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百八十六章 公安局里的审讯
我爸我妈还没下班,这个问题可以再往后推迟两个小时。我用大概两分钟的时间想了两个办法:一个是跑路,就像我和元峰以前差点弄死郭恒,就是去外面跑了一个多月的路,等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才回来;一个是找宋扬,我碰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都会找宋扬,我没觉得这有什么可丢人的。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给宋扬打个电话。
宋扬言简意赅:“你还是自首吧。”
“哦。”我想了想,说:“扬哥,我这种情况可能会判多久?”以前我们砸游戏厅,事后只是象征性的拘留了一个礼拜,在里面活的和大爷一样,出来后还胖了三斤,这次和上次不大一样,但是一个月也差不多了吧?正好趁着寒假熬过去,和我爸我妈也好交代,就说去宋扬他们的店里帮忙于活了,反正他们早就习惯我很长时间才回家一次。
“我咨询过吴海生,他说他不是法院,给不出详细的数字,但是以他的经验来看,昨天一战造成财物损失高达几十万,还有三个重伤的学生——现在还在cph呆着,另有几十个轻伤的学生,再加上给社会造成的恶劣影响,五年到十年肯定是少不了的。这不是拘留,而是判刑,住的也不是拘留所,而是监狱,所以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越听越心凉,忍不住说:“扬哥,我还是跑吧,你也别管我啦,我以后不回来了。”
宋扬叹了口气:“来不及了,吴海生一知道是你,就派人去了你家,是我一再央求,他才答应我给你一个自首的机会。自首和被抓判的差别很大,你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千万别存跑路的心思,现在的你已经被人盯上了……”
我心里一惊,站起来往窗外看去。我家是平房,所以可以直接看到马路,马路边上果然停着一辆面包车,隐约可见里面坐着两个穿着便装正在抽烟的中年男子,我猜那就是传说中的便衣警察。我的手脚顿时发凉,很没底气地说:“扬哥,你和吴局长说说,让他把外面的人调开一下,给我一个逃走的机会,我肯定一辈子都记着他的恩情……”
宋扬又叹了口气:“吴涛,你不了解吴海生,他私下虽然吃喝嫖赌,偶尔也贪赃枉法,但他心里自有一根底线,一旦触犯了这根底线,他就变得天王老子也不认了……这事你要是早点和我说,我还能尽早给你出谋划策,但你只告诉我去中专闹了点事因此耽误了最佳的时机,闹到现在已经没有回头之路,出去自首已经是唯一的办法了。”
我一听,心里不禁充满了懊恼和悔恨,要是一开始就和扬哥实话实说就好了。但事情已经这样,再自怨自艾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得知自己已经无路可逃,我突然感觉释怀许多,自己做的事当然要自己承担,你要问我现在后不后悔砸了中专,我肯定回答不后悔,因为中专那帮孙子太过分了。所以现在与其可怜巴巴地四处求人,倒不如坦率一点坦然面对。想通了这一点,我便站起来走了出去,小心翼翼地把门锁好,朝着马路边的面包车走过去,透过昏暗的车窗就看到那两个便衣坐直了身子。我给我爸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还是决定回去参加期末考试。我爸好像松了口气,说你去考嘛,考好考坏都要考嘛。我答应了,又说考完试后就不回家了,去宋扬他们的店里帮忙。我爸哦了一声,又奇怪地问,过年会回来的吧?
我心里一痛,说:“过年店里可能更忙,回不回来还不一定呢。”
“好歹吃个年夜饭啊。”
“到时候再说吧。”我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挂了电话。其实我越是这样,我爸越是安心,我不想弄的太过沉重,好像生离死别似的,那样我爸就会听出端倪了。
我走过去,车窗放了下来,开车的便衣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我来自首。”
便衣好像一点也没觉得奇怪:“上车吧。”
我拉开车门坐了上去,副驾驶的便衣回过头来,手上多了一副寒光闪闪的手铐。
我叹了口气,把双手伸了过去。开车的便衣瞥了我一眼,说道:“算了,吴局说他要是合作的话就照顾一下。”副驾驶的便衣就把手铐收了回去。我苦笑了一下,看来有关系还是有点好处的。我端端正正地坐好,目光里尽是坦然,其实已经心如死水。
开车的便衣又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里闪过一丝敬佩:“不错,这么淡定,不愧是能指挥五百多学生砸了中专的家伙。”
我好奇地问:“一般人是怎么样的?”
