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抓捕(一)
我仿佛被人劈头盖脑地泼了盆冷水,浑身一颤,原先还发懵的脑袋瞬间清醒过来。
月光下,我看见自己床边正站着一个人,他身穿灰色外衣,头戴帽子,墨镜挂在脸上遮住大半张脸,嘴和下巴都藏在围巾里,看不见五官。
而此刻,这个人的手正朝我缓缓地伸了过来,惨白的皮肤不带半点血色,在月光下透着森森的寒意。
我的眼睛已经瞪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发不出声音,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陈兵不是在外面保护我们?
难道,这又是自己的一个噩梦?!
眼看着那只手已经伸到眼前,几乎是出于本能,我猛地抬起右手,一把将对方的手抓住,用力一按,只听那人发出一声闷哼,手上显然吃了剧痛,才不得不用力缩了回去!
我已经彻底清醒了,而且非常肯定自己并没有做梦,我能够感受到从那只手上传来的人类的体温,还有这真真切切的紧张情绪。
“康龙!你还是来了!”
刚才一击得手,让我说话的时候也硬气了几分。
对方没有回答,站在原地,双手局促不安地搓揉着,似乎还在寻找机会。
我翻身下床,活动了一下全身的筋骨,颇为自负地说:“要是你今天早上在周围看着,就应该知道李木的下场,你觉得自己还有杀我的机会吗?”
那人闻言,警觉地向后退了退,和我保持着足够的距离,好像担心我会突然发难似的。
其实刚才的话有一半是我在虚张声势,如果康龙真是为了杀我灭口而来,必定会有所准备,只凭自己那点不知深浅的功夫只怕是很难应付的。
因此,我才选择了攻心为上,要是能兵不血刃地解决危机便是上上之策了。
而现在看来,我的这招颇有效果,对方似乎真的被我给唬住了,就在他犹豫之际,我鼓足勇气,提起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冲了上去。
那人肯定没想到我会来得如此之快,他的身体刚刚扭转,双臂就已经被我牢牢按住。我顺势将他背对自己压在墙上,双手从他的手臂上迅速滑落,扣住手腕,让他无法动弹。
这雷霆般的身手,连我自己都看得瞠目结舌,没想到在自己体内竟然蕴藏着如此强大的能量?当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而康龙这个将警察玩弄于鼓掌的人,居然也被我这么轻易地收拾了,着实让我体验了一把从未有过的快感,飘飘然的情绪迅速升温。
可就在此时,我的身后突然传出了聂倩的惊呼,我被这募然响起的叫声吓了一跳,手上的力道骤然一松,而康龙抓准时机猛地发力,挣脱了我的束缚,拔腿就朝门外跑去。
我顾不上惊慌失措的聂倩,赶紧追了出去,就在我冲出房间的一刹那,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呛得我胃里直犯恶心,家里怎么会有这种味道?!
还有那个陈兵,他究竟在做什么?他不是被派来保护自己的吗?怎么会放任康龙进来行凶?要不是自己现在有些身手,只怕早就上西天见如来佛祖去了。
这些答案在我经过客厅的一瞬间全都被揭晓了,我眼角的余光瞥见陈兵正仰面躺在沙发上,心口的位置插着一把匕首,匕首周围的衣服上渗出一大片殷红的血迹。
他死了!
被康龙杀了!
我的大脑在电光火石之间做出了判断,但自己却没有因此而停下,反而跑得更快了,这一次绝对不能再让康龙逃掉!
人在电光火石间所作的决定大多是仓促的,就像此刻的自己,在深夜里去追逐一个狡诈而又残忍的凶手,是一件极不明智的事情。
且不说对方刚刚杀死了一个警察,即便是他逃跑的真正意图我也没有细想过,如果那只是康龙为了引我上钩所布下的一个陷阱,那我的鲁莽与自负就得为此买单。
只可惜,等我想明白这点的时候,为时已晚,自己已经追着康龙进了一个胡同。
这是个死胡同,康龙被面前的高墙挡住了去路,终于背对着我停下了脚步。他弯下腰,拱起的后背剧烈起伏着,我甚至还能听到对方时隐时现的如同鼓风机般粗重的喘息。
我不清楚我们跑了多远的路?可和对方气喘如牛的样子比起来,自己就显得格外轻松了,我只感觉到微微加快的心跳和呼吸,在数十秒之后便又回复正常了。
月亮像是极吝啬自己的光芒,分了一小撮在这个胡同里,只让我看清了对方的背影,身材匀称,穿着深灰色的连帽外衣、深蓝色牛仔裤和一双黑白相间的旅游鞋。
可除了这些,自己周围,那片月光无法触及的地方,却是漆黑一片,在这寂静的夜里更显得毛骨悚然,就好像随时会有什么怪物从里面窜出来似的。
虽然看不见,但我还是不时地环顾四周,警惕着身边的动静,因为我不敢肯定,究竟是自己把对方逼入了绝地,还是对方把我诱入了陷阱?这截然相反的两种结局,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反转。
就这样,我们僵持了大约五六分钟,当我心中的危险感觉渐渐变淡后,这才缓缓地开口道:“你跑不掉了。”
我的声音不大,却在这空旷寂静的胡同里回荡着。
对方闻言站直了身体,呼吸重新恢复平静,他没有说话,更没转身,继续和我僵持着。
我虽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感觉到对方的犹豫,我没有催促,而是留给他更多的时间考虑清楚。
我相信他会对自己的处境有个正确的判断,因为他是个聪明人。
果然,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动了,缓慢地转过身来。
说实话,对于这个灰衣男人的身份,我和警方都是通过主观推测得来的,至于他究竟是不是康龙,谁都没有亲眼见过。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答案就在眼前!
对方又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地叹了口气,摘下墨镜和帽子,露出一张熟悉的年轻男性的脸。
“真的是你!”
尽管早就猜到了这个结局,可当我看到康龙的那一刻,心里还是没来由地颤动了一下,看来这次真的可以结案了。
康龙苦笑着将帽子和墨镜扔到一旁,扭动着脖子打量四周,像是在为自己寻找出路,“我要是说自己什么都没做过,你相信吗?”
“什么都没做过?”
我不屑地笑了,双眼紧紧地盯着对方,怕一不留神又让他给跑了,“你别再拖延时间了,今天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再跑掉!不信的话,你可以过来试试。”
我撸起袖子,露出了粗壮的手臂,摆出一副大干一场的架势。
“我不是你的对手,昨天早上我就知道了,所以,我没打算逃跑,只希望你能听我把话说完。”
康龙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今天的命运,很是无奈地耸了耸肩,整个人感觉都松懈了下来,“你家里的那个警察不是我杀的,我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事到如今,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吗?”我冷冷地说。
“你不用相信,你只要记住我现在的话,然后再仔细想想,就会明白了。”
“哦?那我倒是很想听你说说,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之所会这么问,并不是真的相信了康龙的话,而是另有私心,自己现在必须掌握更多更准确的线索,用来对付那个更加强大的敌人,卢勇!
所以,有必要的话,我甚至会放康龙一马,那样才能让卢勇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我已经跟踪你很久了。”康龙说。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找机会杀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我一直都在追查复仇密室的凶手,而你,就是那个凶手!”
我的话掷地有声,康龙一脸无辜地看着我,月光下,他的脸惨白得看不见半点血色,就像一张死人的脸。
可即便如此,他还在坚持着,神情肃穆地说:“不,你错了。我的确知道你和警察都在调查我,但我从没想过杀你,也从没杀过过任何人。”
我忽然很想听听,事到如今,他还能怎样为自己的罪行辩驳,“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要几次三番地跟踪我?”
“因为我怀疑你就是杀死李清和艾琳的凶手。”
“什么?怀疑我?”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甚至让我觉得这是对方走投无路黔驴技穷之后,才会说出的幼稚可笑的托词。
这与他之前所表现出来的细致狡诈,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我并没有因此恼怒,反而大感有趣,还一脸玩味地看着康龙,调侃道:“那你还敢把这怀疑的话说出来?还敢一个人来找我?就不怕我会趁机杀人灭口吗?”
康龙缓缓摇头,语气肯定地说:“你不会的,因为你根本就不是凶手。”
“你的话有些自相矛盾了。”我直接了当地指出了他的破绽。
康龙皱眉看了看漆黑的周围,有些心虚地说:“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
“不行。”
被我一口回绝,对方显得很是无奈,他只好耸了耸肩接着说道:“那好吧,其实怀疑你,是从我们六个人第一次被卢勇带回刑侦队的那个晚上开始的。”
第四十六章 抓捕(二)
康龙口中所说的那个晚上,正是艾琳死亡当天的晚上。我对那个晚上有印象,而且非常深刻。我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挑眉问道:“你之所以会怀疑我,是因为我坚持不肯留在刑侦队里过夜的缘故?”
康龙点了点头,“难道你不觉得,在那种性命攸关的时刻,你的举动是极不合理的吗?所有的当事人都留下了,唯独你成了异类,除了凶手,我实在想不出有任何理由,可以让你冒着被灭口的风险离开那里的。”
突然,我的心理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感觉,我们两个人的立场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反转。
但是,有一点不得不承认,康龙的猜测合情合理,如果换作是我,也会对自己这种不寻常的举动产生怀疑,这也让我对他有了细微的改观。不过,我并不打算告诉他那只是一时赌气的举动,那样的话只会让自己显得非常滑稽。
见我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康龙也不强求,继续说道:“所以,就在那晚你离开前,我还刻意试探过你……”
“试探我?”
我微微一怔,脑海中搜索着那天和康龙有过交集的时刻,似乎是在临走前,在厕所……
“你忘了吗?那天在厕所里,我告诉你艾琳其实并不是自杀的……”说到这里,康龙顿了顿,见我露出恍然的神色才接着说道:“那是我借机想试探你的反应罢了,当然,我说这话也并非无的放矢,因为我了解艾琳,她绝不是一个会轻易自杀的人。”
“看来你并没从我的反应里看出些什么,不然就不会继续跟踪我了。”
“说的不错,而且艾琳的死就是个讯号,警告着我们这些复仇密室里的当事人,凶手的目标不仅仅是李清!”康龙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可那些警察连查都没查清楚就说她是自杀的,那时我就知道,靠他们是没希望了,只有先发制人,才能自保,因为和李清有关的除了艾琳就只有我了,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自己!”
我没有吭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讲,既然我选择了听他辩解,就先不论此话的真假,听完再说。
“或许你正在纳闷,我是怎么跟上你的?毕竟你走的那晚我是在刑侦队里过的夜。对于这个问题,我只想告诉你,过夜的事毋庸置疑,并没什么趁机逃夜跟你回家之类的桥段。林辉在无意之中泄露了你所住的那个小区,第二天我就在小区门口蹲守,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和巧合。”
康龙似乎有点说累了,他倒退了几步,干脆背靠着墙壁一屁股坐了下来,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
这个季节的凌晨格外冷,更何况是在这种无人的胡同里,刚才走得匆忙,自己身上只穿了一套加厚的睡衣,穿堂而过的风吹得我瑟瑟发抖,要不是康龙的出现,就算天塌了我也不会从那温柔乡里出来。
“那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定我不是凶手的?”我问。
康龙张开嘴朝着自己的双手哈了一口气,说道:“其实当你第一次回到复仇密室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这种感觉,所以才会制造混乱引开看守复仇密室的警察,那样做只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
“原来那场混乱的殴斗是你引发的,我还纳闷怎么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在自己为进入密室一筹莫展的时候,恰巧就发生了混乱。”我恍然道。
“可最终的结果却是你被一大群警察围追堵截,这让我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判断。”
“你以为我回到案发现场是想去毁灭什么遗留的证据?”
“是的,这很顺理成章,要不然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警察追捕你?”说到这里,康龙忽然顿了顿,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自嘲地说:“可那时的我从没想过警察也有可能不是好人,而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看来,你在刑侦队的日子并不好过。”
康龙苦笑着直摇头,然后正色道:“所以,那一次的监视之后,我加重了对你的怀疑,除了晚上回到刑侦队过夜,白天就想尽一切办法跟着你,找到你犯罪的证据。”
我一边听他说话,一边做着热身运动,没一会,刚刚还有些冻得发僵的身体又重新暖和起来,头脑也立刻清晰了不少,我试探着问:“既然这样,你应该知道那天之后我又去了哪里?”
“当然,你被带去了艾琳的家,也正是这件事才让我知道,原来你一直都跟警察有来往,不仅是有来往,而且还在合作,这时我才确定你并不是凶手。”
康龙的话说得煞有介事,乍听之下颇有道理,可细细一想似乎又是漏洞百出,我看着他的眼睛不解地问:“既然你已经确定我不是凶手,为什么还要继续跟踪我?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做?还不是让你给逼的?!”康龙怨愤地瞪着我说。
我不屑地笑了,语带讽刺地说:“是我逼你的?就因为查出你的凶手身份,才会让你如此坐立不安?”
康龙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情绪激动地冲到我的面前,用他颤抖的声音吼道:“不对,因为……你的推理是……是错的,我根本……根本就不是凶手!”
“那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偷偷摸摸地跟着我,那样岂不是反而惹人怀疑?”
康龙神情一滞,从嘴里哈出一口白雾,有些泄气地解释道:“因为我不确定你跟那些警察是不是一伙的?是不是想把整件事都嫁祸给我?!”
他的这句话立刻让我神经紧绷,对我来说,抓到复仇密室的元凶固然重要,可真正让我感到畏惧的还是卢勇,目前为止,自己并没有任何对付他的办法,即便徐龙真的和自己同一阵线,想要绊倒对方这个**oss还是困难重重,所以,能多了解一些刑侦队内部的消息尤为重要。
心里这样想,可我的嘴上反而显得漫不经心,“听你的口气,在刑侦队的日子不只是不好过那么简单,你一定有了什么发现对不对?”
“你想知道?”
康龙突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不露声色地摊了摊手说:“无所谓,你可以继续了。”
“所以,就在大前天的夜里,我再次决定继续跟踪和监视你。”
康龙像是在和我比耐心似的,真的跳过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不说,狠得我牙直痒痒。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换了住处,前天晚上也是在医院过的夜,难道又是林辉告诉你的?”
我随口问道,心里却盘算着该怎样把自己想知道的事从对方嘴里套出来。
“我只是说了句有空想去家里坐坐,顺便看看他的漂亮女友,听听他们这段富有传奇色彩的恋情,然后,他就把很自然地把你们现在的住址告诉了我,还非常热情地邀请了我。只是我没想到前天你会住进医院里,要不是在小区里见到了你的女友,可能这一整天我都会白等了。”
被他这样一说,我马上想到那天上午徐龙来医院找自己的时候,聂倩确实离开过,自己的午饭原来是她回家准备的。而康龙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重新掌握了我的行踪。
“我从医院跟着你去了铭升路,在那里我才断定你和那些警察不一样,准确地说,你和之前的我一样,也被他们给骗了,所以,那时我就下定决心,在你走出302室的时候找到你,然后把一切都说出来。”
康龙说话的时候很认真,事情从他嘴里说出变得顺理成章,让我不由地对他产生了几分信任感。
“既然这样,你见了我为什么又要逃跑?”此话刚一出口,我马上便想到了原因,“看你在复仇密室的穿着打扮,难道你也被人……”
我没有把话说完,而是凝视着他的眼睛,等待他的回答。
康龙显然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轻轻地点了点头:“没错,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非常谨慎,可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还是被人监视了,而且监视我的还是警察!”
