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漂漂亮亮
每天早晨,理查德都要大谈他的美国精神,并有意无意的暗示自己有带人去美国的意愿和能力。
以前的时候,理查德才懒得说这些话呢,那时候,他的理查德实验室资金充裕,要什么政策有什么政策,无论是来自北大的老师还是学生,都能安安稳稳的呆在实验室里,一边做研究赚补助,一边积累经验和资历,即使理查德什么都不提供,也有北大给他兜底。
然而,好日子总是过的比较快。为了节省经费,理查德实验室的补助变少了,条款要求多了,试剂等材料也开始讲究节省了,最让理查德担心的是北大的政策变化,他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培养一批研究员了。
实验室的吸引力下降了,工作量还大大的增加了,理查德能谈的,也就只剩下精神了。
好在80年代的中国依然淳朴,勉强让理查德给骗了下来。换成20年后的中国实验室,光谈理想和精神的老板,早就被人给丢开了。
即使如此,朱家豪和胥岸青依然觉得郁闷,而两人排解郁闷的新方法,是用少的可怜的吃饭时间,顺便偷听其他同学的谈话。
哪个系的学生先放假了,谁谁谁传出绯闻了,哪里又有两只野鸳鸯被巡夜的给抓出来了……
80年代的学生一样分泌荷尔蒙,一样被荷尔蒙催的成双成对,不同的是,20年后的学生至少有钱开个房什么的,80年代的学生就不用想了,有钱也没地方开房去。
当然,80年代的光棍汉更多,像是朱家豪和胥岸青这种****夜夜被堵在实验室里的学生就更是没有女朋友了。
在被理查德摧残的日子里,朱家豪和胥岸青只能从食堂里的聊天获取力量,现在,就是让他们自己聊天,他们都累的没精力去聊。
“听说了吗,清华有个特漂亮的女生,最近几天,都到咱们学校找个男生。”突然,一队人端着饭盒路过,边说边分享信息。
“有多漂亮?”同行者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
说话的人有点郁闷:“你们就不想知道她来找哪个男生。”
“反正不是我。”
“说了我也不认识。”
“怎么个漂亮法子?”这位最直接,连解释都省去了。
传消息的这位叹口气:“多漂亮我也没见到啊,光听人家说了。”
“那你就没问一下?”
“问倒是问了。还是说漂亮呗,皮肤白,眼睛大,嘴唇红红的……”
“我们家养的羊也是这样。”
几个人哈哈的笑了起来。
在没有朋友圈没有qq没有校友网的日子里,流言蜚语都来自于口口传播,除了准确率低一点以外,效率其实是不低的,更难得的是这种信息还不要求准确,只是传播,说的人开心,听的人快乐。
忙的没朋友的朱家豪竖起耳朵来听,见对方坐的远了,颇有些遗憾。
胥岸青一把拽住他,却是主动跟了上去。
朱家豪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小挣脱瞬间,也跟着去了。
这时候,几个人终于说到了男生。
只见掌握着消息的男生神神秘秘的道:“她找的这个男生,据说才是大一。”
“才大一?”
“大一我们不认识呀。”
趴在桌子上一起觉得神秘的男生大为扫兴。
只有传消息的男生不急不躁,说:“你们认识。”
“咱们系的?”又有人来了精神。
消息男摇头。
“我们也没见过别的系的新生呀。”
“你老听到。”消息男不再吊胃口了,咳嗽一声说:“生物系的杨锐,有印象吗?”
“哦……听说了,是在国外期刊上发表了论文的。”
“还在一个外国的实验室工作。”
“香港的实验室,港资,香港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怎么就变成外国的实验室了?政治都学狗脑子里去了。”
“学那些做什么,我看学政治的才是狗脑子。”
几个人旋即开始进入了热烈的政治话题讨论,同时伴生的还有方法论等等严肃问题。
和流言蜚语的八卦比起来,80年代人显然更喜欢政治卦象。
朱家豪看了胥岸青一眼,问:“杨锐还有时间和清华的女生玩?”
“兴许就是见个面。”胥岸青从理智上认为,杨锐浪费时间在女生身上是值得高兴的事,但从本能上,胥岸青又觉得不爽。
朱家豪撇撇嘴,说:“咱们连吃饭都要看着时间,他有时间见面就了不得了,哎,你说,要不要给理查德说一下。”
“说什么?”
“就说杨锐没有像咱们一样,整天在实验室里做实验呀,让理查德也轻松些。”
胥岸青哼声道:“骄横!”
“啥?”
“我说杨锐呢,骄横透顶,现在不想办法保持优势,难道真以为自己能赢了加州大学的教授?”
“他不是已经赢了。”朱家豪相当不解。
胥岸青语气一滞,道:“他赢了一次,不代表次次都能赢。”
“他现在的进度比咱们快呀。”
“也快不了多久了,他也最多就提前我们一个月的进度。”胥岸青说到这里,语气稍微有点虚。
朱家豪呵呵一笑,说:“我觉得不止一个月的进度。”
“不止一个月的进度,他也没有领先多少,只要实验出一点问题,我们就能追上几天时间,何况是谈情说爱,每天都被耽误工夫。”胥岸青说着说着,就气愤起来。
朱家豪不解的问:“你生气啥呀,这不是好事吗?他耽搁了时间,我们追上进度,给他个教训,这不是你之前告诉我说的,说你要赢的漂漂亮亮!”
“我不光要赢,还要赢的漂亮,赢一个骄傲自大的杨锐有什么意思!”胥岸青拉着朱家豪,开始向外走,说:“他现在连实验室都不去了吧,这算是什么!”
朱家豪被拖着走,小跑着问:“咱们去哪?”
“去见杨锐!”
“见杨锐干什么呀。”
“我要警告他!”
“啥?”
“我要赢的漂漂亮亮,不给他借口。”胥岸青越走越快。
朱家豪整个人都蒙圈了,他一方面觉得胥岸青说的好有道理,另一方面,他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好一会儿,朱家豪轻声说:“咱们就是理查德实验室的实习生,赢杨锐和咱们没关系吧。”
胥岸青的脚步一绊,却是充耳不闻,走的更快了。
……
第365章 回家
胥岸青一直在与人竞争和比较。小的时候,他和大院的孩子一起比家长的职位和军衔,正好胥父节节高升,竟是让他有了竞争胜利的快感。
恢复高考以后,学校开始重视学生学习,胥岸青正好脑袋灵活,天赋的学生能力超强,从班级比到年级,从年纪比到大院,竟是再无对手。
短短的几年时间,胥岸青在学习方面就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了。现如今,又是一个极度重视学习的年代,胥岸青只要保证自己超强的学习能力,就可以无视周围的人。
若是用后世的话来说,胥岸青在过去几年里的生活,简直是爽爆了。
学校爱,老师爱,同学爱,女生爱……
胥岸青在竞争和比较中,从来都没输过。
直到杨锐扰乱了他的计划。
全国状元这种东西,一年只能有一个,一个人一辈子也只有一次机会,杨锐得了第一,自然没有胥岸青的什么事了。
更令他不舒服的是,进入大学的杨锐,一点都没有小镇学生的生涩与拘谨,他不仅以超快的速度适应了大学生活,而且跑的比胥岸青自己还要快。
胥岸青无论如何都想要赢过杨锐。
即使他本人不能直接赢下来,理查德实验室赢过杨锐也是一样的。
虽然真正运行理查德实验室的是教授理查德,但胥岸青刻意不去想这种事……
宿舍区一晃就到。
石制拱门上的爬山虎皆已枯萎,仍然恋栈不去的扒在那里,周围的树木也掉光了叶子,只有青松耷拉着叶子,尽可能的吸收着的光线。
冬季的北京并不温柔,有点像是校园里的生活,看似轻松,实则费心。
“杨锐呢?”胥岸青有几天没回宿舍了,进到宿舍楼里,却是来到了杨锐的宿舍。
仿佛永远蜷缩在窗边上铺的董志成伸头瞅了一眼,认出是胥岸青了,就道:“杨锐和人遛弯去了,你去湖边找吧。”
胥岸青想起食堂里听来的话,皱眉道:“是和一个清华的女生遛弯去了?”
“估计吧。”董志成不甚关心的说了一句,缩回到了床上。
“这么紧张的时间了,还跑去遛弯,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理那些女生有必要吗?”胥岸青一点都不理解杨锐在想些什么,摇着头出门去了。
董志成突然想起杨锐说过的某个笑话,等胥岸青将门关上了,摇摇头,道:“猴子!”
胥岸青在未名湖边见到了杨锐。
冬季的未名湖依旧光鲜亮丽,而在湖边的杨锐与小白牙仿佛融入了风景似的,远远的看着,就令人心旷神怡。
胥岸青的脚步顿住了。
朱家豪傻乎乎的道:“你要警告他就快点吧,再不赶回去,刘助教非得气死。”
“他身边还有人呢。”
“有人就怎么样了?”
胥岸青未答,一会儿却喃喃自语的说:“不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朱家豪傻眼了,通过实验室里的工作,他学到了不少独立解决问题的方法,但不包括这种啊。
胥岸青也很快意识到了,使劲咳嗽一声,掩饰道:“我是随便说着玩的,你看杨锐这样子,哪里还像是个研究员。”
“也不能说研究员就是光棍吧。”朱家豪小声的为自己正名。
“谁说研究员就是光棍了,但你看杨锐的样子,像是能研究出东西的吗?”
“你要警告就赶紧的,不想警告了,咱们就走吧,耗着是什么意思呀。”朱家豪催着胥岸青,总觉得他浪费时间。
胥岸青想了想,还是动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背对着两人的小白牙转了过来,只见她明眸皓齿,身材高挑而骄傲,轻轻的微笑如同清晨的阳光,温暖而不激烈。
胥岸青突然变迟钝了。
“那边是你同学?认识吗?”小白牙在学校里习惯了被人行注目礼,发现有人盯着自己,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像是明星一般淡然。
杨锐顺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冲着胥岸青笑着点点头,说:“是同学,理查德实验室的,估计今天也在休假吧。”
“你们也太忙了,对了,你要放假了,理查德实验室要放假吗?”
“大概不会。”
“那你们岂不是要落后了。”小白牙对此颇为关心,她在清华读书,理工科的竞赛显然要更多一些。
杨锐耸耸肩,道:“黄茂做的相当好,他准备留下来继续做,涂宪和王晓芸是北京土著,除了年三十和初一休息以外,其他时间都可以过来当助手,进度只快不慢。”
搞研究的也不是人越多越好,当然,实验过程中,一些部分是可以通过大兵团作战来缩减时间的,但也有一些部分,是只能依靠天才来突破瓶颈的。
不过,现在的华锐实验室有了日渐成熟的黄茂,又有了水平不错的涂宪、王晓芸和魏振学,属于天才和人数俱全的状态。
尤其是在杨锐已经确定了大方向的前提下,所有的小问题几乎都可以被黄茂和涂宪等人独立解决。
事实上,就科研天赋这一点,杨锐还是略逊于黄茂的,在遇到那些论文中没有,或者他完全不熟悉的情况的时候,杨锐独立突破的几率是低于黄茂的。
特别是在离子通道的研究中,黄茂就像是天生的嗅觉似的,总能找到正确的答案。
在原本就很繁复的第二阶段,杨锐干脆将主导权交给了黄茂。
要做奥本海默似的人物,就不能指望还有霍金似的头脑,思考和行动的时间总是相冲的。
小白牙很是信任杨锐,注意力很快转向,说道:“土著好难听,要你这么说,我也是土著了。”
“土著是褒义词。”杨锐笑笑:“根据城市的繁华程度,决定土著价值。”
“就是户口喽?”
“哦,这么说也不错。”
“你留在北京没问题的,那你以后不也是土著了。”小白牙笑了,眉毛都飞扬了起来。
清华的考试结束的要早几天时间,于是,没有了考试威胁的小白牙,趁着回家钱的时光,天天约杨锐出来聊天瞎逛,只觉得每天都是快乐的,笑也多了几倍。
这样的笑容,落在胥岸青眼里,又多了几分不明所以的惆怅。
“回去吧。”胥岸青说。
朱家豪讶然,问:“不警告了?”
