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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克里斯韦伯     大明1630txt下载     大明1630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三章 金币

    地上的老回回终于力竭,被捆的和粽子一般,旁人将其拉了起来,突然老回回狂嚎起来,就好像一头绝望的野兽。

    傍晚,流贼营地。

    “末将参见大人!”杜国英恭谨的向马上的刘成拱手行礼,身后的脱脱不花与几个其他将佐也随之行礼。

    “免礼,杜都司辛苦了,诸位辛苦了!”刘成从马上跳了下来,脸上带着矜持的微笑,说实话,杜国英能够在自己赶到之前当机立断,拿下了老回回与革里眼这两股匪徒,这有些让他意外,毕竟按照原有的计划,杜国英与脱脱不花的任务只是在野战中击败敌人,然后将其包围在营寨里,攻坚的任务是由自己同龄后营里的火箭来解决的。不过胜仗就是胜仗,有懂得临机处置的部下,对于主将来说自然是件好事。

    “多谢将主(大人)!“众人让到两旁,杜国英在前引领刘成入寨,只见目光所及之处,到处是血迹与箭矢、刀剑、铅子留下的痕迹,几个小时前的战况的激烈可见一斑。

    “杜都司,贼首老回回与革里眼何在?“

    “禀告大人,革里眼乱军中被阵斩,老回回在营寨被攻破后为其手下生俘。“

    “嗯!“刘成点了点头,问道:”这两个贼首如何,好对付吗?“

    “禀告大人,这两人都是流贼中尤为骁悍之辈,营寨修建的也颇有法度,若非我军中有火器、铁骑相助,只怕也无法赢得这么容易。”

    “也是杜都司与脱脱调度得力,将士们力战的功劳呀!“刘成笑了起来:“击鼓,召集将士吧!”

    “召集将士?大人不先休息会?”

    “不必了!”刘成笑道:“将士们身披甲胄,临白刃而死斗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恩禄犒赏?别的事情可以拖,这件事情可万万拖不得!你说是吗?“

    “大人说的是!“杜国英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赶忙对手下喊道:”还不快击鼓!”

    随着急促的鼓点声。士兵们从道路两旁的茅房涌了出来,老回回在边军中学到了不少东西,流贼的营寨里被两条交叉的道路分成四块,在位于中央的山神庙前留了一块空地作为校场,士兵们汇集到了校场上,按照自己的行伍排成了队形,三通鼓声之后,校场上已经形成了四个方阵:参战的三个歩队和一个骑队。

    “敏敏,劳烦你待会替我翻译一下!”刘成笑道。

    “嗯!”敏敏笑着点了点头。

    刘成看了看四周,在山神庙前有一个用于安插旗杆的石座。旗杆早已不见了,刘成敏捷的跳上石台,四周的将佐被他突兀的动作吓了一跳,杜固想要上前扶一把,刘成做了个制止的手势,他站直了身体,用尽可能大的声音对着士兵们喊道:“将士们,今天我感到非常意外,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意外吗?”

    刘成突然的问话让士兵们不知所措。他们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将主,无论是新兵还是老兵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刘成的问题,因为对于绝大多数大明统治阶层来说,士兵是一种介于奴才与猛兽之间的。完全无可理喻的类人生物,用严酷的军律与丰厚的犒赏驱使即可,进行精神上的交流是不可能也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不过刘成没有等待士兵的回答,而是继续说了下去:“我本来以为今天晚上还要在帐篷里对付一晚。想不到可以睡在头顶上有屋顶的地方,看这天气像是要下雨的样子,真是运气太好了!”

    听到这里。几个最机敏的士兵已经意识到刘成在和他们开玩笑,开始低声笑了起来,那些站在比较后面听不太清楚的士兵开始向同伴询问刘成说了些什么,很快笑声就传染开来,欢快的气息感染了每一个人,笑声笼罩着校场的上空。

    刘成举起双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看到他的举动,笑声渐渐平息了下来,刘成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士兵们,我原本以为你们只能在野战中打败流贼,将他们包围在营寨里,等到我领着老营赶到后用火箭将他们打垮。但是你们在经过一天一夜的急行军后在野战中打败了两倍于你们的敌人,还突破了壕沟和土垒,迫使敌人在你们的长矛面前屈膝投降,你们比我想要的做的更好!是真正的勇士!“

    校场上一片沉寂,仿佛人们还在竭力弄明白刘成演讲的含义,但很快沉寂就被欢呼声所打破,士兵们涨红着脸,兴奋的挥舞着胳膊,大声的叫喊着,仿佛他们刚刚又打赢了一场伟大的胜仗。刘成等待了一会儿,等待欢呼声稍微平息了点,开始继续演讲:“有人告诉我,能打胜仗是依靠精良的装备:盔甲、鸟铳、弓箭还有战马,可是我并不这么认为。武器是要人来使用的,铁甲与宝剑只有在勇士的手里才能发挥作用,假如铁甲里面是一个胆小鬼,那只会成为他逃跑时沉重的负担!”说到这里,刘成稍微停顿了一下,让敏敏将他的演讲翻译成蒙古语,好让主要由蒙古人组成的骑兵们听懂,这些充满热情的话语激起了草原上骄子们的一阵阵的欢呼声。

    “大家都知道,我年幼身体虚弱,是在一家寺院里长大的。我师傅曾经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假如一个国家让勇士贫苦无依的话,那这个国家距离灭亡也就不远了。我觉得这句话说得很对,你纵然有满仓的金银,可是如果没有勇士看守,那早晚会被强盗夺走。在我看来,每个勇士的血比金子还要宝贵!”说到这里,刘成从杜固手中接过一个盘子,又从腰间解开一个皮囊,将里面的东西倾倒在盘子上,金币落在盘子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谁觉得自己是真正的勇士,都可以在这盘子里抓上一把,不过他必须在所有人的面前讲述自己的战功,并且得到袍泽们的赞同!”

    校场上的士兵们看着刘成手上的木盘,堆得满满的金币在两旁的火把下焕发出诱人的光彩。每一个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但是没有人敢于走出行列。过了好一会儿功夫,一个魁梧的士兵冲出行列,从他光秃的前额和两鬓的辫发看得出他是一个蒙古人,他操着颇为生硬的汉语大声说道:“我第一个冲破敌人的行列,杀死五个敌人,其中包括他们的首领!”

    刘成转过头,用探询的目光看了看格桑,他上前低声道:“大人,革里眼的脑袋确实是他取下来的!“

    “好!“刘成笑着将木盘向前一送:”随你取吧!“

    那蒙古人听了不由得喜出望外。他伸出蒲扇般的手掌抓了一把金币塞入腰间的皮囊中,向刘成躬身行了一礼,才退了下去。刘成拿起盘子,大声道:“还有谁,还有谁觉得自己是真正的勇士?”

    “我!”又一个汉子挤出了行列,他来到刘成面前跪下磕了个头,大声道:“小人斩首四级,第一个冲上土垒,砍开营垒大门。不知是否可以领赏!”

    “自然是可以!“刘成笑道:”快快取金!“

    那汉子闻言大喜,赶忙起身抓了一把金币放入怀中,又向刘成跪下磕了两个头,方才退了下去。就这样。又有三人上来领赏,要么是力战不退,要么是陷阵杀敌,夺其魁首的。刘成都任其取金,勉励一番让其退下。眼见的再也没人上前领赏,显然校场中剩下的人自忖功绩不如先前几人。若是上前冒领又怕被人捅破了,反而受到同伴嘲笑。刘成看到盘子还有不少金币,便大声道:“诸位将士们,上阵杀敌除了勇力、有时候也得讲运气,陷阵杀敌之人固然是勇士,力战不屈血染疆场之人又何尝不是勇士?今日战死之人赏金两枚,带伤之人赏金一枚!“

    校场上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刘成向士兵们挥了挥手手,跳下石台,将手中的托盘递给杜固,笑道:“按照记录分发下去,千万别搞错了!”

    “是,大人!”杜固应了一声,接过托盘。一旁的杜国英低声道:“大人,将士们士气可用呀!接下来是要拿曹操开刀了吧?”

    “呵呵!“刘成笑了笑:”曹操?还是留给洪大人去对付吧,咱们把自己的本分尽到了就行了。“

    “洪大人?“杜国英听了一愣,问道:”洪大人不是还在庆阳府吗?“

    “不错?“刘成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容:”若是我没有猜错,洪大人得知我们打赢了,就会快马加鞭,赶到环县来的。“

    正如刘成所预料的,四天后的傍晚洪承畴就赶到了环县,考虑到当时的通信交通条件,这位三边总督的速度用风驰电掣来形容也不为过。作为刘成的顶头上司,洪承畴还给刘成带来了一份厚礼——升任延绥镇右路副总兵的兵部文书,这标志着刘成已经有权力独挡一面,统筹多地防务的高级武官了。

    “刘总兵!“有意无意间洪承畴又一次漏掉了当中的那个”副“字:”此番你旗开得胜,本督一定会在给朝廷的奏疏里给你重重的写上一笔!天子一定会重重的奖赏你的,封侯可期,封侯可期呀!“

    “都是督师大人的运筹之功,末将不过是依照大人的方略行事,效犬马之劳罢了!“身着二品武官袍服的刘成显得格外谦恭,他躬身向洪承畴欠了欠身子:”至于封侯之事,下官何敢奢望?“

    “唉——!刘将军此言差矣!”此时的洪承畴显得格外的兴奋:“当今天子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刘将军只要再这样打几个胜仗,封侯之事必定不远!”

    “多谢大人抬爱,末将愧不敢当!“刘成并没有被洪承畴的夸奖冲昏了头脑,根据他的观察,这位大明在西北地区最高军事长官的内心并没有像他表面上那么高兴,在喜悦的表面下隐藏的是紧张与不安。果然在洪承畴就让其余将佐退下只留下刘成一人后,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刘将军,你打败老回回与革里眼后,为何不乘胜追击,将曹操、射塌天等贼人一鼓歼灭?“洪承畴低声问道。

    “大人!”刘成的表情十分平静:“末将麾下不过有骑队六百,歩队一千六百,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两千出头,而从被俘的贼寇口中得知,仅仅曹操一家就有贼人不下三千余人,与他合股的”一只虎“还有千余人,末将实在是力有不逮!”

    “哼!”洪承畴冷哼了一声:“那这老回回与革里眼在流贼中也素称彪悍,合众也有三千余人,你可以一鼓而灭,为何不可将曹操擒下?”

    “大人,末将破革里眼与老回回是蓄锐已久,趁其不备,方能将其一鼓而破。而现在我麾下将士已经疲敝,不可轻用其锋,若是贸然与曹贼交锋,稍有挫折,只怕有损督师大人威名呀!”

    洪承畴听了刘成这番话,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了。刘成这番话正好戳中了洪承畴的痛处,正如刘成所说的,军事上的失利倒也罢了,但如果再与流贼的交战中遭到挫败,他在这个三边总督位置上可就坐的不太稳了,这才是洪承畴最害怕的地方。

    沉默了一会儿后,洪承畴的脸色变得好看了点,他低咳了一声问道:“刘将军,你觉得应当如何对付曹操等流贼呢?“

    “督师大人,其实流贼虽然人数众多,但群龙无首,且甲仗不全,若是列阵而战,绝非官军的对手。但其魁首狡诈多智,出没于崇山峻岭之间,官军求战不得,稍有不慎便为其所乘。以末将之见,战为下策,守为中策,攻心为上策!“

    “哦?”洪承畴听的饶有兴致,笑道:“这上中下三策,还请刘将军替本督分剖一番。”

    “是,督师大人!”刘成欠了欠身子:“这战自然是出兵进逼,但战阵之上胜负无常,若是稍有挫败,哪怕是与大局无碍,只怕也会有人以此为由弹劾督师。而打赢了,贼首也往往逃亡群山险要之处,难得尽除。打赢不足以全胜,负则牵连甚多,是以末将以为下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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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韬略

    洪承畴表面上不置可否,心中却暗自点头,他对于刘成说的这种情况实在是深有体会,贺虎臣被杀后,朝中很是有不少弹劾他的折子,若非有盟友替他压下去,只怕他已经不在这个位置上了,要知道杨鹤当时还没丢掉一个副总兵呢。

    刘成看到洪承畴没有说话,心知自己已经说到对方痒处,便继续说道:“所谓守则是各路守军据其要隘,径直粮食食盐输入,环县自古乃贫瘠之地,当地之粮一年不过够百姓食用七八个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贼人,恐怕这个冬天都未必熬得过去,只要熬到明年春天,便可不战而胜。只是这一策须得迁延时日,督师大人未必用得上。“

    听到这里,洪承畴点了点头,他对手下明军的情况很清楚,让他们去山沟沟与流贼拼命比较为难,但各自守住自己防区还是问题不大的,毕竟他们的家小田宅都在那里,肯定不会让贼人打过去。但正如刘成说的,这么拖下去,只怕御史老爷们一个劳师靡饷,徒劳无功的帽子扣下来,当今天子的耐心可不太好。

    “那上策呢?”

    “末将破老回回、革里眼二贼,生俘近两千人,若是督师将其中老弱纵归,声言朝廷宽厚,念尔等本为朝廷百姓,西北连年饥荒方才起兵求活,今只诛贼首,余者不问,若有倒戈转正之人,朝廷还有重赏。如此一来,贼中必生嫌隙。“

    “嗯,你这是驱狼吞虎之计呀!“洪承畴笑了笑:”听上去不错,只是不知道是否可行?“

    “大人!”刘成笑道:“老回回、革里眼二人在贼中素以彪悍善战闻名,今为末将所破,群贼必定胆寒,彼等强弱众寡各不相同,必定各怀心事。再诱之以利,必有效果。”

    刘成的这一番解释让洪承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也不是那等纸上谈兵的书生,心知其实自古以来用计无非是虚实相应,示之以福祸罢了,刘成这一招看起来简单,但时机却选择的十分巧妙,倒是与兵法暗合。

    “也好,那这件事情便交给刘将军办吧!“说到这里,洪承畴的脸色一变。肃容道:“只是贼首曹操、一只虎两人决计不能放过了!”

    “是,大人!”刘成起身拱手领命,随即上前一步,低声道:“制军大人,末将破老回回、革里眼二贼中,颇有几分虏获,还请大人前往查阅一番。”

    “嗯!“洪承畴笑了起来:”此番破贼将士们也辛苦了,便用来犒赏将士吧!“洪承畴也是个知道轻重的人,像刘成这么识趣又能打仗的武将。在钱财的事情上就不能太认真了,“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多谢大人体谅!“刘成拜了拜,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小心的呈上。笑道:”小人在当中选了几件玩意,也不值什么,大人闲暇时把玩下修养身体便是了,还请笑纳!”

    洪承畴目光略微扫过礼单。看到上面写的黄金三百两不由得微微一跳,这也不是个小数目了,他随手将礼单纳入袖中。笑道:“也罢,刘将军,你回去好生做吧!“

    刘成出得行辕,外间等候的杜国英赶忙迎了上来,问道:“将主,洪督师下一步打算如何?”

    刘成没有回答,只是跳上马来,行了一段方才低声道:“督师大人打算招抚。“

    “招抚?”杜国英闻言一愣,脸上现出一丝失望来。刘成看在眼里,没有说话,用力在马屁股上抽了两鞭,坐骑吃痛跑了起来,杜国英赶忙跟了上去,两人跑了一会,已经出得城来,刘成做了个手势,身后的护卫们赶忙放慢了马速。刘成与杜国英两人方圆六七步内再无旁人。

    “小杜呀!“在私下里时候,刘成通常叫杜国英小杜,称他的叔父杜如虎老杜:”你跟随我也差不多快两年了吧?“

    杜国英闻言一愣,不知道刘成为何突然提起这茬来,赶忙低声道:“大人好记性,末将跟随大人还有一个多月就两年了!“

    “是呀,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就小两年了!“刘成笑了笑:”兵部升我为副总兵的文书已经下来了,我打算保举你为参将,待到诸事了了,便独领一营。“

    “多谢大人提拔!”杜国英闻言大喜,他在闻良兵变时不过是个千总,兵变后自然是从头撸到底,从小兵从头干起,可现在不过两年时间就重新爬到参将,与兵变前自己叔父平级,这个升迁速度只有那些勋贵才有的。他赶忙跳下马来,向刘成磕了两个头道:“小人定当尽心竭力,以报大人的再造之恩!”

    “起来吧!”刘成也跳下战马,将杜国英搀扶起来:“小杜,说实话你当这个参将还差了点,若非我手底下实在是没人,一定要搭个架子起来,我是打算在磨你两年,再升你上来的。”

    听到刘成这句话,杜国英不由得又是意外,又有几分不服气,意外的是突然听到这等话,不服气的是暗想要说升得快,你刘成升的比我更快,再说我刚刚打败老回回、革里眼,也是有实在的功绩的,为何说我还差了点?他正思忖间,却听到刘成继续说了下去。

    “小杜呀!指挥调度,破阵杀敌你是不差了,可惜要做参将,光凭这些还不够。”

    杜国英此时已经强压下胸中的情绪,沉声道:“还请将主爷指点!”

    “就打个比方吧,你方才听我说督师打算招抚,是不是有些失望?”

    杜国英本想否认,但抬头正好看到刘成盯着自己,目光如炬,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低声道:“不错,是有些失望!”他稍微停顿了会,用稍微大一点的声音说:“老回回、革里眼在群贼中素称彪悍,但在我军面前也不堪一击,为何不趁势将其尽数诛灭,反倒招抚?“说到这里,他突然压低声音道:”莫不是洪督师嫉贤妒能。怕将主爷您功劳太大,不好——“

    “好啦,好啦,你还越说越离谱了!“刘成被手下丰富的想象力弄得有点哭笑不得:”实话和你说吧,这个招抚之策是我自己提出来的,还嫉贤妒能。洪大人乃是文臣,我是武人,两边各司其职,有啥好嫉贤妒能的?“

    “是大人您的主意?“杜国英瞪大了眼睛,问道:”大人您为何要招抚?您现在才是副总兵。再打上两仗,多立些战功,至少是个总兵,就算是封爵也不是不可能呀?“

    “你脑子里除了升官进爵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刘成被杜国英气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小杜呀,你过去就没读过《孙子兵法》吗?”

    “读那玩意干嘛?”杜国英笑道:“俺是将门世家出身,懂得排兵布阵就好了,那些都是文官读的。”

    刘成听到这里才想起来自从土木堡一战将大明的勋贵把英宗皇帝和五十万明军一股脑儿都葬送之后,大明就采用了以文御武的军事体制,像杜国英这种将门子弟。根本不用考虑冲锋陷阵之外的事情。作为一个在明军中干了小两年的穿越者,刘成对前世网络上诸多将宋以后中**事衰弱的原因归结为重文轻武的体制问题诸多嘴炮嗤之以鼻。都是同样一拨人,隋唐以前出将入相,那就叫重武轻文。那就是尚武精神,是好的;两宋以后以文官代武职,那就是重文轻武,叫弱化民族武力。是坏的,这不是扯淡吗?大明也不是一开始就用文官督领驻军的,可问题是天下承平日久。几代下来勋贵老爷们把统兵打仗的吃饭本事都忘光了,结果在土木堡露了怯,三大营丢光了不说,连天子都让瓦刺人给抓走了。身为文官的于谦收拾余烬,不但打退了瓦刺人的入侵,还迫使对方把英宗皇帝给送回来了。两边一比较,大明天子又不是傻子,自然用文官统军了,从明中后期的历史来看,文官其实干的也不赖,即使是末年洪承畴、孙传庭也都是水准以上的统帅。其实督领各军打仗,需要的不是冲锋陷阵,而是管理协调,后勤运输、政治方略;进士老爷能在几千几万比一的选拔性考试中脱颖而出,智商肯定是在水准以上的,然后又历任多个行政岗位的历练,对于管理学运筹学方面肯定已经有了相当的了解,再去监察、后勤岗位上加以一段时间的历练,相比起娘胎里就带着武职出生的勋贵子弟,恐怕还更占优势。可结果就是向杜国英这种将门子弟脑子里除了斩首立功往上爬以外,就没有其他事情了,刘成不得不花费力气重新进行基本的战略文化教育。

    “小杜呀!打仗可不是打赢就好了,项羽百战百胜,结果垓下一败就乌江自刎。光打胜仗不够,还得善于利用胜仗才行的!“刘成看到杜国英还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心知对方还是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得继续解释道:”出兵打仗,说白了就是为了强迫敌人做本来不肯做的事情。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够了,打再多的仗就是浪费,甚至是有害的,明白了吗?“

    “大人这么说我就不懂了,胜仗不是越多越好,哪有会有害呢?“

    “小杜。”刘成耐心的解释道:“就拿这次平贼来说吧,其实经过洪大人这番调度,流贼已经被赶到了环县这一带,我们这一仗干净利落的击破老回回、革里眼两股贼寇,群贼已经胆寒,若是大人稍加招抚,其中必有愿降的,纵然有凶悍之徒,见其他人降了,自己势单力薄,也只有解甲归降,纵然有一二顽冥不化之徒,那时也可以贼攻贼,便可不伤我一人即平定乱事,岂不为上?可若是按你说的继续打下去,就算能打赢一两仗,群贼见没有出路,很可能会合兵一处,拥立一最为凶悍多智之人为贼首,上下一心与我死战,俗话说一人拼命,十人难敌,何况流贼何止十人?若是打输了,也会伤了朝廷威名,战事绵延,靡费财货,遗祸无穷呀!”

    听到这里,杜国英也明白了过来,心悦诚服的点了点头:“大人明见万里,末将佩服!”