刹那间,我的心里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而让我如此震惊的并不是有警察跟踪和监视他,因为自己对他早有怀疑,也告诉过卢勇和徐龙,所以,警方会有此行动并不奇怪。
而真正让我震惊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照你这样说,那天我在901弄小区里见到的那两个男人,追的并不是我,而是你?!”我急忙问。
康龙很肯定地回答道:“是的,要不是那天在医院门口听见徐龙和你女朋友的对话,我是不可能找去快乐庄园的,那样的话,也就没有之后的事情了。”
可那天徐龙明明告诉自己,那两个人都是卢勇派来的,他为什么要对自己撒谎?
我一边琢磨这个问题,一边注视着康龙,虽然对方说得煞有其事,但我对他的怀疑终究远大于徐龙,为了脱身而精心编撰这一段看似真实的谎言并不稀奇,而更重要的是,他的话里有很多内容都是自己无法证实的。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康龙是个很会观察的人,他没有躲避我的目光,语气沉稳地说:“我已经说了,你现在不必判断我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你只要听着,我自然会有可以证明这些话的证据。”
第四十七章 抓捕(三)
在这种天气这种地方,跟康龙这样的人对峙,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还得有足够坚强的心理素质,两者缺一不可。
和人较量最怕的就是被对手看穿,暗藏心思才能出其不意,最不济也能让对手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我笑而不语地望着康龙,很明显,对方对于自己这种猜不透的表情很是反感,就像我看到卢勇那些人一样,总有种被人算计的感觉,所不同的是,我的这种感觉并非虚妄,卢勇的企图已经得到了证实。
而现在,我要把这种感觉和压力施加到康龙身上,让自己在这场心理较量中立于不败之地。
康龙不知何时把手插进了胸前的衣服里,绷紧了身体,抵御着胡同里刺骨的寒意。和他相比,我的身体就显得格外壮硕,即便周围寒冷异常,可有了刚才的热身,自己现在倒也不必像只乌龟那样缩头缩脑。
“有了时间和地点,要在复仇密室找到你就不难了,可为了准备那身行头,我还是耽误了些时间,到得晚了一点,不过,也幸好有了那身行头,我才没被蹲守在那里的警察发现……”
“什么?”我吃惊地打断了他,“你说当时的复仇密室,那里还有其他警察在?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逃跑?难道是因为害怕你?”康龙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甩掉你和那些警察以后,我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又重新跟到了你的身后。”康龙有些小得意,“说实话,这个举动也是在经过反复的思想斗争后才决定的,显然很明智,正是这个决定才让我逃过一劫,免受那些警察的栽赃。”
“也正是这个决定,才让你跟踪我到了dreamcoffee,在那里听到了我和徐龙的通话,知道我们已经认定你就是凶手,这才关了手机,断绝了一切能让外界联系到你的办法。”
康龙绕有兴趣地看着我,眼神中流露出赞赏之色,“说真的,以你的头脑和身体不进刑侦队真是可惜了。但我也是真的不明白,明明有那么强的侦破能力,却推理出这样一个让人贻笑大方的结果,你说是不是很可疑?”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冤枉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我又不是凶手。”
康龙摇头,“我不知道,其实我也很迷茫,才会在你家楼下徘徊,犹豫着是不是该上来找你说清楚?”
“显然你已经有了选择。”
“绝对是个错误的选择!看看我现在的处境就知道了。”康龙扫视着周围,长长地叹了口气。
“还有那个李木,他是你的室友吧?”我问。
说到这个康龙突然笑了起来,连连摇头道:“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安排得天衣无缝了,没想到才半天工夫就被警察找上了门,真是太可笑了,不用说,这也是你的杰作咯?”
这虽然是句问话,却带着肯定的语气。
我没有否认,而是抓住了问题的关键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警察会在第二天一早,在小区里设伏抓你的?”
这个问题在之前和陈兵的谈论中,已经有了判断,此刻问来,只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推理,可康龙的回答却出乎我的预料,“当然是有人事先告知,我又不是神仙,难道还会未卜先知不成?”
“有人事先通知你?是谁?!”我赶忙问。
“你那么聪明,难道那个人会蠢得暴露他的身份吗?”
现在,我尽可能将康龙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但不急于判断真假,将自己保持在一个中立的角度,才能免于受到对方情绪的感染,被他牵着鼻子走。
“这样说的话,今天下午你之所以能逃脱警察的抓捕,也是因为那个人咯?”我顺势推舟地问道。
“是的。”康龙很爽快地承认了,“所以当他让我在今天凌晨去你家里的时候,我没有任何怀疑就照做了,可没想到这根本就是个圈套,他用前两次的消息让我放松了警惕,掉进最后这个精心设计的陷阱里。”
我没有插嘴,而是静静地听着。
康龙似乎习惯了周围的温度,整个人没那么僵硬了,脸上也慢慢有了血色,“我到你家的时候,门是虚掩着的,而当我走进客厅,那个警察已经倒在沙发上死了,这时我就知道,自己中计了!”
“如果真如你所说这是个陷阱,那你还不赶快离开,还来我的房间里做什么?除了杀我灭口,我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原因。”我忍不住问。
“我不知道,当时我的思路很混乱,我只想知道你是否还活着……”康龙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色黑得深沉,分辨不出时间,偏偏刚才自己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拿手机,暂时跟家里失去了联络,也不知聂倩现在怎么样了?
我忽然担心起她的安危,如果真如康龙所说这是个精心布局的陷阱,那还身处陷阱之中的聂倩就会有危险,偏偏家里连林辉都不在,想找个可以保护她的人都没有!
我已经没有心思再听康龙说那些没凭没据的感觉了,便切入正题道:“给我讲讲你在刑侦大队碰到的事吧?”
一阵静默,对方似乎没有听见我的话,依旧自顾自地想着什么,眉毛都快拧成了一股绳。康龙的反常状态来得很突然,这让我颇为在意,我提高嗓门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对方这才如梦初醒般地说道:“这没问题,我可以把在那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详详细细地告诉你,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放我走!让我活下去!”
康龙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并没让我感觉惊讶,他很清楚我想要什么,对我来说这样的交换条件是可以接受也必须接受的,而这,也正是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将他送给警察的缘故。
我并没有马上答应,自己心里虽然焦急,但我知道,康龙却是绝不能轻易放过的,一旦再让他逃脱,想要再抓住他几乎就不可能了。
况且交换就像买卖,你越是表现得焦急,表现得想要得到,对方就越会坐地起价。
我故意做出低头沉思的样子,一言不发地消磨着对方的耐性,毕竟现在的我还是在对峙中占着上风的。
果然,几分钟之后,康龙终于忍不住了,焦急地开口道:“不要再跟我玩这种心理战了!现在的情况根本就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怎么不想想,若是你家的那个警察真的不是我杀的,那会是谁设了这个局?而这个设局的人现在在哪里?难道他费尽心思做了这一切,就是想让你把我交给警察?!”
说到最后,康龙几乎是在咆哮了,而我却在此刻又做出了一个决定,继续保持沉默,只要对方表现得越是急迫,我就越有把握逼他现在就说出我想知道的事情。
目的很快就达到了,可事后想来,自己的这个决定却是极其错误的。
康龙终于败下阵来,他颓然摇头,有气无力地说:“你赢了,我现在就告诉你这些天我在刑侦队里的发现,只希望听过之后你能……”
突然,他的声音嘎然而止,刚才还颓废的脸猛地绷紧,两只眼睛像见了鬼似的瞪着我,眼珠子好像随时都会从眼眶里蹦出来似的。
“康龙……”
“你骗我!”
我的话刚出口,便被康龙尖利的声音淹没,他一直插在胸前外衣内的手猛地抽出,手中竟然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刀身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冰冷、阴森。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以至于我的大脑像是卡壳了一般,转不过弯来,而与此同时,在我的身后,一个厚重而熟悉的男人声音募然响起,震得我心神一颤。
“住手!快放下武器,要不然我就开枪了!”
开枪?不!不可以!
我在心里吼了起来,可还没等自己转过身去,手臂上就感到了一阵冰凉刺骨的寒意,紧接着,一阵剧痛传来,我不自禁地“啊”了一声,捂着手臂连连倒退。
仅仅相隔几秒,一声嘹亮的枪响穿透天际,划破夜空!
我看见康龙整个人向后扬起,脑门上如泉涌般射出一道鲜红的血液,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身体如遭电击般不停地抽搐着,脸上则定格在自己中弹时惊恐莫名的表情。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康龙肯定是没救了,他的死就像一把快刀,斩断了所有即将到手的线索。
“你干嘛!”
我恼怒地转过身,吼叫声却被眼前黑洞洞的枪口给堵了回去。
月光下,一张熟悉的男人的脸从黑暗中渐渐露了出来,是卢勇!
这个幕后**oss终于出现了!
第四十八章 记忆
我感觉自己就快窒息了,眼前的事物也变得有些模糊,耳边除了风声,还能清晰听见自己极速的心跳声,以及感受到渐渐冷却的体温。
在如此寒冷的凌晨,自己竟然出汗了,汗水在空气中瞬间凝结,附在皮肤上,发出刺骨的寒意,让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我大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一刻,我由衷钦佩那些被枪顶着还能豪言壮语的英雄人物,他们似乎根本就不会感受到死亡的恐惧一样。
其实,康龙的死已经宣告游戏结束,无论他是不是真的凶手都不重要了,因为卢勇这个幕后最大的黑手已经亲自出马,前来收拾残局了。
我心如死灰地看了眼地上的康龙,才看向卢勇,他的脸看上去依旧是那样刚正不阿,让人无法将他和阴险狡诈这四个字联系起来,或许也正是这样一副面孔,才将他阴险凶残的真面目掩盖,骗过了绝大多数的人。
“为什么非要逼我这样做?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三年,过过太平日子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再出来?”卢勇忽然开口了,语气中五味杂陈。
“为什么非要再出来?”
我把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对于他这种略带责备的语句,自己忽然感觉非常好笑,事到如今他还想把这一切都归罪于我吗?
我不再去想这些,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抗争的力量,颓然道:“你不必再为自己找借口了,成王败寇,动……动……”
我的声音在颤抖,“动手吧”三个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在死亡面前人是懦弱的,所有豪情壮志都被击的粉碎,至少自己是这样的,现在别说是反抗了,我就连抬手的力气也几乎没有了。
卢勇皱起了眉头,眼神中掠过一丝失望的神色,“看来当年的事情你真的全都想起来了,唉,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把你留下。”
“哼~”我轻蔑地笑了笑,“那也只能怪你自己棋差一招。”
我勉强从恐惧的情绪中走了出来,身体也抖得没那么厉害了,多说无益,我慢慢地闭上眼睛,安静地等待死神降临。
我听见卢勇轻轻地说了声“再见”,紧接着,枪声骤响,我的胸口传来一阵窒息的压迫感,令人无法呼吸,就像被一记铁拳击中,整个人瞬间向后腾空而起,只一秒,又重重地摔在地上,和刚刚毙命的康龙如出一辙。
我大张着嘴,拼命呼吸,像一条被扔在地上的鱼,生命的气息正一点点从自己的体内溜走。
这一刻,所有关于案件和凶手的念头都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聂倩、父母以及自己最好的兄弟林辉,他们就像走马灯一样在我的眼前掠过,我努力地抬起手却触碰不到他们!
身体渐渐麻木,大脑也开始失去知觉,自己已经尽力了,但愿我的死可以换来身边亲人的平安,那样的话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就在我彻底丧失意识之前,耳边又传来一声枪响,似乎还有密集的脚步声,而我却已经看不见了。
……
我从没见过地狱,但无论如何都不是眼前这样的。
我又来到了铭升路901弄,灰暗的天色阴沉得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一样,刚刚接到消息,有人要对局长不利,虽然已经第一时间呼叫了支援,可自己还是等不及了,如果情报所说属实,等到同事再来一切就都晚了……
我不敢往下想了,三步并作两步地朝12号楼走去。
就在自己的脚刚刚踏进楼里,一种不详的感觉油然而生,虽然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可这种感觉却随着自己踏出的每一步变得愈发强烈,而空气中似乎也参杂着一股死亡的味道。
楼里静得出奇,这个时间,各家各户都应该自顾自围坐在电视机前共享晚餐,两耳不闻窗外之事。我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自己沉重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回响,就像是被敲响的午夜的丧钟!
楼道里昏黄的灯光在脚步声中忽明忽暗地交替着,让我忍不住紧张起来,不自觉地把手伸向了腰间。
实在是太安静了!
这种安静有些离谱!
从二楼到三楼,我彻底放慢了脚步,就连呼吸也不敢太过放肆,生怕发出一丁点声响,惊动了楼上可能存在的凶徒。
楼道里的感应灯忽然熄灭了,自己再度陷入黑暗之中,这短短一层楼的阶梯,却让我感觉像是走了好几年那样漫长,直到我突然停下脚步,看着面前的黑暗,感受到来自另一个人的呼吸。
我心神一动,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就在感应灯亮起的那一刹那,一张男人的脸募地和自己打了个照面,把彼此都吓了一大跳。
“你……你神经啊,走路一点声音都没……”
男人忽然开口骂了起来,我赶忙伸手拦住他,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自己则探出头去,朝303室的方向望了一眼。
我能看见从那扇门里射出的光线,闻到空气中飘来的血腥气味,立刻想到了什么,心里募地一沉,赶忙挥手让面前几个人离开,自己则从腰间掏出了手枪,朝着303室冲了过去。
303室的房门大开着,门口倒着一个男人,鲜血已经铺满他身下的地面,是局长!
我感觉自己的头都要爆炸了,大喝着冲了进去,可入眼的却是又一幕如同炼狱的恐怖景象,一个老人倒在餐桌旁,血迹如雪花般散落一地,而在卧室里还有一个倒毙的女人,她一只手握着电话听筒,后背被一把匕首深深地插入,鲜血如泉涌般从匕首的周围渗出来,让人触目惊心。
我拉长了脖子,像只烤炉里的鸭子,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自己还是来晚了,没能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而那些凶手却已不知去向。
我懊恼地抡起拳头,重重地打在身旁的墙壁上,看这一家人的样子,他们明明就是刚刚遇害,要是自己不给队里打电话,要是刚才上楼的时候没那么磨蹭,我还是很有把握救下他们的!
可现在……
突然,我的脑海中闪过几个可怕的影像,整个人如遭电击般一跃而起,朝门外冲了出去。
不知是不是巧合,自己进入小区的一路上都没看到有人从自己的对面走过,除了刚才在三楼楼梯口遇到的那几个男人!
对!是他们!
他们就是凶手!
我脚下的速度加快了,恨不得马上能够飞出去拦住他们。
自己是在黑暗中遇到那些人的,感应灯之所以没有亮起,是因为大家都走得蹑手蹑脚,如果自己是为了提防那些凶手而故意放轻脚步,那么,那几个男人呢?他们又为什么如此鬼鬼祟祟?
答案,不言自明!
所幸我醒悟得还算及时,当我冲出12号楼走到小区中央的大道上时,一眼就望见了正在仓惶逃跑的那几个男人。
“站住!警察!”
