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意想不到的答案
“什么?”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赶忙又问了一遍,“您说您孙女的名字是?”
“艾琳。”
老妇人调整了自己的发音,让这两个字听上去更清晰一点。
是的,我听清楚了,艾琳!这里居然是艾琳的家!
我内心的震惊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若不是强忍着,只怕自己此刻已经从座位上跳起来了。
赵红似乎看出了我的异样,狐疑地问:“怎么了?我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对了,您得知孙女出事是在哪一天?”我必须证实对方口中的艾琳,和自己所想的是否同一个人。
赵红皱着眉头努力回想着,好一会才不确定地说:“好像是前天的晚上,具体时间我不记得。唉,这人老了,记性也不好,别说是几天前的事,就算是当天的,有时也记不太住了。”
我点头表示理解,没错,自己也是前天10月19日的夜里得知艾琳死讯的…
10月19日…
我将目光移向了那本日记,一直以来,自己好像都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时间。
日记的时间!
或者说自己从没把这里的事情乃至司机和那个神秘人,跟两天前也就是10月18日的命案联系到一起,现在从赵红的叙述以及日记上的内容来看,可以肯定这栋小楼的主人艾琳,就是密室谋杀案中死者李清的同事。
而她已经在前天遇害了!
“警察同志,我孙女她……”
“她已经不在了。”
我随口一答,可话一出口便后悔了,把事实告诉这个年迈的老人是不是太残忍了?
赵红闻言先是一怔,原本还保有的最后一丝希望,也从她苍老的脸庞上褪去了,她没有哭,泪水并不是悲伤的唯一诠释,我很想安慰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反正不会是节哀顺变之类的客套话。
好在赵红比我想象中要坚强得多,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哽咽地问:“小琳是怎么死的?”
“对不起,现在案件还在侦破之中,我不方便透露,请您谅解。”我找了个借口蒙混过关。
赵红又叹了口气,神情疲惫地站起来,看样子是准备离开了。
“请您等一下,能不能容许我再问几个问题?如果您愿意的话。”
虽然不想在对方的伤口上撒盐,但我更不想放过这千载难逢的问话机会。
赵红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平静地说:“你问吧。”
“艾琳是你的孙女?”
“是的。”
“那她的父母呢?这里只有她一人居住吗?”
“据我所知是这样的,她的父母在她二十岁的时候就过世了,这里的房子也是他们留给小琳的。”
“她结婚了吗?”
“没有,其实这事我也催过,可她好像另有打算,至于什么打算她也没和我说。”
“那她出事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没有,我们上次通电话还是在一个星期之前。”
“那她没有什么关系密切的朋友?或者是男朋友?”
“从没听说过,其实她的私事我并不了解,要不然我也不会对她出事毫不知情。”
“除了您,艾琳身边还有什么亲人?”
“唉~”赵红突然叹了口气,“没了,她是个苦命的孩子,从小看着自己的至亲一个个从身边离开,却又无能为力。”
说到这里,老人的眼眶湿润了,她神情倦怠地望着我,等待接下来的问题。
“今天就到这里吧,谢谢您的合作。”我有些于心不忍,加之也确实想不出还有什么好问的,“要是今后您再想起什么,可以直接打电话到警局。”
赵红点点头,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犹豫了好一会才问:“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小琳?”
“等调查结束我的同事会再跟您联系的。”
赵红沉默了,我们都没再说话,我就这样扶着她下楼、出门,目送她孤独地离去,心中有种难以名状的苦涩滋味。
白发人送黑发人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受?我不知道,我更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把这个残酷的事实告诉老人?虽然我已经这样做了!
抬头望天,雨后的蔚蓝色天空纯净、透亮,还有淡淡的彩虹挂于其上,身旁一片静逸,零落的房屋也不再显得孤独,让我有种置身世外的感觉。
我轻轻吐了口气,将心中的感伤吹走了些,现在不是消沉的时候,要不然赵红的悲剧又会在我的身上重演,那是自己永远都不想看到的。
我突然有些感慨,人生便是如此,永远充斥着各式各样意想不到的事情。
小楼主人艾琳的身份被确认,绝对是一个巨大的进展,这让原本七零八落的诸多线索都有了联系。
而我,也渐渐了解自己此来的秘密任务应该就与艾琳的死有关。
所以,接下来的调查比之先前顺利了许多,唯一让我感觉不适的就是自己一晚上都得呆在这里,呆在死人住过的房间里,躺在死人睡过的床上,盖着死人用过的被子,如果自己不想在半夜里被冻死的话。
司机如他所言第二天一早便开车接我来了,在他到达小楼前的几分钟我的大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一个自己早就应该想到的惊人事实。
我在凶案现场忙了整整一天,竟然没有遇到半个警察!
艾琳死了只有三天,而且并非自杀,案发现场是不可能没有警察把守的,那他们人呢?擅离职守一天一夜?这种荒诞的解释任谁都不会相信。
而我之所以会忽略如此重要的线索,那是因为赵红来过之后,我在潜意识里真把自己当成了办案的警察。
思忖间,司机已经把车停到我的身旁,冲我招了招手喊道:“上车吧,任务时间已经到了。”
我双眼紧盯着他,身体却没有挪动,“带我去见卢勇。”
司机闻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地看着我,一语不发。
他的反应大大出乎我的意料,自己原以为他会情绪激烈地一口否认,又或是装出一副茫然不知的表情,可现在,他的样子分明就是默认了,这反倒让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继续了。
“有话上车再说。”
司机又催促了一遍,这次,他的话里多了些商量的口气。
我没有任何犹豫就上了车,如果自己现在扭头就走,之后那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但我也很有可能会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车缓缓启动,我望着窗外流动的景物,淡淡地说:“你们警察都是这样办事的吗?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你们警察?”司机呵呵地笑了,“原来你并没有想起来啊,真是让我空欢喜一场。”
“想起来什么?”
“没什么,我真的很好奇自己是怎么暴露身份的?你该不会是在诈我吧?!”
对于司机不想回答的问题,自己不会追问,因为我知道那样做只是徒劳,我伸手拿过放在挡风玻璃前的自己的手机,半开玩笑地说:“如果我说自己就是在诈你,你信不信?”
“不信。”
“为什么?”
“因为你不屑于做这种事。”
“你似乎对我很了解,不过这次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因为就在两天前我刚做过这种事。”
虽然还不清楚警察饶了那么大个圈子究竟想干嘛,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自己和亲人的安危暂时不必担心了,司机昨天的那番话不过是在吓唬自己而已。
我边说话边翻看着手机,通话记录里有一个打给聂倩的电话,时间就在昨晚,应该是司机打的,这让我稍感安心。
我又给聂倩发了个消息报平安,这才收起手机,淡淡地说了声谢谢。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为什么还要上车?即便你当着我的面离开,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你不用把我怎么样,就算你什么都不做,警察也会追我一辈子,被你们抓回警局不过是时间问题,我说的对不对?”
司机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赞许的神色,他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又把视线移向窗外,接着说:“既然最后都要面对你们,倒不如现在就跟你走,也好争取主动。”
“哈哈哈哈…”
司机突然大笑起来,摇着头感叹道:“卢队说得不错,你真是个狡猾的家伙!好了,说说吧,你究竟是怎么发现我的身份的?”
“昨晚那个警察明明已经看见了我,却还是放我走,那时我就知道这一定是你们安排的,只不过当时我还以为是你们买通了那个警察,这才让我跑得如此顺利。”
我顿了顿,继续说:“当然,仅凭这点是无法断定你们身份的,当我得知小楼主人就是艾琳,当我知道这里就是案发现场时,就出现了一个最大的破绽……”
“你发现这里居然没有半个警察。”司机把话接了过去。
我点点头,“如果说前晚为了帮我逃跑你们可以买通几个警察,那昨天要把案发现场的所有警察全都调离,可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那么谁才有这个能耐?而负责这起连环凶杀案的人就是卢勇,这样想的话答案就呼之欲出了。不过,我也不是百分百确定,所以刚才也是使了点诈的。”
“听你这么一分析,我倒是觉得我们有些小儿科了!”司机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认真地说:“自我介绍下吧,我的名字叫徐龙,是刑侦大队副队长,警员编号xxxxx。”
“副队长?”他的身份让我颇为吃惊,“想不到我的面子这么大,竟能让刑侦大队的副队长亲自出马。不过我真的很想知道,这闹了老半天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个嘛,等你见到卢队自然就会明白了。”徐龙冲我神秘一笑,转移话题说:“对了,你昨天究竟发现了什么,在艾琳的小楼里?”
我朝着车窗上自己的影子笑了笑,好一会才喃喃地说:“等你见到卢勇自然就会知道了。”
“嘿,还是这个臭脾气,真是的。”徐龙忿然地撇了撇嘴。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总是摆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徐龙得意地瞥了我一眼,充满挑衅地说:“如果你求我,说不定我会告诉你。”
“不必了,爱讲不讲。”我赌气地一扭头,不再理他。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无言,气氛怪异地来到一栋极不起眼的楼房前,徐龙把车停在楼前,然后招呼我下车。
“这是哪?我们不是去警局见卢勇吗?”望着陌生的环境,我诧异地问。
徐龙依旧一脸神秘,也不回答,径直往楼里走去。
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只好悻悻地跟了上去。
这是一幢再普通不过的居民楼,一共六层每层四户人家,徐龙显然对这里非常熟悉,走得很快,我卯足劲才勉强跟得上,最后,我们在402室门前停了下来。
徐龙警惕地扫了周围一眼,见一切无恙,这才抬手在房门上轻叩起来。
他敲门的动作很特别,是我从没见过的,手心手背以不同的力度和节奏轮流敲打着,我发誓就算让自己练上半天,也不能保证每次都敲打出相同的节奏。
徐龙的手刚刚放下,房门就从里面被缓缓打开了,一个熟悉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我们面前,沉声道:“你们来啦。”
第十六章 入局
是卢勇,他好像早就知道我们要来。
对于他的出现我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
“有话进来再说。”
卢勇给我们开了门,然后转身进屋,我突然有种进退两难的感觉,自己究竟置身于怎样的一个神秘漩涡之中呢?!
这是一套普通的两室一厅房子,里面的摆设简单到可以让人忽略,卢勇正站在窗台边望向窗外等着我们。
“卢队。”徐龙走到他的身后轻声喊道。
卢勇淡淡地“嗯”了声,转了过来,视线停留在我的脸上,眼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你早就知道我要来?”我冷冷地问。
“是的,准确地说是我让老徐把你带来这里的,不论你昨天的进展究竟如何,今天你都会在这里见到我。不过,我相信你绝不会空手而来。”
卢勇语气淡定,丝毫没为这些天对我采取的行动感到抱歉,甚至连个解释都没有,这让我有些恼火。
“难道你们不应该为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给我一个交代吗?”我口气不善地说。
卢勇坐到房间中央的一张长沙发上,示意我也坐下后,点了支烟,语调平静地说:“其实在那晚把你们叫来警局之前,我就已经安排了以后几天的事,不然在快乐庄园的时候,怎么会那么巧正好有人在你身边打架,给你制造进入密室的机会?就更别说单凭你的一己之力就可以从重兵把守的复仇密室里逃出来了,要是那样的话,我们这么久的警察也算是白干了。”
“哼~”我冷哼一声,“照你的意思我还得感谢你不成?我根本就不该好奇到那里去,羊肉没吃着反惹一身骚,要是我不去你的全盘计划就得泡汤。”
“不,你一定会去,那并不是好奇,而是你的本能,查案的本能。”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个普通的设计师,怎么会有那种本能?”
卢勇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而且就算你那天真的没去复仇密室,我也有办法让你卷进来,反正你是脱不了干系的。”
“为什么?”卢勇的霸道远超我的想象,我强忍住揍他的冲动,拳头紧紧攥成一团,“你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对你进行测试,从而让你加入我们的队伍,在快乐庄园见面的第一天我就说过,以你的观察和分析能力,将来可以到刑侦大队来。这不是一句玩笑话,你真的可以帮我们不少忙。”
他的解释让我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这种强拉人入伙的流氓行为,竟会发生在警察身上,“就算真是这样,你大可直接了当地告诉我,何必用这种见不得人的野蛮手段?”
“直接了当地说你就会同意吗?”
我顿时语塞,不错,要是卢勇真的当面提出这种要求,肯定会被我一口回绝,自己对于警察的厌恶态度他是知晓的,不曾有半点掩饰。
“但我现在也一样可以拒绝你。”我还在硬撑,口气却明显软化了许多。
卢勇笑了,他饶有兴致地望了我一会,摇头道:“你不会的,那样做的话你会错过很多事情,甚至是一些被淡忘的记忆。再说凶手一天没被抓住,你们的安全就得不到保障,何况你也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俗话说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不得不说卢勇的这番话极具说服力,我心动了,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聂倩,早日破案都是一件好事。
我迎上卢勇鹰隼般的眼眸,严肃地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对我的信心从何而来,但我答应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个问题,为什么你们总是摆出一副很熟悉我的样子?我们以前认识吗?”
卢勇闻言,和身旁的徐龙对视一眼,转而看着我说:“难道三年前的那件案子你已经忘了?”
“三年前!”
我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三年前的案子已经成了自己心里难以拔去的一根刺,“你们……难道你们就是当年……”
卢勇抬手示意我坐下,“你别激动,当年的案子并非我们经手,而我也是通过这个案子才了解你的。”
我逐渐冷静下来,对于卢勇和徐龙自己没有一点印象,其实别说他们,这些天和自己有过接触的警察也都一样,若真是当年打过交道的人,多少都会有些印象。
想到这里,我试着回忆当年审问过我的警察,突然,我怔住了,瞳孔剧烈收缩。
我惊骇地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想不起那个案件中办案警察的样貌了,尽管时隔三年,也不至于忘得如此彻底吧?就好像彻底丧失了这些记忆似的!
“洛俊?你没事吧?洛俊。”
我被卢勇的喊声拉回了现实,算了,忘记就忘记吧,反正自己也早就想忘了那段不堪的往事,我这样安慰着自己。
深吸了一口气,我整了整衣衫,重新坐回沙发上,“我没事,但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在抓到犯人之前,你们必须派人保护聂倩的安全。”
“没问题,保护群众的人身安全本来就是我们警察的职责。”卢勇很爽快地答应了。
我重新整理了思路,将先前在面包车上对徐龙讲过的话又重述一遍后,这才讲起自己昨天在艾琳家里的发现。
“凌乱的脚印、古怪的沙袋,还有神秘日记以及小楼主人的身份,其实我所找到的线索并不算多,而且杂无头绪,直到赵红,也就是艾琳奶奶的出现,我这才把这些线索给联系起来。”
突然,我像是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睛看着卢勇,而对方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耸耸肩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个赵红并不是我安排的,她能在这个时间出现,只能说你的运气还不错。”
“运气也要看实力。”我昂起了脖子,“艾琳是个心境和生活都非常恬静的人,这从她的书房就可以看出,这种人是不会举办那种吵闹的大型聚会的,即便对方是她的朋友,所以小楼里杂乱的脚印,是她死后警察调查时留下的。”
“你说的没错,她可能的确不会为自己和朋友办聚会,但要是男朋友呢?从日记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她应该属于那种爱得热烈的人,或许她可以为他破例吧?”一直默不作声的徐龙开口了。
我摇了摇头,“从日记的内容来看,艾琳经历了一段完整的感情,从恋爱到失恋,这本没什么特别,但问题就在时间上,她失恋的那天恰巧是18号,正是复仇密室发生命案的那天,这样她恋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是李清。”卢勇淡淡地说。
我点点头,换了个坐姿继续说道:“不错,所以副队长刚才说的那种可能并不存在,而脚印是从楼下延伸到楼上而且越来越密集,最后全都汇聚到艾琳的卧室,这就证明她是在那里遇害的。至于房间里的沙包,说真的,我差不多已经向它投降了,直到看见了你。”
“我?”卢勇诧异地看着我。
“因为我想起那晚在警局你说过的话,艾琳在家里上吊自杀了,而这个沙袋所代替的正是已经死亡的艾琳,这其实是一桩被伪装成上吊自杀的凶杀案,你之所以没说实话,是不想引起我们的恐慌,再者也是想借此暗中调查,看凶手是不是就在我们中间,我说的没错吧?”
“还不错,没有任何提示就能让你生拉硬扯出这些,勉强算你过关了,不过接下来的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得加把劲了。”
卢勇说得就好像一直在跟我玩游戏似的,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说:“你们还真是煞费苦心,弄了这样一个侦探游戏来考我,行了,那就开始讲讲正事吧。”
“你误会队长的意思了,那虽然是场测试,却也是建立在真实案件的基础上,绝不是游戏,凶案现场除了艾琳的尸体,其他的东西都没被挪动过。”徐龙解释道。
“日记也没动过?”我问。
徐龙很肯定地说:“没有,准确地说是我们把它又放回了原位。”
“为什么?凶手为什么会放过如此重要的证据?”我不解地喃喃自语。
卢勇摸了摸下巴,露出思索的神情,“这个问题我们也有想过,但现在还是个谜。”
“还有,日记的最后一篇我也没弄明白,这迥然不同的风格,她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我觉得自己现在所能看见的不过是整个案件的冰山一角,而抓住每一个细节才是胜败关键。
“会不会是艾琳已经预感到有人要害她,才写下这种带有隐喻的日记?”徐龙在一旁提醒。
隐喻?徐龙的提醒让我有了些眉目。
“猫头鹰…不详鸟…诡异的目光…凝望着我…对了,艾琳的死亡时间是?”我嘴里如梦呓般复述着那段日记。
徐龙连想都没想就回答道:“19日傍晚,5点至7点之间,而且在这栋小楼里我们只找到了艾琳一人的指纹,我想凶手行凶时应该带着手套,不过这个线索也表明死者生前是独居而且朋友不多。”
“我想到了,死亡的前兆,跟踪!”
我忽然眼前一亮,想起前不久自己和林辉也曾被人跟踪过,艾琳的日记写的会不会也是同一件事?
“你说什么?”卢勇问。
我清了清有些疲惫的喉咙,解释道:“还记得前两天在警局时我跟你说过的话吗?复仇密室凶案后,我和林辉都感觉被凶手跟踪,当时我就推断凶手是想杀人灭口,而艾琳的死也恰巧验证了这一点,所以她日记中的猫头鹰指的就是凶手,昼伏夜出说明艾琳是在夜里被凶手监视或跟踪的,也就是10月18日李清死的那天夜里,或者是19日的凌晨!”
