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最后的争夺
议会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中午饭口的时候,岳肃不方便这个时候入宫,自行回家吃饭,等到过午之后,再前去面圣。{htt}而宦官议员,则是一起回宫,该去向皇上汇报的,去向皇上汇报,该去吃饭的,就自行前去吃饭。
刘名果、曹化淳、赵治一起到了养心殿,朱慈焴简直就是他爹的翻版,继承了他爹朱木匠的优良血统,整日就在养心殿干木匠活,十分手巧,没用多长时间,就能做出许多精致木器。今天也是一样,朱慈焴正在打造家具。
做木匠活一向讲究的由大到小,雕刻木人什么的,那是高端的技术活,没有几年的功底,那是办不到的。所以,现在的朱慈焴,主要以打造大型家具为主,凳子、椅子、桌子、床什么的。
刘名果三人一同来到养心殿外,跪地施礼,“奴婢叩见皇上。”
“都免了吧。”听到声音,朱慈焴停下手来,说道:“进来说话。”
“谢皇上。”三人走进殿内,躬身垂首侍立在一边,谁也没有主动话说,只等着皇上问话。
“今天是议会的日子,岳卿在折子上说,是关于增加商税的,结果怎么样呀?”朱慈焴淡定地问道。
“回皇上的话,议会还没有完全商量妥当……”刘名果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地位最高,所以由他回答。当下,他就将议会上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跟朱慈焴说了一遍。
待到刘名果讲完。朱慈焴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还得由朕来做主。既然说增收商税是利国利民的事情,那朕就答应岳卿家好了。等到下午岳卿过来,朕亲自和他说。”
“皇上圣明。”……
虽说三人都有不少买卖,增收商税,对他们也有一定的影响,可是这话是皇上说的,三人实在不能去反驳。反驳皇上是小事,这一反驳,其实不就是反驳岳大人。眼下好几个人呢,别因为几个钱,再把岳肃得罪了。
见到三人一起躬身称是,朱慈焴便认为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又说道:“还有其他事情么?”
“回皇上,没有了。”
“那好,既然没有别的事情,你们就退下吧。”朱慈焴摆了摆手说道。
“是皇上。”
三人答应一声,一起躬身退出。离开养心殿,三位大太监互相拱了拱手,表示现在就分头回自己的值房吧。当下,三人各自离开。赵治拐了个弯,没有回自己的值房。而是前往慈宁宫。
在慈宁宫外通传,很快得到回话。张嫣传见。赵治进到殿内,给张嫣见礼,跟着将议会上发生的一切,以及刚刚面圣之后,皇上的态度,和张嫣说了一遍。
张嫣听罢,微微点头,说道:“赵治,这事你怎么看,皇上是否应该同意呢?”
“这个……是朝廷的大事,奴婢实在不敢妄言。”赵治小心地说道。
“恕你无罪,但说无妨。”
“多谢太后。奴婢以为,此事皇上不应该答应岳大人。”赵治小心地说道。
“为何不应该呀?”张嫣淡淡地问道。
“奴婢在此先行向太后请罪,奴婢的家人,在宫外其实有些买卖,虽说朝廷增加商税,会使利润降低一些,但终究还是赚钱的,所以奴婢绝对不是因为这个反对岳大人的建议。相反,增加税收,对朝廷有利,奴婢十分支持。只是……”
赵治说到这里,故意抬眼瞧了下张嫣的脸色,见张嫣面色如常,才继续说道:“只是公开朝廷账目,难免日后会遭来非议,比如说,历代皇上的陵墓,都要用国库的银子兴修,这个花费一向不少,以往外界不知,也就作罢,可一旦让外界都知道,花费甚巨,会不会胡言乱语呢?还有,皇城内的宫殿,年头一久,必然要翻新重修,这等事情,也不是内帑,也是国库的银子,这事公布于众,让世人都知道,花费了多少,是不是也不太好。泡-书_花的少了,自然好说,可若是比较多,那就不妥了。还有皇上大婚,赏赐藩王,这些都是从国库出钱,多了少了的。其实这些还是其次,最为要紧的是,岳大人再说请皇上答应公开账本的时候,那个架势,好像朝廷的账本,是他……”
说到这里,赵治不再往下说了,但他的意思,谁都明白。
“赵治呀,你很诚实,不过宫里人的亲眷,在宫外做点买卖,也不算什么,只是莫要以权谋私。”张嫣先是淡淡地说道。
“奴婢谨遵太后旨意,万不敢以权谋私,而且明日就写信,再次叮嘱家人,让他们一定严守本份。”赵治连忙应道。
“这就好。你说公开朝廷账目的事,不是很妥当,经你这么一说缘由,哀家也觉得确是如此。好了,还有什么事么,要是没有,就跪安吧。”张嫣说道。
“是,太后。奴婢告退。”
赵治躬身退出,出了慈宁宫所在的院子,前脚刚一出门,却正好碰到刘名果。
“刘公公……”赵治心中尴尬,脸上却是一脸笑容,拱手说道。
“原来是赵公公……”刘名果见到赵治,心中暗恨这小子狡猾,抢到自己的头里。但脸上也是一副笑容。“太后在里面吗?”
“在。”赵治说道。
“哦……那咱家现在去求见太后了。”刘名果说完,让门内小太监进去通传。
“那小的就不在此打扰公公了。”
赵治与刘名果客气一下,便从刘名果的身边走过。
很快功夫,张嫣传旨,让刘名果进去。到了寝宫,刘名果也少不得给张嫣见礼。然后将议会发生的一切和面圣之后皇上的态度,说上一遍。
现在皇上已经亲政,按理说,太后就没什么用了。不过张嫣毕竟主政日久。在后宫积攒了不少威望,现在小皇上不过是刚刚亲政,可以看出,对母亲很是尊敬,宫里的事情,仍然是张嫣说的算。所以,有什么事情,最后跟张嫣汇报一声。以免被张嫣误以为别人不将她放在眼里。
刘名果说的,刚刚赵治已经说了,张嫣全当刚刚没有听过赵治的讲述,认真地听刘名果讲了一遍。然后。还是一本正经地寻问刘名果的意见。
没有想到,刘名果和赵治一样,也是反对将账目公布于众,甚至理由也和赵治一样。由此可见,但凡太监。都很为皇家考虑,要想混的年头久,你就得这样。
还和赵治一样,听了之后。张嫣将刘名果打发走,随即派人。前去请皇上过来。就在派小太监去养心殿的当口,曹化淳也跑来了。
曹公公其实早就来了。可惜因为岁数大,比赵治晚了一步,眼瞧着赵治先进了慈宁宫。抢不到第一个,第二个和第三个就没有什么区别,他为了防止与刘名果与赵治碰面,便躲了起来,眼瞧着赵治离开,等到刘名果再离开,他才登门求见。
张嫣也自然要传他进来说话,一开始也是讲今天议会的内容和皇上的态度,随后张嫣再寻问他的意见。说句实在话,这三位老兄都是各藏心思,事先谁也没商量过,可是他们的回答,竟然是如出一辙,好像商量好的一样。
曹化淳走了,没一会,朱慈焴就来了。见到母亲,也得行人伦之理。
张嫣先让他坐下,接着说道:“皇儿啊,今天议会的事情,你听说了么?”