我歇斯底里地吼叫着,脑海中全是局长一家凄惨的样子,我颤抖着抬起手,向天开了一枪,那伙人在听到枪声后募地停下了脚步,互望一眼,见没人中弹才接着跑了起来。
我想自己肯定是急疯了,居然在一个居民小区里鸣枪示警!
不过,也正是这个疯狂的举动,才让自己拉近了和那些凶手间的距离。
或许是害怕被一锅端的缘故,那几个人在一出小区后便一哄而散,朝着几个方向逃窜,而我则跟在了一个身形高瘦的男人后面,紧追不舍。
期间有好几次自己都想开枪,但又马上忍住了,这对我们来说是绝不容许的事情,特别是在面对一个未被定罪、没有武器的人时。而我的犹豫最终也让对方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偏僻荒地上,趁我不备,一头扎进一片茂密的草丛后逃脱了。
我发了疯似的在草丛堆里搜寻着,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咆哮着穿梭其中,直至精疲力竭。
我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到地上,趴开双腿,两眼无光地望着前方。
局长死了,这个平日里自己最为敬重的人走了,可我却连一个杀死他的凶手都没抓住,真是无用至极!
我愤恨地握紧拳头,重重地击打在面前的地面上,一阵钻心的痛感直冲脑门,却有着一种扭曲的快感。而在我的拳头周围,我注意到一小片不易察觉的血迹,这些血迹沿着自己面前的地面,如同一朵朵妖艳的红花,延伸出去。
我微微一怔,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背,手背上除了有些发红之外并没有破损,这些血迹并不是自己的!
我双手撑地,一跃而起,激动地朝着血迹延伸的方向走去,一个俏丽的背影正背对自己依靠在一棵大树上,身体如筛糠般抖动着。
有人!有人还活着!
我兴奋地跑到她的面前,目光刚刚接触到对方的脸时,便立刻傻了眼,那已经不能算是一张脸了,而是一个披着长发的骷髅头!
我大叫着连连倒退,脚后跟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去……
……
就在这时,我猛地睁开了眼睛,瞪着双眼望着天花板发呆,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传来阵阵撕裂的痛楚,让我忍不住咳嗽起来。
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动弹不得,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欢呼声,听起来像是聂倩的声音。
我微微张嘴,脑海中回响着刚才的梦境,那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梦了,而是一段记忆,一段自己失落已久的重要记忆!
“我想起来了!三年前的事,我真的想起来了!”
第四十九章 身份与谎言(一)
我的声音细若蚊虫,恐怕只有自己才听得见。
紧接着,聂倩梨花带雨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哭中带笑地惊呼道:“俊,你醒啦?你终于醒了!真是老天有眼,吓死我了!”
我感觉喉咙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半点声音,我怔怔地看着她,这张本该是自己最想看见的脸,此刻却显得有些陌生。
自己的记忆已经恢复大半,之前睡梦中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现在回想起来也历历在目。
因为那并不是梦,而是自己丢失已久的记忆。
见我神情呆滞不言不语,聂倩脸色一变,赶忙转身,一路叫喊着找医生去了。
我不清楚自己怎么会突然有了记忆,或许是卢勇的那一枪触动了自己大脑里的某些神经,才让自己恢复记忆的?
对于这点我不敢肯定,但一想到卢勇,他开枪时那张狰狞的面孔仿佛就在眼前,他的那一枪明明已经穿透了我的心口,自己又怎能大难不死呢?
而我现在之所以能太太平平在这里养伤,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对方误认为自己已经死了,这才放过了我。可当时卢勇明明就在自己面前,又怎么会不认真检查一下,以至于犯下这种错误呢?
我闭上眼睛,脑海中有太多的疑问萦绕着,挥之不去。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一段柔和的音乐,让我烦躁的情绪平静下来。不得不说,这家医院很人性,正是这段音乐让我本就疲倦异常的身体渐渐放松,慢慢地舒展开来,原本还在抽痛的伤口也失去了感觉。
这正是自己现在想要的,可以为我扫除忧虑的天籁之声,伴我入眠。
虽然这一觉依旧重复着刚才的梦境,却已然没了刚才那种揪心恐慌的感觉,就像一部看过两次的恐怖片,也就失去了可以用来吓唬人的神秘感。
只是这一次,当我再来到薛仁青所在的那个场景时,自己眼前看到的不在是那个披着长发的恐怖骷髅头,而是一张清秀而熟悉的脸。
这张脸自己是见过的,我在脑海中努力搜索着她的名字,猛然想起那个复仇密室的工作人员,薛希琳!
没错,就是她!
她就是改名换姓的薛仁青!
这一次,我是被一阵激动的情绪弄醒的,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上的疲倦感已经消失大半,自己的呼吸还是撕扯着胸前的伤口,让疼痛如波浪般一层层涌了上来。
“咝~”
我呲牙咧嘴地皱起眉头,苦苦抵御着这种熬人的折磨。
聂倩听到了我的动静,从身边的椅子上站起,关切地凝望着我,柔声道:“俊,伤口又疼了吗?你再坚持一下,刚才医生已经来看过你了,说你已经度过了危险期,接下来只要安心修养就可以了。”
“恩。”
我从喉咙里勉强挤出一个字,双眼又重新闭了起来,像是不愿意见到对方似的。
聂倩自然不会察觉到自己此刻的想法,她一定会以为我累了,需要继续休息,在小声地问自己要不要水和食物之后,又安静地坐回座位上去了。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聂倩和徐龙都至少有一件事欺骗了自己,那就是三年前的那桩旧案,他们利用自己的失忆,把我从一个警察引导成了罪犯,虽然我还没能记起当年所有的细节,但自己的身份基本可以确定,自己曾是市刑侦大队的一员!
可奇怪的是,为什么自己去到刑侦大队的时候,居然没有一个人将我认出?这也未免太不合情理了吧?
才想了没一会,我的脑子又有些迟钝了,心情也变得异常郁结,原来,一直以来自己感觉聂倩有些古怪并非空穴来风,她的谎言让我倍感受伤,让我感觉已经没人可以信任,她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而她和徐龙又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我很想马上睁开眼质问她,把事情弄个清楚明白,但我心里清楚这是不现实的,她非凡不会说,而自己也只会打草惊蛇,到最后可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聂倩对此尚未察觉之机,先行试探,再图后续。
我没有睁眼,有气无力地说道:“倩,能不能让他们再播放一下之前的那段音乐?”
“音乐?什么音乐?”聂倩诧异地问。
“就是你刚才去叫医生时放的那段,很好听,能不能让他们再放一次?”
说这么多话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件费力的事情,聂倩也看出了这一点,赶忙说:“你别说话,好好休息,我去帮你问问。”
说着,她站起身,嘴里一边嘀咕着什么,一边朝门口走去。
可还没等她回来,我便又睡了过去,就这样,除了吃饭,其他的时间里自己几乎都是在睡睡醒醒之间度过的。
这中间来过好几波人,除了医生护士之外,还有林辉、徐龙和一些想来给我做笔录的警察,其中除了林辉,其他人都被聂倩一一挡了回去,倒也给我省去不少麻烦。尤其是徐龙,自己暂时还没想好应该怎样去应付他?
看着这一张张迎来送往的脸,我忽然有种孤独感,此刻,谁才是自己真正的朋友?
而我又能相信谁?!
我迷迷糊糊地睡了醒又醒了睡,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了窗帘拉动的声音,即便是闭着眼,自己还是能感觉到一大片光亮涌进了房间。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侧过头,朝着光的源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色制服身材姣好的护士正站在窗前,摆弄着两边的窗帘。
自己的精神在这一连串的修养之后,比之先前又好了许多,我小心翼翼地深吸口气,发现胸前的伤口也没那么疼了,这才稍微挪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让自己躺得更加舒服一些。
那个护士似乎听到了身后的响动,扭头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了声“你醒啦”便又回过头去了。
看她的年纪应该在二十三四岁左右,模样倒也算俊俏,只是那副欠她多还她少的脸色,让我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也不知是谁招惹了她似的。
不过,话分两头,他虽然看上去不易亲近,但也正是从她的口中我才得知,自己已经足足昏迷了一个星期之久,而今天是我住院的第九天了。检查报告证实子弹确实穿透了我的左胸,穿过了心脏的位置,而自己之所以还能活着,奇迹般脱离危险,除了命大,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我的心脏有异于常人,是长在右边的,这才使得自己逃过一劫。
而这大概也就是卢勇会误以为自己已经死亡的真正原因。
没想到这种只在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桥段,竟又一次发生在了我的身上,唏嘘感慨之余,也只能默念上苍的眷顾和恩典了。
至于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是谁将自己送来的?白衣护士便一无所知了,看来想要了解自己中弹后发生的一切,唯有通过其他途径了。
我收回了目光,这才注意到聂倩并没陪在自己的身边,随口问起护士来,可对方却斜着眼,没好气地说:“哟,现在终于想起人家啦?唉,你们这些男人,心里想的就只有自己。”
我不明白她的抱怨所为何来,怔怔地看着她,一脸茫然。
“那是你老婆吧?她这一个多星期可都没日没夜地守在你身边,寸步不离,困了就趴在床上睡会,要不是老婆谁会这样做?你倒好,醒来只知道问自己的事,连她人在不在都不知道!”
那个护士特意扭过头,冲我翻了个白眼,像是在为聂倩打抱不平似的。
我默不作声地凝望头顶,心里却跌宕起伏难以平静,聂倩对自己的爱、对自己的好,明显都是出自真情,可她为什么要骗我?又为什么会跟徐龙搅在一起?我不明白,原以为只要自己恢复记忆,一切就能真相大白,可现在……
我无奈地扬起嘴角,在心里叹了口气,可现在却又无端生出这许多疑点,让自己忽然感到力不从心起来。
“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院?”
我转换了话题,可对方似乎并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
“你急着出院吗?”护士冷言冷语地回答,“这次你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奇迹了,不把身体养好是会留下后遗症的,知不知道?你们这些男人,怎么就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呢?!”
说话间,她走到我的床边,俯下身在自己的病历牌上写着什么,然后又直起身体,审视着自己头顶的盐水瓶,脸上却带着一副焦躁的表情。
一口一个你们男人,我想这个小妮子如果不是来了姨妈,就一定是刚被男人给甩了,要不然也不会不顾身份不分场合地在这里发疯,而目标还是我这个刚刚死里逃生的病人!
这个年纪的丫头,真是任性得可以。
我无意与这种小孩子一般见识,加上身体虚弱,自己干脆扭过过头去不再理她,而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一小段的沉寂过后,她轻声说道:“你老婆回去给你准备饭菜了。至于你什么时候能出院,得听医生的,反正有消息我会来通知你的。”
语毕,她拿起放在床尾的一本本子,急匆匆地走了。
被她这么一闹,我也没了继续思考的情绪,大脑又涌起了倦意,我慢慢挪动着身体,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睡姿,索性暂抛所有烦思,闭起眼睛再睡上一觉。
只不过这次自己并没有睡多久,就被推门而入的林辉吵醒了。
第五十章 身份与谎言(二)
林辉进来的时候脚步很轻快,脸上还挂着明媚的笑容,像是中了彩票似的,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与锺璐离开那会已经大不相同了。
“什么事那么高兴?说来听听,这些日子天天躺着,都快闷死我了。”
我中气恢复了不少,说话的声音也不再萎靡不振。
林辉把一袋水果放到床头柜上,然后拉来把椅子,坐在我的身边,啧啧称奇道:“听你的声音,好像恢复得不错嘛。我就奇怪了,你这身体究竟是什么做的?胸口中了一枪,在医院躺上一个礼拜就没事了,还真是惊人!”
要是换作过去,我也肯定会和他一样惊叹,可如今,当我回想起自己的刑警身份以后,事情又有了变化,之前自己身上所显露出来的那些不符合身份的特性,比如力量、耐力和逻辑推理能力,以及对于案件的敏感度等等,都一一得到了解释。
因此,我这次能够死里逃生并迅速恢复,同样也是仰仗于自己在警校里训练出来的强健的体魄。
“是啊,真是太神奇了,不过这也多亏了我这特殊的身体构造,要是我的心脏和普通人一样长在左胸,那现在你们就该替我操办后事了。”我忽然调侃起来。
林辉白了我一眼,骂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过,看到你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
听得出,他的话发自真心,男人间的关心没有太多华美的词藻,却还是让我颇感安慰。
可关心归关心,有很多事还是需要弄个明白,就好比自己警察的身份,作为自己最好的朋友,林辉没理由不知道这一点,可我却从没听他提起过。
正当自己想着该用怎样一种方式开口询问时,对方却给我了一个机会。
由于病房内开着空调,身上的被子已经被我踢到了肚脐部位,露出黝黑而壮硕的上半身。而就在此时,林辉正用一种怪异的眼神在我的身上游走,顿时让我感觉浑身发毛。
若不是非常清楚对方的性取向,我甚至会怀疑对方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但即使如此,自己还是下意识地将被子拉了上来,挡在胸前,这个举动也让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怪异起来。
林辉看见了我的动作,迅速收回目光,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我……我就是想知道你平时都去哪健身?这么好的身材,难怪聂倩再危险都不愿离开你,有空我也想去练练。”
说着,他挠了挠头憨笑起来。
“这和身材无关,我们是真爱好吗!”
林辉这家伙总能说出些让人又好气又好笑的话来,我借着他的话顺杆向上,说道:“至于去哪健身……难道你不记得我以前是个刑警吗?这都是刻苦训练的成果。”
林辉募地表情一滞,我的回答显然让他感到意外,旋即又指了指我,不屑地笑道:“你是刑警?得了吧,别臭美了,你干嘛的我还能不知道吗?”
“真的,林辉,我已经想起来了。”我的表情又认真了几分。
自己身边几乎已经没人可以相信了,如果硬要找出一个来,大概也只有林辉了。
现在我直接了当地说明身份,也是想借机看下对方的反应,如果他真是值得信赖的,自己身边起码还能有个说说心事的人,可林辉的回答却出乎我的意料。
“你当过警察?”
他皱着眉头认真地想了想,又感觉自己像是被耍了似的,不满地说:“你小子是不是逗我玩呢?咱两认识这么多年,你干什么的我会不知道?告诉你,冒充国家公务人员可是要判刑的。”
林辉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关注他的神态,很自然,没有做作和虚伪的痕迹,如果这也是他故意装出来的,那么受骗于这种奥斯卡级的演技自己也就认栽了。
所以,林辉的话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只是如此一来,就有了新的问题,如果身边的人都不知道我警察的身份,那徐龙和聂倩的谎言也就不存在了,这种情况下,我也只能怀疑是自己的记忆又出了问题,因为我还不至于蠢到认为所有人都在对我撒谎。
这当中肯定还发生了什么,就在我记忆的犄角旮旯里,肯定还有些零碎的没被拾起的记忆残片,才会让我的身份被掩埋起来,以至于不仅是身边的人对此一无所知,就连后来工作的地方也从没听人提起过。
林辉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把我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嘿,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我暂将这个疑问藏于心中,冲他笑了笑,违心地说:“没什么,看不出你现在倒也机灵了,耍不了你了。”
“我就知道你小子不安好心,扯出这么个谎来框我,还好老子机灵,没上当,不然又要让你看笑话了。”
说着,林辉撇撇嘴,直接冲我竖了个中指。
我顺势转移了话题问道:“对了,你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医院吗?是谁送我过来的?”