徐龙在听到我说被人跟踪之后,脸色古怪地朝卢勇瞥了一眼,他的这一反应自然没能逃过我的眼睛,“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要是这样,我想我们就没有合作的必要了。”
卢勇注视着我的眼睛,仿佛想通过它来窥探我的内心,只可惜这次要让他失望了,这些天的经历让我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就好像自己会坐在这里和几个警察侃侃而谈,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甚至连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隐瞒?你多虑了,如果真的不能让你知道我会直接告诉你,根本不需要瞒你。”卢勇总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其实你的感觉没错,你是被人跟踪了,只不过跟踪你的并不是凶手,而是我派去的警察。”
这句话犹如一道霹雳,惊得我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低吼道:“什么?!你说跟踪我的…是你的人!”
我发誓,要不是看在对方是个警察而且年纪又这么大的份上,我一定会狠狠地揍他一顿,想不到这些天让我时时刻刻胆战心惊的人竟然不是凶手,而是这些警察!
该死的警察!
徐龙见屋里的气氛有些尴尬,开口调解道:“其实队长这样做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之所以不让你们知道,也是想看看那个凶手会不会就在你们中间,毕竟要在那个密室里杀人,在场的你们是最容易下手的。”
我冷冷地“哼”了声,“你们局里的人手还真够宽裕的。”
“当然不是,恰恰相反,我们人手有限,所以才会在晚上派人跟着你们。只可惜,一连几天都没什么发现,艾琳却还是死了。”徐龙说。
我已经懒得去问他们是怎么知道大家行踪的,警察自有诸多解释等着我,就算真让我知道了真相,对于案件也毫无帮助。
不过知道跟踪自己的并非凶手,倒是让我松了口气,这样一来,大家的安全起码又少了一层威胁。
徐龙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表,在卢勇耳边嘀咕了几句,后者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看向我说:“我和老徐要先回去开个会,你是跟我们一起回去还是……”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我便赶忙插嘴,“你们忙,我自己走。”
能跟他们少呆一秒自己都是开心的,不过这种开心还没持续多久,就被卢勇打破了。
“那等开完会我给你打电话,到时你来局里,我们接着再说。”
第十七章 新的开始
走出居民楼,我突然感觉外面的世界如此美丽,亲切得让我有种拥抱它的冲动。
用力吸了口新鲜空气,我的大脑清醒了很多,我没有搭乘徐龙的那辆面包车,而是在街上盲目独行,思绪惘然。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选中聂倩的电话却犹豫着没有拨打,自己究竟应该怎样向她解释?
告诉她全部的真相?
不,不行!
卢勇临行前曾特别嘱咐,我们之间的关系必须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能提起。可即便没有这个嘱咐,我也不能把聂倩牵扯进来,三年前的悲剧历历在目,而我,绝不能让它重演!
就在我想着该如何向聂倩解释时,手机突然响了,是林辉的电话,我按下了接听键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头已经响起林辉焦急的声音。
“喂,洛俊?是你吗?洛俊!”
“是我,林辉,出什么事了吗?干嘛这么慌张?”
听到我的声音,林辉焦急的口气顿时缓和了许多,“你还说呢,昨天打了你一天电话都没人接,去你家也没人,还以为你出事了,真是急死我了!”
他的话让我心头涌上一股暖意,在这个时候,每一份关心都显得如此弥足珍贵,“真是抱歉,昨天手机出了点问题,我拿去修了,你现在在哪?”我有些心虚地扯了个谎。
“我刚从警局出来,你没事就好,嗯…快到饭点了,一起出来吃午饭怎么样?”
我一口答应了林辉的提议,在约定完时间地点之后我挂断了电话,然后又拨了一个给聂倩。
电话那头,听到我声音的聂倩情绪激动,不住啜泣着,我好一番安慰才让她平静下来。
我告诉她说自己已经报了警,警察会派人保护我,所以不必再担心司机那伙人了。至于扣在自己头上的那顶逃犯的大帽子,警察也会如实查处,反正就一句话,雨过天晴了。
对于我的抉择,聂倩显得异常高兴,她并没有起疑,还撒娇地说要立刻见到我,我稍作思虑后决定带她一起去吃午饭,有美女相伴林辉是绝不会介意的,我把吃饭的地方告诉她,这才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我瞥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十点三十五分,这几天的案子搞得自己连顿安稳饭都没吃过,但愿今天午饭结束前卢勇别再来电话了。
我走到十字路口拦了辆出租车,径直来到约会地点,一家市内小有名气的火锅店,由于还没到吃饭时间,店内顾客零星,刚推门进去,我一眼就看到了正向自己招手的林辉。
我走到他对面的座位坐下,林辉没有开口,他的双眼一直在我身上打转,就好像见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我被他看得浑身别捏,皱眉道:“你小子看什么呢?我又不是女人,有那么好看吗?”
谁知林辉嘿嘿一笑,颇为神秘地说:“你说我在看什么?老实交代,昨天一整天都找不到你人,是不是出去鬼混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伸出手,狠狠地在他头顶削了一巴掌。
林辉捂着脑袋不服气地说:“你敢说没有?也不照照镜子,自己满脸的春光藏都藏不住了。”
我去,都过去两天了,有这么明显吗?照他的说法自己岂非一脸淫相?!
我有些心虚地清了清嗓子,开始想办法转移话题,“怎么样?你们这些天在警局过得还好吗?”
林辉很配合地没再追问,不过眉宇间透着一股得意,像个打了胜仗的士兵,“都挺好的,除了朱路…”
“朱路?!他怎么了?”我心中一凛,焦急地打断了他。
“你让我把话说完行不行?”林辉责怪地瞪了我一眼说:“朱路没事,只不过前天他已经离开这里,出国去了。”
“出国?”这个答案让我颇为吃惊,“他现在可以出国吗?”
林辉嘟着嘴挠了挠头说:“这个我也不清楚,按理说在案子了结之前他是不可以离开这个城市的,可现在他已经走了,我想应该是动用了一些关系,因为以前我听他说起过,家里好像有人是当官的。”
原来如此,我恍然,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如今的世界权钱一家,朱路借助家族的背景违例也就不足为奇了。
“唉唉唉,我们还是先点菜吧,有话一会边吃边说,我都快饿死了。”林辉一边摸着肚子一边苦着脸抱怨,一副饥肠辘辘的可怜模样。
“等等。”
我喊住了他,朝店外望了望,又给聂倩打了个电话,确定她快到了之后,这才对林辉说:“好了,你点吧,不过今天这顿可得你请客。”
“唉,我说,你也太不客气了吧?”林辉双眼一瞪,佯装发怒。
我的身体向前微倾,压低声音神秘地说:“一会会有美女要来,我不是想着让你有个表现的机会嘛?”
听到有美女要来,林辉立刻变出张谄媚的笑脸,“嗨,我开个玩笑,看你还当真了,什么美女不美女的,不就一顿饭嘛,必须我来。”说到最后,他竟然慷慨地拍起了胸膛。
我脸上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却暗自偷笑,等你知道来的美女是谁,就只能哑巴吃黄连咯。
知道有美女要来,林辉倒是下了番功夫,不仅多点了好几个菜,甚至还为聂倩量身定制了健康餐食,比如哪些食物对皮肤好哪些有助美容等等,且不说正确与否,单是这份细心就让我这个正牌男友也汗颜不已,看来这小子之所以招女人喜欢,靠的也不仅仅是那张巧舌如簧的嘴。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就在火锅食材都被端上桌的时候,聂倩她们已经站在我俩面前了,是的,我没有说错,是她们,而不是她,和聂倩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同室好友锺璐。
突然来了两位各具风韵的美女,也难怪林辉两眼发直了,不过说真的,今天的聂倩很美,她的脸上交织着喜悦与妩媚的神情,这种发自内心的流露,也为她的美丽增添了几分女人味。
不过,我慢慢发现林辉的视线始终停留在锺璐身上,当然,锺璐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女,虽然各有风姿,但比起聂倩还是差了些,不过青菜萝卜各有所好,这本无可厚非,可像林辉这种阅女无数的老手,顾此失彼显然不是他会做的事情。
当然,他对聂倩没意思那是最好,起码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如此想来我的心里倒也释然了。
聂倩冲着我甜甜一笑说:“小璐今天休息,我看她一个人在家,就干脆叫她一起来了,没关系吧?”
“没关系。”我一指桌子抢先道:“林辉最喜欢招待美女了,今天他请客,你看,这一大桌子的菜都已经点好了。”
“洛俊,你…你别乱讲。”
林辉有些扭捏地小声抗议,我故意提高嗓音调侃道:“我乱讲什么了?难道你想赖账不请客了?”
“谁说的!”林辉瞪了我一眼,赶忙起身招呼聂倩她们,“两位快坐,想吃什么我请客,不够再点。”
他说着话就要往我身边走,神情别扭,看上去是想坐到我的旁边来。
美女当前,这小子竟然也有放不开的时候,真是天大的笑话。
不过,他的如意算盘还没来得及打,聂倩已经先他一步在我身旁的空位上坐下了,此时林辉似乎也看出了我俩的关系,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朝着锺璐笑了笑,和她一起在我们对面并肩坐下了。
没人说话,气氛安静得有点诡异,林辉一反往常爱现的个性,居然一言不发地开始涮肉,而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自己的筷子,仿佛那上面的牛肉要比身边的美女们更加肥美。
这请客之人闭口不言,气氛陡然凝重了几分,眼看场面尴尬,我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林辉,你没事吧?今天你做东,总得说两句吧?怎么安静得跟只鹌鹑似的?”
“怎么说话的?”林辉皱了皱眉头,指着火锅说:“吃,大家别客气,多吃点。”话刚说完,他又埋头吃了起来。
我没好气地双眼一翻,不明白这小子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怎么一眨眼的工夫,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聂倩似乎也看出了林辉的不妥,把嘴凑到我的耳边小声问道:“你朋友怎么了?是不是我擅自带小璐来惹他不高兴了?”
“不会,说不定是这小子又在耍什么花腔,不用管他。”我回答。
聂倩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跟锺璐说了几句,这才重新看向我关切地问:“俊,那件事现在真的已经解决了?你知不知道,昨天我打不通你电话有多着急吗?幸好晚上有人给我报了平安,要不然这一整夜我都不知该怎么过!。”
“没事了,现在事情都由警察接手,我只需要配合他们的工作就行了。”我充满爱意地看着她,柔声安慰。
聂倩笑得很开心,她没有追问细节,这让我省去了不少口舌。
“不过今后不要这么轻信别人,万一那个给你打电话的人是骗你的呢?”这个单纯的姑娘,自己还是有必要给她提个醒。
“骗我?用你的手机骗我说你很好?”聂倩扑闪着漂亮的大眼睛,一脸迷惑。
“小心点总是好的,毕竟凶手还没抓到,知道吗?”我用略带命令的口吻说。
聂倩甜甜地应了声,我很享受此刻她看着我的眼神,一种略带依赖的眼神,让我有种护她一生的冲动。
良久,聂倩才收回目光,看向至今还没怎么说话的锺璐,奇怪地问:“小璐,你今天怎么也那么安静?”
“没有啊,我……我只是没找到想说的话题罢了。”锺璐回答。
我看着神情木讷的林辉,极为不满地说:“林辉,你听到没有?哪有你这样请客的,把客人全都撂在一边?唉,林辉,我说你有没有听到我讲话?!”
“啊?什么?”林辉被我接近吼叫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了句,“对了,洛俊,你…你还没给我介绍你的朋友呢。”
“原来你还知道这里有其他人在呐!”我揶揄道,:“这是我的女朋友聂倩,你旁边坐的是她的室友,锺璐。”
林辉连连点头,朝着两人抱以僵硬的笑容算是打了招呼,“别光顾着说话,来,吃东西,多吃一点,别浪费了。”
我终于被他古怪的表情给逗乐,“噗嗤”笑了出来,“真拿你没办法,对了,你真的打算等案子了结后才离开警局吗?”
我的话引起了锺璐的注意,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看向林辉,疑惑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的神色。
“我也不知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是想多住上几天,毕竟警局要比外面安全,至少那个凶手不敢冒冒然就跟进来。”林辉说。
我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把那件事说出来,“其实那个跟踪我们的人并不是凶手,而是卢勇派来的警察。”
“警察?!”林先是一愣,然后激动得差点没把面前的锅子给掀了,“真的假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卢勇亲口告诉我的。”
林辉凝视着我的眼睛,好一会才长长地吐了口气,不解地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保护我们?还是调查我们?”
“两者都有吧,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我们不用再像前几天那样,整天提心吊胆的了。”
我说这话的本意是想让林辉轻松些,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正是自己的这句话,在不久之后又引发了另一场悲剧。
林辉好像突然来了精神,兴奋地说:“要是这样,我今天就不在警局呆了,那地方再安全,始终也没有家里舒服、自由。”
“我觉得还是当心一点比较好,毕竟那个坏人还没被抓住。”锺璐在一旁小声规劝。
我和聂倩对望一眼,锺璐这副温柔和矜持让我们都感觉惊讶,这还是前晚那个嚷着深更半夜要来敲我和聂倩房门的女人吗?
再看林辉,他的反应就更加奇怪了,他不好意地点点头,嘴里连声道谢,目光却在四处游走,略显局促,不了解的人一定会以为林辉是个老实巴交,容易在女孩面前害羞的小伙子。
直觉告诉我,这两个人肯定有问题!
第十八章 分析
如果说锺璐的奇怪反应是出于女性与生俱来的矜持,还情有可原,那林辉便绝不是因为害羞,这种情场浪子会因为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孩而害羞,也就称不上花场老手了。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小子对锺璐动了心,而且还是很认真的那种。
我丝毫不怀疑一见钟情的存在,虽说女人如水、感性非常,可真正容易一见钟情的反倒是男人,他们有着最直观的视觉感受,以及有时远超女人的细腻的内心。
我把嘴凑到聂倩耳边,刚想说出自己的猜测,手机却忽然响了,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用看也知道电话肯定是卢勇打来的。
果然,电话刚被接通,卢勇就用他一贯简洁强硬且带有命令口吻的语气,说了句立刻到警局来找我之后便挂断了电话,没给我任何反对甚至是说话的机会,就好像自己真的已经成了他的手下,理所当然听他调遣似的。
放下电话,我发现同桌其他人的眼睛全都望向了我,聂倩关心地问:“谁的电话?”
“卢勇,就是那个刑侦队长,他让我去下警局。”我故作轻松地说。
聂倩皱了皱眉,“现在?”
我往嘴里送了几大块肉,口齿含糊地说:“是呀,刚才不是说了嘛,我最后既然选择了报警,自然是要配合他们工作的。”
“可李清的命案他们不都已经问过了吗?还要单独找你干嘛?”林辉并不知道前两天我经历的事,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他们这样做总有他们的道理。”
我又匆忙地啃了个大鸡腿,顺便安抚了聂倩几句,顿时,我感觉自己像个领命出征的战士,跟众人打过招呼后便独自离开了。
领命出征的战士!
真奇怪,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个比喻的?我歪着脑袋自嘲地笑了笑。
今天是10月22日,晴,复仇密室凶杀案已经过去三天,凶手并没有留下太多线索,至少我了解的并不多,而他却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在最应该藏匿行踪的时候又杀了艾琳,这无疑是对警察和法律的一种挑衅。
凶杀案之所以有别于其他犯罪,不仅仅因为其恶劣的性质,更重要的是在每一个案件身上,我们总能看见那些深藏的、不为人熟知,甚至是具有颠覆性的意识与价值观,那是时代的产物,或者说是社会发展中人与人交往的畸形产物。
人类的贪欲随着社会的发展,物质的丰足而无限膨胀,以至于带动思想,一并走向偏激与极端。
对于凶案,人们往往只重于表面的对错,大唱正邪黑白的高调,却忽视了许多潜在的社会因素,也可能他们并没有忽视,只是这种因素过于根深蒂固,才让他们不得不把焦点重新聚集到案件本身,追凶、舆论一片倒地痛斥凶手、同情受害者,接着相似的案件继续发生,人们继续做着相同的事情,恶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受害者却没有减少,社会永远都在这个怪圈里循环…
我深吸口气,轻轻晃了晃脑袋,打断了自己的思绪,不让这种消极的观念蔓延,如果人人都像圣人般完美,还要法律和道德的约束做什么?更何况圣人也并非完美无缺的。
我放眼车外,景物正向后极速倒退着,让人目眩,我合上眼放空大脑,之后,等待自己的将是一条漫长而艰险的路,我需要松弛紧绷的神经,哪怕只有一秒,也好。
二十分钟后,我来到了刑警大队。一到警局我就被人带进了卢勇的办公室,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正坐在办公桌前低头看着什么。带我过来的警察在向卢勇通报之后,便关上房门离开了。
“坐吧。”卢勇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随口问道:“午饭吃过了吗?”
“刚吃到一半就被你叫来了。”
对于我的抱怨,对方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显得满不在乎。
“这么急叫我过来,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发现了?”我问。
“没有。”卢勇坐直身体,活动了一下筋骨说:“单单手头上的这些线索,就够我们忙上好一阵子了。”
说着,他拿起桌上的一叠文件,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在他左手边的一张多人沙发上坐下,开门见山地问:“说吧,要我做些什么?”
“别急,我们先要把这两个案子的脉络重新捋一捋,再说以后的事情,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让你知道。”见我没有反对,卢勇接着说:“复仇密室的出入口各安装了一个监控摄像头,不过很可惜,摄像头是坏的。”
“两个都坏了?”我颇为吃惊地问。
卢勇点点头,没等我开口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这两个监控探头应该不是凶手破坏的,因为它们已经半年多没有使用了。由于复仇密室并不是一个热门的游玩点,平时来的人很少,所以监控探头坏了至今也没人修理,我想凶手就是利用了这个漏洞杀人行凶的。”
现代刑侦与早年查案的最大差别就在于科技手段的介入,它们让查案变得相对简单,却也让人产生了极强的依赖感,其中便以监控最为常见。
如今社会但凡哪里发生了案件,无论大小第一件事便是调看监控录像,这似乎也成了现代刑侦的必备技能,只是就办案人员本身,这究竟是进步还是倒退就很难说了,因为在很多情况下监控代替了思考。
我抬手摸了摸下巴,喃喃地说:“要是连案发现场的监控都派不上用场,那就更别提快乐庄园里的其他监控了,这些日子园内游客众多,想要逐一分辨嫌疑人显然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这个命案……不对,还有艾琳家,要是我没有猜错,那片随时都有可能被拆除的老城区里也是没有监控的,也就是说这两起命案,我们都不可能通过监控录像来寻找线索了,对不对?”