“孩儿听说了。”朱慈焴老实地答道。
“对于此事,你如何看待?”张嫣问道。
“增加商税,然后用这些多收来的银子,施行百姓免费就医,免费读书,应该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所以孩儿以为,应该同意岳大人的提议。”朱慈焴说道。
“皇儿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一件好事。但有一点,想要增收商税,却要公开朝廷的账目,这却是不妥的。朝廷每年的支出,都是从国库掏钱,只要合情合理,倒也不算什么。只是,皇上的一应支出,大多也是从国库出钱,而且数目都不小,比如说修建皇陵,修缮内宫,赏赐皇亲国戚,这都是大的出入。如果全都公开,让世人知道,我皇家用了如此多的银子,总是不太好的。”张嫣说道。
“母后说的是。可是,以往不也是如此么,朝廷的百官,不也都知道吗?既然那么多人都知道,那公开和不公开,又有什么区别呢?”朱慈焴也不是小孩子了,师傅一大堆,什么没和他讲过,所以他许多事情都知道。现在母亲如此说,他有些不解,本来就被许多人知道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公开呢。
“皇儿,你这就不懂了。虽然知道的人不少,但事关皇家,又有多少人敢非议。再者说,用国库的银子修皇陵、修宫殿,这都是祖制,也没有谁敢反对。但公开之后,那就不同了,许多人会有微词,我们皇家再伸手向国库要银子,也肯定要比以前困难的多。还有,此例一开,朝廷不就成透明的了,搞的世人皆知,朝廷有多少银子,天下人都知道,许多事情,本来不该花的钱,外面的官员见国库有钱,就一定要向国库伸手,想着法子,把国库掏空,那就不好了。所以,朝廷的账目,是绝对不能向世人公开的。”张嫣语重心长地说道。
“哦,母亲这么一说,孩儿就明白了。只是,下午岳卿家一定会来找朕商量此事,那到时孩儿要怎么和岳卿家说呀?”岳肃在朱慈焴心中,总有一股师长的感觉,对于岳肃,他也是十分敬重,从岳肃入京,他就没有回驳过岳肃什么,要是这次回驳岳肃,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说辞。
“你就跟岳大人说,增收商税,那是可以的,一切都有他做主。但是,公开朝廷账目,那是绝对不可以的,让他自行想办法增收商税,莫要打公开账目的主意。如果他一定要公开。那你就用刚刚母后的说辞去应对,告诉他,皇家的支出和国库的存银,岂能那么多人知道。一旦有人心怀叵测,想着将国库掏空,岂不是断了社稷的根基。”张嫣说道。
“孩儿知道了……”朱慈焴小声地说道。在说这话时,他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皇儿呀,你是君,岳肃是臣,你在他面前,是高高在上的。所以,在面对岳肃的时候,你要拿出皇上的派头,千万不要怕他。这个世上。只有做臣子的害怕皇上,绝没有皇上惧怕做臣子的。这样,今天下午岳肃来,在行叩拜之礼的时候,你那句免礼的话。莫要那么快开口,真的要让他跪上一次,你知道吗?”张嫣嘱咐道。
“孩儿知道了。”朱慈焴连忙说道。可是底气,还是不足。
看到儿子的样子。张嫣犹豫一下,还是担心儿子会答应岳肃。于是说道:“这样吧,等下母后和你一起去养心殿。就在养心殿的内堂坐着,给你撑腰,你有什么事情,想着有母后在身后,自然也就有胆气了。你说这样好不好。”
“好。有母后在,孩儿就放心了。”
过午之后,岳肃果然前来求见,张嫣传旨,叫岳肃养心殿见驾。养心殿内,朱慈焴在前,张嫣躲入内堂。当前,在去养心殿的路上,也少不得对朱慈焴一番嘱咐。
在前做活的朱慈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手上的动作很慢,似乎是在想,等下岳大人来了,自己该怎么应对。没用多久,岳肃到了,小太监通传一声,朱慈焴连忙放下手中的家什,叫道:“快传。”
岳肃走进殿来,上前两步,撩衣襟向下跪去,“臣岳肃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常情况下,这都是客气,但凡大官面圣,做出一个下跪的姿势,皇上马上就会告诉免了,现在都几乎成了传统。可是这一次,朱慈焴只是习惯性说了声“岳卿……”
后面的话,跟着咽了下去,他想起了母亲的嘱咐。
皇上没说免礼,岳肃当然不能不跪,跟着跪倒在地,冲上叩头。不过磕头归磕头,岳肃不是傻子,料想这其中必有缘故。
这个时候,朱慈焴才说道:“卿家免礼平身。”
“多谢陛下。”岳肃站起身来,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朱慈焴。
就像做了亏心事一样,朱慈焴被岳肃看的有些心慌,结结巴巴地说道:“岳卿此刻求见……是为了议会上的事情吧……”
年轻就是年轻,正常情况下,朱慈焴应该说“不知爱卿求见所为何事”,哪怕就是知道为了什么,也不能直接说出口,这是做天子的威仪,不管什么事情,都要让臣子来说。
“陛下所言不错,臣此次前来,正是为了议会商量的事情。臣前日上本,提请召开议会,所为之事,乃是增收商税。多收上来的商税,用于开办免费医馆和免费学堂,令百姓在生病之时,可以不用花钱,就能看病抓药,穷人家的孩子,想要读书,都可以免费学习圣人之道。”岳肃说道。
“这、这是好事,应该…....通过……”朱慈焴有些紧张地说道。
“此事在议会之上,已经商量的差不多了,只是有议员表示,这些银子是由商人出的,朝廷日后会用到什么地方,会在免费医馆和免费学堂上面花费多少,总得让大伙看到,否则的话,谁知道朝廷是不是巧借名目,增加赋税。所以,他们表示,如果朝廷能够公开账目,他们就同意增加赋税。臣以为朝廷做事,一向光明正大,所有的银子,都花的是有章有法,哪怕将账目公开,让天下纳税之人监督,也不算什么。不知陛下,意下如何?”岳肃说道。
“卿家所言,确是如此,可将朝廷的账目公开,似乎有些……不、不妥吧……”
“不知陛下认为哪里不妥,哪有什么地方不合时宜,臣一定想办法变通。”岳肃说道。
岳大人也算得上是皇上的老师,但他从来没有像张居正那样,以自己的身份压迫皇上,反而谨小慎微,不管什么事情,都已臣子的口吻来说。