“没劲。”胥岸青再瞅一眼言笑殷殷的小白牙和杨锐,立刻就往回走。
……
十六号,大一新生的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北大的校园迅速从热闹转为冷清。
距离过年已经很近了,而就现在的交通条件,回家将是一场漫漫征途,除了一些不准备回家的学生以外,想赶上年节,就得快点出发。
杨锐打了几通电话,通过捷利康的关系,买到了十几张回乡的卧铺票。就目前的公路条件,出远门的唯一方式,其实就是火车,即使是有条件做飞机的人,除非是从大城市到大城市,否则也无法做到点对点的到达。
捷利康作为外资公司,它的主要优势就是有数不清的外汇,而且是想付给谁就付给谁。
在需要的时候,运输一车的烟叶,捷利康也可以支付外汇,而即使是铁老大,瞅着绿色的美元,也会走不动道的。
杨锐作为第二大股东,理所当然的享受着捷利康在中国区的待遇,要求定下几张卧铺票更是容易。
除了锐学组的成员以外,杨锐还帮汪颖、赵平川等人准备了卧铺票。
他们都是杨锐准备发展的锐学组成员,也是杨锐第一次向他们展示锐学组的好处。
效果自然是出奇的好。
特别是当景存诚派了儿子,开着两辆卡车来帮杨锐等人搬运行李的时候,效果更是飙升到了巅峰。
80年代人除了有熟人能开单位的车来帮忙的,出租车的价格是高的离谱的。北京市内的出租车使用的还是奔驰和皇冠一类的车型,打一次车上百块是很正常的,除了外国友人能用得起,普通人根本没有用车的概念。
但是,在这个拉杆箱都少见的年代,有辆车帮忙运行李的方便,却又是超出想象的。
站在卡车后斗,看着底下的同学扛着
第366章 热烈欢迎
放假回家能坐卧铺,令锐学组的学生无比的兴奋。--
80年代的火车运力本来就是极紧张的,平常时分,在一节额定100多人的车厢里塞上五六百人都属正常,临近‘春’节的高峰期,想买硬座都要提前几天排队,能不能拿到还得看运气。
王国华一马当先的登上硬卧车厢,见车厢里都是一铺一人,顿时乐的不行,大呼小叫的喊人打牌,且道:“今天一定要玩个通宵,睡觉的是王八蛋。”
刘珊立刻瞪他一眼,道:“你想打牌也不能影响别人休息,车厢里除了咱们,还有别的乘客。”
“喜欢可以一起来打牌呀。”王国华嬉皮笑脸的说:“这么宽敞的车厢,不利用起来多‘浪’费呀,你看看那边的硬座车厢,人山人海的像是装活猪一样,咱们这里还有空打牌,你也不说享受一下。”
许静用手在鼻前扇扇风:“臭都臭死了还打牌,不如‘蒙’头睡一觉。”
“你以为被子就干净了?我上次还看见一人用被子擦脚擤鼻涕……”王国华接着特意指出说:“先擦脚,后擤鼻涕。”
许静被恶心的不行,不等他说,何成先怒了:“再说不打牌了,胃都难受了。”
“别介别介,咱不说了,来,赌资送你。”王国华高兴的拿出扑克牌来丢在‘床’上,又掏出一口袋的钢镚,都是一分两分的,间中还有大颗五分的,被王国华在‘裤’子上擦了擦,又揣了回去。
扑克牌看起来就很旧了,背面的图案都被磨‘花’了,若是记‘性’好的,看过两遍,大概连牌面是什么都能记住。
不过,现在就是这样的条件了,一副扑克牌还要五分钱呢,谁也做不到旧了就换。就现在的评价体系,扑克牌掉的角少于两个的,都算是好牌,实在掉的角太多的话,就把所有扑克牌的角折去,对付着还能玩一阵子。
何成和曹宝明熟练的拿了两‘毛’钱的钢镚,和王国华蜷‘腿’坐在了‘床’上,准备开战,苏毅和黄仁帮‘女’生放好了东西,也站到了边上,安心观战,不一会的功夫,半节车厢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或者打或者看或者聊,玩的不亦乐乎。
李学工的‘性’格偏软,有点担心的道:“玩牌怎么还拿钱出来了,万一有乘警过来呢?”
“乘警过来了就一块玩。”最早加入学生战团的是位个体户老板,这阵子叼着烟,腰里系着条漂亮的金属扣皮带,颇有点土豪的味道。
李学工毕竟是个学生,见他这么说,也就把头缩回去了。
杨锐听见了,想想起身,从随身的包里掏了一盒烟出来,拆开发给周围观战的人,随口聊上些闲话,又让王国华等人声音小点,接着,再请铺位在‘门’口的几位帮忙盯一下。
80年代的中国人既矜持,又现实,烟酒是让关系融洽的最好的催化剂,即使是从不认识的人,发一支烟,喝一杯酒,就能勾肩搭背的变成好朋友。
当然,一般人是舍不得递烟送酒的,像杨锐这样,一下子散出一盒的散烟法,往往只在政fu机关出现,不会在列车里‘浪’费的。
腰里系着漂亮金属皮带的个体户向杨锐翘了翘大拇指,接了一根烟,云里雾里的‘抽’了起来。
不一会儿,车厢里就变的烟雾缭绕,人声却自然而然的降低了。
车开动不久,乘警和列车员路过,果然有看客提前通风报信,大家将钢镚往怀里一揣,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如今的火车时速连60公里都达不到,出了北京没多远,时速就要跌到30公里每小时,动辄上千公里的路程,往往需要两三天才能到,大家都在拼命的给自己寻找娱乐活动。
聊天打牌,喝酒吹牛是进行最多的运动,下棋则有些不方便,因为列车开的虽慢,摇晃的却剧烈,棋子总是移位,容易引起争锋。
也是因为这个特点,很快就有人发明了带磁铁的棋具,列车员推着小车在车厢里卖,开始的时候能卖出去一些,后来因为磁铁的质量太差,终究只是样子货了。
杨锐被王国华叫过去玩了几把,就对副破牌绝望了。他现在的记‘性’可不比当年,不说记下满把牌,可随便瞅上两眼,记住a和王是轻轻松松的,如此一来,这牌也就不好玩了。
从人群中挤出来,杨锐开始给自己寻找娱乐,大部分时间,他干脆躺在‘床’上,学习脑海中存下来的资料,偶尔有到了车站,遇到沿窗叫卖报纸杂志的,他就买上两个,也不管日期时间对不对,一篇篇的瞎看。
实在是太无聊了。
从北京到南湖,火车越走越慢,城市也越来越荒凉。
不过,列车到站,下到站台上舒展一下筋骨,呼吸一些新鲜空气,还是非常舒服,但这也是卧铺车厢才有的好事。因为硬座车厢实在拥挤,到了站台,下车的人流要挤出去,上车的人流也要挤上来。
当车‘门’都挤不动,乘客不得不扒着窗户上车,扒着窗户下车的时候,下到站台也就不是舒展筋骨,而是考验筋骨了。甚至于扒出窗户再扒进来的,连原先的位置都找不到了,最终只能挤在厕所里闻臭。
杨锐是每站都要下车的。
对于习惯了绿皮车的乘客来说,能躺着坐车的硬卧已是天堂一般的地方,可对于习惯了动车高铁和飞机的乘客来说,30个小时的旅程,污浊的空气,实在与舒服绝缘。
“老板,老鳖要不要?”一名山民背着背篓,神秘兮兮来到杨锐身边。
“啥?”杨锐刚买了兜苹果,正嚼的欢快。
“团鱼。”山民以为他听不懂,打开背篓,‘露’出几只探头探脑的甲鱼,一个个都有脑袋大小。
“怎么卖?”一同下来的曹宝明却是看着嘴馋了。
刘珊皱皱眉头:“你想买去做什么?”
“吃啊。”曹宝明吸着口水道:“这东西收拾干净斩块红烧,比‘肉’都香,我叔以前每回都给我带。老乡,便宜点怎么卖?”
“大的五块,小的三块。”
“我包圆了,20行不?”曹宝明数了数,里面有五大三小。
对方自然直摇头。
曹宝明继续讨价还价,他在学校里拿了全额的补助,又有锐学组分的一点生活费,剩下的着实不少。
刘珊看着害怕,退到杨锐身边,小声道:“曹宝明买了这些,可是要拿到车上去的。”
“恩。”
“车上那么挤,咬了人怎么办。”
“恩。”
“还有好远的路呢。”
“恩。”
“你不管?”刘珊奇怪的转过头来。
杨锐咳嗽一声:“人家爱买就买,我也不能挡着啊。”
“你说的话,他肯定听。”
“恩。”
“你不想说?”刘珊明白了过来,疑‘惑’的看着杨锐。
杨锐使劲咳嗽,一会儿道:“斩块红烧,确实‘挺’好吃的,再说了,现在都是野生老鳖,怪难得的。”
放到30年后,这种大过五斤的甲鱼,少说得要四五千块,酒店里带水出售,卖上两三万元也是等闲,即使是两三斤重的小甲鱼,市场价格也不会低于千元,还难说真假。
而在84年的当下,甲鱼养殖根本是不存在的事,所有的甲鱼都是野生的,根本不用担心买到假货。更难得的是,现在的甲鱼重量都不小,只看背篓里的小甲鱼就知道了,两三斤的就算是小的,四五斤才好说大,而其价格也就比‘肉’贵一点。
当然,甲鱼总是没有‘肉’那么解馋,普通人家没有病人,还是愿意买‘肉’去吃。曹宝明这样的吃货,也是跟着杨锐锻炼了一段时间,才培养出来的。
一背篓的甲鱼,最终以30元成‘交’,附送背篓,差不多等于一斤一元买来了。
曹宝明得意的将背篓扛上肩,紧接着,就被更多背着背篓的山民给围住了。
“老板,还要团鱼吗?”
“大的五块,小的两块就卖。”
“大的四块,小的两块。”
“大的三块!”
“两只五块!”山民们互相杀价,看的杨锐和曹宝明目瞪口呆。
刘珊莫名的叹了口气,说:“他们应该选一个人出来卖的,这样谁都赚不到钱。”
“赚到多少算多少,反正是山里的东西,白给的一样。”系着金属扣皮带的个体户不知什么时候下来了,‘抽’着烟旁观。
刘珊摇头:“山里的东西总有卖完的一天……”
“卖完?政fu今天说不让卖,明天就开始罚款了,谁说得上后天的事。”个体户猛吸一口烟,回车上去了。
刘珊陷入了思考,杨锐没心没肺的笑笑,也去买了一背篓的老鳖,解了曹宝明的围。
火车继续前行,带着老鳖的土腥味,人群的汗臭味,以及满满的思绪,抵达南湖火车站。
此时,学生们与其他乘客一样,已是疲惫不堪。
“看!”车厢中,一人突然叫了起来,紧接着,更多的人堵到了左侧的窗户处。
只见南湖车站的站台上,彩旗飘飘,旌旗招展,更有一面横幅下挂着两串极长的鞭炮。
横幅的字体规整,恭敬的写着一行大字:热烈欢迎南湖市籍大学生返乡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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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章 年终总结
长长的条幅下方,是长长的欢迎队伍。
放眼看去,有年过花甲的老干部,有人过中年的中老年干部,有人近中年的中青年干部,有精力充沛的青年干部,简而言之,全是干部。
“这是欢迎我们的?”王国华丢下手里的牌,挤到了门边上。
“先收拾好行李,该下车了。”刘珊经过了大学的锻炼,首先有了管理能力,除了提醒王国华,她还帮着其他几个铺位的学生查遗补缺,检查物件。
王国华嘿嘿的笑了两声,开始从铺位下面拽行李。
黄仁来到杨锐身边,问:“是不是欢迎咱们的?南湖市籍的大学生,我们至少算是了吧。用不用准备点啥。”
“准备啥?”杨锐奇怪的转头过来。
黄仁不好意思的问:“不用穿两件干净衣服啥的?咱们的坐了两天的火车,身上都臭了,衣服裤子也都皱巴巴的。”
“你有干净衣服吗?”刘珊从另一边过来笑问一声。
黄仁猛烈的咳嗽几声。火车里又臭又熏,干净衣服放几天也是脏衣服了。
“好了,出去吧。”杨锐看着列车员打开车门,也拖出了自己的拉杆箱。
“等等。”刘珊上前帮杨锐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给他套上一个围巾,再拍拍它说:“先借给你,之后记得还我。”
杨锐点头,打起精神,背起装着老鳖的竹篓,义无反顾的走出列车。
咚咚!
锵锵!
锣鼓声伴随着杨锐的出现,霎时响起。
挂在横幅下的鞭炮,也被两位烟民用香烟点燃,噼里啪啦的跳跃起火花。
“挥一下手。”站台上,有人大喊了一声。
杨锐拖着拉杆箱愣了一下,问:“什么?”
“挥手,见过主席挥手的照片没?挥一下手,在最高的位置停一下。”站台上全是人,但大声说话的就这么一个。
杨锐不明所以的照做了。
咔嚓!
镁光灯瞬间亮起,将眼前的一幕定格。
“这是照相了?”杨锐傻眼了。
现在的火车都是低站台的,也就是火车车厢比站台高,站在车厢门口的杨锐,比底下的人高三个台阶,再加上挥手的动作,确实有主席的意思。
不过,这可不是杨锐想要的效果。他也不想要这样的照片。
杨锐跳下车,看到手持相机的人,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给你们上报纸。”摄像师站远了一点,准备再拍一张。
“什么报纸?”
“《南湖日报》,小伙子们运气好,这是上面直接发下来的命令,你们回去可有的吹了。”摄像师笑了笑,说:“我照了一辈子的相,肯定给你照的好看,你是去年的全国高考状元,对吧?”
杨锐差不多明白怎么回事了,无奈的道:“是我。”
“那就没错了。行了,赶紧往前走,别让领导们等急了。”
“哪里的领导?”
“南湖市教育局和市直机关的领导。”摄像师绕开杨锐,看稳时间,拍了一张学生们的众生相。
“杨锐同学,欢迎回到南湖。”一名中青年干部走上前来,打了声招呼。
“你好。”杨锐直直的看着对方。
“我是咱们南湖教育局的,听说你们要回来,我们都是翘首相待啊,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中青年干部很热情,一只手牵着杨锐,就开始给他介绍横幅下的领导。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拍照。
杨锐多少有些猜出对方的目的,却也是别无选择的配合着。
一卷胶片拍完,横幅下最大的领导,也是年龄最大的教育局局长,放开了杨锐,笑道:“杨锐同学,还有这里的李学工同学,许静同学,还有大家,都是我们南湖市的骄傲,你们一定要给我们好好的分享一下你们的经历……”
局长阁下稍微有点絮叨,但聚集在杨锐身后的诸人,却是都听懂了,这是要他们参加各种庆功会呀。
王国华、苏毅等人还挺开心的,庆功会就是在人前炫耀,而且是以官方的名义炫耀,等于是把金榜题名后的夸街秀给延长了。
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谁不喜欢这些事。
倒是等局长絮叨完了,又拍了一组照片,继而约定了“炫耀”,不,庆功的时间以后,一行人才坐上南湖市安排的卡车,浩浩荡荡的往汽车站去了。
黄仁站在车上,一只手抓着写满字的旗杆,才想起来说道:“这都过去半年了,怎么又想起咱们来了,咱们市去年也有考上北京的人,也没听说有这种事。”
“估计是拿咱们写年末总结了吧。”杨锐不乏恶意的道:“一口气有这么多学生考上了大学,教育局的年终总结里不可能不体现出来。”
他这么一说,其他几人纷纷点头。
曹宝明更是吐了口唾沫,骂道:“感觉咱们就像是过年的猪头似的,老被人利用,这家借了那家借。”
“你从好的地方看,咱们这不是有车坐了?”王国华觉得挺舒服的,往车斗的位置一靠,一点都不在乎自己被人围观。
一群人没有想到,这仅仅是个开始。
到了汽车站,中青年领导给买了车票,让人不好赶他们下去,而他的目的也很明确,避免溪县的同行们截胡。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有其道理。
在溪县的汽车站,横幅更长,鞭炮更长,人群也更长。
杨锐下车的时候,更是听到了轻轻的欢呼声。
对于溪县人来说,杨锐等人,显然要更加的亲切。
更令杨锐等人吃惊的是,漫天的鞭炮声后,西堡中学的校长赵丹年出现在了眼前。
他的身后,还有近20名学生跟着,好奇的打量着这些来自北京的大学生。
“校长,你怎么来了。”杨锐不得不冲上去,抢先拜见赵丹年。
赵丹年呵呵的笑着,再不见当日的严厉和肃然,像是个退休老头似的说:“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们,再带今年的新生来看看你们,不管他们以后能不能考上大学,多少是个念想。是不是?”