“完全正确。”卢勇看着我的目光似乎有了些变化,他扬了扬眉毛说:“既然你清楚了这一点,我们现在就来捋一下案件的脉络。本月18日星期天,下午2点45分,李清在快乐庄园的复仇密室游戏中被人勒死,我们现有的线索并不多,但疑点却恰好相反。凶案现场是一间关着门的不透光的黑房间,经过我们这两天在快乐庄园的调查走访可以确定,这间屋子里没有任何暗门或者暗室,就连墙壁、地板和房顶也没有可供人进出的地方。虽然房间前后两个出口的门都没有上锁,但特定的状况将这个房间变成了一个密室,因为只要有人开门进出、只要有一丝光线照进来立刻就会被发现,所以……”
“所以你们断定那个凶手就在我们中间。”我打断了他的话,不知为何,自己总是有种想和他对抗的冲动,“但你有没有想过其他可能?或许凶手只是利用了什么特殊的办法才让自己来去无踪的?又或者那个凶手根本就不是人!”
卢勇的腮帮子鼓了鼓,露出一个让我深感厌恶的笑容,“你说的这种情况当然也有可能,只不过可性却非常低。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还是少信为好,至于凶手会用什么办法让自己来去无踪,比起这个,我更愿意相信那个凶手就在你们中间。”
“难道这种可能性就很大吗?”我反驳道:“要在黑暗中杀死像李清这种体格健硕的健身教练绝非易事,而每个人的座位又离得如此相近,即便我们看不见也听不见……”
“你错了,你们并不是什么也听不见。”卢勇冷不防地打断了我。
“你说什么?”我有些不悦地盯着他,“看来我有必要把案发时的一些细节再给你讲一遍,当我戴上耳机之后,除了里面播放的录音外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哪怕是有人在我耳边说话,这一点你可以找林辉证实。难道你怀疑我们所有人都在撒谎?”
卢勇没有回答,而是侧身在办公桌旁找着什么,没一会,他将一副厚重的黑色耳机放到了桌上,“这是那天你们在复仇密室里用过的耳机,你现在可以戴上它再听一下。”
我嘴角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着,脑海中浮现出案发当天那个女警察拿着耳机来找卢勇时的紧张表情,心里顿时泛起一股不详的感觉。
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桌前,一把拿过耳机戴到头上,这一瞬间,我终于明白那个女警察紧张的原因了,因为我很快就听见了卢勇的声音,“我没说错吧,你们并非什么都听不见。”
声音不大,而我却听得一清二楚,这铁一般的事实让我无法辩驳,“怎么会这样?难道我们所有人都搞错了?”
“不,关于这一点,所有人的口供都非常一致,除非你们早就串通好了,不然你们所说的就是真的,你们戴着耳机进行游戏时确实听不见外界的声音,至于原因嘛…”
卢勇说到一半将目光移到了我的头上,我把耳机摘下来仔细端详,口中喃喃道:“我想原因就在这副耳机上,可从外表看来它跟普通耳机并没什么两样,难道说问题出在耳机内部?”突然,我的脑中灵光一闪,颇为自信地看向卢勇问:“你们肯定已经将它打开检查过了对吗?”
卢勇点点头。
“那就告诉我,这些耳机究竟是哪里被人动了手脚?跟着这条线索调查我们一定会有收获的。”我有些小激动,好像马上就能抓到凶手似的。
可卢勇接下来的话,让我刚刚浮现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耳机内部很平常,并没有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也就是说,案发当时你们周围的确没有声音发出。”
“这不可能!杀人却不发出任何声音,哼,还真是活见鬼了!”我撇了撇嘴,为自己刚才过份的自信感到尴尬。
卢勇提起笔在纸上边写边说:“这行凶的手法姑且算是一个未解的疑点。还有……”他抬起头,将一张照片递到我的面前,照片上是死者脖颈的特写,一条深色的红到发紫的粗长勒痕横于其上,勒痕周围血管暴起,凶手杀人时用力之猛可见一斑,“还有就是凶器,经法医鉴定,李清是被一根直径在三公分左右的绳状物环绕脖颈勒死的,不过在勒痕上我们并未提取到凶器的物质纤维,所以暂时还不能判断凶器究竟是什么。”
“那天你们不是对所有人都进行了搜身,难道一点发现都没有?”我不解地问。
卢勇摇了摇头,语气颇为无奈,“你们身上别说是凶器了,就连类似绳状的东西都没有。我还特意安排人手反复搜查密室及周边,可是一无所获,凶手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销毁证据,那么凶器究竟被他藏到了哪里?”
卢勇望着我,见我没有回答接着说道:“这是第二个疑点,还有,你觉得凶手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复仇!”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们在密室里听过的那段录音,就是凶手要对死者说的话。三年前……”
我突然想起恐怖声音提到过的唯一的时间点,我皱紧眉头苦思着,嘴里反复念叨着,“还有一个名字,好像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叫什么…好像是…”
“林熙!”
第十九章 疑点
林熙!
当卢勇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案发当天在耳机里听到的那段录音再度回荡耳旁,那绝不算个故事,而是凶手对死者的精神折磨与审判;那是段独角戏,因为从头至尾都只有凶手一个人在表演,所以推敲这段录音或许就是查明凶手身份的突破点。
对于我的分析,卢勇表示了认同,他从一摞高高的文件堆里抽出一叠纸,翻看了几眼说道:“关于录音里提到的林熙以及三年前的事,我们也进行了专门的调查,不过很可惜,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关联,也就是说叫林熙的人三年前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而三年前的旧案中也没有一个叫林熙的人。当然也包括你的那桩案子。”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这已经是卢勇第二次在我面前提起三年前的那个案子了,那段我不愿再回想的噩梦如今听来依旧刺耳,被人冤枉,被警察扣押三个月,和聂倩分手,没了工作和住处,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这或许已经算得上是场噩梦了。
我用力晃了晃脑袋,努力摆脱噩梦的侵扰,“难道凶手只是碰巧利用了这段录音而已?还有,游乐场怎么会选出这样一段没头没尾的东西放进复仇密室?”
“这恐怕已经无从查起了,毕竟像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项目,关注的人不会太多,不过,谨慎起见,我还是会让他们再去调查一下,但别抱太大希望,我始终觉得凶手只是利用了复仇密室,而非创造了它。”
卢勇的话不无道理,这也马上让我想到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你们有没有调查过负责这个游戏的工作人员?他是凶手的可能性并不比我们七个人低,就算不是,他也极有可能和凶手有关,你想想,要在复仇密室里杀人,没有一个熟悉环境的内应也是很难办到的。”
卢勇眉毛一扬,似乎受到了什么启发,说话的声音也亢奋了不少,“不错,这一点是我疏忽了,我们只是对那个工作人员进行了正常的询问,并没有特别调查他,对,我现在立刻就让人带他过来,但愿为时未晚。”
说着,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把徐龙叫了进来,后者刚刚推开办公室的门,脚步尚未站稳,卢勇便语气严肃地嘱咐道:“老徐,有件重要的事必须由你亲自去办,还记得负责复仇密室游戏的那个工作人员吗?立刻将他带回局里进行调查,动作要快,千万别让他跑了。”
“是。”徐龙显然听出了队长语气中的迫切,没问半句原因便领命去了。
对于他们这种后知后觉的行动,我并不抱太大希望,但凡那个工作人员不是太愚蠢的话,就不会还在原地等着警察去抓他,除非他真的与这桩命案无关。
“疑点三,那个工作人员。”卢勇想了想,又在纸上写了几笔后才抬起头看着我,“不过那个工作人员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性,而要造成死者脖颈上那种力度的伤痕,只凭她一个人是很难办到的,所以,我们也不能排除几人合力的情况,而这也正好回答了你刚才的疑问,想要制服和勒死像李清这种健硕的男人,行凶的很可能不止一个人。”
“不错。”对于这个推断我是认同的,“虽然案发当时同处一室的有八个人,可跟李清相关的却只有两个,要是没有艾琳的那篇日记,或许我会怀疑她跟康龙就是共犯,可现在看来,以艾琳对李清的感情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加上现在艾琳已死,剩下的那个人嫌疑也就更大了。”
“你是说康龙?”
“是的。”我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卢勇不置可否地沉思了一会,说:“康龙确实有嫌疑,但你刚才的话只说对了一半,你们之中,跟李清有关系的并不是只有他和艾琳。”
“什么?还有人?!那个人是谁?!”
我的眼睛瞪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和李清有关的不止艾琳和康龙,也就是说有人撒了谎,而那个人就在我们一行五人之中!
这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卢勇看我的眼神让人琢磨不透,那是种出于职业本能的审视的目光。
我没有退让,和他对视着,良久之后他才从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来,“朱路。”
“朱路?你…确定?!”总算那个人不是林辉,这让我的心稍感安慰。
卢勇一脸严肃地看着我,语气肯定地说:“是的,我们在调查死者的社会关系时发现,一年半以前,朱路也在死者所在的健身房锻炼了大半年,而当时他的教练正是李清。那时艾琳和康龙还没来健身房,所以并不认识朱路,可李清和他绝对是旧识。”
朱路对于自己认识李清的隐瞒已经大大增加了他的嫌疑,这一点无可厚非,但是……
我皱起眉头不解地说:“可我还有一点想不明白,案发当天在复仇密室,朱路和李清就已经形同陌路,两个人相识大半年,分别不过半年多,难道彼此就互不相认了?如果朱路事出有因,那李清呢?他又是因为什么装作不认识对方?”
卢勇神色一怔,似乎并没想到这一点,他沉吟片刻后含糊地说:“嗯~这事还有待调查,姑且算是个疑点吧。”这一次他并没有提笔写些什么,而是很快转移了话题,“那接下来……”
“等等。”我突兀地打断了他,不满地追问道:“既然你们早就有了这么重要的线索,为什么还会放任朱路离开?”
我突然想起中午林辉对自己说过的话,可无论朱路的后台有多硬,这始终是件性质恶劣的命案,更何况警方明明已经掌握了如此重要的线索,却还是将他放走,这个疏忽也太大了吧?
卢勇轻轻叹了口气,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表露出无奈的神色,也让我第一次感到这个钢铁般的男人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他说:“朱路走的时候我们还不知道他和李清的关系,其实就在你到这里之前,我们还在商量着该怎样把他弄回来?”
“看样子应该还没想出办法来吧?”
“是的,无论是让他回来协助调查,还是秘密联络国外警方遣送他回国都不现实,我想其中的原因不说你也应该明白。”
我看着卢勇,心照不宣地点点头表示理解,朱路并不是定罪的案犯,抓捕是不可能的,加之他坚强的背景,一旦离开警方的掌控想要让他再回来便难如登天了,看来在他身上的线索很可能就此中断,而这对于破案将是个巨大的损失。
若是在年少时,我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每个公民都有配合警察办案的义务,笃信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可如今看来,那不过是象牙塔里涉世不深的孩子们的理想罢了,无论在哪里,人都是不平等的,都有三六九等之分。
见我一言不发,卢勇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闷,“当然,我还是会再努力一下,不过好在我们手上可以调查的线索也不少,现在只希望老徐能把那个工作人员顺利地带回来,那样,我们就能少走很多弯路。”
他说话的口气虽然轻松,但我还是能感觉到对方心中的无奈。
又是好几分钟的沉默,之后,卢勇桌上的座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听着,应了几声便挂断了,然后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对我说:“我还有个会要开,李清的案子我们也讲得差不多了,这里还有些关于艾琳凶案的资料,今天是来不及研究了,你带回去看看,希望可以快点听到你的好消息。”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接过卢勇递来的资料,说:“我还有个问题。”
“说。”
“我现在的身份究竟算什么?警察?嫌犯?还是其他的什么?”
卢勇正低头整理着自己的桌子,闻言,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着我,认真地说:“你还是你,和以前一样,至于对外…就说是协助警方调查。哦对了,从下次开始,和你联络的人都会是老徐,毕竟我还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处理,而你们见面的地点老徐会提前告诉你的。”
我点点头,迈步朝门的方向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卢勇问:“等这个案子了结,我真的可以过回从前的生活了吗?”
卢勇怔了怔,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凝视着我的眼睛,片刻之后才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以前的生活是……”
他故意拉长了声调,等待我的回答。
“我不想再跟你们有任何牵扯,只想过回原本平静的生活中去。”我斩钉截铁地说。
卢勇双眼微微眯起,似乎在想着什么,不知是不是错觉,对方每次用这种眼神看我的时候,我都有种不被信任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是个正在撒谎的犯人一样。
“那是你的自由,要是到时你还这样想,我会批准的。”
“我需要一个承诺,一个可以兑现的承诺!”我加强了语气。
卢勇看我的眼神不断变化着,我猜不透他的想法,可我明白,自己现在根本就没有和他谈判的资本,这个承诺在此刻听来更像是我的祈求罢了。
走出刑警大队办公楼,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天,蓝得惬意,微风拂面,一个本该属于我的优雅而舒适的下午,却因为卢勇,荒废了。
而更可笑的是,这种荒唐的日子也不知何时才会终结?
对于离开时我提出的要求,卢勇最后只给了一个口头承诺,或许这已经是自己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且不说这个承诺日后能否兑现,至少现在算是对我心理上一个极大的慰籍。
就在我距离刑警大队正门几百米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喊声,“唉,洛俊,等等。”
声音有些耳熟,我停下脚步,诧异地转身望去,只见刘楠正急匆匆地朝自己跑来,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
待她跑近后,我奇怪地问:“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你……你有东西忘了拿,卢队让我交给你。”刘楠喘着粗气,将一个深褐色的文件袋递了过来。
忘了拿东西?
我狐疑地看了眼自己手里拿着的案件资料,这是卢勇亲手交给我的,似乎并没少什么……
“哦,这些文件是你走后卢队后来才想起来的,他让你勿必认真阅读。”刘楠解释道,还在“认真阅读”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我接过文件袋说了声谢谢,苦笑着离开了。
认真阅读?哼,卢勇还真是不客气,真把我当他手下使唤了!
这些天,自己几乎是在迷茫中度过的,就像现在,走在人流如梭的大街上,而我居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我知道,聂倩现在一定在家里翘首以盼,盼望我能早些回去,可是……可是那些正随着自己胳膊一起摆动的案件资料,又该如何向她解释呢?聂倩希望我报警,但绝不是想要我参与到这些案子里去,就像三年前,哪怕那时的我们爱得轰轰烈烈,她也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啪!”
我将手里的文件狠狠地扔到地上,扬起一片尘土,我厌恶地看着它们,很想就此扔下它们不管,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卢勇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引导自己,把自己引至这样一个古怪的角色中?
难道只是想让我帮他破案?
我仰头望天,嘴角咧开一道苦涩的弧线,这个答案未免过于可笑,谁都看得出这件事另有隐情,只是卢勇不会说,而我,问了也是白问。
可是不管怎样,解决案件始终是自己摆脱困境的唯一办法……
至少目前看来就是这样…
现实与理智让我冷静下来,弯腰将地上的文件袋重新捡了起来,而与此同时,裤袋里的手机也剧烈地震动起来。
第二十章 阴谋
我站直身体,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快速瞥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索性不是卢勇打来的。按下接听键,手机里立刻传来林辉略带扭捏的声音。
“喂,洛俊吗?你现在在哪?有空吗?”
“刚从刑警队出来,有什么事吗?”
“嗯…那个…恩…”
我被他的吞吞吐吐惹得心烦,不耐烦地说:“有事吗?有事快说,不然我挂电话了。”
“别!”林辉语气焦急,“其实…其实我是想问你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不就吃个饭嘛,怎么弄得跟做贼似的?”我没好气地揶揄道:“什么时候?去哪?”
“六点,翠园餐厅,我请客,还有……还有……”说到最后,林辉又莫名其妙地扭捏起来。
这次我没有催他,因为自己很快就猜到对方扭捏的原因,我用一种半调侃的口气问道:“那我叫上聂倩行不行?”
“可以。”
“还有锺璐……”
“当然没问题。”
林辉的语气转而为喜,这也符合了自己刚才的猜测,他真正想约的其实是锺璐。
电话里片刻沉默,之后才重新响起林辉略带尴尬的声音,“洛俊,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男欢女爱嘛,很正常,我只是不太习惯你现在这副扭捏的样子罢了,不过有言在先,我只管帮你约,人家肯不肯来就不知道了,但你这顿饭还是得请。”
“这个当然,谢谢了,洛俊…唉~”说到最后,林辉轻轻叹了口气,给人一种心事重重的感觉,又是片刻沉默之后,他淡淡地说了句一会见,便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我颇为感慨地笑了笑,看来这只放荡不羁的大马猴算是遇到克星了,锺璐或许就是栓住他的那根铁链子。
缘分,当真是如此奇妙。
我马上给聂倩拨了个电话,说明用意,索性她和锺璐都很爽快地答应了,并没让我多费唇舌。
看锺璐的态度,似乎也对林辉颇有好感,若两人真的终成眷属,聂倩和自己就成了牵线的月老,也不失为美事一桩。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我在路口站了会,细想之下还是折回了自己的住处,并没有选择去接聂倩她们,既然我和聂倩已经复合,现在的住处自然是要退了的,家里东西虽然不多,但真要整理起来还得花上一两天时间。
更重要的是,我也可以趁此机会专心研究手上的这些案件资料,而不必担心来自于聂倩的干扰。
走进家门,这里和我离开时一样,没有变化,就连洁白地砖上的诡异脚印也清晰可辨,只是现在看来已经没了那晚的骇人感觉,而切切实实地成了一个难解的谜团。
我拿出手机将它拍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对我来说,现在任何一点线索都有可能成为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破案关键,都是不容忽视的。
我随手将文件袋扔到沙发上,自己暂时还没心情去研究它们,现在,整理行装才是分散注意力的好办法。
整个房间里,电器家具都是租房时房东留下的,所以我只需整理些随身衣物、日用品和琐碎东西就行了。
忙碌,总能让人在充实中暂时忘了其他事情,当我想起晚上的饭局,停下手里的动作再次望向窗外时,太阳已经下山,夜幕正悄悄地爬上天际。
“糟了。”
我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五点三十五分,自己竟然把晚饭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我赶忙掸去身上的灰尘,洗了个手,拔腿就朝门的方向跑去,可谁知门被推开,刚刚冲出去的自己就跟门外之人撞了个满怀,趔趄着倒退了好几步。
还没等我说话,对方已经先开口了,“哎哟,小俊啊,你就不能慢点吗?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你撞散咯。”
声音有些耳熟,我站稳脚步仔细一看,面前正站着一个老态的单薄男人,眼睛不大却很有神采,脸上像被小刀划开似的布满了沟沟壑壑的皱纹,整张脸仿佛****枯树皮包裹着。
“严叔?”
这个老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房东严叔。
“严叔,您没事吧?”