“朕以为,如果将朝廷的账目公开,那国库中有多少银子,岂不是天下皆知。那个时候,一旦有心别有用心,打国库的主意,那可如何是好。国库存银多少,乃是朝廷的秘密,实在不宜对外公开呀。”朱慈焴按照母亲教给他的说辞说道。
“原来皇上是担心这个。”岳肃能够猜到,在议会结束之后,到场的宦官议员,会马上将议会上的情况转告皇上。因为事关皇上,其间也少不得要研究一下,关于是否公开账目的事情。眼下皇上有此考虑,也不是不对,但只是一进门的时候,让自己下跪,那这里面就有点隐情了。朱慈焴和他的父亲一样,带人宽厚,岳肃可以从他的身上看到朱木匠的影子,现在看来,自己应该和这位小皇上好好沟通一下了。岳肃心平气和地说道:“陛下,您考虑的这个问题,也是不错,但凡事有利也有弊,只看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臣认为,这件事应该是利大于弊。”
自己否定了岳肃的提议,朱慈焴心里还在紧张,不知岳肃会不会当面发作,没有想到,岳肃仍然是心平气和。如此一来,朱慈焴也不禁想要听听岳大人会怎么说,说的是否有道理。他当即点头,说道:“爱卿,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个利大于弊,朕很想听听。来,咱们坐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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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真的累了
岳肃跟着朱慈焴到一旁坐下,随后岳肃方拱手说道:“陛下,微臣之所以说公开朝廷账簿是利大于弊,道理自然许多。第一,朝廷的账簿公布天下,可方便天下人监督,比如说,工部每年都有许多工程,这工程到底需要多少银子,说句实话,很多人都难以估算出来,大多是工部报多少,朝廷就拨多少。可要是有了天下人的监督,那便不同,天下间终究有不少懂行之人,我大明一向言者无罪,如果发现问题,敢于说出来的,绝对不在少数,这就可以避免许多贪污的行为。再比方说,兵部每年都要给九边拨发军饷,每年的饷银甚巨,然而,军饷是如数拨发了,可到了地方,有那将领偏偏要告诉士兵,朝廷没有如数发饷,从中中饱私囊。如果账簿公开,各级官兵就会知道,朝廷到底有没有如数发饷,到底是朝廷不给还是地方将领私自克扣。诸如这般的例子,其实很多,臣再说一个,这次增收商税,目的是为了用多收上来的银子开办免费医馆和免费学堂,这两项大事,花银子的地方就更多了。免费学堂还要差点,也就是拨发老师的工资以及购买一些书籍,但免费医馆就不同了,每年购买药材,一斤药材多钱,运费多少,是朝廷买便宜了还是买贵了,下面办事的人是否趁机吃回扣,这都是不好说的,如果公开账簿,让天下人都看到,倘若朝廷买贵了。一定会有人说,从中自会避免许多**现象。至于皇上所言,如果朝廷账簿公开,是不是会有心怀叵测之人。加以利用,臣这里想说,或许会有,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我大明朝国库充盈,任何宵小之徒都不敢心存不轨,临邦小国,也会由此看出我大明朝国力强盛。更是不敢有非分之想。眼下朝廷国库充裕,还刚从各藩王手中收回土地,有了这些土地,朝廷每年就会多收入许多粮食。这些粮食或贩卖,或存入国库,以备灾年之用。海外贸易,此刻也十分发达,这一两年间。朝廷还要再建港口,每年的税收,会有更多的银子,妄言中兴。也不为过。国库有钱,不怕天下人知道。百姓听说国库之中越是充盈,他们对朝廷的信心也会越发的充足。可以说。唯有在国库空虚之时,朝廷才怕让外人知道,从而做些手脚,加以利用。然,就是因为如此,这也算是给天子与满朝文武的头上悬着一口警钟,让他们时时刻刻都要兢兢业业,不可疏忽。综上所述,所以臣以为,公开朝廷账目,让天下知道,其实是利大于弊。”
岳肃侃侃而谈,尽说利弊,朱慈焴也不会小孩子了,其中道理,当然能够听的明白,他连连点头,等到岳肃把话说完,沉吟片刻,说道:“卿家所言不错,确实是利大于弊……”
紧跟着,他便要准了岳肃的陈请,然而话到嘴边,他又收了回去。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母亲的话,皇家没事还要用国库的银子呢,若是将账簿公布天下,花多花少,少不得会让天下人骂一顿。
可是,想要不准,也要有充分的理由,朱慈焴也没有什么好的理由,琢磨了一会,又说道:“卿家,你说的这些,朕都明白,可朕觉得,一旦账簿公开,还是有些不妥。毕竟,这是祖制,我大明朝自开国到现在,还没有说把朝廷的账簿给外人看,朕实在不想从朕这里,破了规矩。”
“陛下,今时不比往日,太祖建立大明之时,许多规定,都是没有的,都是后来的皇上,一点一点添加进去的。比如说这个议会制度,不也是皇上批准组建的么。既然可以组建议会,当然也可以将朝廷的账簿公布天下,这只是一个过程罢了,看的是对朝廷有利还是有弊。如果利大于弊,那现在就施行又有何妨。”岳肃说道。
“这倒也是……”朱慈焴哪里能够说过岳肃,又一次说的不知该如何应对。想了一会,认为实在是没有别的理由回绝了,索性只能说出真正的原因。“卿家,您是先皇托孤的老臣,也是朕的老师,所以你不是外人,我皇家也从来没有当卿家是外人。今天,话既然说到这里,朕不妨说些肺腑之言,为何不愿将账簿公布天下,实在是有朕的私心在内。”
“哦?”岳肃连忙问道:“不知陛下有何难言之隐,正如皇上所言,臣受先帝与托孤之恩,对于皇上与朝廷之事,必然恪尽全力,鞠躬尽瘁。还请皇上说明,其中有何缘故,臣一定会竭尽所能,为皇上分忧。”
“这是不是别的,乃是国库中的银子,除了朝廷使用之外,我皇室也时常动用,兴建陵墓,修缮宫殿,赏赐藩王,都是从这里出钱,日后公布天下,谁晓得会招来什么闲言闲语。”朱慈焴如是说道。