    “小杜呀!此番我保举你为参将,你须得多用点脑子,不能只是打打杀杀的了。兵者就好比你我腰间宝剑,平日里深藏其锋,养其锐气,不出鞘则已,出鞘便要斩敌首脑,迫敌解甲归降,千万不可随意浪战,明白了吗?“

    “是,末将以后一定小心琢磨!“杜国英点头称是。

    曹操是从手下一个小头目口中得知洪承畴的招抚布告的,他有两个远房堂兄弟在老回回手下,一个在守寨时死于长矛之下,另外一人做了俘虏。这个幸运儿在六天后被释放了,他还得到了几块干面饼,作为代价他永远的失去了右手的大拇指,这样他就没法拉弓、也没法挥舞刀剑,但却可以种地。临走时他怀里给塞了一张告示,上面写着三边总督洪承畴洪大人的告示:只要愿意放下武器,所有流贼都可以得到招抚——除了曹操罗汝才与一只虎李过两人,同时洪承畴还慷慨的宣布,任何送来这两人首级的流贼不但可以免去前罪,而且还保举为都司,并赏银五百两。于是他决定试试将这个消息送到曹操营里,看看能不能换点钱财。

    “毬!“曹操吐了口唾沫,捻着颔下的胡须笑道:”这洪承畴好小气,俺曹操的脑袋才值一个都司加五百两银子?“

    “大头领!”相比起曹操,李过的神色要严肃的多了:“听他说官军把老回回与革里眼营里的俘虏都放了,其他各家头领肯定也得到了消息,可现在没漏一点风声出来,依我看情况不妙!”

    曹操没有理会李过,他笑嘻嘻的对身旁的五夫人说:“你去拿一百两银子过来。”不一会儿,五夫人取了银子过来,曹操接过银子,走到那个带信的人面前笑道:“这位兄弟,劳烦你跑了这一趟,给俺带了这消息来,这一百两银子便是路费了,可惜你右手大拇指没了,不然俺非把你留下来当个头目,不过可没有官老爷给的都司那么大!”说到这里,他哈哈大笑起来。(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逃亡

    那汉子感激的接过银子,向曹操磕了个头:“曹头领,您是个仁义人,可惜俺大拇指让官军砍了,是个废人了,不然泼了这腔子血,跟您到天涯海角也心甘情愿。俺提醒您一句,这次来的明军可不一般,骑兵多、还有火铳、歩队也能打能熬,咱们可吃大亏了,您千万要提放,可别和他们硬打。”

    “有火铳,骑兵多?”李过的眉头皱了起来:“那你可听说这支明军是哪里来的,他们主将是谁?“

    “主将好像姓杜,是从同州那边来的,说是延绥镇左营的。“

    “同州?姓杜?”李过皱了皱眉头,对方的回答与他的猜测差别甚大,一旁的曹操看到他为难的样子,笑道:“李兄弟,你打仗的时候像只老虎,咋平时像个娘们。要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怕啥?咱曹操吃过的、玩过的旁人几辈子都没见过,死了也够本了,何况还未必死呢!来,先陪哥哥我喝杯酒快活快活,烦心的事明天再想便是!”说话间,他将一只酒杯塞到李过的手里,又给他倒满了酒,拍了下五夫人的屁股,笑道:“来,快唱只小曲,让我李家兄弟开心开心!”

    五夫人娇嗔着瞪了曹操一眼,到一旁取了牙板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这妇人本是大同人,是个行院中人,让一个缙绅老爷看中了纳回家里做了小,曹操兵过时便将其掳了去,纳为五夫人。明代妓/女之盛,首推自然是南北两京,其次便数大同的“婆娘”,就是后世闻名的扬州瘦马也要甘拜下风。明人的笔记小说《五杂俎》中记载:“九边如大同,其繁华富庶,不下江南。而妇女之美丽,什物之雅好。皆边寨之所无者。“当时大明与蒙古已经边市已久,大同虽然为边寨,但却久未经兵火,反而成为重要的边贸城市,当时民间流传‘蓟镇城墙’、‘宣府教场’、‘大同婆娘’为三绝。这位五夫人既然是从行院出身,床榻上下、唱曲戏博自然无一不精,其他几位夫人望尘莫及,虽然未曾生育倒也颇得曹操的喜爱。她唱了一首《西江月》罢了,便倒了一杯酒,婷婷嫋嫋的走到李过面前。福了一福,笑道:”李家叔叔且饮了这杯酒,再听妾身唱首曲子,为叔叔解闷。“

    李过见那五夫人未语先笑,离得尚有四五尺远便一股香粉气扑鼻而来,心中便有些不息,强笑着接过酒杯,浅浅的抿了一口便放在一旁:“多谢嫂子了!“

    “叔叔不喝,莫不是嫌妾身方才唱的不好?“那五夫人眼珠一转。笑道:”要不叔叔想要听什么只管点,妾身按照叔叔点的唱便是了!“说话间软乎乎的身子便靠了过去。俗话说”鸨儿爱钞,姐儿爱俏“,这五夫人自小便是行院长大的。这迎来送往的见得惯了,李过虽然生的算不得英俊,但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有体格强健。英气逼人,自然不是满脸胡子的曹操和五十多岁的缙绅老爷可以比拟的,她下意识的便把往日里在行院里看到学到的那套都使了出来。

    “嫂子请自重!“李过脸色一沉。身子向侧后一让,便避开了去。他将那半杯残酒一饮而尽,向曹操深深做了一揖,沉声道:”大头领,小弟量浅,若是再喝下去只怕有些难看,这里便告退了!“说话间便要离去,曹操笑着站起身来,一把拉住李过:”老五行院里出来的,就这幅德行,我倒是喜欢她那股子风流劲,李家兄弟要是不喜欢,便让她退下,你我兄弟坐下喝酒说话便是了。“说着曹操便将李过拉到帐篷的里间,五夫人替两人暖好酒便退下了,只留下李过与曹操两人。曹操笑道:”俺也听说你那个叔叔,平日里粗衣素食,与下面的兄弟一般,是个做大事的人物,你倒是学了他个十成十。不过俺曹操也不是那种分不清轻重,掉到女人堆里面就酥了骨头的孬种。“

    李过听了曹操说的这番话,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只得随口敷衍了几句。曹操叫来一个手下,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就一个劲的劝李过喝酒,一副要通宵痛饮的模样,李过见了越发按捺不住胸中的焦急,低声道:“大头领,既然那洪承畴使出这等毒计,是战是走,你我总德拿出个办法来吧,像这般喝酒又有什么用?“

    “当然是走!“曹操笑道:”你没听那厮说了吗?官军又是火器又是骑兵的,甲仗精良,你我手下的兄弟们十人也没有一副好甲,要是硬拼如何是官军的对手?更何况那些狗崽子们心思都散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背后捅你我一刀?这仗如何打得?早走早好,早走早妙!“

    “那往那边走?“

    “当然是往西边走,往北边走,往人少的地方去!“曹操笑了笑:”官军人多马多,咱们就和他们兜圈圈,前面把沿途能吃的能烧得都一扫而空,后面的没吃没喝,耗不了多久他们就撑不下去了!“

    “那往东呢?“

    “你还想着你自成叔的那主意呀?“曹操笑了起来:”这么说吧,要是大伙儿都往东走,这是个好主意,山西那边路多,比咱们陕西好。可眼下里就咱们这两股人马往东走,恐怕连黄河都未必过得去,咱们现在是保命要紧呀!“

    李过点了点头,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依稀是女人发出的,李过吃了一惊,赶忙站起身来,拔出腰刀便要往外冲去。

    “站住!“

    从李过的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他回过头,看到曹操正冷冷的看着自己。

    “坐下,咱们喝酒!“

    “可是,可是外边——“李过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对方,而曹操却依旧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是我让小的们处理些杂事,与你无关,咱们喝咱们的!“说罢,他又给李过倒了一杯酒。李过有些茫然的坐了下来,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觉得有点发苦。

    这时外间又传来两声凄厉的呼救声。这次的距离近了许多,几乎就是隔着一层帐篷皮,李过再也忍耐不住,霍的一下站起身来,这时一个人从帐门口冲了进来,跌倒在地。李过定睛一看,正是方才唱曲敬酒的五夫人。

    那五夫人方才满头珠翠,秀发如云,是个十分俏丽的妇人,而此时却是乱发披面。满脸血迹,宛若厉鬼一般,若非身上穿的还是那件衣服,李过几乎认不出来了。那五夫人看到李过,便好似看到救世主一般,手足并用的向李过爬了过来,叫到:“李叔叔救我!“

    李过正愕然,两个手持钢刀的汉子出现在帐篷门口,看架势正是冲着五夫人来的。李过赶忙站起身来。拔刀护住地上的五夫人,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碰大头领的家眷!“

    这两人见李过挡在五夫人身前,犹豫了起来。这时身后的曹操开口了:“你们两个退下吧,这里的事情由我处置!“那两人听了,便唱了个肥诺,退了下去。

    “大头领。这是怎么回事?“李过惊讶的问道:”那两人是您的手下?“

    “不错!“曹操点了点头:”那两人都是我的手下,是我让人杀这几个女人的。“

    “杀她们?她们不都是你的夫人吗?干嘛要杀她们?”

    “咱们接下来要去西边,那可是苦寒之地。咱们自己的命都未必保得住,还带着这些女人干嘛?她们好日子过惯了,平日里穿锦戴玉的,光是使唤丫头就有好几个,难道还要将士们护着她们?那到时候将士们会怎么想?还是早点杀了省事。”

    李过被曹操有些荒谬的逻辑给惊呆了,没法带着就要杀了?可难道不是你曹操把她们抢来的吗?难道她们是猪羊,而不是和你一样的人吗?曹操仿佛看出了李过的心思,站起身来道:“李兄弟,你有一身好武艺、讲义气、有脑子、打起仗来不要命。可光凭这些是不够的。这世道是不讲理的,你想那些贪官污吏、缙绅粮户们对咱们啥时候讲过一点道理?想要带着兄弟们在这个世道里杀出一条路来,就得够狠。不光是要对官老爷、举人进士老爷们狠,还要对自己狠,别人做不到的,你能做得到,才能杀出一条生路来。”

    “可,可是既然带不走,为何不把她们放了呢?也是一条人命呀!”

    “放了?”曹操冷笑了一声:“大伙儿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跟着老子起来造反为的是啥?还不是为了喝酒吃肉,睡漂亮女人?眼下要去西番地了,要大伙把抢来的女人、好东西丢了,大伙怎么心甘情愿?我不第一个把女人杀了,把该烧的烧了,肯定有人会以为我藏在哪里了,要是人人都这样,那还不完蛋?“

    李过被曹操说的哑口无言,他知道对方有些地方说的不对,但是又无法反驳,只能在心里对自己说假如自成叔在这儿肯定不会这么做。突然,一声惨叫把李过从思绪中惊醒了过来,他转过身正好看到曹操正用五夫人的衣服擦拭刀上的血迹,这个几分钟前还在向他卖弄风情的年轻女人已经躺在地上,脖子已经被砍开了好大一个豁口,鲜血正在从里面涌出来。李过走到五夫人身旁蹲下,看到生命的迹象正在飞快的从她圆瞪的双眼中消失,心中突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难受,说实话他对这个出身低微的女人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但对于她的死还是感觉到一阵阵的悲凉。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模仿小时候见过的和尚双手合十低声祈祷了一会,又伸手替死者合上了双眼,低声道:“你下辈子投胎到个好人家,莫要在受这般苦楚了吧!“

    正如曹操所说的,在杀掉了他的几个夫人并烧毁了不必要的行李后,他的部众驯服的模仿首领迅速完成了轻装,在当天夜里就离开了营地向西北而去。这支孤独的队伍行动的很快,到了第二天的早晨他们就越过了庆阳府与平凉府的分界线,只要再往前面走上几日,沿着六盘山脉向西北出了萧关,明军对他们的威胁就要小多了。但这最后一段路程也是最危险的一段,作为三边总督的驻节之地,平凉府的首府固原乃是大明整个西北边防体系的核心。这座城市曾经被称为大原、高平、萧关、原州、固原,西靠六盘山脉,流经此地的泾河河谷是由西北进入关中平原的重要通道,古人称其“左控五原,右带兰会,黄流绕北,崆峒阻南,据八郡之肩背,绾三镇之要膂”。两百余年来,明军在其周围修建了数不清的城寨,以抵御从湟中与蒙古草原两个方向来的入侵。

    但是让惊奇的是,这股弱小的孤军没有遇到任何阻截,在他们途径的几个堡寨,里面为数不多的驻军已经被抽调一空,只剩下老弱妇幼,他们守寨都很艰难,更不要说对这股流贼造成威胁了。随着距离固原越来越近,这种迹象也越来越明显。

    “得胜寨里的兄弟,出了啥事呀?咋寨子里都没人呀!“一个流贼的小头目操着当地的土话,向路旁的一个城寨大声叫喊着。

    “谁是你兄弟!该砍头的反贼!”一个中年军汉站在寨墙上回骂道,他已经少了一支胳膊,也许这才是他能够留下来的原因。

    “话别说的这么难听嘛!“那个小头目也不着恼:“俺老家离这里也就隔着一道山梁,指不定几百年前都是一个祖宗的,实在是过不下去才走这条路的。咱们要是动刀动枪,祖宗在地下看了也不高兴吧!”

    独臂军汉冷哼了一声,没有继续叫骂,他身后的守寨者不是只有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就是过了五十的老头子,根本不堪外边的流贼一击,既然对方已经示好,再激怒对方引来攻击就颇为不智了。(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破边

    那小头目见寨里不再咒骂,便大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寨墙上传来紧张的叫喊声:“你干嘛?再近就放箭了!“

    “俺没恶意!”那小头目举起双手,显示手中没有武器,他笑嘻嘻的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笑道:“俺在外边发了点小财,大家都是一个锅里舀勺的,这是一点心意!”说话间便将那布包扔了进去,一个半大小子将布包捡到独臂军汉面前,打开一看里面却是六七块碎银子,加起来也有五六两。军汉看了看银子,脸色也好看了少许,问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了,你有啥事就问吧,俺要是知道就告诉你。”

    “那敢情好,俺们一路来道路两边的寨子里青壮都不见了,好多寨子里只有女人和孩子,这是咋回事呀?”

    “你们不知道?鞑子又破边了,蒙部插汗虎墩兔入寇,据说有七八万骑,攻破了好多寨子,连宁夏府城都被围了,杜文焕杜总兵身受重伤,固原城已经下令以东的寨子里男子十六以上,六十以下的,尽数前往固原城。看在银子的份上俺劝你们一句,掉头吧,鞑子可不分你是贼还是官军!“

    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小头目张大了嘴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也是边军出身,可谓是生下来便识刀枪、长后便持弓弩,鞑子入塞对他来说也就和刮风下雨差不多,每年秋高马肥之时,北方草原上的蒙古人、西边的藏羌诸部便会前来抢掠汉人地里的收成,以补偿冬天食物的不足,而当地青壮介胄而耕耘,妇孺鉏耰而候望也是寻常事。但通常也就是三五千人的规模,上万也就是很罕见了,像是这种七八万骑打到宁夏府城下的,已经数十年未见了。

    “多谢兄台了!”小头目朝寨子拱了拱手。便转身打马去了。他来到曹操与李过面前,将打听道的小兵复述了一遍。

    “怎么会这样!”李过叹了口气:“连年灾害,又碰到鞑子破边,当真是时运不济!”

    曹操却是沉吟不语,李过以为他为蒙部入侵,前路不通而忧心,便赏了小头目让其退下,待到旁人退了,低声劝解道:“大头领你也莫要太过忧心,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你我齐心协力,总能找出一条出路的。“

    “哈哈哈!“曹操突然大笑起来:“天无绝人之路,李兄弟你这句话说得好,说得好!老天果然是不要俺罗汝才死,要俺做一番大事业呢!”他看到李过脸上满是担心之色,笑道:“好兄弟,你可是以为俺老罗得了失心疯了,才不是呢?鞑子破边对咱们是好事,是大好事呀!”

    “鞑子入边。咱们没法往前去,后边又都是官军,这怎么会是好事?”

    曹操笑着摇了摇头,问道:“李兄弟。你说那个洪承畴当得是啥官?“

    “自然是三边总督,怎么了?“

    “照呀!他既然是当的三边总督,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抵挡那些蒙古鞑子,对付咱们只是第二要紧的。眼下鞑子大举破边。你说他还有功夫来对付咱们吗?“

    李过听到这里不由得一愣,如果用今天的政治术语讲:这洪承畴的主要工作是对付西北的外敌,镇压他们这些流贼不过是临时性工作。这从三边总督的驻节地在六盘山麓的固原而非西安就看出来了,既然蒙古兵锋都打到宁夏府城下了,那洪承畴就必须把工作的重心转移到抵御外敌入侵的方面来,这对于李过他们来说无疑是件大好事。不过李过对于未来还是有些茫然。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自然是赶快回去,乘着其他各家头领还没有投降官军!“曹操笑道:“各家头领的心思咱也明白,既害怕打不过官军被剿灭,又担心投降官军后落得个神一魁与不沾泥的下场。洪承畴这次赢得漂亮,长矛都捅到鼻尖子了,大伙儿又心不齐,只得下马投降。可要是俺把这个消息带回去,大伙儿听说洪承畴神气不了几天了,那谁还愿意下马当孙子,把脑袋放在人家手上整天提心吊胆的?大伙儿齐心烧一炉香,磕头做兄弟,推一个领头的,一起打到山西去,过几天无法无天的快活日子?”说到这里,曹操大声喊道:“来人,传令下去,各军掉头,咱们回去!”

    看着曹操兴奋的脸庞,李过的眼前却浮现出五夫人被杀时那双圆瞪着的双眼。是呀,鞑子破边引走了官军,自己可以死里逃生了,可是那些为“轻装”被曹操杀掉的女人们呢?只要有人马,曹操就可以有更多的“五夫人”、“六夫人”甚至“七夫人”、“八夫人”,但是死掉的人是不可能再活过来的。想到这里,李过平生第一次觉得迷惘了起来。

    “李兄弟,想啥呢!”曹操看到李过正在发呆,大声笑道:“怕不是喜晕了?这次俺打算按你叔的法子,东渡黄河去山西,不过咱们得先写信,把那些狗崽子给稳住了,不然就凭咱们这点人马,掀不起大浪来!“

    李过点了点头,他用力甩了甩头,仿佛是为了甩掉心中的迷惘,打马跟了上去,在内心深处对自己说:“对不起,不过我这也只是为了能活下去而已。“

    环县。

    对于洪承畴来说,命运就好像一个任性的疯女人,贺虎臣的死将他打入深渊,而刘成迅速斩俘老回回、革里眼又将他捧上高峰,可刚刚送来的一封加急塘报又将他从高峰上狠狠的打落万丈深渊:蒙部插汗虎墩兔以七万骑入寇、攻破沿边数十堡寨、包围宁夏府城、杜文焕重伤、人事不省,固原危急。塘报上的每一个字都好像一记沉重的拳头打的他头晕目眩,作为一个对边事颇有了解的帝国高级官僚,洪承畴比其他人更加了解这短短的几行字背后隐含的巨大危险。

    插汗虎墩兔是当时明人对孛儿只斤.林丹巴图尔、察哈尔部的呼图克图汗的音译简称,此人即后世提到的林丹汗。如果论实力,此人在草原上蒙古诸部中并算不得最强的,但此人是成吉思汗托雷系的嫡系后裔,达延汗的七世孙。如果在公元十二世纪之前的草原上,一个几百年前草原霸主嫡系子孙的名头可以说是半文不值。西晋刘渊明明是匈奴人。却硬要攀认安乐公为祖上;盛唐时谁会自称自己是柔然大汗的嫡系子孙?攀阔亲戚是文明人才会有的习惯,遵循**裸的丛林法则的大草原上是最现实的,匈奴人打赢了大家就都是匈奴人、鲜卑人打赢了大家又都变成鲜卑人了,过去的只属于过去,对于现在和将来一文不值。这种情况一直到成吉思汗出现后才发生了改变,这位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征服者彻底的改变了草原上的法则——只有黄金家族的后裔方能成为大汗,即使以瓦刺也先如此强大的实力,其在杀了当时蒙古名义上的大汗脱脱不花后,自己也为人所杀,他所建立的瓦刺帝国分崩离析。厄鲁特人被迫西迁,被逐出了草原的权力中心。而其后中兴蒙古帝国的达延汗更巩固了这一铁律,在分封诸子的同时,他还给予其长子图鲁博罗特的后裔统领察哈尔部和蒙古大汗的权力。虽然在达延汗死后蒙古各部又分崩离析,但身为其长子直系后裔的林丹汗无疑是距离蒙古大汗之位最近的一人。自从他与1604年登上大汗宝座后,就处心积虑重新恢复对蒙古各部的统一,由于后金的兴起,林丹汗采取了联合明帝国牵制后金,将主要力量用于统一蒙古各部的策略。1627年。林丹汗率领本部西迁,打算避其后金兵锋,平定右翼的鄂尔多斯万户(今伊克昭盟一带)、蒙郭勒津万户(今大青山下土默特地区)、永邵布万户(今张家口以北一带)。但这也激起了蒙古诸部的反对,公元1632年(崇祯五年)四月。皇太极联合蒙古科尔沁、扎鲁特、巴林、奈曼、敖汉、喀喇沁(哈喇慎)、土默特、阿鲁科尔沁、翁牛特、阿苏特等部会师于西拉木伦河岸共十万余人,准备讨伐林丹汗。当时两个蒙古牧人偷马逃出,将这个消息禀告林丹汗,得知这一切的林丹汗正位于距离大同不远的宣府外。碍于实力悬殊,他不得不率领部众西渡黄河逃走,沿途部众流失。损失惨重,缺乏粮食。为补偿损失,林丹汗发起了这次入侵。他的实力虽然较之先前衰弱了许多,但这次胜利会唤起许多蒙古部落对他显赫的祖先的记忆,草原上是从来不缺少饥饿的亡命之徒的,如果不能迅速将其击退,大明的西北边境只怕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没有宁日。

    “刘将军,你觉得应该怎么办?“洪承畴低声问道,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并没有像平常那样召集众将议事,而是将刘成单独招来,原因很简单,刘成是他手下唯一可以马上调派的机动部队了,他很清楚宁夏府那边的形势已经恶劣到没法再拖延下去了,如果宁夏府被攻陷,全部的力量将会全部压在固原,如果固原再失守,那蒙古骑兵将沿着泾河河谷而下,取道泾州,长安已经是不可守了。

    刘成并没有马上回答,他将塘报放到一旁,双眼微闭仿佛是在思忖着什么,按照当时的政治惯例,一个武将在身为其上司的文官面前做出这种举动是极其无礼的,但洪承畴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快,他表现的十分耐心,默默的等着刘成。

    “总督大人,形势很糟糕。”刘成终于开口了,他又重新拿起塘报,低声道:“非常糟糕。”

    “形势的确已是万分危急!”洪承畴点了点头:“所以我希望刘将军你马上率领本部人马前往宁夏府驰援,事不宜迟,请尽快出发!”