我惊讶于他此时此刻的出现,要知道平日里我的房租都是通过网络转账完成的,而严叔的住处离这里有四五站路的车程,来这里闲逛是不可能的。
严叔整了整衣衫,轻轻地说了句没事。
看着他有些尴尬的脸色,我知道对方此来肯定事出有因,便开门见山地问:“您这是特地过来找我的?”
严叔点点头,想了一会之后,才看着我有些为难地说:“小俊,你能不能帮严叔一个忙,我…我今晚想住在这里。”
“住这里?为什么?”我脱口而出,“您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其实…其实刚才我和老伴闹别扭,吵了几句,一气之下就跑出来了,你是不知道,我家那老太婆……”
“行,那您就住下吧,这本来就是您的房子。”
我赶忙打断了严叔,不让他扯出那些闹心的家庭纠纷来。
“那你呢?你不介意和我老头子睡一起吧?”
“不介意,但是今晚我不回来睡,所以您一人放心睡,哦,还有…”说到这里我又想起退房的事来,“严叔,这房子我不租了,等这几天整理好东西我就会搬走。”
“什么?你要走?!”
严叔的反应很大,不过这也难怪,自己的这个决定来得有些仓促,而且这三年,严叔对我也是很照顾的,现在自己终止合约虽然并没什么错,可心里终究有些过意不去。
“你这里住得不舒服吗?”他问。
我摇了摇头。
“那是觉得房租太贵?”他又问。
我还是摇头。
“那你是?”
看着严叔满脸疑惑,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原因是我和我的女朋友复合了,所以想住到她那里去……”
严叔的眼神变得陌生而复杂,我读不出其中的意思,他愣了好一会,这才无奈地说:“哦,是这样,我还以为你在这里住得很开心呢…”
看着他落寞的样子我有些于心不忍,刚想开口劝慰,手机却在手里震动起来。
电话是林辉打来的,聂倩和锺璐都已经到了,现在就等我一个,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在不经意间忘了饭局的事,赶忙告诉他自己很快就到,然后向严叔道了个别,趁机溜走了。
可还没等我走出小区,便想起被自己扔在沙发上的那叠案件资料,暗骂自己粗心,跑得太急竟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忘了拿。
我双手叉腰,仰天叹了口气,或许这就是天意,该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的,逃也逃不了。
我从裤袋里摸出钥匙,小跑着折回楼上,楼道里已经空无一人,当我走到门口准备开门时,房间里响起了严叔的声音,他似乎正在给谁打着电话。
这本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当我听到从他嘴里说出的第一句话时,悬在半空中的捏着钥匙的右手猛地打了个颤,手中的钥匙也差点脱手落下,虽然严叔已经尽可能地压低声音,可他天生的粗壮声带却将他说的话清清楚楚地送入我的耳中。
“他是不是已经想起来了?不然怎么会这么急着搬走?!”
搬走?难道严叔是在说我?
我屏气凝神,将耳朵贴近房门,像个正在踩点的小偷,小心翼翼地偷听着屋内的动静。
“他出去了,说是今天不会回来。”
“既然你也有这种感觉,为什么不早点通知我?要不是我今天碰巧过来,等他真的退房走人就来不及了啊!”
声音停顿了一会,严叔埋怨地说:“你这也算试探过了?要是他真的想起以前的事,又怎么会告诉你!等等……这是什么?”
我已经非常肯定对方口中的他说的就是我,听他话里的意思,我之所以会住在这里并不是巧合,而是有人蓄意安排的!
我忽然感觉后背窜起一丝寒意,整个人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内心的震惊也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是个阴谋!一个针对自己的巨大阴谋!
我强忍住冲进家里质问严叔的冲动,而是蹑手蹑脚地挪到窗台旁,谨慎地探出小半个脑袋朝里张望着。
索性,透过窗户,整个房间一览无遗,而严叔的目光正被他手里的东西所吸引,并没有发现我。
我看见严叔正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被我遗忘在沙发上的那叠案件资料翻看着。
我敢肯定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跟他一样难看!
只见他从那叠文件里抽出几张,双眼因为吃惊而瞪得滚圆,就连原本还费力压抑的声音也募地放开了,“他这里怎么会有你们警局案件的调查资料?!”
“什么?是你给他的?你确定?包括…三年前的那桩案子?!”
阴霾已经彻底覆盖了严叔那张瘦若枯槁的脸,也遮蔽了我尚存一线的希望,我已经猜到电话那头的人是谁了!
正是自己下午才见过的,刑警大队的队长卢勇!
严叔的胸口快速起伏着,他声音颤抖地说:“不是你,那…那这些东西是谁给他的?”
是那个追出警局的女警察!
我在心里暗呼,虽然自己一眼都没看过那份追加的文件,但我很清楚,让严叔和卢勇为之紧张的东西就是它,三年前自己经历过的那起案件的调查资料。
“不管怎样,现在他恢复记忆的可能性很大,看来我们要另想对策了。”
恢复记忆?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失忆过?!
对于过去的往事,虽说自己不能桩桩道明,但绝大多数还是记得的,说我失忆,岂非可笑?
“不,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那样做,现在事情还在我们的控制范围之内,但只要他一死,他的身份很可能就会暴露,到那时只会对我们更加不利!”
此刻的严叔像是彻底变了个人似的,阴沉得让人害怕,我狂跳的心脏好悬没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杀人灭口!
暴露身份!
这些我只在电视里才会听到的词,现在却真真切切地被用到了自己身上,他们会杀我灭口,只是时候未到,可严叔口中我的身份又是指什么呢?!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却又不得不去弄明白,人总是会置身于这种可笑但又真实的两难境地,这就是现实。
几分钟后严叔挂断了电话,长长地叹了口气,扭头朝窗口望来。
我赶紧缩回脖子,躲避他的目光,正当我想着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时,手机又毫无征兆地震动起来!
妈呀!
我在心中惊叫,差点被吓出魂来,所幸手机早就被调成了震动模式,要不然让屋里的人听见,现在就得杀我灭口不可。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走下楼,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直到自己走出小区走到大街上,确认安全以后,我这才浑身虚脱地蹲了下来。
空气中,横冲直撞的风刮得凛冽,让我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后脊冒起的冷汗不知何时变成了冰水,刺得皮肤生疼。
我拿起手机,重重地咽了口口水,照着聂倩刚才的来电号码回拨过去。
我们的通话非常简短,告诉她自己的车堵在路上要晚一点到之后,我也无心再聊,便挂断了电话。
我茫然地向前走着,大脑像生了锈一样无法思考,倦意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我需要休息,哪怕只是片刻的安宁也好。
不过很可惜,上天并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我甚至连喘口气都来不及,握在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见鬼!又是哪个该死的家伙?!
我在心里狠狠地咒骂着,抬起手,刚想按下接听键,一个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号码跃入眼帘。
这好像是……
严叔的电话!
第二十一章 重返虎穴
没错!这就是严叔的号码!
我募地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望着还在不停震动的手机,虽然这条闪动的数字没有标注姓名,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严叔的号码。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我心虚地四处张望着,像个小偷,脚下快步如飞。
手机在我看来已然成了想扔却又扔不掉的烫手山芋,这个该死的电话让自己左右为难,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直到手机的震动戛然而止,我才如获大赦般长长地松了口气。
但是,对方似乎并没有放过我的意思,数秒之后,手机又催命般地震动起来。
我清楚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了,若是再不接电话,只怕就会引起严叔的怀疑了。
其实静下来想想,现状对我来说并不算最糟,自己是否恢复记忆不过是严叔他们的猜测,在这一点没有得到验证也就是他口中的万不得已之前,他们还是会投鼠忌器,不会对我下毒手。
另外,他们还不知道我已获悉了他们的阴谋,所以自己并非完全被动,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对方,让他们相信我还在失忆中,然后暗中调查,这样的话至少不会坐以待毙!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才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严叔焦急的声音。
“小俊,我是严叔呀,打你电话怎么不接呢?你现在在哪?”
“哦,严叔,刚才手机放口袋里没听见,我正赶去朋友那里,您有事吗?”
“嗨,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你刚才说要搬走,我就想着能不能跟你商量一下……”
说到这里,严叔停住了,似乎在等待我的反应。
而我也立刻意识到了他的用意,他一定是想让我留下,从而继续监视我,伺机试探自己究竟有没有恢复记忆?
“您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我回答,然后全神贯注地听着他的要求。
但是,这一次我猜错了,而且错得离谱,当严叔说出想要商量的事情时,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你……能不能明天就搬走?”
“明天?搬走?!”
“是啊。”
我一时竟无言以对,难道这又是另一个试探?可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严叔又开口了,“事情是这样的,就在刚才你走后没一会,就有人给我打电话说要租房,但条件是明天必须入住。小俊啊,不是严叔赶你,我也是没有办法,你要知道,现在临近年末,几乎不会再有人租房子了,如果那个人不租了,这房子很可能就得空关上好几个月,所以……”
他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我竟一时转不过弯来,如果刚才没有听到他和卢勇的谈话,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就答应他,可现在……要是自己答应得过于爽快,会不会适得其反,反而加深对方对自己的怀疑?
我想,这或许就是心虚的表现吧?
见我依旧默不作声,严叔有些焦急地追问:“小俊,喂?小俊,你还在吗?你务必要帮严叔这个忙,好不好?”
“可我还有那么多东西,就算明天真的想走可能也来不及……”
“那就今晚,今晚你回来,严叔帮你一起整理好不好?”
我顿时语塞,此刻我才发现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间被绕进了一个圈套里,进退两难。
其实说进退两难并不准确,事实上除了听话回去,我并没有其他选择,因为几天前卢勇的手段和实力自己已经见识过了,逃跑绝对是愚蠢的举动,那样做只会逼他们痛下杀手,如果说这是彼此间的一场赌博,我的赌注就是生命。
我略作沉吟,很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好吧,等这里结束后我就回去,不过可能会比较晚。”
见我答应,严叔显得很是高兴,连连向我道谢,就好像自己真的帮了他一个大忙似的,但我心里明白,今晚等待自己的将是场战争,一场决定生死的鏖战。
只有让他相信我仍处于“失忆”状态,相信自己仍在他们的掌控之中,我才能保得暂时的安全,才有机会深入调查,反守为攻,到时不管结局如何,至少自己不会稀里糊涂地做个冤死鬼。
打定主意,我忐忑不安的心也平静了少许,现在自己还得按照既定的生活轨迹走下去,刻意的改变只会让敌人起疑,只要他们一天不能确定,那我就有一天是安全的。
想着想着,我已经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汽车刺耳的喇叭声敲打着我的神经,让我有种恍若梦醒的感觉。
我招手拦下辆出租车,不敢再有任何耽搁,朝着约定的饭店疾驰而去。
六点二十五分,当我火急火燎地冲进翠园餐厅时,迎接自己的是三张写满不爽表情的脸,以及从胃部传来的若隐若现的“咕咕”声。
看着桌上已经被吃得底朝天的花生和酱菜小盆,我颇为尴尬地咧了咧嘴说:“哎哟,真是抱歉,刚才家里有点事给耽搁了,路上又堵车,其实你们可以先吃的,不必等我。”
“要不是小倩,我们才不会等你呢,哼,害我吃花生都快吃饱了。”锺璐冲我翻了个白眼,气呼呼地说。
我只好又朝他们赔了好几个笑脸,连声道歉,可林辉这小子好像抓住了我什么天大的把柄,开始叫嚷着要我这个迟到的人买单,这让我有些哭笑不得。
聂倩扁了扁嘴,插话道:“行了,你俩刚才不是一直叫饿吗?现在还不快点叫吃的?居然还有力气在这儿闲扯。”
“唉,我们只是跟你男人开个玩笑,看把你急的。”林辉故意调侃道,可见到聂倩双眼一瞪,他又吓得缩回脖子,乖乖地叫来了服务员,开始点菜了。
对于聂倩的袒护,我的心里非常受用,可当我笑盈盈地看向她,刚要开口时,她却一扬眉毛抢先说道:“怎么晚来了那么久?你不是早就从警察局出来了吗?”
“是早就出来了,因为时间还早就回了趟家,可谁知我出门的时候又正巧遇到房东,聊了几句就给耽搁了。”我把正在整理行装准备搬家的事告诉了聂倩,也顺便告诉她自己晚上还得回家继续收拾,趁着这些天休息,争取能早点搬出来。
对于我的解释,聂倩显得很高兴只是略带羞涩,在林辉和锺璐的双重注视下,她急忙改变了话题,不给他们调侃自己的机会。
不知是不是真的饿了,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大家都只顾着大快朵颐,大口喝酒,几乎没人再开口说话。
晚饭的气氛很轻松,至少没人再提案子的事,这也为我缓解了不少压力,直到所有人都酒足饭饱以后,我才满怀感触地开口说道:“等这次的事情过去以后,我会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去哪?”聂倩惊诧地扭头看我。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回老家,也可能换个城市,到时再看吧。”
“就因为这次的案子?”林辉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用力打了个饱嗝,一股浓烈的酒气熏得锺璐和聂倩纷纷捂住了鼻子。
我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林辉眉头一皱,口齿含糊地说:“至…至于吗?查案有警察,等案子了结了,咱们该干嘛干嘛,有必要逃去别的城市吗?你是不是喝多了?”
林辉并不清楚现在的状况,有此反应倒也不足为奇。
我笑了笑没再说下去,拿起杯子又要喝酒,聂倩却收敛起笑容,在我腰间轻轻掐了一把,嗔怪道:“都开始说胡话了,还喝?别忘了,你一会还得回去整理东西呢。”
“是~最后一杯!”
说着,在聂倩埋怨的目光中,我扬脖将杯中剩余的酒喝了个精光,这才像条毯子似的软软地铺在了椅背上。
林辉忽然瞪着发红的双眼盯着我,神秘兮兮地问:“洛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有什么事?”我反问。
林辉在酒精的作用下,突然激动起来,“如果没事你为什么要走?你在这个城市辛辛苦苦打拼了五年,再艰难的日子都熬过去了,难道就甘心这样离开?”
我感觉头脑有些发懵,轻轻叹了口气,心想不甘心又怎样?事情可远没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将来若能抽身出来,绝对是烧了高香了。
“你们是不是都喝多了?吃饭时间能不能别说这些扫兴的话?”聂倩不悦地瞪了我和林辉一眼,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她是个聪敏的女孩,她的举动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没有人愿意背井离乡,哪怕是跟着心爱之人,这是个艰难的选择,索性,现在还没到我们做决定的时候。
见我没再说话,聂倩问:“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淡淡地回答。
“你不高兴了吗?”她的声音柔和下来。
我扬了扬眉毛,摇头说:“不,我只是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一时却也说不上来…”
看着聂倩露出担忧的神色,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可能是我酒喝多了吧。”
聂倩嗔怪地白了我一眼,“让你少喝点酒你偏不听,要是喝得酩酊大醉还怎么回去收拾东西?”
酩酊大醉?!
我忽然眼前一亮,自己不正为今晚该如何应付严叔而犯愁吗?聂倩的话倒是无意中提醒了我……
就在这时,被我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我厌烦地闭上眼睛,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不用看也知道来电的肯定是严叔。
“电话。”聂倩轻轻推了推我的胳膊,把手机递了过来。
果然是严叔。
我深吸口气,理了理有些混乱的思路,才按下了接听键。
这次的通话很简短,严叔的意思也很明了,无非就是问我什么时候回去,而他已经开始帮我整理行装了,虽然对方极力克制,但我还是能从他的口气中听出急切的味道。
“唉~”
我站起身,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酒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醒了大半,“得走啦,人生真是没个消停的时候。”
……
晚九点二十分,月色晦暗,我伫立在小区门口,像个等待出征的士兵,晚风徐徐,内心却波澜跌宕。
离开饭店时,我拒绝了聂倩陪我回家的要求,有些事情是需要自己面对的,特别是以身犯险,自己必须像个战士一样去面对,或许以后她会为此抱怨甚至愤怒,但我还是坚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至于如何对付严叔的盘问……
我找了个没人的僻静地方,拿出刚才在回来路上买的二锅头,往嘴里猛灌了几口然后吐掉,又朝自己的脖子和身上洒了些,等到干得差不多且满身酒气之后,这才迈开步子向家的方向走去。
这就是聂倩给我的启发,佯装酒醉。
我蹒跚着步子,跌跌撞撞地来到家门口,用力拍打着房门,口齿含混地叫道:“严叔,我回来了,快开门!”
我原以为严叔肯定会第一时间像道闪电般冲出来为自己开门,甚至像个等待丈夫归家的妇人般,早早地就守候在家门口了,可奇怪的是,没人开门,屋里甚至连个应声的也没有。
难道他已经睡了?
不过,这种猜测马上就被我否定了,这是不可能的。
我又用力敲了几下门,还是没人回答,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了上来。
走到窗边,我像傍晚偷听电话时一样,探出小半个脑袋,透过窗户向里张望着。
房间里亮着灯却不见半个人影,除了地上散落的大大小小的包裹外,房间里并没什么不同。
一个急着找我回家的人现在却不在家里,这难免让人起疑,更何况对方还有针对自己的阴谋,就更让我猜不透他这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了?!
我在窗边伫立了足有五六分钟,确定不会有人出来开门后,又重新走回房门前,刚想拿钥匙开门,才想起自己的钥匙已经在跟严叔见面时给了他,现在自己已经被锁在了门外!
突然,我的心脏猛地一颤,不知何时,有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第二十二章 难得的温柔
我好悬没被那只突然出现的手吓得跳起来,惊叫声顶在了喉咙口,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
“俊?你怎么了?”
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像只柔软的手轻轻抚在我狂跳的心脏上。
聂倩?!
我倏地转身,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漂亮姑娘,“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聂倩的笑容很温暖,像阳光般可以驱散恐惧,照得我心头暖暖的,“我有点担心你,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就感觉你不太对劲,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你认识这里吗?之前你有来过?”我怀疑地看着对方,嘴里连珠炮般地询问着。
聂倩一愣,神情显得更加担忧,“还说自己没事,我一路跟你过来居然也没发现,你到底在想什么?”
原来如此,我松了口气,可马上就感到尴尬了,还没等我说话,聂倩便抢先问道:“你为什么这样问?难道是在怀疑我?”
“不,不是的,是我太敏感了,对不起。”
这真是种可怕的敏感,充满猜疑,我想我肯定是疯了,就在刚才,自己还一心想着保护聂倩,可现在……
不,这不是我的错,都是卢勇他们,是他们让我变得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好在聂倩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她走到小窗旁,一边往里张望一边不解地问:“你的房东不是说等你回来整理东西的吗?怎么不在家里?”