十多名新生傻乎乎的点头,眼睛盯着杨锐、刘珊等人,简直要看出个花来。
……
第368章 报告会
“这就是你们的学长,师兄了。”赵丹年将队伍拉了过来,用骄傲的语气介绍道:“咱们西堡中学也是几十年的老校了,到了这一届才终于起来了,很不容易。你们家长把你们送到学校来,也是希望你们能延续上一届师兄的辉煌,对不对?”
学生仔自然是齐刷刷的说“好”,纪律性首先是一等一的。
王国华的大为振奋,挺胸抬头,恨不得吼一嗓子,脸上的汗水都变成了油光。
赵丹年却是毫不犹豫的将杨锐顶在了前面,说道:“杨锐是咱们83届的状元,是咱们溪县的状元,南湖市的状元,更是咱们河东省状元,以及全国状元。我不要求你们也能取得相同的成绩,但是,我希望你们能以此为目标努力。”
杨锐乖乖的站在赵丹年前方当道具,一旦说话说到这里,也就没有道具开口的份了。
学生们的目光迅速集聚在了杨锐身上,而横幅下方的领导们,也纷纷向这边示意,在任何时间,状元的名头都是有用的。
不过,比起飘忽的成绩,杨锐现在最引人关注的是他的装束。
高级手工定制的羊绒大衣,美利奴的羊毛围巾,还有笔挺的西裤和皮鞋……再加上杨锐的天生帅气,普通学生哪见过这个,就是小县城里的干部,也没有接触过杨锐这般光鲜打扮的。
而现场的情况,恍惚间很容易令人以为,杨锐的玉树临风之势是因为他上了大学。
想想自己要是上了大学,就能变成这样,在场的男生女生都要冒出星星眼了。
杨锐乖乖的做背景墙,在摆姿势照相的同时,还和曹宝明讨论怎么烹饪老鳖。
野生老鳖还是不容易买的,要不是过年时间,人们的购买力大增,市面上也不是每天都能见到这些东西。
而且,不像是野鸡之类的山货,老鳖是越大约好吃的。到30年以后,两三斤的野生甲鱼还可以用千元内的价格买到,到四五斤重的野生甲鱼就要每斤数百近千元了,至于七八斤重的老鳖,能不能见到就纯凭运气了。
车上的背篓里就有两只七八斤重的老鳖,虽然多出了价格,但想想就觉得舒爽。
当然,也是这种时候,唯一能想的事了。
县里的宣传干事也拍了两卷胶片,临近黄昏,这一系列流程方才结束,县里的宣传干事过来通知,说:“我们计划后天再弄一个正式的报告会,你们回去以后都准备一下,自己写一个报告,要真情实感的,咱们到时候宣讲的时候读。”
王国华顿时愁容满面,说:“从来没写过报告,不会写啊。”
“你们都是大学生了,写个报告算什么,你看看我,才是初中毕业,还不是天天写报告,认真写,肯定能写出来。”宣传干事小有点得意,顺便炫了一下自己,又道:“你们写出来的报告拿过来,我再帮你们润色,每个人都要自己写,这样才能写出特色和不同来。”
“后天不行。”市里跟来的中青年干部出声了,说:“市里的计划是大后天做报告会。”
“我们县里做一天报告,大后天送过去不就行了?”宣传干事并不因为对方是市里来的而怯懦,时间可是领导确定好的。
市里来的中青年干部摇摇头,说:“首先,你们一天不一定能做完。其次,连续做两天的报告太累,第二天的效果发挥不出来。另外,市里还想让他们做个预热,连续排班不行的。”
宣传干事又争辩了两句,没说过,只能道:“那我再去问问领导。”
“我和你一起去。”市里来的中青年干部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杨锐赶紧拦住两个人,说:“我们是回家过年来了,你们这一天天的报告会,那就什么事也别干了,是不是参考一下我们的意见。”
“你的意见是啥?”宣传干事和市里的干部都皱起了眉头。
“我要先回家,休息一段时间,最好是春节结束了,咱们再商量做报告的事。”杨锐说完看看后面,道:“我不代表其他同学,我觉得这是个人决定的事。”
“这是集体决定的事。”市里的干部驳了一句,旋即又道:“做报告对你有好处,对你们都有好处,你想想看,这样的报告会可不是想开就能开的,等到下一届的高考完了,不管考的好还是不好,再开报告会也轮不到你们了。”
县里的宣传干事也道:“不管你们以后回不回来,混个眼熟总好吧,这报告会的规格很高,市县的主要领导都要来的,说不定省里的领导也有想法。”
杨锐不说话了,让其他人自己做决定。
“我们先去沟通一下。”宣传干事扯着市里的干部走了。
一会儿,回来了三个人。
“杨锐。”段航远远的和杨锐打招呼,笑道:“我被派来做说客了。”
杨锐讶然,转瞬笑了起来,给了段航一个大大的拥抱,问道:“他们给你开了什么好处?”
“送一个老婆算不算?”
“嫂子管这个?”
“你嫂子的舅舅是县宣传部的。”段航摊开手,呵呵的笑道:“县城里就是这样子,一团连着一团,不过,你也不用太给面子,免得他们蹬鼻子上脸。”
“但报告会还是得参加?”
“你可以先答应下来,到时候是否参与,还是由你来决定。”
“临时告诉他们去不了了?”
“反正有其他人去就行了,他们要是不爽,你就说你嫂子的舅舅是县宣传部的科长。”
杨锐哈哈的笑了出来,问:“市里的报告会呢?”
“也没坏处了。”段航回头看看,又道:“如果你参加市里的报告会,有可能被推荐到省里再去参加报告会,今年的教育系统的年终报告,估计都要提到全国状元,你就是明晃晃的政绩呀。”
杨锐哑然失笑:“那我要是不去的话,是不是还要得罪人?”
“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做警察的段航某些时候还是颇执着的,笑道:“你以后回河东省工作,参加报告会当然是大好事,你要是不准备回来了就无所谓了,得罪人又能怎么样,一个县教育局,或者省教育厅,也拿你没辙。”
停了一下,段航又道:“但换一个角度来看,其实也就是浪费几天时间,别人想露脸还露不了呢。”
“你这说了等于没说,算了,我弄了点老鳖,跟我看看去。”杨锐换成贼兮兮的表情。
段航的口水也一下子涌了出来,说:“路上买的吧,有多大的?”
“最大的七八斤了,给你们留点,剩下的带回家去。”
两人高高兴兴的分了老鳖,再和冷静下来的宣传干事们敲定时间。
紧接着,段航骑着摩托将杨锐送回西寨子乡。
学生们则分道扬镳,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没人注意到,在街道的另一端,有几双眼睛悄悄的望着这边。
……
第369章 别人家孩子
乡镇的春节向来热闹。忙碌了一年的村民,往往乐意将所有的余钱花在铺张的节日庆典中且不觉得浪费。乡政府等机构也不例外,辛辛苦苦的存了一年的小金库,通常会在过节前的几周里消耗殆尽。
放鞭炮、舞狮子、敲锣打鼓秧歌队是河东省春节中必点的项目,即使是前几年情况不好的时候,乡镇也会向上级部门打秋风,来组织这些活动。
84年的春节,西寨子乡的条件好了不少,起码的一点,是参与活动的群众不仅能吃一席饱饭,还有报酬可领了。
绿豆糕、面人儿、八宝饭等等粮食做的民间糕点,仍然是过节时的主角,腊肉鲜鸡虽然也有,但多数还是样子货,只有那些收入高人口少的家庭,才能真的连吃几天肉,人口多收入少的农家,往往是三十初一吃次肉,然后把剩下的肉看到十五再吃。
杨峰作为西寨子乡的乡党委书记,家庭条件自然是乡里顶好的,他不仅收入高,还能省下不少钱。比如舞龙队、舞狮队还有秧歌队,每队经过,都要在杨家的大门前蹦蹦跳跳上一刻钟,这些队伍经过以后剩下的鞭炮、粮食和糕点,自然是想拿多少拿多少。
往年的时候,杨峰都是不客气的。他做党委书记,一个月也就是几十块钱的工资,要是不想办法弄点东西,那就真的清贫了。
今年却是不同。
杨锐往家里寄了一些钱,都是有捷利康背书的合法报酬,这些钱放在银行,每个月的利息都比杨峰两人的薪水高,虽然不见得要将之花光,但人的心理一下子就变的不一样了。
这一年的春节,杨峰除了乡里发的东西,其他礼物收了以后还回礼,最终留下的,全是些稀罕的山货。
杨锐回家喝的第一口汤,就是用口蘑烧的,又鲜又香。
锐妈看儿子喝的好,心里高兴,立刻发动老公开始包饺子。
杨峰同志苦不堪言,忍不住抱怨:“说要找一个保姆,怎么找来找去,还是我自己剁肉馅。”
“儿子上学去了,家里就两个人,要什么保姆,再说了,人家保姆过年不回家呀,肉馅剁细点,细了才好吃。”
杨峰每天端茶杯的手舞着大菜刀,一会儿就累出了细汗。现在人吃饺子,都要买了肉自己剁,要把厚实的块状肉剁成肉蓉,实在是个苦差事,通常也是男人过年时的最主要工作,持续时间根据人口而定,但一两个小时总是要的。
杨峰受不了就招呼杨锐:“儿子,过来帮忙,咱们俩换着来。”
杨锐想躲也躲不开,乖乖的搬个小凳子坐过去,拿起菜刀说:“就没有搅馅子的机器?我记得大舅家里好像就有一个,用手转一转,就能把肉给搅碎。”
“那是你大舅他们厂里人去年自己做的,仿照的厂里的大机器,要给咱们一个,你爸说搅出来的不好吃。”锐妈呵呵的笑了出声:“我也觉得手剁的好吃。”
“爸说的对。”杨锐瞥一眼老爹。
杨峰同志木着脸,咚咚咚的用菜刀敲菜板。
……
乡下过年,要到初四初五,鞭炮声才会少掉。
当然,三五不时的,还会响起单独的鞭炮声,那是熊孩子们把成束的鞭炮给拆散了,一根根的点燃。
而在每串直接燃放的鞭炮下面,也都能看到熊孩子的身影,为了抢先找到没能燃起的鞭炮,一些熊孩子不惜冒着被炸的危险,钻到正在噼里啪啦的鞭炮下方,闷头找炮。
杨锐不止一次的将不顾危险的熊孩子从自家燃起的鞭炮下方拖出来,为了避免此类风险,他经常挑早一点或者晚一点的时间放炮,然而,即使他拖延的时间太晚,竖着耳朵听炮声的熊孩子,还是会在炮声响起的瞬间,狂奔而至,有距离近的,便会义无反顾的投身于火花下。
好在初二过了以后,就没什么必须放鞭炮的时候,杨锐干脆将剩下的鞭炮散给大院里的孩子,瞬间变身为最受欢迎的男人。
不过,在杨峰同志的眼中,杨锐仍然只是个男孩,且是重要的炫耀道具。
按照西寨子乡的风俗,从初三开始,杨锐便跟随着父母,前往县城和市里拜年,而他的身份也立刻转变成了都是传说中的顶级人物:
别人家的孩子!
如果说班级第一是青铜级“别人家孩子”,年纪第一是白银级“别人家孩子”,拥有省市一级奖状的是黄金级“别人家孩子”,全国高考理科状元简直跨越了白金、钻石、紫晶三级,直萃神级“别人家孩子”。
在南湖市或者溪县范围内,杨锐这样的“别人家孩子”完全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所向披靡。
什么校级三好学生,什么两条杠的中队长,三条杠的大队长,什么市一中重点班,什么中专生大专生本科生,面对全国状元北大杨锐,连被秒都谈不上。
他的光芒就能射杀你——若干年后,被神级“别人家孩子”击溃了心灵的男人回忆此情此景,满满的俱是回忆,充满了伤痛和裂痕的回忆。
一路平推过去的杨锐,吃着别人家的白切鸡,撮着别人家的辣味螺,喝着别人家的汽水,倒是不觉得厌烦,毕竟,他的工作很简单。
一般来说,拜年的开篇就是杨锐管吃,父母管聊,等“大人”们的聊天进入无聊状态的时候,就到杨锐出马了。
锐妈经常性的问:“哎呀,你们家的小明真乖,期末考试怎么样。”
这种时候,学渣级的小明就会被爹妈一阵训斥,学霸级的小明就被直接推出来:“你来给叔叔阿姨说。”
但不管小明说什么,最终都会接触到杨锐的光芒:“好好学,以后像杨锐一样,考大学,上北大,拿全国状元!”
