向三人,诧异不已,这也太牛了,国外说去就去?
“她们娘俩去,我还要上班。”范父咳嗽两声,掩饰了一下。
小白牙却是终于不用掩饰了,雀跃而起,露出捕获了猎物后的快乐小尖牙,大声道:“我们一起去美国。”
“我们跟着轻工业部的团一起去,大概晚两天吧,到时候汇合。”范母笑着给杨锐解释,又道:“一起办事,更轻松一点吧。”
“也是。”杨锐看着挥舞着手臂的小白牙,有些迟疑。
……
第五百九十章 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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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让女儿和这个臭小子一起去美国?你怎么就这么放心。”范父礼貌的送走杨锐,就政客性的变脸了。
范母哼了一声,道:“我不是跟着女儿了,有我在,你担心什么。女儿喜欢和杨锐玩,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杨锐是杨乡长的儿子的时候,你就让他们玩,女儿是范部长的女儿了,就不能和杨锐一起玩了?”
范父被说的老脸一红:“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那种人吗?”
“难说。”
“哎……这有什么难说不难说的,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我要是趋炎附势之人,我何至于落到西堡镇的境地?你们娘俩也用不着和我跑来跑去了不是?”
“你也知道我们娘俩和你跑来跑去的?”
“是,我知道,你们娘俩辛苦了。”范父第三百七十八次道歉,又小意的道:“女儿这不是还小吗,就在家里再留几年不好,你们想去美国就单独去嘛……”
“女儿不小了,要是不上大学,这都该被单位里的人介绍对象了。”范母瞪了丈夫一眼,道:“我嫁你的时候,也不是才刚二十岁?”
范父哑然,却是重重的叹口气,一会儿道:“总能找个更好的吧。”
“杨锐还不够好。”范母笑了,问:“你给我找个好的。”
“老邢家的二儿子?”范父绞尽脑汁,说出了一个勉强凑数的。
范母笑出了声,反问:“你见过老邢家的二儿子没?”
“见过呀。刚到市委上班没多久就提了正科,也是大学毕业生,听说酒量也不错,会来事……”
范母嗤之以鼻:“你这哪里是见过,你这就是听说。老邢家的二儿子我见过,一个大酒糟鼻子,个头也不高,像他*妈,走路的时候迈八字,就比鸭子好点,我跟你说,你这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范父疯了,怒道:“你看你挑的点,酒糟鼻,个子矮,迈八字,这都是些什么,结婚不是看长相,是看人品的。”
“他人品长啥样,你给我看看?国字脸的还是圆脸的,你瞅给我看看。我告诉你,范伟男,面由心生,我要不是当初看你长相正气,我能嫁给你?就老邢家二儿子那样的,长的就像个火坑似的,你忍心把女儿往那边推?你有没有良心呀?”
“这和良心有什么关系,你不就是看人家小伙子长的俊……”
“我是嫁女儿又不是买猪肉,长的不俊能行?”
“我们部里也有几个俊小伙……”
“北大毕业的?”
“那倒不是。”
“能自己弄到出国的名额?”
“年轻人哪里好争这个……”
“那是轻轻松松就有几万几十万的稿费,让人家外国公司抢着来送钱?或者家里有几百几千万了?”
“都说是部里的年轻人了,兢兢业业的就不错了,普通人家哪见过几百几千万的数字,你太夸张了。”
“学历也不行,本事也一般,家里也没钱,那一定是长的比杨锐还俊了?”
“这个……”范父无言以对。
范母出胜利的笑声,昂挺胸的站直了,命令道:“行了,去把你衣柜里的领带,皮带拿出来,就是部里之前给你们的,你没穿过的那几条。还有年前给你置办的毛衣,没穿过的都拿出来,我挑挑。”
范父心惊肉跳:“挑什么?”
“挑两条漂亮的给杨锐送过去,送新的太扎眼了,你们部里的质量还好,理由也好说。”对8o年代人来说,把单位的福利送给亲戚朋友是很自然的行为,因为很多东西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尤其是一些有权有钱的单位,总是能弄到最好的商品,就像是警卫班的战士用的枪都是挑选出来似的,畜牧局里的肉就要比市面上的肉好一点,粮食局里的粮食就要比市面上的粮食香一些,纺织局的衣服就要比市面上的衣服强一截,此等特权都是垂直的,互相?礼交换一下,自然要全面一些。
范父虽然名叫范伟男,终究是没斗得过老婆,将自己衣柜里没穿过的领带皮带和毛衣都给挑了出来。
范母选了两件,装在袋子里,又有些不满意的道:“轻了点。”
范伟男同志没好气的道:“嫌轻加块石头。”
“送块玉石是不错……”在老范同志黑脸的状态,范母一拍手,道:“前段时间老刘不是送了你一块玉,挂脖子上的那种,拿出来拿出来。”
范伟男无奈:“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帮杨锐打扮一下,那么俊的小伙子,竟然让人和老邢家的二儿子比来比去,我想想都替他觉得难受。”范母瞥了范伟男一眼,又道:“我听女儿说,杨锐平时都穿裁缝做的衣服,一样做了好几套,太单调了,我帮他添几件,去美国也好看。”
……
杨锐是带了一个大皮箱登上飞机的。
同行的还有一票专家学者,事实上,除了随团的几名工作人员以外,就属杨锐的年纪最小,显的有些乍眼,有好奇的就过来聊两句天,但没多长时间,熟悉的学者们就聚拢成团,自顾自的讨论了起来。
杨锐虽然不说话,但还是竖着耳朵倾听。
学术讨论与聊天的区别除了内容就在于逻辑性,主要仍然在内容。
对此,杨锐其实是有些心虚的。
从上一世到现在,他满打满算也就学了七八年的生物,其中还有大半的时间是基础研究。这样的学术水平,在一所学校内还不太显眼——8o年代的年轻学者有博士学位的少之又少,能读七八年书也算说得过去了。就知识面和垂直深度来说,杨锐不会逊色于人。
不过,站在全国的学术圈子里,杨锐写论文不怕,聊天却是有些畏怯的。
就像是面试比简历更容易看出一个人的深浅一样,杨锐还真怕自己被人掂量出了深浅。pcR技术且不去说,国内现在还没有注意到这个的人,钾离子通道的研究,实际上是非常艰深的内容,属于现代生物学热门领域的尖端研究,杨锐也怕多说多错,让人揪了出来。
好在没有几个学者想要找杨锐的茬儿,都是闲适的聊天,三无不时的还有人递根烟给认真倾听的杨锐。
杨锐是在为美国的会议做准备,到时候,他是少不了要参与此类探讨的。
等杨锐认真的听了两个小时以后,开始有学者觉得:这个年轻人还不错,谦虚守礼。
当然,谦虚的前提是他们知道杨锐做出的成绩。
正如杨锐担心自己的表现及不上钾离子通道的档次一样,学者们看着完成了钾离子通道的研究的杨锐,也是观察多于评价。
从学术角度来讲,钾离子通道的研究亦是可赞可畏,时至今日,即使人人都知道采用相似的方法做研究,能刊登论文s,可国内敢做这个的项目组,仍然不过两位数。
面对创始者,如果杨锐是个七老八十的学者,大家或许会表示一番崇敬,如果杨锐是个年富力强的中年学者,大家或许会表示赞赏,可杨锐甚至连青年学者都不是。
这就让主动找他聊天的学者几乎没有。
直到上了飞机,座位在杨锐身边的学者,才一边给杨锐递烟,一边打量着杨锐,和他缓慢的聊了起来。
杨锐从空姐递送的托盘里抽了一支中华烟,抽起了过嘴眼,不一会儿,机舱里就充满了浓浓的烟味。
而巡游于机舱内的空姐,依旧是面带微笑的为各位客人奉上香烟。
杨锐入乡随俗,在一手烟和二手烟的浸润中,思考着如何获得会议演讲的资格。
他将参加的国际遗传学大会规格不低,时间却只有短短的三日,有价值的演讲基本集中在日和最后一天的前半天,能做大会演讲的没几个人,杨锐也着实有些信心不足。
第五百九十一章 后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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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浩从后舱抽烟回来,先是好奇的打量了杨锐一番,接着坐在他侧前方的空位处,顺手递出一根烟给杨锐,笑道:“怎么不到后面聊天?大家刚才还说起你呢。”
“因为还不熟悉。”杨锐说着大实话。
“熟悉不熟悉有什么关系,抽两支烟也就熟悉了,年轻人别想太多。”宋文浩哈哈的笑了两声,他在这架飞机里的年纪不算大,也就是四十岁刚出头的样子,以国内学术界的评判标准,说是中青年学者也行,说是青年学者都勉强够数。
搞科研的,博士毕业三十五六乃至三十七八岁的一抓一大把,四十岁就把人家说成中年学者,那人家不是要说青年时代都奉献给科研了?科研哪里承受得了如此的怨念,所以必须把四十岁的男人当做是青年学者,甚至四十五岁的学者,也可以伪装自己是青年学者随处晃荡。至于四十五岁以上还在读书的,那就爱莫能助了。
总而言之,作为青年学者的宋文浩是比较欢迎杨锐的,就像是公司里的老么很高兴有新人入职一样。
宋文浩在一群老年学者眼中资历太浅,在杨锐面前就变成了资深人士,用过来人的语气,板着手指道:“抽烟喝酒吃饭,这三样,你是一定要学会的。不管是谁,他总要吃饭,总要喝酒,总要抽烟的,你说对不对,一起吃饭,喝酒,抽烟以后,这不是就熟悉了?恩,要是有点个人爱好也不错,咱们这个圈子里,喜欢篮球和乒乓球的不少,打排球和羽毛球的人也比较多了,再就是书法绘画,这个要求比较高了,你懂不懂?”
杨锐摇头。
“不懂没关系,你个子高,以后学着打打篮球就好了,走,我帮你介绍几个人,都是咱们北大毕业的,你要是没话说,就说点北大的近况,他们就很高兴了。”宋文浩说着再递一支烟给杨锐,还在掏火柴,就有空姐笑着上前,帮他们把烟点上了。
杨锐说了声谢谢,看的空姐面色微红,才跟着宋文浩往后舱去。
飞机后舱是约定俗成的抽烟之地,主要是空间略微大些,能容多人聚拢了聊天,同时走动走动,舒展一下筋骨,这是现代飞机的头等舱也难有的享受。
中国是最早在飞机上禁烟的国家,还因此得过联合国的奖状,原因就是8o年代初,有旅客在飞机上抽烟造成火灾,最终导致飞机坠毁。
不过,中国只在国内航班上禁烟了,国际航班却是与世界保持同步,到了9o年代中期方才禁烟。而在8o年代,打火机火柴和特制的中华烟,都有航空特供的赠品,一些烟民飞一趟下来,能抽十几根免费香烟,颇有些自助餐般的努力。
宋文浩隔着半个飞机,给杨锐介绍北大毕业的校友,总有十个以上,以至于杨锐都记不住名字。
北大生物是国内最早的生物院系,前辈学长不知多少,杨锐一一问好,算是混了个脸熟。
已在后舱聊了一会的众人,自然而然的将话题转向了钾离子通道的项目,这是最近半年来最热门的话题,早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虽然是北大校友,但留在北大的实在不多。北大每年的留校名额稀少,一个院系充其量也就是一两人而已,剩下的学生也不是都能留在北京。
在场的人有一多半都在地方院校或科研机构任职,尽管待遇不错,但就信息敏感度和科研氛围来说,是完全比不上北京的。
事实上,在场的颇有几个人,甚至不知道钾离子通道的研究是杨锐做的。
毕竟,身在异地,他们看文献遇到熟悉的名字会顺便记一下,遇到陌生的名字就不一定了。
杨锐说起自己熟悉的领域还是很轻松的,大致描述几句,就吸引了多人的注意。
“这么说,你当初也是一次次试出来的?这样的话,成本很高啊……”在场某人思考着问了出来。
杨锐点头,又道:“刚开始的时候,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就只能用穷举法楸,其实现在用结果逆推,倒是不用完全采用试的方法,可以减轻些负担。”
“哦?”几个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杨锐笑了一下,说:“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先是归纳法,我们已经知道有几种方式是没用的,如果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这几种方式就省下了……”
杨锐随口而谈,将几名后舱烟民牢牢吸引住了。
不管有没有想要做钾离子通道的重复实验的,学者们对于这样的机会都不会轻易放过的,这就相当于专业级大师讲解具体的实验,哪怕是教授级的人物,其实也不容易遇到这样的机会了。
恰恰相反,越是位高权重的学者,往往进步越慢,就是因为学习的时间少了,而自我钻研的度又过慢。
虚心求教,不耻下问这样的词语,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而且,作为实验室的负责人,偶尔玩一下礼贤下士的把戏也就算了,什么实验都要和别人学,也会威信堪忧的。
然而,大部分实验都有无数个关键点,不依靠学习的方式,只是依靠以往的积累,以及自己的钻研,实在是困难中的困难。
这种跨学校跨机构的会议,能够受到学者们的欢迎,也是因为它能提供一种间接的学习机会,说不定哪位觉得习以为常的方法,就能为吸纳某人提供突破的灵感。
完整的实验方法就更难得了。
论文都是薄薄的几张纸,就像是dna双螺旋结构得了诺贝尔奖,总共也不过占了半页的位置,区区几百字,又如何能体现数年时间,数个实验室,十数名顶级科学家的竞争与拼搏。
屠呦呦做的青蒿素,最终论文亦不过一页纸,上百万人因此活了下来,并得到更少的副作用,更高的生活质量,而在它的背后,是数十家科研机构,数百名科研人员用数年,从2ooo多种中药试剂中筛选一种药物的过程。
对普通人来说,自然是结果更重要
而对科研人员来说,却是过程更引人入胜。
许多学者总还是不免有敝帚自珍的念头的,杨锐相对来说就开放不少,除了非常重要的核心关键点,杨锐并不介意告诉其他人自己实验的关键点。
不过是8o年代中期,某一个领域的领先技术而已,还是杨锐已经做出来的研究,分享一些非关键点,杨锐毫不在意。
他的这种态度,开始时还被人看做是年少轻狂,随着探讨的深入,却是不自觉的感染了其他人。
很快,后舱的烟民区,讨论的内容就越来越专业,越来越实用了。
大部分学者只是不愿意廉价或免费的送出自己的研究,但基本的分享精神,大家其实都是不缺乏的。
杨锐不其然间做了一个好的表率,也让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讨论中。
这个时候,就轮到他听取中老年学者们的经验了。
不得不说,对杨锐来说,这样的经验也是非常稀缺的。他的脑海中有的是论文,也有不少的资料乃至于学者笔记,但和其他人一样,实验中可能遇到的问题千奇百怪,许多时候,这样的知识只能来源于口述。
十多人加起来几百年的经验,随手拈来,亦让杨锐受益匪浅。
旁人亦有同感,宋文浩带着引荐成功的得意,对杨锐好感大增,临回位置,还道:“到了地方,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领队没什么用的,最多帮你解决一点生活问题。”
杨锐道谢,半开玩笑的道:“我还真有问题,咱们有在大会上言的名额吗?”