林辉摇了摇头说:“不清楚,我得知你进医院已经是之后一天的事了,是聂倩通知我的,而那一个星期都是你的危险期,大家都神经紧绷,根本没心思说别的。”
他的话合情合理,我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不过,我想这些事聂倩应该会知道。”林辉又补充道。
我注意到,林辉从进来开始,脸上就一直洋溢着轻松的笑容,想起先前他还没回答自己的问题,我又开口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今天心情怎么会那么好?”
林辉闻言,兴奋地说:“兄弟无恙,破镜重圆,凶案了结,你说我的心情怎么会不好?这三件事无论那一桩都值得好好庆祝一番,只可惜你现在重伤在身,要不然非拉上你喝酒去不可。”
兄弟无恙!破镜重圆!凶案了结!
这三件事中只有最后一桩,像是一道乍雷落在我的心头,让自己瞠目结舌。
之后不短的一段时间里,林辉都在给我讲述他和锺璐的复合史,似乎担心我对锺璐过往的行为心存芥蒂,他还刻意为女友说了不少好话,让我有些啼笑皆非。
其实经历过这次的死里逃生,自己对很多事都看开了,尤其是缘分,聚散自有天定,不必强求,何况这还是别人的私事,只要他们过得开心,自己又何必扫人兴致呢?
我终于在一个适当的时机打断了林辉冗长的讲述,继而将话题引向了自己最想知道,也是最让自己震惊的另一件事。
“你刚才说凶案已经了结了?是指复仇密室的那个案子?”
林辉看我的眼神像在看外星人,“废话,我们经历过的除了这个案子还有哪个?你是不是中枪倒地的时候磕到脑袋了?”
此刻,我已无心与他贫嘴,看来到最后徐龙还是没能把卢勇扳倒,才会让他这么顺利地结了案,不用说,这所有的罪名肯定都被扣到了已经死去的康龙头上。
“那刑侦大队最后是怎么结案的?”
“这事你问我还真就问对了,这案子我可是特别跟进的……”
我不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也不知是谁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说过,不愿知道这些事情的,现在居然连自己都忘了,还嘴皮一翻变成了特别跟进。
当然,这只是自己的吐槽而已,我并不会因此打断他,而是继续安静地听他讲述。
“复仇密室案的凶手是康龙,这和你的推测一样,由于凶手在警方的抓捕过程中持械拒捕,因此被当场击毙。”
说到当场击毙的时候,林辉有些唏嘘。
“持械拒捕?”
我冷冷地笑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反正康龙已死,也死无对证。
林辉不明白为何我会有如此情绪,狐疑地望着自己,问道:“你说什么?”
“我猜警方肯定没有公布关于康龙的调查细节吧?只是给他扣了个凶手的帽子罢了。”
林辉像是听出了我话里的意思,赶忙问:“难不成在真凶这件事上还有猫腻?”
如果说出事的那天晚上,自己对康龙还诸多怀疑,现在看来,他不过也是卢勇利益的牺牲品罢了,而自己差点就步了他的后尘,所幸命大,才逃过一劫。
“不,我只是觉得警方的做法有些模糊。”
在没有确实证据之前,我并不想把自己虚无缥缈的猜测说出来,去影响身边的人。
“这一点是你多想了,因为再过一个星期,警方就会召开新闻发布会,届时对案情也会有个详尽的报告。”林辉说。
我叹了口气,缓缓地闭上眼睛,心想这个卢勇又有风头可出了,不过我到要看看他是怎样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
“唉,只不过这次召开发布会的变成了那个副队长,他可真是捡了个大漏。”
我微微一愣,睁开眼,疑惑地问:“你是说徐龙?”
见对方点头,我接着说:“怎么会是他?这种大型的发布会不都是队长主持的吗?”
林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了,你还不知道呢,刑侦大队的队长牺牲了。”
第五十一章 医院里的脚步声
听到林辉说刑侦大队的队长牺牲了,我觉得一定是自己听错了,要不就是对方说错了,要知道那晚开枪打死康龙的是他,差点把我干掉的也是他,到最后居然说他死了,这不是瞎扯蛋吗?
我异常严肃地盯着林辉,一字一句地问:“你说谁牺牲了?”
“刑侦大队的队长啊。”林辉不假思索地回答,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名字好像叫卢……哦对了,叫卢勇。”
这一次我确信自己没再听错,整个人像被针扎般从床上猛地弹坐起来,紧接着,伤口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我也顾不得这些,呲牙咧嘴地说道:“你……你能肯定?死的那个人就……就是卢勇?!”
林辉刚要回答,双眼却忽然看向我的胸口,紧张地说:“你那么激动干嘛?看,伤口又裂开了!唉,我先去叫医生。”
说着,他刚想起身离开,却又被我一把给拽了回来。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喘息着说:“先别走,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卢勇死了的?!”
林辉不明就里地看着自己,见拗不过我,只好无奈地说:“新闻呀,新闻里都放过了,就在你昏迷的那个星期,还有卢勇的葬礼,市里面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参加了。”
闻言,我松开抓着林辉手臂的手,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软软地靠在床背上,而此时林辉已经出门叫医生去了,可我的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
我已经记不太清医生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只记得他们在自己身上忙活了一阵之后,才让我重新躺了下来。
医生似乎对林辉嘱咐着什么,自己没有听清楚,眼里就只有林辉那点头如捣蒜的脑袋。
林辉送走了医生,又重新坐回自己身边,迷茫地问:“卢勇的死究竟有什么问题?竟然让你这么激动。”
“新闻里有没有说他是怎么死的?”
嘴上这么说,可我心里清楚,想在电视上找出卢勇真正的死因是不可能的,而自己之所以这样问,只是想知道刑侦大队对外会给出怎样的官方解释罢了。
林辉想了想,说:“好像只说了卢勇是在追捕犯人的过程中因公殉职,其他的似乎就没有了。怎么?看你的样子,该不会是怀疑他还没死吧?”
“不,这是不可能的,卢勇肯定是死了,只是他的死因……”
“嗨!”
林辉忽然打断了我的话,连同我的遐思一起被掐断,我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何用意?
片刻之后,林辉才皱着眉头,不满地说:“我说洛俊,你该不会真把自己当成警察了吧?差点连命都没了,现在还不长点记性,居然还在琢磨那个案子!”
“你不明白……”
“我怎么不明白了?”林辉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要我说,你今天这副样子都是自己作出来的,非要凭什么感觉去查案,难道你就不能太太平平地呆在局里,让警察保护你,让他们去办案吗?难不成你还比他们有能耐?不作死就不会死,这话真的没有说错。”
我没有反驳他,如果从别人的角度看,我的遭遇确实有些咎由自取,可那种让我不得不以身犯险的危机感,同样也是他们所无法体会的,就更别说其中不为众人知的卢勇的阴谋了。
但我相信这些感觉绝非空穴来风,更不是自己臆想所致,一切终有因果,只是时候未到,或许自己现在无法被人理解,但终有一天,事情全都会真相大白。
林辉的话仿佛开闸的洪流,说出口,便一发不可收拾,“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有妄想症,现在警察都已经宣布结案了,你却还是这样不依不饶的!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是不是也该替聂倩想想?难道你真的想让她一直跟着你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吗?”
说到聂倩我竟无言以对,想不到自己也有被这小子教育的时候,不过他的话并没说错,既然案子已经了结,也没人来找我麻烦,自己又何苦再去多生事端呢?收起那些害死人的好奇心,太太平平跟聂倩生活,那才是一个正常人该做的事。
一直以来,我都想着能快些破案,来摆脱现在经历的所有噩梦,去开始新的生活。可现在看来,可能是我自视过高了,才会闹得差点连小命都丢了,而案子却还是朝着它该有的方向发展。
想到这里,我自嘲地笑了笑,气馁地说:“算了,不想这些了,听你的。”
“真的?”
林辉显然没想到我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将信将疑地又问了一遍。
见我很认真地点头,这才兴高采烈地站起身,在病房里踱着步子,然后又给我讲述起他和锺璐那段曲折回肠的爱情故事来。
他的话我没听进去几句,自己嘴上虽然回答得爽快,可心里还是纠结,毕竟在这桩案子里我是经历过生死的,不是一句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但有一点可以让我暂时说服我自己,那就是养伤才是王道,没有身体一切都是白瞎。
林辉说了一半,接到了锺璐的电话,立刻露出了重色轻友的本性,扔下我一个人,什么也没说,屁颠屁颠地走了。
他走后,病房里又重新沉寂下来,我侧头看着窗外,心里首先想到的还是聂倩,如果说对方不知道自己刑警的身份是别有隐情,那说自己参与了三年前的那桩案子,就是一个纯粹的谎言,也正是她的这番话才让我更加信任徐龙,以及徐龙给我的那份案件调查报告。
这让我不得不再度怀疑聂倩和徐龙之间的关系,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我不相信,尤其是在这件事上,他们连撒的慌都惊人的一致,而且时间一前一后,没商量过又哪来如此巧合的事情呢?!
我闭上眼睛,感觉有些倦了,自己的身体虽然恢复迅速,但终究还是虚弱的,比不得平时,想到这里,我又想起了刚刚才答应过林辉不去想这些的,可转头就又给忘了,不由地一阵苦笑,他骂的话还真是没错,现在就连我都觉得自己有点作死的味道了。
在聂倩来给自己送饭之前,我又小小地睡了一觉,再醒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开始摆放起热腾腾的饭菜来,都是些自己最爱吃的。聂倩拉来张椅子坐在我旁边,陪着自己一起吃,虽然身处医院,但这平凡的一幕却让我感觉温馨。
只是,她对我表现得越是无微不至,就让我的心情越发矛盾,谎言就像拤在喉咙里的刺,让我很想拔掉它,但又生怕伤了喉咙,这种感觉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有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认同的。
而我就是这种性格的人,讨厌我的人有很多,喜欢的却也不少。
整个下午,我和聂倩的话都不算多,我们不咸不淡地聊着林辉和锺璐复合的事情,期间我还问了中枪那天是谁送自己来的医院?
聂倩说,那天走出房间后,她一眼就看到了陈兵的尸体,便立刻报了警。带队而来的是徐龙,当他得知我去追康龙了,赶忙带着几个人离开了。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聂倩就接到了徐龙的电话,说我出了事,在市中心医院急救,等她赶到医院的时候,我已是奄奄一息,然后,她便不分昼夜地照顾我,直至现在,中间还把那些闻风而来的警察记者们都挡在了门外。
不知是为了证明她爱我,还是自己的错觉,在聂倩的话里,关于如何不分昼夜悉心照料我的事似乎说的多了些,好像生怕自己忘了这一点似的。
至于她说的其他事情,我估且听之,暂时不去考虑它的真伪,因为目前还没有这个必要。
聂倩在和我一起吃过晚饭后,又陪了自己一会便回家去了,既然我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她也就没必要每天都陪夜了,更何况,家里经过了陈兵的那起命案,肯定还有很多事需要人去处理。
我最后一次看时间是在晚上十点十五分,自己躺在床上,头脑里出奇地没再去想关于案子的事情。
“嗒嗒嗒~”
门外似乎有人在走动,脚步声在这一片死寂的病房区里回荡着,好一会才慢慢地消失。
我皱了皱眉头,却没去理会。
自己的这一天过得有点另类,一睁眼就见到个类似于更年期的暴躁小护士,然后来了宣扬正义与爱的林辉,以及最后这个让我纠结万分的心爱之人,每个人都在照着自己的意愿活着,而我呢?我活着的意愿又是什么?
我不清楚,反正不会是为了查案与破案,可这似乎又和我的身份不符……
“嗒嗒嗒~”
那个脚步声又在门外的走道里响起,而且变得越来越清晰,这一次我不能再无视它的存在了。
因为,我听到那个脚步声由远及近,声音渐行渐响,最后,止于自己的病房门前!
第五十二章 分手
我忍着伤口的疼痛从病床上坐了起来,神经紧绷地盯着前方,额头上有点点汗珠渗了出来,要是被林辉看到我这副样子,肯定又要说自己作了。
但我心里清楚,这个时间一般不会有人出来走动;即使是来巡房的护士,她们所穿的鞋子也绝不会发出这么明显的脚步声;就算来的是医生,他们就更不会久久地在门外驻足而不进来了。
所以,外面的人会是谁?
这种隔门对峙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所以断然地将它当成一种幻觉并不准确,记得上一次是在自己出事前一天的下午,那个在家门口和自己隔门对峙的黑影,就让我紧张了好一会,如果连那次也是自己的幻觉,那自己还真得去挂个精神科的号了。
想到就医,我立刻又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既然卢勇已经死了,自己又何必再为这残缺不全的记忆苦恼?直接去医院治疗不就行了?
“嗒嗒嗒~”
门外的脚步声忽然又响了起来,把我的注意力又重新拉了回去,而这一次,那个声音伴随着脚步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寂静的走廊里。
诡异!
我已经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词语可以用来形容这种情境了,就像是不小心吃进只苍蝇,既吐不出又感觉无比恶心。
我就这样望着门口,呆坐了足有十几分钟,直到确定那个脚步声已经彻底消失之后,才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可这诡异的一幕并没有消失,还没等我的脑袋沾上枕头,那个脚步声如同长了眼睛,第三次响了起来!
一步步缓慢地朝我走来!
我的心脏一阵紧缩,整个人又不自觉地坐了起来,此刻,除了门外诡异的脚步声,我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脚步声还是照例在我的房门前停下,片刻沉寂之后,又离开了!
如果刚才还能用诡异来形容,那现在就只剩下了真真切切的恐怖;如果前两次自己还能勉强把它看作是恶作剧,那现在却完全不同了,我相信没有谁会在这里周而复始地重复这种无聊的恶作剧!
我直勾勾地凝视着前方,自己的大脑和这白花花的门板一样,无法思考。就连我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带动着胸口上的伤,发出一阵阵撕心的疼痛。
这一回,我坐着的时间更长了,直至自己意识到应该做些什么的时候,才又一次躺回了床上。
与前几次不同,这次是我刻意为之的,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样,当我刚刚躺回床上,那个恐怖的脚步声又来了,和之前的三次一样,又走到了自己的房门前。
这一次我没再坐着,而是翻身下了床,小心翼翼地来到房门口,屏气凝神,关注着门外的动静。
没有任何声音,安静得让人感觉恐惧,空气中仿佛飘着一股淡淡的死亡的气息。
我重重地咽了口口水,伸手握上门把,用力一转,然后猛地拉开了房门。
我相信,自己再不这样做肯定会发疯的,会被这种可怕而压抑的气氛碾成碎片。
门外真的有人!
我和对方刚打了个照面,彼此就都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然后又都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在我面前站着的不是别人,居然是聂倩!
而她的手悬在半空,似乎正想伸手开门。
带着淡淡消毒水味道的空气瞬间凝结,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一样。
我们就像两尊雕像,愣愣地四目相望,好半天我才从嘴里蹦出四个字来,“怎么是你?”
“哦,我晚上睡不着,就想着来看看你,顺便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见我面色古怪,聂倩疑惑地问:“怎么了?你的脸色好像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刚才走廊里的脚步声是你发出的?”我问。
聂倩又是一怔,然后点了点头,脸上的迷惑更浓了,“是啊,怎么了?”