炫耀的顶峰出现在了初六,市一级的中层官员们组织了团拜会,主要是市属较弱的行局的一把手和较强的行局的二把手,以及一些县镇的领导们集体去给市级领导拜年,这样做的好处是减小领导的负担,另外,这些原本没什么机会和资格给市领导拜年的中层领导,至少能混个脸熟。
往年,杨峰与此类活动是绝缘的,他的年纪大,资格老,偏偏职位并不高,甘心于坐地虎的身份,甚至懒得去市里。
但在84年的春节,杨峰同志意外的被邀请了。
而杨锐同学,亦被点名要求参加。
这一次,却是杨峰同志被自己家孩子的光芒给刺到了,回到家里,又得意又气馁的给老婆嘟囔:“不就考了个北大嘛。”
……
第370章 烫吗
团拜会是有中国特色的拜年活动,它既满足了大家拜年的习俗,又节省了拜年双方的时间和精力,是对精神世界和现实世界的极佳妥协。
伟大领袖通常都是举行团拜会的,将下属们召集起来,人手一杯清茶,团拜一下,拜年活动就算是完成了。下属不用再费尽心思的找机会拜年了,上司也不用忙忙碌碌的接待拜年者,将车轱辘话一遍遍的掏出来。
市领导家里的团拜会规模也不会小,多则近百人,少则三五十人,位置可以说是相当紧张,大部分的副县长或者县委副书记都不会被邀请参加团拜会。
本届团拜会的组织者是市邮政局局长王硕,他和市属机关的联络不远不近,位置刚刚好,偏偏又是新任市委书记王靖的老乡,于是被市委办公室请来负责组织团拜会。
这个临时位置难得接触各个行局,也算是小有权利,更可以说是一种认可,王硕兴高采烈的接受了,接着开始头疼。
一方面,团拜会要讲究亲疏远近,等于要给大家排排坐,虽然没有严格的要求数量,但数量太多太少也是不行的。另一方面,团拜会也是要有话题的,如果让大家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谈工作谈感触,那就变成工作汇报了,大过年的谈工作,对官员来说即使正常,也不能说是舒服。
当然,如果实在没什么聊的了,或者书记同志主动开口,那聊工作也是可以的,但作为团拜会的组织者,王硕是需要找一个主题的。
在前一届市委书记的任上,因为书记崇尚孝道,于是一群人送礼聊天都是围绕着书记的老妈来进行的,基本顺序是大家向书记拜年并请老太太,老太太出现,大家再向老太太拜年并说吉祥话顺便夸奖老太太的儿子优秀而伟大,老太太乐的合不拢嘴,向众人遍洒红包,众人笑纳,再拜再谢,退而归家,皆大欢喜。
可惜,新任的市委书记王靖同志是烈士遗孤,尽管有一些远亲尚在,但谈孝道绝对是取死之道。
想来想去,王硕决定从书记家的两个孩子入手。
书记家的大儿子今年高一,据说成绩不错,在市一中读书,书记的女儿则在市一中的初中,今年该考高中了。而就目前的高考难度来说,市委书记的儿女也不敢说就一定能读大学。
这让大家对高考的关注度大大提高了。
“主题就是儿女了。”王硕定下这个目标,立刻开始找寻激励和偶像。
偶像第一时间就能想到,去年的全国状元杨锐在南湖市是人人皆知的,这样的目标太高大,普通人估计也不会去攀比。
至于激励的对象,自然就是水平相似而略逊的别人家孩子了。
王硕联络了几个人,先将有年龄相仿的孩子的人家决定下来,才列出名单,互相讨论团拜会的名单。
这张名单其实更像是推荐制的,而王硕就像是主持人。
初五。
杨锐跟着老爹,来到市委大院对面的机关小学。
小学早就放假了,校长专程而来,给各个行局的头头脑脑们打开门,又烧起炉子泡上茶,让大家在这里等。
杨峰嘴上说不喜欢这种场合,且卡着时间过来,但到了地方,却露出了八面玲珑的一面,不管认识不认识的,一会儿就与之打成一片。他能在西寨子乡的乡党委书记位子上一坐不起,自然是有缺陷的地方,又有厉害之处。
杨锐换了身没那么显眼的夹克配毛衣,想着不要那么突出。
到了地方一看,除了他以外,其他的同龄人要么是西装,要么是中山装式的学生服。
杨锐当时就震惊了,拉住老爹问道:“咱们现在不是84年来着?怎么一个个都西装革履的。”
好不容易有一个教育儿子的机会,杨峰倍感珍惜,站定在当场,道:“你在北京没看到人穿西装吗?现在市里的裁缝店都会做西装了,改革开放就要有新气象,省里领导前段时间都换上西装了,咱们南湖市也不能落后,明白了没?”
杨锐显然不明白,道:“你们都是穿中山装什么的,怎么偏偏学生都穿了西装。”
“年轻人是祖国的未来,你们代表年轻一代,穿西装,我们代表老一代人,保守一点也没关系。”杨峰说的摇头晃脑,满面笑容。
杨锐嘴角咧了一下,问:“那为啥我穿夹克出来,你不告诉我?”
“咱们是西寨子乡的,又不是市里的,你穿什么西装,行了,你们年轻人多聊天,别拽着我了。”杨峰一甩手,丢下了默然无语的杨锐。
杨锐转过头来,果然发现其他同学都用看乡下孩子的眼神看着自己。
“还好有准备。”杨锐想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表,戴了起来。
手表是上海牌的,现在还算是流行,好一点的价格也要上百元,比起一身中国式的定制西装还是有多无少。
大院里的孩子从小耳濡目染,免不了的势力,看到杨锐的手表,脸色才稍微好了些。
一会儿,就有男生主动过来和杨锐说话。
互相通了姓名,发现眼前这位就是杨锐,男生的眼神大变,连忙叫过朋友来认人。
杨锐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虽然只是在几个中学生面前炫了一下,但真人炫耀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想想以前做补习班的老师,荣誉都是学生的,辛苦都是自己的……
“杨锐?”一声惊喜的叫声,打破了杨锐的感怀。
“吴倩!”来到杨锐面前的,正是西堡镇邮政所的“吴家妹子”,她和杨锐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只是工作早了不少。
杨锐领稿费寄期刊的那段时间,没少和吴倩打交道,此时见了,亦是惊喜非常,左右看看,问:“你怎么来了?”
“真不会说话,你应该说,见到你真高兴。”吴倩接着拽了一句英语:“nicetomissyou。”
“你学英语了?”
“不学没办法,你们都考学出去了,我也不想一辈子都在邮政所里,正好有培训的机会,就去了,这次也是被所长派来帮忙的。”吴倩说着笑了起来,问:“我的英语说的好不好?你听懂了没?大学里是学英语的吧,对了,你以前就会英语。”
吴倩一口气说了一堆话,旋即不好意思的双手掩嘴。
这个动作,首先是毫不犹豫的凸显了她的胸部。
杨锐看了一眼,赶紧目不斜视,一个个的回答道:“大学里上英语课,你说的挺不错的。”
“那你说什么意思。”
“很高兴我错过了你。”杨锐说了一句笑话。
“应该是很高兴见到你。”一名戴着眼镜的男生走上前来,向吴倩打了个招呼,接着冷眼看向杨锐。
吴倩笑了:“杨锐是在开玩笑呢。”
“说不上。”眼镜男依旧盯着杨锐。
刚才围在杨锐身边的几个人,也好奇的看着他们。
杨锐挠挠头,对吴倩道:“咱们到边上聊天。”
眼镜男却是抬起手腕,说道:“你那是上海表吧,我看你刚才特意戴上了,没意思,你知道吗?你看我这块,瑞士的瓦斯针,我平时都懒得带。”
杨锐叹口气,好心情顿时没有了,心里满是对低端真人炫耀的愤慨。
“瓦斯针是瑞士名表,是第一支登上珠穆拉玛峰的手表。”说话的男生用手抚摸着手表,好像自己刚刚登上了珠穆拉玛峰似的,又道:“传说炮兵戴着瓦斯针手表,手放在炮管上,炮弹发射的震动,都不能让这个表走差一秒钟。”
“烫吗?”杨锐轻声问。
“啥?”
“炮弹发射的时候,手还放在炮管上,烫不烫?”杨锐做了一个手摸炮管的动作,像是真的在征询似的。
周围几个人都认真的考虑起了这个问题。
……
第371章 蜀道
笑声在几秒钟后响起。
“是有点烫啊。”少年人总是喜欢关心军事的,在场的还有人的父辈或祖辈在军队里供职,被杨锐一提醒,就明白过来,故意大着声音道:“要是刚打过一发炮弹,估计要好几秒钟才能烫熟。”
“手烫熟了,瓦斯针还能用,这才厉害。”另一位不甘落后的补刀。
戴着瓦斯针的少年脸色发白,不知所措。
杨锐咳嗽了一声,道:“现在以讹传讹的事太多了。”
“就是,手摸着炮管这么离谱的故事也信。”旁人不知道杨锐是在花式解围,顺手又补一刀。
戴着瓦斯针的少年就此成为众矢之的,杨锐哑然失笑,也不再去说什么。
吴倩站在旁边,好奇的打量着杨锐,一会儿嘴角溢笑,问:“大学生都是你这样的吗?”
“哪里有一样的人,肯定是各有不同。”杨锐说完停了一下,想想又道:“你要是说共性的话,相同的地方大概也不多。”
杨锐心理年龄都是30岁了,接受的又是后世的教育,自然与80年代的大学生少有共性。
吴倩遗憾的点点头,道:“我还以为上了大学以后,就能像你这样。”
“哪样?”
吴倩脸一红,想了会儿,道:“像你这样挥洒自如,还有……能用自己的钱买上海表。”
杨锐愣了一下,笑了,说:“这两个要求,好像不用上大学也能达成。”
“那上大学有什么用?”
“啊……”杨锐按说是有很多可说的,但面对吴倩,却是有点说不出来了。
短暂的冷场后,吴倩嘟嘟嘴,小声道:“就算什么用都没有,我也想上大学。”
“你想重新参加高考?”杨锐换了个位置,让两人有相对单独的空间说话。
“我也不知道,我上班都一年多了,这么久都没看过书了……算了,我也就是随便说一句。”吴倩稍微有点慌乱,片刻后调整过来,笑道:“我是看你们回乡以后这么风光,有点嫉妒,真的要我考,我也没耐心了。”
看起来,吴倩也是被别人家孩子给打击到了,杨锐一笑而过,道:“高考本来就不需要耐心,需要的是冲劲,不过,就现在的情况,没人敢说一年就能通过高考。”
大龄青年重回大学,刻苦复习一年时间,考上大学的故事是越来越少了。
现在已经是84年了,再过几个月就是高考时间,别说这么短的时间难以在竞争中获胜,就是再多一年时间,要和武装到牙齿的学生们较量,也不一定能赢。
不像是刚刚恢复高考的时间,那时候全国都没有几个接受过正规教育的学生,大部分的考生要么是在乡下当知青干活,要么就在城市里工作或待业,除了少数文学青年会写写画画以外,很多人数年不摸笔杆子的都有。
而从84年往前推,学校恢复正常教学工作已经小十年了,从初中开始接受了应试教育的学生们,在高考的战场上,显然不容易被打败。
杨锐自己的基础好,还要复习几个月的时间,其他人自然要复习更久,才有鲤鱼跳龙门的可能。
吴倩知道答案,偷看杨锐一眼,又道:“如果有你帮忙复习,也要一年时间吗?”
她也是临时冲动,问了出来。不过,话一出口,吴倩就有些后悔。
但是,她也分外的期待杨锐的回答,小心脏怦怦的直跳。
杨锐果然有些迟疑,须臾,道“不是也要一年时间,是一年时间也不一定能考上。”
“哦……”
“现在是2月了,今年的高考可以参加一下,但考上的几率不高,明年考入的难度也是比较大的,恩……我可以帮你找些题,策划一下复习的计划,如果你需要的话。剩下的,像是在西堡中学那样,一边学习一边上课,大概是做不到了。”杨锐说的颇为诚恳。吴倩是一个院子长大的玩伴,他能给留在西堡镇的锐学组成员帮助,帮吴倩一把也是举手之劳。
当然,还得要吴倩愿意才行。
大龄青年参加高考,或者说,任何人参加高考都是一种投资行为,即使再精明的经理人,也不能保证百分百的成功率。而就80年代的高考成功率来说,将之称作投机行为,或者赌博行为也没什么问题。
年轻人输得起,左右不过是一次考试,浪费了些时间和精力,大龄青年就不一定输得起了。
吴倩虽然还不到20岁的年纪,但她要参加高考,自然会对工作产生影响,如果成功尚好,失败的话,成本可不低。
吴倩沉吟道:“那就要两年时间?”
“如果足够刻苦,确实有机会,但无法保证。”
“三年呢?”
“机会更大是没错,但凡事无绝对,一些老红军要考六七年才能考上大学,倒霉的六七年都考不上,总而言之,高考终究是一条蜀道。”
“鼠道?”
杨锐笑了一下:“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蜀道。”
“哦,哦!”吴倩脸一红,说:“是李白的诗。”
“难度差不多。“杨锐耸耸肩。
吴倩低了一下头,再次抬头,已是鼓起了勇气,道:“我如果愿意拿三年时间出来复习,你觉得,我能考上吗?”