“嘿,那可多了,只要坐上我们的车,痛哭流涕算是轻的,还有当场拉了一裤子的呢,苦苦哀求我们放他一马。其实只要坐上了车,哪里还能跑的了啊
我不说话了,不管装逼还是真的,我的目光更加坦然。车子启动,引擎声嗡嗡作响,速度由慢到快的驶过天曲镇的大街。走着走着,我突然说:“停一下。”
“于什么?”两个便衣同时警觉地看着我,其中一个还把手放在了腰上。
“还有个事没办。”
“都要进局子了还办什么事?”副驾驶的便衣似乎脾气不大好。
“急事。”我依旧沉稳。
车子停下。“哎……”副驾驶的便衣诧异地看着开车的便衣。
开车的便衣看了我一眼,目光深邃地说:“他不会跑。”有意无意地撩起衣裳,露出腰间漆黑的手枪来,言外之意是说我也跑不了。
我拉开车门,走向马路对面的银行,小镇的大街都是冷冷清清,银行里更是寥寥无人。我直接走向柜台,将银行卡递过去说道:“取两万块钱。”取好钱,我又走回车里,说道:“麻烦再回我家一趟。”副驾驶的便衣不耐烦地说:“还回家于什么?”
开车的便衣似乎明白我的意思,没有说话,直接调头而去,没多久就停在了我家门口。我进了家,将两万块钱塞进柜子里的角落,然后又给我爸打了个电话:“忘了告诉你,ktvr勺分红下来了,我也有一份,放在咱家柜子里了。
“哎,你自己拿着花嘛,在外面少不了花钱。”
“没事,我有。”
挂了电话,我又锁好门,回到车上。在那个年代,两万块钱是我爸一年的工资收入了。
“办好了?”
我点点头。车子再次启动,这次很快就离开了天曲镇,顺着前往文水县的省道疾驰而去。走了会儿神,车子便停下了,抬头一看,县公安局已经到了。我叹了口气,警车就是快。下了车,两个便衣一左一右,虽然什么也没做,其实已经是在押犯人了。跨上长长的楼梯,两条狼狗突然奔过来,径直就往我身上扑。我吓了一跳,才看清是强强和壮壮。抬头一看,宋扬站在警局门口,目光严肃地看着我。我快步走过去,两条狗尾随其后。
“扬哥,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你先进去,我会尽全力救你。”
我点点头,知道他是安慰我,吴海生现在铁了心要拿我开刀,谁求情都没什么用了。
“你给东子和叶云说一声,我一个人把罪扛了,让他俩别跟着搀和。”
进了公安局,两个便衣直接把我带到审讯室。晾了一会儿,吴海生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拿着档案夹的警察,一溜的人坐在前面的桌子后面,吴海生当然坐在最中间。
我笑了:“吴局亲自审啊?这可让我受宠若惊。”
吴海生瞪了我一眼,我只好把笑容收了起来,好像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说吧。”
“说什么?”
“啪”的一声,吴海生一拍桌子:“说什么你都不知道,那你自首来于什么了?”
“不是,我是想问从哪开始说起。”
“就从你预备这个计划开始说起五百多人有组织有条理有计划的进攻一所学校,警察来了以后还能吹起哨声毫不慌乱的迅速撤退,我相信这个计划至少筹备了一个月。”
“你抬举我了,从前到后也就两天而已。”
吴海生的脸色一沉,其他几个警察也面面相觑,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是真的,你们把事情搞复杂了。”
“那行,你就从两天前开始说起。”吴海生依旧面不改色。
“我更想从两个月前说起,或是更早……”
“行,你说。”
“来支烟吧。我看电视里面,审讯犯人的时候都有烟抽。”
吴海生摆了摆手,他旁边一个警察走过来,递给我一支烟,又帮我点上。我抽了一口,烟雾缭绕中,我开始回忆某些事情,从第一次见到曹野开始,再到后来矛盾一次次激化……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开始娓娓道来,屋子里非常安静,只有我一个人的说话声,在整个过程中都没人打断我,除去一些必改的掩盖和修饰之外——比如计划是郁小唯出的,但我大包大揽到了自己身上——其他事情都一五一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道来。
第一卷 第二百八十七章 拘留所里的第一天
整整两个小时,故事才进入尾声。
“就是这样。”我说:“我们被逼得没有办法,如果我们不采取行动,中专的也会找上我们。”
吴海生旁边的警察好像没有赶上我的语速,还在辛勤地“唰唰唰”写着记录,吴海生的两道眉毛扭在一起,一张国字脸上充满威严:“中专那三个重伤学生是被谁打的?”