“皇上此言差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个天下都是皇上的,更别说是国库。虽说宫内有内帑,但国库里的银子,不也照样是皇上的么,以前怎么花,账簿公布之后,仍然怎么花,天下人怎能说个不字。皇上使用国库的银子,是天经地义,这是历朝历代的规矩,不会因为账簿公开,就会发生什么变故,如果国库充盈,皇上修皇陵、修皇宫,需要多少,无人会去阻拦,倘若国库不足,大家也只能提醒皇上,尽量节俭。还有一点,账簿公布天下之后,对皇上在使用国库的银子方面,也是有好处的。国库里的银子是皇上的,皇上您想怎么用,都无所谓,但臣想,皇上也不会希望有的人打着皇上的旗号,私吞、挪用国库里的银子吧。修缮皇宫也好,兴建皇陵也罢。这都是大工程,其中花费,不在少数,以往怎么花钱。工部与内官监核准便行,但谁也不能保证,这其中就没有私相授受的嫌疑。记得先帝在位之时,工部尚书冯权与内官监尤善就合起伙来骗先帝,一个门槛,都要先帝七十两银子,一扇窗户要六百两,一扇门要上千两。先帝一般不去过问此等事,经臣提醒,马上就发现端倪,一下子便查出一桩贪污舞弊的案子。似此等事情。日后难免不会再次发生,皇上日理万机,也未必会注意,如果此账簿能够公布于众,让天下人都看到。大家一议论,必叫舞弊者现形。皇上要用国库里的银子做什么,一文都不会少,但账簿公布天下。却可免除经手之人从中贪墨,这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么。赏赐些银子给藩王。这更不算什么了,以前的祖制是分封土地。但土地毕竟是有数的,所以现在改了,折合现银,此事已经办理,而且也得到朝野上下的赞成。现在皇上收回来的土地,每年打出来的粮食,只要卖掉,就能获取许多银子,这些银子攒上个几年,便够赏赐一个藩王的了,用不是从税银之中划拨,天下何人又能说出半个不字。”
岳肃又是一番长篇大论,听的朱慈焴又是连连点头,现在想要回绝岳肃,实在没有丁点理由了。有心立刻拍板赞成,可母亲就在内堂听着,他从小就是张嫣管大的,对老娘还是比较畏惧的,万万不敢违背张嫣的意思。如此一来,令他为难之际,不知该如何说话。
岳肃是什么人,一眼就看出皇上的内心已经认可了自己的说法,但满脸为难之色,显然是有心答应,却又不敢答应。能够让皇上如此的,放眼天下,也就剩下张嫣了。
一想起张嫣,岳肃心中立刻释然,怪不得进门的时候,皇上没有马上让自己免礼,十有**是张嫣唆使的,要给我来一个下马威。想明白所以然,岳肃脸上露出淡定的笑容,用和蔼地语气说道:“皇上毕竟涉世不久,而公开朝廷账簿,又是一等一的大事,其中还涉及皇家。既然有关皇家,臣以为,皇上和太后商量一下,其实更好。陛下,要不然这样,臣今日暂且告退,等到明日再来。”
朱慈焴也确实不知该怎么办了,急于和张嫣商量一下,别看老娘就在内堂,但实在不方便现在寻问。他点了点头,说道:“爱卿所言极是,朕也有意与母后商量一番,卿家先告退吧,待到明日早上,朕自然给卿家一个答复。”
“好,那臣先行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岳肃告辞,离开养心殿,自回内阁办公。朱慈焴见岳肃走远,连忙进了内堂,给母后问安,然后说道:“母后,岳大人的话,您在里面想必也听到了,孩儿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绝于他。好在岳卿没有继续催问,要不然孩儿真的不会做了。母后,您说这件事,孩儿该不该答应他呢。”
“岳肃这个人,实在有够聪明,三言两语,不仅洞悉利弊,而且还猜出你之所以没有答应,全是因为我的主意。是否料到我就在这里,倒是难说,但他这招,却是两全之策啊。为娘当时之所以不愿答应岳肃,除了中午和你说的理由之外,还有一点,主要是岳肃他太过自负,议会之上,擅自答应他人公开朝廷账簿,这账簿就像是他家的一样,一点不将你放在眼里,我才如此。不过见适才岳肃的表现,也算是知进退、明得失之人,确是大才。也罢,明日你等他来,你便当面准了他吧。”
张嫣虽然有的时候对岳肃猜忌,愿意动点小心眼,不过她这个人,遇事真不糊涂,如果你说的有道理,她一定会听,不会因为自己的地位高,就固执己见。她刚刚在里面听的清楚,岳肃所言极有道理,而且岳肃只是讲理,没有半点逼迫皇上的意思,语气和气,尊卑分明,毫无举动自傲之行径。像这样的臣子,实在难能可贵啊。
见张嫣答应,朱慈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孩儿明白了。”
皇上答应了账簿公开之事,进而议会之上。也就没有其他话说,商税就此增加到二十税三。不过岳大人也不是一视同仁,但凡做买卖的,都订这么高的税。对于一些小本小利的小买卖,仍然是二十税一,只有大一些的买卖,才是二十税三。
全国施行就医免费,读书免费,这可是有惠于民的大工程,天下百姓纷纷拍手称赞,直言岳大人是天下第一好官。其名声不仅超越了海瑞、于谦等官员,甚至被称为是旷古绝今。当然了,除了给岳肃给岳大人歌功颂德之外,百姓们也少不得说先帝朱木匠有识人之明。对这样的人物委以重任,对当今皇帝亦是如此,能够对岳大人言听计从,可见是一代明君。
百姓称赞是容易,但这两项大工程。操作起来,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天下州城府县都要广设学堂,广开医馆,国家做这等事情。选地方容易,但需要的人手实在太多。每年的费用,也可想而知。为了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前期工作,都是岳大人亲自主持,查询药价,联系药商,购买药材,如何进行,一切流程,都颇费时间与精力。整整花费一年半的时间,整个工程才算基本完善,百姓生病可以免费就诊,免费抓药。
说句实在话,大明朝的百姓,素质还真是不错,贪小便宜的人特别少,没有说有病没病就去抓药玩的,基本上都是在头疼脑热,哪里不舒服的时候,才去就诊。
朝廷的账簿,自然也是如期公开,算是给天下的纳税人一个交待。你们的钱,朝廷都花在什么地方,官员的俸禄花费多少,修桥铺路等工程花费多少,支付的军费又是多少,每年用在买药、买书,给老师、医生开工资又要花费多少,全都明细在册。