“我也不知道,而且钥匙还在他的手上,现在就算我们想进去也不行了。”
“那你方便给他打个电话吗?”聂倩会这样问,显是已经从我的举动中看出了异常。
我连连摇头,本能地想要逃避,可权衡再三还是无奈地拿出手机,照着严叔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里传来一阵悦耳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关机了?!
这下我彻底糊涂了,也不知该庆幸还是担忧,若不是确定严叔为什么急着叫自己回来,可能我真的会以为他只是想戏弄自己罢了。
我茫然地看向聂倩,“他,关机了!”
“关机?”聂倩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可催促你回来的不就是他吗?”
“我也不明白,既然他不在家,那我们还是快走吧。”
“不用这么着急吧?或许他只是暂时走开了,毕竟家里的灯还亮着,要不我们再等等?”聂倩说着又朝房间里望了几眼。
我几步走到她的身旁,透过窗户玻璃,我还能看见被自己扔在沙发上的那叠案件资料,犹豫片刻,还是咬了咬牙,一把拉起聂倩的手往楼下走去,“不,我们现在就走,有事明天再说。”
这种极不合理的反常状况让我有种逃跑的冲动。
聂倩没有坚持,而是默默地跟着我下楼、打车、回到她的住处,直到躲进她的房间锁上房门,我那忐忑不安的心脏才稍微平静了些。
我躺在床上,双眼盯着天花板发呆,刺眼的白灼灯光令人目眩,不过也给我带来一丝久违的安全感。
不知过了多久,聂倩轻轻地侧卧到我的身旁,一只手温柔地搭上我的胸口,语气平缓地问:“俊,你好些了吗?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吗,你的脸色都变了。”
不得不说,她是个善解人意的聪明女人,知道我想要的,在这最是心烦意乱的时候,正是她的温柔让我还能平静地跟她谈话。
“我没事。”
我缓缓地从嘴里呼出一口气,想了好一会才下定决心要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告诉她,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想再隐瞒是不可能的了。
聂倩一语不发,像个睡前听故事的孩子,伏在我的胸膛上,安静地聆听着,只不过我能从她攥紧的双拳感觉到她内心涌起的惊涛骇浪。
终于,她的拳头松开了,而我,也将这些天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了她。
房间里一片寂静,耳边除了彼此的呼吸与心跳声,似乎还能听见空气在缓慢地流动。
“我很迷茫。”我轻抚着聂倩的后背,气馁地说:“现在该怎么做才好?我本以为只要帮警察解决了这次的案子,一切都能重归正轨。可现在看来……哼……哼哼……”我苦笑着没再说下去。
聂倩抱住了我的腰,让彼此贴得更紧,“做你认为该做的事,俊,我永远都会支持你的。”
“该做的?该做的……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做些什么?”
“既然所有事情都是从快乐庄园而起,那就查明那里的案子,我相信从中肯定能找出突破口。”
聂倩的语气忽然变得坚定,这也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我微微颌首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唉,我真是没脑子,今天下午出门时,要是没忘记那份案件资料就好了,那么重要的东西却被我落在了家里……”
我沮丧地合上眼,其实针对我的阴谋的核心就是三年前的那桩旧案,而那份案件资料很可能就是一把钥匙,一把打开真相大门的钥匙!
“不要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只不过……”聂倩说到一半忽然顿了顿,像在思考什么问题,“既然那份资料如此重要,刚才你又为什么急着拉我走?趁着严叔不在,我们还是可以想办法将它拿出来的。”
“不,那样做太冒险了,严叔已经知道了那份资料的存在,如果现在资料不见了,他肯定会立刻怀疑到我的头上,到时被逼杀人灭口,我就真的没有机会了。更何况,就算拿不到家里的那份资料,我还可以去找那个给我资料的女警察,她和卢勇肯定不是一伙的!”
聂倩怜惜地望着我,用拇指轻抚我紧皱的眉头,“你说的有道理,既然你已经决定,那就放手去做吧。”
聂倩的明理与鼓励让我颇为感动,可我的心里也难免有些奇怪,按理说一般人听到这种消息都会害怕得逃跑,为什么她反而会鼓励自己迎难而上?
又来了!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现在总会不自觉地去怀疑别人?!
我用力晃了晃脑袋,想将这种可怕的想法赶出大脑。
“可他们为什么又会说你失忆……”
“这是最让我费解的!”听到这个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打断了聂倩的话,“过去的事,包括三年前的那个案子,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什么时候失忆过?!”
“三年前……”聂倩的神色忽然暗淡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悲伤的往事,“那时的事我已经记不清了。”
“不记得最好,我也想忘了它,可是……算了,不说这个了。”我气呼呼地中断了这个话题,“等到天亮我就去找那个女警察,对,她肯定想告诉我些什么!”
“俊。”
聂倩忽然非常认真地看着我,“答应我,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告诉我,不要瞒我好吗?你要相信我们是可以患难与共的。”
“我答应你。”
我的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一个人的日子过久了,几乎快忘了这种被人关怀的温暖感觉,聂倩的话现在听来让我犹为感动。
“所以你现在必须振作,为了你和你的家人,也为了我!”
受到爱人的鼓舞,我激动得张开双臂,想去拥抱面前的这个可人儿,可聂倩却没有迎上来,反而往后一缩,一根手指挡在鼻子前面,皱起眉头白了我一眼。
我微微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满身的酒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你看我,把这事给忘了,还弄得床上都是……”
聂倩又白了我风情无限的一眼,“行了,快去洗澡吧,这里我会收拾的。”
我笑嘻嘻地站起身,趁她不备,一把将她抱了过来,也不理她的反抗,在她的柔软的嘴唇上一阵痛吻,然后像个抢到玩具的孩子,“呼”地跑出了房间。
聂倩的家是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两间卧房对面而建,中间是连通玄关走道的大客厅,客厅尽头则是一个五六平方的阳台,在玄关两侧分别是厨房和厕所,整套房子虽不算太大,却也是正气得很。
锺璐卧室的门是关着的,门缝里没有光线透出来,也不知她回来了没有。
我仰起脖子,用力吸了口气,聂倩的话虽然让我感动,但要在如此境况中扭转心情并不可能,不过她的安慰也确实让我郁结的情绪缓和了几分,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屋外的夜色如墨一般沉淀,客厅里关着灯,洒在地上的月光显得苍白而冷峻,让房间里的空气又凭白地冷却了几分。
就在靠近阳台的黑暗中,我募地瞥见一点类似于萤火的红色,忽明忽暗地晃动着,当我望向那点红色时,看见的还有一张熟悉而冷漠的侧脸。
“林辉?!”
我惊讶于他的出现,可想到这个房间里还住着锺璐,也就释然了,这小子对于女人的魅力我是早就知道的。
对方似乎并没听见我的呼喊,依旧自顾自地抽着烟,凝望天空。
我走到他的身旁,伸手推了推他,林辉仿佛从梦中惊醒,浑身一颤,手中的烟好悬没有掉下来。
他惊讶地抬起头,见来的是我,紧绷的表情才缓缓舒展开来,“洛俊?你不是回家去了吗?”
“是回去了,可那里出了点问题,所以只能来这了。”我走到他的对面,倚墙而立,“你也不回刑警大队了吗?”
“不去了。”林辉用力地吸了口烟,“要不是怕死谁愿意呆在那种地方,现在既然知道跟踪我们的是警察,打死我也不回去了!”
“我看你是色胆包天吧,就别找借口了。”我调侃道,见林辉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我又说:“要不然你回自己家就好,来这里干嘛?还不是因为锺璐?”
“我……”
林辉无言以对,把头扭到一旁,像个负气的孩子。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声早点睡吧,便朝着洗手间走去。
洗手间里的灯亮着,台盆边的小桌子上摆放着整齐的毛巾和换洗衣物,不用说这些都是聂倩为我准备的。
不得不说,这次与聂倩的重逢让我对她刮目相看,她不再是那个任性的小公主,她的温柔与贤惠是我前所未见的,也正因如此,和她相守已经成了自己目前最大的精神支柱。
我拧开龙头,任由热水从我的头上密集地洒落,淋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紧绷的皮肤仿佛获得新生般舒展开来,让我疲惫的神经也随之松弛下来。
我伫立在温暖的水帘中,享受这难得的惬意,头脑中却又不识趣地浮现出卢勇的脸,这个精明果断的刑警队长可不是好对付的,只要自己稍有不慎,便将万劫不复。
是的,我不能直接去找那个女警察,那样做太过招摇,也容易引起卢勇的怀疑,看来只有通过别人递话了,既然那个警察希望我知晓三年前的那桩旧案,也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出来见我的。
至于那个递话人,林辉,没错,就是他了。
打定主意后,我擦干了身体,穿好衣服走出洗手间,黑暗的客厅里,那点红色竟然还在忽明忽暗地亮着。
“怎么还不睡?”
我朝林辉走了过去,到了面前才发现自己错了,他已经睡下了,准确地说,他正裹着被子躺在沙发上。
“你……你不会这么快就被赶出来了吧?!”我有些啼笑皆非地调侃道:“这绝对是你恋爱史上的滑铁卢啊。”
林辉像是没有听见我的话,一脸严肃地抽着烟,没有辩驳,我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丝纠结,这是我俩相识以来从未有过的,我知道,在他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谁知,还没等我开口,林辉便幽幽地说道:“她是我的初恋。”
第二十三章 噩梦
月光因为云层的遮挡黯淡下来,像一层淡淡的薄雾,让林辉的眼睛看上去更加朦胧而深邃。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静静地等待他接下来的话,我知道,他想给我讲个故事。
果然,片刻沉默之后,林辉终于开口了,语气深沉,“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天生就是浪子,现实太残酷,他们只是给自己一个逃避的借口。我知道你们都在想些什么,我睡过那么多女人,唯独没有碰她,别说你们不相信,就连我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
我恍然道:“难怪我一直感觉你和锺璐之间怪怪的,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
林辉的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他并没有接我的话,而是自顾自地往下讲着他的故事,“我以为自己早就从那段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了,甚至可以拿现在的风流向她炫耀,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当我再次遇到她的时候,我还是会紧张得不得了,紧张得像只未经世事的鹌鹑!”
“我感觉自己都变得不像自己了?我甚至连个男人都不是了!现在的我身边根本就不缺女人,比她漂亮的也比比皆是,哪一个******没有睡过?可现在……”
说到这里,林辉居然笑了,笑得让人心酸,“可现在我居然连拉她手的勇气都没有,甚至看着她眼睛的时候还会脸红!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可笑?不,我并没有笑,相反,还有种淡淡的伤感,这话出自一个风流浪子的口中,听起来格外酸楚。
对于林辉和锺璐的过往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更不会八卦得去深扒,就像自己和聂倩,冥冥中自有天意,如果上天又给了彼此一个机会,该怎样把握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你还如此爱她,就好好珍惜这次难得的机会,看得出锺璐对你还是很有感情的。”我劝慰道。
“可是…可是现在的我……现在我这副德性……她还能接受吗?”
林辉满脸沮丧,我明白他的顾虑,一个自暴自弃的男人,背负一身情债的风流浪子,又如何回复那段最纯洁的感情?
我看着他的眼睛,严肃地说:“我不知道她能否再接受你,但我知道上天并不会给你太多的机会,错过这次,就是一辈子。”
“就像你跟聂倩吗?”
我默默地点头,“我不知道我俩今后会怎样,但至少我清楚自己还爱她,这就够了。”
林辉没再说话,脸上神情复杂,看得出他的内心正经历着翻天覆地的纠结与挣扎。
我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没再让他早点睡,今晚注定将是他的不眠之夜,很多事情都需要决断。
而我也是如此。
回房前,我问了林辉那个女警察的电话,可他并不知晓,我也没再说出让他递话的事,我不想再在这个时候给他凭添烦恼。
躺回床上,聂倩早已沉沉地睡去,而我,却难以入眠,如果说自己是对卢勇他们构成威胁的人,那为什么整整三年直到现在他们才有所行动?
我那个所谓的神秘身份固然是个原因,而更为重要的是,他们错估了一些事情,比如说复仇密室的那起诡异凶杀案,将他们逼入窘境的正是它!
并且,整个案件远不止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它的幕后究竟隐藏着怎样巨大的阴谋?看来并不是靠推理就能知道的。
这样想来,艾琳的死也变得蹊跷,如果杀害李清和艾琳的凶手是同一个人,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他们两个人跟三年前的那桩旧案又有什么联系?或许这将是自己今后调查的方向。
我疲倦地闭上眼睛,将聂倩紧紧地抱在怀里,生怕一不留神便会丢了她似的,女人身上独有的柔和的体香让我烦躁的情绪渐渐平和,然后伴着月光,随着怀中的玉人儿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周围死一般沉寂,黑漆漆的没什么光亮,看来自己并没有睡多久。
就在我准备闭眼再睡的时候,下意识挪了挪有些发酸的胳膊,却惊诧地发现本该在自己怀里的聂倩不见了!
我的大脑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浑身一颤,从床上猛地弹坐起来,不得不说我的这个反应有些过激,或许聂倩只是去上厕所罢了?可不知为何,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以及那颗突突乱跳的心脏。
我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可当我刚一站直身体,环顾周遭,惊呼声却难以自抑地脱口而出,自己现在身处的地方居然不是聂倩的卧室!
我的身体僵在了原地,头脑嗡嗡作响,转瞬之间,心情由惊诧变为恐惧,我发现自己竟然回家了,那套自己即将搬离的严叔的房子!
严叔的房子?!
想到这点,几乎是一种本能反应,我的目光立刻聚焦在床侧的沙发上,索性,那沓重要的案件资料还在!
我快步走了过去,迫不及待地拿起最上面的那份,记录着三年前那桩旧案的文档。我微颤着手抽出袋里的文件,心情如汹涌般澎湃,自己苦苦追寻的谜底即将揭晓。
只不过,当我的视线落到纸上时,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镜,自己手里拿的哪是什么案件资料,分明就是一沓崭新的未裁剪的冥币!
想叫却又叫不出来让我痛苦不堪。
恐惧!不安!一种被人算计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甩手扔掉那沓冥币,转身就往门的方向逃去,那个女警察不可能和自己开这样无聊的玩笑,答案只有一个,这份文件已经被调包,至于原因不言自明,这是严叔的圈套!
只是还没等我跑到门口,双脚便如灌了铅一般,死死地定在了地上,无法挪动分毫。
熟悉的一幕再度上演,我面前的窗玻璃上映出我惊恐的脸,而在我的身后,一双血红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我张大嘴巴想要尖叫,却像被人掐住了咽喉,发不出一丝声音,我看见那双眼睛在笑,黑暗中一只枯槁干瘪的手缓慢地搭上我的肩膀,紧接着,耳边传来一个熟悉而又阴森的声音,“你果然还是想起来了!唉,事到如今,也只有送你上路了!”
不!不要!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真的!
我在心中歇斯底里地喊叫着,直到那对红色眸子里闪烁起妖异的光芒,我才平静下来,意识渐渐模糊,疲倦地合上了眼睛。
……
光明是希望的象征。
我很庆幸,庆幸自己还能有机会睁开双眼,眼前是一片柔和的祥光,暖洋洋的,聂倩正扑闪着漂亮的大眼睛,充满玩味地看着我。
“我在哪?”我的声音有些发虚。
聂倩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你是不是睡迷糊了?自己在哪都不知道了?”
是啊,聂倩就在身边,这里应该就是她的家,可是……
“我好像记得自己昨天夜里回家了……”
我开始回想昨晚发生的事,可除了记得是在自己家里之外,其他的都是一片混沌。
聂倩见我没有玩笑的意思,关切地问:“你是不是太累,做噩梦了?”
“噩梦?”我扬了扬眉毛,长长地吐出口气,“没错,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应该就是这样了。”
“你真的没事?你看你身上都湿了。”
“没事了。”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后背已被汗水打湿,一片冰凉。
“几点了?”我问。
聂倩拿来毛巾,轻轻擦拭着我身上的汗水,说:“已经中午了,睡醒的话就快点起来吃饭吧。”
“中午?我居然睡了那么久。”
“我看你睡得那么香,这才没有叫你,刚才你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你快看看吧。”
说着,聂倩从梳妆台上拿来一个手机,递到我的面前。
未接来电一共四个,陌生的电话,相同的号码,不知会是谁打来的?
我照着号码回拨过去,接通电话,那头马上响起了徐龙的声音,“喂,洛俊,立刻到安全屋来。”
这种不容分说的命令式口气让我为之一怔,刚要追问,对方竟然挂断了电话,真是活脱脱的另一个卢勇。
现在的时间对于我来说异常珍贵,晚一秒查出真相就可能小命不保,所以,我几乎没做太多考虑便翻身下床,换去湿透的衣服,简单洗漱一番后,便大口大口地扒拉起饭菜来。
家里只剩下我和聂倩两个人,她告诉我,林辉和锺璐一早便出去了,看得出他们开始恋爱了,并惊叹于两人迅速升温的感情。
只有我知道,经过这一夜,林辉终于想通了,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幸福即将来临,作为朋友,我还是很为他高兴的。
我只花了十多分钟,便风卷残云地扫平了桌上的饭菜,然后在聂倩的再三叮嘱下,出门去了。
不知为何,自己今天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觉,不知是不是昨晚那场噩梦的后遗症,虽然记不清,却始终牵动着我的心。
我走进午后的阳光里,心中怀着一份歉疚,歉疚自己糟蹋了它的美丽与安宁,阳光明媚如斯,却也无法扫尽自己心中的阴霾。
我凭借着昨日的记忆来到了安全屋,徐龙早已等在那里。
“要你这个刑侦大队的副队长亲自接待,我真是荣幸,不过你也真是空闲,难道你就没更重要的事做了吗?”
不知为何,对于这些警察,我有种本能地抗拒,所以说起话来也就不那么舒服了。
徐龙的表情没有变化,满嘴官腔地说:“这是队长布置的任务,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我不屑地笑了笑,心说你那么听话,难怪卢勇在局里可以一手遮天了。
我们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下,徐龙笔挺的身姿展现出一名军人的素质,还有他那张刚毅的脸,极具正义感,看上去并不像一个和卢勇同流合污的人,让我有种想拉拢他的冲动。
不过,这些都只是自己的感觉,事实上,他和卢勇的关系很亲近,说不定在针对我的阴谋上,也有他的一份。
想到这里,我突然变得谨慎起来,凝神静气地等待着应对徐龙的每一个问题和试探。
只是没想到,他的第一个问题就让我精心构筑的心理防线崩塌了。
他问:“昨天你离开刑警大队时,刘楠去找过你了吧?”
第二十四章 漏网的共犯
糟糕!被发现了!
我的心紧缩了一下,整个人差点没从沙发上跳起来,双手因为紧张局促地搓揉着。
“不要紧张,我只是……”
徐龙特意压低了声音,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柔和些,可在我听来依旧刺耳。
我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你说什么?刘楠是谁?”