“这不知道,上千人的混战,重伤几个算什么啊,我觉得没死人已经万幸了——当然,在行动以前,我就告诉他们了,千万别弄出人命,不然可就不好收场。”
“你还挺负责任。”
“那是,好歹受过高等教育,和那些法盲还是有区别的。”
“噗哧”一下,一个警察笑了:“你个高中生,算什么高等教育啊……”
“哎,警察叔叔,这话就不好听啦,高中生怎么啦?我们高中生……”
“够了”吴海生突然一拍桌子,气势汹汹地站起来:“吴涛,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挺有本事?”
屋子里猛地静了下来,旁边的几个警察连大气也不敢出。
“吴局,这你就冤枉我啦。我这叫认罪态度好,尽全力配合你们的工作。”其实我是破罐子破摔,反正已经这样了,不如自己找点乐子,搞的那么死气沉沉的于嘛。
“你要是把这个心思放在曹野那个案子上,现在估计早就破了”吴海生咬着牙,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
“吴局,您真高看我了。”我特不爽,这能相提并论吗?就像郁小唯说的,他们这些老油条的刑警都拿那个案子没有办法,竟然把希望寄托在我一个毛都不懂的孩子身上?
“就这样吧,按流程办事,该关哪关哪”吴海生好像一句话都不愿和我多说,站起来就往外走去,几个警察纷纷跟在身后,唯有一个负责记录的警察留在最后。警察走过来,将刚才记录好的文件递过来:“看一看,没什么问题的话就签个名。”
我拿过来看了看,两个小时的后果就是洋洋洒洒几千字,我没想到自己这么有文采,故事讲的跌宕起伏、千回百转。毫无疑问,眼前的这位警察是名忠实的记录者。我“唰唰唰”签上自己的名字,趁着这个功夫,警察轻轻说道:“其实我也是一中毕业的。”
“啊?”我抬头。
“我要不是个警察,我得给你竖个大拇指。”警察说:“你不知道,那年我们被中专欺负成什么鸟样子了,三年时间前后一共有五个女生被中专的强奸了……报案也没用,警察来了做做样子就走了。我们那届的老大是个熊包,从头到尾连个屁都不敢放……”
警察摇着头,拿着文件夹开门走了,屋子里只剩我一个人,没人告诉我接下来要做什么。等了一会儿,才有两个警察进来,二话不说就让我走。我本能地问:“去哪?”
“拘留所,暂时关押一段时间,耐心地等开庭就行了。”
“开庭以前可以申请取保候审吧?”以前我在拘留所住过一个礼拜,听号子里的犯人说过这个词,大意就是缴纳一定的保证金,在开庭以前还可以呆在外面,但是必须随传随到,我现在就属于这种情况,没有开庭之前就能取保候审。
“懂的还挺多。”其中一个警察说:“可以是可以,不过一般很难成功,你要有过硬的关系倒是可以试试。”说着,他们两个便给我戴上手铐,把我押出门外,上了一辆警车,驶向位于郊区的文水县拘留所。到了拘留所,交接过程办的很快,两个警察走了以后,拘留所的工作人员开始对我例行搜身,然后让我交出所有身外之物。我赶紧说:“我能打个电话吗?”