财务透明,也叫天下的人认为,朝廷确实是在为天下的百姓做事。
说来也怪,自朝廷收复辽东,开设免费学堂、医馆,收回藩王土地,账簿公开之后,年景也变得越来越好,正所谓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一转眼,到了皇上成婚的日子,明朝的皇上结婚,都是有规矩的,取得老婆,只能是小户人家的女儿,这也是防止外戚成了气候。朱慈焴的老婆,也就是未来的皇后,也同样如此,出身于小门小户。
皇帝大婚的事情,当然不需要岳肃操持,礼部和内宫的衙门,也就都安排了。不过,朱慈焴还是把岳肃请到养心殿,目的不为其他,只是希望岳肃能够帮他设计点东西,作为新婚之用。
沙发、弹簧床等一应家居物品,宫里早就有了,再为高难度的,岳肃也着实不会,这一下还真令他为难了。不过,岳大人的脑子,不是一般的管用,很快就想出一个主意来。
“皇上,您大婚之日乃是普天同庆的大日子,对于皇上,乃至天下都很有纪念意义。臣以为,不如借此时机,发行一批纪念金币。”
朱慈焴对发行金币这事,特感兴趣,尤其是金币上面,用的是自己的头像,这可是莫大的荣光。他当即点头,说道:“爱卿的这个提议,实在不错,深和朕的心思。这样,这套纪念金币,由朕亲自来设计。”
“如此更好。一可彰显陛下的手段,二也更加具有收藏价值,估计百余年后,其价值远胜于一般的黄金。”岳肃微笑地说道:“不过臣还有个提议,这纪念金币,最好不止一枚,或八枚,或六枚为一套,不对外发行,但对外发卖,又或是赏赐给一些得利的官员人等。”
“这个主意好,到时朕也不发行多了,只发行一百套,物以稀为贵么。等做好了,朕一定第一个赏给爱卿一套。”朱慈焴说道。
“多谢皇上。”岳肃连忙欠身谢恩。
正这功夫,门派突然有一小太监说道:“启禀皇上,太后请您去慈宁宫一趟。”
“有什么事吗?”朱慈焴顺口问道。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小太监答道。
“那好。”朱慈焴看了眼岳肃,说道:“岳卿,母后传朕前去,而朕又忽然想到一些关于这个纪念金币的设计问题,打算和爱卿探讨。这样吧,卿家现在这里等一会,朕去去就来。”
“臣遵旨。”
随即,朱慈焴离开养心殿,前往慈宁宫,岳肃就坐在殿内等候。养心殿内都是一些木器,有朱慈焴做的,也有他老爹朱木匠做的。闲来无事,岳肃不由自主地走到那些木器之前,仔细观瞧。
朱木匠与朱慈焴的手工,岳肃分的清楚,朱木匠做的,要比儿子精致许多。逐一观赏,岳肃很快发现了六个木偶。这六个木偶,便是那龙虎狗三口铜铡的模型。岳肃当年和朱由校较量,每人各雕刻三个,看谁雕刻的快,又精细,如果岳肃能够赢了,那朱由校便下旨赏他这三口铜铡。
当时朱由校的木工造诣,雕刻水平,都超越岳肃,二人较量,眼瞧着朱由校就要获胜,偏巧这个时候,魏忠贤来了,一句“皇上”,扰了朱由校的心神,让他割破了手,岳肃才侥幸获胜,并进而得到这三口铜铡。
此时此刻,看到这铜铡的模型,岳肃不由自主地想起往事。
“皇上……臣无才无德,就连那解元功名都是靠作弊所得,在世人眼中,不过是一个弄臣。可是皇上您,对臣无比器重,待臣犹似手足。这么多年过去了,臣每当思念起与皇上相处的日子,就不由得感慨、心酸。您说要与臣做千古君臣,但您却早走一步,还记得陛下临终之前,将国家大事与幼主相托,臣一直不敢懈怠,深恐有负皇上重托。终于,幼主长大,得以亲政,而且马上就要大婚了,皇上您在九泉之下,想来也能安息……”岳肃自言自语,说到这里,竟然哭了,“前些年内忧外患,现在全都平定了,皇上的江山,坚如磐石,无人再敢窥测。肩上的担子轻了,不知为何,臣突然感到特别疲惫。臣真的累了,好想歇上一歇,现在朝廷没有什么事情了,算得上是国泰民安,四海升平,中兴之世,不日将临。皇上,臣没有辜负您的重托,当日就在这养心殿,您将幼主托付给臣,现在仍然是在养心殿,臣想跟您请个辞,让臣回家过些舒坦的日子。没事做做木工,当一名真正的木匠。您都休息这么多年了,是不是也该让歇歇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岳兄,久违了(大结局)
累了!
岳肃真的觉得有些累了。这么多年宦海漂浮,有起有落,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尚未四十的年纪,却已白发丛生。
人都有权势之心,岳肃同样也有,但当你站到权利的顶峰,一览众山小的时候,难免会有落寞。高处不胜寒呀。遥想杨廷和、徐阶当年,不都是站在这金字塔顶端的时候,幡然离去。
是到了急流勇退的时候了,功高盖主、功高盖世,仍然留在权利的顶点,难免遭人猜忌。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答应过朱木匠的事情,也都办到了,知遇之恩,托古之情,千古君臣,你走了,我也离开吧。在这里,实在没有再值得我留恋的了。
周公不是那么好做的,要知道,周公当年也害怕流言蜚语啊。
岳肃终于拿定了主意,离开这里,归隐田园,去过自己的日子。前半生都是为皇上,为报恩活着,现在终于可以为自己活着了。此时此刻,岳肃身上突然感到一阵轻松,看来人真的应该拿得起,放得下,放下之后,便别有天地。
“皇上……”岳肃缓缓地怀中取出一个木人,就是朱木匠的那个木人,他将木人小心翼翼地摆在地上,然后跪倒在地。
“臣决定了,臣决定离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幼主已经长大,已经亲政,现在已经不需要臣了,臣也想过一些轻松的日子。好多年来。臣都没有再雕刻过了,手艺都有些生了,等臣离开之后,一定多加练习。多雕刻一些陛下喜欢的小玩应,然后烧下去,看看是您雕刻的好,还是臣雕刻的好。”
他一个人跪在殿内,对着木人自言自语,难免有些凄凉。也不知过了多久,殿外响起脚步之声,可能是太投入了。岳肃甚至没有听到。
这养心殿,闲杂人等当然不得进去,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朱慈焴。朱慈焴进门之后。不见岳肃坐在椅子上,心中纳闷,四下一扫,却见岳肃里面,对方木器的地方。
岳大人为何跪在这里?