她竟然回答得如此爽快!
想了想,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那么晚了,你在门外走来走去干嘛?”
“走来走去?”聂倩好像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什么走来走去?我就现在从电梯那一路走过来啊,刚想开门,你就抢先把门开了。”
“那你刚才有没有听见其他脚步声,或者看到别人在走廊里?”
聂倩茫然地摇头,看我的眼神更奇怪了,“整个走廊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又哪来的其他脚步声?”
我无语了,这一切难道真的只是自己的幻觉?
聂倩又问,“对了,这么晚你要去哪?”
对方竟然又把问题丢给了我。
又是一阵沉默,对于两个相爱之人,这种沉默是极具杀伤力的,它就像在彼此之间筑起了一道高墙,使得大家都心存芥蒂。
“不去哪,我只是觉得房间里有些闷,想开下门透透气。”我勉强从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想不到一开门就看到你,吓了我一大跳。”
聂倩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绕过我走进了病房。
我趁机探头向门外张望了一下,走廊里空荡荡的,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我收回目光,转身进房,重新坐回病床上,侧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我几乎每晚都会看夜色,很美,很安静,像一张网过滤我的心,升华自己的灵魂,让自己有种超凡脱尘的感觉。
“俊,我们之间是不是出问题了?”
都说女人是敏感的,偏偏她们的敏感有时还很准确。
聂倩的问题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了。
看着我的表情,聂倩似乎明白了什么,苦笑着说:“我明白了,我们分手吧。”
“分手?为什么?!”
我突然有种坠入地狱的感觉,努力压低着自己几近咆哮的声音。
聂倩的眼神很复杂,看不透,她神色惨淡地说:“因为我们已经失去了在一起最基本的东西。”
“什么东西?”
“信任。”
我顿时语塞,无法反驳,我想我的反应已经足够证明对方心中的猜想了。
“可……可是……”
我真的急了,开始变得语无伦次,自己确实对聂倩有所怀疑,但也从没想过分手,不然的话,我也不会为了这事纠结到现在。
可没想到,最后提出分手的居然会是对方。
“可是你真的要在现在离开我吗?就像三年前那样,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
“我早说了,别再提三年前了!”
聂倩忽然瞪着我,歇斯底里地打断了我的话。
她的脸色看上去很冷,有些可怕,让我感觉陌生,我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今天一整天都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
忽然,我感觉倦意如潮水般涌了上来,躯体像被抽空了似的躺了下去,眼皮沉得快要睁不开了,可我还在苦苦支撑,大脑拼命想着挽留之词。
渐渐地,我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聂倩的脸也慢慢地在眼里变淡,直至消失。
我多么希望自己别再醒来,那样就不用去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而当我被射入病房的阳光照醒,自己甚至还天真地以为,昨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做了场梦而已,要知道,类似的梦自己并没少做。
可当我拿起手机想给聂倩打电话的时候,一条短消息将我所有的幻想全都打碎,那是聂倩发来的。
俊,我走了。
短短四个字,却让我的心像被铁锤狠狠地砸了一下,痛,却又哭不出来。
窗台边,我又看到了昨天早上的那个护士,忽然有种想被她骂一顿的冲动,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吸引她的注意,可今天的她却显得温柔异常,和昨天简直判若两人。
她先是认真地为昨天发生的事向我道歉,然后竟然安慰起我这个刚刚失恋的男人来,可是,她的那番安慰之词自己只听进去了一句,那就是当我告诉她聂倩提出分手的事时,她回答的那句话让我印象深刻。
她蹙着秀眉,奇怪地说:“你说那个不分日夜照顾你的女孩突然跟你分手了?这怎么可能?你们这些男人怎么那么粗心?我也是女人,如果真的想跟男朋友分手,傻子才会为他做那么多,她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为了她的这句难言之隐,我几乎打爆了聂倩的电话,可最后换来的却是对方已关机。
我整个人像是忽然失去了生气,无神地目视着前方,这一刻,自己对她的所有怀疑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想让她留下来,冒了那么多险,不就是为了两个人能在一起吗?
不行!我不能让她走!
我从床上下来,也顾不得换衣服,踏着有些发飘的步子,快速地朝门外走去。
刚走出房门,就和林辉打了个照面,对方一见到我,劈头盖脑地就问道:“你把聂倩怎么了?她怎么突然就搬走了?!”
“她搬走了?”
“废话,我拦都拦不住,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着跑来医院了!”
林辉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埋怨,他一定认为是我逼走了聂倩。
我刚想解释,却看见不远处靠近电梯旁,围着一群人,有病人有护士,不知在谈论些什么。
“咦,那里怎么围着那么多人?”我问。
林辉头也不回地回答:“刚才我路过的时候,听到他们在说什么闹鬼的事,好像是说昨天夜里在走廊里听到了脚步声。”
第五十三章 丢失的尸体
聂倩突然提出分手让我方寸大乱,脑子也跟着混乱起来,直到林辉带来了对方离开的消息,我那颗焦躁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我背靠门框,低下头有气无力地问道:“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聂倩既然决定分手离开,又怎么会告知自己的去向?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想而知,但我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林辉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抬起头看着他,心里没来由地又是一阵烦躁,不爽地问:“那你怎么也不拦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没拦?可也要我拦得住啊?她是你的女人,我能拿她怎么办?”林辉双眉一挑,不服气地说:“小璐一早就出去了,要是她在的话或许还有办法劝劝。”
劝?劝不下了。
我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聂倩的决定来得如此突然,又走得如此决绝,根本就不想给我任何挽留她的机会。
这,或许就是命运,自己最害怕和最不想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无可避免地发生了。
就像三年前,聂倩提出分手的时候,自己还在刑侦大队里接受审讯……
想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明明是追凶的警察,为什么到最后却成了受审的犯人?
我到底是谁?
究竟是警察还是罪犯?!
我晃了晃沉重的脑袋,耳边又传来了林辉的声音。
“哎,不对,怎么到最后聂倩走了反而成了我的错了?”林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定位发生了偏差,“我特意到这里来,就是想问,是不是你把她给气跑的?”
“那你给我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电话里讲不清楚。”林辉不耐烦地挥挥手,异常严肃地说道:“洛俊,你不能这样对她,在你昏迷的这段日子里,你不知道聂倩是怎么照顾你的,但大家都有目共睹,无论她现在做错了什么你都不应该怪她的!”
“你知道个屁!滚蛋!”
我被他莫名其妙地教训了一顿,心里本就烦躁,现在干脆骂了起来,扭过头不去理他。
我的目光无意中又触及电梯旁围着的那一圈人,想起刚才林辉所说的脚步声,又想起昨夜自己的遭遇,心念一动,快步朝着那边走去。
当人一时无法排遣心中的伤痛,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转移注意力,这样做伤痛虽然不会消失,却会被暂时掩埋起来,等时间久了,事情淡了,再拿出来看,或许就没有那么痛了。
毕竟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更何况这已经是自己第二次经历相同的事了。
当我走近人群的时候,他们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还没等我听明白便都散了去,我赶忙追上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白发老人,刚才在人群中就数他讲得最起劲,关于昨晚自己听到的诡异的脚步声,我猜他可能知道些什么。
可对方刚刚跟别人讲了那么久,现在再让他单独重复给自己听,似乎有些过意不去,我就这样一边跟着他,一边想着该如何开口?
可没走一会,老人便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露出一张如枯木般干瘪的脸。
我也赶忙刹住了步子,怔怔地看着他。
对方看上去七八十岁的样子,皱纹像被小刀划过似的,深深地刻在脸上,双眼无神,眼袋微微发黑,似乎是昨晚没有睡好,他的嘴唇透出淡淡的紫色,还时不时地颤抖一下,直到嘴巴完全张开后才停止下来。
他疑惑地看着我问:“孩子,有什么事吗?”
我为难地皱了皱眉头,不好意思地说:“大爷,你们刚才是不是在说,昨天夜里走廊里的那个脚步声?”
老人很爽快地点着头,“怎么?你也听见了?”
“是的,所以……所以能不能麻烦您把刚才跟别人说的话,再说给我听听?”
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关注着对方的表情,只要老人表现出一点点厌恶或者不耐烦的神情,自己就会马上停下来。
不过好在对方并没有这个意思,反而慈祥地笑了笑,豪爽地说:“不麻烦,在病房里呆着实在太闷,我正愁没人陪我这孤老头讲话呢,又怎么会嫌你麻烦呢?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我连忙点头,问了对方的称呼之后,不理在一旁冲自己挤眉弄眼的林辉,跟着张老伯下楼去了。
室外的天气很好,阳光好像也跟照进房间里的不一样,正如张老伯所说,人总是在病房里躺着是会发霉的,而发了霉的东西最好就是拿到太阳底下晒晒,人也是一样。
我们选了个阳光最好的长凳坐下,然后讲起了昨天夜里那桩诡异的事情。
张老伯告诉我,我们所住的这个楼面上的所有病人,包括护士,只要是醒着的,都听见了那串脚步声。有几个病号还开门看过,只是都没见着人,事情也因此变得蹊跷起来。
由于之前我听林辉提到过闹鬼,所以先入为主地问道:“你们是不是都觉得这是医院里在闹鬼?”
“没错,有人是这么猜的,还说出了一大堆道理来,听着像是那么一回事。”
“道理?闹鬼也有道理可讲?”
“嘿,小伙子,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个世上并不是只有科学,更多的还是科学所无法解释的事情。老辈们传来下的东西无论迷信不迷信,自然有它存在的道理。”
我似懂非懂地听着,张老伯却说得更加来劲了,唾沫横飞,“不过说医院里闹鬼的并不是我,而是3号房的那个老头。其实像医院这种至阴至邪的地方,闹鬼本就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但能让他讲出一番道理来,也是不容易。”
“那他是怎么讲的?”我好奇地问。
“他说医院里死的人多,到了鬼门打开的时候,那些找不到回家之路的鬼就会重新回到医院来,回到他们死去的地方,然后在那里徘徊……”
张老伯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身后另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喂!我说老张,你瞎掰掰什么?我刚才是这么跟你说的吗?”
我和张老伯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同时回头,看着身后朝我们吹胡子瞪眼的另一个老人。
“嘿,说曹操曹操就来了。”张老伯冲着身后的老人怒了努嘴,给我介绍道:“呶,这就是刚才跟你说的那个3号房的老头,姓王。”
我朝着王老伯头致意,对方却像是没看到一样,麻溜地坐到张老伯身边,一脸不忿地嚷嚷道:“你这个张老头,我刚才是这么跟你说的吗?你怎么尽瞎说?还是当着小辈的面。”
被王老伯几番数落,张老伯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反驳道:“我之所以这么说,还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话都太扯了?”
“我说的都是事实,哪里扯了?”
眼看着两个老人就要吵起来,我赶忙坐到他们中间,当起了和事佬,“两位……两位……都别挣了,你们说的我都想听,能不能都给我讲讲?”
“还是你这娃娃会说话,行,看你的面子,我就不跟这张老头计较了。”
王老伯说着话,冲张老伯撇了撇嘴,一副示威的模样,像是在说,看见没?人家想听。
张老伯本就黝黑的脸现在显得更黑了,他倔犟地说:“那就先听我的。”
“不行,先听我的。”王老伯不服输地争道。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难以想象两个都七老八十的人,竟会为了这点小事争得不可开交,老小孩形容的大概就是他们这种人吧?
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只好再次当起了和事佬,“要不就先听王老伯的吧?我到想听听他的话有多扯?反正现在时间还早,我一定会把两位老伯说的都听完再走。”
“行,让他先说,你就知道他的话究竟有多扯了。”张老伯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我只好笑着看向王老伯,满眼求饶的目光,所幸他没再和对方纠缠不休,而是讲起了那件所谓“瞎扯”的事情来。
“我这个人呐有个毛病,就是晚上睡觉周围不能有响动,如果被惊扰了,那接下来就睡不成了。昨天夜里我就被走廊里的那串脚步声弄得一夜没睡,今天一大早就起来了。结果,我就听见值班室的两个护士在窃窃私语地谈论一件事情……”
说到这里,王老伯居然卖起了关子,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个烟斗,自顾自地点起烟来。
我靠,还真是个叼老头!
我在心里暗骂,脸上却还得挤出笑容候着,不过好在一旁的张老伯也很看不惯他的这副腔调,故意插嘴道:“不就是医院的太平间里少了具尸体嘛?”
“你……”
王老伯被戳穿了西洋镜,气得双眼一瞪,刚刚放进嘴里的烟斗好悬没有掉下来,他刚要发作,却被我一把拉住了胳膊。
我有些难以置信地问:“王老伯,您该不会认为昨晚在走廊里走动的,就是那具尸体吧?这……这也有些太……”
我想了想还是没把那个扯字说出来,看来张老伯的话不无道理。
谁知王老伯猛地从长凳上站起来,一本正经地看着我,“你想说什么?是不是也想说我扯?告诉你,这可不是我认为的,而是真有人亲眼看见了!”
第五十四章 丢失的尸体(二)
“亲眼所见?你是说有人亲眼看见那具尸体跑出来了?”我惊诧地问。
要真是这样,说这里闹鬼也就不算是危言耸听了。
谁知,还没等王老伯开口,张老伯便满脸不屑地抢话道:“别听他瞎叨叨,什么亲眼所见?还不是那些嘴碎的人以讹传讹,说是有人看见尸体被拉进了太平间,然后又莫名其妙地不见了,加上昨晚走廊里的脚步声,这才把它们扯到一块儿,风言风语地传了开来。”
“唉,你个张老头,怎么这样说话?什么叫以讹传讹?什么叫风言风语?那都是真的好么?”王老伯不服气地反驳。
张老伯指了指我,昂着头问:“那你告诉小伙子,是你亲眼见到那具尸体跑出来了?”
“我没有。”王老伯的声音弱了几分。
对方依旧不依不饶地追问,“那就是别人看见了?”
“也不是。”王老伯顿时没了刚才的气势,他涨红着脸还在苦苦支撑,“虽然没人看见尸体跑出来,但是有人亲眼看见那具尸体被送进太平间的……”
“这算什么?我说王老头,你是不是犯糊涂了?这样就叫做亲眼所见了?再说了,医院里的尸体不被送进太平间,难道还送你家去不成?刚才都跟你说了那么久,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这世上哪有什么僵尸?”
听到僵尸这两个字,我的第一反应也和张老伯差不多,感觉对方有点神神叨叨,不过太平间丢失尸体那就不一样了,那就是人为的……
想到这里,我赶忙收住这个念头,暗骂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什么事都想往深了琢磨,真是屡教不改。
张老伯见自己占了上风,索性把话头整个抢了过来,开始给我讲述起他那套老祖宗留下的东西。
他说,昨晚是冬至夜,和鬼节一样,是鬼门大开的时候,这天夜里那些逝者的灵魂会回家看望自己在阳间的亲人,所以,人们通常也会选在这一天的晚上,备上饭菜酒水祭奠,再烧上些纸钱元宝什么的让先人带走。
但也并不是所有的灵魂都能找到回家的路,那些迷路的灵魂就会回到他们死时的地方徘徊,弄出些响动也就在所难免了,而昨晚那个脚步显然就是在走廊里徘徊,还好那时没人过去,要不然就会被那个灵魂跟上,之后的事也就不用说了。
不得不说,他说的内容很动听,就像个充满戏剧性的故事或者传说,但我却没太当回事,只是礼貌性地听完了。
相反地,我对王老伯所说的医院丢失尸体的事情更感兴趣,至于原因也就不明表了。
王老伯见我听得饶有兴致,意兴阑珊地站起身,说了句,“算咯,不想听我也懒得说,走了,走了。”说完就要离开。
“别啊。”我赶忙拦下他,“刚才不是说好了两位的我都要听嘛?现在又怎么能少了您呐?”