“打吧。”工作人员挺好说话。
我赶紧拿出手机给宋扬打了个电话。以前听号子里的人说过,从拘留到取证到开庭,往往要等待很长时间,少则几个月,多则一两年,趁这个时间取保候审,说不定还能回家过年。
我把我这边的情况说了一下,宋扬表示知道了,他会尽快帮我办理,让我安心呆着。我把手机交了,身上空空荡荡,连盒烟也不能带,四大皆空地跟着号警进入拘留区域。来到一间铁门前面,号警把我放了进去。我也算是轻车熟路,很自然地就走了进去,虽然不是上次那间号子,但环境还是差不多的,一个狭长的房间里摆着十几张床,墙上挂着一个老式钟表和一台只有在七点到七点半之间才会播放的电视机,房间的最边缘是简易的水房和厕所(其实就是个洗手池子和坑道),馊臭恶心的味道远远就能传来。
铁门关上,号子里的十多个人都扭头看我,他们正围着一张方桌做手工活,桌上摆着乱七八糟的白纸,还是在做死人花圈上的小白花。我恍了一眼,只有一个坐在床上无所事事,无疑就是这里面的老大了。每间号子都有老大,主要负责协调犯人之间的关系,还拥有一些小小的权力,比如领饭、安排床位、不用于活等等,其中“不用于活”是最吸引人的。能当老大的人,要么能打,要么有钱,要么罪重。眼前这个老大浓眉大眼,满下巴的络腮胡子,身材健壮结实,像水浒传里的鲁智深,毫无疑问属于“能打”的类型。
我没有和他说话,第一时间坐在桌子前面,娴熟地做起了小白花,当年做过一个礼拜,手艺还没有生疏。周围的犯人看了看我,没有说话继续做了起来,他们大多目光浑浊,显得呆滞和麻木,已经习惯这种日复一日的生活。
“哎,新来那个,你过来一下。”在床上坐着的老大呼唤。
我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以前住过?”看我做花那么熟练,谁都猜得到是怎么回事。
我点点头:“住了一个月。”故意夸大,表示自己是老资格。
“上次是因为什么进来的?”
“打架。”
“这次呢?”
“打架。”
审问新人的案底,是每个牢头的任务。在号子里面,小偷和强奸犯是最被人看不起的。
“这次要住多久?”
“不知道,要等开庭再说。”
“打的很重?怎么还得开庭。”一般的打架事件,公安局就能做出拘留多久的决定,到了一定程度才会经由法院审判。
“…”我沉默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牢头最讨厌满口胡话的犯人,一旦被识破的话接下来的日子可就难过了,“我带着我们学校的学生把另一所学校给砸了,直接经济损失高达几十万,可能会判的比较重。”
一句话刚落,围着桌子做花的犯人们全都看了过来。牢头也目光炯炯:“砸了一个学校?我草,你快给我讲讲是怎么回事?喂喂,你们继续做花,别他妈到处乱瞄啊”
我定了定神,只好满足这位牢头的好奇心,简单的把事情经过讲了一下。
“五百多人?我草五百多人?”牢头兴奋地叫唤:“你是你们学校老大吧?”
“不算老大,主要是兄弟们给面子。”
“嘿,好小子,不错,是条汉子”牢头更加兴奋,拍了拍我的肩膀,随即又说:“不过咱的规矩不能坏,你既然也在里面住过,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我点点头,自己走到墙角,抱着头蹲了下来。这是下马威,无论什么人进来,都得走这一趟流程。那次我们三个进来,叶云第一时间给牢头敬了中华烟,所以我们免了这个过程。这次不行,我连个毛都没有,没法孝敬这位牢头。
不过我刚蹲了没一分钟,牢头就呼唤:“行啦行啦,意思意思就行了,快来快来。”