朱慈焴好奇地走了过去。脚步很轻,他是想看看,岳肃是在做什么。
“皇上,记得臣第一次巡抚河南。杀了恩师邹佳仁满门,当时臣的内心真的好矛盾。邹佳仁对我有恩。臣考场作弊,被他发现。那本是死罪,可他对臣网开一面,还保了臣县令之职。如此恩情,臣竟然没有报答,如果说,邹枫的案子只是一般的案子,又或者说臣没有那么多棱角,可能会顾及恩情和把柄,放他一马。但邹枫案子实在是罪恶滔天,臣无法手下留情,最后铡了他满门,并将臣科场作弊之事,抖得天下皆知。原本臣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在许显纯拿圣旨前来的时候,臣已经打算束手就擒。幸亏在从北京出发之前,皇上曾对臣说,不管出什么事情,陛下都不会下旨来抓拿微臣,如果有旨前来缉拿微臣,一切都可视为矫诏。就是因为臣相信陛下,陛下也相信臣,臣才能活到这一天。皇上对臣有再造之恩,还记得紫禁城上,臣被千夫所指,所有的人都要治臣于死地,又是陛下,力排众议,用那以退为进之策,保住臣的性命,甚至还赐臣进士及第,天子门生。当然,臣后来听说,那是皇后的主意,皇后对臣的恩情,臣也一直铭记在心。虽然,这些年皇后一直对臣有所猜忌,但恩威并用,臣从未怀恨过。臣要走了,在臣离开之后,皇后的心,也应该会放下了……”
岳肃的这一番话,既是回忆往事,也是有感而发,可谓发自肺腑。朱慈焴听的真切,听的明白,尤其是是最后那一句。一听说岳肃要走,他不由自主地说道:“爱卿,你……”
“皇上……”岳肃赶紧起来,转过身子,给朱慈焴施礼。
“卿家,适才你在和谁说话呢?为什么说要走?你要去哪里?”朱慈焴问道。
“臣……是在和先帝说话……”岳肃如实说道:“皇上去慈宁宫的时候,臣闲来无事,过来欣赏一下这里的木器,不经意间,发现了当年先帝与臣比试木工,雕刻的铜铡模型。看到这个,臣不由得想起往事,想起先帝对臣的厚爱,所幸臣没有辜负先帝。眼下皇上亲政,马上就要大婚,且天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真乃社稷之福。想到这些,臣突然发现,朝廷已经没有什么再需要臣的了,而且臣现在也真的累了,一时萌生去意,想要辞官归故里。”
“这、这怎么行,眼下朝廷能有这个局面,全都是卿家一手操持起来的,若无卿家,怎有我大明朝现在的盛世。还有,朕亲政日短,许多事情都不明白,朝中大小事务,全都要卿家主持,卿家怎么能说走就走。这件事,万万不可,还请卿家三思。”朱慈焴还是很明白事理的,知道不能让岳肃离去。
“皇上,现在朝廷之中,既有内阁,又有议会,大事小情,皆可相互协商办理。阁臣之中,亓诗教、张正刚等人,皆是治国能臣,有他们在,臣可有可无。再者说,皇上已经亲政,臣这个托孤之臣,真的可以卸任了。”岳肃真挚地说道。
“卿家,你现在还不到四十,亓诗教、张正刚都偌大的年纪,尚没有致仕的打算,更不消说是卿家了。爱卿,是不是有什么朕做的不对的地方,所以卿家才萌生去意,要是这样,卿家尽管对朕明言,朕一定改过。”
“没有、没有……陛下为人宽厚,乃有道之明君,绝无半点错处,全是因为臣确实想走了。这些年,臣实在太累,真的好想歇息一番。况且。臣的老娘年事已高,臣一直没能在左右侍奉,臣打算回乡之后,好好侍奉母亲。在母亲膝前尽孝,让她老人家可以安享晚年。”岳肃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给母亲尽孝,这是应该的,可是……朕实在离不开卿家呀。要不然这样,卿家将母亲接到京师,朕再赏卿家一所宅子,多赐金银,让她在京中养老。”朱慈焴说道。
“陛下。这玩玩使不得,老母年事已高,不宜舟车劳顿,还有。老父的坟冢,尚在家乡,母亲也不会答应前来。”岳肃推辞道。
“爱卿……”见到岳肃去意已决,朱慈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了,只好说道:“你先莫要着急离开。朕看不如这样,此事你再思量一段时间再说,等到朕大婚之后,再定去留。”
“那……微臣遵旨。”岳肃躬身说道。
“朕突然想到。还有一件事,要去一趟慈宁宫。卿家若无别的事情,就先告退吧。”原本朱慈焴还打算岳肃研究一下关于制造纪念金币的事情。现在一看岳肃请辞,半点心情也没有了,只想着赶紧把这事告诉母亲,和母亲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那臣先行告退。”岳肃再次躬身施礼,然后转身,弯腰拾起地上的木偶。
“这是什么?”朱慈焴问道。
“这是先帝的木偶,当年臣第一次与先帝比试木工,先帝按照臣的模样雕刻,臣按照先帝的模样雕刻,这就是那时雕刻的,后来臣一直随身携带,片刻不曾离身,每当思念先帝之时,便取出观瞧。”岳肃直言相告。
“卿家真是重情之人呀……父皇能够遇到卿家这般知己,足慰平生。”朱慈焴感慨地说道。
“先帝对臣恩同再造,待臣于手足,臣焉敢忘怀。势必结草衔环,以死相报。”岳肃说道。
朱慈焴重重地点了点头,长吸了一口气,说道:“卿家,还请回去好好考虑一下,莫轻言离去。”
“臣领旨。”
岳肃离开养心殿,朱慈焴匆匆赶往慈宁宫,向张嫣禀告此事。
张嫣心中纳闷,不知儿子为何去而复返,当听说岳肃打算请辞的事后,也不禁倍感诧异。她半晌无语,好半天才说道:“皇儿啊,你希望岳肃离开吗?”
“孩儿不希望,岳大人执掌内阁,代孩儿打理朝政,兢兢业业,从无半点疏忽。岳大人的功劳,就不必孩儿说了,从他对父皇的感激,对孩儿的忠诚,孩儿就不希望岳大人离开。”朱慈焴说道。
张嫣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这些都一点没错,以现在岳肃的身份与地位,他离开朝廷,少不得要震动天下。不过,他为何要选在现在离开,他的年岁也不大,也不到四十呢,任何人都有对权势的追逐,他怎么就突然要走了。亓诗教这帮人,多大岁数了,还不愿离开,他偏偏要走,你说说,这其中到底是何缘故呀?”