“那哪里能有。”宋文浩笑着摇头:“这次估计总共就有六七个言人吧,童第周来了还差不多。”
童第周的辉煌在民国时代,也是胚胎学和早期克隆学方面的权威人物,属于教科书里的科学家,还做过耶鲁大学的客座教授,算是早期中国生物学的代表人物了。
杨锐只能无奈一笑,他离这种小领域的世界权威还差得远呢。
……
第五百九十一章 了不起
(); 在轰隆隆的飞机上?强睡了一觉,洗漱完毕以后,旅客们得到了一顿西餐的补偿。
西餐颇为纯正,有两道前菜,两份汤和两份主菜可选,虽然分量都不多,但在空姐铺上白色的桌布,分发锃亮的金属餐具之后,倒也像模像样。
杨锐手握短柄餐刀,略微有些吃惊,在他的印象里,飞机上别说是金属刀具了,螺丝刀之类的物品都不能带上来,却是没想到现在的飞机如此开放。
宋文浩睡的不好,吊着黑眼袋,先和空姐要了一杯红酒喝了,再看杨锐似在发呆,笑了,问:“没吃过西餐?来,我教你,最基础的,左手叉子右手刀,用老外的话说,就是用惯用手抓刀,因为要不停的切割……”
宋文浩好为人师,杨锐不好不学,于是跟着比划了一会。不过,中国人西餐,统共就是那么几个步骤,还没有一个小学生的实验复杂,宋文浩说了几句,就无话可说了。
“竟然还没到,坐的都人困马乏了。”杨锐赶快结束这个对话,顺便将数量不多的食物喂入口中,比起他记忆里的飞机餐,现在的味道似乎更好。
宋文浩点头应是,随口道:“估计也快到了,不知道代表团这次将酒店定在了哪里,如果太远的话,可就辛苦了。”
“一般都在会场跟前吧。”杨锐说的是以前的概念。他跟着导师去参加国内的某些会议的时候,就近订房理所当然。
宋文浩苦笑:“咱们经费紧张呀,要是上面觉得钱不够了,那就只能想办法省钱呀,我是听去年来的人说,他们住在郊区,每天坐车过去三个小时,回来又是三四个小时,受罪受的多了。”
杨锐心有戚戚焉:“我坐三个小时也就算了,让六七十岁的老教授也每天坐六七个小时的车?那还参加什么会议呀,累都累趴下来了。”
“谁说不是,有几位运气比较好,组委会给就近安排了地方,像我们这样的,就没得选了,哎……我宁愿他们省钱省到吃的上面去。”
“估计吃的经费本来就不高。”杨锐也是有些担心,酒店住的远了,这个还真不好更改。
中午时分,飞机缓缓降落。
众人在空姐的指导下调了手表,然后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依次下机。
领队像是白头鹰似的,用警惕的目光盯着众人,嘴里不停的念叨:“注意国际影响,都把队伍排整齐了,不要让外国友人看了笑话。”
杨锐也没得选择,规规矩矩的站在队列里鱼贯而出,然后在国际友人议论、微笑与惊诧中,像马戏团的猴子似的,穿过机场大厅。
确实是难得的体验。
宋文浩同志也有点小不爽,只能自我安慰道:“至少白落一套西装不是?要不是为了让国际友人看到咱们国人的团结友爱,你想白得一套面料这么好的西装,怎么可能。”
杨锐低头看看身上的蓝西装,实话实说,这套西装在国内看还挺不错的,因为男人们都是灰蒙蒙的颜色,蓝色既亮眼又大气。
然而,站在纽约机场,一群人整整齐齐的蓝色西装就显的有些傻缺了。
国内的裁缝们最多也就是刚到能做西装的水平,还没有驾驭一支时装队的能力,更何况,这支队伍里还老的老,少的少,形体不一,气质不同……
“不要说话。”领队满脸凝重的回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都听我指挥,一二一,一二一……左右左,左右左……”
众人习惯性的调整左右腿,一会儿就发出“咚咚咚”的整齐声音,气势十足,吸引了更多国际友人的目光。
杨锐也只能跟着左右左,左右左的,心想:就当是为科学献身,哔了金丝猴了……
取了行李,大厅内的空间多少有些施展不开“一二一”的技巧,领队此时才不再强调队形,让众人聚拢过来,开始分配酒店道:“众所周知,纽约是国际大都市,物价非常的昂贵,咱们出为国家节省经费的目的,同时方便大家的出行,分别选择了两家酒店。一家叫做索菲特酒店,这家酒店距离会场10公里,坐车大约15分钟……”
众人不由自主的发出欢呼声,看起来,不止宋文浩同志有担忧了。
领队摆摆手:“别急着高兴,索菲特酒店是组委会提供的,他们总共只给我们提供了8个平价房间,经过我们的争取,总共得到了10个房间,能住20个人,一会儿,我叫道名字的人,将入住索菲特酒店。”
“住这个酒店的标准是什么?”有人立即问了出来,谁都知道,另一间酒店肯定是没这间好的。
领队木着脸道:“标准是大会组委会决定的,根据的是第一天参加开幕式,也就是第一场报告会的人员名单,我方总共有16人会参加这个报告会,这十六个人住组委会提供的房间,费用也由大会组委会承担。我们争取到的两个额外房间,我是这么考虑的,我们安排四个人入住,但是,这两个房间要作为额外的中转,也就是说,咱们从另一个酒店过来的人,会到这两个房间里休息。我现在先念十六人名单,念完之后,剩下的人里,愿意住这两个房间的人再举手,恩,第一位,张大勇教授;第二位,刘化峰教授……麻烦叫到名字的教授站到我左手边。”
队伍散乱片刻,就分成了一大一小两团,领队一口一个教授的念下去,直到最后一个,道:“杨锐……同学。”
光是这个称呼上的差别,就足够令人侧目了。
一个团几十个人,都是齐齐的看向杨锐。
领队抢在有人质疑前,忙道:“这个标准不是我们定的,是美国的这个组委会做的决定,因为咱们这个团的人数超编了,所以只能请十六个人出来,参加第一场的报告会。”
“就是闲咱水平不够呗。”有人自然而然的说出了怪话。
领队咳嗽一声,装作没听到。
人数多的一团人,看向人数少的一团人,其中大部分都是中老年学者,不管水平怎么样,资历是不弱的,唯一的例外,就是杨锐“同学”了。
比起其他人,杨锐在学术界的力量再弱小不过了,他没有兼任任何一个国家权利机构的职位,他甚至还不是真正的国家干部,除了一个实验室,杨锐手底下没有多少权利,而他在学术界的积累,也远远没有影响到在场任何一个人的能力。
于是,有人就毫不犹豫的喊了出来:“别人我不管,这个杨锐同学,是怎么进了组委会的编制的?”
“胡教授,咱们声音小一点,注意国际影响。”领队重复了一遍重点,并不直接回答问题,而是看向杨锐。
对他来说,显然不划算替杨锐挡雷。
杨锐也料到有此一遭,在进攻与退让间考虑了两秒钟,就选择了前者,道:“我猜可能是两点原因吧。”
“哦?还有两点?”胡教授见杨锐是解释而非谦让,表情很是不耐烦。他都是60岁的人了,还要随车颠簸,本身就是极不愿意的,看着年纪比自己小的学者得到了更好待遇,却是更不平衡。
对其他人,胡教授不好当面得罪,可对杨锐,胡教授就不在乎了。他转眼间就是要退休的人了,此次出来,本身是福利多于工作,也不担心杨锐能对自己怎么样。
杨锐很熟悉这样的状况,坦然道:“第一点,可能是我寄送给组委会的论文发挥了作用,对方觉得有价值,我就入围了。”
学术会议不像是奥运会,并不是规模越大越好,譬如理论物理,一次全世界规模的盛会往往就是三五十人的规模。生物学的学者人数很多,或许是理论物理学的几百几千倍,但规模同样不会无限制的扩大,尤其是各场报告会,组委会并不会为了多赛点人进去,就搞很大的报告厅。
正常的学术会议往往就是租多大的报告厅,就塞多少人,但愿意报名参加的学者的数量并不做限定。
换言之,一次生物类的国际会议可以有3000人参加,但报告厅就能塞300人,那组委会就筛选300人出来,请他们参加第一场报告会——至于第二场第三场第四场报告会,组委会就不管了,都属于先到先得的状态。
这种状况通常是因为各种国际会议的组委会都很穷,大家不能为了开幕式盛大一点,就不过日子了。另一方面,也是没有必要,学术报告会,有一两百人听,就算是广而告之了,反正报告会之前,大家就会人手一份的先拿到报告内容,自个回家研究,也是一样的,现场参加会议,无非是得到一个当面质疑的机会罢了,若是学术水平不够,这个机会拿到了也没什么意义。
其次,除了首场报告会,以后的报告会都是此起彼伏乃至于并列进行的,就像是杨锐曾经参加过的“国际医学与生物工程大会”那样,万众瞩目的独场报告会只有少数人才有资格做,就像是新闻联播一样,其他的报告会等于是互相竞争的关系,组委会弄一个超大的报告厅,那除了开幕式也没有其他用了,对穷苦的学者们来说,这属于极大的浪费。
不过,能够参加首场报告会,还是很能说明一个学者的地位。
因此,大家都把参加首场报告会叫做入围。
杨锐入围了,证明他的地位,所以他轻松自如。
胡教授却是脸色难看,觉得受到了讽刺,禁不住道:“自说自话,还对方觉得你有价值,你的论文里,都是自卖自夸吧。”
“这正好是我说的第二点。”杨锐此时确实是语带讽刺了,声音放轻,且略带舒缓的道:“我毕竟是发表了一篇ceLL,组委会大概觉得,我发表这样的论文,还是值得夸奖吧。胡教授,您觉得呢?”