王老伯见我还想听他说的,顿时又来了兴致,示威似的朝张老伯昂了昂下巴,重新坐回我的身旁。
这两个老人就像两个争抢糖果的孩子,无论哪个争到了都会惹来另一个的不快,此刻,张老伯显然对我还想再去听王老伯的故事有所不满,却浑然忘了其实本就该对方先说的,而他只不过是钻了个空子而已。
“行,你们接着说吧,我先走咯,我可不想听他瞎扯。”
张老伯说着从长凳上站了起来,双手叉腰活动了一下身体,像个赌气的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嘿,他走了正好,省的在这里添乱,小伙子……”说到这里,王老伯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看着我问:“唉,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洛俊。”
“洛俊?洛俊……”
王老伯反复念着我的名字,若有所思,直到与我疑惑的目光再次相触,才想起自己该说些什么。他的身体往我这里挪了挪,几乎就在我的耳边,开始了他的讲述。
或许是为了让我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王老伯刻意压低了声音,拿捏着声线说道:“其实那具丢失的尸体是我亲眼看着被送进太平间里去的……”
他刚一开口,我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瞳孔募地放大,惊异地看着对方。
“嘿,别这么看着我,刚才我之所以没说,就是不想让那个张老头知道,告诉你,我还有很多事没讲给他们听呢。”王老伯憋着气解释道。
但让我真正感到震惊,甚至是惊恐的并非这个,而是他的声音!
就在他靠近我的身边,在我的耳边开口的那一刹那,我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复仇密室里,那段诡异而恐怖的录音!
或许这只是巧合?我不能肯定,所以我努力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轻轻地说了句,“您……请接着说下去吧,关于这件事,希望您讲得越详细越好。”
“如果这样就让你感觉震惊,那我之后要说的你又该如何承受呢?”王老伯叹了口气,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所以,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而我也要先从那具古怪的尸体开始讲起。”
如果不是亲耳所闻,我很难想象有人会在平时的普通对话中,拿捏着语调,把一个故事讲得如此动听。
而这种动听和之前张老伯所讲的又完全不同,如果张老伯靠的是故事本身,那王老伯就是靠他独具特色的声线,以及错落有致的表述方式。
这绝不是一般人会有的。
“那是两天前的一个清晨,和昨天的情形很像,我也是被一些响动弄得睡不着觉,然后才想着要到楼下去走走。我还记得那时刚好凌晨两点多,外面出奇的冷,所以自己还没走出大楼就打起了退堂鼓。就在我想返回病房的时候,看见不远处有几个人正推着一张床,鬼鬼祟祟地朝我这边过来,我也第一时间躲到了墙后,他们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听到这里,我的心头立刻产生了几个疑问,自己病房所在的这栋住院大楼距离医院后门很近,而听王老伯的描述,那些人应该就是从后门进来的,那么问题就来了,他们完全可以驾车直接进来,又何必要靠几个人来推呢?
还有,就是王老伯的举动也非常怪异,他看到那些人又为何要躲起来?难道只是因为对方鬼鬼祟祟?
不过王老伯既然敢这么说,自然有他的理由,对于我的这些疑问,他很快就给出了解释,“其实说实话,起初想要躲避他们只是种下意识的举动,我也不明白是为什么,但后来回想起来,我不得不为自己这个明智的举动鼓掌叫好。当他们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看到在那张床周围有三个人,一个男的穿着警服,一个女的穿着护士服,还有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膀大腰圆的壮汉,在他的两条胳膊上各纹着一条龙,几乎布满了整条手臂,一眼看上去就不像什么好人。而在那张病床上还有一个人,被包在了一个蓝色的裹尸袋里。这样一个古怪的组合怎能让人不感到奇怪?唉~”
王老伯忽然叹了口气,有些自责地说:“我这人就是有个毛病,好奇心太重,看到他们一路上都鬼鬼祟祟的样子,就想着跟去看看,结果你猜怎么着?他们居然直接推着那张床进了太平间。”
“进太平间?这……这很奇怪吗?”我愣了愣神,不解地问:“尸体不推去太平间还能推去哪?”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们的做法让我很诧异。”见我还是没太明白的样子,王老伯耐下性子解释道:“我活了那么大岁数,还从没见过直接往医院送尸体的。既然已经是尸体,都裹上尸袋了,直接送殡仪馆不就行了?还运来医院做什么?如果是医院里刚刚离世的病人,又怎么会从后门运进来?这样一想是不是就很诡异了?”
也不知是天气变冷的缘故,还是王老伯说得过于传神,大白天里,我的身体不由地打了个冷战,对方的分析是有逻辑的,并非胡乱揣测,这种不合常理的情况确实让人生疑,也很容易让人产生好奇心。
“但这还不是真正让我感到害怕的,当那几个人把床推进太平间以后,那个警察就拉开了那个裹尸袋的拉链。我看见那是具年轻女人的尸体,脸上没有血色,身上穿着看起来很厚的,不符合她这个年龄该穿的老式寿衣,而在她的衣服外面,还绑着几根粗长的黑带子。你说,一具尸体为什么需要被绑起来?!”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王老伯突然放大了声音,他的一惊一乍着实把我吓得不轻,我用力咽了口唾沫,说:“他们这样做或许只是为了运尸体的时候方便些,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没错,这一点我也有想到过,直到后来我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才真正地感觉到恐惧。要知道,在太平间这种地方,即便你说话的声音再小,也可以听得一清二楚。”王老伯的脸上露出一丝恐惧的神色,用一种苍老诡异的声音说道:“那个男警察说,已经都检查过了,绑得很结实,这样就算她诈尸也跑不了!”
第五十五章 丢失的尸体(三)
“诈尸?!”
我忍不住喊了出来,引来周围人诧异的目光。
自己赶忙捂住嘴巴,凑近王老伯问道:“你是说那具尸体会诈尸?”
“他们就是这样说的,不过这还不是最可怕的,难道你没听清整句话吗?”王老伯的眼睛忽然眯成了一条线,然后一字一顿地说:“他说,这样就不怕她诈尸跑掉了!”
他刻意在“跑掉了”这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让我马上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我的后背冒起森森寒意,沉声道:“尸体诈尸是常有的,但绝没有哪一具尸体会自己跑掉的!所以你才说那是……”
“僵尸!”
这个原本荒谬至极的结果,现在听来竟然变得顺利成章,让我无法反驳,除非王老伯从头至尾都在骗自己,否则他说的就应该是真的。
可要说王老伯特意编了个故事来骗自己,几乎没有这种可能;可要我相信医院里被运来一具僵尸,似乎也太匪夷所思了……
那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见我面色凝重,一语不发,王老伯也安静下来,我们就这样静坐着,好半天我才重新开口问道:“这些你都说给张老伯他们听了?”
“没有,倒不是我不想说,而是他们一听到我说僵尸就把我给轰了下来,说我瞎扯,不让我再说下去了,这帮人真是……”王老伯满脸都是委屈和愤怒,直为自己的遭遇打抱不平。
不过,张老伯他们有此反应也是正常的,一般人谁会相信这种荒谬的事?要不是王老伯把整件事都说得头头是道,就连时间地点人物以及他们的穿着纹身等细节,全都毫不含糊地说了出来,或许我也只会把它当成个灵异故事来听,可现在,事情显然没那么简单。
“而你之所以肯定昨夜的脚步声是那只僵尸发出的,就是因为那些人的一句话?”我问。
“当然不是,别看我年纪大,但还不是老糊涂。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昨天夜里我被那一串脚步声闹得再度失眠以后,本打算趁着没人再出去走走,可一想到僵尸的事情,还是忍住了,直到今天早晨五点左右才出了病房。这个时候,病房外还没什么人,就在我经过护士值班室的时候,无意中听见两个护士正在谈论太平间丢失尸体的事情,这让我马上联想到了那具僵尸!但这时我还有些将信将疑的,直到其中一个护士说的一句话,才让我认定,昨晚的确是那个僵尸来过了。”
一口气说完这一大番话,王老伯累得有些气喘,他深吸口气,好一会才调匀了呼吸。
我见他恢复正常,这才开口问道:“那个护士说了什么?”
“她说,昨天夜里脚步声结束的时候,她曾探头望了眼走廊,见到过一个女人。偏偏那具僵尸也是个女人,你说这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王老伯,不用猜也知道那个护士口中的女人说的是谁了,只是自己怎么也没想到,昨晚聂倩的出现竟会如此凑巧,以至于让王老伯误以为她就是那个女僵尸,这让我有些哭笑不得。
聂倩当然不可能是女僵尸,但那个脚步声也的确是在她出现以后才消失的,要说这当中没有一点关联,似乎也说不过去。
只是昨天聂倩突然提出分手让我方寸大乱,直到今天早上自己的大脑还是混乱的,以至于连这些简单的道理也没想到,现在聂倩也已经不知去向,其他的就更是无从查起了。
想起聂倩,自己心里又是一阵刺痛,这是种无法遏制、难以承受的痛,让我感觉窒息。
我赶忙收敛心神,逼着自己不去想她,然后看着王老伯问他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对方的回答却让我颇为意外,他并没打算把这事告诉医院或者警察,因为觉得他们会像张老伯那些人一样,以为自己是在胡扯。
倒不如把这个离奇的消息卖给报社记者,就算不能变成一篇长篇报道,也能写成一本惊悚小说。
对于他的做法我无权左右,更何况让自己真正在意的始终是昨晚的那些脚步声,别人也许不清楚它的用意,但我明白那根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而医院丢尸、王老伯口中的僵尸以及昨晚聂倩的突然出现提出分手,这几件事发生得又如此凑巧,很难让我不把它们联系到一起,只不过怎样将它们合理地串联起来,自己暂时还没什么头绪。
就在我们感觉说得差不多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我忽然问了个问题,“王老伯,您过去是不是做过配音或者录音工作?”
王老伯神色一震,颇为吃惊地看着我说:“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这样!
我的心里一阵激动,顾不得回答他的问题,又急切地追问:“那你有没有为复仇密室那个游戏录过音?”
“复仇……什么?”
“复仇密室,就是快乐庄园里的一个游戏项目。”
王老伯皱着眉头想了想,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复仇密室?什么快乐庄园?我从来都没听说过。”
“您最好再想想,快乐庄园是个游乐场,录音的时间大概在两三年前,内容讲述的是一段复仇的故事……”
之后,我又把录音内容大致地复述了一遍,想借此勾起对方的记忆,可王老伯茫然的表情让我刚刚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
他告诉我,像他刚才那种为了渲染气氛而拿捏语调的表述方法是训练出来的,或许外人听来很特殊,可在同行间并没什么稀奇的,也就是说,这种声音听着再像也未必是同一个人说的。
不过临别前,王老伯还是给我留下了一点念想,虽然他没去复仇密室录过音,但保不准别人知道,毕竟他的朋友里很多都是同行,运气好的话那个人或许就在其中。
我礼节性地和他互换了电话,嘴上说着谢谢,心里却不抱什么希望,他说的这种可能几乎为零,世上又哪来这么巧合的事情?
送走了王老伯,我独自站在阳光下,脑海中又不自觉地浮现出昨晚聂倩提出分手时伤心的一幕,它就像片巨大的阴影,哪怕是在明媚如斯的阳光底下,也可以张牙舞爪地扑上我的心头。
分手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得让我感觉不真实,甚至是不合逻辑,但它真的就这样发生了,没有丝毫征兆,让我彻底乱了方寸。
此刻,我的心还是乱的,就像自己的思维,有点跳跃。
不过好在我那不争气的肚子还知道饿,“咕噜”地叫了一声,才让我想起聂倩走后自己连早餐都还没吃过。
我也再没了继续晒太阳的兴致,意兴阑珊地返回了病房。
林辉早已不在病房里了,而在我病床旁的柜子上,却多出了一碗热腾腾的玉米粥和几个包子,让我颇为感动,这吵归吵,兄弟终究还是兄弟。
填饱了饥肠辘辘的肠胃,自己整个人都感觉精神了几分,正想着该如何打发这接下来难熬的日子时,原本安静的走廊里忽然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好像有不少人正朝着自己房间这边走来。
我的病房位于整个楼面的中间位置,平时经过的人本就很多,所以脚步声刚刚响起的时候,我并没把它们放在心上,直到那些声音在自己的病房前戛然而止,我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同寻常。
我抬头看向门口,几秒后,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察大步走了进来,走到我的床前,摘下头上的警帽,露出一张年轻男性的脸,淡淡地说了句,“你好。”
“你好,你是……”
我敢肯定自己是认识他的,而且不久之前才见过,只是他的名字,一时间似乎又难以想起。
对方似笑非笑地和我对视了一会,才从嘴里吐出来两个字,“李瑞!”
而我的思绪也立刻被拉回自己第一次潜回复仇密室的那天,那个被警察追了整整一个晚上的亡命之夜,而那次抓捕行动的带头人正是李瑞。
他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里,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准备应对他接下来的招数。
李瑞拉了张椅子在我身边坐下,不紧不慢地说:“看来过去很多事我还做的很不够,居然没让你把我记住,不过你放心,今后我们打交道的时间可还多着呢。”
“你这算是在威胁我吗?”
“当然不,我是个警察,怎么会做这种事?不过,这也要看看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了。”
“那在你的眼里,我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直视着李瑞的眼睛,发现跟他斗斗嘴似乎也颇有乐趣,“是那个你要抓捕却没能抓到的凶手吗?”
李瑞虽然还在笑,可他的眼睛里却似乎有火要窜出来了,他压低声音沉声说道:“记住,运气不会总是站在你那边的!”
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目光看向窗外问了句,“那你今天是来抓我归案的?”
李瑞露出一个和自己职业很不相称的笑容,说道:“案子都已经结了,我为什么还要抓你?至于今天来这里,我就是想听听你对医院里丢失的那具尸体,是怎么想的?”
第五十六章 古怪的李瑞
我收回目光望向李瑞,淡淡地问:“这算是审讯还是协助调查?”
“你说呢?”
突然,李瑞神色一变,俯身向前,把嘴凑到我的耳边,沉声道:“别以为卢队不在了,就没人能对付你!”
“原来你是他的人,难怪对我如此照顾。”我的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
自己的话似乎触动了李瑞的神经,他双眼一瞪,伸手按住我的左胸,把我用力地推到了床背上,狠狠地说:“你跑不掉的!我发誓!卢队更不会白死!”
我紧咬牙关,抵抗着从伤口处传来的阵阵剧痛,额头也已经布满了汗水,而接下来的话几乎是从我的牙齿缝里钻出来的,“你再这样……这样按着……我,今天的……协助……协助调查,怕是要黄了!”