“听岳卿说,他是感到累了,想要离开,过平淡的生活,回到家乡,在老母膝前尽孝。”朱慈焴说道。
“表面上,他肯定会这么说,但为娘以为,不会这么简单。”张嫣说道。
“那母后以为,还有什么?”朱慈焴连忙问道。
“还有可能是以退为进。当初在养心殿内,母后曾经让你晚些说免礼的话,让岳肃跪上一把,或许他现在还耿耿于怀也说不定。现在以退为进,想要看看皇上的意思。”张嫣揣测地说道。
“岳卿不至于吧。我看他跪在父皇的木人前,说了许多感慨的话,除了感激父皇的恩德之外,还说了这么一句话——‘皇上对臣有再造之恩,还记得紫禁城上,臣被千夫所指,所有的人都要治臣于死地,又是陛下,力排众议,用那以退为进之策,保住臣的性命,甚至还赐臣进士及第,天子门生。当然,臣后来听说,那是皇后的主意,皇后对臣的恩情,臣也一直铭记在心。虽然,这些年皇后一直对臣有所猜忌,但恩威并用。臣从未怀恨过。臣要走了,在臣离开之后,皇后的心,也应该会放下了’。”
朱慈焴学着岳肃的语气。将岳肃说的这席话,原原本本学给张嫣听。张嫣听罢,突然感到心头一阵刺痛,许久,她才说道:“岳肃真的是这么说的。”
“是,母后。”朱慈焴郑重地点头说道。
“唉……”张嫣叹息一声,“没想到呀,这些天我屡次猜忌于他。他看在眼里,却一直没有忌恨。看来,真的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
说到这里,张嫣话锋一转。又道:“岳肃这人城府甚深,这件事,暂且放下吧,等你大婚之后,看岳肃如何反应。是否真的想要辞官。如果他是真的要走,咱们再商量。”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皇上大婚的事情,制造纪念币什么的。和岳肃想要辞官的事相比,简直不算是事儿了。因为岳肃要走。张嫣的脸上总是阴云密布,时时刻刻都在揣测。岳肃走的是什么棋。朱慈焴要比她强些,可也能看出,并没有新婚的喜庆劲。
终于,皇上大婚了,普天同庆。可就在皇上大婚后的半个月,岳肃上折子——辞职。
“哗!”……
这道折子一上去,朝野立刻震惊,谁也没有想到,当朝第一人,会在最为风光无限的时候自请致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北京城内众说纷纭,有的说岳肃是高处不胜寒,所以才要急流勇退;有的猜测岳肃这是以退为进之策,想要看看新皇帝登基之后,对他的态度。
但不管是怎么猜,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紫禁城与岳大人身上。
皇上看到岳肃的折子,立刻送到张嫣这边,给母亲定夺。张嫣这次没有像岳肃上次自请致仕那样,直接就准了,因为岳肃的功劳,和现在儿子已经亲政,地位稳固。而且,她还想看看,自己不准之后,你岳肃打算怎么做。是真心,还是假意。
当下,她告诉儿子,驳回岳肃的折子,不准他指使。
朱慈焴听从母亲的吩咐,驳回奏折,批复很简单,你岳大人年纪不大,着什么急退休呀,接着干吧。
正常来说,这是一个程序,接下来就要看岳大人的意思了。岳肃再次上本,坚持要致仕回家,侍奉老母。并说自己现在十分疲惫,是到了该歇一歇的时候了。朝中能臣很多,多自己一个,少自己一个,不算什么。希望皇上能够恩准。
岳肃二次请求致仕,折子送到朱慈焴那边,他照样送到母亲那里。张嫣看过之后,犹豫了一会,才行表态,好言安抚,仍然不准。
这两次的手段很是高明,第一次是硬行驳回,第二次是好言安抚,多说一些拜年的话,这里就不细表了,总而言之,就是大言你岳肃的能力,国家不能少了你,皇上不能少了你,你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但就是不能走。这是一个不小的台阶,你岳肃若是以退为进,这次就算你赢了。毕竟,张嫣还是觉得岳肃是可以依靠的,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全是靠着岳肃,才支撑下来,渡过难关,哪有这个时候卸磨杀驴的道理。
可是,岳肃再收到这次的回复之后,仍然又上了第三道折子,继续坚持要走。俗话说,有一有二,没有再三再四。前两次上本要走,皇上不准,还好言相劝,已经把面子给足了,如果你真是以退为进,那就见好就收吧,彼此客气客气,也就算了。但第三次上本,意思便不同了,证明岳肃真的想走。
看到岳肃第三次上本要走,张嫣不由得定下心来,认真审视了。岳肃不是看玩笑,他是真想走啊。让他走还是不让他走。张嫣又是一番权衡,最后决定召岳肃进宫,当面说话。
岳肃奉旨来到御书房,他早就料到,今天不仅会见到皇上,还会见到张嫣。
“爱卿,不必施礼,直接坐下说话。”
朱慈焴今天比以往客气多了,岳肃刚一进门,还没等说叩请圣安的话,他就抢先一步说道。
“臣多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千岁。”岳肃还是躬身一礼,到下手坐下。
刚一坐定。朱慈焴就立马说道:“卿家,这次请你来,不为别事,只为卿家上本自请致仕的事情。这些年卿家劳苦功高。为朕分忧,为朝廷解难,朕都知道。眼瞧着到了太平盛世了,卿家为何要走。难道就不能留下继续辅佐朕么?”