胡教授当然是不可能发表ceLL了,以他的年纪和资历,如果发表过ceLL,或者相当水平的论文,不说一场国际会议入围,头上少说要顶三五个国内的高级头衔,弄不好还能拿到院士。
事实上,胡教授别说发表ceLL,最近几年,他做的最多的也就是跑项目,然后在手下的论文上写自己的名字。
赚年轻学者的劳动力自然轻松,但年轻学者的水平往往有所欠缺,能发表高水平论文的学者,大部分都是不年轻的,也不会给他打工。胡教授自己不写论文,只依靠手下的年轻人,自然是缺乏成就。
杨锐的话,险险刺到胡教授的痛处,让他的表情都暴怒了起来。
当着众多学者的面,胡教授只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脸色涨红,首先想到的竟是冲上去打人。
领队看的心惊胆战,也对杨锐的性格有所了解了,他先是一个箭步上去,拦住胡教授,嘴上劝着,又对其他人道:“你们先上车,都上车去。”
“你松开我,我要打死这小子,ceLL了不起啊?ceLL了不起啊。”胡教授声如洪钟,展现出健康的体魄。
杨锐叹口气,却是站定了,环视一周,当着众多学者的面,道:“这个话我得回一句,不然对不起我们实验室的同仁。发表《ceLL》其实真的挺了不起的,我们一共筹措了差不多60万美元的经费,大家应当能够想象其中的艰难。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顶着巨大的压力,与包括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实验室进行竞争,最终首先解决了‘如何确定钾离子通道功能性’的问题,我们做的很努力,我的同事,黄仁、涂宪、王晓芸和魏振学,都付出了极大的努力,我们的成果,是美国最好的高校,用数倍的资金都没有做出来的成果,我认为,非常了不起。”
杨锐的语气平淡,内容却是充实而热血。
在学术界浸淫一辈子的学者们,在脑海中品咂着杨锐的话,齐齐失语。
领队死死拉着双目赤红的胡教授,不停重复:“注意国际影响,注意国际影响……”
……
第五百九十二章 20日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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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学者写一s级的顶级期刊是非常难的,如果没有极佳的创意,以项目推进的方式撰写论文,六七年能表一篇论文到顶级期刊,就算是天皇老子保佑了。
更多的情况,是一名学者在他漫长的一生中,灵光一现,狗*屎运爆棚,撰写了一篇灵气十足的论文,顺利的表s级期刊上,仅此而已。他的人生顶峰就截止于这个时间了,而他的后半生,要么教育学生,要么虚度年华。
当然,也有一些方法是有很高几率表论文在顶级期刊的,比如生物医学中的跟踪记录法:选择一个样本,对其进行长时间的跟踪记录。
比如说,对4ooo名原性高血压病人进行四十年的跟踪记录,并分析撰写论文,若是内容详实,结论有意义,这就很有可能将论文表s之流的顶级期刊上,最起码也能表在顶级的专业期刊上,比如《新英格兰医学杂志》,或者著名的《柳叶刀》,它们的影响因子甚至s还要高,整体影响力略弱,但对学者的学术生涯具有相同乃至更强的积极性。
不过,大样本和长时间是关键,最后的分析有价值也不容易,有时候天不如人愿,二三十年愣是没有得到好的结论,多年跟踪亦是枉然。
但要是满足以上要求,通常来说,25年以上的跟踪研究,就很有希望表顶级期刊了,4o年当然更稳当。原因很简单,一名学者到独立拥有自己的项目组,基本要在3o岁以上,大部分得到35乃至4o岁,他们若是从一开始就踏踏实实的做记录,做3o年的记录,也到6o岁或者7o岁了,就是在瑞典这样的国家,可以69岁退休,3o年的记录也很难得了。
至于长达四十年的记录,仅仅是这个样本就很具有研究价值,科学家也是人,期刊社也是人组成的,哪怕是顶级期刊,看到这样认认真真,用一辈子的辛劳做出来的成果,也会尽可能的将之表出来的。
跟踪记录法,可以说是一名普通研究$最容易表顶级论文的方法了,然而,愿意选择这种方法,并坚持下来的普通研究者,其实很少很少,因为真的坚持了下来,他们也就不普通了。
总而言之,能够表一篇顶级论文,表两篇顶级论文,或者三篇顶级论文,都是质的不同。采用最普通的项目推进法,一点时间都别浪费,表三篇论文也得15年的时间,三十多岁毕业的phd,拿到自己的第三篇顶级论文,差不多都要五十岁了,到了这个岁数的学者,表三篇顶级论文,差不多就算是国际大牛了。
落在中国就是妥妥的院士了。
然而,8o年代的中国学者,最稀缺的就是时间了,当然,大部分的中国学者是不用读书读到博士,但那并不是真的节省时间,该学的东西一样少不了,不说数学物理这样积累数百年的学科,就是生物学相对较新,没有五年以上的学习,也没什么机会表scI级的论文,没有十年时间,尝试顶级论文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杨锐这样的特例,在正常情况下是极难生的,在8o年代的中国就更难生了,以至于杨锐说起《ceLL》的时候,大家才意识到,杨锐原来是表了顶级论文的杨锐!
“杨锐,来来来,我们先上车,到了酒店休息一下再说。老胡有点老糊涂了,这有什么好争的,睡哪里不是睡啊。”张大勇教授笑着将杨锐拉了过来。
“我不是为了酒店的位置争,我是觉得,我们这么多人,费尽心思的做出了钾通道的项目,大家付出的努力,不应该受到诋毁。”杨锐毫不犹豫的以集体的名义为自己争取利益。
当然,刷脸也是很重要的工作。
他之前在国际医学与生物工程大会上刷了脸,又在可口可乐刷了脸,算是给北京的高校同仁留下了一个名字,现在的机会更难得,能到美国参加国际遗传大会的,都是各地的大牛,杨锐自然要尽可能的增加存在感。
也只有刷脸刷质变,才能避免胡教授这种情况。
张大勇教授并没有意识到杨锐的目的,兀自点头道:“说的有道理,钾离子通道的项目非常完美,极其难得,你们是为中国学术界做出突出贡献的。”
他似乎是想了一下表述,接着很有政委气质的道:“做项目不容易,做出成功的项目,赢得竞争更不容易,小杨同志,我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学术大家庭,即使你还没有毕业。”
张大勇被自己逗笑了,哈哈的笑了两声,又道:“北大是有水平的,希望我们中科大的学生没有被落下来啊。”
“谢谢。中科大的学生肯定没被落下,再过几年,中科大的毕业生再想开同学会,估计都得在国外进行了。”杨锐半开玩笑的恭维了一句。
中科大是出国比例最高的学校了,以8o年代的学生出路来说,中科大目前的状态使得它极受欢迎。
张大勇教授得意的点头,又道:“小杨,我昨天就没有想起来问你,你这个项目,筹集资金筹集的很凶呀。”
杨锐愣了一下,笑道:“我们有金主。”
“恩?”
“我们拿到了一些资金资助。”
“哪里的。”
杨锐笑而不语,他用不着解释,其他人也没办法,反而激起了众人的兴趣。
第二天,住在相隔两小时路程以外的先生们,乘坐大巴来到了索菲特酒店,胡教授身边紧紧跟着领队。
胡教授斜眼望着杨锐,面露不屑,但并没有再上前来说话。
杨锐自然不会去理他。
一群人依次经过登记,继而被分配至不同的位置。只有第一天的早晨,大家才是有位置的,入围的先生们会在主厅听主题演讲,剩下的人会在副厅看电视直播,相比后世的投影仪,如今采用的电视模式,基本只能给人一个基本的投影。
而无论是在主厅还是副厅的人,了解主题演讲主要依靠看打印的文件,而非真的去听。
演讲的度再慢也过一般人的理解范畴,若是遇到精炼的,听完演讲啥都不知道的大有人在,那样的演讲也就没有意义了。
领队一口气领齐了演讲稿,分给大家。
眼瞅着要分别进入演讲厅了,胡教授却是故意提高声音,装模作样的叹口气道:“现在的年轻人,就没有一个扬风格的,学了几十年的道德文章,越学越回去了。”
杨锐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的就往前走,直接到了主厅门口,将邀请函交了,走了进去。
胡教授没有想要他的邀请函,但他确实是想捣个乱,未料到杨锐干脆不接招,反而把胡教授给气的够呛,只好对其他人道:“你们看看,看看,这年轻人,仗着一点本事,无法无天!”
“杨锐那可不是一点本事了,表一篇ceLL,不是说的玩的,人家这个成绩,到了你我的年纪,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东西来呢。”张大勇也不在乎一个将毕业的老头子,顺口就给了他一句。
“塞儿塞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把自己的儿子送给美国人了!”胡教授诛连起bsp; 张大勇摇头苦笑,对领队道:“你照顾好胡教授嘛,没事不要乱跑了。”
领队无奈点头,拉着胡教授坐下,低声劝说。
胡教授一个人坐在靠墙的椅子处,顿时有众叛亲离之感,不禁咬牙切齿道:“一个杨锐就把他们给迷住了,二十岁的年轻人,再了不起能有多了不起?你说是不是?”
领队心想:人家是看你退休了,才不爱理你的。
明面上,领队唯有点头,并重复的劝道:“有事咱们回国了以后再说,在国外,得注意国际影响。”
回国以后,这就不关他的事了。
胡教授哼哼两声,痛心疾的道:“我就是怕杨锐坏了咱们国家的形象,你看这样的年轻人,最起码的尊老都不懂,让人家美国人看了,要说我们是蛮夷了。就说他的学术,什么钾离子通道,我看都是糊弄人的,这一次,他弄不好就要露馅。”
正说着,就见一名美国人匆匆来到中国代表团前,问道:“杨锐先生,请问杨锐先生是在这里吗?”
“进去了。”有人懵懂的指了一下。
来人道了谢,撒开腿就追了进去。
中国代表团诸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
第五百九十三章 第三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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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外匆匆而来,匆而去,却闹的中国代表团鸡犬不宁,议论纷纷。
领队也顾不上胡教授了,来到人群中问了一句,懊恼的道:“我就看杨锐这么年轻,应该多叮嘱几句的,要是闹出什么事就麻烦了。都说了注意国际影响,注意国际影响,怎么就是不听,就是不听……”
宋文浩看不过去,道:“老外是问杨锐先生是不是在这里,又不是问那个杨小贼在哪里,你不要太紧张……”
“我怎么能不紧张,外国人问杨锐先生,那是人家外国人有礼貌,他们对谁都叫先生的,你看他们的监狱里,囚犯都要被叫先生,更何况这样的场合,哎呀,人家老外……呸呸,外国人都注意场合的地方,你们怎么就不注意一下国际影响。”领队一口气说了一堆话,急的鼻子都红了。
“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这还不够注意?”宋文浩脸色有点黑,心想:你们家的监狱才把囚犯叫先生呢,先生,请不要越狱。先生,请不要挖墙。先生,不要打另一位先生。另一位先生,请你忍耐一下。先生,请不要把尿撒在另一位先生的碗里。另一位先生,请把碗里的饭吃完……
宋文浩掂掂手里的衣服,道:“都统一穿着成这样了,还不是为了你们的国际影响?你看看周围的人,哪个国家的学者是穿成这样的?”
“说的对啊,看看别的国家,都说国际接轨呢,我们和人家比,就和轨道工人一样。”说起衣服的问题,不满意的学者不在少数。
除了小学生,谁愿意穿成一模一样的在外面晃悠?以前是条件不具备,加上政治条件恶劣,大家为求自保,顾不上许多,如今改革开放都要小十年了,有的人都出国两三次了,现在还要穿的像是孩子似的,不说别的,与外国同行交流,被人说起都要红着脸。
这就好像三十年后的朝鲜人来到中国,与中国同行正讨论专业问题到嗨,突然有人问一句:“咦,你们都穿一样的衣服啊。”
么回应都是不舒服的。
领队知道症结,一看有惹了众怒的可能,连忙摆手道:“衣服不是我决定的,外事规定,我也得遵守不是。哎呀,咱们自己人别吵起来了,注意点国际影响,是不是?”