    “那我与杜总兵何人为正,何人为副呢?”

    洪承畴脸色微微一冷,随即笑道:“刘大人,汝为客军,自然是以杜总兵为正。“

    刘成却不松口,继续问道:“那若是杜大人身体不豫,何人为正,何人为副?“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洪大人,并非末将贪恋权位,只是兵法上最忌讳的便是事权不一,若是杜大人没有受伤,我受其调配倒也无妨,可塘报上说他身受重伤,那便是副总兵为帅,与我位序相同,总得有个能做主的吧!“

    对于刘成的问题,洪承畴有些为难,按照明末的军事体系,通常是文官督师、武将掌兵、宦官监军,三者相互牵制以免出现威胁皇权的情况。刘成之所以现在还没有监军是因为他原先官职太小,后来都是火线升官,升的太快,还没来得及派太监来,眼下看他的意思居然是要提督诸将的权位,洪承畴心中不禁有几分不快,他略微提高了嗓门:“刘大人,祖宗法度在此,你先快些驰援宁夏府,本官这边处置完了流贼之事,自然便会前往固原,为诸军督战!“

    刘成听到洪承畴这般说,哪里还不明白对方的意思,笑道:“既然总督大人已有安排,末将就不多言了,在下明日便出兵,不过有一件事情还请制军大人应允。”

    洪承畴见刘成没有就出兵的事情推三阻四,内心也松了口气,当时明军中虽然还没有出现崇祯十二年以后那种武将视军令为儿戏,文官拿跋扈武将无可奈何的状况,但此时刘成要是找理由拖延,洪承畴还真拿他没有什么法子,毕竟这支军队可以说是刘成一手拉起来的,杀了他容易,要想找个人替代刘成领兵前往宁夏府可就难了。只要应允了这件大事,这个节骨眼上讨要些好处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了。

    “刘将军请讲,只要本官办得到的,一定会应允!”洪承畴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和气一些,企图弥补方才断然拒绝造成对两人关系造成的伤害。(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宗教战争

    “大人,此番插汗入寇,末将只怕那些本来已经归降的流贼又会生事。大人也知道末将在同州、鄜州有些产业,军中士卒的眷属也都安置在那边,若是流贼打到那边,只怕军心不稳。”

    “那你想如何呢?”

    “末将想要再募一营兵,护卫同州、鄜州二州,还请大人恩准。”

    洪承畴没有说话,刘成这个要求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往大里说这营兵乃是国家经制之师,是要在兵部备案,户部发饷,圣上批准的,莫说刘成区区一个参将,就算是洪承畴自己也没权利加兵的,要不然各地官吏自己募兵,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了?但要往小里说,以陕西这种乱兵四起的地方,就算一个举人老爷都会联合几个相邻村子起团自卫,总不能让人家看着流贼杀过来睁着眼睛等死吧,这行与不行就看怎么说了。

    “不知刘将军要添多少兵?“洪承畴低声问道。

    “四个歩队,每个歩队四百人,再加上一百辅兵,一共两千人。“

    “原来如此!“洪承畴点了点头,心中却松了口气:”这样吧,你让同州那个兵备道上一份文书过来,最近两年附近几个州县近年的欠税便不必缴了,你加募的两千兵就算是当地乡绅自保的起团吧。“

    刘成闻言大喜,赶忙欠了欠身体道:“多谢大人!“洪承畴的意思很明白,你加募的那两千兵就按照当地的团练的名义报上来,将来打完仗就解散,周边几个州县的欠税反正一时间也收不上来,你刘成也很擅长和那些欠税的缙绅老爷们打交道,索性就都给你做军饷用了。战乱时期,官府拿这些反正也收不上来的欠税补贴地方士绅起团练兵剿贼也不是没有先例,御史老爷们弹劾过来他洪承畴也有话推脱。这官当的端的是油光水滑。半点干系都没担上硬是把事情给办成了,让刘成也不禁暗自佩服。

    “罢了,时候不早了,刘将军你就先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出兵的事情吧!“

    “是,督师大人!“

    回到住处,刘成正好看到敏敏与切桑喇嘛说着闲话,他向切桑喇嘛道了声好,就将洪承畴那儿的诸般事说与敏敏听,又叫来随军的文书,让其修书两封。一封给吕伯奇、另外一封给留守朝邑的杜如虎,让两人抓紧募兵之事,另外再写一封密信给于何。一旁的敏敏看到刘成一边口述信笺,一边哼着小曲饮酒,一副得意忘形的模样,便笑着问道:“你今个儿怎么这么开心,就因为那洪大官儿允你再招募两千兵?我看他也只是纸上画了个大饼儿,一钱银子都没有给你,那些欠税要是好收上来早就收上来了。又哪里轮到你来占这个便宜。”

    “呵呵!”刘成笑而不语,将文书笔录的书信看了一遍,确定无误后用戒指上的印章按下印记,待其退下后笑道:“敏敏你说的不错。洪督师他自家也没余粮,当然只能给我一个空头饼儿,不过我倒也不光是为了这个开心。”

    “那又是为了什么?”

    “呵呵!”刘成笑了笑,却没有说话。一旁的切桑赶忙起身告退。刘成也不相送,只是低头饮酒,待到敏敏送切桑回来娇嗔道:“刘成今天是怎么了。话都只说一半。”

    刘成笑道:“敏敏你莫要生气,有些话不好说与旁人听罢了!”

    “上师他又不是旁人!”敏敏一屁股坐在刘成身旁:“我父汗商议大小事情也都不瞒着他的。”

    “君不密失其国,大夫不密失其家,有些事情还是小心些好!”刘成面带微笑,但态度却十分坚决:“不过敏敏你若是觉得可以说,告诉他也无妨。”

    “嗯!”敏敏感觉到了刘成这番话的分量,点了点头,她习惯性的将身子靠在刘成的大腿上,刘成抚摸了下少女的额头低声道:“敏敏,你说我现在最缺什么?”

    “缺什么?”敏敏一愣:“缺军队?你们中原不缺人口,只要肯付军饷,想要多少人就有多少人,那是缺银子?可是你的工厂里每天都能源源不断的生产出货物来,往来的商人排着队来买,你还可以收厘金;那你是缺什么,对!是缺粮食!”敏敏兴奋的坐起身来:“工厂里没法产出粮食,陕西、山西、河南收成都不好,还有你别的都收厘金,唯有运粮食过来的商人你一个铜板的厘金都不收,还保证运多少收多少,你最缺的是粮食!”

    “不错,我最缺的是粮食!”刘成笑道:“敏敏你果然聪明。“正如敏敏所说的,刘成光是在工坊里做事的工人就有四五千人,加上军队、临时募集来的小工、承担土木工程的被俘流贼差不多有一万多人,这么多青壮劳力每天消耗的粮食可不是个小数目。而刘成唯一比较稳定的粮食来源不过是鄜州一州,通过当地的水利基础工程建设,当地的粮食产量取得了相当大的提高,一方面是陂塘局的规费,一方面是用现金向有余粮的缙绅购买,这样他可以得到大约三千石的粗细粮食,出去朝廷的供给,算下来每年还有四千石粮食的缺口,全都要靠现金购买,这是一个相当大的支出,幸好朝邑面临黄河,水运比较方便,不然光是沿途的运费就能把刘成给压垮了。

    “那这些欠税与粮食又有什么关系?“

    “欠税自然与粮食无关,但却是一个引子,一个抓手,有了这个抓手,我就能想方设法的弄到粮食。“说到这里,刘成低声向敏敏解释起来:刘成的缺粮其实是两个问题:1、要提高粮食产量。2、还要让这个粮食增量以可以接受的价格流入到市场上,而不是囤积在乡绅和农民的仓库里,换句话说就是以商品粮的形式出现。通过与蒙古诸部的贸易和高炉的开产,刘成已经有能力给农民提供深耕所必须的重犁和低价的大牲口,如果再加以水利工程,是在辖区内对粮食单产有相当大的提高,并节约劳动力。但问题是在大明的土地制度下,小农的土地面积太小。无力进行投资;而缙绅没有意愿,因为他完全可以通过对小农进行压榨获得财富,即使有些比较开明的缙绅使用了先进的生产技术,其产出的余粮也不愿意以刘成满意的价格出售,因为这些缙绅单个拥有的耕地面积太大,有足够的资本与粮食商人进行博弈。因此对于刘成来说光是提高粮食产量还不够,还必须对所控制区域的农村进行社会和经济改革,打碎原有的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把劳动力赶进工厂,把土地交给懂得经营、掌握必要的农业生产技术的富农。这样才能将他已有的先进农业技术尽快的传播开来,获得稳定廉价的粮食供应。而这并不是件容易事,在中国任何时候土地问题都是极其敏感的,缙绅阶层也是大明最有实力的阶层,如果不选择正确的策略和时机,触动土地问题只会惹来杀身之祸。

    而洪承畴给刘成征收拖欠税款无疑就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朝廷的地方官吏向缙绅征收拖欠税款这也是历年的老剧本了。缙绅们的反击也只能是具体的当事官员行事操切,鲁莽,勾结不轨之徒、以及拖延时间等等。不可能公然拒绝缴纳欠税。而刘成就可以拿这个尚方宝剑来插手其中,一手硬一手软,打开一条路来。

    “刘成你果然有办法!“听了刘成的谋划,敏敏双眼闪闪发光。满是钦佩之色:”我也知道最难对付的不是外面的敌人,而是家贼。我父汗战场上从没有遇到过对手,可却拿本部落里的那些扯后腿的家伙没有办法,什么时候你也替我父汗想想法子。把他们也收拾了。“

    “那敢情好!”刘成笑道:“就是不知道我替你父汗做了这么大一件事情,你父汗拿什么回报我。”

    “呸!”敏敏啐了刘成一口:“明明是个将军,却和个生意人一般斤斤计较。我最不喜欢你的就是这一点。”

    “那你喜欢我身上那些地方呢?”刘成腆着脸皮,在敏敏脸颊上亲了一下,敏敏啐了一口,却没有让开,两人拥在一起,一时间屋内温情无限。

    到了晚上,刘成收拾完东西,由于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师前往宁夏府,他准备早点上床休息,这时杜固从外间进来,低声道:“切桑上师在外面,他说有要紧事想要见您!”

    “切桑?”刘成皱了皱眉头,说实话他对于这个喇嘛虽然表面上十分亲近,但内心深处一直保持着一分戒备的心态,一个自小受过无神论教育的人总是对宗教职业者会有几分本能的戒备。不过切桑表现的很知轻重,在平日里总是以谋士、向导、使者的身份出现,在刘成面前从未流露出一丝教士常有的傲慢,日子一久刘成也不好意思表现的太过分。他这个时候突然来找自己一定有什么要紧事。

    “你让他到书房稍候,我马上过去!”刘成吩咐了一声,拿了件便袍穿上,便往书房去了。进得书房,便看到切桑站起身来,合十行礼道:“刘大人,这个时候前来打扰,还请见谅!”

    “无妨!”刘成笑了笑:“上师你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必定是要紧事,请直言!”

    “多谢大人!”切桑欠了欠身子:“我是来辞行的!”

    “辞行?“刘成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大军将发他却要辞行,莫不是要给那个插汗通风报信?可他应该暗地里偷跑而不是跑过来向自己辞行呢?刘成可不认为这个切桑喇嘛是关云长那种义薄云天的君子和自己玩封金挂印的把戏,他这么做必有深意。

    “上师,莫不是我刘成这里有谁慢待了你?”刘成沉声问道。

    “不是!”切桑回答的十分明确:“将军待我甚厚,贫僧在这里也学到了许多东西,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会为了一点小事而置气,只是眼下有一间迫在眉睫的要紧事,关乎我格鲁派的盛衰,也关乎到大人您,因此贫僧才向将军您辞行的!”

    “关乎格鲁派的盛衰?也关乎我?”刘成脸上露出了迷惑不解的神情,他一个大明副总兵和藏传佛教某教派的盛衰能有什么关系?

    切桑见刘成不解,便细心解释了起来。原来那位刚刚破边入寇的察哈尔部林丹汗本来与大多数蒙古部落一样,都是信仰藏传佛教中的格鲁派的,他刚刚继位时便从四世达\赖\喇\嘛派驻蒙古地方掌管教法的迈达理呼图克图和卓尼绰尔济等黄教喇嘛接受了格鲁派的法戒,但是1617年,西藏派萨迦派僧侣沙尔呼图克图到达蒙古地区,寻找自己的支持者。此人不但通晓佛法中的显宗,在密宗法术中更是造诣极深。他在林丹汗面前显示各种法术,从五台山取来了元世祖时萨迦派八思巴喇嘛用千金所铸的玛哈噶喇金佛(又称大黑天,为蒙元的护国神),彻底折服了林丹汗。林丹汗封其为国师,并接受了深奥密乘之灌顶,改信萨迦派,并在察汉浩特修建金顶白庙,将金佛供于其中。林丹汗这么做的目的显然是为了效仿忽必烈与八思巴故事,利用他与沙尔呼图克图之间的关系来树立自己在蒙古诸部中的权威。然而让林丹汗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改信不但没有树立权威,反而加剧了普遍信奉格鲁派的蒙古诸部的离心,削弱了自己的号召力。这位信仰萨迦派的蒙古大汗在西迁之后,与同样不信仰格鲁派的西藏藏巴汗、康区白利土司月顿多吉和喀尔喀绰克图台吉(却图汗)结成“反格鲁教联盟”,企图以此为基础东山再起,而作为格鲁派的高级僧侣,切桑喇嘛自然是不愿意看到林丹汗再起的。

    “这么说来,上师你这次辞行是为了林丹汗入寇的事情了?“刘成用指节轻轻的敲着一旁的茶几,方才切桑说的那番话信息量有些太大了,这让他有些一时间无法全部消化,他也没想到一次看上去很简单的入侵事件,却牵涉到了藏传佛教两大教派之间的一场内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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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河套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当然知道相比起其他的战争,宗教战争更加残酷、更加不可妥协,如果真的像切桑说的那样,格鲁派僧人对于这个叛教者的仇恨远远胜过汉人对于林丹汗。如果说大明朝廷将林丹汗赶出边界便作罢,那么切桑恐怕是要让其身死族灭方肯罢休的。

    “不错!“切桑点了点头:”贫僧也不瞒大人,我此番回去是为了联络格鲁派诸部,要将林丹汗一网打尽,还请刘大人将这厮拖住一段时间,到时各部赶到,内外夹击!“说到这里,切桑双手猛地合拢,做了个将某个看不见物体拧碎的动作,他平日里那张总是笑呵呵的脸上此时已经满是狂热,让刘成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刘成稍微思忖了下,觉得双方有共同的敌人,还是有合作的基础的,便沉声答道:“两军对垒,军机瞬息万变,刘某这个也没法应允你!不过合力对付这林丹汗的心思是一样的。“

    “那就足够了!“切桑站起身来:”时间紧迫,贫僧这就告辞了,祝刘将军旗开得胜,那林丹汗匹马不得返!“

    看着切桑匆匆离去的背影,刘成突然感觉到一阵兴奋,如果说在此之前他不过是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小虫子,那么此时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已经强大到足以走上明末这个大棋盘了,虽然还不能说是下棋的棋手,但至少也是一粒相当有分量的棋子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这粒棋子能够跳出棋盘,升格为棋手,以天下为棋盘,以千军万马为棋子,下一盘真真正正的大棋局来。

    三边总督行辕。

    “丧师辱命,乃封疆之罪,哎,这句话还是重了些!”洪承畴烦躁的将只写了几行字的奏章揉成一团。狠狠的丢到地上,书房的青砖地面上已经到处都是大小不一的纸团,粗粗看来有四五十个,都是洪承畴作废的奏章。他在明末文臣中虽然不以文章出名,但好歹也是十载寒窗、三轮科场硬生生考出来的,平日里像这等奏章绝对是一挥而就,哪里会像今天这样为难。只是这封奏章对于洪承畴来说实在是为难的紧,既不能给政敌攻击自己的把柄;又不能给天子一个推卸责任,不勇于任事的印象。自从崇祯五年年初林丹汗迁徙到黄河以西的草原后,就在三、四、六月各有一两次入寇。但这些规模都不大,最多也不过一两千骑,都被边塞的明军击退了,并没有深入。当时接到文书的洪承畴认为被后金赶到黄河以西的林丹汗已经部族星散,根本无力大举入侵,这些小规模的寇边不过是失去控制的小部落自发性的进攻,并无大碍,而将主要的注意力放在镇压流贼上。但从现在看来,之前的这些小规模的侵袭不过是大举进攻的预演。林丹汗通过先前的多次进攻摸清了明军应对的规律,一举打败了宁夏镇总兵杜文焕。身为大明在西北的最高军事长官,无论如何洪承畴也难辞其咎。

    “老爷!”雨墨从外间推门进来,看到地上的纸团。他微微一笑,走到洪承畴身旁,将托盘上的小碗放下,低声道:“先吃点燕窝。养养神再写吧!”

    洪承畴此时也有些困乏,便点了点头,吃起燕窝来。雨墨走到洪承畴身后,一边替其捶着肩膀,一边柔声问道:“老爷,可是为了奏章的事情烦心?”

    洪承畴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雨墨微微一笑:“老爷,小人说句不该说的话,咱们大明在辽东鞑子身上吃的苦头多了去了,辅臣封疆没有十个也有六七个吧,比起他们您这又算啥呢?总不能说东边的鞑子是鞑子,西边的鞑子就不是了吧。”

    洪承畴被雨墨的话逗得笑了起来,将碗往旁边一放:“瞧你这话说的,东虏是东虏,套虏是套虏,岂能一概而论?不过和你说这些你也不明白,只当是白说了。”

    雨墨见洪承畴将碗放下了,手上力道又大了几分,笑道:“这些小人自然是不明白的,不过有件事情小人却是比别人都明白。“

    “什么事情?“

    “老实人做不得,老实人要吃亏!“雨墨手停了下来,靠在洪承畴的身上低声道:”老爷,您是三边总督没错,可自从您上任以来,陕西流贼就没个停歇,鞑子又来凑热闹,内忧外患凑到一起了,任谁来也挡不住呀?这板子要打在老爷一个人您身上,这公平吗?“

    “呵呵!“洪承畴脸上泛起一丝苦笑:”雨墨呀雨墨,这天底下的事情哪里尽有公平的?“

    “依我看,这次的事情最大的责任应该是宁夏镇的总兵,若不是他打了败仗,怎么会弄成这样?老爷您在这里一心对付流贼,怪也怪不到您身上。”

    洪承畴没有说话,心中却不由得一动,他自然知道雨墨的话十分里面倒有七八分是胡扯,杜文焕曾经是杨鹤的亲信,自己将其踢到宁夏镇,无论是粮食还是军饷都克扣的十分厉害,以这样的饥军对付小股的鞑子也还罢了,要应付林丹汗的大举入侵恐怕就力所不能及了。何况杜文焕也没少发来求饷求粮的文书,只不过洪承畴都没当回事。但人是一种对自己宽厚、对别人苛刻的动物,洪承畴越想越觉得杜文焕才是造成眼前局面的最大责任人,而自己不过是被其牵连的。想到这里,他脑中不禁灵光一现:“雨墨,你先出去吧!“

    雨墨见洪承畴的脸色,如果不知道自己已经达到了目的,赶忙收拾了碗碟退了出去。洪承畴将毛笔在砚台上蘸了蘸,悬腕提笔在纸上写到:“宁夏镇总兵杜文焕、不识军机、野地浪战,致使官军有宁夏府之辱……“

    宁夏府。

    巍峨险峻的贺兰山脉由南向北,绵延两百多公里,她就好像一座巨大的屏风,将从西面吹来的冷风挡在了身后。而这一段黄河的流向也几乎是由南向北,与贺兰山脉几乎是平行的,在贺兰山脉与黄河之间便形成了一条狭长的平原,黄河水从灌溉着这块土地。贺兰山脉与黄河将这块狭长的天堂与西面与东面的荒漠上凶悍的游牧民分隔开来,自古以来这里就是农耕民族向草原伸出的突出部和游牧民入侵农耕世界的跳板。明朝初年控制该地后,便在贺兰山山脉北端与黄河没有封口的底端修建了两道边墙,而在贺兰山的贺兰口、苏峪口、三关口、拜寺口等多个山口也修筑了两道到四道不等的边墙,而且禁止砍伐山口附近的林木以形成茂密的树林以防止牧民骑兵偷越,唯有东面由于面朝黄河而没有修筑边墙,而位于贺兰山麓宁夏府便是这片狭长平原的腹心,是以《九边图论?宁夏》中对宁夏府的评价是:“宁夏镇城所据,贺兰山环其西北,黄河在东南。险固可守。黄河绕其东,贺兰耸其西,西北以山为固,东南以河为险”。

    刘成在离开环县后,领军一路向北,过清平关后折向东进入榆林卫,然后折向北抵达边墙后,然后再沿着边墙向西北前进。刘成选择了这样一条绕来绕去的原因很简单——他手上的兵力实在是太少了:一千六步队加上六百骑兵就是他现有的全部本钱,就算杜文焕的求救军情夸大了林丹汗的力量。把七万骑兵打个对折也有三万五,要想打赢除非刘成手下都是高达。而选择这条路就可以将屯扎在沿边诸堡的零散边军征调到自己麾下,反正要是刘成这一仗打输了,林丹汗七万骑兵南下。这些分散在几十个堡寨里的守兵肯定是来不及重新集合整编了。他每到一地,便让守堡的将佐将所属的兵丁尽数拉出来,将其中的精壮编入军中,盔甲军器、牲口辎重用得着的搬走。给征调的士兵每人发五两银子。两匹布的安家费,那些士兵都欠了两三年的军饷,也不知道多久没闻到银子的味道。士气顿时大振。反正这些沿边堡寨的男丁,基本从祖上十几代人就是和鞑子打交道了,可谓是“摇篮里面嬉宝刀,天生十指握长矛!“刘成将一部分编入那四个歩队的辅兵之中,另外一部分编成了七个轻装的歩队(盔甲不够),待到刘成到了灵武的时候,他手下已经有了步兵四千,骑兵一千二百余人,翻了一番有余。

    灵武位于河套地区这个深入草原的突出部的根部,与宁夏镇为黄河分开。唐代为灵州,著名的朔方节度使的驻节之地便在此地,下辖三受降城,乃是大唐经营西域的重要基地。安史之乱时,当时还身为太子的唐肃宗李亨便是在此地登基,指挥朔方精兵平定了安史乱兵,重建大唐,而灵州便成为了当时唐最大的军事重镇、平叛时期唐朝的政治和军事中心,因此在整个中晚唐时期,灵州在唐的政治版图中都占有一个非常特殊的地位。其后北宋西夏据河套之地自立,灵州与当时为西夏国都的银州(宁夏府)并称东西两京。由于元灭西夏时屠戮极多,灵武随即败落,到了明代洪武十七年,黄河泛滥淹没了灵武旧城,不得不迁徙新城址,这里也就沦落为一个守御千户所了。

    “来人,再送些热汤来,还有剃头匠呢?大人要刮面!“杜固在屋外大声吆喝道,在一旁刘成正打着赤膊,四肢趴开的靠在一个木桶里面,惬意的挠着痒。半个多月的行军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最明显的就是水面上漂浮的诸多跳蚤,这些生活在盔甲缝隙的小家伙可在刘成身上没少吸血。

    “杜固,剃头匠来了没有,快帮老子把头发胡子刮了!“刘成一边挠着痒,一边大声喊道。

    “大人,胡子好说,可头发不好吧,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呀!“新来的剃头匠是个四十多的半老头子,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二品大员光着屁股站在自己面前,不禁有些不自在。

    “刮了好,不然留着长头发要生多少跳蚤?再说马上要打仗了,留着头发也不方便!”刘成**的从木桶里面跳了出来,一旁的杜固赶忙拿着一条毯子替上司围了上去,刘成一屁股坐了下来,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别说废话了,看赏,给我剃得干干净净的,剃光头算啥,本大人以前还当过和尚呢!”