杨锐沉默了半分钟,才道:“很难说。”
这是一个影响人生的决定,杨锐即使再自信,也不敢替别人做决定。
吴倩也陷入了沉思。
“杨锐,来,我给你介绍几位同龄人。”王硕找了上来,将杨锐领上桌。
“给我写信。”杨锐向吴倩笑笑,跟着王硕走了。
吴倩也没心情帮忙了,找了个外圈的空位子坐下,认真的权衡利弊。
此时,仪式性的拜年活动已经结束,大家人手一晚清茶,一杯烈酒,就算是完成了习俗。
王硕将杨锐带到人群中央,先给他介绍了几个人,然后给大家介绍道:“这就是咱们南湖市的神童杨锐了,83年的全国理科状元,厉害的了不得。我得再说一遍,这是全国状元,什么意思,就是全国这么多考生,他分最高,所有学校所有专业,他想去哪个就去哪个,随便他挑……”
王硕很能说,几句话的功夫,就将气氛炒了起来。
一阵子,带着孩子的家长就开始介绍自己家的孩子,成绩有好有坏,总之配合着能聊天就行了,至于心理阴影什么的,现在不讲究这个。
普通人家过年聊天,都能把孩子比来比去的,所谓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拜年把孩子拉出来就更正常了。
“书记,小成今年的成绩也挺好啊,听说在一中都排前列的。”王硕等气氛热烈了,笑呵呵的让书记出来炫耀。
书记果然中招,爽爽的翘起屁股让他拍马,口中道:“是进了一中的重点班,分数也涨了一些,就是不知道高考的时候行不行。小成,出来给大家打个招呼。”
说话间,戴着眼镜和瓦斯针手表的小成,羞涩的从后面站了出来。
……
第372章 舍小家为大家
“叔叔阿姨好……”小成一副很乖的样子,向大家打招呼。
“哎呀,这就是小成啊,真有礼貌,彬彬有礼的。”一位办公室女士率先出击,为此项花式表扬活动定下了基调。
其他拜年者配合的跟随,笑道:“上了一中就是不一样,又懂事,还撑得住场面。”
“公开讲话呀,演讲呀,这些东西是天生的,擅长的就擅长,不擅长的就不擅长。小成有这个基因,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书记的儿子自然是千般好,万般优,周围的“叔叔阿姨”们恨不得夸他一句话就能治好多年未愈的老胃病。
小成同学矜持而不失热情的笑着,三五不时的回上两个单词,又能引来一阵向上翻腾两周半的表扬。
吴倩还是年轻人,以前都没参加过这样的场合,越听越是腻味,心想:一中和懂事有什么关系啊!谁说话的时候不是公开讲话啊,还天生的,天生的也没书记生的有用。
她说着又看杨锐,却见杨锐眯眯着眼,像是听的挺认真的样子。
吴倩脑筋一转,突然想到,杨锐也是书记的儿子。
再扭头看杨锐的老爹,却见杨峰已是不耐烦的背身嗑瓜子状态了。
吴倩不由一笑:看来杨锐的耐力不是天生的。
赞扬书记儿子兼做赞扬书记的活动持续了一刻钟左右,这是今天的重头戏,自然要显的热烈而持久。
至于别人家的孩子,在这种时候,通常是作为陪衬的,而且要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比如王硕就将自己的儿子拿出来做比较:“你看看人家小成,年纪轻轻就这么懂礼貌,你看看你,见人都不知道问好。”
王硕的儿子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合,懂事的点点头,像是默认此事一样。
小成同学呵呵一笑,说:“我是见的多了,那个叫耳濡目染。”
“这是书记教子有方啊。”王硕迅速将功劳堆在正主身上。
“我觉得这里最厉害的是杨叔叔,杨锐都考上北大了。”小成出人意料的来了一句。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杨峰和杨锐身上。
杨锐早有预料的笑了笑,他们本来是做配菜的,现在被主料嫉恨上了,就算不想喧宾夺主,也要被推出来喧宾夺主了。
杨锐咳嗽一声,微笑道:“我保证,我考上北大,和我爸的关系不大,最厉害的是我。”
现在人还不习惯这种自大式的调侃,登时有些冷场。
只有小成得意的笑。
杨锐也笑,继续道:“在场的叔叔阿姨,还有哥哥姐姐,其实我一解释你们就明白了,我爸是西寨子乡的乡党委书记,芝麻粒的小官,要说他本来是有很多时间辅导我功课的,实际上不行,太忙了。我爸常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乡党委书记虽然是个小官,全乡七万六千五百四十三口人,却需要他服务。当然,很多人可能一辈子也不用到乡里来办事,但只要来办事了,那对这些人来说,都是大事,即使全乡每天只有万分之一的人要来办事,那也是七个人,七个家庭的大事,他不能为了我们一家人方便,就让七家人不方便……”
杨锐说到这里,稍微缓了一下,注意大家的表情,又道:“我从小学起,爸爸就很忙,春耕要忙着检查种子,走遍全乡,看小麦的种植情况,生怕有农户因为各种原因,耽搁了播种。到了夏天,乡里又要忙着调配水源,解决村民间灌溉和吃水的矛盾冲突,好容易风调雨顺了,又要想办法买化肥,买农药,不能让一年的收成,因为肥力不够,或者虫灾给损失了。秋天收割,别人家开开心心的,乡里还有收购公粮的任务,最后到了冬天,更要抓紧时间,组织人手整修堤塘,维护水库。要说最闲的就是春节了,但这段时间,大家其实也闲不下来,对不对。”
众人发出善意的笑声。
杨锐摊开手,道:“所以说,我从小到大,都是靠自己的,我爸呀,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笑声渐起又渐止。
即使是不善表达情绪的杨峰,都忍不住摸摸儿子的头。尽管有艺术加工的成分,但不可否认,杨峰确实没有管理过杨锐的学业。
杨锐适时的露出无比乖巧的表情,仿佛真的毫不在意似的,配合帅气无敌的外表,令人心生怜悯。
在场诸人,全都是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
80年代人,就吃这一套。
表彰干部,宣扬集体的时候,各行各业,各级机关描述的故事的核心思想都是一样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舍小家,为大家!
这套灌输体系,足足持续了几十年,说的多了,大家也就都当真了。
来参加团拜会的都是各级领导,领导骨干。众人扪心自问:我确实是全心全意的为人民服务了,虽然我是多吃了点,多喝了点,但那是社会风气使然,不是我能改变的,主观上,我是想做一番大事,想为人民做点实事的。
再仔细想,众人更是感怀:今天可是大年初五,各行各业都放假了,休息了,我们呢,我们前两天忙着给相熟的领导拜年,从今天开始又要参加团拜会,之后还免不了要接待来拜年的下属。别人都在家里享受天伦之乐了,我们呢?
即使明知道杨锐的故事的目的,大家还是深深的被感染了。
这就好像日本社会永远都在讲“干巴爹干巴爹,再干巴爹”,即使没有结果,只要过程比别人“干巴爹”,只要在工作中能累出胃下垂,胃出血,此人就是值得褒奖的,值得称颂的。
而杨锐口中的父亲,正是80年代的中国社会最推崇的标杆形象。
难得的是故事结构完备,细节引人入胜。
市委书记在感怀之余,忍不住都要拍案叫绝。
“杨峰同志辛苦了。”市委书记紧紧的握住杨峰的手:“你为人民做的贡献,人民不会忘记,组织也不会忘记……小范,来给我和杨峰同志照张相。”
市委书记主动要求合影,看的一圈中层干部热血沸腾!
这是妥妥的要嘉奖的节奏呀。
怎么不是我?怎么不是我!
内心的呐喊,让现场的热度再次提升。
啪。
啪啪。
短暂而连续的三声快门声,配合耀眼的闪光灯,让做了20年土皇帝的杨峰同志挺直了腰杆,更显的清丽脱俗。
唯有小成看的目瞪口呆,心里反复的回想:我刚才说了啥变成这样了!
……
第373章 文思豆腐
在合影后的半个小时里,杨峰同志成了半个主角,各个单位的领导们也重新认识了一遍他。--
当然,团拜会的重点,终究还是要挪移到书记一家人身上。
杨峰心满意足的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是个视荣誉重于生命的男人,被领导重视,被同僚看重,令其老怀大慰。
当然,这个年代的中国人皆是如此,这就好像当代的美国人韩国人崇拜金钱胜于生命一样,而从世俗的角度来说,80年代以前,拥有荣誉的中国人,差不多也就拥有了一切,无论是在工厂、在学校、在政fu或者在农村,拥有上级的褒奖,具有高级别的荣誉,做生命事情都会顺利许多。
小成同学则是满怀疑‘惑’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一个劲的回想杨锐是如何反客为主的。
又喝了一轮茶一轮酒以后,书记夫人招手叫来了杨锐,笑道:“你们来家里拜年,我也没有准备好招呼的东西,这个压岁钱给你拿着,祝你学业有成,生活顺利。”
杨锐愣了一下,直接接了下来,道:“谢谢阿姨。”
没有照例的推辞,这让书记夫人有点不适应,不过,她也就是笑了笑,继续走到另一个孩子面前,再送红包和祝福。
来拜年的人一看,得,这是必须要给压岁钱的节奏啊,那没说的,一个个都赶紧掏钱。
一会儿,杨锐手里就攥满了钞票,多的有10元的,少的有两元的,而五元是最多的。
事实上,现在人互相送压岁钱,都是一‘毛’钱起步。即使是南湖市,两块钱也很大了,五元十元都是最高面额的钞票,如今的农村里甚至都不常见。
在这个一瓶茅台才十几块的年代,能随手塞出五块十块的,也是牛叉行局的领导。
给杨锐塞10块钱的,到了小成同学面前,自然要更加大方。
这时候20块已经是起步了,杨锐亲眼看着某位领导,将厚厚的一叠真钞塞到小成手里,然后‘摸’‘摸’他的头:“这是你吴叔叔给你的压岁钱,以后好好学习,争取也考一个北大出来。”
小成同学立刻印象深刻了。
此景此景,舍小家为大家的杨峰也不会表现出异类形状,拿出二十块钱去给了小成,再给其他孩子每人两块钱,坐回到杨锐身边,问:“书记给了多少?”
杨锐拆开红包看了眼,道:“两块。”
杨峰嘴角‘抽’了‘抽’,嘟囔一句:胃口真大。
杨锐看的暗暗咋舌。
带着孩子来的家长毕竟是少数,在场的总共也就是十个左右的孩子,书记每人给了2块钱,等于支出二十多块。
但是,给书记儿子红包的却是全体拜年者,每人少则二三十,多则数十元,统和起来,少说就要上千元。
如此明目张胆的收礼,也确实开创了南湖市的先河。
在前几年,领导们婚丧嫁娶虽然也收礼,但规模可是小多了,而且,人家至少会摆个酒席,意思意思。
小成同学虽然上缴了大部分的钱款,手里也有些‘抽’成,顿时心情好了不少,将“叔叔阿姨”们送出‘门’,再送到杨锐的时候,却是叫住了他,微笑道:“杨锐,我请你和吴倩吃饭,我现在可是款爷。”
小成同学拍了拍‘胸’脯,引来身边几人善意的笑声。
此时自称款爷,却是个不错的调侃。
杨锐愣了一下,道:“你认识吴倩?”
“今天认识的,咱们吃个饭,不就熟悉了。”小成眼里闪烁着少年人特有的急切,又道:“我想从你这里取点经,听你说说高考的事。”
看他的样子,似乎对一个小时前发生的故事完全不在意了。
或者,是吴倩的吸引力大过了杨锐的威胁。
房间里,市委书记听到高考了,却是走了出来,温和笑道:“杨锐同学,你如果不忙的话,就和我们家小成多说说,让他知道一下高考是怎么回事,免得整日里嘻嘻哈哈的,荒废了功课。老杨,麻烦你儿子了,咱们做父母的,不帮点什么,心里总是咯得慌。”
即使是市委书记,但在高考过程中,能做的其实也有限。不是特别执着的人,一般还是会采取常规方式,找最好的老师帮忙补习,提供最好的学习环境,买一些能提高学习效能的中草‘药’,这大概就是父母们能做的极限了。
杨峰一点都不在意杨锐有没有时间什么的,在他看来,聊天就是娱乐了,于是大声笑道:“小兔崽子回家以后闲的浑身长虱子,有什么忙不忙的,让他们去,随便问。”
一句话,杨峰就把儿子给卖了。
其他人倒是‘挺’羡慕的,都觉得杨峰能有这么一个儿子卖卖,实在是幸福。
杨锐撇撇嘴,无可无不可的道:“那就边走边说吧。”
“行,你们年轻人去玩,玩的高兴点。”市委书记洒脱的摆摆手。
杨锐叫上吴倩,出‘门’,转弯,接着上公‘交’车。
在此过程中,杨锐一言不发,吴倩好奇的大睁着眼睛。
小成同学开始还保持着微笑,很是稳重。车行渐远,小成皱起眉来,道:“你就不问去哪里?”
杨锐瞥了他一眼他那瘦胳膊细‘腿’,道:“随便。”
小成想发脾气,还真说发不出来。
“下站下车。”小成‘舔’‘舔’嘴‘唇’,站到‘门’边。
吴倩见杨锐也站了过去,连忙转身。正在此时,公‘交’车一个大转弯,令措手不及的吴倩整个人都扑了上来。
杨锐‘挺’了一下腰,像是接篮球似的,将吴倩揽住了。
软香温‘玉’入怀,杨锐也不禁一颤:真大呀!
尽管隔着棉衣,杨锐也能体会到‘胸’臂间的柔软,脑海中不由的做出描绘,顺便来了一个3d建模。
32d是没跑的,说定有34e!杨锐低头看了一眼满脸通红的吴倩,将她轻轻放开,心想:还真是深藏功与名的奇‘女’子!