领队一边说一边缩,一会儿又扭头看主厅,道:“我去看看杨锐啊,都不知道啥事情。”
“走,去看看。”宋文浩招呼了一声。他是担心杨锐年轻不懂事,在领队手里吃了亏。
对行政人员的警惕和厌恶是学者们共有的思维,不止宋文浩,好几个人都跟了上去,剩下的人,有的不爱管事,自顾自的聊天,有的人觉得好奇,则缀在后面,没有跟着宋文浩一起走。
胡教授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主厅内。
杨锐正在向杜克大学的伊文思教授介绍自己的论文。
杜克大学就是乔丹曾经就读的篮球名校,不过,它的强悍并不止于ncaa,杜克大学还是美国排名前列的高校,在各国各种花式高校排名中,杜克大学一般都能列入前五十,运气好的话在前2o,偶尔还能进入前五。
全球2oo多个国家,达国家有4o个左右,世界排名前5o的高校,放在美国以外的任何一个国家,都是数一数二,杜克大学更是号称美国南部第一。
伊文思教授是杜克大学分子生物实验室的负责人,杨锐寄送了论文给他,并无回音,原本以为是与其他几十封信件一样石沉大海了,却没想到,到了会场上,却被他找上来聊天。
作为杜克大学的大牛之一,伊文思教授很早以前就受聘为国际遗传学大会的委员。
他要见杨锐,自然有专职的工作人员奔波。
杨锐也是打点起精神,很是认真。
他有七八成的把握,至少能卖一台bsp; 只要伊文思用pcR仪写了论文,那种广告效应,在学术界绝对是一等一的,最起码,有钱的实验室)用买一台来用用看的。
而为了描述pcR仪的功能,他们引用杨锐的论文也是必不可少。
简单的几个月就能做出来的东西,为什么能拿诺贝尔奖,就是因为它曾经引爆了学术界,引用多到让普通学者看了想哭。
身为美国大牛,伊文思是属于第三台阶的人——第一台阶是诺贝尔奖获得者,此类人堪称斗牛士,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对普通牛是生杀予夺。第二台阶是已经做出了有可能拿诺贝尔奖成果的大犇,大部分人还曾经获得过诺贝尔奖题名。第三台阶就是正在冲击诺贝尔奖成果的大牪们,他们的工作极有价值,始终处于热点领域的尖端地带,只差临门一脚就有可能得到举世震惊的成果,当然,这一步很可能几十年时间也跨不过去,但就是目前的成绩,也足够他们在学术领域笑傲江湖,此类人通常是美国知名大学的讲座教授,比终身教授还要高很大一截s之类的顶级论文,对第三台阶的学者来说,就和捡白菜差不多。
而在美国以外,第三台阶学者就是顶级了,他们事实上也是学术界的最强力量,有时候甚至比弱诺贝尔奖获得者掌握着更大的话语权。中国生物界的施一公,应该就属于这个序列。
不过,8o年代的中国,在学术界的话语权是弱了又弱,伊文思已经属于需要仰望的人了。
杨锐比较年轻,还没有感觉,后面进来的张大勇教授,刘化峰教授,以及宋文浩等人,却都是看的吃惊不已,不明白生了什么事。
就连中方领队,问了旁人,知道伊文思是谁以后,都紧张的磕牙,道:“杨锐可别是得罪了人家。”
“我说,你就不能想点好的?”宋文浩一把将领队给拽了回来,又问门口的老外,道:“你们的主厅不是要清场的吗?什么时候清场?”
老外毫不犹豫的道:“现在就清场了。”
“得,咱们走吧,别呆着让人家给清场清出去了,那国际影响可就难看了。”宋文浩一边说着,一边推着领队走。
领队莫名的觉得很有道理,半推半就的跟着出去了。
张大勇刘化峰等人亦是入围的,这时候没了干扰,就站到近一点的地方,听杨锐和伊文思教授谈话。
杨锐并没有着重描述bsp; 他是一门心思的推介自己的pcR仪,并将之当做一种生产力工具来介绍。
这与张大勇等人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如果是他们的话,有这种与世界大牛讨论的机会,那肯定是要说最前沿尖端的学术问题了。
不说现在的对话有没有价值,就是回去以后,说我和某某讨论了某某话题,那也是非常有派头的。
当然,如果话题能引起大牛的好奇就更好了,但这就像是勾引小姑娘,资料不全的情况下,只能靠碰。
杨锐的目的性却是更强,而且更有自信。
如果是原版的pcR,杨锐或许会规规矩矩的说些原理之类的东西,谈论一下它的伟大前景——每一名伟大的学者在谈论自己的成果的时候都会用伟大前景来形容的,激光技术是具有伟大前景的,全息图像是具有伟大前景的,肌肉注射活鸡以增产是具有伟大前景的……
是不是真的有伟大前景,伟大前景在什么地方,学者们是不会着重讲述的。
然而,伟大前景是属于原版bsp; 对杨锐来说,他现在做出来的第一版pcR仪,当它的后缀有一个仪器的“仪”的时候,它的前景就已经实现了。
原版的pcR是非常复杂的实验室实验方法,它不需要特别的仪器,但它需要熟练的操作和精确的控制。
事实证明,做一个时间精确到秒的麻辣烫店老板是很不容易的,原版的pcR,至多也就是解决了有没有的问题。
第一版的pcR仪,却已经达到了能用的程度。
作为?种跨时代的产品,当它达到能用的程度的时候,伟大就已经显现了。
在现代科学飞展的时代,生物技术堪称是一日千里。
一台仪器,从购买到淘汰,往往连1o年的时间都熬不过。
越是尖端的仪器越是如此。
总有更新的仪器淘汰它。
最可怕的却是实验方法。
pcR仪的出现,就改变了实验方法。
实验方法改变了,实验室里的一切都改变了。
不用到3o年后,最多十几年的时间,全世界的生物实验室里,pcR仪都变成了标配。不配是不行的,对大多数生物实验室来说,没有pcR仪还做什么实验。
不等到千禧年,没有pcR仪的实验室,就只能做千里,看着别的实验室一骑绝尘了。
杨锐相信,只要伊文思用了pcR仪,他就会给自己最大的机会。
这是杨锐所具备的最大优势。
历史上,西斯特公司为了推介pcR技术,先是用了两年的时间,讲述“麻辣烫的制作工艺”,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学者们都是大忙人,也都是懒货,很少会有人愿意学习这种麻烦的实验方法。
最终,西斯特公司不得不又用了两年的时间,将pc仪给弄了出来,推广才相对顺畅起来。
算算时间,那都是8o年代末的事了,而成品pcR仪,只用了不到五年时间,就遍布全世界大大小小的生物实验室,其中的利润与动力,不望可知。
杨锐没有西斯特公司的资源,于是采用了技术领先。
伊斯特果然听的有些心动,道:“这比你的论文更直观。”
“实验更直观,如果现在有实验室的话,我们几个小时就能得到结论。”杨锐进一步的推销,拿出当年开补习学校时的劲头。
可惜,伊文思并没有心动到不管不顾的程度,他笑着道:“轻松点,轻松点,我们用不着现在就做实验,大会也没有提供实验室给大家,恩,你还有这个机器吗?我可以拿去别的实验室做。”
“当然,我做了好几台,您可以把它拿去。”杨锐有些失望,但还是迅的将手里的pcR仪装箱送给伊文思。
“谢谢你。”我们先听开场的演讲,等我试用以后,再告诉你感想。
“好的,没问题。”杨锐目送伊文思离开,叹了口气。
总的来说,这是件好事,只是并没有达到杨锐想要的程度。
他希望的是在此次大会上言,做报告,甚至做演讲。这次机会错过,他就必须回国了,回国再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且不说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两次出国,要被多少人指责,就是几个月时间再短,被杨锐刺激到的西斯特公司也随时可能拿出半成品出来和他竞争。
到时候,专利权,署名权之类的竞争,不知道要有多麻烦。
专利和署名都是讲究先到先得的,杨锐如果一炮成名也就罢了,如果这一次失败了,回去再来,那变数就太多了。
尽管他已经表了论文,申请了专利,但在美国法庭上,这些都是可以争执的。
除此以外,伊文思回去会不会真的试用他的pcR仪也是很难说的事。他如果有时间,顺手做个实验,还要看他是否能体会到pcR仪的价值;他如果没时间,转头给忘记了,这种事情也是再平常不过了。
第三台阶的学者,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寄送资料和论文给他。
同样的论文,杨锐寄送了几十份,如今收到回音的也就几份而已,略有希望的伊文思,说不定还是因为大会委员的原因,不得不看杨锐寄送的论文,继而才有了兴趣。
杨锐不由自主的看向伊文思的背影,再叹一声:哪怕自己确定无疑的做出了世界级的研究,竟然还这么难,也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换目四顾,满满的主厅里,却有数百名头稀疏之人来来往往,繁盛有若赶集。
“杨锐,打起精神来,刚才那位是伊文思教授吧,能让他感兴趣,很不容易了。”张大勇年过半百,瞅着杨锐的表情,就能猜到他三分心思。
杨锐苦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间才是真的感兴趣。”
……
第五百九十四章 21日第二章
(); “别灰心,他既然花了这么长时间来了解,总归是要试试的,要不然,刚才的时间不是浪费了。”张大勇教授知道杨锐的心情,拍拍他以示安慰。
在国内,张大勇教授其实也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况,三五不时的就会有学生拿论文或者实验记录来找他,有的人自信满满,觉得自己做出了惊世成就,只等着权威认可,就能一举成名天下知。有的人忐忑不安,却是凭着勇气和期待过来的,既希望得到认可,又缺乏自信……
然而,不论是哪种,大部分研究都是没什么意义的。要么是前人研究过的,要么是研究出现错误的,要么是实验不够严谨的。
这就好像用肯德基的冰块和马桶水做比较一样,外行人或许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极其神妙的实验,然而,当肯德基的冰块被放在非纯净器皿中,置于室温半个小时以后,一切比较的基础都消失了,无非又是一个自鸣得意而毫无意义的短片罢了。
张大勇教授不确定杨锐的论文是哪种形式的,但此时也只能安慰了。
就他自己的经验来说,像是杨锐这样科班出身的学生送来的文章,他至少都是会看的。
但什么时候看,就决定于当时的条件了。要是他自己实验正忙着,顾不上也是没办法。要是正好有时间,看的快些也正常。
当然,很多时候,张大勇也会讲别人送来的论文诶自己的学生看,算是寓教于乐的一部分,效果如何,张大勇并不关心。
张大勇对杨锐的状态颇有些感同身受,人在异乡,不免多愁善感道:“伊文思教授肯定是大忙人,你请他试用,这一步走的好,但这种事情急不得的,你要耐心一点。对不对?”
杨锐咬咬牙,道:“我没灰心,灰心有什么用啊,黑心和红心还好点。”
张大勇笑了:“能开玩笑就好。”
杨锐报以一笑,心里却想:我是一点没开玩笑。
面对极大的收获和极大的纠纷之间楸杨锐颇有些孤注一掷的感觉。
现在,如果能贿赂哪个教授,让自己拿到主题报告的资格,杨锐绝对不会舍不得钱。
然而,杨锐连贿赂都不知道该去找谁。
黑心之路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走通的。所谓提着猪头找不到庙门,大概就是杨锐目前的状态了。
“别想了,坐下听讲座吧。”张大勇拉着杨锐坐了下来。
杨锐屁股挨到板凳,再抬头看前面做报告的教授,脑海中不可抑制的升起了一个想法:
我要是能驳倒今天做报告的拉斯古尔教授,大家肯定会对我本人和我做的研究感兴趣。
有了这个想法,杨锐不禁坐直了身子,一边低头看讲座论文,一边悄然的准备起来。
他的准备,自然是从脑海中调阅相关论文,并与手头的,大批量的查询,以确定矛盾点。
今天的开场报告人是哥伦比亚大学的拉斯古尔教授,从他的论文中可以看出,他主要就是在汇报自己在叶绿体分子遗传与基因工程方面的研究。
对外行人来说,这有点枯燥,但对内行人来说,这却是如同编年体一样简单的叙述,很合一些人的胃口。
杨锐却是不可避免的失望了。
人家在描述自己的工作与研究,他就没有什么好推翻的了。
就算说“你做的有问题”,在这种正在研究的项目中,其实也属于找茬性质——就是因为做的项目有很多问题,所以才需要研究,若是什么都清楚了,又有什么研究的意义?