“陛下,就是因为太平盛世,臣方敢自请离朝。宦海沉浮的日子,臣真的累了,好想回到故里。过那平静的日子。侍奉老母,做些木工,田园生活,逍遥自在。”岳肃实话实说。“所谓人各有志,希望皇上能够成全微臣。”
“岳卿,皇上看出你去意已决,所以才将你请到这里,当面挽留。难道你就不顾及先帝托孤之情。现在想撒手不管么?”张嫣突然在一旁说道。
“皇上、太后,现在皇上已然亲政,若非如此,臣焉敢有负托孤之重。臣继续留在朝廷。也没有什么用处了,是该功成身退的时候了。”岳肃诚恳地说道。
“卿家怎么能够这么说。你治国之才,先是解决内忧外患。后又使国泰民安,日后大明中兴,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卿家呢。”张嫣又说道。
“国家现在已经渡过休养生息之时,只需无为而治,便可越发繁荣。蒙古方面,采用怀柔政策,料想不用多少年,就能够归化,县令选举,已经发展到全国,百姓自己选父母官,也有了一定成效,官清民安。国库充盈,百业俱兴,顺其自然,就会蒸蒸日上。”岳肃说道。
“卿家,看来你是真的想归隐田园了。”张嫣说道。
“是。”岳肃点头。
“这些年来,你一直尽心报国,忠心皇上,不负先帝所托。相反,哀家还处处提防于你,你不憎恨哀家么?”见到岳肃铁了心想走,张嫣大发感概,想起以往的种种,不由得问了这么一句。
“太后做的没错,皇上年幼,臣独揽大权,党羽遍布朝野,太后提防微臣,也是对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况且,如果没有先帝和太后,臣或许早已死了,哪有今天。”岳肃诚恳地说道。
“卿家不愧是我大明朝的第一忠臣,先帝没有看错人。好吧,岳卿,你既然想走,哀家就成全你。等下皇上会下旨,准许你的奏请,让你荣归故里。”张嫣再次感概地说道。
“多谢皇上,多谢太后。”岳肃站起身来,来到殿中间,跪倒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首辅岳肃,再三自请致仕,但多番挽留,然岳肃去意已决,朕无奈恩准。岳肃在任期间,不仅居功至伟,且忠贞可嘉,朕特降旨,加封岳肃为忠志公,世袭罔替,死后配享太庙,并赏白银三万两。岳肃实乃百官表率,望其他臣公,争相效仿。钦此。”
第二天,圣旨下达,岳肃收拾好行装,就这样离开了北京。
临行之前,赏岳肃一个世袭罔替的公爵,虽然不是国公,但也可见恩典,算是对他半生功绩的肯定与表彰。
岳肃辞职,他手下的人,金蝉、殷柱、童胄、铁虬,也都纷纷自请辞职。他们现在都算是岳肃的家臣,岳大人上哪,他们都跟着去哪,哪怕是辞职,也都跟着一起。只是让人意外的是,虎子也要走,连蒋杰也是一样。
对于这些人的表现,以往的功劳簿上,都是有的,现在人要走了,朱慈焴和张嫣也不会吝惜赏赐,这六个人,每人赏白银一万两,加正三品勋爵,上轻车都尉。
就这样,众人乘船南下,前往湖广云梦县老家。皇上亲自相送,文武百官纷纷到场,一直送到十里亭外,那阵势,别提又多风光了。不仅是皇上与官员,京城的百姓,也都不约而同的前来。所有的人的心情都是复杂的,有的在为岳肃的走而感概,有的是不解,有的是不舍,当然,也有高兴的。
岳肃一走,京城立刻闹得可是不亦乐乎,朝廷不能一日没有首辅,首辅的争夺,没过几天就在议会中展开。不过这些,已经和岳肃无关了。
岳肃坐船南下,这一日。突然外面传来琴声,琴声悦耳动听,而且这曲子,竟令人如此的熟悉。岳肃听的真切。不由得情不自禁的唱起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几位妻子,和岳肃坐在一起,听到岳肃突然吟唱,别人倒没觉得如何。唯有阮傲月,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他。可以说,阮傲月简直不敢相信,竟然有人会唱这首歌。而外面弹奏之人,又会是谁呢?
答案马上揭晓,岳肃在唱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兴冲冲地冲出船舱。
“叶兄。是你吗?”
一到甲板之上,岳肃就大叫起来。
岳肃的大船旁边,跟着一艘小舟,琴声就是从小舟上传出。岳肃的喊声落下。琴声也跟着停了下来,紧跟着。就见一位身穿白色罗裙的女子从小舟的舱内走了出来。
“岳兄,久违了……”
全剧终
后记
紫禁城御花园内。今年的荷花开的很是艳丽,张嫣受儿子、儿媳之邀,一起前来观赏。
荷儿虽然美丽,但张嫣不知为了什么,总是没有什么心情,内心总是觉得空荡荡的。眼下四海升平,国家安定,本应该享受太平,可她不知为什么,心里似乎总感到少了些什么。
对着荷花,儿媳赞赏荷花的美丽,儿子在一旁附和,唯有她,一言不发。
“母后,您看这荷花开的多美呀,孩儿突然有些感触,您说用木头能不能雕刻出这盛开的荷花呢?”朱慈焴望着没出声的母亲说道。
“哦……你打算用木头雕刻荷花,这个主意不错呀。对了,你说那个人,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正在雕刻什么东西呀,他不是说,回家之后,要没事做做木工么?”张嫣顺口说道。
“母后,您说谁呢?”朱慈焴不解地问道。
“岳肃啊。”张嫣说道。
“母后原来是说岳卿,他现在肯定是在雕刻,孩儿估摸,可能他也在欣赏荷花,或许还会有和孩儿一样的心思呢。”朱慈焴微笑地说道。
“他倒是清闲,真个过起田园生活了。可不知为什么,为娘就是看不得他清闲,他一走了之,还领着那么高的俸禄,那三口铜铡,也在家里存着,想来都快生锈了吧。”一提起岳肃,张嫣的脸上显出笑模样。“以前我总是提防着他,和他斗心眼,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蛮有意思的。”
“母后……”朱慈焴不知母亲为何会突然想起岳肃,却也只能顺着往下说,“那三口铜铡,父皇在临终之前,有过吩咐,在岳卿有生之年,朝廷不得收回,这也是父皇对岳卿的信任。不过母后说的没错,这几年来都没听说过,岳卿家用这三口铜铡杀过什么人,即便没有生锈,孩儿看,也是差不多了。”
“是呀,总在家存着,真的容易生锈。对了皇儿,三年前岳肃好像上过折子,说老母过世,朝廷还赏了不少银子,追封他母亲为忠慈夫人吧。”张嫣又说道。
“是有这么一回事,母后记性真好。”朱慈焴说道。
“在家守孝已经三年了,当初他不是说要在老母膝前尽孝么,现在孝都进过了,我看就不要再在家里闲着了,以免先帝的刀生锈不是。皇儿,你说对么?”张嫣说道。
“母后,您说的对。”朱慈焴连忙应道。
“岳肃当年的功劳确实不小,给他一个国公,其实也不过分。儿呀,你看能不能给他一个国公,也算是朝廷没有忘记他的功勋。”张嫣看向儿子。
“全凭母后做主。”朱慈焴躬身说道。
“那就这么定了。台湾不是他纳入版图的么,也不知那地方怎么样,好像实在海上,听他讲,是东南海上门户。我看,不如封他为台国公,为朝廷世镇台湾,守卫东南海上门户。”张嫣说完,竟然满意地点点头,似乎觉得自己的主意很是不错。
“是,母后。孩儿这就叫人拟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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