连我都觉得这种推脱之词苍白无力,我的心已经快要沉入谷底了,徐龙一定是看到了刘楠追我出来的情形,现在这样问无非是想试探我,可我居然还愚蠢地立刻否定了……
我暗骂自己头脑简单,这种断然的否定无疑坐实了他们对我的怀疑,想不到自己居然如此不堪,刚刚交锋便落败下来。
不过细想之下,自己也从未赢过他们,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想到这里,我的心不由地又往下沉了几分。
徐龙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杯水递给我,笑了笑说:“先喝口水,我们慢慢说,不过你放心,我没有恶意。”
我接过杯子喝了口,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流进胃里,让我紧张的心情松弛了些。
可能是见我情绪平复,徐龙便又开口说道:“你不用否认,因为那份案件资料就是我让刘楠交给你的,而我也亲眼看着她将资料送到了你的手上。”
“什么?是你!”
这下我再也坐不住了,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不可能,她明明说是……”
“说是卢勇让她给你的,对不对?唉~”徐龙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这么说,你又怎么会拿得那么爽快呢?”
“你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沉声问。
徐龙摆了摆手,示意我别激动,待我重新坐回沙发上之后,才继续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就行了。”
我疑惑地望着他,想从对方的神情中判断他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不过徐龙和卢勇一样,都有着一张让人难以琢磨的脸。
对了,若是刘楠真是他派来的,他又说他是我这一边的,那他和卢勇岂非就是……
“那卢勇和你……”我试探着问。
“其实我一直都在暗中调查他。”
徐龙的直接了当让我大为吃惊,我愣了好一会,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个不屑的笑容,“调查他?哼,你还想骗我,你们根本就是一路的,前几天的事我可还没忘记呢!”
谁知徐龙闻言重重地叹了口气,失望地说:“看来你并没有看那份案件资料,要不然就不会这样说了。”
我点了点头,“是的,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徐龙冲我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指了指我说:“你呀,还是这么小心谨慎,看来失忆并不能改变你一贯的作风呐。”
又是失忆!
我有些恼了,双手重重地拍在面前的茶几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这个男人,“我究竟哪里失忆了?过去的事情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时间宝贵,你回去看过那份案件资料就明白了,自然也会相信我现在所说的话。”
徐龙说话的时候并没有躲避我的目光,这让我感到对方心中的坦然,可仅凭这种感觉自己就能相信他?我又不是未经世事的孩子。
徐龙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宽慰道:“我理解你的顾虑,你不必马上就相信我,但是现在的情势对你极为不利,我想这一点你很清楚,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就在复仇密室这个案子上!”
徐龙的话句句说到我的心坎里,让我挑不出任何破绽来,加上自己已经知晓了卢勇的阴谋,不由地对徐龙又信了几分,我皱起眉头思忖良久,才悠悠地叹了口气,“只怕现在想要再看那份资料已经不容易了。”
迎着徐龙不解的目光,我把资料拿回家后发生的事告诉了他,谁知对方听完我的话,抡起拳头重重地砸在茶几上,着实将我吓了一跳。
“想不到他们早已有所动作了,我还是慢了一步!”徐龙一脸愤恨地说:“不过你的处理很正确,我想他们暂时还不能确定你是否恢复记忆,只要一天如此,你就一天是安全的。至于那份案件资料,嗯,我回头再给你一份,不过这是最后一份,你必须妥善保管!”
我微微颌首表示明白,却还是耐不住心中好奇地问:“不过,我究竟忘了些什么?难道就不能先告诉我一点吗?”
徐龙闻言皱紧了眉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似乎在做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半晌之后才缓慢说道:“并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怕说了之后你会难以承受。”
难以承受并不稀奇,换作任何正常人都会有同样的反应,可这样就能让自己不再去想了吗?那岂非成了自欺欺人么?
我语气坚定,一字一顿地说:“我想知道。”
“那好吧,我告诉你,三年前你经历过的那桩旧案应该还没忘记吧?”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等待徐龙接下来的惊人之语。
“那桩案子虽然最终告破,罪犯伏法,但事实上还有一个共犯没有受刑……”
说到这里,徐龙忽然停住了,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
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的意思显而易见,我难以置信地说:“你……你的意思是,那个没有受刑的共犯就是我?!”
徐龙没有说话,而是用沉默回答了我的问题。
“可……可我只是个恰巧路过的目击者,而且也是我把那个受害人送去医院的!是我!”
我的声音越说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在咆哮了。
徐龙看我的眼神带着一丝怜悯,语气温和地说:“如果不是这样,你又怎么会被警察关押审问三个多月?”
“那是你们搞错了!是你们冤枉了我!我是无辜的!”我感觉自己快要失控了,这个真相已经不是“难以承受”四个字所能描述的了。
“难道你觉得整个刑警大队的人都是庸才吗?还是觉得所有人都串通一气来污蔑你?”
徐龙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在我的心头。
突然,我感觉自己像是苍老了几十岁,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软软地瘫坐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问:“既然我是犯人,你们又为什么要放过我?”
“你虽然是罪犯,但也是你帮我们抓住了其他罪犯,况且你并没有亲自动手杀人,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污点证人?”我呵呵地笑了起来,像是从天堂坠落到地狱,“你现在告诉我这些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我明白你的感受,不过也希望你能谅解,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这样做的。”
“万不得已?你是说复仇密室的那起凶杀案吗?”
徐龙神情严肃地点点头,“所以我才说那个案子才是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只有侦破了那起密室杀人案,你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我想出去走走,一个人静一静。”
我站起身,没等徐龙回答,便朝着房门的方向走去。
索性,徐龙并没有拦我。
或许连他自己也觉得,我应该好好想一想。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阴沉的天仿佛我的心情,看不见一丝阳光。
我走在雨中,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打击来得太过突然,自己纵然再不堪,可罪犯这个身份也未免过于骇人了。
它已经彻底颠覆了我的心里底线!
雨越下越大,雨水用力地打在我的脸上,顺着我的脸滑过脖颈,钻进敞开的衣领中,在这寒意深深的天气里,将我的皮肤刺得生疼。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聂倩的电话,告诉她自己想见她,约了个见面的地址后,便挂断了电话。
三年前,自己和聂倩分手正是因为那个案子,而她不可能不知道真相,如果说我是因为失忆忘了那件事,那她又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带着这个疑问,我来到相约见面的地方,dreamcoffee。
当我湿漉漉地走进店里时,几乎所有人都投来了异样的目光,相熟的服务员赶忙拿来一条干毛巾和一杯热开水,问明我的来意,又对我一番驱寒问暖之后,才去准备咖啡了。
我知道,若非自己是这里的常客,现在一定会被委婉地要求离开,毕竟以我目前的样子或多或少会影响他们店里的生意。
刺骨的寒意让我发热的头脑降了温,徐龙虽然亲手揭开了我身上那道结茧的伤疤,可他的话却没有说错,事情已然发生,而且到了如此境地,恐惧和逃避根本无法解决问题。
我已经被逼上悬崖,后退一步就会坠入无底深渊。
我不想死!更不想错过和聂倩再在一起的机会!
所以,我必须问个明白,必须坚强!
突然,我的肩膀被人轻轻推了下,接着耳边传来聂倩轻柔动听的声音,“嘿,俊?”
我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妆容俏丽的女友,心情更加复杂了,“噢,你来啦。”
“你在想什么呢?我叫了你好几遍都没听到。”聂倩在我对面坐下,狐疑地问。
我顿时语塞,刚才还想好要问的问题,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甚至在想,或许聂倩和自己一样只是忘记了三年前的那件案子,而非有意骗我,昨天她不也是这样说的吗?
“俊?洛俊?你到底怎么啦?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聂倩提高了嗓音,眼里满满的关切之色。
“我没事,我只是想你了,才把你叫出来……”
这个荒诞的理由连我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我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干毛巾,一边擦拭被雨水打湿的头发,一边注视着聂倩的神情。
“究竟什么事?如果你再不说,我就走了!”
当聂倩用这种强硬的口气说话时,就证明她是真的生气了。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踌躇片刻后问道:“我到底是个什么人?你为什么还愿意和我在一起?!”
聂倩拿着杯子的手突然停住了,咖啡在杯里晃了几圈后才恢复平静,她轻轻地放下杯子,与我对视着。
“我知道了,三年前的那件事……你是不是真的忘记了?”
我是多么希望她能给我一个肯定的回答,哪怕是骗我的也好,可是,片刻沉默之后,聂倩居然缓缓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你为什要瞒着我?!”我尽可能地压低声音,却还是引来周围人的目光。
“我们能不能回去再说,我……”
“不行。”我有些粗鲁地打断了她,“现在就说,到底是为什么?!”
聂倩终于光火了,她倏地站了起来,转头就往门外走去。
我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像被扔进了火星子的枯草堆,“噌”地点着了。
我有些气急败坏地追了出去,一把拉住想要过马路的聂倩,她的伞因为拉拽掉落在地,一瞬间,我们被淋得湿透,狼狈不堪。
“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骗我?!”我穷追不舍地问。
聂倩狠狠地甩脱我的手,语带哭腔地大声说道:“我爱你!不想失去你!更不想让你难堪!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既然我不在意,你又何必要再提?!”
“这么说一切都是真的,我真的是个罪犯!”
突然,我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第二十五章 第三个死者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周围白茫茫的一片。
“我在哪?”
我费力地从嘴里吐出三个字,身旁马上响起了聂倩欣喜的声音,“俊,你终于醒了,你可吓死我了。”
“我在哪?”我又问了一遍。
聂倩的脸出现在我眼前,略显憔悴,“这里是医院,刚才在咖啡店门口你晕倒了。”
想起刚才自己的歇斯底里,我颇为歉疚地说:“对不起,刚才是我太过分了。”
“不,是我的错,明明知道你这些天那么辛苦,可我还是这样任性……”
说着说着,聂倩居然红了双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摇摇欲坠。
我抬手轻抚她的脸庞,刚要说话,耳边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唉,我说你们腻不腻?这里是医院,要打情骂俏回家好吗?”
是林辉,想不到他也在这里。
聂倩被他说得小脸一红,害羞地退到一边,之后入眼的是一张痞里痞气的小白脸,林辉瞪大眼睛瞧了我好一会说:“瞧你还有力气在这**,应该是好的差不多了,那就别装死,快点起来早点出院,唉……唉唉,别揪我耳朵呀,疼!”
突然,一只白皙的小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之后,骂声传来,“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这里什么地方?说什么死不死的?!”
这个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林辉的初恋聂倩的室友,锺璐。
不用说,他是陪着林辉来的。
“哎哟,我的姑奶奶哟~”
林辉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连连求饶。
我被他们弄得哭笑不得,不住地咳嗽,聂倩赶忙轻拍我的胸口,回头瞪着这对活宝,没好气地说:“行了,你们能不能别闹?他需要好好休息。”
“得,看到你没事,我们也就放心了,那我们先走了,有事再call我。”
林辉好不容易从女友的“魔爪”里逃出来,冲我吐了吐舌头,带着锺璐走了。
“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晕倒?”我挪了挪身体,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
聂倩嗔怪地瞪了我一眼,“累得呗,你这些天负担本来就重,加上刚才又淋了雨,身体怎么受得了?”
我忽然想起还在安全屋的徐龙,赶忙问:“我睡了多久?现在几点了?”
聂倩抬起手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说:“现在是晚上九点,你睡了有七个小时了。”
“什么?这么久?!”
我心里一阵焦急,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聂倩用力压回了床上。
“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而且你体内还有炎症,医生担心你会感染,所以今晚还不能出院。至于那个徐龙,他刚才来过电话,我已经把你的情况告诉他了,他说让你好好休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明天再说?他真是这么说的?”
“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现在即便有天大的事情,你也必须好好休息。”聂倩瞪圆了双眼看着我。
我无奈地看向天花板,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趁着现在有空,能不能跟我讲讲三年前的事?”
聂倩闻言愣了愣,脸上阴晴不定,“你真的要知道?可你连晚饭都没吃,现在的身体又……”
“我没事,反正最坏的结果我都已经知道了,还有什么会比那个更糟?告诉我!”
我加强了语气,其实之所以现在问聂倩,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想知道,并且还可以通过她的叙述来验证徐龙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对于徐龙我始终是有怀疑的。
聂倩听出了我语气里的坚持,摇头叹息,“看来想要尘封这件事是不可能了,唉,算了,谁让现在是非常时期呢,不过我能告诉你的也不是很多,因为大多数事情警方都没有对外公布。”
我“嗯”了一声,没有看她,而是静静地等待着。三年前的事自己虽然还有些记忆,却模糊得很,或许正因如此,才会有记错的地方,不管聂倩知道多少,至少应该比我多一点。
聂倩从床上起来,坐到我身边的座椅上,慢慢讲述起三年前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来。
“我记得那是一起特大凶杀案,在全市闹得沸沸扬扬,具体日期我已经忘了,只记得那桩案子的受害者是一家四口,凶徒入室杀人,没有劫财只为取命,手段残忍至极,结果造成那家人三死一伤,而凶犯共有四人……”
听到这里,我呼吸急促地打断了她,“难……难道……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几乎是在用乞讨的目光看她了,只希望聂倩不要把那个可怕的答案说出来,不过我知道那是自欺欺人,事到如今,我已无法逃避了。
聂倩沉吟良久,才点了点头,像个审判罪行的法官,重重地落锤了。
我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自己的心还是直落谷底,这种颠覆性的心里落差对我而言,简直就是一种毁灭。
我绝望地闭上眼,彻底无语,直到聂倩说出了下一句话,才让我支离破碎的内心得到了一丝丝慰籍。
她说:“但是你跟另外三个凶手不同,你只是和望风的,并并没有杀人,而且那个家里唯一的幸存者也是被你救下的,最后你还转做了污点证人,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将功补过?”
我的嘴角不住地抽搐,三条人命又岂是将功补过就能被原谅的?
我感觉自己的眼眶湿漉漉的,哽咽着说:“我们为什么要那样做?杀人动机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那家人的身份,报道里也没说明,还有,他们是被人寻仇,和你一起的另外三个人都被判了死刑,只有你还活着。”
我神情肃穆地听着,见聂倩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了,才好奇地问:“怎么?就这些吗?还有什么细节没有?比如说受害者的名字?凶手的杀人过程等等……”
聂倩缕着耳边的头发,神情黯然地说:“我所知的就只有这些了,当时之所以会跟你分手,就是因为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也正因如此,我刻意屏蔽关于那起案子的任何消息,没再继续关注。”
“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如果我真是这样的人,你确实不应该跟我在一起。”
深深的自卑感让我非常沮丧,聂倩用她柔软且带有淡香的手轻轻抚摸我的脸颊,怜惜地说:“当时我真的很恨你,甚至觉得你就该和其他三个罪犯一样被判刑!你一直以为我离开你的原因是因为你救了那个幸存者,其实不是,我只是恨你亲手断送了本该属于我们的幸福。”
这番话异常尖锐,却没有使我感觉不快,反倒让我松了口气,也解开了一个埋藏多年的心结,聂倩之所以和我分手是迫不得已,并非薄情,若当时换做自己,想必也会做出同样的抉择。
想通这点,我总算来了点精神,“这样说当年被我救起的那个人现在还活着?”
要真是这样自己无疑又多了一条重要线索。
聂倩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嗯…应该是这样吧。”
我皱起眉头,试着凭借聂倩的讲述,去回忆当年发生的事情。
“那是三年前的一天夜里,我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救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可她被送医不久就死了,而我也因此被警察怀疑,他们的无能让自己被囚禁在刑警大队,三个月的审讯无果后才被释放……”我茫然地看向聂倩,“这……就是我知道的,为什么你说的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呢?”
聂倩心疼地看着我,“当一个人受到极大的精神刺激,会出现选择性失忆,遗忘那些不愿想起的事情。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我觉得现在的你很可能就是这样。”
我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想到还有人因为自己幸存,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压在心头的负担也减轻了几分。
聂倩笑得有些苦涩,“跟你复合以后,我曾下过决心,无论如何都不再提起三年前的那件事,可惜造化弄人,你越是想躲它,却越是甩它不掉。”
我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拥抱,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不知道怎样才算个男人,但是为了你和我们的将来,我一定会坚强,无论前路有多艰险我们也能冲过去。”
“恩,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说到就得做到!”
聂倩已经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我轻轻为她擦拭脸颊的泪水,努力从阴郁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说:“我饿了,能不能帮我去买点吃的?”
聂倩见我来了胃口,非常高兴,她点着头抹去眼角的泪珠,笑嘻嘻地走出了病房。
她离开以后,我拿过桌上的手机,拨通了徐龙的电话,我要那份三年前旧案的资料,越快越好。
徐龙的态度一如往常地从容,不急不躁,他先是询问了我的身体状况,然后便应自己的要求,亲自将那份案件资料送了过来,说是为了安全起见。
至于那份遗落在严叔那的资料,是否收回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该看的卢勇他们都已经看过,当务之急就是加快调查速度,期待在对方发难之前可以将这次的案件查个水落石出。
聂倩将买好的饭菜送进病房后,被我好说歹说地劝了老半天,这才不情愿地回家去了,今天在咖啡店外她也淋了雨,到现在连衣服都没换过,是很容易生病的。
她走后没多久,徐龙便来到了医院,还给我带来了两个消息,可惜都是坏消息。
案发那天为我们服务的那个复仇密室的工作人员,早已不知所踪,现在刑警队已经与周边县市合作,撒网追捕,只不过短时间内很难抓到人。
这一点我早有预见,算是意料之中,可徐龙带来的第二个坏消息,差点没把我惊得再度昏厥过去。
那个通过关系已经出国的朱路,居然死在了国外!
“他是怎么死的?!”
“车祸。”
“还有呢?朱路的死亡是他杀还是意外?”我追问。
徐龙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我们也是刚刚接到的消息,其他事情就要等那边的警察调查了,毕竟命案是在别人国家里发生的,我们无权插手。”
“又死一个!这……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徐龙似乎听出了我话里的意思,解释但:“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过把这起车祸跟这里的凶杀案联系起来,过于牵强。那天复仇密室的八个人现在只剩下了五个,这些人别说是出国了,就连这个城市都没离开过。”
“你还是觉得凶手就在我们中间?那么那个失踪的工作人员呢?他就没有可能了吗?”
徐龙摇了摇头,“我们已经查过,他并没有出国记录,除非是偷渡,不然他应该还在国内。”
“那真是活见鬼了。”我揶揄道,“照你这么说,这起车祸只能是意外,不然我们就得请个灵媒回来,反正人是干不了这事的。”
突然,我的脑中灵光一闪,“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起车祸是伪装的,而朱路根本就没有死!”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徐龙疑惑地问。
“第一,他就是凶手,这样就算最后我们查到他的头上,也只会以为凶手已经死了。”
“那第二呢?”