杨锐希望是正确而稳健的辩驳。
这在其他学科中或许不常见,但在生物学中实际上很常见,主要是因为生物学更新的快。
不说是研究领域,就是生物教科书,每隔几年都要换一茬才行,等于说很多现在听起来极有价值的论点,再过几年就会不靠谱了。
杨锐原本觉得,自己是很有希望站起来争,一下的,但拉斯古尔教授却是说的四平八稳,人家就专注于自己的项目和研究,这种情况下,杨锐就是想找茬都难。最起码的,他拿不到对方的数据。
几个小时的讲座一闪而过,张大勇等人随着众人退出,同时,也有一些人围上去,向拉斯古尔教授表示祝贺。
本有些颓然的杨锐突然眼前一亮。
他也跟着几个人,挤到了拉斯古尔教授身边。
“拉斯古尔教授,这是我做的PcR仪,它能够用来复制Dna,只要控制内切酶,您的实验室将就此成为顶级实验室。”杨锐用着朴素的销售话语,将PcR仪塞给了拉斯古尔教授。
他的包里塞了三个PcR仪,就是为了应对这样的局面。
拉斯古尔教授来不及拒绝,就被PcR仪给塞到了手里。
“我的论文,还有仪器的说明书都在这里……”杨锐说着话,就被人给挤开了。
拉斯古尔教授也没当回事,将PcR仪放在讲台上,一副不准备理会的样子。
杨锐没有办法,回房间补充了新的PcR仪,继续在会场内飘荡。
主题演讲结束了以后,大家看起来明显或活泛许多。
一天之后,杨锐才将PcR仪白送成功。
而他想要的评价和席位,始终未抵。
“实在不行,就只能租一个小厅,自己给自己做报告了。”杨锐很是无奈。
……
哥伦比亚大学分子遗传实验室。
拉斯古尔教授继续操练着手下人工作,同时有一句没一句的与身边的伊文思教授聊着天。
伊文思观察着实验室诸人的工作内容的同时,也与自己实验室的工作犬比较。
他的目光在实验桌上扫来扫去,一会儿,却是看到个熟悉的盒子。
“这个是你们实验室做的?”伊文思心里一紧,担心自己遇到了骗子。
拉斯古尔教授看了一眼,回忆起来道:“不是我们实验室的,是一个中国人,他让我试用一下。”
“杨锐?”伊文思还记得名字。
拉斯古尔教授想了一下,点头道:“大概是这个名字。”
伊文思眼睛一转,道:“要不要试试杨锐的猜测?东西好像都是现成的。”
……
第五百九十五章 验证
(); “杨锐?你认识的人”拉斯古尔教授笑眯眯的文思,以为他是来说项的人。
伊文思怔了一下,反应了过来,笑道:“我也是刚刚被他游说,论文写的很不错。对了,钾离子通道的论文是他写的,前几期的cell。”
说人名,拉斯古尔教授可能记不住,但说论文他一下子就知道了。
当然,不能是随便任何一篇论文,必须是有影响力或者有特点的论文。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虽然每天都要,但也不可能每篇论文都一般来说,热点论文至少会了解一下,尖端论文大概会领域内的。
而s这一级顶级期刊上发表的论文,他们起码都会了解一下,这就s的威力。事实上s每年能够发表的论文总数并不少,但相对一个细分领域来说,就很少了,比如拉斯古尔教授做了一辈子的分子遗传学,只是生物学中一个很小的分支,这个领域,每年能够发表s自然不会多,能有几篇就算是高产了,而常年能够s发表论文的大犇,自然会刷脸刷到人人都认识。
这就好像一个地方的人联播,每天三十分钟,十几二十个新闻,多少天能轮到本省一次?多少天又能轮到本市一次?多少天又能轮到本县一次?
杨锐发表在cell上的论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引用数就达到数百,这个规模意味着有百倍千倍的人阅读了,又是今年的新作,本领域的人自然会留下深刻印象。
拉斯古尔教授由此才有些兴趣,道:“这是他的新成果?一个小发明?”
“假如真的有他说的那么完美的话,我觉得会是一个不错的成果。”伊文思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能达到他所说的效果的五成的话,我觉得就很有意思了,最起码,在dna探针方面,会有很好的应用。”
在奉行浮夸的年代,伊文思显然是将杨锐的描述在心里给打了折扣,尽管如此,他觉得这仍然是一项值得推荐的技术。
再怎么说,也是一种能提高效率的生产力工具。
“哦?我还没有”拉斯古尔教授说着拿起仪器旁边的文件读了起来。
其实,就文字说明来说,pcr技术并不出奇。
然而,它是一种典型的能够自我创造和生长的技术,它并不是为了解决某个专门的问题而出现的技术,但它的存在,却为解决更多的问题提供了机会。
在这一点上,pcr技术其实很像是计算机。计算机的出现也许是单纯的为了计算,它并不解决计算问题,然而,当各行各业的人们了解到计算机的时候,它的作用瞬间膨胀了。
同样原理的还有网络。网络最初就是为了联接几台计算机,接着是为了联接一些军用计算机,但是,当它开始民用化以后,it产业所爆发出的能量,却是创始者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
当然,相对于整个世界来说,计算机的应用范围更广泛,网络次之。
然而,在生物届,pcr的革命意义并不亚于计算机的出现,只是在更多天才了解和使用以前,pcr的价值并未彻底的发挥出来。
拉斯古尔教授也不能从文字中读出未来,所以,他平淡的阅读了一遍杨锐的论文,再浏览了一遍杨锐的说明,笑道:“是挺有意思的,很简单的原理,之前真的没人做过?”
“没有,他特别说明了。”伊文思教授想了一下,道:“他应该不会在这一点上撒谎吧。”
这同样是建立在杨锐的学术名声上。cell就是杨锐的学术名声,没有之前的那篇《cell》,他根本没有对话的基础,而有了这篇cell,全世界学者都认为杨锐起码是一个登堂入室的同行,对他的信任也由此大增。
拉斯古尔教授赞同的点点头,招招手叫来了一个学生,指着桌面上的dna仪,道:“试试这个,里面有说明,一会儿果。”
学?答应了一声,就坐在实验桌那里,开始翻阅里面的说明文字。
拉斯古尔教授和伊文思教授并没有等在那里,而是继续聊天,一并参观拉斯古尔教授的实验室,互相探讨各自的工作,对他们来说,这也是难得的机会。
拉斯古尔教授同样是一名第三阶的教授——尽管这种水平的学者在国内屈指可数,但在美国,数量实在不少,能够成为常青藤的哥伦比亚大学的讲座教授,差不多就是第三阶的声望水平了。
自然的,拉斯古尔教授的的分子遗传实验室的规模亦是不小。和中国的学术界类似,拉斯古尔教授从三十多岁独立开始运行实验室以来,就在不断的扩大他的实验室,他的经费从每年几十万美元增长到几百万美元,其中至少有一半是投入到了这间分子遗传实验室里面。
时至今日,拉斯古尔教授的手下的博士生和研究生就有超过十人,除此以外,还有找不到工作的博士生,俗称博士后的学员6人,以及专职的研究员8名。
将近三十人的团队,在学术界已经是一等一的大团队了,人数再多基本都要分队了。事实上,就是现在这样的规模,除了学生以外,剩下的博士后和专职研究员也都是各有各的课题,总数超过十个课题组,运行着超过20个项目,蔚为壮观。
伊文思教授所在的杜克大学虽然也是全美有数的高等学校,但杜克大学所在的北卡罗来纳州的富裕程度是没法和哥伦比亚大学所在的纽约相提并论的,伊文思对拉斯古尔教授的实验室也只能羡慕,趁机对几个只闻名未见面的仪器了解个痛快。
对两人来说,这是一场会议中难得的享受了。
事实上,不止是他们享受这种临时缺席,许多本土学者都很享受这种缺席。
也只有这种大会,才会有一群一群的学者有空闲时间,其他时候,你就是到了当地,对方说不定也忙着做实验呢。
到晚饭时间,拉斯古尔教授的客人?经暴增到五个人,他们占据了楼下餐厅好大一块地方,畅快的喝酒聊天,像是一场小沙龙似的。
楼上。
被拉斯古尔教授抓差的学生认认真真的做着实验。
一流实验室的条件是非常好的,学生也能够得到第三世界国家难以想象的优秀培训,基本上,在拉斯古尔实验室里读完博士,拿到phd,就已经具备了国际一流水平的实验能力,之后能达到什么程度,属于个人机遇和努力。
不过,同样在一流实验室里工作,毕业以后的远景还会有所不同。
如果能在读书期间完成一s,那不用说,毕业以后仍然可以进入一流实验室。如果达不s的水平,降一级也没有问题。
但如果要降两级,那除了要有数量,就还需要有好运气了。
然而,没人愿意自己的余生就指望着好运气。
每一名想从一流实验室里出头的学生,都要拼命拼命再拼命才行。
即使如此,要从周围的优秀同龄人中脱颖而出依然不容易。
被抓差的学生并不因为实验内容独立而有所放松,这是老板亲自规定的实验,对他来说,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水浴锅嘟嘟的在实验桌上烧了起来。
学生读了说明,再读杨锐的论文。他没有去选特别的dna去复制,而是按照杨锐论文里的选择,一板一眼的做起了重复试验。
他并不个实验。
“想的太简单了。”学生对于来自外国的论文成果颇为不屑。
“如果这样子就能复制想要的dna,人们还不疯掉。”学生笑着摇头的同时,继续准备材料。因为实验做起来很容易,他准备做几个重复实验比较一下。
做起来容易是第一版pcr仪的特色,但在科研员的眼里,做起来容易往往与成熟挂等号。
而成熟的产品,往往不是优秀的科研成果。
学生颇有些心思的想要证明原作者的错误,对他来说,这自然更容易显本事。
学生又去找了几本书来,一边查阅,一边论证。
尽管没有立即找到答案,学生却是颇有信心:“假如复制dna这么简单,前人肯定都做出来了,很自然的延伸思路嘛……恩,既然说前人没有做出来,那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的论文里没有解决方案,那一定是实验做的有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楼下的沙龙也从聚餐变成了酒会,学者们的讨论,也渐渐的从学术转移到了各自的生活,学校的见闻,以及社会热点的争执。
“啊!”
正是气氛最好的时间,楼上却是突然传来凄厉的喊声。
拉斯古尔教授一个箭步窜了起来。
在生物实验室里发出嚎叫的,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实验事故。
虽然不像是化学实验室那般容易爆*炸,但腐蚀性液体,腐蚀性气体,有毒液体,有毒气体,有毒固体,病菌,致命微生物,高温蒸汽,有害残留,都有可能侵害科研猿的身体……
拉斯古尔教授默默祈祷,以年龄不相符的敏捷,直奔上楼。
其他几人放下酒杯,纷纷跟上。
……
第601章 新大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拉斯古尔教授来到二楼的实验室门前,并没有立即推门进去。
实验室是很危险的地方,做过中学实验的孩子都知道,温度计打碎了要立刻撒硫磺,因为水银会迅速挥发于空气中,中学实验室都有此等难以避免的危险事故,大学实验室就更不用说了。
随便拉几种常用试剂出来,甲子头的没几个好东西。甲醇、甲醛、甲酸、甲酰胺、甲基磺酸乙酯一个比一个厉害。苯字头里,苯酚是剧毒且高度腐蚀性的,皮肤接触就是严重烧伤,吸入自然更惨;苯甲基硫磺氟化物更厉害,能摧毁上呼吸道粘膜,毒伤眼睛和皮肤;苯甲*酸的毒害轻一点,但用的也多。个体户蛋白酶k、碘化丙啶同样是不用不行,不敢沾染的玩意;叠氮化钠不光剧毒,还易爆,且威力极强,每年都会在大学造成事故……
从一楼到二楼的过程中,拉斯古尔教授就在做心理建设。
他不光怕试剂危险,他怕的东西多了。
分子遗传实验室也不是只做花花草草的实验,流感,禽流感,鼠疫或者炭疽之流的病菌也是需要研究它的遗传问题的,尽管出了事,隔着一道门也不安全,但还是隔着门问清楚比较好。
除此以外,实验室里还不可避免的拥有一些包含了放射性物质的仪器。
要是仪器弄坏了,放射性物质跑出来,凄厉的叫一声真不算过分,那结果绝对比把没p的图放到朋友圈里严重的多。
他静静地等了五秒钟,门内并没有声音传来。
“能说话吗?能够进入就敲两下,不能进入敲一下。”拉斯古尔教授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人去拿防护服,同时,他从旁边的实验室里取了一个钩子,准备将门打开看看情况。
此时此刻的实验室二楼,几乎像是生化危机爆发了似的。
就在门要被拉开的时间,里面传来“砰,砰”的两声。
紧接着,就听一名学生用沙哑的声音道:“我没事,你们进来吧。”
拉斯古尔教授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却是靠着楼梯走不动了。
一会儿,学生和老师们纷纷涌入实验室内。
“什么情况?”拉斯古尔教授沉声询问,表情上已看不出刚才的紧张了。
“您吩咐我做的实验,我做完了。”房间内的学生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弄出了乌龙,连忙解释道:“因为答案比较出乎意料,我没控制好情绪……”
何止是出乎意料,学生恨不得高喊一声:我怎么没想到。
他回头看了看实验桌,道:“我做了四组重复实验,然后用电泳做了验证,全部通过。”
“全部通过什么?说清楚点。”拉斯古尔小小的发泄了一下。
学生站直了,小声道:“我用pcr仪,就是您要求我做试验的这台机器,我是看说明书上的名字……总之,我用它做了四组实验,分别按照杨锐的论文,就是pcr的发明者采取的方法,严格进行,分别复制了两段dna链,结果验证说明,复制成功了。”
“复制成功了?”拉斯古尔重复了一遍,忽然意识到什么,问:“四组全部成功?”