    “和尚?”剃头匠哆嗦了一下,不过杜固丢过来的一块银饼(其实就是银币)让他的胆子打了起来,他从腰间拿出吃饭的家伙,在皮带上磨了两下,走到刘成身旁低声道:“大人,小人这就下手了,只是剃完了您可别怪罪小人?”

    “不怪,不怪!快些下手,奇怪了在马背上时候还没多痒。怎的见了水反倒更痒了!”

    随着一撮撮毛发从头上落下,刘成觉得头上轻快了不少,仿佛脑子也机灵了许多,他暗想林丹汗手下都是骑兵,自己以步兵居多,还是先据河有个屏障不要急着渡河为上。以他穿越以来的经验看,大明别的也就罢了,但在“高筑墙”这项上绝对是秉承了洪武高皇帝的遗训,就算是个就两三万户口的内地县城也是女墙、瓮城、望楼样样俱全,像宁夏镇这种九边之一的镇守重地更是不惜血本,各种守城器械齐全,就算刘成站在河这边啥都不干,看着林丹汗在围攻,没个一年半载他也啃不下来。

    “大人,守将在外边求见!”杜固低声道。

    “哦,这么快,让他进来!”刘成话刚出口,就觉得不对,自己这幅模样接见下官只怕有些不太礼貌吧,他赶忙将杜固叫住了:“且慢,让他在我帐里稍微等等,我这里不太方便。”

    杜固猜出了刘成的心思,笑道:“大人,这人你看看就知道了,绝对不会怠慢他的。”说罢不待刘成劝阻,他便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引领着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汉子回来,向坐在椅子上的刘成磕了个头,道:“小人参见刘将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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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哨探

    “咦!“刘成看了看这个青年,不由得暗自生疑,虽说明代军制有相当部分的世袭成分,但像灵州守御千户所这样的单位至少也得有个正千户一员,二十出头世袭有这个品级的不是没有,但基本都是勋贵子弟,又怎么会到灵州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呢?

    “你姓是名谁?身居何职?“刘成沉声问道。

    “小人姓朱名林,乃是本千户所的把总!“

    “什么?“刘成眉头立即皱了起来,俗话说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他堂堂一个副总兵,区区一个守御正千户,居然敢不亲自来迎接,这放在哪朝哪代都说不过去吧。他强自按捺住胸中的火气,沉声问道:”那正千户呢?“

    “禀告大人,鞑子渡河后正千户大人领兵前往府城救援,渡河时为鞑子伏击,战死了。”

    “死了?”刘成脸上泛起一丝苦笑,这倒怪不了对方:“那副千户呢?据本将所知军中律例,正千户出战,须得副千户守城,他也死了?“

    朱林诚惶诚恐的又磕了个头,答道:“正如大人所料,副千户守城,前两日一小股鞑子突袭,副千户督领卫中兵士守城,结果中箭伤重而死!“

    刘成肚里的火气被对方的回答堵了回去,反倒更旺了三分,直朝顶门冲来,他咬了咬牙问道:“那指挥百户呢?镇抚呢?他们总不会也死了吧?“

    “禀告大人,他们没死,不过这两位见鞑子势大,前两天弃城逃了!“

    “弃城别走,罪不容诛!“这八个字几乎是从刘成牙缝里面憋出来的,他肚子里那股无名火总算是找到发泄的对象了:”杜固,你搞清楚这两个人的姓名,我要修书给洪大人。要严加处置!“

    “是,大人!“杜固应了一声,他几乎有点同情那两位逃军了,以刘成副总兵的官位专门写信给三边总督来处置区区一个百户、一个千户所镇抚,简直是杀鸡用牛刀了。

    此时刘成的脑袋已经剃干净了,光秃秃的脑袋精光崭亮,倒像是涂了层油一般。他站起身来,一边穿衣,一边打量着跪在地上的这个小把总,几乎有点同情对方了。上官死的死。跑的跑,只留下他一个区区把总守城,要不是自己领兵来了,只怕再过两天随便那股骑兵过来就把他脑袋砍了去。

    “你上官都跑了,你为何不跑?“刘成问道。

    那朱林跪在地上,半响说不出话来,脸上却是胀的通红,几乎要透出血来,刘成看的奇怪。便笑道:“你只管说,无论是什么原因,本官都不怪罪你。”

    “是,黄家。黄家——”朱林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如蚊蝇,刘成哪里听得清楚,只得凑近了过去。催道:“你到底要说什么?黄家还是王家?”

    “是黄家成衣铺的小娘子,我舍不得黄家成衣铺的小娘子!”朱林几乎是闭着眼睛把答案喊出来的,倒把刘成吓了一跳。随即便大笑起来:“原来如此,男儿长即慕少艾,这也是寻常事情嘛,你这番苦心想必那位小娘子也知晓了吧?“

    那朱林这番话说出口,额头上早已满是汗珠,浑似干了一上午重体力活,他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一个穷军汉,不知哪天便掉了脑袋,好人家的姑娘哪里看得上?”

    “那又如何?”刘成笑道:“你好生做,此番击退插汗本官替你说项便是!”

    朱林闻言大喜,赶忙又磕了两个头,刘成示意其站起身来,询问其鞑子入侵事情的经过,他对鞑子如何击败官军、如何渡河的详细经过、兵力的多少知道并不多,已知的也是语焉不详。但对于在城中抽调丁壮、募集粮食器械、轮流巡逻、以城内残余的少数兵士做骨干击退几股渡河的鞑子却说的十分详细,刘成听得暗自点头,这个朱林年纪虽然不大,但办事却十分稳当仔细,自己眼下摊子铺的太快,夹带里好用的人才有些跟不上了,便有招揽之心。

    “好!朱把总,此番你守城有功,本官已经记在心里了。“刘成点了点头:”只是城中有多少粮食、多少丁壮、布帛钱粮有多少?“这些才是他最关心的,毕竟无粮不成军,他眼下手头上行六千多人马,按照每人每天食粮三升算一天就要小两百石粮食,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呀。

    “禀告大人,粮食倒也还好,灵州距离黄河近,又是刚刚打了粮食,鞑子破边时小人又动员百姓将附近的粮食都抢收了,今年的秋粮又还没来得及上送,城里光是粮仓就还有一万七千多石粗细粮食,布匹有一千余匹,我募集了六百多丁壮,加上两百多兵,自守还有余。“

    “好,好!”听到粮食没有问题,刘成总算是松了口气,看这个朱把总也越发顺眼了,他吩咐其回城后赶快将工匠尽数征发到营里来,以备打制军器和修建浮桥用。待到朱林退下后,刘成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碎发:“杜固,把大伙都叫来,开始军议!”

    军议的地点是一座附近的关帝庙,这关庙平日里香火还不错,除了供奉关二爷的正堂外,在堂后还有两排僻静的厢房,供前来上香的香客歇脚之用。亲兵们将正堂打扫干净,又摆开桌椅,便将这里当做军议的场所,那一手捋长须,一手持《春秋》,背后站着手持青龙偃月刀的周仓的关二爷就成了军议的唯一旁观者。

    “列位,本将奉制军大人之命,率军前来抵御插汗。现在鞑子与我军只有一水之隔,纵马便过,是战是守,是进是退,还请诸位直言!”说到这里,刘成扶刀坐下,等待着手下的发言。

    “大人!”第一个说话的是杜国英,打赢了老回回和革里眼的他已经隐然间站稳了刘成麾下第一人的位置:“俺觉得还是莫要急着渡河的好,咱们这一路上收编了不少边军,看上去人多了不少,可说句难听的话不过是虚胖,士卒弄不明白上面的号令,将官多半叫不出士卒的名字。这一上阵肯定就要露怯。依我看还是在灵州这边屯扎个十几二十天,先把士卒编连一番,再想是进是退!”

    “不错!”

    “杜大人说的是!”

    杜国英的发言引起了一片赞同声,参加军议的多半是队头一级的军官,刘成出身低微,升官升的又太快,手下的这些军官几个月前往往不过统领五六十人、乃至二三十人罢了,而现在每个人手下少说都带着四五百,甚至七八百人,而且其中还有差不多一半是刚刚塞进来的各个堡寨的士卒。就算这些都不是只握过锄头杆子的泥腿子新兵,可号令、部伍、战术乃至口音都差距极大,这些军官整日里焦头烂额,哪里还敢带兵上阵。

    “好,好,那就按照杜大人说的,先操练半个月!“刘成点了点头,暗想幸好洪承畴不在身边,不然哪里容得自己这般拖延。他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敏敏。问道:“你觉得应当如何?”

    “歩队的事情我也不清楚!”敏敏低声道:“不过我觉得还是应当派出探子过河,把敌情弄明白,还有边墙外也应该派出探骑,说不定这次插汗不从黄河那边过来。而是从边墙那边打过来了,还有得通知城内的守军一声,这样他们才会有力气守下去。”

    “说的是!”刘成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一直保持沉默的几个蒙古人军官那边:“格桑。你部下与插汗所部言语习俗相通,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

    “是,大人!”

    微风吹拂在河面上。带起一阵阵的白雾,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土腥味,河岸两旁的树木都被砍光了,只留下一排低矮的树桩,就好像一群被砍了头的尸体。对岸荒芜的田地里到处是无人收割而倒伏的庄稼,远处的村落也没有了炊烟,仿佛鬼蜮一般。

    格桑晃动着上半身,仅凭重心的移动就能驱使坐骑敏捷的越过土沟、登上堤坝,骑马对他来说和呼吸一般自然而然,在他的身后跟着几个同伴,战马的口都用木枚勒住,以免发出嘶鸣声,都像它们的主人一样敏捷、沉默,就好像一群幽灵。

    与追随切桑喇嘛的那些青年贵族不同的是,格桑的出身要低微的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亲身父亲是谁,母亲则是一个普通的牧奴。如果说某个汉人农民还可能通过科举、经商、军功等门路在有生之年将自己的社会地位提升到相当高的位置的话(尽管可能性并不大),一个像格桑这样的牧奴后代想要达到同样的提升却是几乎不可能的。由于恶劣的生活环境与落后的生产方式,个体家庭根本无力在草原上生存下去,蒙古人基本经济单位是部落而非汉地那种小家庭,因此蒙古人始终没有出现像中原地区那种以小家庭为基本单位严格的财产私有制,相当一部分财产是属于部落所有。汉地的农民可以通过耕作或者经商积累财富,培养后代通过科举提升自家庭的社会地位,但蒙古人就不同了,部落是以血缘为纽带维系的社会组织,部落首领可以通过控制部落的公有财产来确立自己的优势地位,而部落成员的地位则由其血缘关系决定——除非他脱离本部落,而这往往意味着死亡。财富和学问可以通过个人的努力改变,但血缘却是生下来就注定的。因此格桑从小就很清楚,不管他的骑术多好、能拉开多强的弓、刀挥舞的多块,自己依然还是那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对于这一点他只有默默忍受,唯一能够宽慰他的只有部落里那位盲眼歌者咏唱的关于木华黎的歌谣,这位蒙古人的英雄曾经被父亲送给铁木真作为奴隶,但是他为铁木真立下赫赫战功,成为了“四功臣“之一。成吉思汗也慷慨的回报了他,其子孙一支为札剌亦儿部首领,此外护卫大汗的禁卫军四怯薛之一恒由从其后人中挑选。格桑一直渴望着遇到自己的“铁木真“,能够通过为他奋战改变自己和后代的命运。遇到刘成后,格桑意识到长生天回应了他一直以来的祈祷,于是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抓住这个宝贵的机会。

    格桑跳下战马,走到河边丢了一根树枝入水,看了看水流的速度,又看了看对岸确定无人后回头打了个唿哨。一个骑兵从马背上取来绳索,格桑将绳索的一头在河边的一根树桩上拴紧,然后脱下衣甲,绑在马鞍上,然后将绳索的另外一头在马鞍上拴紧,带着马走下河去。

    秋后的河水冰凉透骨,格桑不禁打了个寒颤,但他强忍住寒冷,把主要精力集中在自己的马上。“马是蒙古人的一半,不懂得爱护自己的马就不配当一个蒙古人!”格桑一边这样告诉自己,一边小心抚摩着坐骑的颈部肌肉,低声安慰着它。随着向河心靠近,河水的流速也越来越快。格桑一边用力划着水,一边艰难的保持着方向,以免自己被冲到下游去。终于过了约莫一顿饭功夫,他和自己的坐骑艰难登上了对岸的河堤,他顾不得擦干自己的身体,就迅速的找到一根结实的树桩,将绳索在上面拴紧。

    很快,其他的四五个骑兵也渡过河来,有了这条简易的绳桥的帮助,他们渡河的速度要比格桑要容易、也要快的多。所有人在擦干自己的坐骑后,就很快消失在雾气中。

    宁夏府。

    夜风吹过城墙上的望楼,刮得上面的旗帜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士兵们用不安的目光向东面望去,星星点点的火光一眼望不到尽头,每个人都知道那些都是鞑子的篝火,在更远的地方,可以看到火光正在缓慢的向西移动,士兵们都知道那是更多的鞑子正在通过黄河上的革囊浮桥进入河套。对于那些在草原上迁徙奔走的游牧民来说,夹在贺兰山与河套之间的这块狭长平原就是一块流淌着“奶与蜜“的土地,是梦想中的天堂,到处是谷物、是牛羊、是水还有入侵中原的通道。林丹汗进入这里后,就立即向草原上的所有部落发出邀请:只要愿意承认他的大汗地位的人,他都向其伸出欢迎的双手,汉人的财富在向勇敢的蒙古勇士招手呢!(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林丹汗

    “总兵大人到,起开,起开!”随着一阵通传声,士兵与民夫们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让开一条路来。由于遭到围城的缘故,城内从十六岁到六十的男丁已经被全部动员,轮班上城值夜,每个垛口都有一人值守,士兵们则在望楼与哨棚里边休息,以节约体力应对可能发生的围攻。一张张睡眼迷惺的脸上满是惶恐和希冀,将目光投向行列里那个倚靠在软轿上苍白憔悴的男人,仿佛府城的安全已经全然系于他一人。

    “咳咳!”杜文焕用左手按住自己的右胸,竭力让自己咳的不那么厉害,在那场惨败中一支羽箭正好从他甲胄的缝隙穿入,射伤了他的肺部,如果不是亲兵拼死护着他杀出来,只怕他此时已经是河滩上的一具枯骨了。以当时的医疗水平,杜文焕现在应该做的就是躺在床上静养,然后等待命运的安排。但他做不到,新败之余,城内人心摇动,监军的太监自称得了风寒闭门不出,他作为宁夏镇总兵,当地的最高军事长官,如果不能早晚出来巡查一次,提振一下人心,只怕不用城外的鞑子攻城,城内就自己垮了。

    “将主爷,就差北门了,外边风大,要不我们先回去吧!”中军看杜文焕忍得辛苦,心中不忍,低声问道。

    “不怕,我撑得住!”杜文焕的声音就好像低微的很,就好像风中的残烛,但他的眼睛却亮的惊人,亲兵头目看着不忍。不禁扭过头去。杜文焕将四门巡视完毕,方才下得城来。他回到住处刚刚躺下不久,中军就兴奋的跑了进来。兴奋的说:“将主爷,援兵到了!”

    “什么?”杜文焕苍白的脸上现出一片病态的绯红,他勉力坐起身来问道:“哪来的援兵?有多少人?将领是谁?”

    “援兵派来的使者就在外边,是个骚鞑子,口严的很,说没见到大人就能不说!“

    “他担了这个杀头的差事,嘴严也是应有之义。快扶我起来!”

    中军赶忙扶杜文焕坐起身来,又替他披上袍子,这才出去通传。不一会儿便从带了个身着皮袍的鞑子进来,正是格桑。格桑跪在地上向杜文焕磕了个头,道:“末将乃是延绥镇副总兵刘成刘大人麾下部将格桑,参见杜总兵!”

    “刘成已经是副总兵了?”杜文焕皱了皱眉头。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淡淡的妒忌。这也难怪他,刘成这升官的速度可以说是天怒人怨了,寻常人少说也得三四代人才能爬上来的仕途他只用两年时间就爬完了,更何况杜文焕自己刚刚吃了败仗,被围在孤城之中,两厢对比起来换了谁都心里不好受。他上下打量了会这个使者,只见其虽然自称是刘成的部将,但一身皮袍子。头顶秃发,两鬓留下许多小辫。身上还传来一股子膻气,活脱脱就是一个蒙古鞑子。按说明军中的鞑官多如牛毛,但服饰打扮已经与汉人没有什么区别,像这样打扮的他还是头一遭见到。

    “正是!”格桑答道:“我家将主在环县击破老回回与革里眼二贼,获首级千余人,俘虏两千多,洪制军上表朝廷,接替贺虎臣贺大人的位置,为延绥镇副总兵!”

    杜文焕没有说话,只能冷哼了一声,他虽然早已知晓这个袍泽的败亡,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又是一回事了,他心头不禁又是几分恻然,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问道:“那刘大人麾下有多少兵马?人现在何处?”

    “禀告大人,我家将主现在正在灵州,至于统兵多少。”说到这里,格桑稍微停顿了一会,答道:“小人也并不知晓。”

    对于格桑的回答,杜文焕先是错愕,旋即苦笑了起来:“好,好,你家将主倒是个仔细人,也好,他让你来我这里有什么话要带过来的吗?”

    格桑磕了个头,答道:“杜大人,我家将主让我带话来让您好生坚守,切勿与鞑子有机可乘,以待时机——“

    “住口!“格桑说到这里,被中军官打断,他一脸怒气的呵斥道:”你这鞑子絮絮叨叨说这么多作甚,快说刘成何时渡河!“

    格桑却好似浑然没听见中军的喝骂,只是对杜文焕磕了个头:“杜大人,在下已经将将主爷的话待到了,您若是有什么回话还请示下!“

    那中军官平日里颇得杜文焕宠幸,见格桑根本不离他,顿时勃然大怒,他上前一步将右手按在刀鞘上拔出半截来,威吓道:“狗一般的鞑子,还不回话,未见老爷手中刀乎!“

    格桑冷哼了一声道:“格桑是狗不假,可也是将主爷的狗,轮得到你来教训吗?“说话间他已经抓住对方的右手,那中军官用力挣扎,可格桑的手臂便如铁铸的一般,哪里动弹的了。格桑冷笑了一声,从地上站起身来,手上一用力便将刀送回对方鞘中:”汝手中有刀不假,未见吾手中亦有铁?“

    “够了!“杜文焕喝止住中军官,他方才放任手下如此也就是想挫一挫刘成的风头,却不想这个鞑子使者这般难缠,再闹下去只怕反倒不好收场了:”你回去告诉刘大人,城中粮食军械尚且充足,但人心不稳,我在的时候还好,若是有个万一,只怕形势就不妙了。宁夏府乃是西北重镇,若是有失,天子怪罪下来,你我都是吃罪不起,还是要好生思量。“

    “是,大人,小人一定把您的话带到了!“格桑跪下又磕了个头,方才退下了。中军官恨恨的骂道:”狗仗人势的东西!“

    “住口!“杜文焕的声音并不大,但却充满了上位者的威严,中军官赶忙躬身谢罪,但还是低声嘀咕道:”这位刘副总兵当真奇怪。旁人就算手下有几个降虏也是以夷变夏,他倒好,反倒以夏变夷了!“

    “这个刘成不简单呀。”说话间杜文焕本来挺直的腰杆已经垮了下来。仿佛刚才那几分钟的对话已经耗尽了体力,那中军官赶忙将其扶住。他叹了口气,吩咐道:“你去告诉胡公公一声,援兵已经到了,让他莫要太担心了!哎,也只有指望这个刘成了!