我站起来,走过去,牢头热情地让我坐下,搂着我的肩膀说:“小兄弟,我觉得和你特别投缘,你叫什么名字,哪儿人啊?”我一一道来,牢头说:“嗯,你以后叫我杨大哥,以后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保证饿不着你”
“谢了杨大哥。”我挺感激,感觉碰到好人了。不过杨大哥好像热情地过了头,除了嘴上滔滔不绝之外,一会儿摸摸我的胳膊,一会儿捏捏我的大腿,让我心里有点不大舒服。
过了一会儿,我就说:“杨大哥,我去做花。”
“做什么花,你陪我聊天就行啦。”
“多一个人要多一个人的活,我哪好意思让大家帮我做,我还是去吧。”我站起来,不由分说地走到桌前坐了下来,杨大哥没有再阻止我。
我一边做花,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犯人,从今天起可以叫他们号友了。扫了一圈,发现他们大多年龄偏大,我算是这里面年纪最小的了。做花的过程中,大家很少说话,比原来我们那个号子的气氛差了很多。一直熬到晚上开饭时间,杨大哥领了饭,将饭一个个发下去,还是老三样:馒头、咸菜、稀饭。唯有杨大哥的待遇好一些,两个肉菜加一个油乎乎的鸡腿。
第一卷 第二百八十八章 拘留所里的惊魂夜
牢头拥有这个待遇非常正常,而我是刚进来的,又没有钱,只能吃老三样了。一口下去,那个难吃啊,,馒头半冷不热,还有一股馊味儿,差点让我吐出来。看看其他人,都在皱着眉头卖力吞咽。
“吴涛啊,来来来,这个鸡腿给你。”杨大哥突然走过来,将鸡腿夹进了我的餐盘。
“谢谢杨大哥。”能被牢头这样照顾,我还是非常感激的,鸡腿这个东西在号子里也是奢侈品,一般人是绝对吃不到的,想必其他号友现在一定投来艳羡的目光吧。
我微微抬了下头,确实有不少人看着我,不过目光里似乎不是羡慕,而是……同情??我觉得奇怪,怎么会是同情呢,莫非我会意错了?吃过饭后,号警收了餐盘,然后大家端端正正地坐成一排收看新闻联播,这也是号子里仅有的娱乐活动了,大家看的津津有味,一个画面也不放过。七点半,新闻联播一结束,大家继续围着做花。一直到晚上十点,一天的活计才算于完,然后大家轮流洗簌准备睡觉。我自觉地走到挨着厕所的床位,不过杨大哥一声令下就让我和一个老头换了床位。我也没客气,号子里这种地方更是弱肉强食,所有的同情心都该收起来。一天的劳碌使得我没有时间思考,直到躺下以后才慢慢静下心来,这就是我在拘留所的第一夜了,照例还是一片磨牙、吐痰、打呼噜、说梦话的声音。
因为是第一天进来,还没有完全适应环境,所以我没有其他人睡的快,脑子里总是在乱七八糟的胡想:扬哥在帮我跑关系了吗?开庭以后我会被判多久?如果真的是五年往上,这段时间该怎么度过?出来以后又是什么样子?想着想着,突然听到一阵细碎的响动声,似乎有人起床了,半夜有人撒尿也很正常,所以我并没有当回事,依旧闭着眼睛魂游天外。
脚步声在耳畔响起,却在我的床边停下,接着一只手伸进我的被褥,顺着我的脊背滑到了屁股。一身的鸡皮疙瘩陡然而生,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碰见玻璃了。在我们那会儿,同性恋还不叫基佬,叫做玻璃,而且社会宽容度也没现在这么高,在大家印象里玻璃就是变态,不像现在会觉得只是性取向不同。在号子里,玻璃很多,不过他们不是天生的玻璃,而是因为憋的太久了,只能拿同性下下火。上次蹲号,只有一个礼拜,听说过没见过,没想到这次碰上真人了,估计是看我年龄小所以才欺负我?
我二话没说,转身就是一脚,正准备把他踹下床去,没想到那人一把抓住了我的脚,轻声说道:“吴涛,是我啊。”
我惊了一下:“杨大哥?”