“全部成功,操作不是很难,容错率很高……”学生当然是以实验室的标准来说,简单说明以后,他拿起桌面上的记录本,道:“我做了实验记录,在这里。”
拉斯古尔“恩”了一声,专注的看起了实验记录。
比起学生的说明,他更喜欢实验记录的客观。
其他几名教授也是一般的想法。他们低声的询问了实验内容,就围在拉斯古尔身边看了起来。
过了一阵子,此起彼伏的叹声响起。
“原理很简单啊。”
“逻辑也很简单。”
“之前就没有人想着这样做一下?”
“肯定是觉得一定有人做过了吧……也不对,他用的几样技术,你看内切酶之类的,都是最近几年改进的,再早几年尝试,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也是,要独立解决好几个关键问题。”
“效果也很突出。采用这种方法复制dna,效率能够提高不少呀。”
“我们实验室里应该也能用得上……”
几个人围拢起来褒奖pcr,誉美之词不绝于耳,尽管他们是以“这项技术看起来不错”,或者“这项技术很有潜力”为基础做的评价,但还是聊的兴高采烈。
毕竟,这个时代,要想碰到一项“看起来不错”的技术,也是很讲究运气的。
“是中国人做的研究?”有人看完了论文,惊讶了一声。
伊文思教授再次为杨锐背书道:“这名作者就是前段时间在《cell》做钾离子功能的中国人。”
“克隆突变基因分析钾离子通道的论文也是中国人做的?”立即有教授表示惊讶。
伊文思摊开手道:“同一个人,但是不同的实验组。”
他点了点署名的部分,道:“看样子是杨锐一个人做的。”
“一个人做的实验……唔,有点寂寞不是?”这位说着发出微妙的笑声。
几个人配合的笑了几秒钟。
伊文思耸耸肩,道:“也许是遇到信任危机了,谁知道呢,我最初看到这篇论文的时候,也以为是什么重复的研究呢,没想到完全检索不到相关的论文,他找到了一块新大陆。”
“至少是一座丰饶的岛屿。”
“说起岛屿,日本是在中国附近吧,今天也来了很多日本学者呀。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了解过相关研究,以前的华约国家都习惯在本国的期刊上发表论文,是否发表过类似的论文?”
“杨锐想在这次的会议上做报告,如果中国之前就有论文发表的话,他应该不会这样做吧。”伊文思总觉得有必要维护杨锐似的。
不过,他这么说,其他几个人倒是都赞同。
学术造假的很多,但聪明人一般都用聪明办法,容易揭穿的造假,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也是没人去做的。
“他是想就pcr仪来做报告吗?”拉斯古尔看完了论文,问了一句。
伊文思随口道:“大概是吧,他对pcr技术还是信心十足的。”
“当然要信心十足了,我如果做出了这样的技术……”拉斯古尔哈哈的笑了起来,没有说完,却道:“既然实验成果没有打折扣,这样的技术,介绍给大家也是很不错的吧。”
伊文思随意点头,他是组委会成员,提名算不得什么事,只是愿不愿意,有没有必要的问题。
……
第五百九十七章 酒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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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遗传大会”的第一天彩旗招展,晴空万里,组织方得到了与会专家的多方好评。
然而,杨锐是一点开心都欠奉。
他手里的pcR仪送的只剩下一台了,但他并没有收到什么有用的回复。
当然,一天时间太紧张了,没有收到确定的回复才是正常的,可作为当事人,杨锐又如何甘心。
“国际遗传大会”总共就三天时间,第一天没消息,第二天再要是没消息的话,等第三天,各种演讲和做报告的位置都填满了,再得到某位大佬的推荐也是闲的。
杨锐是希望在公众科学家面前阐述自己的工作,并不是在某个大佬的支持下保护自己的成果。
他的论文内容翔实,前途光明,他用不着科学系大佬的保护,只要公开就是对他最大的保护。
可谁又能想到,公开论文也是一项困难的过程。
寄往《nature》的论文至今没有消息,杨锐既不能一稿多投,又不能通过普通媒体传播——他倒是想要通过普通媒体传播,很多科学家都是明星科学家,pcR原版的作者穆里斯就是如此,此君爱冲浪喜美人,从来都是以另类科学家的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
可就8o年代大美国的环境,另类科学家只可能是白人种的,连黑种人都不可能,更别说黄种人了。
大美国的公众,根本不在乎美国以外的地球生了什么事,对他们来说,地球中心要么是曼哈顿,要么是好莱坞,远东太远,完全没有必要去了解。
大美国的媒体的眼光要长远的多,他们通常能看到欧洲,对大西洋的关注与对非洲的关注一样多,至于亚洲和大洋洲生什么事,关他们鸟事!
如果说学术界还能以成果论英雄,美国的公众媒体的价值导向纯粹就是偏斜的,自然没有苏联偏的那么厉害,但也偏的够厉害的。
天底下或许有什么办法能让杨锐通过普通媒体传播自己的名字,但杨锐完全想不到那些方法。
而且,他也不知道普通媒体的传播是否有用。
眼瞅着工作人员开始收拾大厅内的垃圾,杨锐站在中间,一筹莫展。
张大勇教授是看着杨锐整天来来往往的推荐自己,想想都替杨锐心酸,此时主动过来,开玩笑的道:“舍不得走啊,再不走,就赶不上晚饭了,美国人的饭可贵了,一个汉堡,和咱们的肉夹馍差不多,就敢要好几美元,吃一个还吃不饱。”
杨锐没心情说笑,只道:“您胃口真好。”
“我们那个年代过来的,谁的胃口能不好,我一顿吃一盆面,还排不到前面呢。”张大勇说着拉着杨锐的胳膊,道:“走走走,咱们先去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嘛。”
“不用安慰我,你们去吃饭好了。”
“你呢?”
“我……”杨锐迟了一下,道:“我想去周围的餐厅走走,看能不能再找到点什么机会。”
张大勇看着比自己儿子还年轻的杨锐,顿时心酸化为心疼,强拉着杨锐,道:“别去了,跟我们一起去吃饭,晚上我帮你找找关系,我认识几个老朋友都在美国了,请他们出面引荐的话,比你在餐厅里瞎碰运气好多了。”
在餐厅里拦住一名学者就毛遂自荐,这确实等于瞎猫碰着死耗子,遇到脾气好的还行,遇到脾气不好的,学者损人是不用带脏字的。
杨锐犹豫着道:“不用这样,我只是想再试试而已。”
“还试什么,咱们在实验室里试的够多了,难道做一个报告也要试来试去?”张大勇挺停了一下,又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要是我的话,我是不会追求一定做一个报告的,不过,你还年轻,你想做一个报告,说点想说的东西,我也愿意支持,咱们先吃饭,吃完饭,我就打电话,好不好?”
“张教授,不必这样。”
“你不要和我客气了,这事我愿意,我想帮忙,你不要拦我。”张大勇用六七十年代的风格语言,表述自己主动帮忙的意思。
杨锐心中有暖流潺潺涌过。
打电话找人帮忙,需要什么样的人情,杨锐不知道,但他知道,就以自己与张大勇的关系来说,萍水相逢,人家能托人帮他引荐,那是很大的付出了。
然而,杨锐想要的却不是几个月以后的引荐,到时候,《自然》是否刊登的结果都出来了,时间也耗费掉了,再出国一趟也很难……
不过,这确实是一次机会。
几个月以后的事谁都说不上,《自然》拒稿了,不见得《Jmc》就不拒他的稿子。
越是革命性的论文,其实越要小心谨慎,因为审稿人很可能是一个死脑筋。
如果因为认为学者是知识丰富的人,因此就是思维开放的人,那就与相信高官更有道德感一样可笑。
历史上的赛麦尔维斯就是一个很不错的事例,这位匈牙利人在维也纳现了产褥热与“毒素”之间的关系——那个时代还没有细菌的概念,造成产妇死亡的产褥热病被赛麦尔维斯认为是接生的医生在解剖尸体时带来的毒素,虽然认识有偏差,但赛麦尔维斯的决定是正确的,他命令所有给产妇接生的医生必须洗手。
听起来可笑,但在19世纪的欧洲,在那个相当于中国道光年间的时代,医生们不仅不洗手,他们甚至不洗衣服,以至于白大褂的围裙上沾满了血迹和碎肉块。
血迹的来源广泛,碎肉块的来源往往是尸体,学医的实习医生每天早晨解剖尸体并上课,下课以后就去产科帮忙接生,期间并不洗手,由此造成百分之十六的死亡率……
而在赛麦尔维斯的洗手令下达以后,他所在的产科的产褥热的死亡率从16%下降到了3%。
如此美妙的结果,在赛麦尔维斯表了论文以后,却并未得到同行们的认可。
相反,赛麦尔维斯得到的是狂轰乱炸,自命神圣的医生们不能接受死亡是自己带来的这种理由,而他的解释方法也与欧洲一贯的医学理论不一致,当年的欧洲病理学是一种中医式的理论,他们认为每个人的疾病都与每个人的独特体质有关,所以诊断应该根据每个人的特异体质来进行,将一种复杂的疾病解释成是毒素,在当年的欧洲医生们看来是轻率且大逆不道的。
更何况,提出此点的还不是奥地利人。
最终,表了革命性论文的匈牙利人赛麦尔维斯在维也纳找不到工作,只能返回自己的家乡,并在一番理论大战之后,被妻子送进了精神病院,惨死在精神病院看守的棍棒下。
杨锐倒是不担心自己被棍棒打死,但谁又能保证这一个下一个期刊社的编辑和审稿人是思想开放,神志清晰的明白人呢?
“谢谢你,张教授。”杨锐决定接受张教授的好意,付出的人情,来自再还好了。
尽管不是立即有效的措施,但至少是一份保险。
张教授的心情愉悦起来,笑道:“现在可以吃饭了?”