    灵州,行辕。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刘成一手拿着烛台,一手拿着毛笔。按照脱脱不花的指点在地图上做下一个个标记,到了最后地图上已经斑斑点点留下了六七个标记,刘成将毛笔往旁边一丢,叹道:“这么说来。这几个渡口鞑子都有哨兵?”

    “正是!”脱脱不花答道:“末将已经亲自探查过了。比较大的几个渡口对面都有鞑子的探骑,不过应该还有些小的渡口末将没有查到,明日小的再去察看一番!”

    “嗯!”刘成点了点头,做了个让脱脱不花退下的手势。脱脱不花叉手行礼便退下了。刘成走到地图旁,又仔细看了看,叹道:“想不到这林丹汗倒也知兵呀!”

    “那是自然!”背后一个温软的身体靠了过来,却是敏敏:“咱们草原上哪天不打仗?他要连这个都不懂,早就让人给杀了!”

    “是呀!”刘成叹了口气。转身将少女搂在怀中:“按照杜国英说的,新兵操练完毕少说还要十几天。可也不能这样拖下去呀!”

    “你为何要这么急着渡河?”敏敏有些不解的问道:“格桑回来不是说了吗?府城安然无恙,林丹汗短时间内肯定拿不下来的。”

    “我不是为了府城!”刘成走到地图旁,沉声道:“林丹汗是东面渡过黄河进入河套的,防卫西面贺兰山几个山口和北面的那些堡寨肯定还有不少在守军手中,算下来也有两千多人。俗话说孤城不守,要是这般拖延下去,只怕这些堡寨会有不少人会投降的。“

    “那你的意思是要做点什么事情,让他们知道援兵已经到了?”

    “不错!”刘成点了点头:“不必全军过河,但至少要打一仗。再说要是将来杜文焕告我坐视不救的时候,至少我可以拿这个来堵他的嘴巴!”

    “哎!”敏敏叹了口气:“你们汉人的鬼心思真多,可惜多半都没用在正地方。”

    “是吗?那我看敏敏你的鬼心思也不少,莫非你也是我们汉人?“

    “呸!“敏敏白了刘成一眼,探头看了看地图,突然抬起头来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方说:”你看要不在这里打一仗你看如何?“刘成向手指手指的地方看去,上面用墨笔打了个叉,旁边赫然写着三个字”乌古鲁“。

    乌古鲁,在蒙古语中是“河滩”的意思,这里本是黄河的一处浅滩,河水平缓,适宜渡河,位于都思图河的汇合处上游六十多里处。不久前林丹汗就是用骑兵突袭位于黄河东岸的几个堡寨,杜文焕率领守军追击佯败引诱其追击,而后伏兵四起大败明军。然后林丹汗便在乌古鲁用串联起来的充气革囊修建浮桥,堂而皇之的率领自己的数万部众进入肥沃的河套平原,使饥者得饱、瘦者得肥,而新败之余的明军只能躲在城墙之后坐视。林丹汗渡河之后就将自己的王帐设置在这里,并向右翼各部发出号令,让他们渡河一同在河套平原过冬。

    “哒哒哒!“

    刺耳的铜号与马头琴的声夹杂在一起,演奏者成功的用这两种粗糙的乐器模拟出急促的马蹄声,帐篷当中的舞者随着音乐的节奏,不断做出策马奔驰、弯弓射箭、挥刀劈砍的动作。帐篷四周的围观者们看的如痴如醉,不时爆发出激烈的欢呼声。这些怯薛的后裔们(察哈尔部并非原生态的部落,而是成吉思汗近卫军的后裔发展而成)普遍长着粗壮的脖子、矮而魁梧的身材,因为骑马而显得有些罗圈的腿。为了抵御草原上可怕的烈日与朔风,他们普遍在脸上涂抹了油脂,这让他们的脸更显得又黑又亮,仿佛被煮过的皮革。人们一边看着舞蹈,一边大口痛饮着用马奶发酵的饮料,大口咀嚼着半生不熟的烤肉,空气中弥漫着膻气与动物脂肪被灼烧的焦臭味,几乎让人窒息。

    “嘭嘭嘭!“

    一阵鼓声压倒了马头琴与铜号的声音,舞者们向两侧退去,两行少女走进帐篷来,开始歌咏起来,歌声的节奏很简单,每两句便会重复先前的节奏,只是调门要高上几分,歌词大意乃是称颂成吉思汗的武功,显然在这个时候有着特别的含义。在酒精与歌声的刺激下,帐篷里的人们发出一阵阵有节奏的欢呼声:”呼图克图、呼图克图、呼图克图(林丹汗的称号,即圣人、有福之人、长生不老的意思)!“

    林丹汗站起身来,这位察哈尔汗的首领、达延汗的嫡系子孙长着一张对于蒙古人来说算得上是白皙的脸,身材修长,颔下按照蒙古人的风俗留着浓密的呼吸,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放出傲慢自负的光,他伸出双手下压,欢呼声渐渐平息了下来。林丹汗走到帐篷的中央,举杯高声道:“南朝之所以昌盛,乃是只一大明皇帝,众人皆尊其为首,上下一心。北边止我一人,却处处称王,如何昌盛?如今我将成吉思汗的九游白纛插在贺兰山下,让跟随我的部众饥者得食、渴着得饮,弱者得安养、穷者变富有,愿意跟随我的必得以昌盛,不愿意跟随我的必然灭绝!”

    帐篷里稍微一安静,随即便沸腾了起来。自从林丹汗率部西迁以来,虽然对蒙古西翼诸部胜多负少,但由于他对后金畏缩退却、又改姓萨迦派,不但原本只是遥尊其为主的漠北、漠西蒙古诸部,就连原本奉其为主的漠南蒙古诸部也纷纷远离了他,要么投靠后金,要么举兵相向。这让林丹汗手中的实力越发削弱,到了他入侵河套地区前已经只有部众六万余人,马五万余匹,加之崇祯四年、五年的霜冻来的特别早,许多牲畜冻饿而死,察哈尔部甚至弄到了人相食的地步。(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玛哈噶喇

    却不想天无绝人之路,林丹汗对明军的胜利和对河套地区的成功入侵不但解除了原有经济上的窘迫,更要紧的是提高了他在草原上的声望。霜冻与饥饿是一视同仁的,不但落在察哈尔部,也同时落在了漠南漠北的其他蒙古部落的头上,如果某个人能够率领他们南下获得食物和牧场,那无疑他就是真正的英雄,如果恰好这个人还是成吉思汗的直系子孙,那就更不用说了。这次林丹汗表现出少有的灵活,他只向其他投奔的部落提出一个要求——承认他的蒙古大汗的地位,考虑到他的血统,绝大部分部落都会很痛快的接受他的要求。而在接下来的这个冬天里,他有足够的时间来消化这一块增加的实力——当然这有个前提,如果他能够击退明军的反击的话!

    对于这一点林丹汗还是颇有信心的,通过商人与逃犯的口他已经知道在明帝国的西北部分正在爆发一场激烈的内战,一方是官军,而另一方则是为饥民与为欠饷所苦的逃兵,这无疑牵扯了帝国边防军的主要精力。通过几次试探性的进攻,他从明军的举动判断出了河套地区的实力很有限——虽然第一线的边障与堡寨还很坚固,但第二线的机动兵力已经疲惫而又虚弱,就好像一颗煮熟的鸡蛋,虽然表面还坚硬得很,但里面只有柔软的蛋白与蛋黄。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林丹汗采取了游牧民族几千年来屡试不爽的战术,试探、撤退、再试探、再撤退。直到守军的耐心被耗尽,倾巢而出企图一举解决问题,然后将其引诱到某个利于发挥己方骑兵优势的地域。四面包围,然后用饥饿、干渴、箭矢而非白刃战解决问题。这次古老的计策又奏效了,大明的将军中了圈套,为了逃出生路,他们不得不将丢下沉重的盔甲和武器,逃进坚固的城堡,将富饶的田野与牧场留给敌人。现在察哈尔的勇士们也可以穿上坚固的铁甲。拿起锋利的武器,他们冲进农舍,收集铁器将其打制成箭矢。用豆子和谷子喂饱脱膘的战马,成吉思汗的子孙们心中已经充满了胜利的信心。

    但仅凭这些还不足以让林丹汗重新登上大汗的宝座,牧民们控制了原野,可被高耸的城墙保护着的城市与堡寨还在明军手中。财富中最大的一部分就在里面。林丹汗需要用这些财富来赏赐战士。收买敌人、蒙古人也知道财富在战争中的作用,更何况这些堡寨还控制着河套地区的几个战略要点,只有攻下这些堡寨才算是真正控制了这片肥沃富饶的土地。但是林丹汗并不打算用察哈尔部的鲜血作为代价取得这些堡寨,这些是他骨中之骨、血中之血,又怎么能浪费在汉人的城墙下呢?他打算用新投奔来的部落来做炮灰,用男人的性命换取部落所需的粮食,然后将一一吞并,可谓是一举两得。

    向部众演讲完的林丹汗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是离开了王帐,来到了一个距离王帐不远的一顶大帐篷。与其他充满欢笑与歌声的帐篷不同的是。这个帐篷安静的有些异样,而且周围空出很大一块空地,地面的杂草都被除去,往来的人们也有意无意间绕开这里,仿佛里面藏着吃人的怪物。

    “大汗,是您在外面吗?“从帐篷里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林丹汗才低声答道:“上师,是我,您这里准备好了吗?”

    “进来吧!”

    林丹汗深吸了口气,掀开门帘,走进帐来。帐内除了一盏微弱的油灯外,便再无其他光源,只能看到一个喇嘛盘膝坐在地上,在喇嘛身后的佛坛上供奉着一尊佛像,那佛像高约一尺有余,两腿呈半蹲状,双臂交叉于前胸,脚踏邪魔。右手操一月牙斧,左手执一葛喇巴,胸前置一降魔杵,两眼怒目圆睁。与中原常见的怒目金刚像相比,这佛像制作的工艺颇为粗陋,但却带有一种特殊的摄人魔力,让人见了便不自觉的害怕。林丹汗也不敢多看,向喇嘛合十行礼,又向佛像磕了两个头,方才坐下。

    “您向‘玛哈噶喇’祈问,结果如何?“林丹汗向那喇嘛小心的问道,这”玛哈噶喇”是梵语,即大黑天神之意思,这大黑天神本为印度教中的战神,藏传佛教与印度渊源极深,这大黑天神也就成为藏传佛教中的护法之神。蒙古人信仰藏传佛教后,这大黑天神也就成为了蒙古的护国之神。这尊大黑天神金像乃是数百年前大元帝国国师八思巴喇嘛募集千金铸造,并亲自为其开光加持,元太祖忽必烈将其供奉在帐中,并凭借这尊大黑天神的护佑,东征西讨无往不利,建立了大元帝国。其后蒙古贵族们便将其供奉在五台山,希冀其护卫国都。元朝败亡时,这尊金像也留在了五台山,直到十几年前萨迦派高僧沙尔呼图克图将其从五台取回,这尊金像方才重新回到黄金家族子孙的手中。

    沙尔呼图克图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闭目祝祷,林丹汗也不敢催问,只得低头等待。过了好一会儿,沙尔呼图克图方才睁开双眼,低声道:“大汗,我感觉到了,有危险正在靠近你!”

    “有危险?”林丹汗的脸上露出一丝紧张的神色:“是城寨里的明军还是其他的部落?”

    “不,这个我看不到!”沙尔呼图克图摇了摇头,此时的他显得疲倦而又苍老:“我不是八思巴上师,即使有‘玛哈噶喇’也没有用,我的法力太有限了。”

    “要进行‘那个’?”

    “嗯!”沙尔呼图克图点了点头,低声道:“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什么!”

    “好!”林丹汗点了点头,他站起身走出帐外。对随从低声吩咐了几句,又重新回到帐内,片刻之后就有几个女子被送进帐内。沙尔呼图克图站起身来在女子们身旁转了一圈,选择了一个最年轻的,林丹汗示意余人退下,只留下那名被选中的女子留下。

    “开始吧!”随着沙尔呼图克图的一声令下,两名青年喇嘛便将其按到在金像前,那女子这才明白大难临头,赶忙奋力挣扎。但那两名喇嘛身强力壮,被其扭住胳膊,哪里动弹的了。沙尔呼图克图走到金像前。点着了香炉,跪下念诵密宗咒语,他声音初时并不甚高,但后来越念越快。声音越来越高。到了最后仿佛呐喊一般,震得那一星灯火剧烈晃动,照在金像脸上更是阴森可怖,林丹汗也不敢多看,只能跪下闭目祈祷,神秘的香气、疯狂的祈祷,女人的喘气糅合在一起,让他很快进入一种半昏迷的状态。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将林丹汗从那种半昏迷的状态中惊醒了过来。他睁开双眼,只见那女子已经扑倒在地。双目圆瞪,身体剧烈的抽搐着,她喉咙已经被割开,鲜血正从里面涌出来,沙尔呼图克图小心的用一只金碗盛满鲜血,虔诚的放在金像前,跪下念诵了一会密咒,方才起身用手指蘸了点金碗中的血,舔了舔,闭目思忖了一会。林丹汗紧张的看着沙尔呼图克图,仿佛自己的命运就由这碗血决定了。

    “大汗您请放心,胜利必然属于您!”沙尔呼图克图睁开双眼,安详的答道。

    漆黑的河面上,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了一阵阵牲畜的腥臊味。杜固竭力睁大双眼,想要看清河岸上有些什么,但这不过是徒劳,夜幕好像一条巨大的羊毛毯,将一切都包裹了起来。杜固的努力除了让自己的双眼满是金星以外,一无所获。他叹了口气,一屁股坐下,船在他的脚下不住的晃动,说实话这一段河水其实很平缓,但对于常年骑马的杜固来说已经足够了。他的胃很不舒服,晚饭吃下去的食物在翻滚,这让他很想将其吐出来。但杜固还是强忍了下去,在这条只能容纳三十个人的小船上呕吐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尤其是其他人也在晕船的时候。

    杜固不禁有点后悔自己的毛遂自荐了,作为将主最早的部下(杜固通常将徐鹤城忽略不计了,在他看来对方是刘成的义兄,而非部下)。杜固时常以刘成的第一个心腹自居,而在主将身边奔走的也印证了这一点。但随着刘成步步高升,杜固惊讶的发现那些资格远不如自己的后来者的官职渐渐的超过了自己,如果说杜国英与杜如虎这两位老上级还可以容忍的话,脱脱不花、汤慕尧甚至白旺的升迁就让杜固的心中产生了某种危机感。杜固意识到如果他继续在刘成身边做一个卫队长的话,就会面对被同僚甩开的窘境,因此当刘成决定发动这次夜袭后他就立即请缨,为了从脱脱不花手中抢过这个任务,他甚至谎称自己乃是渔民出身,这成为了压倒脱脱不花的最有利的砝码——身为蒙古人的脱脱不花的水性比杜固更为不堪。

    “大人,喝一口吧,提提神!”旁边的亲兵看出了几分杜固的窘态,从腰间取出一个皮囊递了过来,杜固拔出木塞,一股子浓烈的酒气从里面喷了出来,虽然临战前不能饮酒,但他并没有责怪手下。他猛地给自己灌了一口,浓烈的酒精直冲脑门,让他的脑袋有些发疼,不过这反倒将胃部的骚动暂时压过去了。杜固将酒囊还给手下,走到船头向远处望去。

    “大人,过了前面那个弯子就是乌古鲁了!”向导低声说道,杜固点了点头,他能够感觉到河水也变得平缓起来。

    “加快划桨!”杜固发出号令,传令兵拿起一支火把,跑到船头挥舞了两个圆圈,将号令发给后面的船只,杜固随即感觉到木桨拍击水面声音的节奏变快了。他看了看天空,默默祝祷道:“老天爷帮帮忙,千万别出月亮来!”

    也许是老天听到了杜固的祈祷,乌云始终笼罩着月亮,河面上一片漆黑。但岸上却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篝火,杜固心里清楚那里是蒙古人的老营,为了人畜饮水方便,蒙古人一般都会选择在湖泊或者河流旁宿营,加上那座浮桥的重要性,刘成推断林丹汗的王帐应该就在浮桥不远处。

    “浮桥,鞑子的浮桥!”向导指着前方的黑暗喊道,杜固努力的向向导手指的方向望去,可是除了一片漆黑外什么也看不到。

    “取火箭来!“

    杜固从亲兵的手中接过一张弓,又将一支包裹了浸满清油的羊绒的羽箭搭在弓弦上,亲兵赶忙将箭头点着了,杜固拉了个满弓,将火箭向夜空中射去。一点火星向斜上方飞去,到达它的尽头后缓缓落下,借助这一点微弱的光,杜固可以依稀看到在前面一百多步外有一条横跨河面的黑影。

    “点火,加快划桨!“杜固高声喊道,此时已经不用顾忌被蒙古人发现了,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回荡在河面上,在河面上升起了一道道火光,借助火光可以看到十多条大小不一的船只,每条船只都牵引着一个木筏,上面堆满了各种易燃的材料。明军士兵们将火把丢到木筏上,然后砍断牵引的绳索,火光腾的一下跳了起来,缓缓的向浮桥滑去。

    过了一会儿,岸上传来一声惊叫,显然某个当值的蒙古人发现了这些从河面上来的袭击者,慌乱就好像疫病一样迅速传染开来,铜锣声、号角声、叫喊声在营地的上空飘荡,船上的袭击者们借助火光甚至可以看到岸上有许多****的身影在跑动。

    很快,第一只火筏撞到了浮桥上,此时它已经烧得噼噼啵啵,就好像一座浮动的火山。在相撞的那一瞬间,火焰就好像有生命的物体,迅速的在浮桥上舔了一下,火焰迅速的蔓延开来。(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火箭

    在突起的船头上,杜固静静的看着这一切。蒙古人正飞快的跑上浮桥,扑打着火焰,用长杆将即将靠上浮桥的火筏推开,用斧子将已经点着的部分看下来,用桦皮桶打来河水浇在火上,做一切可以做的事情挽救这座珍贵的桥——这是联系他们与河东的广袤草原的唯一通道。

    “把桥上的那些家伙打下来!“杜固发出了命令,此时船距离浮桥的距离已经缩短到只有五十步左右了,借助浮桥上的火光,船上的人们可以清晰的看到浮桥上重重的人影。桨手们用力划着木桨,让船横过来好让更多的人可以同时开火。随着一声令下,船舷喷射出一排火光,几乎是同时,浮桥上传来一片惨叫声,尸体落水声连成了一片。

    遭到突然袭击的蒙古人一片慌乱,他们身上没有盔甲,手中没有武器,站在一个毫无遮掩、也无处避让的地方,甚至看不清敌人在哪里。明军船队甚至划到只有三十步远的距离,抛下铁锚让自己的射击更加准确。绝望的蒙古人甚至跳下河以求逃得一死,但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不识水性,很快就遭遇没顶之灾。很快浮桥上就平静了下来,水面上到处都是漂浮的尸体。

    岸上的蒙古人终于发现了河面上的袭击者,他们愤怒的向其射来成排的箭矢,想要为自己同伴报仇。而明军士兵们则将事先准备好的蒙有牛皮的藤牌支起来。然后杜固下令让今晚的重头戏——火箭上场。刘成给予的火箭并不多,一共只有一百枚,全部都放在杜固的那条旗舰上,原因很简单——这些船都是临时征集来的,大的大、小的小、老的老、破的破,刘成唯恐会被火箭发射时的火焰给点着了。于是选择了一条最大的,这样可以用沙袋在船只的中间搭一个发射台。

    “放!“杜固模仿记忆中刘成的样子,猛地挥了一下右臂。士兵用火把点着了火箭的引信,片刻之后火箭便带着尖啸声破空而去。杜固并不担心会打偏,反正那一大片都是蒙古人的营地,到处都是牛皮帐篷、牛和马、羊毛、喂养牲畜的干草堆、一点火星都会引起一场灾难,更不用说一百只火箭了。

    很快,一百只火箭都放完了,杜固满意的看到黑暗中的敌人营里里升起了一个个火堆,他下令船只掉头,向上游划去。

    天亮了,林丹汗与沙尔呼图克图站在火场旁。目光呆滞,十几个亲兵正在仔细的搜索火场,每找到一具尸体或者什么器物,便小心的搬出来,放到一旁。此时两人身旁已经摆着两具尸体,从身上残余的服饰看应该是喇嘛,此外还有许多经卷、各种法器、佛像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摆了一地。

    “找到了!”火场里传来一阵欢呼声,沙尔呼图克图仿佛被电击了一下。以他的年龄所能允许的最快速度,向火场里冲去,林丹汗赶忙跟了上去。沙尔呼图克图踉踉跄跄的冲到火场中心,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就扑倒在地。林丹汗赶忙上前将其扶起,问道:“上师,你怎么了?”