“下车了。”小成看到了这一幕,莫名的心酸,下车后一言不发,先找了个公共电话机拨电话。
尽管不像是90年代那么普遍,但在84年的市中心,小卖铺之类的店里,还是少不了公共电话的存在。
在某些人来人往的地方,这些付费电话赚的钱,比卖报纸杂志赚的多多了。
一分钟三五‘毛’钱的计价单位,令人不得不掐着表来说话,拨电话前的字斟酌句,宛如电报。
当然,今天的小成同学却是土豪般的存在,他拿起电话以后,看都不看时间,愣生生的聊了五六分钟,才大方的甩出一张10元大团结,瞅了吴倩一眼,道:“我叫了两个朋友,一起吃饭,然后去溜冰。”
杨锐抬手看了一下时间,道:“我下午要回去,就在附近找一家。”
说完,他也不管小成,就走进离的最近的‘春’和楼。
‘春’和楼是南湖市有名的餐馆,乃是早些年从扬州迁移而来的,一度是南湖市数一数二的饭店,做到现在,顾客虽然少了,至少不是‘门’可罗雀,实属不易。
杨锐从‘门’口自己拿了菜单,又找了张有桌布的桌子坐定,小成同学才追上来,急匆匆的道:“都说我要找朋友来吃饭,咱们不吃这家。”
“那你去别家吧。”杨锐对小成爱理不理。
吴倩也微笑着坐在了杨锐旁边。
小成无可奈何,他倒是可以用老爹威胁一下杨锐,但想想也‘挺’没意思的,脑筋飞转之后,憋了个大招,道:“你要在这里吃,我不买单,你自己付账。”
杨锐挑挑眉‘毛’,开始在一张小纸上写菜名。这时候的国营饭店基本没有服务可言,从点单到买单,都得自己主动,杨锐呆了一段时间,倒也习惯了。
好在现在的饭店和厨子还有节‘操’,也没有地沟油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另一方面,这种国营饭店的厨师技术依旧顶尖,如果单子点的正确的话,口味也是不错。
譬如‘春’和楼这样的饭店主营淮扬菜,虽然也卖麻婆豆腐这样的大众化川菜,但你要是点了,也就别期待能得到高等厨师的伺候,能被三厨的徒弟练手就不错了。
杨锐的经验是点有挑战‘性’的经典菜,比如想吃豆腐了,就点文思豆腐,这道菜要将豆腐切成细丝,香菇切成细丝,冬笋切成细丝,‘鸡’脯‘肉’切成细丝,熟火‘腿’切成细丝,最后煮成一碗柔而不烂的浓汤。
仅是刀工一点,不够顶尖的厨师就别想碰这道菜,火候的掌握更是难倒无数人,而‘春’和楼的大厨哪怕再懒,看到这道菜也要打点起‘精’神来,否则被顾客叫骂起来,必会丢了特级厨师的脸面。
当然,文思豆腐这样的菜也是够贵的,两拳大的一碗汤就要4块钱,赶得上一碗红烧‘肉’的价格,正常人也不会点它。
而以杨锐的角度来看,30年后,一碗红烧‘肉’也就是数十元,一碗文思豆腐却敢卖到近千元,比较一番,似乎还是文思豆腐更划算。
自然,也是他囊中丰盈,4块钱也是普工十分之一的月薪了。
大约一刻钟时间,两名服务员一起,先给杨锐端来三盘菜。
小成也经常和小伙伴们出来吃饭,此时不禁讶异道:“上的这么快。”
大厅里另一桌人也喊了起来:“怎么给他们先上了,我们的菜呢?”
两名服务员一老一少,年纪大的听音辨位,转头就是狮子吼:“叫什么!这是袁大师傅亲自做的,你有本事也请去。”
转过头来,这位又降了音调,但仍然粗声粗气的道:“大厨让我问你,文思豆腐做的好不好。另外,拆烩鲢鱼头要等一会,派人买鱼头去了。”
杨锐眨眨眼,先尝了文思豆腐,竖起拇指说“入口即化,不错”,继而又问:“鲢鱼头是常用材料,怎么会没有?”
年轻的服务员细声细语的道:“袁大师傅说了,淮扬菜里的拆烩鲢鱼头要5斤以上的鱼头,不能落了招牌。”
吴倩讶然道:“到哪里找5斤以上的鱼头?”
“水库里就有,小‘毛’骑摩托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两名服务员扭身去汇报了,留下小成满面疑‘惑’,瞪大眼睛的问:“你认识‘春’和楼的袁煤子?”
“什么?”
“袁大师傅啊,他煤矿里出来的,还带着‘春’和楼的人去过北京,做过国宴,你不知道的?”
杨锐“哦”的一声,举起汤勺,笑道:“趁热吃,凉了就‘浪’费了。”
小成满心的疑窦泛上来,猫抓似的,不由自主的问:“你什么人啊。”
杨锐摆摆手:“说了你也不懂。”
小成惊疑不定,对杨锐的身份冒出更多的怀疑,心想:据说袁大师傅是认识中央领导的,杨锐在北大上学,又认识袁大师父,会不会也认识什么人?……要不要回家说一下这事?不行,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他要是真认识什么人,我找人把他给打了,那可就闯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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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再吃会
小任激昂的语气吓住了韩姐。
她握住小任的手,道:“你别急,别急啊,不是说你不能考大学,就是想给你留条后路。别急,老袁不行,咱们再想其他法子。”
“我就是想上大学!”小任声音小小的。
“好好好。咱们想办法上大学,我再帮你想想。”韩姐孩子似的哄着她。
小任“唔”的一声,语气低沉。
韩姐一看,这就像是自家女儿找不到朋友玩的表情呀。她嘴里没话了,干脆说:“你不是喜欢这个杨锐?就说说杨锐,这人怎么了?”
“我……我才没有喜欢这个杨锐呢。”小任紧张的左右看看,正好瞅到旁边一桌客人,顿觉羞涩。
韩姐每天在大厅里聊天,向来是视客人为无物的,此刻也不例外,继续拉着小任说八卦:“不喜欢没关系,喜欢也没关系,你先说说,这个杨锐上大学了?”
“当然。”小任破涕而笑,道:“他是去年的全国高考状元,想读哪个学校都行。”
“那他读了哪个大学。”
“北京大学!就是有茅盾,朱自清和徐志摩的北京大学。”小任一句话暴露了自己文学女青年的真面目,眼睛里都是星星在闪烁。
韩姐说:“茅盾和朱自清的书我看过。”
80年代是文学青年的世界,文学就像是时尚一样,不一定要所有人都亲身参与,但所有人都不可避免的收到影响。
小任用细碎的声音道:“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轻轻的挥手,作别西边的云彩……”
“对,我听过,猛的让你一说,给忘了。”韩姐嘿嘿一笑,捧着肉嘟嘟的大脸盘,道:“我以前有本散文集,后面十几页印的是诗歌,就有这个。”
杨锐听的眼晕,别人坐在自己身边,旁若无人的谈论自己,这种体验还是相当有趣的。
要说起来,是稍稍有些羞耻,但更多的还是骄傲。
当然,这要看他们谈论的究竟是什么内容了。
像是这位韩姐前半截散文,后半截诗歌的散文集,就让人听的很是害羞,不禁联想,当年的《少女之心》似乎就是这般传播起来的。
吴倩则有意无意的将目光放在杨锐脸上。
自己的认识是一回事,听别人的评价又是一回事。
或许是因为认识,吴倩虽然对杨锐的成绩很是羡慕,但还没到崇拜的程度,可是现在,比较一下身边的脑残粉小任,吴倩猛然发现,杨锐得到的可是第一啊!
不是班级第一,不是年纪第一,不是全县第一,不是全市第一,不是全省第一,而是全国第一!
中国有多少青少年,有多少高考生,吴倩不知道,但怎么想也知道,第一永远只有一个人。
而自恢复高考以来,全国举行了几次高考,也就有几个全国高考状元。
什么叫屈指可数,这个就是了。
吴倩不由想到了自己和杨锐的对话,突然使劲掐了自己一把,心说:有全国高考第一名帮你做复习计划,你还怕什么。不说考几千几万名,即使是几十万名,也能考上大学了。呀!
邮政所是整个邮政局最基层的单位,几乎没有上升的渠道,可以说,随便一名大学生毕业,做上几年,再次驾临邮政所,就可以做所有人的领导。毕竟,邮政所的所长才是个副科级或股级干部。
吴倩微微偏头,挨着杨锐,耳语道:“我也要考大学。”
“决定了?”杨锐并不奇怪。在80年代,大学的吸引力是后世学生难以想象的。如果将普通年轻人的世界分一个层次的话,最底层是农村青年,平行但略有点希望的是城市待业青年,接着是临时工,再上是正式工,继而是以工代干的,再上才是干部。
干部是一种头衔,更是一种身份。在中国社会,领导是干部,公务员是干部,正式的老师医生是干部,国企官员是干部,但例如铁路上的普通职工,邮政电信的普通职员,售票员售货员就是工人了。工人和干部的不同不仅仅是好听不好听,能不能当官的区别,更重要的是所有待遇都不一样,国家发的工资和补助是按照工人和干部的不同来区别对待的,医疗报销的比例,方式方法,甚至入住的病房也都会有区别,退休以后的工资更是千差万别。
作为一名小市民,吴倩的工作不好不坏,比没工作的人强点,比临时工强点,比煤矿地质队的工作环境好点,但除此以外,也就乏善可陈了。
每月四五十块钱的工资,饿不着却也不宽裕。每周工作六天,每天工作八小时,虽然聊天的时间比干活的时间多,但时间总要熬够,领导的马屁总要拍到。
旱涝保收的好处,年轻人还来不及体会,枯燥而平行的生活,却在不断的摧垮人的意志。
大学生毕业以后却不会再平静无趣了。
80年代的大学生毕业以后,根本用不着找工作,都是工作找过来。工作以后的上升空间更是后世学生羡慕不来的,如果说公务员考试招考的是公务员的话,80年代的大学生各个都是预备官员。
吴倩目前的工作之于大学生,就像是士兵之于军校生。军校生毕业以后就是连排军官,而士兵即使被提干了,发展机遇也是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
哪里有士兵不想读军校的。
当然,考取军校或大学的成本并不小,好在这毕竟不是一种纯粹的赌博行为,成绩的好坏是有据可依的。
对于不甘心于平反的年轻人来说,读书就能改变命运,简直是终南捷径,虽然还是有亲朋好友卖脸卖菊花的干扰,但要对比一下不那么完美的世界,读书以后还要依靠亲朋好友卖脸卖菊花,就能更加体会公平的含义了。
没有哪个年轻人,真的甘心平凡。
吴倩内心里权衡许久,此时,在年轻的服务员小任的刺激下,毅然做出决定,道:“我回去就开始复习,今年不行就明年,明年不行就后年。”
杨锐微微点头:“无论如何,我都支持你。”
吴倩听到此言,心里不由甜滋滋的。
两人贴近了耳语,头发都触碰到了一起,小成看的是怒火熊熊,向老八使了个眼色,问:“吃饱了没,吃饱了就交钱走人。”
服务员韩姐听到了,头都不回就是一声吼:“没看我们聊天呢,你们再吃会!”
……
第376章 状元中学
“那就再吃会。”老八还真舍不得走,多好的菜啊,平时就是有张成请客,也不会随便他们点。
小成同学揉揉脑门,烦闷非常,又不好强行拉几人离开。
这位韩姐在春和楼的大厅里,就像是老虎在景阳冈上似的,见谁咬谁,别看他叫来了两个跟班,在狮子吼这门绝学上,男人天生就有弱势。
老八用手背擦了一下嘴,抬头杨锐:“你叫啥名字来着?我怎么刚听着是一样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小成皱起眉头来,低声道:“姓杨,单字锐,刚才不是给你说了吗?”
老八终究不是傻的,知道不能涨他人威风,也低声道:“杨锐……那不是和这小娘皮说的是一个名字?”
“就是一个。”小成不耐烦的道。
老八一边死命刨饭,一边追问:“你刚说高考状元是全国状元?”
小成无奈的看了杨锐一眼,极不乐意的道:“是全国状元。”
这么解释的时候,他是分外的心虚。
“全国状元就是高考的时候,全国第一?”老八明白了过来,偷眼看了下旁边的小服务员,道:“没想到呀,你读个书,还能勾引小姑娘?我刚还说你学的好有什么用呢,啧啧,这不就是好处来了。”
老八歪歪嘴,又看向杨锐,笑道:“要不要我帮你说和说和?”
对全国高考状元的感慨,在于勾引小姑娘,杨锐也是颇为叹服。他杨锐懒得理老八,道:“吃好了就走了。”
“别急啊。”老八又弄了一碗米饭,道:“你说说,你骗了几个小姑娘,我回去也好吹吹牛。”
杨锐压低声音,免得旁边人听到,说:“高考就是为了上大学,剩下的,都是附带的。”
“我就想知道附带的。”
杨锐摇头。
“没有?那你多浪费啊,我要是第一了,我就天天找小姑娘。”
杨锐这次笑了出来,眼神锐利了些:“你不怕严打呢。”
“怕啥,你情我愿的,再说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老八嘴上豪气,却是一下子没了说话的欲望。
自83年开始的严打,首先产生的就是巨大的震慑力,尤其是混社会的一帮人,尤其感受到严打的恶意。
以前的时候,偷一辆自行车,或者打一场群架,根本都不算什么事,警察也不爱抓,抓了也不会判刑,最多就是拘留几天,放出来以后,此类人等反而更加的趾高气昂。
但是,自83年的严打开始,情况就发生了变化。小偷小摸的,不用再累计涉案金额了,一辆自行车就能判个三五七年,街上偷钱包也是一样,能一口气判到三四十岁。
老八曾经最爱做的事,一是蹲在街边吹口哨,骚扰小姑娘,二是大摇大摆的走在路中间,看谁不顺眼就抢一顶帽子,看谁不顺眼就踹一脚。
当然,他都是冲着单身瘦弱的家伙动手动脚的,即使对方反抗,也不过被老八暴打一顿。他也不怕受伤,额头眼角偶尔缝两针,就当是军功章了。
但是,自从严打开始,老八的几个朋友都进了监狱以后,他就再不敢这么搞了。
打一架就有可能判10年的情况下,他甚至长时间窝在家里不敢出门,以免被认识的警察给抓包了。
像张成这样的中学生,老八之前都是用抢钱的方法,哪里用得着做跟班。
全都是严打给闹的!
老八在肚子里骂了一通,将剩下的菜汤全部浇到饭里,捣了捣,又是一顿狠吃,仿佛要将郁闷都嚼碎了。
旁边,两名服务员又聊到了学校。
韩姐声音再次放大了一些,道:“西堡镇得多偏啊,你不说,我都不知道咱们南湖市有这种地方。你要上学也选个好地方去呀,溪县都够偏的了,哎,咱们南湖市里的人挑女婿都不要溪县的,你还往下面的镇里跑。”
“我是去西堡中学,又不是去西堡镇。”小任的声音始终是弱弱的。
韩姐的声音尖锐,道:“西堡中学不就在西堡镇,不是我说,那个杨锐在西堡中学读书读出来,那是人家有本事,不是人人去西堡中学都能读出来的,你要复习,也应该找个咱们市里的学校,条件也好点不是?”
“西堡中学的条件也挺好的。”
“能有多好?”
“市里正在修一条路,以后,从溪县到西堡镇只要20分钟。另外,西堡中学又建了新的教学楼,他们还有实验室和媒体教室,里面有录音机,有电视机,能听英文,看教学片。”小任如数家珍,明显是询问过的。
韩姐皱眉:“镇里的中学还有电视机?”