“吃饭。”杨锐笑着点头,放弃了去餐厅碰运气,或者说,自取其辱。
两人说着话,上了大巴车。
两辆大巴车拉着所有学者和管理人员,到某个偏僻的中餐馆坐定,就见川菜一并各种酒被端上了桌。
“茅台伏特加和威士忌,谁想喝哪种就选哪种。我先说好,威士忌和伏特加都没有茅台贵哦。”负责招待的是当地领事馆的人员,两名很豪气的男人,用高脚杯装烈酒分给大家。
杨锐选了茅台,没怎么来得及品,就被碰杯了两次,干了下去。
尽管经常锻炼,身材强壮,四两白酒入肚,还是让杨锐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赶紧吃了两口米饭垫垫。
随着四两烈酒入腹,酒桌上的气氛也渐渐融洽起来。
许多学者要经费要项目,都是陪着官员喝酒喝出来的。在一名科技处的处长就能卡住教授脖子的年代,底层和中层的学者少不了要请客喝酒。
就是杨锐读研的时代,学校里的教授都以此为立身之本,更别说是酒肉喧天的八十年代了。
杨锐自己的心情也不很好,来者不拒的喝了两杯酒,渐渐顶不住了。
这时候,学者们也开始吹牛了。
这个说我的成果如何如何重要,那个说我在地方上怎么吃的开,另一位就说我年轻的时候怎么怎么放弃了机会……
说着说着,就有人拉着杨锐pcR技术品鉴了起来。
杨锐整日都在会议厅里疯狂的分和介绍自己的研究,当然,这样做的人每年总有几个,但像是杨锐这样的中国年轻研究员,在中国团队中就很引人瞩目了。
因着杨锐的年轻,大家也不用在乎杨锐是否同意,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学者,当场找出杨锐分过的资料,一边读一边评价。
“太简单!”左一的男人如是言。
“机会主义。”左二的男人看到的是bsp; “有点意思。”左三的男人看到的是结论,转头又以符合主流的话语道:“也就不过如此了。”
杨锐木着脑子听邻桌的人评价自己,也懒得辩驳,干脆喂自己两高脚杯酒,呼呼的睡去了。
其他人讨论也愈快活了。
……
第五百九十八章 枉做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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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报告有意?的多呀。”主厅的一场演讲完成,几名中国学者就坐在后面,自顾自的用中文聊了起来。
“我也觉得,很有收获,恩,没想到美国人的生物技术都展到这个地步了,分子水平的生物学研究的很透彻了。”
“我觉得还是体制问题,美国政府搞的这个允许私人公司做生物技术的制度,我觉得特别好,现在一年的投资都有好几百亿美元了吧,这么大的差距,咱们想弯道车,难哦。”坐在最前面的是石晓国是仅次于杨锐的年轻副教授,喜欢谈论政治多于学术。
不过,其他两个人却不是那么喜欢在外国谈论中国的体制问题,开头说话的朱宝井三两句将话岔开,道:“几百亿美元和咱们能有什么关系,国家就是把外汇储备都拿出来,也没有几百亿美元吧,全给搞生物的了,其他人岂不是连茶叶蛋都没得吃,要我说,咱们这一代人就不要胡思乱想了,看看杨锐那一代,能落到什么。”
“杨锐……他今天没来?”石晓国扭头看了一眼。
朱宝井道:“昨天喝醉了,睡着呢吧。”
“弄不好是被老胡他们给骂哭了。老胡和刘铁几个人喝醉了酒,说话太难听。”石晓国自己就是年轻人,知道这群老家伙是怎么回事,说起来少有尊重的道:“不说杨锐怎么样,就老胡那水平,他也好意思评论杨锐。”
旁边的人道:“评论就评论好了,有什么关系。”
“他那是人身攻击,哪里是什么评论,不还是十几年前那一套。”石晓国呵呵的笑了两声,又道:“杨锐再怎么说,也是做了实打实的工作的,这两天是有点急躁没错,不能因此就否定人家吧。要我说,老胡自己才是没什么贡献,都要退休的人了,就不能在家里安安静静的呆着。”
“哎,石教授,这话可不敢说了,让老胡听到,他要吵翻天的。”
“他又不是真老虎,我不怕他。”石晓国哼哼两声,道:“惹急了我,我就和他对骂,又能怎么样,糟老头子罢了。现在的世道,不公平,有本事的上不来,没本事的把考察当旅游。你看杨锐,昨天一天,就想找个做报告的机会,愣是拿不到,团里也不帮忙。”
朱宝井本人就是代表团的委员之一,咳嗽两声,道:“团里也为难嘛。所以说要与人为善,与人为善,团里又不能一手遮天,杨锐想要做报告,得多数同意,我们才好去找组委会做工作吧。结果他倒好,来了就得罪老胡一帮人,现在好了,老胡他们把杨锐的文章骂的一无是处,我们也没有理由去找美国人说呀。”
“你们就是不想得罪老胡。”
“你愿意得罪喽?”
石晓国摇头:“那就是杨锐倒霉了,自己找着做报告,太难了。”
“是呀,别看他入围了,要想在这里做报告,可是不容易。你当我们不想给代表团争取一个名额?难得很,总共就是这么几个名额,多少个国家的代表团呢。”
“别人可不是按照国家为单位找位置的吧。”石晓国又想到了体制问题。
“不以代表团的身份申请,你自己不是更难找到……”朱宝井正说着,却是看到门口有人探头探脑,遂招收道:“小庄,这边。”
被叫到的是领事馆派来给代表团帮忙工作人员,小跑着过来,低声问:“你们看到杨锐了吗?”
“他昨晚喝醉了,是不是没来啊?”
“哎呀……你们是没见到了?”
几个人齐齐摇头。石晓国好奇的问:“你找杨锐啥事?他又犯案了?”
“哪能呀,是一群老外找他呢,领队急着跳脚呢,已经派人回酒店去找了,我在会场里转悠,看能不能瞎猫碰到死耗子。”小庄一脸无奈。
朱宝井啧啧两声,笑道:“杨锐这个年轻人,还挺受老外欢迎的啊。”
石晓国说道:“他论文都往国外的,对人家老外的胃口,这次又是啥事?闭幕式入围?”
p>“闭幕式入围啥呀,不是想进就进的?”小庄毕竟年轻,没听出人家话里的意思。
石晓国撇撇嘴:“我就说,这事儿大还是小?比入围还重要?”
“比入围重要多了,人家六七个老外围着你们领队问话,领队都急哭了。”
“呦呵,那我可得去看一下。”朱宝井来了兴趣。
“同去同去。”石晓国长身而起,抓着小庄就往外去。
小庄身负任务呢,苦笑着道:“你们自己去看好了,我还得满世界的找杨锐去。”
“你想找就能找到啊,得了,给我们带路。”石晓国不听他的,揪着就走。
一会儿,几个人就看到了焦头烂额的的领队,以及他身边的一票老外研究员。
外国学者的年纪都不小了,在这样的场合遇到,不用看铭牌就知道,个个都应该是大牛。
不过,石晓国还是看了铭牌,然后就目瞪口呆的捏住了小庄同志:“伊文思和拉斯古尔都来了,你就一句六七个老外,一笔带过?你脑袋里想什么呢想?”
“伊文思和拉斯古尔是谁?”小庄根本不知道石晓国在说什么。
朱宝井拉住他笑道:“算了算了,小庄是领事馆的,又不是代表团的,不知道也正常。那个……伊文思和拉斯古尔都是我们这个行业里的牛人啊,做生物学的,没有不看他们两个人的书的。”
所谓的领域大牛就是如此,因为他们是站在最顶尖的一撮人,因此,他们著书立说,就是最有说服价值的。
中国的科学家等于是刚刚起步,翻译自国外大牛的著作的影印本等等,就是最前沿资料了,
而在分子生物学,生物遗传学等小领域方面,伊文思和拉斯古尔等人是避不过的。
所谓第三阶梯的学者,在学术生物链上,已经是趋于顶端的存在了。
小庄同学在学校的时候都不接触这些,到了领事馆自然更不明白了,只能无奈的道:“总之,他们就是来找杨锐的,你们说他们是行业牛人……那杨锐也很厉害了?”
几个人互相看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要说厉害,杨锐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年轻人,要说不厉害,似乎也不恰当,人家可比代表团里的大多数人强多了。
小庄倒不是真的要他们回答,瞅了个空子溜走了,免得又被人逮住各种命令。在一群老家伙面前,他的工作是确实不好做。
朱宝井等人不再管他,好奇的来到伊文思和拉斯古尔面前,听着他们说话,同时小声的用中文议论。
伊文思的耳朵很尖,忽的扭头,问:“你们在说杨锐吗?ruiyang是吗?”
他拼的不太准确,但几个人一听就听明白了。
“我们和杨锐是一个团的。”石晓国用闽南腔的英语回答。
“你们知道他在哪里吗?我们很想现在见到他。”伊文思尽量用简单词语。
“为什么?”石晓国的英语更简单。
伊文思想了一下,继续用简单词语拼成的英语道:“我们认为他的明,他的现,非常的有价值,我们想和他聊聊。”
“杨锐喝醉了,今天不一定来。”站在领队身后的一人说了句,脸上带着笑,话里却藏着话:“我给他们解释了好久,他们都不能理解。”
“杨锐是昨天喝醉的,早上不来,下午总会来吧。”石晓国瞪了对方一眼,对伊文思道:“你们稍等一下,我打电话到酒店,看他们能叫醒杨锐吗。”
“我们已经喊了。”
“什么时候喊的?”石晓国问。
“3o分钟前。”伊文思回答,又问:“你们能通知他,请他有空来见我们吗?”
“没问题,我会通知的。”石晓国瞄着领队身后的教授,对方是与胡教授一起的,显然很想坏了杨锐的机会。
这种恶心事儿,石晓国年轻的时候遭遇过,之后也见过不少,但仍然觉得恶心。
领队身后的教授却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恶事,见事不成,无所谓的站后了一点。
“你们要再等一会还是怎么样?”石晓国是在国内学的英语,用的磕磕巴巴的。
伊文思犹豫了一下,道:“我们没有太长的时间,事实上,是杨锐找的我,他向我推荐了他的明……”
“你们认可他的明?”
伊文思和拉斯古尔齐齐点头。
石晓国莫名的觉得激动,尽管不是自己的成果,但是,眼见着杨锐推销员似的满会场的送pcR仪,竟然得到一群顶尖学者的认可,他还是觉得有点传奇。
石晓国的目光再次扫过几位金碧眼的美国人的头顶,眼前莫名的跳出昨天酒桌上,一群人对杨锐的评价。
石晓国决定帮杨锐一把。
他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道:“我觉得,你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给杨锐安排一个做报告的机会。你们既然觉得他的现很重要,就应该给他这么一个机会,对吗?我想,这才是杨锐最想要的,也能方便你们了解他的工作。”
“当然,我们已经给杨锐安排了位置,明天的闭幕演说,会交给杨锐的。”伊文思说的理所当然。
石晓国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看向领队身后的胡教授等人,心里升起一个词:枉做小人。
而同样听得懂英文的胡教授等人,此时却是满脑子的浆糊。他们不怕得罪杨锐,他们担心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
第604章 杨锐这样的学生
杨锐顶着宿醉来到会场的时候,伊文思等人依旧等在那里。
来来往往的学者不时的会看向这边,毕竟,身为第三阶的学者,以及组委会的成员,伊文思和拉斯古尔的知名度还是相当高的,他们站在一群亚洲面孔的学者跟前,而且聚拢成堆,自然会引起别人的好奇。
有的人直接就过来询问了,有的人觉得有兴趣,干脆就留在当场跟着等,空闲时间,顺便与伊文思教授,或者拉斯古尔教授等人交流一二。
比起场内的交流,大家显然更看重这样的私人交流的机会。他们不光可以说杨锐,还可以说一说相关的学术和学说。
杨锐的到来,则令场中为之一静。
大家都凝神关注,想看看杨锐这位被大牛们关注的年轻人。
伊文思教授亦是远远的冲杨锐招手。
杨锐快走两步,到了跟前,用不急不缓的英语笑道:“各位久等了,酒醉未醒,实在不好意思。”
“没关系没关系。”此起彼伏的谦让声让现场的气氛极好,就是各种口音不同的英语,听的有些好笑。
一群人用更加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杨锐。
他们适才都有传看过杨锐的论文,只觉得文章脉络清晰,成果斐然,现在再看杨锐,却是位青春少年,青春而帅气,年少而英俊,颇有好莱坞明星的架势……
在科研人群中,杨锐这样的帅小伙,绝对比大熊猫要稀罕。
这虽然不是一个长的帅就是正义的时代,但长的帅的人写出了令人关注的论文,总是能让人感觉轻松一点:不是我不努力,实在是对方长的帅——至于逻辑……心理学需要逻辑吗?
“杨锐,你的论文,我和拉斯古尔教授都看过了,我们也用拉斯古尔实验室的设备进行了验证,非常出色的重复率,实验过程非常明了,结论与你的论文基本一致,恭喜你,做出了一项优秀的成果……”伊文思教授随口就能说出一串儿套话,也是公众演讲的次数极多了。
“你们做了验证,这么快?”杨锐道谢的同时,心里也颇为振奋。
被大牛的实验室做了验证可是好事。
同样的东西,有没有接受过大牛验证的区别是极大的。简而言之,就是有没有大牛给你背书。
如果没有大牛的背书,你本人又不是大牛,那想要一鸣惊人的难度就很高了。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提出一个宏伟的提案,比如浇灌塔克拉玛干沙漠,想想似乎挺美好的,然而,此事可行否?
同样的庞大工程,中国并不是没有。三峡工程阻断长江,一做就是几十年,南水北调连绵千里,也是愣生生的给做成了,后世堪称成功的高铁计划,彻底革新了中国的交通网,可以说是中国特色的最大成功。
成功的工程与空想的工程的最大区别,就是有没有掌握着话语权的大牛为之背书。
杨锐的论文,如果没有大牛背书,没有得到其他人的验证,看起来也就是似模似样而已,就像是伊文思教授先前考虑的那样,正常人都会对杨锐的论文结论打个折扣,甚至干脆打个疑问。
然而,有了伊文思等人的背书,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杨锐的论文结论写的非常明白:能够快速大量的复制任何一段的dna链。
这种自由度,大抵相当于80年代人第一次玩《金庸群侠传》一样——太神奇了,原来还可以这样!