    “魔鬼!是魔鬼!”沙尔呼图克图身体剧烈的抽搐着,好像是发了癔症。林丹汗赶忙伸手将其扶住,问道:“上师,上师。你怎么了?“

    “魔鬼!“沙尔呼图克图重复着这个词,右手下意识向地上指去,目光中满是绝望,林丹汗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尊由八思巴上师铸造加持的‘玛哈噶喇’正倒在火堆里,一支右臂已经断成了两截,旁边是一个烧黑了的铁壳子。

    杜固在灵州附近上岸时已经是第三天的中午时分了,他兴奋的下令士兵们修补破损的船只,将补给与军火装到船上去。他已经等不及天黑了,这次胜利来的太轻而易举了,岸上的蒙古人在装备了鸟铳与火箭的船队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可是老营的司库坚决的拒绝了他再补充一百支火箭的要求,无论杜固是哀求还是威胁都无济于事,最后他只得跑到刘成那里请求允许。

    “不行!”刘成将一顶修补后的头盔放回桌子上,头也不回的就否决了手下的请求。

    杜固见刘成不允,赶忙鼓动唇舌道:“大人,我军昨夜大获全胜,不但烧毁了浮桥,还对鞑子的营盘释放了火箭,火光冲天,数十里之外亦可见到——”

    “这么说宁夏府城的守兵已经看到了?”刘成打断了杜固的劝说。

    杜固闻言一愣,旋即结结巴巴的答道:“昨夜鞑子营盘如此大动静,府城守兵肯定是看到了!“

    “那其他堡寨呢?“

    “离得近的肯定看到了,离得远的就算当时看不到,这等事肯定是瞒不下去,无非是晚个一天半天而已。“

    “嗯嗯!“刘成在靠椅坐下,右手虚点了两下对面的椅子,示意杜固也坐下。杜固小心的放下半张屁股,虚坐下等待着上司的训示。

    “既然如此那也就够了!“刘成看了看心腹茫然的脸,决定还是把里面的原委向其剖析明白的好。

    “杜固,你以为现在鞑子在干嘛呢?”

    “鞑子?“对于上司这个有些突兀的问题,杜固有些糊涂,他想了一会,夜里蒙古人在火光中拼死保护浮桥的景象浮现在眼前。

    “重建浮桥,肯定是重修浮桥!“杜固用极其肯定的语气回答道。

    “没错!”刘成点了点头:“扼守六盘山口和河套北端出口的堡寨多半还在我大明边军手中,鞑子一时间还拿不下来,那浮桥就是他们唯一的退路,他们肯定会连夜抢修的!”

    杜固一听急了:“大人,那就应该连夜进攻呀,乘着鞑子还没完全修好,就将其全部烧毁!“

    刘成笑了起来:“杜固,鞑子要修便让他们修呗,断绝其退路那又不是我的目的!”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府城和堡寨的守军知道援兵已经到了,可以安心守城!“刘成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按说以鞑子的器械,肯定是攻不下城的。可俗话说‘外无必救之援,则内无可守之城’,城墙是死的,人心却是活的,新败之余,杜总兵又受了重伤,内地又和流贼打的热火朝天,要是人心散了,就算城墙有一百丈高,又有什么用?“

    听了刘成这番话。杜固不由得连连点头,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冷兵器时代的攻城战对于所有统帅来说都是一件让人头痛的事情,很多时候,逾年不克、尸于城齐都绝非夸大。而且此时的林丹汗下辖的察哈尔部,在塞外的近三百年时间让他们的手工业水平早已倒退的一塌糊涂,想要用武力将这些城寨拿下来简直是痴人说梦。只有攻击守城一方心理的弱点,才可能达到目的,而前天夜里对浮桥的那次大肆声张的袭击。无异是给困兽城中的明军打了一针强心剂。

    杜固还不死心,继续坚持道:“大人,可那为何不继续从水路袭击鞑子呢?鞑子又没有水军,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呀!”

    “有两个原因!”刘成压低了声音:“第一、火箭的存货不多了;第二、这么打我划不来!“

    “划不来?我昨天夜里不过有四五个人受了箭伤。打死的鞑子少说也有好几百人,还烧掉了浮桥和营盘,这么大怎么会划不来?“

    “你以为只有死人才算消耗吗?“刘成冷笑了一声:”你知道昨天夜里你用掉的那些火箭值多少银子吗?每根火箭就要一两银子!“

    “这么贵?”杜固被刘成随口报出的价格吓了一跳,昨天夜里随便点点火就用掉了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

    “你知道贵就好!”看到手下的表情,刘成心中也不禁有些心虚,他方才为了提高效果把火箭的报价掺了不少泡沫。不过他还是决定要给杜固打打预防针,免得自己的心腹都在一些很关键的问题上还稀里糊涂的,那将来肯定要出大问题。想到这里,刘成将语气变得温和一些,问道:“杜固,你这次要求出外领兵,是不想落在脱脱不花他们后面吧?“

    “大,大人!“杜固的脸顿时涨红了起来,他赶忙分辨道:”不,小人不是——“

    “你不必说了!“刘成打断了杜固的辩解:”你一个武人,想要加官晋爵,封妻荫子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既然答应你了,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个怪罪你。但是有一件事情你要搞清楚了,什么才是自己的根基,安身立命之处!“

    “根基,安身立命之处?“对于刘成的问题,杜固有些迷惑不解。

    “不错,我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你还是个剪径的小贼吧?“

    “呵呵!“听到上司提起了往事,杜固脸色微红,苦笑道:”小人那时眼拙,不识大人尊颜,幸好上天有眼,未曾伤得大人分毫,不然小人便是千刀万剐,也难辞其咎。”

    “那我问你,你本是王师,为何沦落成了一个剪径的小贼?”

    “这个——”杜固思忖了一会,答道:“朝廷欠饷,我等无以为生,只得从贼!”

    “不错!”刘成点了点头:“你本是边军将士,杜国英、杜如虎叔侄更是朝廷武臣,可是军中无粮,就只有从贼。可见这朝廷名器也未必靠得住,没钱没粮,无论你是什么人,都得去做贼。“

    听了刘成这番话,杜固沉默了半响,最后低声道:“大人教训的是,杜固能有今日,多亏了大人的栽培?“

    “我不是这个意思!“刘成笑了起来:”杜国英以前是个千总,没有钱粮成了贼,后来跟了我现在已经是个守备,这一仗打下来至少是个都司,他这差遣虽说是朝廷给的,归根结底还不是他能打胜仗?可为啥他能打胜仗,贺虎臣、杜文焕却连战连败?难道是贺、杜两位大人将略不如他杜国英?我看杜国英换了那两位大人的位置只怕输的更惨,他能打胜仗还不是因为士卒兵甲犀利?能按月领到薪饷?衣食饱暖?可这些钱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不是从厘金、商旅、工坊里边来的?“

    杜固听了刘成的话,只觉得自己懵懵懂懂的,便低声问道“大人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既然我们的根基并非朝廷,而是厘金、商旅、工坊,那打仗的时候就得多想想这些东西,而非就想着升官。你想一下,如果像你说的每天夜里从水路去袭击鞑子,除了靡费银钱外还有什么用处?毕竟我军也就六千兵呀!”

    听到这里,杜固终于明白了过来。正如刘成方才说的,仅凭刘成现有的兵力,是不足以在野战中打败林丹汗,既然如此与其进行这种消耗战还不如据河而守,等待援兵为上。

    待到杜固告退,刘成叹了口气,刚才说了那么多话让他感觉到有些疲惫,但有些话是必须要说的。崇祯五年在明末历史中是一个颇为微妙的时间段,大明帝国就好像一辆老旧的牛车,正在摇摇晃晃的向前缓慢的移动,不时落下一个破损的零件,众人都觉得世道不妙,但没有一个人认为帝国距离覆灭只剩下短短十二年。于是像刘成这样的穿越者就显得有些的尴尬,如果老老实实当大明的忠臣,觉得对不起自己的智商和见识;可要挖帝国的墙角做反贼呢?又害怕被掉下来的砖头砸破自己的脑袋。不过幸好自古以来搞小集团都是闻起来臭、吃起来香的,既然朝廷上面的大人先生们都党争的不亦乐乎,那刘成这一伙武人们搞小集团更是理直气壮,谁叫朝廷拖欠那么多军饷呢?

    刘成可不只是想将林丹汗赶出河套便作罢,在他的心里还有一个更加宏伟的计划:以这次林丹汗的入侵为契机,联合草原上信仰格鲁派的蒙古诸部,将察哈尔部尽数消灭。然后借填补察哈尔部的被消灭后的势力真空,吸引蒙古诸部前来会商,借此机会,重新打通古老的丝绸之路,然后以此为基础建立一个联盟,将自己的触手一直伸到中亚乃至东欧。(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筹划

    须知满清在平定准格尔之后,以晋商为代表的中国商人仅仅在道光十七年至十九年的三年间在恰克图(位于今天俄罗斯布里亚特自治共和国南部城市,靠近乌兰巴托)一地平均每年输入到俄国的茶叶就有8071880俄磅,价值800万卢布,当时卢布还是金本位货币,一卢布可以兑换0.77423克黄金,其贸易额的巨大可见一斑。如果可以控制这条商路,仅仅征收的厘金与关税,每年就有不下百万两白银,足以支撑十万大军。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将决战的时间拖延下去直到时机成熟就是极其必要的。

    刘成正沉浸在自己的野心之中,突然感觉到门后似乎有人,他赶忙跳起身来,拔出腰刀厉声喝道:“谁,谁在门后?“

    “是我!“门后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随着吱呀一声,敏敏从门后走了出来,脸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刘成。刘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还刀入鞘道:”我以为是旁人,没有吓着你吧?“

    “我是黄金家族的后裔,又不是你们汉人的大家小姐,哪有这么容易吓着的!“敏敏笑了起来,走到刘成身旁轻轻的搂住他的胳膊,低声道:”你方才与杜固说了那么多,只怕他未必听的明白。“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刘成笑道:”反正该明白的时候明白就好了,该糊涂的时候太早明白也不好。“

    听到刘成这番话,敏敏笑了起来,她抬起后看了看对方,笑道:“你们汉人真是好奇怪,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偏偏要说的这么复杂呢。“

    “是吗?“刘成笑道:”我看不只是汉人如此,你们蒙古人不也是一样吗?“

    “为何这么说?“

    “敏敏,你是也先太师的后裔,他当时明明已经雄霸草原。可偏生却不敢登大汗之位,一辈子也只敢做个太师,我说的没错吧?“

    “这个你就不明白了!“敏敏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我的先祖太师脱欢夷灭对手马哈木,雄霸草原,便前往成吉思汗的陵园,想要接替黄金家族的后裔登上大汗之位。但他刚刚进入陵园见到供奉的角弓弓弦颤抖,随即便听到有弓矢之声,他顿时感觉身上中了箭矢,觉得身体很不舒服,回家后就重病发作不久就去世了。临死前他向其子也先叮嘱,非黄金家族后裔者不可为大汗。“说到这里,敏敏脸色并不好看,她作为脱欢的后裔,自然对这位战功显赫的先祖崇敬有加,但成吉思汗作为草原上空间绝后的霸主,对于蒙古诸部那种心理上的统治地位是压倒性的,纵然已经是数百年前的事情了,但对于隐隐站在黄金家族嫡系对立面的敏敏来说。心理上的压力也是极重。刘成看在眼里,心中暗想那脱欢当然虽然战功显赫,但在草原上也不过是比较极的第一,而非压倒性的第一。没有取代黄金家族为大汗想必是实力不足,怕引起众怒罢了。至于被神箭所伤多半是死于内部的暗杀,不好说出口只好拿这个作为理由罢了。自从北元覆灭后,草原上就失去了基本的政治秩序。强凌弱、大欺小,兄弟相争,父子相残的事情屡见不鲜。各部头领罕有能老死于榻上的,说不定这脱欢就是死于继承其位的儿子也先,后来编了这个谎话糊弄旁人,却不想连百多年后的子孙也骗过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只要能掌握大权,叫大汗也好,叫太师也罢,又有什么关系?“刘成笑着安慰道。

    “你说的也是!”敏敏点了点头:“其实自从元帝北狩之后,蒙古诸部之中我们厄鲁特人一直都是最强大的,只是先祖也先之后,厄鲁特各部便分崩离析,再也没有在一面大旗下统一起来,达延汗才有复起的机会。不过世事无常,达延汗去世后,黄金家族再也没有雄主诞生,我父汗巴图尔汗却是罕见的雄主,相信我们厄鲁特人替代黄金家族统治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刘成静静的听着少女的话语,显然她已经完全陷入先祖的光辉与自己的野心之中了,作为一个穿越者,刘成当然知道在历史上少女的梦想最终化为了泡影,无论是黄金家族还是厄鲁特人都没有完成一统蒙古人的霸业,最后登上成吉思汗宝座的是来自白山黑水的女真人,所有的蒙古人都沦为女真人的奴仆,而准格尔部的下场更为悲惨——在摧毁了这个最后的游牧大帝国后,清军甚至下令将除去低于车轮高的孩子意外的男人全部杀掉,这个强悍的部落在历史上只留下“准格尔盆地”这个痕迹。

    “那你觉得东虏如何?”

    “你是说女真人?”

    “不错,我听说皇太极花了很大力气招揽蒙古各部、漠南的左翼也已经投靠女真人,右翼被林丹汗搞成这个样子,要是这次被我打败,恐怕余部也会投靠女真人。”

    “嗯!”敏敏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这个皇太极的确非常难缠,从长远来看乃是我父汗的大敌。”

    “大敌?”刘成装出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问道:“敏敏,为何这般说?他在东、你父亲在西,相隔万里,如何说得上大敌?“

    “刘成,你不知道!”敏敏摇了摇头:“我们蒙古人与你们汉人不同,你们汉人修建城池宫室而居住,三五百里便是远了;而我们蒙古人乃是放牧为生,逐水草而居,每年冬夏光是游牧方圆一两千里也是寻常事,加上这中间有几千里都是戈壁滩,根本无人居住,看上去我父汗与那女真远,可要是他将漠南、漠北各部都拉过去了,与我父汗便是相邻了,那必有一战的。”

    “原来如此!那你父汗与南北蒙古都是蒙古人,要是比起拉拢各部来,相比起女真还是占些便宜吧?”

    “那也未必!”敏敏摇头道:“我们厄鲁特人的先祖乃是林中之百姓,与蒙古本部本就有些不同。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草原上看重的是强弱,而非血缘亲近。你若是不能保护弱者、惩罚背叛者,就算是兄弟也会弃你而去。女真人这些年来对大明、还有在草原上都是战无不胜,在草原上也是威名赫赫,自然有的是人愿意归附他。”

    “那就是能打仗最要紧了?”

    “也不光是能打仗!做首领的处事还得公道。这点皇太极与努尔哈赤都做得不错。他们就算打了胜仗,抓了俘虏也只要收了少许赎金便放了回去,出卖盐和茶叶的价钱也公道,也不占肥沃的草场,在诸部之间处置诉讼也公道,不因为亲疏就乱来,这一点林丹汗就差远了。“说到这里。敏敏突然笑道:“你为何突然提到这女真人,莫不是想要与我父汗联盟对付女真人?”

    “不错!”刘成点了点头:“不过我只不过是个副总兵,像这等事情恐怕要朝中大佬才能说了算的。大明与东虏的战事已经是火照眉毛了,指望你父汗那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有这么紧急?”敏敏被刘成的话吓了一跳:“女真人不是还在关外吗?你们大明在关内有两京十三省,就算丢了关外也没啥吧?“

    “丢了关外是没有什么。”刘成叹了口气:“实际上如果我是主持辽东战事,第一步就是放弃辽东之地,只留下沿海的岛屿和几个利于防守的据点,将当地百姓迁回关内。”

    “女真人有这么厉害?”敏敏被刘成的话吓了一跳,她自从认识刘成以来。只看到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万事几乎尽在掌握之中,但面对女真人却自承要放弃关外之地自守。

    “呵呵!”刘成笑了笑:“倒不是女真人有多厉害,我现在手上只不过有四五千兵。女真人光是本部八旗四五万精兵总是有的,加上汉军与科尔沁诸部,轻轻松松十万大军,一比二十我哪里打得过?”

    “呸!”听到刘成这般说。敏敏方才放了心,啐了一口道:“我当是为何?大明富甲天下,刘成你若是主持辽东战事。那手下的兵只会比女真人多,哪里会比女真人少?”

    “兵可能比女真多,可上下不一,左右掣肘,又有何用?”刘成笑了笑:“敏敏,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情你还不明白,两国相争,又岂是仅仅在战场之上?若是连这个都不明白,还是莫要上那个位置的好,误人误己!“

    敏敏有些懵懂的点了点头,她虽然天资聪颖,但毕竟经历的少,对于当时明军与后金的战争中连战连败深层次的原因并不清楚,而刘成也不愿意把有些东西说的太过明白,毕竟这与他的身份不太合适。

    “那你手下要有多少兵方才可以打赢呢?”

    “七万。”刘成稍微停顿了一下:“不,五万,不能再少了。”

    “五万是吗?”敏敏笑了起来:“我看也不难嘛,比现在多个十倍就好了。”

    “是呀,多个十倍就好了!”刘成苦笑了起来。

    同州,兵备道衙门。

    “大人,朝邑守备杜如虎杜大人到了,就在外边等候!”

    “快请杜大人进来,!”吕伯奇赶忙下令,虽然他的官职远远高过不过是一个区区守备的杜如虎,但刘成在出发前曾经将其作为自己留在朝邑的代理人介绍给自己,他可不敢怠慢了对方。那随从正要出去宣杜如虎进来,却被吕伯奇叫住了。

    “且慢,你还是将杜大人领到我的书房去,让他稍等片刻,莫要让外人看见了!”

    “是,大人!”

    吕伯奇并没有马上前往自己的书房,而是坐下来深吸了口气。如果此时有一个人在屋内,那他将会发现这个已经五十多岁的老官僚正处于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之中,过了好一会儿,吕伯奇让自己的状态稍微松弛了点,方才站起身来,向书房走去。

    当吕伯奇走进自己的书房,发现屋内等候的除了杜如虎以外,还有一个先前随从未曾提到的人——于何。吕伯奇很清楚这个貌不惊人的老人在相当程度上把握着刘成的钱袋子,此人这个时候在自己这儿显然不是偶然。吕伯奇在肚子里骂了一句,脸上却堆起满脸的笑容,拱手道:“杜守备,哎呀,原来于老先生也来了,下人当真是没长眼睛,竟然都没给本官通传,当真是该死的很!”

    杜如虎与于何赶忙站起身来,躬身行礼,杜如虎道:“吕大人,于老先生今天来乃是将主爷在信里面特别叮嘱过的。”

    “哦?”吕伯奇点了点头:“这么说来你们都知道了?“

    “是增练四个歩队的事情吗?”杜如虎问道:“将主爷已经把事情原委在信里和我们说清楚了,说让我们都听吕大人吩咐,一定要把这差使办好了!”

    听杜如虎这般说,吕伯奇的口中满是苦涩,他心中暗忖:“都听我吩咐?一定要把差使给办好了?可我这儿一没钱、二没粮食,洪制军就丢给我一张免去历年所欠粮税,准以劝捐各州缙绅所得钱粮编练一营团练以卫乡里的公文,可要是那些缙绅肯捐出钱粮练团,又何必拖欠那么多粮税呢?刘成呀刘成,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呀!”

    吕伯奇强压下心中的苦涩,强笑道:“练兵就要钱粮,可是我这兵备道衙门里面也没有多少钱粮,不知道两位有什么法子?”

    杜如虎摇了摇头:“末将是武臣,哪里有法子弄到钱粮来!”

    吕伯奇将目光转向了于何,笑道:“本官久闻于老先生乃是商贾出身,生财有道,可否有一二教我?“

    “吕大人说笑了!”于何笑道:“在下自从跟随了刘将军以来,早就不在经商,只是为刘大人打理家事,这等军国大事,如何敢妄语。”他这话倒也不算撒谎,无论是厘金、商税、工厂、与蒙古的各项贸易,都是记在刘成的名下,由于何这个大管家整理成账目,要说打理的都是刘成的家事,也不算错。(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释放

    “咳咳!”吕伯奇见于何将事情一股脑儿推得个一干二净,也只得把话敞开来说了:“于老先生,你这话可就说的不是了,大家都是长眼睛的,朝邑那边的厘金、往来的商旅缴的租税、还有那成排的工坊,可都是在您手上,怎的说是没钱?”

    于何却不着慌,笑道:“大人,您这就说的差了。不错小人受刘大人看重,将这征收厘金、集市与工坊的管理交在小人手上,可刘大人领军出征,那两千多人人吃马嚼哪样不要钱,都靠这厘金的支出。至于其他虽有些许收入,但请恕小人说句无礼的话,这不是吕大人该问的。”

    被于何这一介草民直斥,吕伯奇的额头上的一根青筋一跳,他强自压下胸中的怒气,沉声道:“哦,本官哪句话说的不是了,倒想听于老先生讲讲?”