“据说咱们市要打造一个状元中学,就是西堡中学了,报纸上都写了,你没看?”
“我忙的哪有时间看报。”韩姐说着掸掸衣袖,翘起了二郎腿。
“省里和市里都会派老师去西堡中学,而且听说还有英国公司的补助,如果学习成绩好,就有奖学金,每个月最多有40多块。另外,西堡中学还有车,学习成绩不好的可以学车,以后出来了当司机。”小任一口气说出来,眼中满满的是渴望。
韩姐听的不相信,道:“省里和市里派老师就算了,怎么会有英国公司的补助?”
“听说杨锐,就是我刚才说的全国状元,他和一家英国公司的关系特别好,人家看中他了,问他有什么要求,他就要求给西堡中学奖学金……”最后一段,自然是小任听来的民间杜撰。
然而,现在人就喜欢这种杜撰,尤其是和外国人相关的杜撰,特别盛行,若是加上一个有名的国家领导人的话,简直可以风靡全国。
吴倩都不由看向杨锐,问:“真的?”
杨锐苦笑,说:“略有不同。”
要说他和英国的捷利康关系好是真的,但奖学金什么的,其实是锐学组的开支,而且,这笔钱还不由他来支出,全是锐学组自己赚到的。
曾经的锐学组成员,除了考上大学的,也有好几个多次参加高考,不愿意再尝试的。比如卧推组出身的牛安等人,他们中有人考上了驾驶相关的中专,自然是去读了,没有考上的,多数不愿意再考一年,而都是选了拿驾校,开大车。
因为大中专毕业生的条件不见得比司机好到哪里去,如果愿意去企业或者单位的话,会开车的司机也是比较容易的,操办以工代干或者直接获得干部编制都不难。
不过,牛安等人并没有钱买汽车,杨锐就在锐学组的讨论后,拿剩下的钱买了旧卡车给他们。
现在,锐学组成员组成的司机们,除了自己获得的利润以外,交给锐学组的钱,就变成了锐学组的奖学金来源。
这里面的关系复杂,杨锐也没有讲解必要,只好做个表情。
小成却是再也听不下去了,也不想看吴倩冲着杨锐的崇拜表情,不禁喊道:“结账了,不收钱,我们就走了啊。”
韩姐瞪了他一眼,不情愿的挪动脚步,道:“等着,我算账去。”
小成转头对杨锐道:“既然是你选的店,你就付钱吧。”
这一餐吃下来少说得普通工人两个月的薪水,小成同学虽然拿了压岁钱,也是不想付的。
“等等。”吴倩叫住了小成,道:“你还叫人来了,当然应该是你付吧。”
“我这是给杨锐充人气。”小成撇撇嘴。
杨锐笑笑,说:“没事,小成又没上班,还是中学生,好不容易拿点压岁钱,就不用他付了。”
小成哪受得了这个,大叫道:“啥叫我没上班,你不是也没上班?你不是也拿了压岁钱?”
“这不是看你舍不得。”
“谁说我舍不得。”作为市长儿子的小成啪的一把甩出一叠十元大钞,高喊:“收钱了,不收钱走了。”
杨锐顺势拉起吴倩,笑道:“那就谢谢款待了。”
说完,杨锐施施然的出门。
小成在后面瞪着眼:这厮真的好意思?
没等他追出去,韩姐奔了出来,边走边骂:“招魂的呀,叫什么叫,一共216块4,给零钱。”
小成大惊:“多少?”
“216块4!你小子要是没带钱,我可就叫公安了。”韩姐突然想到这个可能,瞬间警惕起来。
“我说怎么……怎么……”小成终究没说出来一个贵字,在韩姐的淫威下,乖乖的把钱付了。
出门,小成气的肺都要炸了,小跑着找杨锐,同时低声嘱咐:“一会抓住他,你们两个给我往死里揍,出了事情,我兜着。”
老八和小武沉默着。
……
第377章 呸呸呸
“杨锐,走慢点儿,我爸还叫你给我说说高考的事呢,你都忘了?”小成追上杨锐和吴倩已经是气喘吁吁了,不爽混合着刚刚掏钱的肉疼,不禁道:“你还真能行,一顿饭吃了两百多,我今个儿要是不掏钱,你不是得吃霸王餐了?”
霸王餐这个词,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用的比较多,这时候吃一顿饭是真的贵。春和楼一餐,杨锐等人点了两茬,又有多个大菜,花了200多元并不多。
这时候的酒楼就是这般的价格,一顿吃掉普通人两三个月的薪水,实属平常。正因为如此,在80年代请客吃饭才能办事,这就相当于后世请人一口气消费上万元似的,不属于正常人的正常行为。
正常人是不会去酒楼吃饭的,除了婚丧嫁娶,几年乃至十几年不入酒楼的实属平常。事实上,不是家底特别丰厚的,婚丧嫁娶也不去酒店,一般人甚至就在自家的巷子里弄里,借邻居同事的桌椅瓢盆,借亲戚朋友的老婆嫂子,再买些鸡鸭鱼肉,就把事情给操办了。
小成是市委书记的儿子,平日里的花销也不少,但一次消费200多元,放在后世,也相当于高级会所一条龙了,花在自己身上,他觉得舒服,花在杨锐身上,他是相当的不乐意。
小成扯了杨锐一把衣角,道:“咱们找个人少的地方说话吧,别在路上瞎走了。你高考的东西都没给我说呢。”
“我送吴倩回招待所。”杨锐瞥了小成一眼,猜测着他的想法。杨锐可不觉得这家伙真的有心向学。现在的高考是极难的,无论是吴倩也好,刚才在春和楼里见到的小服务员也好,当她们决定参加高考的时候,都等于将自己最宝贵的青春和机会押注其上,可以想见,这些以未来做筹码的年轻人,会用何种的激情和努力参加高考。
反观是小成这样的学生,他们多数是因为良好的教育条件而获得局部优势,本身是没有太多的向学之心的。
被连连打击的小成,更不应该在杨锐面前示弱,主动要求“学习”。
小成不知道杨锐一瞬间转了许多念头,却是故作爽朗的笑道:“那我们送吴倩回招待所,然后找个舒服的地方聊天。”
“边走边聊就行了。”杨锐微微一笑:“你想知道点什么?”
吴倩在旁说道:“我也想听。”
“就是……就是学校啊,考试啊,先说一下北大吧。”小成没准备真的聊天,顺口说出北大。
杨锐“哦”的一声,道:“不知道你想知道北大的哪方面,和其他学校比起来,北大的人文环境感觉更宽松一些,在学校里比较自由,说话啊,做事啊,都不太受到监管和管理,简单的说,除了一些特定的场合和明显忌讳的话题,基本能做到想说什么说什么,想聊什么聊什么,当然,如果以学术讨论的皮罩一下的话,能聊的范围就更多了。”
“说什么都行?”吴倩好奇的问。
杨锐点头:“能聊的范围是很广的。”
吴倩羡慕的道:“真好。”
他们所说的聊天,其实更是一种讨论。80年代是一个讨论的年代,这个年代不讲究什么私人谈话,也没有隐私之类的词,大家都在说话,大家都在疯狂的发表意见。
就在几年前,人们还举报父亲,举报丈夫,现在也来不及调整到有所言有所不言,不能说的话,还是谨言慎行的比较好。但是,人有话说,憋在心里总是不好的,所谓不吐不快,有些时候,还会像是老外那样,总有种“想做正确的事”的冲动。
于是,也是在这个年代,出现了难能可贵的言论自由,名人们,学者们,领导们,干部们,都在疯狂的发表意见。
但是,发表言论并非是没有代价的。
总有一些单位和领导,会对逆反的言论反感,一度还会给予批评和惩处。
有些错误的批评和惩处被报道了出来,被改正了,但更多的,还是地方性的言论限制。
当然,还有些“正确”的批评和惩处被报道出来,于是当事人不可避免的遭遇到无数的麻烦。
像是吴倩所在的单位,私下里说话是可以,但作为秉承着振兴中华的信念的一代人,又有谁不想公开发言。
声音传遍大江南北,是这个年代最高的期望,稍微沾点边儿,就能让女人怀孕。
小成却不想让杨锐和吴倩好好聊天,忙道:“再呢,北大还有什么?”
“老师挺好,校园漂亮,吴倩……”
“再呢?”小成再次打断杨锐的话。
杨锐挑挑眉毛,道:“你反正也考不上北大,问那么多有什么用啊。”
“你,你说什么!”一颗十六岁少年的玻璃心,啪的一声碎掉了。
杨锐摇摇头,没理他,转头去和吴倩说话。
吴倩好笑的低头,一会抬头,道:“你说的太伤人了……再说了,我虽然考不上北大,我也想知道点北大的掌故。”
杨锐轻笑:“他又不是真的想知道,浪费大家时间而已。”
对于浪费时间的货色,杨锐向来是不客气的。
小成看着他们说说笑笑,退到了老八和小武身边,道:“不等了,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老八,你一会上去和他聊天,就刺激他,他要是再敢说点什么不合适的话,你就揍他,小武,你和我等老八动手了就上去帮忙,啥都别担心,有事我兜着。”
“知道了。”老八撸了一把袖子,点了点头。
小武也点了点头。
小成安心的跟在后面。
一分钟后,小武突然一捂肚子,道:“不行,我得找个地方上厕所。”
“现在?等会,打完你拉他身上都行。”小成说到此处,顿时觉得是个绝妙的主意,笑了起来,道:“这个好,我们一会揍的他求饶,让他躺下,你拉他嘴里。”
老八听的恶心:“太膈应人了,这得结大仇了。”
“不怕,我爸市委书记,他爸乡委书记,结仇也是他和我结仇,看我不弄死他。”说到此处,小成已然是昂首挺胸,走出了老大的派头。
“我真不行了。”小武捂着肚子,眉头皱在一起,说:“肯定是刚才的饭店不干净,我完了揍死他们。等会,你们等会我,我找个地方去,哎呀,有纸没有啊?”
小成眼睁睁的看着小武弯着腰冲出到了路边看不到人的地方。
一直绕过两个砖墙,小武才缓缓的直起身子。
他是想起了杨锐的眼神和杨锐的话。
那句“你不怕严打吗”让老八心情不爽了一下,却是吓住了小武。
他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
小武是聪明人,向来以各种参谋自居。什么市委书记和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乡党委书记却是杨锐的老爹,打了人家的儿子,人家能息事宁人了?
他知道的是上海市里,比市委书记大的多的老革命的儿子都被枪毙了。
在过去的半年里,像是老八那样的小流氓老流氓,隔三差五的就被游街示众,曾经认识的人里,还有吃花生米的。
市委书记也许能保住自己的儿子,小武却不觉得人家会保自己。
最多也就是不吃花生米,蹲监狱就难说了。
为了别人的事,把自己害进监狱里,小武才不做这种事。他跟着小成混,原本就是因为街面上混不下去了,才做了一个中学生的跟班。
如果做中学生的跟班比街面上混还危险,不如不混。
在乱七八糟的院子里转了一圈,小武拔脚走人,一点没有要回转的意思。
小成等啊等,等啊等,眼看着杨锐的背影都没影了,小成还没出来,不由急道:“不等小武了,咱们俩也够了,等小武回来,看我怎么寒碜他。”
“好。”老八眼珠子一转,也思考了起来。
小武向来是出主意的人,但小武不在了,老八不由思考起小武不在的元婴了。
“哎呀……我的肚子也疼起来了,肯定是饭店里的菜不对。”老八忽然弯腰,捂住了肚子。
“啥?”
“不行了,我得找个茅厕去,还有纸吗?算了,我揪点叶子去,等不住了。”老八连弯腰的意思都没有,一溜烟的去了。
第378章 西堡中学1983级
小任略有忐忑的将介绍信交给长桌后的检票者。
她今天穿了一件红色厚棉袄,还围了一条嫩绿色的围巾,显的很是青春活泼。
平日里,小任是舍不得将红色棉袄穿在外面的,那太容易弄脏了,而且也容易磨损。
不过,今天的报告会,将有许多的同龄人参加,小任却是不想让人给看低了,所以没在外面套上灰扑扑的外衣。
在一群人中,一身鲜亮红色的小任果然出挑。
门口的检票者打量了小任两眼,笑了笑道:“给你一个中间的位置,12排12座。”
小任知道,前排的数字都是留给一些关系户的,听讲座的话,12排也够靠前的了,遂笑道:“好数字,谢谢你。”
“恩,好好听,状元的报告会,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遇到。”负责检票的就是南湖市一中的老师,说起状元一次,颇有些感怀。
要做第一名何其难也。
对于很多人来说,也许他们的一生都没有体验过第一。
不论是学校的第一,竞技体育的第一,办公室的第一,单位的第一,行业的第一,都是相当不容易的。
他们要竞争的对象不是不会动不会提高的死物,而是会进步会爆发会努力的活人。
越是吸引人的领域,就会有吸纳越多的精英参与竞争。
当最好的最优秀的人才汇聚一堂的时候,任何一点的名次的进步都意味着极端的困难,极端的付出,极端的好运。
何况是第一。
小任的手放在胸前,舒缓着心情,然后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大礼堂。
南湖煤业几个大字挂在礼堂的正上方,被红色的条幅和红纸剪成的口号遮盖了大半,可还是能认得出来。
可容两千人的礼堂已经坐了一半的人,喧闹非常,像是吃到一半的酒宴似的。
小任却很适应这样的气氛,如鱼得水的穿过密集的人群,一只手护着自己,一只手举在空中,几乎多拥挤的地方都能穿过去。
“你好,我坐这里。”小任来到12排12座,指了指座位上的书包。
“哦,不好意思,刚才放的忘记了。”十三座的是个男生,望了小任一眼,笑道:“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平江师范的夏明宇,你是哪个学校的?”
“我已经工作了。”小任坐了下来,自如的问:“你在平江师范,怎么到南湖来听报告了?”