伊文思等人帮杨锐证明了他的论文可行,自然大大增加了杨锐的论文价值。
就像是地摊古董上了拍卖会一样。
“杨锐,你还想做大会报告吗?”伊文思再次笑盈盈的提出好处。
杨锐一个激灵,忙道:“当然想了。”
“现在还有一个位置,大会闭幕日的早晨,也就是明天早晨,我们会安排一个演讲人。”伊文思教授停了一下,又道:“我们原定是请南德斯教授演讲的,南德斯教授主动放弃了。”
他向后让了一下,露出一张南瓜教授的脸。
南瓜教授咧嘴一笑,牙齿像是南瓜籽似的,用很温暖的语气道:“我本来想介绍一下个人研究领域的最新进展,不过,你现在的成果就是最新进展了,干脆就把演讲的机会交给你好了。”
“啊……太谢谢您了。”
南德斯教授摆摆手,道:“我本来就是给组委会凑数的,之前还在想,就介绍一下行业进展,会不会太无聊,没想到伊文思教授就明确的回答了我……”
“确实太无聊了!”伊文思教授再次说了出来,引来一阵笑声。
南德斯教授无奈的摊开手,道:“总之,最后的演讲,就交给你了,杨锐同学,听说你还没有拿到学士学位,仍然在读书?”
“是的。我今年是大学一年级,北京大学。”杨锐点点头。
这个答案,同样引起了些微的惊叹,不过,惊叹水平也就和与看一条微博之后所引起的惊叹差不多。
对学者们来说,年少成名的例子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大学阶段就做出了不错成绩的学者也不在少数,在杨锐证明自己以前,在场的某些学者都可以站出来说:我当年做的更好。
毕竟,一篇《cell》以及一份看似不错的成果,远远称不上顶尖。
反而是在场的几名非学术人士,对北京大学一年级充满了好奇与不可思议。
中方的领队表情难明,他看着杨锐如鱼得水的与诸人交流,总觉得有种奇怪的情绪在胸中涌动。
他的目光,不自觉的划过胡教授和胡教授身边的几位学者。
这几位从昨天开始,就在攻击杨锐的成果了,今天也没有消停,如今看来,多少有些好笑。
胡教授的脸面无光,他原先是不愿意等在此地的,但实在想知道杨锐和老外有什么“勾当”,他才逗留于此。
当然,内心里,胡教授也是想试试,能不能成绩整杨锐一下。整人这种爱好,自从参加工作以来,就是胡教授最着迷的兴趣了。
胡教授怎么也没有想到,杨锐竟然会受到多名大牛级学者的推崇。
胡教授回想杨锐的文章,怎么想也是想不通,心里更是觉得不忿,心道:新一代的科研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这么一篇浅显易懂的论文,弄的好像是什么大发现似的,这样的论文放在我手底下,我连90分都不愿意给。
“奇巧淫技,不是辅国之栋梁。”胡教授半文不白的绉了一句,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
张大勇看不过眼,笑道:“总不能人人都是辅国之栋梁吧,我看,次梁也要有,框架也必不可少吧。”
胡教授哼的一声,道:“我看他最多是窗棱。”
“彼之砒霜,汝之蜜糖。若果杨锐在胡教授的旗下就好了,我一定出大价钱换回来。”张大勇呵呵的笑了两声。
胡教授眼角抽动了两下,笑道:“幸好我手底下没有杨锐这样的学生,要不然,我先得花大价钱做这些哗众取宠的发明。”
“要不要花大价钱且不论,最起码,您名下能有一篇《cell》不是?”张大勇教授忍不住,轻轻的触了触胡教授的g点。
胡教授果然浑身颤抖起来,好半天,胡教授才沉声道:“我宁可不要发表论文,也不会把国家的钱,浪费在这种没意义的研究上。”
“胡教授品格高尚。”张大勇半讽刺的来了一句。
胡教授拧着脖子受了,也没再多说话。张大勇在这次代表团里名气最大的几个人之一,他轻视杨锐,却不愿意多去招惹张大勇。
两人的目光轻轻一触,迅速的挪了开去,不约而同的看向人群中央。
这时候,杨锐已经与伊文思教授谈好了闭幕日的演讲细节,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趁机从学者堆中挤了出来,向杨锐地上名片,笑道:“杨锐先生,我是加尼卡生物技术有限公司的加尼卡,我们公司是全美知名的生物技术公司,我刚刚了解了您的成果,非常棒的发明,您是否有代理公司?我们公司愿意出钱买下您的研究。”
“我没有代理公司,不过,我不准备卖掉pcr仪的专利。”杨锐倒是想问30亿美元你要不要,但很显然,对方是不会出到这个价格的。
加尼卡只当杨锐不明白行情,笑眯眯的伸出一只手,道:“50万美元,杨锐先生,我们加尼卡公司愿意出50万美元,买下您的成果及附属权益,只要您点头,现金下午就会到账。”
“您没有必要开价,我不会卖的。”杨锐表情淡然,50万美元别说打动他了,在pcr面前,连可笑都不算。
与杨锐的淡然相对的,是中方团队的震惊。
领队在短暂的发愣以后,嘴已笑成了漏斗。
胡教授的表情一成不变,只是眼角深深的垂了下来。
张大勇忍不住戳戳胡教授的脊背,笑道:“幸亏您手底下没杨锐这样的学生……其实也不可能有,对吧。”
……
第605章 功绩
每个中国人都知道,老外的钱是最好赚的,旅游点卖门票的,遇到老外都要狮子大开口,更不用说是学者们了。
而五十万美元,对国人的震撼也是无与伦比的。
在这个一千美元就能横行四九城的年代,别说是五十万美元了,就是五十万美元的百分之一,五千美元,就足够令人匍匐了。
一名地方院校的教授,在过去的十年里,总共得到的现金工资都不能用万元来做单位,至于美元,某些高等院校的教授倒是有可能经手,但想要漂没,还是相当困难的。
现在的国内公务员,把美元看的比裤带紧多了。
中方代表团所有人都紧盯着杨锐,心里寻思着五十万美元的意义。
如果用来买房,北京一套破旧的四合院大概是万儿八千块,齐整的标准四合院约莫要一两万元,五十万美元能买……
多少套说不清楚,但肯定够重孙子辈住的了。
五十万美元若是用来消费的话就更夸张了,正常人是想象不到它的花销方式的。
80年代的中国,最昂贵的消费品就是汽车了,20万的桑塔纳算是民用车里顶好的了,五六十万的皇冠属于正常人能买到的最好的车。50万美元若是用来买皇冠,剩下的钱全部买大卡车,约莫一年的时间,就能多出两三辆皇冠的钱。
如果用50万美元买传统奢侈品,比如翡翠、和田玉或者羊脂玉,估计买一卡车也是没问题的。
高级点的羊脂玉,如果想买多少就有多少的话,塞满一间屋子还是没问题。
然而,无论他们想的有多么的透彻,这笔钱却与他们没什么关系。
“杨锐起码能分几千美元的奖金吧。”有学者站在后面,低声用中文议论。
国内的官僚也不是全然的不近人情,想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的年代早就过去了,改革开放以后,现金奖励在学术科研机构一度风行,当然,通常能够奖励的也就是几百块钱,上千块钱都难得出现。
不过,换个角度来说,国内科研机构,也鲜少有一次赚到50万美元的,即使有,那往往也是花了几百几千万的成本做出来的大工程,没什么积极奖励的价值。
相比之下,杨锐做的pcr仪就不同了。任谁一看都能发现,pcr仪的结构非常简单,国内稍微大点的车间,敲敲打打的能做出来的模样,光是这个体积,就决定了它的成本不会太高。
领队往前挤了挤,细心的听着杨锐和加尼卡的讨价还价。
是的,他毫无疑问的将杨锐的拒绝,视作是讨价还价的策略。
怎么可能有学者会拒绝50万美元的开价。
领队这时候看到了小庄,连忙招手将他叫了过来,道:“你给国内打个电话,就说有美国公司愿意用50万美元购买杨锐做的pcr仪,请组织指示。”
领队有点得意。出国做领队也是要政绩的,将人平平安安的带回去固然是成绩,但要是解决了问题再把人平平安安带回去的,那就属于是业绩了,至于赚到50万美元这种伟大的几乎没有听说过的事,那差不多就等于是功绩了。
人群中,杨锐第二次拒绝了加尼卡公司的加尼卡的分成购买的要求。
加尼卡低头沉思片刻,道:“杨锐先生,我是真心喜欢你的设计,我再提高10%的价格,55万美元如何?”
“对不起,这项技术是非卖品。”杨锐兀自摇头,他根本都用不着思考,五十万美元卖掉诺贝尔奖技术是傻缺行为,更别说pcr是数一数二赚钱的技术了。
加尼卡并不放弃,这个大鼻子的意大利裔一点都没有灰心的表现,再道:“杨锐先生,我只是想买下您的技术的专利权,也就是将它商业化以后的权利,您可以继续研究这项技术,如果有了衍生的技术,我们可以按照合同的约定来分配它的利益,但不管合同怎么签,都不会影响到您的研究的。”
“我知道,但我没有兴趣,真的没有兴趣。”杨锐重复了一遍,表情真挚的不得了。
“60万美元,这个出价很不错了。”加尼卡又加了百分之十。在生物技术产业中,买卖技术是很寻常的行为,但除了那些著名的技术以外,潜力技术的售价往往并不高。
在这个美国高校生物老师纷纷跳槽的年代,生物技术公司甚至只用花几万美元,就能买到技术,许多时候,价格比实验开销还要低,那都是高校老师为了筹措资金而做出的无奈之举。
当然,杨锐的pcr仪得到了大牛们的认可,技术又具有极好的应用性,价格理应高一些,60万美元却是不错的加码了。
杨锐没有迟疑的摇头:“谢谢,真的不必了。”
浮想联翩的领队突然有点心慌:讨价还价就讨价还价好了,你不要装的这么像好不好,万一把人家吓跑了怎么办?再找一个公司得多难,咱们过几年就回去了呀,再派人来谈,可就不是我负责的了……
领队等不到小庄打电话回来,拨开前面的人,挤到前面,笑着打哈哈道:“杨锐,话不要说那么满呀,外国友人有要求,咱们不能直接就拒绝,考虑一下是不是?”
他说的是中文,中国团的人都听懂了,美国人就没有这个配置了。
加尼卡睁着眼睛看两人。
杨锐瞅了领队一眼,偏偏脑袋,道:“那我考虑一下。”
“对嘛,我就是这个意思……”
杨锐用了几十秒,抬起脑袋,却是用英语道:“我考虑过了,我拒绝出售这项技术,无论价格多少。”
领队简直要气死,怒道:“杨锐同学,请你注意组织原则,注意国际影响。”
转瞬,领队的语气平和了一些,继续用中文道:“我已经电话通知国内了,他们很快会送来谈判纲要,杨锐同学,我建议你不要再干扰谈判了。”
“随便吧。”杨锐见他这样子,也懒得再说了。反正专利权等等都在华锐公司手里,华锐公司上面又有多个离岸公司,加尼卡想买专利,只能找他。
不过,这个秘密就不用告诉别人了,领队坚持,他就放任自流了。
事实上,过去一天以来,杨锐的心情都很不好。
昨天是他感受到最大挫折的一天,就像是第一天工作的销售员,处处碰壁,闭门羹吃到撑的感觉是极差劲的。
比第一天工作的销售员感觉更糟糕的,正因为杨锐是技术所有者。
在过去的一天里,杨锐已经想到了各种糟糕的结局,强烈的挫折感,险些击溃了他。
其实,也差不多击溃了他,因为杨锐在送光了论文和pcr仪以后,已然是无计可施。极短的时间和陌生的环境,让他没有任何理由再继续坚持下去。
伊文思教授能帮得上忙,在杨锐看来,纯属运气,不用多等,再晚两天时间,再欣赏他的论文都没什么意义了。
经过这么一茬,杨锐的兴奋度是降低了不少,简而言之,就是更多的思考与冷静了。
领队却是浑身燥热的不行,操着熟练的英语,越俎代庖的与加尼卡聊了起来。
加尼卡摸不清中国人的路数,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了上来。
领队其实也不敢直接谈价钱,他要等国内的消息,所以只能“稳住”加尼卡。
伊文思教授是学者中的有钱人,他们这种层次的大牛,想赚钱都变的很容易了。他对50万美元或者60万美元并不关心,见杨锐解脱了出来,就拉着杨锐说话。
周围一圈中外学者,想听钞票的就往加尼卡那边看,想听学术的就往杨锐和伊文思这边看,倒也自得其乐,只余胡教授等人不屑又不甘的站了出去。
“卖的再贵,也是国家的钱,瞎高兴。”胡教授临退休了,反而把钱看的极重,心里不免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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