    “大人,这厘金乃是朝廷的租税,入的并非刘大人的私囊,是用来供养朝廷的军旅,若是有一二剩余的,吕大人若是要从这块上支取些钱粮来周转一番,倒也是应有之事。可工坊乃是刘大人的私产,集市的土地也是刘大人体己,向往来商旅征收的租金也是进得大人的私囊。刘大人乃是武臣,从自己的私囊里拿钱出来给新编的团练发饷,要是让哪个都老爷抓住把柄,参上一本只怕吕大人您也脱不了干系吧?“

    “这——”吕伯奇顿时哑然,按照当时的政治惯例,官绅自己掏腰包起团无所谓,但是掌兵的武臣掏钱去给团练发饷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说句极端点的话,天子对武臣们克扣军饷、中饱私囊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武人嘛,没有读过圣人书,也不太知道礼义廉耻。要让他们关键时候肯卖命,平时有些事情就不能太认真。但要是某位总兵、参将从自家腰包掏银子给士卒发饷,俗话说“吃谁的饷,听谁的号令”,丘八太爷可不懂那么多大道理,这岂不是收买人心图谋不轨?当然也有可能是这位大人忧心国事,破家为国,不过天子可不敢把自家的江山的安稳寄托在臣子的良心发现上,还是先夺了兵权为上。

    “那,那这厘金可否还有剩余?”吕伯奇抱着万一的希望问道。

    “有!”于何从怀中取出一本账薄来。翻开到其中一页对吕伯奇道:“现在还有七千四百两的余额,不过刘大人在外边打仗,随时都要用钱,吕大人您要是要支取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必须先亲笔签一张借条给小人,刘大人怪罪下来小人也有个交代的。”

    “这个——”吕伯奇的眼前浮现出刘成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来,胸中的那股子勇气立刻就没了,他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还是莫要支取了。误了刘大人的公事,本官也担待不起。”

    杜如虎也不是傻子,吕伯奇与于何两人方才唇枪舌剑,斗得不可开交。他一个武人也不好插嘴,现在吕伯奇服了软,他才有机会说话:“吕大人,洪制军不是已经将同州、华州、鄜州、耀州这几个州郡所拖欠的租税都拿出来作为编练新军的花费了吗?莫不是这些州郡的租税都交齐了?“

    “怎么可能!”吕伯奇苦笑了一声:“这陕西本就是土地贫瘠。便是太平年景,一年下来的钱粮能收个七八成也就是不错了,更何况这几年不是打仗就是天灾。又有辽饷,就是我呆过的鄜州,下面哪个县每年不拖欠个几千两银子的钱粮?其他州县虽然我没查过,但估计也差不多。“

    “既然有拖欠的钱粮,那岂不是好事?”杜如虎讶异的问道:“只需按图寻机,一一清查不就可以了吗?”

    “天下间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吕伯奇一肚子的怨气总算是有了一个发泄的出口:”这钱粮哪里是一般人能够欠的起的?要么是朝里有人的缙绅,要么是有宗族家丁的土豪,要是那么容易把钱粮征上来,又怎么会拖到今日?不说别的,他们在州县里面都有人,今天去查钱粮条子,明天他们就都知道了,洪制军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呀!“说到这里,吕伯奇就好像浑身的骨头都被抽掉了一般,整个人瘫软在椅子里,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哀叹起来。杜如虎看他这幅样子,也不知道是该如何是好。

    “吕大人,吕大人!”于何站起身来,叫了吕伯奇两声,看对方依旧是一副半死人的模样,连手都不愿意离开脸,只得凑到对方耳边低声道:“其实刘大人已经有了对策,您要是愿意肯干,不但钱粮能征收上来,兵能练成,说不定您还能再继续高升呢!”

    “刘大人有对策?”听到这里,吕伯奇的手从脸上下来了:“你不会是骗我吧?”

    “吕大人,您可是朝廷命官,我不过是一介草民,如何敢骗您?您要是不信,我可以把刘大人的法子说给您听听不就都清楚了?”于何见吕伯奇没有表示反对,就在对方耳边低声说了起来,随着他的叙述吕伯奇的脸上阴晴不定,突然跳了起来,连连摆手道:“这如何可以?你这是要害我呀!“

    于何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没有了:“吕大人,您这话可就差了,我方才说的句句都是刘大人的叮嘱。刘大人待您如何,您是清楚的,他会害您吗?”

    听于何提到了刘成,吕伯奇的声调一下子低了下来:“刘大人自然是不会害我,只是——”

    “吕大人要是觉得这事情不妥当那也无妨!”于何笑道:“这么重大的事情,大人自然要好生斟酌一番。不过刘大人在信里也叮嘱过小人了,鞑酋插汗入侵河套,洪制军对于流贼自然是要放松一些了,让我等顾好自家基业。杜守备,刘大人在信里是这么写的吧?”他最后一句话却是对杜如虎说的。

    “正是!”杜如虎记得在信中的确有这一句,赶忙答道:“吕大人,将主的确在信中有说到过,让我加紧修建工事,囤积粮食,以备流贼!”

    吕伯奇听到这里。如何不知道于何这句话的意思,刘成分明是告诉手下,假如吕伯奇不按照他说的筹到钱粮募集新军的话,那就把自家的地盘顾好就是了,其他就不必管了。吕伯奇想起不久前被李自成袭破鄜州城,自己和马子怡两人被关在笼子里饿着肚子等粥吃的往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正想说话,于何却拍了下自己的脑袋,骂道:“瞧这记性,小人还有一件事情忘了说。大人在信里还说,如果流贼势大,吕大人可以来渡口这边,这里应该比较安全。”

    听到于何这么说,吕伯奇不禁有些啼笑皆非,若是像刘成说的跑到渡口那边去的确是安全了,可不战而丢掉所守州县,自己的前程肯定是没了,说不定还要吃牢狱之灾。与死于流贼之手也说不清哪个好,哪个坏了。不过这反倒让他下了决心,反正最坏也不过如此了,不如按照刘成的法子博上一搏。说不定还能从中杀出一条生路来。

    “既然如此,那本官也只有放手一搏了,你回去便依照刘大人所说的做吧!”说到这里,吕伯奇的声音突然变得小了起来:“不过你做事须得小心。不可让第三者知道,否则本官是不认的!”

    “大人请放心,小人明白!”

    于何与杜如虎两人拜别了吕伯奇。刚刚出了衙门,杜如虎便问道:“于先生,你方才与吕大人都打着什么哑谜,我怎的一个字都听不懂呀?”

    “不明白?不明白就对了!”于何笑道,他看了看杜如虎,压低声音说:“大人寄回来的一共有两封信,除了你我都看到的一封还有一封是专门给我的。杜老你莫要生气,并非大人信不过你,而是这等事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泄漏的危险,该知道的时候我一定回告诉你。“

    “嗯!”杜如虎压下心中的不快,点了点头。他本能的感觉到在刘成的那封不为自己所知的那封信下面隐藏着一个阴谋,但他并没有开口询问,因为他很清楚有些事情自己还是不知道的好。

    朝邑,码头。

    “下一个,下一个!”看守一边用木勺用力敲打着木桶,一边不耐烦的叫喊道,李自成捧着木碗走到面前,看守在木碗里打上一勺稀粥,又从一旁的箩筐里拿出两个杂粮馍馍。李自成默默的捧着木碗和馍馍走到一旁,埋头吃了起来。相比起几个月前那个野心勃勃的流贼首领,他几乎变了一个人。被剃得精光的头皮已经长出了短短的一层头发,全身上下除了腰间缠了一块破布都****着,从头到脚都沾满了煤灰,漆黑漆黑的,只有眼睛偶尔露出一点白色。这是苦役的结果——高炉就好像一头不知道餍足的怪物,每天都要吞下数以百石计的焦炭和铁矿石,这些都是通过水路运到这里,而且黄河一旦封冻,水路就会断绝,而高炉是不可以停产的。因此码头正在加紧囤积封冻季节所需要的铁矿石和煤炭,这些沉重的货物都必须从船上卸到栈桥,然后再运到仓库,最桀骜不驯的犯人就被派到这里来忍受折磨。

    李自成吃的并不快,沉重的苦役,粗陋的食物,都消耗了他原本十分旺盛的精力,实际上刘成根本没有特别叮嘱过看守要专门虐待他——每天六个时辰的重体力劳动已经足够了,即使是最健壮的小伙子,在这里也很难支撑超过半年,逃走是不可能的,戴着十二斤的脚镣跳进入冬的黄河水里,还要潜泳个四五里逃出快船的追击,这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范畴了。

    正如世间万物都有结束一样,李自成终于吃完了自己的晚饭,他有些恋恋不舍看着粥碗,决定将上面的残余的那点粥汤给舔干净,突然看到自己面前出现了一双皮面官靴。李自成惊讶的抬起头,正好看到于何站在自己面前,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来人,把这个人的脚镣去了,让他跟我走!”于何的声音并不大,但充满着上位者的矜持。

    “于老先生!”看守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这个犯人乃是上头叮嘱要严加看守的重犯,您看是不是——”

    “无妨,我这里有大人的军令!”于何从怀中取出一面令牌在看守面前亮了一下,问道:“没有问题了吧?”

    “没有问题,没有问题!”那看守那张胖脸上已经笑得满是褶子了,他弯下腰用殷勤的声音低声道:“于先生,这厮凶狠异常,刚来的时候还打伤过人,要不这脚镣就先别去了吧?“

    “凶狠异常?”于何笑了起来:“无妨,在你这里干了几个月下来,就是只老虎也成病猫了,哪里还能伤人,再说我身边这几个护卫也还过得去,快将他脚镣去了。”

    “是,是!”看守赶忙哈了哈腰,从腰间取出一把钥匙,弯腰将李自成脚上的镣铐打开。李自成动了动腿脚,仿佛是在体会重新得到自由的感觉,突然,他飞起一脚,便将那看守踹了个跟头。

    “哎呦!”看守一声惨叫,于何带来的两个护卫赶忙上前,一人将于何挡在身后,一人拔出腰刀上前,看他手脚迅捷,动作又有章法,显然是个练家子,李自成右脚一挑,便将地上的脚镣挑在手里,准备与来人厮杀。

    “罢了!”于何喝住手下,对李自成道:“李头领,你是个豪杰,莫要与这等小人物一般见识,我受刘大人之令,找你有事,你莫要让我为难!“

    李自成冷哼了一声,将手中的脚镣往地上一丢:“刘成他在哪里?”

    “你随我来!”于何笑着转过身,伸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李自成也不多说,便跟在后面。一行人穿过码头区,上了马车,走了约莫一顿饭的功夫,马车停了下来。两人下得车来,眼前却是一间位于河边的宅院,约有两重院落,虽然不甚华丽也颇为精致,像是大户人家在外的别院。(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为王前驱

    “来人,替李头领沐浴更衣!“于何笑着吩咐道,两个青衣童仆上前将李自成引领到左侧的厢房之中,里面早有准备好的盛满热水的木桶和皂胰子,李自成满身煤灰,换了四五桶水,方才干净下来。童仆替其换上衣衫,又有大夫替其脚上的伤口上了药,一切处置停当了方才请其上得正堂,屋内早已摆好了一桌酒席,于何笑着拱手道:”李头领现在感觉好多了吧?“

    “刘成呢?“李自成却不答话,径直问道。

    “我家大人正在宁夏统兵与套虏鏖战,无法脱身!”

    李自成听了也不多话,径直在桌旁坐下吃了起来,于何也不着恼,也在桌旁坐下,随便夹了几筷子作陪。李自成吃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为何无酒?”

    于何笑道:“李头领这些日子饭食粗粝了些,只怕饮酒伤了肠胃,是以在下就未曾准备。您若是想饮酒,待将养些时日,肠胃好了在下一定准备好酒相请。”

    “将养些时日?”李自成冷笑了一声,突然将手中筷子往桌上一拍,问道:“说罢,到底那刘成打了什么鬼主意?”

    “不急,李头领还是再用些,吃饱了再说不迟!“

    “哼!若是不知道你们肚子里打的什么鬼主意,我如何吃的下去?“李自成冷笑道:”快说快说!“

    “既然如此,那在下也只好却之不恭了!”说到这里,于何做了个手势,屋内侍候的几个婢女仆人都退了下去,屋内除去屋角的两个护卫外,便只剩下李自成与于何二人。

    “其实我家大人只是要李头领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和过去一般。”

    “和过去一般?”李自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你知道我过去是做什么的吗?”

    “李头领过去杀官造反,是做没本钱的买卖的!”

    “你知道就好!”李自成冷笑道:“那刘成为何要放我走,难道他不怕我再招兵买马,起兵杀了他?“

    “李头领。“于何的声音并不大,但语调却十分平稳,显得极有自信:”就凭你。我家大人是不怕的!“

    “你——”李自成闻言大怒,获得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一双眼睛就如同要喷出火来一般,死死的盯着于何,而于何却依旧坐在椅子上,平静的看着对方,嘴角含笑。李自成看在眼里,那个在院中一边吃鹿肉,一边冷笑着看着自己的将军的影子仿佛与眼前这个文士重合了起来。一瞬间他觉得仿佛刘成就坐在自己面前,冷笑着看着自己,他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做出戒备的姿势。

    “李头领你何必如此,你我还是坐下说话比较好!“

    李自成看了看背后已经手按刀柄的护卫,悻悻然的重新坐了下来:“你与我说这些,也不怕被旁人听到前往告发?”

    “告发?”于何笑道:“这两人是蒙古人,只会听说几句简单的汉话。如何告发?李头领,你觉得我家大人的建议如何?”

    “建议?你认为我现在还有资格拒绝吗?“李自成苦笑了起来:“说吧。刘成到底希望我做什么?”

    “很简单,你可以在苦役犯里挑二十个人,还可以得到必要的武器,然后你们会得到一个机会逃走。”说到这里,于何的声音变得阴沉了起来:“不过你必须按照我家大人的命令从事,干掉他要你干掉的人。”

    “刘成要我在流贼里当卧底?”李自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显然这与他素来的道德观有着极大的冲突。

    “你猜错了!”于何笑道:“我家大人说了,你是个讲义气的人,逼你去做这些你不愿意的事情只会把事情搞砸了。李头领你放心,我家主人要你杀的是缙绅。”

    “缙绅?”李自成不由得吃了一惊:“你家大人不是官军吗?为何要杀缙绅?”

    “呵呵!”于何笑了起来,他没有回答李自成的问题:“干还是不干?”

    李自成没有说话。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问道:“刘成他不怕我向官府告发吗?要是我逃走呢?“

    “告发?”于何笑了起来:“你觉得哪个官儿会相信你的话?我家大人可是堂堂的二品大员,延绥镇副总兵!杀掉的流贼成千上万,一句贼人怀恨在心,攀诬大臣便驳回去了。至于逃走嘛,那是你不识抬举,我家大人俘虏的流贼头目又不只是你一个,最多再找一个就是了,只不过下次你被抓到就没有这种运气了!”说到最后,于何的声音里已经满是阴森的杀气。李自成想起那几个月在码头的苦役生活,又想起高炉口奔涌而出的铁流,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当年起兵造反对于生死之事倒也看的淡了,可这种苦役却是生不如死。他低下头,问道:“假如我把刘大人的差事办的好好的,会有什么好处。”

    “一个千总!“于何低声道:”如果你想从军的话,如果你不想干这行了也可以,可以领五百两银子去南方,我家大人可以给你安排个不错的营生。“

    “好,我答应!”李自成抬起头,低声问道:“什么时候放我走?”

    “不急!”于何笑道:“你先在这里休息几日,把身子骨养好了再说吧!”

    环县,三边总督行辕。

    刘国能坐在行辕大门内侧的厢房内,等候着三边总督洪承畴的传见。这个绰号“闯塌天”的流贼首领是李自成的老乡,也是延安人。崇祯初年,陕西大旱,他迫于饥寒揭竿而起,凭借自己的武勇很快在群贼中脱颖而出,三年神一魁、不沾泥受抚后,他也随之受抚,其后贺人龙使计杀了神一魁、不沾泥二人,群贼复起,他也跟着举兵起事,不久前刘成领兵杀革里眼、生俘老回回。洪承畴放出告示,招抚除去曹操罗汝才与一只虎李过之外的其他流贼,他也就随之求抚。不难看出,此人虽然不乏勇力,但却没有什么远大的目标,远不如李自成、曹操、甚至老回回之流。一旦形势不利,官府开出不错的条件,刘国能就想着招安做官。此时的他坐在板凳上,心情矛盾复杂,即害怕洪承畴故技重施,使计要自己的脑袋;又对招安的未来满是憧憬。

    “传闯塌天刘国能进来!”

    从门外传来高亢的传令声,刘国能浑身一颤,从板凳上跳了起来,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小心的又整理了一遍自己的衣冠,唯恐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待会失仪。然后刘国能才踉跄的朝二门去了,二门前当值的亲卫拦住他,一个校尉将其上下打量了一会,问道:“你便是闯塌天了?”

    “正是小人!”刘国能低声答道,不知道为什么,他平日里的勇气此时都消失了。连说话的声音都有几分颤抖。

    “身上可有兵器?”

    刘国能赶忙将腰间的佩刀取下,又将靴筒里的匕首也交了出来。那校尉收下兵器又让人将其全身上下摸索了一番。方才放其进去。二门里边是一道朱红色的油漆屏风,打开来便是一道门,这就是所谓的仪门,又称恒门,汉代府县治所两旁各筑一桓,后二桓之间加木为门。曰桓门。宋避钦宗名讳,改为仪门,即礼仪之门。明清衙署第二重门通称仪门,是主事官员迎送宾客的地方。《明会典.官员礼》记载:除却新官到任,或者喜庆大典、皇帝临幸。上司前来、宣读诏旨或举行重大祭祀典礼活动时,仪门都是不开的,人员出入都是东侧的便门。这仪门平日里都是不开的,但现在这里成了洪承畴的行辕,须得迎送巡抚和几个重要将领,这仪门方才打开了。刘国能本是一介流贼,哪里知道这么多规矩,眼看着门开着便直冲着走了过去。后面的校尉见了赶忙追了上去,一把将其拉到旁边,喝道:“过来!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走这里!”说罢将其用力一推,指着东侧的便门喝道:“从哪里走!”

    刘国能哪里敢出言争辩,低下头踉踉跄跄的进了门,穿过阶下的两行侍卫,来到堂前,由中军将其带进大堂,赶忙在洪承畴面前跪下,头也不敢抬,赶忙磕了几下狠得:“罪人刘国能参见制军大人!”

    堂上的洪承畴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刘国能,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沉声问道:“你便是闯塌天刘国能吗?”

    “回大人,正是小人!”刘国能跪在地上,心跳的与擂鼓一般,他不敢抬起头来,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四处乱看,当他发现总督大人身后的屏风镂空底部后面并没有像戏文里面说的“隐藏五百刀斧手”,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自己这条姓名算是保住了。

    “本官听说你与那曹操乃是结义兄弟,不知是真是假?”

    “回大人,小人的确曾与那曹操结为兄弟。”

    “哦?”洪承畴点了点头:“那曹操现在何处?”

    听到洪承畴问道这里,刘国能心知已经问道要紧处了,自己的性命与前程皆维系于此,赶忙小心答道:“回大人,那曹操与李过得知大人发出招抚的告示后,本拔营往西北去了,可走了没几日这二贼又领兵回来了,放话出来说鞑子大举进犯,攻破了边墙,有七八万骑,官军在这里长不了,要大伙合兵一处,往东去山西!”

    “哼!”洪承畴冷哼了一声,脸色如铁。曹操的行动正好戳中他的心病,正如曹操所说的,林丹汗的入侵极大的分散了洪承畴的注意力,迫使他把手下最得力的将领调走,更要紧的是,就连洪承畴本人在也不可能在这里长时间耽搁下去了。

    “那你为何不随你义兄弟去山西?”洪承畴冷笑道。

    刘国能赶忙又磕了个头,小心的答道:“愚民陷不义数载,罪孽甚多,岂敢再造杀孽?今日赖大人宽宏方能湔洗更生。愿悉众入军籍,身隶麾下尽死力。“

    洪承畴打量着地上的刘国能,没有立刻做出回答,对方先前的回答给出了为何只有少数几股流贼就抚的原因——林丹汗不恰当的入侵改变了官军与流贼间的实力对比,只有在官军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招抚政策才是可行的。在就抚的几股流贼中、声名最盛、带来的兵马最多的就是这个刘国能了,无论是为了“千金买马骨“还是为了让其更加卖力,给予其相当的好处都是必须的。想到这里,洪承畴温声道:”刘国能,你起身来!“

    “多谢大人!”刘国能听到这里,心中不由得暗喜,他又磕了个头,站起身来,微微躬着身体。

    “本官看你本来也是好人家的子弟,一时让坏人迷了心肠方才从贼。”洪承畴捻了下颔下的胡须微微一笑:“朝廷一向对尔等有宽宥之心,只要你今后洗心革面,着实为朝廷效力,朝廷自然就会重用你。你那些跟随曹贼的同伴以为插汗入寇便会改变什么,当真是可笑得很。要知道顺逆之势,乃天地之道,又岂是些许套虏便能改变的吗?他或许能逃得一时,但早晚会落入罗网,插翅难飞,悬首东市之时,悔之晚矣呀!“

    对于洪承畴说的那些话,刘国能只能听得个“朝廷会重用你”,其余不过是四五成,他赶忙跪下磕了个头道:“多谢大人栽培!”

    “刘国能,你麾下有多少兵马?”

    刘国能听到这里,心知戏肉到了,赶忙禀告道:“禀告大人,小人手下有骑队两百余人,精壮歩队三百人!”

    “嗯,那本官就以你为守备,隶属本督标营,率领所部为前锋,追击曹、李二贼。”

    “多谢大人!”