“我是南湖人,家在南湖市。”停了一下,夏明宇笑道:“我听说西堡中学的教学水平很高,这次也想考察一下。”
“考察?做什么?”
“如果水平确实高的话,我想毕业了以后去西堡中学工作。”夏明宇随意的说着。平江师范不能说是河东省的一流大学,但在师范类的学校中,平江师范是一流的,这注定了他们的工作机会非常多,就现在的学校扩张速度,师范学校的学生几乎是挑着学校去的,就是一中二中这样的学生,每年也指望着能多收几名师范大学的毕业生。
小任则是听的皱皱眉头,如果夏明宇去了西堡中学,她就会变成夏明宇的学生了。
这么一想,小任就觉得自己发展的太慢了。
夏明宇不知小任的想法,自我阐述道:“西堡中学的条件不好,这一点我是知道的,但是,人不能光看着外部的条件好坏,如果西堡中学能让我学到东西,我就愿意去西堡中学。”
小任这次点了点头。
夏明宇来了精神,问:“你觉得我的想法靠谱吗?”
“这种事,不是应该你自己决定吗?”小任的声音脆而小,颇有些韵味。
夏明宇微笑道:“我爸支持我,我妈反对,我就想多问几个人的意见,真心的。”
80年代人很喜欢讨论,既喜欢讨论国家大事,也喜欢讨论私人事务。细究起来,今天的大礼堂就像是后世的论坛,两个人遇到了,就聊一聊,聊的宽泛些可以,聊的具体些可以,聊到深处了留个联系方式,方便以后联络,聊的不高兴了转身就走,以后也不会再见面。
报告会还要一阵子才会开始,小任犹豫了一下,道:“我觉得做你喜欢的工作就好了。你是平江师范的学生,就算在西堡中学不想干了,再调动工作到平江也不难。”
“调动工作回平江,肯定没有直接分配的工作好。”
“也不一定呀,再说了,你不是要从西堡中学学东西吗?你要是取到了真经,再调回来,说不定能找个更好的工作呢?”
“你是赞成我去西堡中学了?”
“我赞成不赞成有什么用。”小任笑了:“你的事情呀,总得你自己决定吧。”
“我就是决定不下。”夏明宇叹口气,开始聊起了自己的烦恼。
小任在春和楼饭店工作,每天跟着凶恶的韩大姐,还是不免听到许多吃饭的客人说牢骚,尤其是那些喝醉了酒的客人,更是一个个满嘴的牢骚话。
夏明宇的烦恼比起社会人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最多只能说是少年的烦恼。
尽管如此,小任也没有阻止他。偌大的礼堂,上千人的喧嚣让她心焦,仿佛自己尚未开始高考历程,就已经落后了。
说着自己烦恼的夏明宇,让小任的心情舒缓了不少,仿佛她又回到了熟悉安全的春和楼……
“都注意了,咱们的报告会开始了。”一声刺耳的话筒尖啸,将小任的幻境打破,袁大厨的严厉面孔,韩大姐的尖酸声音都消失了。
小任握紧拳头:我在这里,我要参加高考,我要……我能独立面对这些。
她的身边,多数都是准备参加高考的学生。
对于这些要堵上数年青春的年轻人来说,站在台上的杨锐,耀眼的令人目眩。
“今天,我来做这个报告,今天的报告主要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介绍我们的经历,另一部分,也是介绍我们的经历……”杨锐的中音十足,在礼堂内回荡。
小任听的一愣,一部分是介绍经历,另一部分也是介绍经历?
转瞬,前排发出浅浅的笑声,后面的听众恍然大悟,原来是个笑话,赶紧发出更大的笑声,同时扬起头来看看四周。
台上,杨锐轻咳一声,道:“先说点开心的经历吧,我先向大家介绍我的同学,来,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众人的目光也全都落在了那里。
姚尺最先站了起来,整了整衣服,道:“大家好,我叫姚尺,西堡中学1983级毕业生,目前在平江电力学院就读。”
小任不由自主的拍起了手。
平江电力学院是她喜欢的学校之一,因为平江电力学院在平江,河东省的省会,同时,电力学院的毕业生会分配到电力系统工作,这是社会上公认的好工作。
如果有这样的工作和文凭,女孩子找对象也会有无数的便利。比起春和楼的服务员来说,不知会优越到哪里去。
小任羡慕的看着姚尺,脑袋里都能幻想出省城的美好生活。
“大家好,我叫何成,西堡中学1983级毕业生,目前在北京化工学院就读。”
又一名学生站了起来,这一次,他得到的掌声更热烈。
姚尺无奈的做了个鬼脸,低声道:“北京两个字就这么值钱呀。”
何成笑笑,得意的道:“我现在还给锐哥做实验助手呢。”
上了大学以后,何成渐渐的习惯称呼杨锐做锐哥了。
姚尺咧咧嘴,叹口气,道:“都怪我语文不好,要是多给个二十分,我也去北京了。”
何成笑了一下,看到前面赵丹年转过来的目光,赶紧摆出严肃样。
紧接着,苏毅也站了起来,用类似的模板,道:“大家好,我叫苏毅,西堡中学1983级毕业生,目前在北京工业大学就读。”
这一次,早已准备好的掌声,铺天盖地而来。
“北京”、“工业”和“大学”三个字,简直是80年代学生的死穴,它们仿佛集合着一切的美好事物,听起来就像是完美的学校似的。
苏毅乐呵呵的坐了下来,为自己得到的掌声开心。
曹宝明小声清了清嗓子,站到台上,弯腰对着话筒,道:“大家好,我是曹宝明,也是西堡中学1983级毕业生,目前在北京冶金机电学院就读。”
“厉害!”
“呦呵!”
礼堂内的观众已经摸清了他们的说话方式,不禁被调动起了情绪,于是,伴随着掌声的,还有各种各样的欢呼声。
这些个大学的名字,也确实令人激动,令人神往。
负责报告会的市委办公室成员也不由自主的受到感染,佩服的看着这些学生。
考一个大学有多难,考一个北京的大学有多不容易,有一个大学文凭,有一个北京的大学文凭有多重要,这些已经工作的人,更有体会。
小任双手握拳,身体不自觉的颤抖,暗想:如果我能考上这些大学……
万众瞩目中,王国华站了出来:“我是王国华,西堡中学1983级毕业生,目前在北京理工大学就读。”
“好!”
“好样的!”
猛烈的呼声起的更快,叫的更响,却是将王国华都吓了一跳。
他享受的在台上听了几秒钟,才慢悠悠的走了下去。
欢呼声和掌声没有停下,兴奋的观众们已经因为一串串的名字而亢奋起来。
坐在这里的每个人要么是熟悉学校的人,要么是渴望大学的人,无论是哪一种,都能从那短短的一句话中,体会到无穷的力量。
许静上台了,说:“我叫许静,我是西堡中学1983级的毕业生,我所在的学校是北京师范大学!”
刘珊上台了,说:“我是刘珊,我也是西堡中学的毕业生,我目前就读于对外经贸大学!”
黄仁上台了,说:“我是黄仁,是西堡中学1983级毕业生,考入了北京第二外国语大学!”
李学工上台了,说:“我是李学工,西堡中学1983级毕业生,考入北京铁道学院!”
最后,杨锐接过话筒,重新走上讲台,微微一笑,说道:“重新认识一下,我是杨锐,西堡中学1983级毕业生,目前就读于北京大学,顺便说一句,我还是1983年的全国高考状元!”
无数的叫好声伴随着笑声,山呼海啸般的扑过来,在几分钟里,就将报告会推向高潮。
……
第379章 这才是报告会
北大!
北师大!
北京理工!
对外经贸大!
一个个响亮的名字,令人听在耳中就浑身战栗!
对于渴望读书,向往着大学的人们来说,这些名字不仅仅是名字,它们还代表着希望、渴望、欲望、未来、发展、人生、事业、快乐……
锐学组成员一名名的站起来,一名名的坐下,起起落落间,却是看着众人心潮起伏。
小任握紧自己的拳头,指甲嵌入棉袄的袖子里,浑身热乎乎的,胳膊上却起满了鸡皮疙瘩,那是来自内心的战栗。
感同身受的快乐与感动!
望着这些与自己相似的普通人穿过重重险阻,付出巨大的努力,终于创造奇迹,小任只觉得自己的眼眶都湿润了。
作为一名来自农村的少女,小任比旁边的城市男孩更理解读大学的幸福,同时,她也更理解乡镇学生考取大学的困难与纠结。
在家庭年平均收入只有200元的农村,支持一名学生读书是很重的负担,仅仅是最基础的衣食住行以及书本费,再怎么节省的学生,一年也要用去50块,平均每月不到5元,平均每天2毛钱。
事实上,大部分的学生是不能以这么低的标准长期生活的。
而大多数的农村家庭,都不止一个孩子。
两个孩子读书的话,一年就要用去100元,稍微宽裕一点,就要一百五六十元,姐姐辍学给弟弟留下机会,是这个时代的普遍情况,几乎每个村子都在发生这样的事。
读书费用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眼看着不读书的孩子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赚钱养家了,十八九岁仍在读书的青年,本身就会有极大的精神压力。
这就好21世纪的研究生或者博士生,眼看着同龄人已经娶妻生子了,开始买房买车为下一代打算了,年过三十的自己仍然在读书学习,自然会产生压力。如果家庭条件比较好的也就罢了,若是家庭条件不好,身边的亲戚尖酸刻薄的话,坚持读博,甚至坚持读取博士后,继而进入实验室竞争低薪的实验室工作,确实是需要勇气的。
曾经的杨锐,就没有通过这样的勇气测试。最终,没有超卓的天赋的杨锐,放弃了自己喜欢的科研工作,投身于世俗的赚钱养家的生活当中。
小任是个运气很好的女孩子,她把握住了千载难逢的招工,从农从户口一跃成为城市户口,而且得到了稳定的工作,按道理说,这样的工作,是足够幸福的生活下去了。
然而,看着这些或骄傲或自豪或平静的大学生们,小任无法平静下来。
“我要读大学……我要读大学……我要读大学!”小任喃喃自语,不知什么时候,她就将之给念了出来。
狂热的气氛一点就燃。
“我要读大学!”
“我要读大学!”
“大学!”
“大学!”
大家太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了。
就好像球场上的观众热血沸腾的时候,想要声嘶力竭的吼一嗓子似的。
礼堂内的听众们,也在梦想与现实的夹缝中变的面红耳赤。
他们选择了两个响亮的字,并将之喊了出来。
有点像是纯粹的发泄,有点像是默默的祈祷,有点像是狂放的要求……
1984,我们无处可去。
1984,我们看不到方向。
1984,我们充满梦想。
1984,我想读大学。
夏明宇站到了椅子上,突然念起了诗。
小任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喊累了的人们,渐渐的平静下来,舒缓精神,静静的听这个陌生人的即兴创作:
1984,我们青春无悔。
1984,我想读大学。
1984,我在大学。
一九八四,我愿再来一次。
一九八四,我看到梦想。
一九八四,我看到青春。
一九八四,我看到未来。
我看到……
念到这里,夏明宇举起了手臂。
小任福灵心至,突然也站到了椅子上,高声续道:
我看到我的梦想在大学奔跑。
我看到我的青春在大学飞翔。
我看到我的未来在大学闪耀。
……
夏明宇的眼神也亮了起来。
他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儿,小辫,棉袄和红扑扑的脸蛋,没有美女的容颜,却让他看到了美丽的光环。
夏明宇跳下椅子,然后大大方方的伸出手,将小任接了下来。
小任的脸色更加红润,但还是大大方方的将手放在夏明宇的手掌上。
她的心跳在加速,她的思维在加速的,她的身体在顺从。
旁边人都用善意的眼神看着他们,即使是前台的市委工作人员,也被礼堂内的气息所动,变的善解人意起来。
80年代的报告会,几乎就是一场中式的音乐会,在这种场合,人们的容忍度大大的增强了,平时不理解或者不能理解的东西,也变的能够理解和容纳了。
刘珊轻轻的吁了一口气,目光悄悄的从中间转到了前方。
前方的台子上,杨锐正笑盈盈的看着下方。
不同于众人的不满足,杨锐其实是有种满足感的。
做补习老师虽然不是他的第一选择,但在这个岗位上,杨锐确实做的很出彩,在他当年的计划中,若果创业顺利的话,最多五年,他就会开办自己的高级补习班,像是日本的补习学校那样,以冲击顶级学府为目标的训练学生。
他没有体会到创业成功后的甘甜,但是现在,他同样有机会训练学生冲击顶级学府。
这未尝不是一次对自己过去生活的纪念。
十年,二十年,或者三十年以后,当在场诸人回想今日的一幕的时候,大约是会有些触动和怀念吧。
杨锐用手捏了捏话筒,在整天的欢呼声中,再次举起话筒,让声音响彻全场:“我还应该讲一点别的经历,比如说高考的经历,赵校长说,这是大家最想听的……”
小任莞尔一笑,和其他学生一样,渐渐安静下来,认真的听杨锐继续做报告。
而她的肩膀,则微微触着夏明宇,两人谁都没有让开的意思。
……
三天后。
夏明宇和小任一起来到西堡中学。
修缮过后的西堡中学,首先给人的印象,就是面积广大。
这里原本就是西堡镇旁的荒山,整座山都是划给西堡中学使用的,赵丹年以前找不到多少钱,就组织学生们植树造林,使得学校的树林面积一度有建筑面积的几十倍广。
而今,有了上级部门的支持,西堡中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划定面积。
从山脚下开始,赵丹年就给建了一个山门,有点像是道教常见的石门,上面却是清清楚楚的写着四个大字:西堡中学。
用赵丹年的话来说,这就是跑马圈地,能不能用上先不说,把地方占下来总没坏处。
也是省市县三级的教育部门都想将全国状元当做自己政绩,赵丹年的要求基本得到了满足。
或许对县里来说,建设教学楼,修筑上山公路还是有点肉疼的事,但对省市机构来说,总共几十万人民币的投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相比之下,还是名声和功劳重要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