“第二就是他也受到了凶手的死亡威胁,万不得已下只能装死,而我觉得这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徐龙摸着下巴深思着,像是受到了什么启发,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现在正好是那国的白天,我立刻去查证这件事,一有消息会马上通知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火急火燎地去了。
病房里再度回复寂静,我忐忑地拿起徐龙带来的案件资料,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抽出了纸袋的那沓文件。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
第二十六章 陈年旧案
这是一份完整的案件调查报告,但绝非原件,这一点从报告的纸张和印刷上就能分辨出来,而原件应该就是被自己落在家里的那一份。
我心情忐忑地翻阅起这些文件,看得出当年警方对于这桩案子可谓倾尽心力,以至于和案件相关的每一个细节都在调查报告里完整呈现,哪怕只是一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小事,也无一遗漏。
这份报告带给我的信息与震撼是爆炸性的,单单是那个醒目的标题,就差一点让我从病床上摔下来。
xx市10.18特大入室盗窃杀警案
盗窃?杀警?!
没想到那桩旧案的受害者居然是警察!
或许这才是造成巨大轰动的真正原因,而这里所说的盗窃跟聂倩一口咬定的报复杀人又有出入,不过时隔多年,她会记错也是人之常情。
可仔细看下去我才发现,聂倩的话并没有说错,只是不够完整罢了。
案发时间是三年前10月18日的晚上9点左右,案发地点:铭升路901弄12号303室,这两条都与我记忆中救起那个受伤女人的时间地点大致吻合,看来聂倩对于我选择性失忆的推断并没错,而自己也得抽空去趟医院了。
案件的受害人是一家四口,男主人名叫薛子龙,五十五岁,时任刑侦大队队长,若是没有猜错,他应该就是卢勇的前一任,想到这里,我忽然明白徐龙之所以会调查卢勇的原因,说不定也与此有关。
突然,我感觉自己又变换了身份,仿佛又从一个罪犯变成了警察,卢勇硬要把自己拉进来的目的虽然还不清楚,但可以肯定这是他的无奈之举,让我这个失忆的人远离他才会天下太平,留在身边无疑是为自己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至于破案,那不过是他为了方便监视我的一个借口罢了,我可不相信堂堂刑警大队已经沦落到要靠一个犯人替他们破案的地步了。
不过在我看来,卢勇最大的败笔就在严叔,要不是后者的疏忽,我现在肯定还被蒙在鼓里头。
对了,还有徐龙,卢勇可能做梦都没想到,他所信任的副队长居然一直都在暗中调查他。
不过说到徐龙这个人,他带给我的困惑其实是最大的,其他不论,只说他在调查卢勇的这件事上,做法多少有些不合逻辑。
而这一点也是我前一秒刚刚想到的,既然自己是三年前杀警案的亲历者,徐龙完全可以带我去医院治疗,只要能恢复记忆,我也就能当场指正卢勇,要是他真的和那个案子有关的话,破案的过程岂非可以少走许多弯路?
可转念一想,这样做的风险也非常大,在我们万事俱备之前一旦打草惊蛇,将会召来卢勇凶残的反击,那是我们现阶段无力抗衡的,起码对我而言是这样。
这大概就是徐龙会选择暗中调查的原因。
医院的挂钟轻轻地敲响了晚上十一点的钟声,我还在看着手里的报告,这已经是第三遍了,我突然想到回复记忆的办法并非只有去医院,还能通过眼前的这份案件调查报告,没准其中的哪一段话就能让我豁然开朗,而事实上就在读第一遍的时候,我的脑海中似乎已经隐约浮现出些许模糊的影像,只是它们没有轮廓也互不相关。
这桩案件的受害者还有三个,薛子龙的妻子赵蓉,五十岁,市立医院的护士长;薛子龙的父亲薛江,七十八岁;以及薛子龙的女儿薛仁青,二十四岁,就读于市内的某一所大学。
而被我救下的那个人就是薛仁青。
我迫不及待地在文件里翻找她的照片,以及康复后的去向,可奇怪的是,如此详尽的报告里竟没有她的照片,而对于薛仁青的记录也仅止于被救送院,至于她之后的去向却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看来再见徐龙的时候,自己有必要让他说明这一点。
凶案发生的时间大约是下午六点左右,暴徒(这是警方对于凶手的书面定义)并没有太多精巧的设计,他们就像晚饭后去逛了一趟超级市场,毫无征兆地闯入还在吃晚饭的薛子龙的家,残忍地朝着四个人砍杀,最终造成了三死一伤的后果。
报案人是薛子龙的邻居,当他听到隔壁的动静出来查看时,一眼就看见了倒在房门口的薛子龙,索性当时凶手已经离开,否则他也难以幸免。
十多分钟后,由卢勇带领的刑警队就封锁了现场,薛子龙全身有十处或劈砍或穿刺所造成的刀伤,而致其死亡的就是心脏处的那两刀,经分析,他应该是在开门时突遭袭击,在全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杀的,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为什么堂堂刑警队长会在遇袭时如此不堪一击了。
客厅饭桌旁的地上躺着薛子龙的父亲,咽喉处中刀而亡,桌上的饭菜在警察到来后还是热的,证明薛家人受害时刚刚开始吃晚饭。
而在薛子龙的卧室,他的妻子扑倒在床头柜上,一只手还握着电话听筒,应该是在听到门口的动静后准备报警时,被赶来的凶手从背后刺死的。
报告到此告一段落,准确地说,关于薛仁青的记录被分开写在了后面几页里,这多少让感到诧异,可细看之下我才知道原因,原来当警察赶来的时候薛仁青并不在现场,直到他们沿着血迹追踪,加之沿途监控的帮助,最后才在医院里找到了她。
也正因如此,送她入院的我很快就被锁定、逮捕了。
看到这里,我扭了扭有些酸硬的脖子,放下文件,微微闭目,心里却揣摩着自己当年的古怪想法。
按理说会跟那些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一起行动,自己也不会是什么好人,既然选择对薛子龙这样身份的人痛下杀手,就必须斩草除根,那么我又为什么要救薛仁青?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我又是如何在另外三个同伙的眼皮底下将她救走的呢?
我搜肠刮肚地回忆着三年前的10月18日,想着哪怕只能记起几个零星片段也好,可遗憾的是,即使看过了所有的案件资料,除了自己曾经救过薛仁青这一点外,我还是无法回想起任何事情,所以,与其说自己失了忆,还不如说着了魔更为贴切。
我缓慢地睁开眼睛,身体感到了一丝疲倦,白灼灯光仿佛在房间里跃动,愰得我头晕。
我本该关掉电灯,然后心无旁骛地睡上一觉,这样才不枉自己在医院住上一宿,可手中的案件资料就像一本充满悬念的小说,让人难以割舍。
当然,我之所以还能在夜晚十一点的病房里想这个问题,全因自己住的乃是单人病房,没有其他病人。
我重新将案件资料拿了起来,目光似乎从纸上的字里行间穿梭回三年前,当我被警方逮捕之后,他们便提出了要我转做污点证人的要求,并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和最少的刑法。
而我,也答应了。
做出这个选择并没让现在的我感到惊讶,毕竟会救薛仁青就说明我良心未泯,所以,一种猜测呼之欲出,去杀薛子龙一家并非自己本意,最大的可能就是当年的我受到了极大的胁迫,才不得不助纣为虐。
想通这一点,着实让我懊恼苦涩的情绪减轻不少,但也让我平添了更多的疑惑,而这些疑惑都来源于那些不合常理的逻辑,就像一粒黏牙的糖,扯不断理还乱。
持刀杀人的凶犯共有三人,罗平,男,三十八岁,无业,非本市人员;他的弟弟罗勇,三十五岁,无业;张广,男,四十二岁,无业,常住本市。
“罗平……罗勇……张广……”
我在嘴里反复念叨这三个名字,都无法将它们跟任何一张脸对应起来,这也更加证明自己之所以会参与到这桩惊天大案中,完全是身不由己。
当年案发后短短几个星期,在我的指正下三名到案的罪犯很快就被送上了法庭,当时甚至没有一个律师愿意替他们辩护,终审判决几乎是在一边倒的情况下完成的,没有任何上诉的机会。
死刑!
这些本都无可厚非,只是当警察询问他们作案动机的时候,罗平和张广都说是携冤报复,只有罗勇说出了一个和另外两人不同的理由,钱。但是在薛子龙家里并没有任何被人翻找的痕迹,所以警方一致认为这是罗勇在混淆视听,拖延时间。
加上案件重大,影响过于恶劣,为免本市市民人心惶惶,三名凶手在法院定案之后没几天就被送赴刑场,执行枪决了。
而我作为整个案子里把门放风的协犯,在戴罪立功之后,又在刑警大队关押了三个月,才被释放。
案件报告至此便全部结束了。
而整个案件也终告完结。
我仰面躺倒在病床上,手一松,握着的文件如雪花般飘落在地,这个结果让我尚存的那一丝侥幸灰飞烟灭,不管当年自己有何苦衷,终究是毁了一个家庭,如果有机会,我真的很想找到薛仁青,亲口说一声对不起。
我关掉了房间里的灯,此刻,黑暗让我感觉更加亲切和轻松,就好像自己看不见的别人也就同样看不见了一样,我咧开嘴角,为自己这种掩耳盗铃的想法感到好笑。
挂钟秒针有规律的细若蚊蝇的走动声,让我的大脑渐渐平静下来,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知道当我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迎接自己的又是一个陌生场景。
一条走道,一扇门!
第二十七章 三个问题
连日来的高压让我的意识变得虚无缥缈,由意识所牵引的梦也是扑朔迷离,自从家里出现了那个诡异的脚印之后,我时常都会纠结于梦境和现实之间。
不过这一次,我却很肯定自己是在做梦,因为展现于眼前的画面,朦胧中微微扭曲,给人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我没见过这条走廊,眼前的门却很熟悉,因为这是一扇随处可见的再普通不过的房门,房门上贴着一个倒挂的福字,艳红如血,仿佛随时都会从上面滴下血来,给人一种骇然的感觉。
我很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那扇门,意识主宰身体,让我尽可能地远离那里,只是我的腿却无法后退半步。
我感觉到门的那边正发出巨大的声响,似乎有喊叫、求救、亦或是哀嚎的场面正在上演,没错,这只是一种感觉,事实上我并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我不明白自己站在这里的意义何在,就像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梦一样,荒诞、诡异,又有些无厘头。
就在我以为这个怪梦会在这些复杂的感觉中结束时,门忽然开了,紧接着,我的眼前涌出了一大片浓烈的血色、扑鼻的血腥味,还有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死寂!
突然,几道人影从房间里冲了出来,看不见脸,我本能地转身逃跑,而他们则在身后追赶,我不知道他们追的是谁,可我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心脏如同被人揪住一般,不再跳动。
渐渐地,这种被人紧逼的压迫感消失了,而我也在不知不觉间跑到了一片人烟稀少的空地。
我对这里不再陌生,甚至一眼就认出,这里就是自己第一次看见薛仁青的地方!
我看见一张陌生的女人的脸,但我下意识认定那就是薛仁青,而她染满鲜血的右手正紧紧地抓住我的脚踝,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双眼中流淌出两种颜色的液体,不可思议地交融、分离,然后顺着她的脸颊流到手上,又沿着我的小腿,像一条条血红的蛇弯弯绕绕地爬上我的身体,缠上我的脖子……
“不要!”
我猛地张开眼睛,惊叫着从病床上弹坐起来,虚汗淋漓,我紧拽着被褥的手剧烈抖动着,直到另一只温柔的小手轻轻地搭了上来,我焦躁恐慌的心才稍稍镇定。
“俊,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啦?”
是聂倩,她的声音此刻听来竟如梵音般入耳、入心。
我微微点头,先前在梦境中如潮水般涌来的惧意,此刻也随着从窗外射入的阳光,潮水般褪去了,只留下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而这一次我几乎记下了整个梦,除了恶鬼般的薛仁青外,还有那个走廊和那扇门。
我一翻身,不顾身体的倦怠,想去拿昨晚被自己扔在地上的那份案件资料,却发现地上空空如也,我不由地皱起眉头咦了一声说:“那份文件呢?”
聂倩双手叉腰看着我,没好气地说:“你这人真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都已经病了还去看这些东西,结果做噩梦了吧?”
我没有理她,依旧自顾自地四处寻找着,聂倩悠悠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东西我都给你整理好了……”
说着,她打开身边柜子的抽屉,从里面抽出一个文件袋,犹豫着递到我的面前,“呶,给你,不过你看归看,可别太劳神。”
我连连应承,接过文件,迫不及待地在里面翻找起来,突然,我的动作戛然而止,目光死死地盯在一张照片上。
聂倩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对劲,探过头来看了眼,不解地问:“你怎么了?盯着这张房门发什么呆?”
“没错,就是这扇门!”
我失魂落魄地喃喃道:“我刚刚在梦里见过的,想不到……这里就是薛子龙的家!”
“梦里见过?这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我确实去过那里,说明我的记忆正在一点点恢复。”
说着话的时候,我的心情矛盾至极,一方面,我为自己越来越接近真相而感到高兴,但另一方面,我的内心深处并没有真正做好接受这个真相的准备。
聂倩默不作声地递来一盒牛奶和一个面包,神情肃然,我俩再次相遇以来,自己从没见过她展露出这种神色,不由担心地问:“小倩,你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聂倩把脸扭到一边,双肩微微抽动,竟然哭了起来!
我措手不及地放下手里的食物,轻轻掰过她的肩膀,看着她发红的双眼问道:“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聂倩摇了摇头,声音哽咽地说:“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愿再提这件事,那就是个噩梦,对你我都是这样!”
说着说着她竟然哭得更伤心了,我轻抚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小声劝慰着,可心中却颇为纳闷,聂倩的反应是不是过于激烈了?不管怎么说,自己才是那起旧案的当事人。
忽然,聂倩收敛了哭声,抬起头看着我,“俊,我们走吧,扔下所有的事,离开这里好不好?”
“离开这里?”
我惊讶于对方忽然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愣了好一会才狐疑地问:“小倩,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聂倩叹了口气,眼中的光华一闪而逝,她擦去眼角的泪水,苦涩地笑了笑,“我没事,可能是这些天碰到的事情太多,加上整天在家无所事事,才会胡思乱想的,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找了份工作,明天就去上班。”
“工作?”她的这个决定来得有点仓促,我愣了愣,“是做什么的?”
“是一家私人企业的文员,其实我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做,不至于整天呆在家里那么无聊。”
我颇为赞同地点点头,人活着,总要为自己找点事做做,否则可就真的应了那句话,他活到了八十,却死于二十五。
忽然,我们都没了说话的兴致,房间里立刻安静下来,我默默地吃着聂倩带来的面包和牛奶,心里开始盘算今天的计划。
就在此时,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大跨步走了进来。
是徐龙,刑警大队的徐副队长。
聂倩见有人进来,赶忙从床上起来,躲到一旁,收拾起有些憔悴的妆容,女人嘛,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爱漂亮的。
徐龙先是用奇怪的眼神瞥了她一眼,然后径直走到我的床边,刚要开口,却被我抢过了话头,“你来的正好,案件资料我全都看过了,有几件事情想先问你,薛仁青现在在哪?”
徐龙怔了怔,反复念了两遍这个名字,才恍然道:“你是说10.18案里那个唯一的幸存者?”
“对,就是那个被我救了的女孩,她现在在哪?”
我的话音刚落,徐龙便接口道:“不知道,她在那起案件宣判后就离开了,没人知道她的去向。”
“连你们也不知道?”
“我们为什么会知道?”徐龙反问,“她又不是凶犯,案子也已经了结,凶手伏法,她自然有权去过属于她自己的不受任何干扰的生活。”
他说的没错,我无言以对,而且经历过如此悲剧,一般人都会远离这个伤心的城市,隐姓埋名,所以想要再找到薛仁青可谓是大海捞针,不过我还是心有不甘地问:“难道真的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如果能找到她,所有事情都会迎刃而解的。”
徐龙想了想,目光又瞥向站在窗台边的聂倩,
我明白他的意思,语气坚定地说:“聂倩是我的女朋友,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徐龙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这让我大感没面子,刚要发作,聂倩却轻轻了说了声,“我去给你准备午饭,一会再来。”说完,她也不顾我的呼唤,出门去了。
我愤怒地盯着徐龙,沉声说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现在你满意了吧?可以说了吗,我的徐副队长?”
“不是我信不过你朋友,可你要知道,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来不得半点疏忽,一旦被卢勇察觉,后果将不堪设想,到时不仅你我有难,就连我们身边的人也难以幸免。”
忽然,徐龙把声音压得很低,一字一顿地说:“就像薛子龙一家。”
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发热的头脑瞬间冷静下来,脑海中浮现出调查报告上那些血腥的照片,胃里好一阵翻腾,我沉默了。
“至于薛仁青,其实我们不是没有想过找她,算了,过去的事不说了,我会一切可能找到她,不过…你最好不要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不然失望的只会是你。”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个道理我明白。”我点了点头,竖起两根手指,“还有两个问题。”
“说吧。”徐龙把头扭向一边,显得有些不耐烦。
“你和卢勇为什么都会找上我?如果卢勇是因为害怕三年前的某些不可告人的阴谋暴露,所以必须控制住我,那你呢?你从我这个失忆的当事人身上又能得到些什么?如果我现在恢复了记忆,或许对你还有些帮助,可现在……”
徐龙平淡的脸上终于起了波澜,他颇为吃惊地打断了我的话,“怎么?难道看了那些资料你还是没有想起当年的事情?!”
“没有,半点都没有!”说到最后,我还刻意加强了语气。
徐龙终于沉不住气了,两只粗糙的大手相互搓揉着,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对方表现出焦躁的情绪,看来自己的现状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
但这也恰好给了我试探他的机会,我不动声色地提醒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如果我能去医院就医的话,恢复的可能还是很大的,你说是吗?”
“你以为我不想这样做吗?还好你没去,不然你可能都活不到今天!”
徐龙的话虽然骇人,却非危言耸听,这一点我很清楚,一旦自己做出这种举动,卢勇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干掉我!