    曹操与李过回到环县后,就将林丹汗入侵宁夏的消息放了出去,借机拉拢了几股流贼,加起来也有万余人,便合并一处向东,越过太白山脉,进入了榆林镇的地界,这里堡寨林立、边墙连亘,自古便是中原王朝抵御北方游牧民族入侵的前沿阵地。曹操不敢骚扰当地,过了太白山后不久就折转向东南,沿着洛水进入了延安府的地界,准备按照李过的建议到了甘泉后向东,在孟门处渡过黄河进入山西。为了避免与沿途的边军发生冲突,曹操选择了一条很少有人走的小路,一路都是荒坡野岭,十分艰险,常常一天下来也看不到一处人烟,是以他们的行动也不容易被官军发现。(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失利

    本来依照李过的意思,农民军应当不管白天黑夜,全力向东,只在必要的时候进食休息,直到进入山西境内方可扎营休整。因为农民军的行踪不可能瞒官军太久,只要洪承畴在地图上将农民军的行踪稍一标记,就能判断出他们前往山西的意图。那时洪承畴必然会飞檄传书,让山西的官军戒备,甚至依河而守,迫使农民军付出惨重的代价。但是农民军复杂的成分使得其无法依照李过的要求行事,只走了两三天,各营就拉开了距离,最前面的甚至拉开后面的有一天的路程,即使是平日里素来以要求严格的李过营里也少了百余人,有掉队的,也有熬不住苦逃走的,这也激起了各营之间的矛盾。

    这天傍晚,李过已经赶到距离甘泉城三十里的地方,已近黄昏。他指挥部下在一处谷地避风处扎营休息,此时已经是崇祯五年的十一月了,从蒙古高原上吹来的寒风如同利刃一般,刮在人的脸上生疼生疼的。人们围坐在火堆旁,等待着铁锅里的汤烧热了,皮囊中的干粮又干又硬,若是没有一口热汤,实在是下不了口。

    李过蹲在火堆旁,火光照在他的脸上,给这个青年的脸庞镀上了一层青铜色的光泽,相比起一个多月前,他又瘦了几分,脸部轮廓的线条显得更为尖利,严酷的战争生活就好像一柄铁锤狠狠的敲击着他,将他身上的软弱、犹豫和惊惶一点一点的去除掉,只留下如钢铁一般的身体与意志。从路上偶遇的两个樵夫口中,他已经知道甘泉县城里面只有两百守兵,大部分官军都在北面的延安府城。他打算让部下休息到两更时分出发,赶在天明时打守军一个出其不意,攻占县城以补足军粮。

    人们在吃了点东西后。纷纷裹紧身上的披风躺在干草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上睡去,骑兵将缰绳拴在自己的胳膊上,让马儿吃草。只有各队的火头军还没有睡,他们在忙碌着砍柴、打水,准备热饭,好让两更起身的突袭者吃一顿热乎的有力气攻城。

    与自己的部下不同的是。李过并没有睡,他没造反前曾经去过甘泉县城,便在火堆前按照自己的记忆画着县城的地图,想着自己明早的计划有没有什么差错。这时李过耳边传来一阵人声,李过站起身来,回头一看却是曹操过来了。

    “大头领!”李过有些诧异的拱了拱手,在他的印象中曹操是一个很讲究享受的人,这个时候应该在温暖的帐篷里呼呼大睡的,怎么跑自己这里来了。

    “李家兄弟!”曹操做了个手势。几个随从走开了几步,独自一人朝李过这边走了过来:“我听说你明早要打甘泉城?”

    “嗯!”李过点了点头:“粮食不多了,我打算打点粮食。”

    “城里有多少守兵?”

    “我路上遇到两个樵夫,大概有四百人吧,大队官兵在延安府那边!”

    曹操点了点头,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土丘道:“来,李家兄弟,我们去那上边说话!”

    李过见状。明白曹操有什么不想让第三者听到的话要与自己说,便点了点头。跟着曹操上了土丘。曹操看了看四下无人,低声道:“李兄弟,我打算分兵。”

    “分兵?”李过闻言一愣,随即问道:“为何要分兵?”

    “大伙儿有的快、有的慢,拉开有三十多里,有人说怪话。还不如分开的好!”曹操笑了笑:“李兄弟,我知道你是好心,可人有贤有愚,十个指头还不一般长短呢,人家未必领你的情呀!”

    李过没有说话。他也有听到些许风言风语,只是没有将其放到心上,以为自己的做法天公地道,待到过了黄河,到了山西,摆脱了山西官军的追击,众人自然就会明白自己的苦心。可是看到曹操夜里跑到自己这里来,显然要散伙已经是定局了。

    “分兵,那要怎么分?”过了半响,李过低声问道。

    “李家兄弟,你放心,咱们两个是一套车上的驴子,分不开的!”曹操亲热的拍了拍李过的肩膀,笑道:“其实分兵也不是坏事,那些不识好歹的就让他们散伙,咱们过了黄河,招兵旗一竖,自然有大把穷汉来投,让他们在陕西和姓洪的打交道去。朝廷的官儿就和乡下人扫雪一般,就顾着自家的庭院,把自家扫干净了隔壁的一根指头都懒得动,咱们过了黄河,姓洪的才不会来惹咱们呢!”

    “大头领说的是!”李过勉强的笑了笑,他很清楚曹操说的不错,当时明朝各地官员说得好听是守土有责,说的难听就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洪承畴这个三边总督除非加上都督秦晋两省军务,否则他才不会管这个闲事。只是如此一来,那些与自己分兵的杆子就成为吸引官军的饵食了。

    曹操见李过已经同意,便自顾着往丘下走去,可他走了几步突然发现李过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李过却还站在丘顶上没动,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曹操是何等机灵的,早已猜出了六七分李过的心思,便笑着走了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咋了,还在想着明天攻城的事?要不我借你三百兵?”

    “多谢大头领,不必了!”李过尴尬的笑道:“我打算让人乔装成早上进城的百姓混进去,大头领的精兵不熟悉,反倒不方便。”

    “俺就知道你有法子!”曹操快活的笑了起来,突然压低声音道:“李兄弟,我知道你心好,可是这年头光心好还不够,小心帮了别人没成连自己都给栽进去了!”

    次日,甘泉县城。

    天色还没有完全亮,灰蒙蒙的,城门内的甬道里,守门的士卒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盹,旁边的火堆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一点白色的炭灰,散发出若有若无的一点热气。城门外已经有百多个等待入城的百姓,他们当中绝大多数都是进城出售蔬菜的近郊农民,人们三五成群的聚成团,蜷缩着身子,等待着开城的时间。

    李过将肩膀上的扁担放在地上。像当时北方农民习惯的那样将手塞进棉袄的袖筒里以避免清晨的寒风。在他的身旁还有十来个打扮成当地农民的手下,他们有的拿着挑着柴担,有的赶着装满萝卜与白菜的小车,这对于他们来说很简单,因为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在造反之前都是农民,而且多半是米脂人,两地口音相差无几,即使开口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李过细心的观察着城门附近的情况,战争已经被这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城门上的弹痕、城楼上新近修补的女墙、已经刚刚被清理过的护城壕。他更加坚定了用计破城的决心——即使城内的守兵不过几百人。但加上城内的丁壮足以抵挡上万农民军的围攻。

    李过正想着心事,城门内传来一阵鼓声,要进城的百姓们纷纷站起身来,拥挤到城门前等待开门。李过也站起身来,向手下使了个眼色,又从怀中取出一条白布,绑在自己的胳膊上,向人群里面挤去。其他人也仿效李过的样子。在胳膊系上白布。

    城门被打开了,随即吊桥也放了下来。几个还有些睡眼迷惺的官兵走了出来,要进城的百姓还是拥挤着走过吊桥,李过低下头,尽量不引人注意的随着人流往里面挤去。眼看他就要混进城了,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冷喝:“且慢,你。你站住!”

    李过回过头,正好看到一个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把总指着自己,他只得装出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大人您叫我?”

    “对,就是叫你!”把总冷笑了一声。指着李过胳膊上的白布条问道:“你这是干嘛?”

    “这,这是小人家里死了人,戴的孝!”李过灵机一动,赶忙答道。

    “戴孝?”那把总冷笑了一声,突然指着后面的人群喝道:“那他们家里都死了人吗?”

    李过回头一看,原来自己那十几个手下下意识的挤到一起去了,十几个胳膊上都绑着白布条的精壮汉子站在一起,显眼的很。还没等李过想出对策来,便听到有人高声喊道:“城破了!”原来是有人耐不住性子,索性硬攻了,李过见状也只得从柴堆里拔出佩刀,与那把总厮杀起来。

    李过本想三下五除二收拾了眼前的对手,好想法子指挥手下发出信号,控制城门。却不想那把总却是个硬手,杀了四五个回合也拿他不下,眼见得四周围拢过来的官兵越来越多,只得买了个破绽,转身就走。那把总早已手脚酸麻,也不敢追的更紧,只敢站在原地招呼手下追击。

    李过领着手下退出城来,一清点人数才发现少了三四个,应该是方才陷在城里了,眼见得城楼上守兵探出头来,心知马上就要射箭下来,只得带着手下赶快退走,他们将手臂上的白布扯了去,与四处逃跑的进城百姓们混在一起,城楼上的明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射哪个。一行人跑了不远,便遇上了接应的人马,一个士兵气哼哼的骂道:“好生奇怪,这守城的官兵怎的这么精细,倒像是对咱们常用的法子一清二楚似的!”

    旁人也符合着骂了几句,突然一个声音的说道:“说来倒也奇怪,那个守城的把总我好像认识!”

    “认识?”李过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他转过身来问道:“谁,谁说自己认得那个把总的?”

    “是我!”一个黑脸汉子举手答道:“是闯塌天手下一个小头目,好像是闯塌天的一个远方侄儿,平日最是好赌,赌品又忒差,有次还和我为了几两银子动了手,那厮武艺不错,脸上有道刀疤,就离左眼差一点,一发起火就活像是多了一只眼睛,绰号‘三只眼’,所以我一直记得。”

    李过回忆了一会,果然那把总与手下说的差不多,他虽然知道刘国能已经投降洪承畴了,可按照常理刘国能应该还在后方数十里的地方,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疑问来:“如果这是真的,那刘国能怎么会跑到甘泉来了呢?“

    正如一句古老的谚语说的:“战争中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意外。”一件完全在李过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刚刚被洪承畴委任为守备的刘国能急欲在上司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忠心和能力,因此他十分卖力的赶在所有官军的前面,还在几次与农民军末尾的几次接触战中小有斩获,洪承畴也以此为由将他的本官提升了一阶,这就让刘国能“立功保国”的心思越发炽热了。相比起官军来,刘国能对农民军的行军习惯和作战规律要了解得多,因此当他发现农民军越过太白山脉,进入榆林镇的地界后,就推断出曹操与李过不会继续向北,而是折转向南,而走官道在李过之前一天赶到了甘泉镇,而那两个樵夫根本不知道这一点,自然李过也不知道,而守门的正好是刘国能的手下,便识破了李过想要骗城的计策。

    甘泉城,县衙,刑房。

    “说,你们头领是谁?”狱卒用力抖了一下手中的皮鞭,好甩落上面的滑腻的鲜血。在他面前绑在架子上的男人已经遍体鳞伤,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停一下!”上首的刘国能沉声道,他转过身一旁的县令笑着解释道:“大人,打死了就不好了!”

    “刘守备对朝廷的赤胆忠心本官今天是亲眼所见呀!”县令笑着捋了捋颔下的胡须:“今日若非大人手下眼利,只怕这城中数千百姓就都落入流贼的手中了。”

    “不敢!”刘国能谦恭的欠了欠身子:“这不过是小人仰仗洪大人、朝廷的洪福而已。”

    “呵呵!”县令笑了起来:“刘守备过谦了!本官也见过几路官军的,但像刘守备这么卖力气的,还是头一遭呀!”(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纵贼

    “大人过赞了!“

    县令对于刘国能的态度十分满意,他站起身来,向屋外走去,刘国能赶忙跟了上去。县令低咳了一声,问道:“刘守备,你觉得应当如何对付这股流贼呢?”

    “末将以为应当尽快的禀告洪制军!”刘国能小心的答道:“据末将猜测,这股流贼应当是前锋,大股流贼还在后面。请大人让城内壮丁上城,我手下将士养精蓄锐,若是贼人来攻便由大人抵挡,待贼人疲敝后再杀他个出其不意!”说完后,刘国能惴惴不安的看着县令,唯恐对方不肯采纳自己的建议。

    “好,好!”约莫过了半响,县令突然笑道:“便依刘大人,本官马上就去让各户民众守城,破贼之事就劳烦刘大人了!“

    刘国能听到县令应允,才松了口气,赶忙躬身行礼道:“那就多谢大人了!“

    刚刚送了县令走了,刑房里面跑出一个狱卒向他禀告道:“大人,这贼的首领是李过!”

    “一只虎!”刘国能笑了起来:“好,老子这次就要扒了你这身虎皮穿穿!”

    在县令的命令下,丁壮立即被动员了起来,城内的缙绅无论是情愿还是不情愿,都拿出了粮食和银钱作为奖赏,还免去了一部分穷人的债务,他们很清楚如果流贼破城,不但钱财粮食保不住,就连身家性命也会不保。而城内的丁壮们在吃了一顿饱饭后,也纷纷被本城的守兵赶上了城头。不过所有人都以妒忌的眼神看着在东门旁围坐在七八口大锅旁的援兵们。在大锅里面放着几口刚刚杀好的猪羊,这些是用来犒赏他们的。刘国能投降官府的时候将大部分老弱都遣散了,留下来的虽然只有五百人。但都是使惯了的精悍之士,个个都上过阵杀过人,当了官军后甲仗也配的齐全。因此刘国能虽然知道李过、曹操的兵力数倍于自己,但也颇有自信坚持到洪承畴的大军赶到。

    城外,李过与曹操站在小丘上,成群的流贼推着拆毁附近的村落得到的木材制造的攻城器械向城墙前进。

    “你当真要攻这甘泉城?”曹操问道。

    “嗯!”李过点了点头:“刘国能这狗崽子在城内,他对我们的情况太了解了。若是让他活在世上,必为大害!”

    “还有呢?”

    李过稍微犹豫了会,低声答道:“打破城可以弄到粮食。去了山西你我人生地不熟,要是军中没有粮食,就连点周转的余地都没有了。“

    “这话倒是不错!”曹操点了点头,笑道:“不过刘国能这小子是个敢拼命的。可不能小看他了。这样吧你领兵攻城,我盯着城门,免得这小子又玩出什么花样来!”

    “也好!“李过点了点头,便打马向县城那边去了,而曹操笑了笑,也下了土丘朝自己的人马去了。

    黄河、孟门。

    夕阳西下,照在河面上,泛起一片片的银光。十几条方头方脑的船串成一串。正慢悠悠的向下游驶去,从距离船舷只有半尺多的吃水看。船里装载的货物十分沉重。自从去年

    的秋天开始,这种看上去有些奇怪货船在黄河上就十分常见了。这船虽然看上去有些怪怪的,走的也不快,但装的货多,吃水浅,啥险滩沙洲都能走,河上讨生活的汉子便替其起了个“扁王八“的错号。一开始众人还不知道这船的来路,有些个胆大的想要做点没本钱的买卖,却不想碰到了个硬茬,船上鸟铳弓箭不要钱般洒了过来,顿时打死了好几个,其余的落荒而逃,幸喜那几条船跑得慢,追不上来。可第二天就有几条快船赶了过来,跳下一队凶神恶煞的官军,根据口供杀入巢穴,将参与的人一网打尽,一个个吊死在河边的树上。后来人们才知道这船队乃是官家的产业,自然再也没人敢动手,于是这船的外号也改成了“扁嘴鳄”,取其看上去老老实实,一不小心就一口咬住死死不放之意。

    船上的船老大天色要黑了,自己船上的铁矿砂装的太多,唯恐夜里看不清楚着了风浪,不小心翻了船,便对船首的少年吆喝道:“猴子,上去看看离陈家堡还有多远?”

    那少年应了一声,跑到桅杆旁,向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纵身一跃三下两下便爬上桅杆,活脱脱就是一只猕猴。到了杆顶他用两腿盘住身体,右手在额头上搭了个凉棚,向下游望去,只见约莫两三里外的河岸上现出一个两三层楼高的建筑。那少年便朝下面喊去:“船老大,还有两三里运了!”

    船老大点了点头,转身对身后的船队高声喊道:“离陈家堡还有两三里了,大伙儿都打起精神来,天黑前到那儿休息一晚,明早再赶路!“

    后面的船队纷纷应和,都升了满帆,这两三里水路顺风顺水转眼便到了,眼见得那陈家堡就在眼前了。这堡是个约莫有五层楼高的土楼,外面还有一圈土围子,岸边有个深入河中十余步长的栈桥,像这种堡子在黄河岸边每隔三四十里便有一座,除去可以用来做烽火台,再就是供往来于黄河之上的船舶夜里停泊之中。船老大吆喝了一声,各船都放下帆来,解开相互串联的缆绳,摇着橹往那围子靠了过去。随着货船靠近岸边,船老大听到船下传来一阵什么东西被压碎的声响,船老大暗想河边已经结了薄冰,封河的日子已经不远了,看来今年差不多这也就是最后一趟了。

    不一会儿,船老大的那条船便靠上了栈桥,方才那少年敏捷的跳上栈桥,将缆绳系紧了。船老大正想上岸,却看到堡头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他不由得一愣,赶忙唱了个肥诺:“陈头,多日未见。您身子骨可好?”

    “好,好!”堡头板着脸,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船老大脸上的笑容:“你让你的人先别靠岸,先在河上抛锚吧!“

    “别靠岸?”船老大还以为自己听说了,赶忙说道:“陈头,俺这船上装的可都是上等的铁砂料,铁厂的汤大人赶着要的。你也知道这船吃水浅的很。吃不起风浪,要是夜里在河中间一阵大风可就都沉了。”

    “我知道里面是啥,你也莫拿什么汤大人来压我。看到那边没有!”堡头指着不远处弯子里停泊的几条狭长的快船:“白大人有公干,闲人不得靠近,这是军令。你们到河上去过一夜吧,莫给自己惹麻烦!”

    船老大听到“白大人”三个字。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不敢多话向堡头拱了拱手,便跳上船,解开缆绳向河中驶去,划了约莫小半里路方才下了锚。那少年见四下无人才大着胆子问道:“老大,为何方才那厮说个甚么‘白大人’咱们就得到河上过夜?”

    “闭嘴!”船老大呵斥了一声,又看了看四周仿佛水面下会突然跳出个人来:“这‘白大人’听说是延绥镇左营参将手下的人,咱们这船队刚刚开始的时候,有些水上讨生活的人没开眼。打了这船队的主意,结果就被这白大人领着快船赶到村寨里杀了干干净净。听说连三岁大的孩子也没留一个!”

    “原来是那快船?”那少年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古时候这等水上讨生活属于社会的边缘人群,许多人身负渔民、船夫、水贼的多重角色,像这船老大和少年便与那些被杀的水贼之间存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因此这位心狠手辣的“白大人”虽然杀的是侵害船队的水贼,但他们也是心有戚戚焉。

    “还能有谁?”船老大笑了笑,提高嗓门对众人喊道:“大伙儿晚上打起精神,今晚有‘白大人’这头大虫在岸上,小毛贼肯定是不会有了,可却得小心风浪。今年估计这趟跑完就封河了,到了朝邑,我请大家好好喝一顿!“

    正当船员们在河上忍受着凛冽的河风时,岸上的陈家堡却是另外一番气氛。白旺站在岸边,身边站着一个一身黑衣,头戴斗笠的瘦高汉子,两厢都是身被鸟铳,腰挂砍刀的水兵放哨,堡内的挑夫都被赶的远远的,连卸货都用的是自家的水手。

    “大人,东西都卸完了!”一个哨官对白旺叉手行礼道。

    “知道了!你到四边看看,别让哪个不开眼的撞进来了!”白旺沉声下令道,几个月不见,先前他脸上的那股子油滑早已没有了,取而代之的则是生杀予夺在手的上位者特有的威严。

    “是,大人!”

    白旺走到货物旁,随手从一个笼箱里抽出一口佩刀来,伸出手指试了下刀口,只觉得手指微微一疼,立即露出血丝来,不由得赞道:“好钢口!”随即他转过头,对那戴着斗笠的黑衣汉子笑道:“李头领,你过来点点,二十副兵甲,还有二十张弓,每张弓有一百支箭,都是上等货色。你看,咱们刘大人可没亏待你吧!”

    那黑衣汉子冷哼了一声,走到货物旁,随手又拿起一把佩刀,试了试果然是上等的钢刀,他又挑了几张弓、棉甲,无一不是上等货色。白旺也不说话,只是笑嘻嘻的站在一旁,看着那汉子查验货色。约莫过了半响功夫,那汉子将军器放回原位,冷声道:“我的人呢?”

    “李头领你稍候,人应该还要一会儿,你放心,都是一等一的精壮汉子,俺们将主爷别的不说,一口唾沫一颗钉,只要答应了你,就决计不会不算数!”

    那黑衣汉子冷笑道:“白大人只怕在这二十人里面已经留下了暗桩吧?”

    “哈哈!”白旺突然笑了起来:“李自成,我知道你那次落到我手上,心里有气。不过说来你也莫要恼火,若不是我,你落到别的明军将领手上,难道还有活路?看在你我过去都在绿林道上混过的份上,我送你一句话!“

    “什么话?”

    “老老实实替刘大人办差,大人自然会给你一条出路,不然的话!”说到这里,白旺冷笑了一声:“早晚是死路一条!”

    李自成没有说话,这时水上传来一声号角,白旺笑道:“人来了,李头领,你我去迎接你的新手下吧!”

    李自成无声的跟在白旺的后面,来到栈桥旁,此时已经有一条快船靠在栈桥上,从船上鱼贯下来了二十个精壮汉子,站在白旺与李自成面前。白旺笑了笑,上前一步,指着身后的李自成大声道:“这便是你们的头领,今后你们就听他的号令,他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只要你们好好干,我家大人自然会给你们一个下场!”说到这里,他后退一步,笑嘻嘻的对李自成道:“如何,你也说几句吧?”

    李自成摘下斗笠,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此时的他心中可谓是心潮澎湃,自从起兵以来,自己的命运就历经波折,那个白旺口中的将主爷就好像自己命里的魔星,每次自己好不容易要大展宏图,就被他一下子打入深谷之中。此番自己好不容易得到自由,还被授以兵甲、士卒,对方到底在自己身上打的什么主意呢?一时间李自成心中百转千折,倒像是痴了。

    白旺站在一旁,看到李自成站在那里不说话,暗骂这个贼头当真是个没见过场面的,只得上前替其解围道:“好啦,好啦,那边有给你们的兵甲,都穿上去试试吧!“到了此时,白旺对李自成也有些厌烦,强自在脸上挤出笑容:“李头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这就出发吧?”

    “大伙儿都是步行,可否给几头脚力?”

    “这家伙得寸进尺,好生过分!”白旺心中暗怒,但于何临别前的叮嘱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强忍下胸中的怒气,强笑道:“战马是没有的,堡子里只有几匹驽马,李头领可否将就?“

    “我方才还看到有几头骡子,看样子还不错!”(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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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杰起于草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救万民于水火。大明1630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1630,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1630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