李瑞闻言,这才缓慢地松开了按住我伤口的手,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他的手刚一收回,我便立刻捂着伤口,整个人像只虾米一样,弓着背,痛苦地卷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怎样?要不要为你叫医生?”李瑞冷笑着问,身体却没有挪动分毫。
我勉强直起了身体,不甘示弱地从脸上挤出笑容,说:“不……用了,还死……死不了……”
之前还热闹的病房外早已安静下来,只有零星的几个护士和医生从门前走过。
如果没有猜错,跟随李瑞一起过来的那些警察,现在应该都在门外候着,把那些闲来无事爱凑热闹的病友们拦在了外面,这才使得自己的病房门前没有造成围观。
而李瑞如今的架势也与之前见面时大不相同,他的眼神和口吻都变得越来越犀利,越来越肆无忌惮,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休息了好一会,我的呼吸才渐渐匀称,伤口也没有刚才那么疼了,我看向李瑞问道:“现在可以说正事了吗?”
说话的时候,我小心地把身体往旁边挪了挪,防止对方激动起来又拿自己的伤口撒气。
或许是自己痛苦的表情让他解气,李瑞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他悠闲地翘起二郎腿说道:“医院太平间丢失尸体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
“听说了。”
“那你告诉我,那具尸体去哪里了?”
李瑞虽然没有明说,可他话里的意思非常明显,我不解地看着对方,问:“难道你怀疑这件事和我有关?”
“空穴才会来风,更何况现在有人亲眼目睹,想要抵赖倒不如老实交代。”
“有人亲眼目睹?”
这几个字让我马上想起王老伯之前跟我说起过的,昨晚那个在自己病房门口看见聂倩的护士,难道李瑞说的就是她?
李瑞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这事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如果你好好配合,大事能够化小,小事也能化了。”
他的话让我感觉莫测高深,特别是那句好好配合,更是透着一股怪异的语气,我不想再跟他打这种无谓的哑迷,直截了当地问:“好好配合是什么意思?配合你把这顶诬陷的帽子扣到我自己头上吗?”
忽然,李瑞故计重施,又俯身凑了过来,他的这个动作把我吓了一跳,右手本能地挡在了胸前。
看得出,他对我的反应很满意。
这一次,李瑞并没有动手,而是看着我的眼睛,用一种沙哑的声音说道:“我再重申一遍,我是警察,是不会诬陷别人的,我抓的都是些罪有应得的人,其中也包括你。”
“当然,如果你有积极立功的表现,我们或许还能从宽处理。”李瑞坐回座位,补充道。
“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我问。
“真相!我只要你亲口说出真相!”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正是有卢勇这种其身不正的队长,才会培养出这种莫名其妙的手下来,而更可怕的是,这个疯子看来在队里混得还不错。
其实从我回想起自己身份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犹豫着是否要去刑侦大队恢复?可虚弱的身体以及连串的突发事件阻碍了我,以至于到现在,自己还被那些警察当成罪犯似的咬住不放,要真是因此死在自己人手里,可就冤枉了。
但看着李瑞,我明白,自己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对方非但不会相信,还会认为是我在为自己开脱,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回到刑侦大队,调取自己的身份档案。现在卢勇已死,只要自己身份坐实,这些警察自然就会有所收敛。
“真相就是这件事和我无关,你要是不信,大可以调看走廊里的监控,一切自会清楚。”我依然坚持己见。
“监控视频我已经看过了,昨天夜里的确有个女人被你抱进了病房!”
“不可能,这是诬陷,我要看监控!”
我狠狠地瞪着李瑞,即便是卢勇在世,行事也是小心翼翼的,哪有他这般指鹿为马,睁眼说瞎话的?
李瑞轻蔑地瞥了我一眼,不屑地说:“监控不是罪犯能看的……”
“那给我找律师。”
李瑞又摇了摇头,“别浪费时间了,还是那句话,好好配合,你才能得到从宽的处理。”
他笑了,可奇怪的是,我并没有从他的笑容里感觉到邪恶,像他这种人难道还是善良的不成?肯定是自己产生了错觉,我这样想着。
“你不能这样做,我要去告你!”
我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因为愤怒,都快燃烧起来了,可对方接下来的一句话又把我的怒火一股脑地浇灭了。
李瑞朝着门口摊了摊手说:“没问题,只要你能走出这个房间的话。”
我知道,李瑞今天是铁了心要把这个罪名扣到自己头上了,他现在的做法哪里还像个警察,就算那些流氓恶霸看了也要自叹不如,而他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给我定下个罪名,好将自己抓捕?
既然这样,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告诉我要好好配合,争取坦白从宽?
对方的真实想法让我琢磨不透,我缓缓地闭上眼,嘴里如梦呓般说了句,“你出去,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
这一次,李瑞竟然出奇地配合,一语不发地站起身,走了出去,还帮我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再度重归沉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性格决定了是否去抗争,但无论抗争与否都会产生一个结果,一个未知的结果,所以,性格决定命运。
从复仇密室凶案开始,自己经历了无数的选择,每一步都会改变之后的人生,没有人可以选对每一步,但将自己的每一个选择串起来,那才是真正的我!
当我决定不再顺从命运,决定与之抗衡,就必须顶住一切由此而生的后果,在沉寂中爆发,又或者在爆发中沉寂,那样才算是不平庸的人生。
冷静下来的我,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李瑞要的真相,难道真的就是医院太平间丢尸的真相吗?
这个想法乍听之下有些荒谬,可仔细琢磨李瑞今天的举止话语,就会发现,事实绝非表面所见那样。
忽然,我的心里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连我自己也被这个大胆而又荒诞的念头给吓了一跳,事情要真是这样,那一切都将被改写。
想到这里,我赶忙拿出手机,迅速发出几条短消息,等接受到对方的回复之后,才安心地放下了手机。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我从病床上下来走到门前,拉开了房门,冲着守在外面的警察说道:“叫李瑞过来,我有话要对他说。”
说完,我又重新回到了房间里,正对房门站了下来。
几分钟后,李瑞来了,带着胜利者的笑容,在我面前坐下,等待我的回答。
我注视着他的眼神,声音清晰地说:“我要找律师,我是无辜的!”
李瑞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这个滑稽的表情让我有种想笑的冲动,紧接着,他像头被激怒的狮子,冲着我咆哮道:“你居然敢耍我?信不信我让你走不出这个房间?!”
“我不信。”
话刚出口,自己脚下便迈开了步子。
这下李瑞有些急了,我的转变让他措手不及,以至于竟连枪也掏了出来,他用枪指着我,呵斥道:“给我站住!”
我停下了脚步,心里开始焦急起来,都过了40分钟,为什么自己想要的人还没有出现?若是他们不来,那今天我将一败涂地。
“我说了,你今天是走不出这个房间的。”
李瑞声音冰冷,他的脸上已经浮现出杀意,只要自己再多走一步,自己身上肯定会多出一个洞来。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听着嘀嗒流逝的时间,我的额头已经开始有汗水渗出来了。
突然,我扬起了嘴角,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而我的这个笑让对方颇为紧张,李瑞双眼一瞪问道:“你笑什么?”
“因为我马上就能走了。”我淡淡地回答。
第五十七章 摊牌
李瑞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异之色,因为他听见在自己身后的病房外,募地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正有一群人朝着这边疾步而来。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狠狠地瞪着我问:“你刚才做了些什么?!”
李瑞看起来很急,我微微一笑,故意放慢语调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给记者们放了些消息,说这里出了僵尸,还逃跑了,而我就是那个知情人。但是,现在警察正准备将我秘密扣押,以防止这个消息外泄。”
李瑞闻言冷笑了一声,“你以为那些记者都是白痴吗?会这么轻易就相信你的话?”
对方明显是在硬撑,我朝他身后抬了抬下巴,“不信就出去看看吧。”
“你……”
“他们马上就要到了,如果我是你,就会先把自己手里的枪给收起来。”我微笑着提醒对方。
李瑞气得两眼都要喷出火来了,可他再蠢也不会继续和我憋气,就在他把枪收回身边的同时,那些脚步声已经来到了病房前。
紧接着,门外人声鼎沸,好像是那些记者和守在门口的警察发生了争执。
李瑞向我走近几步,说道:“你以为这样做就能让自己逃脱制裁?别做梦了。”
“难道你还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我动手吗?”
“你放心,我是不会让别人抓到把柄的。”
李瑞说着,转过身走到病房门口,大喊一声,“安静!这里是医院!你们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
我几乎可以肯定他接下来会什么做了,而那也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我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吸了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此刻,门外已经挤满了记者,场面比我想象中要大了许多,想不到这个林辉还真有办法,短短的半个多小时就找来了这么多人,让自己不至于在这里吃个哑巴亏。
忽然,人群中有人开口了,“你这问题问得真绝,怎么进来的?当然是走着进来的咯!”他的话引来轰堂大笑。
是林辉的声音。
我的目光扫过前方,只是面前的人实在太多,让我一时间竟没有看到他。而这些人里面估计有一大半是群众演员,自己又不是什么明星,一时半会又怎么可能找来那么多记者?
“快让洛俊出来,你们警察不能动用私刑,法制社会,所有事情都必须公开透明。”
不知是谁又嚷了起来,紧接着,又引来一片赞同之声。
“我是xx电台的记者,请问这里真的发现了僵尸吗?它现在在哪?会不会对人类构成威胁?”
“听说那具僵尸已经丢失,你们警察不去找它,为什么反而软禁对一个知情者?你们是想掩盖真相吗?”
一时间,记者们如机关枪般地开始提问,弄得李瑞根本插不上半句嘴,他扭头瞪了我一眼,像是在说都是你干的好事,然后又回过头,大声喝道:“你们都是听谁造谣?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僵尸,大家都是有文化的人,请不要这么迷信。”
“那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是接到举报,前来抓捕一名犯罪嫌疑人的。”李瑞解释道。
“是不是跟医院里丢失尸体一事有关?”
“我在重申一遍,医院里根本就没有丢失尸体!”李瑞还在苦苦支撑。
而接下来的一句话,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是还有其他患者可以证明,医院里确实丢失了一具尸体!请问,你为什么要撒谎?是不是真的想要隐瞒什么?”
李瑞显然没怎么经历过这种场面,顿时语塞,而那些记者也没有放过这个间隙,继续穷追不舍地问道:“丢失的那具尸体是否就是传言的僵尸?”
“为什么你们不先疏散这里的病人,万一那只僵尸具有攻击性呢?”
……
李瑞拉长了脸,脸色铁青,很明显他的耐心就要被耗尽了。
我把嘴往他的耳边凑了凑,说道:“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会立刻把我给放了,然后带上你的人离开这里。”
“你想的美,我们现在已经有了人证,就算不能当场定罪,也有权要求你配合调查,把你带回局里去!”
他刻意在最后一句话上加重了语气。
我忽然变了脸色,口气焦急地说:“你不能这样做!我不是犯人!”
“别以为你找来了这么多记者就能轻松脱身,告诉你,没门!”
李瑞撂下句狠话,然后在离自己最近的一名警察耳边说了几句后,和几个同事在前面开起了道,而我则被两个警察一左一右地夹着,跟在后面,带离了住院大楼。
如果李瑞能够看见我嘴角扬起的笑意,或许就会意识到其实我是在激他,从而让他做出一个愚蠢的决定。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事情正朝着我计划的方向顺利发展着。
记者的韧性是不容小觑的,从楼上到楼下,从医院到门口,哪怕是自己被李瑞押上了警车,他们也仍旧不依不饶地跟着。
今天的事明眼人一看就有问题,就更别说这些嗅觉异常灵敏的记者了,而这也正是我想要的。
只要自己一到刑侦大队,就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要求公开身份,我相信有这些记者在场,就算警察借口推脱也要考虑一下之后的社会影响;而对于那些记者来说,抢到一条劲爆的头条新闻更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这两者对我来说都是有利无害的,只要将自己置于公众的聚光灯下,李瑞这些人做起事来才会投鼠忌器,这样自己的安全才有了起码的保障。
一路上,车厢里都很安静,李瑞时不时用恶狠狠的目光扫视着我,却又不敢对我怎样,毕竟我们后面还跟着一群烦人的记者,要是被他们抓到把柄一宣扬,就会惹来多方面的压力。
这一点他很清楚,而我也非常明白。
我们就这样有惊无险地来到了刑侦大队,可还没等车进门,提前到此的记者就已经围拢过来,把整辆车围了个水泄不通,把我们堵在了刑侦大队的门前。
直到局里出动了警力维持秩序,这才把人群疏散到大门两旁,为我们腾出一条仅供两人行走的道路来。
走下警车,我扬起脖子深吸口气,户外爽朗的空气让我的精神为之一振,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忽然,我在人群中捕捉到了林辉的身影,他迅速地抬起手冲我翘了下大拇指,然后又迅速地淹没于人群中,并没引起别人的注意。
自己立刻会意,等待已久的这一刻终于来了。
李瑞走到我的身后,推了推我的肩膀,催促道:“还站着干嘛?赶快往前走。”
“不。”
我转过身,看着对方,一字一句地说:“我要恢复自己的身份!”
这句话虽然不长,可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别说是周围了,就算再远一点的人也能听见。
李瑞的脸色难看至极,他肯定连杀了我的心都有了,偏偏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太放肆,只好强忍着怒火问道:“洛俊,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我要恢复身份!”我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李瑞的脸上除了愤怒,更多的变成了疑惑,他不解地问:“什么恢复身份?你有什么身份需要恢复的?”
“我已经全都想起来了,我不是罪犯,而是个警察,你们刑侦大队的一员,洛俊,警员编号……”
就在我说出那串编号的一瞬间,原本还嘈杂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搞得自己像个被影迷包围的明星似的。
李瑞被我的话惊得直发愣,满眼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一个被自己追捕的犯人,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同事,这种巨大的反差是很难让人接受的,即便他是接受过特殊训练的刑警。
“头条!明天报纸的头条有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又喊了一声,紧接着,所有人又都像沸腾的油锅般,炸开了。
他们纷纷拿出手机拍照摄像,警察虽然到处阻止,却还是于事无补,更有人大声叫嚷着要警方还原真相,一时间场面又变得混乱起来。
李瑞的眼珠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他沉声说道:“你再敢胡言乱语我就……”
“你就怎么样?逮捕我还是枪毙我?又或者想屈打成招?”
我不甘示弱地回击道,现在正是对自己有利的时候,不好好把握,那才是真的对不起自己。
“我为什么要那样做?你根本就是在撒谎!”
“那现在就去查!当着所有人的面,我想这对你们来说并不算件困难的事吧?”
李瑞无言以对,他终究还是嫩了些,才会让我牵着鼻子走而没有一点办法,要是他现在头脑灵活些,就不该和我在这里争执,那样只会让别人感觉事有蹊跷。
而就在此时,从我身后又跑来了一个警察,在李瑞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纠结的眉头募地展开了,然后用力地点起了头。
我的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看来真正难对付的就要来了。
李瑞听完那个警察的传话,脸上又恢复了笑容,他看着我说:“你的要求队长已经同意了,他会亲自来跟你说的。”
队长?!
卢勇不是已经死了么?那现在刑侦大队的队长又是……
可还没等我想完,自己身后便响起了一个混厚而又熟悉的男人声音。
是徐龙!
第五十八章 进展顺利
徐龙竟然已经是刑侦大队的队长了!