果然,徐龙沉沉地吐了口粗气,然后说了和我大致相同的想法,“卢勇在局里乃至整个市里都有很大的势力,他的能耐我想你也见识过了,所以,你一旦有所异动肯定会被他发现,到时后果如何也就不必我说了吧?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还有谁可以相信,不瞒你说,就在昨天,我已经把刘楠……就是那天给你送资料的女警察给调走了,我很担心她的安全。好在卢勇现在对我还比较信任,若不是实在找不出可以信任的人,我这个刑警大队的副队长也不必天天跑来跟你见面,毕竟队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做。”
“所以我们现在只有继续调查复仇密室的凶杀案,才不会引起卢勇的怀疑。”
其实这是眼前唯一的选择,不过这话我只说出了一半,这件凶杀案就像一把双刃剑,不是杀敌便是自毁,就看谁能率先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而就在刚才,我又想到了一个兵行险招的办法,就是利用这个案子拖延卢勇,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这个想法虽然凶险,却也值得一试。
当然,我不会把这些想法告诉徐龙,虽然自己已经跟他同一战线,也有了几分信任,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不错,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出杀害李清的凶手!”徐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着我说:“说说你最后一个问题吧。”
“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其实你们早就知道,复仇密室里会出事,对不对?!”
第二十八章 林熙与希琳
“你说什么?”
尽管徐龙已经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想让他看上去平静一些,但我还是能从他的呼吸声中听出对方内心的汹涌。
我很享受这种感觉,这种将他逼入窘境的感觉,这是种无形的反击,再怎么说自己也不能总是被人牵着鼻子走,“那天你们进入密室之前,就连我们这些当事人都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你们却坚持破门而入,若非早就知情,又怎会这样做?还有,究竟是怎样的紧急状况,才让你们选择了破门这个举动?”
我凝神注视着徐龙的神色,甚至是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以此揣测他的想法,对我,他是有所保留的,这让我们之间看似相互信任与依赖的关系,显得单薄,一捅就破。
我不知道他有所保留的目的是什么?更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情是他需要保留的?至少这样做有他自己的盘算,绝非为了加速破案。
徐龙显然是个控制情绪的老手,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又变得平静如初,“这件事我并不是有心瞒你,只是没有想起来罢了,既然你现在说了,我可以回答你,当日案发之时,我们确实在密室外部署了警力,那是因为我们接获举报,说密室里发生了凶杀案,只是没想到我们还是慢了一步,冲进来的时候悲剧就已经发生了。”
“有人举报?”
这个解释并不能让我完全信服,我随口问道:“那你们查到那个举报人了吗?”
徐龙耸了耸肩说:“没有,对方是匿名举报,查不到电话来源。”
他的回答在我的预料之中。
虽然我对匿名举报的说法有所怀疑,却也无法证明它的真伪,所以,姑且听之吧。
警方提前获悉了李清可能被杀的消息,从他们出动的人手和破门而入的行为可以看出,他们是急于救出李清的,这一点并无争议,只是他们的这种做法似乎有些莽撞,并不像一群训练有素的刑警会做的事,起码在冲入密室之前,他们应该先确认一下里面的情况,若是因为他们的莽撞激怒了凶手,可能死的就不止李清一个人了。
对于我的这个疑问,徐龙第一次露出尴尬的表情,他思忖良久才告诉我这是卢勇下达的命令,当时自己虽然感觉不合规矩,但由于案情急迫也就没再坚持,而这个有点草率的决定并没对案子造成影响,所以事后也就被所有人淡忘了。
“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我缓缓摇头,像卢勇这种经久沙场的老刑警是不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的,其中肯定另有原因,只是自己一时还无法想透。
我的这个想法让徐龙露出深思的表情,他徐徐点头道:“你的猜测不无道理,如果卢勇的这个命令并非失误,那这个李清肯定跟他有着莫大的关联。”
“复仇密室是整件事情的起因,而这个起因又源于三年前的那桩旧案,那个案子的直接经手人就是卢勇,那李清说不定也和10.18杀警案有关……”
说到这里,我和徐龙互望一眼,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可这个李清却没有出现在那份案件调查的报告里!
这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凶手真是为了复仇,那他究竟又是为谁复仇?
忽然,一个名字出现在我的脑海中,薛子龙!
如果这个凶手是为了替他报仇,那李清就应该是杀害薛子龙的凶手,可事实……似乎又并非如此……
我感觉大脑的神经像是打了结,思绪堵塞,自己已经找了无数个角度来看待这件案子,却始终没找到可以开锁的那把关键性的钥匙。
我疲倦地闭上眼睛,耳边传来徐龙的声音,“你说的这些我会想办法调查的,如果你没有其他问题了,就听听我给你带来的消息。”
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首先是关于朱路的死,国外警方的调查报告已经传来,包括他的dna鉴定,朱路真的已经死了,而那起交通事故也纯属意外。”
我没有睁眼,颇为感慨地说:“唉,这就是命,自以为逃到国外就安全了,却还是躲不过命运的安排,如果他真是凶手,你们倒是可以结案了。”
说到最后,我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嘲讽。
当然,说结案不过是句戏言,可徐龙似乎并没有听出这层意思,还一脸肃然地说:“那怎么行,这么大的案子怎么也得查个水落石出,万一凶手另有其人呢?”
这大概就是身为刑警的坚持与耿直吧?
当然,我不可能向他解释一句戏言,便转移话题道:“只剩下五个人了,叶家姐妹和康龙都还好吗?如果再这样发展下去,只怕真的会让凶手逞心如意了,要是朱路不是凶手的话。”
“这个你放心,他们都在局里住着,人身安全不必担心……”
“不必担心?”我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那里可是卢勇的地盘,真的可以不用担心吗?”
徐龙颇为自信地笑了笑,“虽然卢勇势力很大,可在局里杀人这种蠢事他是不会做的,所以,比起他们我更担心林辉的安危,索性他现在跟你住在一起,还好些。”
我扬了扬眉毛,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他和我住在一起了?”
徐龙先是一怔,然后神秘地笑道:“这种小事又怎能瞒过我们?更何况你们现在的身份还如此特殊。”
我不屑地咧开嘴角,不再追问,他们的手段自己早就见识过了,想要掌握林辉的行踪不过是小菜一碟,这也就是为什么徐龙不敢带自己去医院治病的原因。
有时我会困惑,分不清这些警察和流氓的差别,好像他们褪下那身外衣后,就会变了身份似的。
“我不明白,既然他们都在刑警队里住着,你们也必定会进行调查,我想,这也是你们要求大家留在刑警队的原因之一,可为什么过去那么多天还是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还是说,他们的确都是无辜的?”
徐龙并没有反驳我暗指警方监视当事人的行为,而是想了想说:“确实是这样,我现在甚至怀疑凶手并不在这几个人里面,不然就是他们伪装得太好了,不过这种结果也在我的意料之中,他们毕竟不是罪犯,我们的调查也不能太过激,基本都是试探性的。”
在这件事上,我能理解他们的难处,如果那个凶手真的那么好对付,也就不会有现在的烦恼了,我拿过床头柜上的杯子,倒了点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接着说:“除了朱路的消息,还有别的吗?”
“暂时没有了,那个工作人员还没找到,我们已经动用了几乎所有的办法,可她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这是我早就料到的结果,工作人员的失踪也从另一方面证明,她肯定和那起密室杀人案有关。
“那个工作人员叫什么名字?”我问。
徐龙不假思索地回答,“薛希琳。”
我诧异地张大眼睛,“这么巧,她也姓薛?”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很可惜,我们调查过薛子龙一家,他们跟这个薛希琳没有半点关系。”徐龙语气肯定地说。
可我的心里却疑窦重生,我不相信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发生,如果没把这起凶杀案和三年前的旧案联系起来,或许我会和徐龙有相同的想法,可现在……这个薛希琳……薛希琳……
忽然,我在心里默念她的名字,似乎想到了什么,希琳……希琳……琳希……
“对了,是林熙!那个在游戏录音中出现过的名字,那个凶手要为之报仇的名字!”我募地喊了起来。
这一瞬间,徐龙仿佛也明过来,他“嚯”地从座椅上站起,“原来是这样,是的,不可能同时有那么多巧合出现,我现在马上回去,重新调查薛子龙一家。”
他的声音中透着兴奋,作势转身要走,却又被我叫住了,“等等。”
徐龙扭过头,狐疑地看着我。
“我想再回那个密室,希望你能帮我安排。”
“可你的身体……”
“我已经没事了。”
徐龙一脸肃然,“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过去,我好安排。”
“越快越好,就今天下午吧,我一个人,不要有任何警察在场,还有,给我准备一副和案发当天一样的耳机,以及相同的录音。”
徐龙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行,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一回队里就帮你安排,嗯……”说着,他抬手看了看手表,“下午两点,我会将那里值守的警察调走,不过你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调查,如果这次你再被抓住,也没人可以救你了。”
“一个小时足够了。”
送走徐龙,我从病床上起来,下地,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没事以后,便脱掉了病号服,换上自己的衣服。
而与此同时,聂倩也带着热腾腾的午饭来了。
“你怎么起来了?还把衣服换了?”她问。
“我没事了,等吃完午饭就出院。”
我一边说着,一边去拿聂倩手里的饭盒。
对方似乎看出了我的焦急,担心地问:“你真的没事了?”
“真的。”
说着话的功夫,我已经把装有饭菜的碗都铺到了桌上,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你这么着急干嘛?慢慢吃不行么,真是的。”聂倩嗔怪地说。
“我马上要出去一趟。”
“现在就去?”聂倩抬头看了眼挂钟,“不是说好下午两点吗?现在还早呢。”
“不,我要先去趟铭升路901弄。”
第二十九章 铭升路303号房
“铭升路?”
聂倩呆呆地看着我问:“那是什么地方?”
我将一块红烧肉送进嘴里,满嘴油腻地说:“薛子龙的家,就是三年前那起凶杀案的现场。”
聂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神情疑惑地问:“可你去那里做什么?那个案子都过去了三年,该找的线索警察都找了,况且那里也肯定换了人家,怎么可能还有什么遗漏的线索留下?”
“这我知道,其实我去那里并不是为了查案,而是想回到原点,身临其境的感觉或许能让我恢复记忆,就算不能完全恢复,能想起点什么也是好的,总好过在这里干等着。”
说到这里,聂倩才明白过来,颇为赞同地点起了头。
“你刚才见过徐龙了吧?”我忽然问。
聂倩愣愣地看着我,似乎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又扒拉了几口饭,口齿含混地问:“要不然你怎么会知道我下午两点要出去?”
聂倩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嗨,我还以为你在说什么呢,没错,那个大块头警察我是在医院门口遇到的,他告诉我你下午两点要出去,可没说去哪。”
我微微皱眉,想不到徐龙的嘴也挺快,虽然把自己的行踪告诉聂倩并无不妥,可在医院的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似乎有违他这个专业老刑侦的身份。
聂倩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似乎还在等待自己的回答。
“快乐庄园的复仇密室,我要再去一次,不过在此之前……”我抬头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十一点十分,正好还能再抽空去趟薛子龙曾经的家。”
“你这人,真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刚有点好就到处奔波,要是再病了可怎么办?”
聂倩无奈地摇摇头,她的责备纯粹出于关心,并没有阻止我的意思,她是个聪明的女孩,自然明白现在的状况。
她低下头,默默地为我收拾起碗筷来,“我一会儿就去帮你办出院手续,你晚可要早些回来。”
聂倩的善解人意让我内心升起一丝愧疚,我从身后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感慨地说:“你现在越来越像个贤惠的妻子了。”
聂倩嘟着嘴从我怀里挣脱,白了我一眼说:“谁是你妻子了?不用哄我啦,你要去就去吧,只是千万要注意安全。”
“是,谢谢老婆大人的关心。”
我装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敬了个礼,在聂倩羞喜交加的目光中,向病房外走去。
刚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我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叮嘱聂倩务必小心保管那份案件资料,然后才放心地离开了医院。
医院外,阳光从天空碎碎地洒下,飘荡在空气中,织成一片金黄,昨日一整天的阴晦也被一扫而空了。
去铭升路是个仓促的决定,以至于等自己打车来到901弄小区门口时,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决定非但仓促而且凶险,随时都有被卢勇发现的可能,要知道他确实派人跟踪过自己,而现在,鬼知道他的人是不是就在周围候着?
我环顾四周,忽然感觉每个人都变得可疑起来,都好像长着一张盯梢者的脸。
我在原地呆立了足有五六分钟,才鼓起勇气朝小区里走去,此刻,再打退堂鼓显然为时已晚,如果这里真有卢勇的眼线,即使自己不进去,卢勇也不会傻到以为我只是碰巧路过这里而已。
这是我的疏忽,聂倩的温柔像把双刃剑,既给了我信心和勇气,也会让我沉醉其中,疏忽大意。
温柔乡,英雄冢,大概就是此意。
现在亡羊补牢显然是行不通了,我能做的只有硬着头皮将错就错,只希望这一次自己的运气别太糟糕。
铭升路901弄是个老式住宅区,周围都已经高楼林立了,而这里还是六层高的老公房,仿佛一座被群山环绕的小村庄。
不过对我而言这是个好消息,否则小区重建,那自己今天可就是白跑一趟了,可遗憾的是,即使进了小区,我也对这里没有半点印象,为了保险起见,我又特意问了小区门口的保安,确定这里就是三年前的901弄之后,才向着12号303室走去。
我不明白,有谁可以失忆得如此彻底,哪怕身临其境也不能勾起半点回忆?想到这里,我的心头募然泛起一股惧意,事情似乎脱离了正常的逻辑,正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
有时我真的很想把这一切都归咎于灵异,归咎于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那样,一切无法解释的事情都会变得顺理成章,而自己也就能从这些该死的谜团中抽身出来。
“呵”
我自嘲地笑了笑,为自己这个愚蠢而可笑的想法感到无奈,要能早日勘破真相,又有谁愿意做这白日大梦呢?!
突然,我猛地刹住了脚步,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站在了303室的门口。
诚如自己所料,这里已经全然变了样子,走廊、房门,甚至是缓慢流动的空气,虽然自己还是对三年前的这里没有印象,可它跟调查报告上的照片也是出入巨大,不过正如聂倩所说,都三年过去了,这里也早该换了人家。
我抬手敲了敲门,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难道从里面还能再走出来一个薛子龙不成?
没人开门也没人应声,自己这趟算是白来了,我轻轻地叹了口气,索性自己来时就没抱太大的希望,所以,现在也就不那么失望了。
只不过,如果就这样被卢勇灭口,我想自己做鬼都不会心甘的。
我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刚好十二点整,距离跟徐龙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正踌躇着该如何打发这些时间时,我又想到了严叔,他自从那晚失踪之后,自己就再也没见过他,他总不会就这样人间蒸发了吧?
我犹豫着翻出严叔的号码,想了想,还是拨了过去,他的失踪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却会成为压在我心上无法挪开的负担,或许找到个不论好坏的答案,才会让自己感觉轻松些。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就在我以为手机里又将传来那个悦耳的女声时,电话居然通了!
我的心脏因为复杂的情绪激动得都快蹦出嗓子眼了,瞳孔剧烈收缩着,身体如遭电击般僵立在原地。
令我感觉如此恐惧的原因,并不是严叔的电话被接通,而是我发现就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刹那,自己的身后竟然有铃声响了起来!
像鬼魅的呼喊,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
我一直以为,见鬼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事,可是这一刻我才明白,真正的恐怖是你连害怕都已经忘记;我以为人类恐惧的第一反应就是尖叫,可现在看来,真正的恐惧是无声的,它就像一只掐住你喉咙的手,让你发不出半点声音。
我用力咽了口口水,几乎用尽全身力气转过身,看着不远处那扇半开的房门,铃声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我拿起手机又看了眼号码,确定自己拨的的确是严叔的电话后,一种本能的意识催促自己朝楼下跑去。
可还没等我下楼,那扇半开的房门里就有人走了出来,忽然,那个人开口叫住了我,那个声音似曾相识,“洛俊?是你吗?”
我猛地刹住了脚步,震惊之情无以言表,而让我感到震惊的原因不仅仅是对方叫出了我的名字,还有叫出我名字的是个陌生的女人声音。
我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一个年迈的老妇人正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我努力地在脑海中搜索这张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脸,没有结果,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甚至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为什么她能叫出我的名字,而我却连有没有见过她都不确定?
看我没有回答,老妇人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是我认错人了。”说着,她顺势想要将门关上。
我赶忙说道:“不,你没认错,我是洛俊,可是……您是哪位?”
老妇人闻言,展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说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记性还没我这个老太婆好,我是你严大妈,你不记得了吗?”
“严大妈?”我依旧满头雾水。
“嗨,这么说吧,我是你的房东。”
“房东?!”我忽然眼前一亮,“原来您是严叔的……”
严大妈见我想了她,很是高兴,连连点头。
“那这里就是严叔的家咯?难怪刚才我会听见他的电话铃声!”
“原来刚才那个电话是你打的?”
“恩。”
我迅速朝屋里张望了几眼,没看到其他人,严叔似乎并不在家里。
严大妈大概以为我想进屋,把半开的房门彻底打开后,看着我说:“小俊,进来坐坐吧,你来这个城市那么多年了,还从没来家里坐过呢。”
闻言,我犹豫了,毕竟她是严叔的老伴,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果他俩是一伙的,自己岂非羊入虎口?可转念一想,无论附近有没有卢勇的眼线,无论严大妈是忠是奸,自己今天的行踪都无法隐藏了,严大妈肯定会告诉严叔自己来过这里,而后者不用猜也知道我来此的目的。
要真是这样,那我情愿去这龙潭虎穴里闯一闯,至少也不会无功而返,至于今后嘛,我只能祈望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小俊?你听到大妈的话了吗?”严大妈又问。
“哦,听到了,其实我也一直想着要来看看您,今天既然这么巧,那就打搅您了,只是……您看我来都没准备东西……”
“嗨,我家可不兴这套,你肯来陪我坐坐,我就心满意足咯。”
严大妈见我答应,很是欣喜地将我领进了屋。
这是套一室一厅的房子,地方虽然不大,东西却都摆放得井井有条,地板家具一尘不染,窗台上绿意盎然的花草盆栽,让这个家看上去异常温馨且充满活力,足见严大妈是个非常细心能干的女人。
我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一边让狂跳的心脏尽可能地平静下来,一边还故作轻松地说:“我记得咱们上次见面得有好几年了吧?我现在都认不出您了,可您居然还能一眼就认出我来,记性真是太好了。”
我的夸赞让严大妈很是受用,她笑眯眯地看着我说:“那可不是,我的记性好可是出了名的,别说是几年前,就算十几年前,只要是入我眼的,到现在我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严大妈为我倒了杯白开水,然后在我对面的小椅子上坐下了。
我扫了眼整个房间,奇怪地问道:“大妈,严叔怎么没在家?他去哪了?”
严大妈微微一怔,然后说出一句极为古怪的话来。
“他去哪了?怎么?你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