这让我大为吃惊,但细想之下却也在情理之中,既然现在卢勇已死,他这个副队长自然顺理成章地顶替了对方,升任队长也无可厚非。
不过有一点值得欣慰,那就是卢勇真的死了,自己最大的威胁消失了,剩下的事情只要等恢复了身份,相信就能迎刃而解了,自己也不用再像之前那样,整日里胆战心惊地过日子了。
想到这些,我的心里踏实了不少,我缓缓地转过身,和徐龙面对面地对视着。
“你的伤怎么样了?我去看了你几次,你都没醒。”徐龙的声音很温和,透着股老友重逢的口气。
我抱以微笑,回答道:“好很多了,谢谢您的关心。”
“卢队已经走了,现在由我暂时顶替他的位置,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讲,我一定会好好处理的。”
他的这句话十分微妙,乍听之下像是在告知卢勇的死讯,但只有我明白,他这么说是想安自己的心,让我安心地把接下来的问题交给他处置。
“我已经全都记起来了,我是个警察,我要恢复自己的身份。”
短短的十几分钟里,我已经是第三次说出这句话了,这种不断的重复无疑可以加深别人的印象,以及对我的信任程度。现在,就连一直和我作对的李瑞也不吱声了,脸上还露出思索的神情。
徐龙吃惊地看着我,看得出,他的吃惊并不是装出来的,难道他真的对我的身份一无所知?可对于他这个副队长来说来说,这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
徐龙微微沉吟,看了眼周围的人群,对我说:“这样吧,有什么话我们进去再说,可以吗?”
“不行。”我断然拒绝,“你必须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徐龙似乎很沉得住气,点点头,不紧不慢地问:“你说你是警察,有什么证据吗?”
“我的记忆。”
“仅此而已?”
“是的。”
“你觉得这能成为证据吗?”
“仅凭这个或许不能,但我相信在你们的数据库里,肯定会有我的资料。”
徐龙忽然笑了,“这么重要的事情除了你自己为什么没人知道?既然你曾在这里工作,那你的同事呢?为什么连他们都不愿意出来替你作证?”
他的问题非常犀利,让我有些难以招架。
必须承认,自己今天的这个举动是仓促的,准备并不充分,或者说根本就没什么准备。要不是李瑞的步步紧逼,我也不至于如此匆忙地迈出这一步。
如今的形势可谓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我也早已没了退路,今天无论如何都必须把自己的身份查清楚。
“你说错了,这件事不会没人知道,至于他们为什么不肯说出来,我想定是另有隐情。不过,只要查明了我的身份,一切自然会有分晓,而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们究竟查还是不查?”
别看我嘴上说得硬气,可心里多少有些发虚,要是徐龙继续以证据不足的理由拒绝查询,自己只怕也无能为力了。
就在这时,周围的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那些记者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纷纷要求警方公开我的身份,并表示会跟进此事。
我的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可心里却已经笑开了花,这些恰到好处的要求当然不会是巧合,不用猜也知道是林辉从中推波助澜,想不到这小子的机灵程度远超我的想象,这个朋友自己还真算交对了。
有了媒体的压力,即便自己的理由不那么充分,徐龙也不得不好好斟酌一下,只见他皱起了眉头,刚要开口,身边的一个警察突然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把一部手机递给了他。
这一次,徐龙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股绳,他把手机放到耳边,走出这片嘈杂的区域,接起了电话。
虽然我不知道给他打电话的是谁,但从徐龙的表情和态度来看,来头应该不小。
李瑞重新站到了我的面前,看着我的眼神里少了刚才的仇恨与愤怒,却多了一丝疑惑,他语气深沉地警告道:“洛俊,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种事开不得玩笑,假冒警察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而且不是小罪!”
“我不怕,我说的都是实话!”我语气坚定地回答。
李瑞沉默了。
此刻的他少了些暴戾的情绪,和之前在医院见到时判若两人。
人都是好奇的动物,不过短短几十分钟,已经有大批路人被我们这里的阵仗所吸引,纷纷围了过来,把整个刑侦队的大门堵了个水泄不通,场面颇为壮观。
徐龙听完电话,重新回到我的面前,微微颌首,说道:“你的要求我同意了,不过核实身份需要时间,不是马上就能有结果的。”
他的话让我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虽然那段记忆里还有许多不明朗的地方,但是只要恢复了身份,其他事情可以慢慢再查。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没关系,时间我可以等,只要你同意去查就行了。”
“既然如此……”徐龙转头看了眼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群,笑着问道:“能不能让他们都散了呢?”
“他们?”我也跟着笑了,无奈地耸了耸肩,“他们又不是我的人,走与不走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不过我相信,只要知道了这件事的结果,不用你说他们也不会在这里多呆一秒钟的。”
“真拿你没办法。”
徐龙苦笑着直摇头,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安排了人手专门为我查询和核实身份信息,又让李瑞陪着自己进了刑侦大队,而他则转过身,处理起那些令人头痛的记者来。
一路上,李瑞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往我这里瞟,也不说话,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虽然自己和他只有数面之缘,可每一次都让我印象深刻,他的诡谲狡黠绝不是一个警察该有的,这让我哪怕是置身于刑侦大队,也不得不对他心存防备。
而这种心情忽然让我想起了康龙,对了,他还有一份非常重要的关于刑侦大队的资料没有交给自己,而这或许就是卢勇迫不及待想要杀他灭口的原因。
而那份资料也随着康龙的死亡,一起销声匿迹了,不由让我大为可惜。
李瑞把我引进了一间休息室,然后关上门走了,不过在他离开房间的时候,似乎犹豫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最终他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毕竟事已至此,他的威胁也对我不再管用,想必对方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没再浪费唇舌。
独自坐在房间里,我的心情颇为忐忑,虽然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着,可对于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我却没有半点把握,一切似乎都是未知之数。
这让我想到了一句话,不成功便成仁。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徐龙才打发了那些记者,神情疲惫地走进了休息室,他刚进房间,就朝我摊了摊手掌,说道:“你赢了。”
我摆了摆手说:“不,我只是运气比较好罢了。要是没有那个电话,自己只怕输的连裤子都要当掉了。”
“这话你知说对了一半。”
“哦?那我到要听听这另一半。”我颇感有趣地看着对方。
徐龙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神色严肃地说:“刚才那通电话是上头的领导打来的,说了不少,虽然没有明言,但听得出是想让我快点解决这件事,所以,这也就给了我一个顺坡上驴的机会。”
“顺坡上驴?你这话我不太明白。”
徐龙的身体微微前倾,口齿清晰地说道:“因为就算没有那通电话,我到最后也是会同意的。”
“为什么?”
“因为我也想知道真相!”
徐龙坐直了身体,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一定对我心存怀疑吧?特别是在你真实身份的这件事上。”
他的话让我有些意外,原来对方早已看透了自己的心思,我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你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换作我是你,可能想得更多。不过……”徐龙的神情变得异常认真,“不过,对于你的身份我确实是不知情的。”
他的样子并不像是在说谎,这就让我感觉更加奇怪,“这也太荒唐了?你身为刑侦大队的副队长,居然连自己队里有多少人都不知道?会有这种可能吗?”
徐龙眉头紧锁,想了一会,才缓缓地说道:“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的身份在我们来这里就任之前,就被加密了。如果对方的加密等级高于我们……”
突然,徐龙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嘎然而止,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嘴里喊了声“我知道了”,便冲出了休息室。
他的举动让我感觉莫名其妙,不过想到应该和自己的身份有关,倒也让我多了一份期待。
仅仅过了几分钟,徐龙回来了,他焦急地问了我的警员编号后,又火急火燎地走了,这一次我可以肯定,自己的身份应该有进展了。
果然,大约又过了十几分钟,徐龙再次来到了我的面前,为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第五十九章 加密编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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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龙看上去心情不错,还问我两个消息想先听哪个?
其实无论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自己都得听,也就无所谓先听后听,而我只想快点知道结果,便随口说了句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你说的警员编号已经查到了。”
徐龙的话刚一出口,我差点没高兴得从椅子上蹦起来,可一想到还有个坏消息,心情又变得忐忑起来,我小声问道:“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暂时还不能证明这个编号警员的身份,也就是说,暂时还不知道这个编号究竟是否属于你?”
我被徐龙的话弄糊涂了,赶忙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即便已经查到我的编号,为什么没有我的资料信息?”
对方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就像我之前所说的,这个编号已经被人加密了,就连我和卢勇这种级别的都不能查看,这才导致我们对你的存在一无所知。”
“你和卢勇都不能查看……有这种可能吗?”
“这个我一时也说不清楚,反正这是种很特殊的情况,我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事实就是,他确实这么做了。”
我不解地问:“可是,你之前在外面也说了,如果我真的是刑侦大队的一员,总会有认识自己的同事,可现在……非但你们不知道我的身份,就连其他人也没人认识我,这又是怎么回事?”
徐龙皱起眉头想了会,缓慢地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我现在无法回答,只有等到解开那个加密的编号,事情才会真相大白。”
“怎样才能解开它?我又要做些什么?”我问。
“我已经向上头提出解密申请了,一会会有一份相关的文件要你签字,这种程度的加密需要上头的密码,然后再配合当事人的眼膜、指纹扫描,共同破解的。”
徐龙的解释很详细,让我没有任何怀疑的理由,现在看来,他可能真的没对自己撒谎,一直以来是自己冤枉了他,可是那份案件调查报告……
一想到那份报告,我立刻又问:“但我不明白,即使你不知道我的身份,也不至于说我是个罪犯吧?警察与罪犯的反差未免也太大了!”
“是因为那份三年前的案件调查报告。”
“所以,我就想知道,你给我看的那份报告究竟是真是假?”
我开门见山地把这个疑惑给问了出来,这也从另一方面反应了自己对徐龙的信任有所提升。
“报告怎么可能会有假?那是我从档案室里直接拿出来复印的,虽然违反规定,却也是权宜之计。”徐龙回答得很干脆。
我忽然笑了,“照你这么说岂不是自相矛盾?我既是警察又是罪犯?”
突然,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一个犯了罪的警察,如果自己这样想的话似乎就不矛盾了。
“所以揭晓这个秘密对你来说,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徐龙好像也想到了这一点,提醒道。
“再不济也总比现在要好,更何况我始终感觉,这件事的曲折离奇程度绝不像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么简单,只要解开了我的身份之谜,很多事情就会有答案了。”
徐龙低头沉思着,神情肃然,嘴里喃喃地说:“是啊,我也希望能快些破解那个加密的编号!”
之后,我又随口问了关于复仇密室最后定案的事情,对方的回答倒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虽然复仇密室已经结案,但其中水分颇多,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凶器,到现在警方还是没有找到作案凶器,甚至连那样东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们只好对外宣称凶器是条细绳,已经被找到,至于其他细节一概没说。
整个案子结得很是仓促,对此,徐龙也表示了他的无奈,复仇密室以及由它牵连出来的其他案件,不仅仅惊动了上头,还在市里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刑侦大队,这种来自社会各个方面的压力是史无前例的,所以,最后经过和上头的协商谈论,才决定提前结案,以确保社会与民心的安定。
“你觉得康龙真的是凶手吗?”我忽然开口问道。
徐龙诧异地看着我,“他的凶手身份不是你推理出来的吗?现在怎么又来问我?”
我顿时语塞,在康龙被杀以前,自己对此还坚信不疑,可他的死来得过于突然,以至于这些日子里,康龙死亡那晚所说的话总会在我脑海中浮现,让我感觉蹊跷。
徐龙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异样,在他的追问之下,我才将中枪那晚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了他。
当他听到卢勇开枪射杀了康龙,然后又射击自己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震惊,这未免有些让人奇怪,我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已经知道这些事了?”
“不,我不知道。”
“那你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早就知道了。”
徐龙微微一笑,然后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分析,其实当我看到现场的时候,就已经大抵猜到发生了什么。只不过你一直没醒,也就一直无法得到证实。我本来想等你身体养得厚实些,再找人给你做笔录的,毕竟案子已经结了,很多事情也就没那么急迫,可没想到今天你自己就过来了。”
“自己过来?哼,我可不是自己过来的。”
说到这个,我的心里还颇有怨气,口气听上去也就没那么顺耳了。
“不是自己过来?”徐龙吃惊地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今天来这,就是专门为了恢复身份一事。”
“我还有伤在身,要是没有万不得已的事情,又怎么会选在今天过来?”我看着他充满疑惑的眼睛,立刻就明白了,“看来那个李瑞并没有告诉你这事啊?”
“李瑞?他今天不是去医院调查丢尸案了吗?你怎么又和他扯上关系了?”
徐龙果然还被蒙在鼓里,我想了想,还是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没想到对方闻言便一拍大腿,勃然大怒道:“什么?他怎么可以这样做?不行,我要去找他谈谈,身为副队长,怎么可以这样办事?!”
眼看着对方就要起身离开,我赶忙拉住了他,吃惊地问:“你说什么?他现在是刑侦大队的副队长?!”
难怪李瑞整个人看上去都不同了。
“是啊。”徐龙叹了口气,显得很是无奈,“队里比他有资历有经验的前辈多了,要不是卢勇的关系,他是不可能坐上这个位置的。”
“卢勇的关系?”
“他是卢勇最器重的人,加上那晚第一个发现你们的也是他,虽然卢勇和康龙都死了,但你还是被成功地救了回来,上头夸他办事得力。而且更重要的是,上头一直希望队里的管理层能有些年轻血液,就决定破格提升他为副队长,跟着我学习了。”
原来如此,我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既然讲到了卢勇,那他的死因又怎能不问,“对了,卢勇是怎么死的?”
“他是被人从身后开枪射杀的,死亡时间和康龙差不多。”
听到开枪射杀这四个字,我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片段,“我记得,那天在我倒地丧失意识前的一瞬间,隐约听到了一声枪响,难道……”
“杀死卢勇的应该就是这一枪没错。”徐龙说。
“可是还有谁想要杀他?会不会就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人?”
“你说李瑞?”徐龙连连摇头,“不,不会的,他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卢勇活着对他才更有利。”
我忽然感觉这案子虽然结了,可疑点反而越发地多了,我不无讽刺地说道:“你们这案子结得,还有这么多疑点没搞明白,心也是够大的呀。”
“其实结案只是当下之举,很多事我们还是会继续跟进调查,虽然卢勇的死还有诸多疑点,但有一点值得庆幸,那就是真正威胁你我的人已经不在了,今后我们做起事来也不必畏首畏尾,我相信,这个案子很快就可以水落石出。”
我承认徐龙的话很有说服力,就像林辉教训自己的那样,事情明明已经了结,最大的威胁也已去除,自己又何必再往牛角尖里钻呢?
而我现在真正要做的,就是静候,静静等待解开加密编号的那一刻。
此后,我们都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我抬手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了,早过了吃饭时间,要不是早饭吃得晚了,自己的肚子只怕也撑不到现在。
显然,徐龙也意识到了这点,他让我在这里稍作休息,去拿午饭了。就在他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回头对我说:“这些天,我还是建议你住在队里,毕竟上头的批示一下,我们就可以立刻实行操作。至于你的身体,应该没有大问题了,接下来只需要静养就行。你看怎么样?”
他的话合乎情理,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便点头答应了。
临走前,我还特意关照他不要去找李瑞,免得打草惊蛇,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就行了。
我缓慢地扫视着周围,想不到这个让自己异常反感的地方,在一圈兜兜绕绕之后,还是住了进来,世事还真是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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