“嘘……”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身体也滑进我的被褥,笑呵呵地说:“哥带你乐一乐。”手上也没闲着,继续抚摸着我的脊背、大腿。
脑子“嗡”的一下,我伸手一拳打了出去,虽然他身材健壮,还是被我揍得翻下床去。
我现在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了,没想到这么健壮的一个爷们竟然是个玻璃
“我草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小混蛋……”杨大哥——我现在不叫他杨大哥了,改口叫他杨玻璃——杨玻璃猛地翻身站起,伸手就扼住了我的喉咙,我使劲去抓他的手腕,奈何力气相差实在太大,我压根就不是他的对手,挣扎了两下还是没法动弹。杨玻璃还是骂骂咧咧:“**什么都不想付出还吃了老子一个鸡腿?”他一手掐着我喉咙,一手去扒我的裤子。我“嗷嗷”的大叫,号子里有些响动,但响动很快销声匿迹,他们肯定都听到了,但是好像司空见惯,没人站起来,更没人说句话。我也终于明白,他们先前那同情的目光是怎么回事了。
我的裤子被脱到一半,杨玻璃的身体便压了过来,我不再费力气去掰他的手腕,而是狠狠一拳打在他的眼睛上。杨玻璃“嗷”的一声大叫又滚下床去,我趁热打铁地一跃而起,接着狠狠一脚踏在他的下体之上。杨玻璃彻底没了行动能力,只会捂着下面来回打转,可我心里的气还没消,依旧朝他脑袋狠狠踹着。老子长了这么大,被人打过被人骂过,被人强奸还是头一次啊我“砰砰砰”的踹了好几脚,杨玻璃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号房。我也没想到能这么轻松的收拾他,原因可能有两个:第一,这家伙外强中于,表面看着像鲁智深,实际上是个叮当猫;第二,我现在的单挑技能还蛮强的,随机反应能力也很不错。
我连着踹了十几脚,杨玻璃嚎的惨绝人寰,号子里终于有动静了,四五个人站起来劝着:“你别打了,你惹不起他的……”我骂道:“给老子滚,谁敢管这闲事,我连他一起打”我算是看出来了,要想在这个地方生存,“恶”是所需的第一要素。
“于什么于什么”铁门哗啦而开,数道电筒光芒射了过来,冲进来两三个号警,一下就把我给按住了。“其他人都不许动,回床上躺着去”号警喊着,把我和杨玻璃拖出号子。
值班室里,我把事情复述了一遍;杨玻璃在一边捂着眼睛、揉着裤裆,看着惨兮兮的,不过纯属他妈活该。号警好像对这种事司空见惯,不耐烦地打着呵欠说:“行了,就这样吧,别闹事了啊,不然就把你们关到小号。”我赶紧说:“你还是把我关到小号吧。”我实在不想和杨玻璃在一个号了。号警说:“你他妈当这是宾馆啊想住哪住哪?给我滚回去。”
我和杨玻璃被押回号子已经凌晨两点了。铁门关上的一瞬间,杨玻璃阴森森地说:“咱们慢慢玩哈。”我没搭理他,直接回自己床上了。我也在号子里住过,知道这里面的规矩,他今天晚上肯定不敢再闹事了。果然一夜无事,第二天早上起来洗涮,我一走过去大家就都让开了,经过昨天晚上一战之后,在他们心里我也成了恶人。
刷牙的时候,感觉芒刺在背,好像有什么人瞪着我。回头一看,果然是杨玻璃,眼睛凶狠的像是一头狼。我没搭理他,依旧刷着自己的牙。号子里的牙刷是经过特殊改造的,只有牙刷头没有牙刷柄,防止犯人磨尖了自残或是伤人。吃完饭后就开始吃早餐,还是杨玻璃帮我们领。轮到我的时候,杨玻璃笑了一下,故意把餐盘给打翻了。
“哎呦不好意思,不过一人一份,也没多余的啦,你还是凑合一下吃吧。”杨玻璃把馒头和咸菜捡起来,上面已经沾了黑黝黝的秽物。
我哼了一声,根本没惯他毛病,直接把餐盘扣到了他的头上。
杨玻璃大怒,一拳就打了过来,这一拳的力道相当惊人,我根本就站不住,整个身体都往后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接着才觉得下巴火辣辣的疼。杨玻璃又冲过来,一脚朝着我肚子踹过来。我一把抓住他的脚,想把他拽倒在地,结果发现这是徒劳,我根本就拽不动,杨玻璃好像一桩深扎地底的大树。杨玻璃一脚正中我的胸口,踹的我差点昏厥过去,就像是被一辆卡车撞了过来。我这才知道人家不是外强中于,而是真正的外强内也强,昨天晚上输给我纯粹是因为轻了敌,再被我瞎猫撞上死耗子,先捶他眼睛再踹他裤裆才将他制服,如果不是偷袭的话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少年人和成年人的差距还是太大太大了,我觉得我和叶云、东子三人一起上才有可能于掉他。
杨玻璃又是一脚踹过来,我毫无还手之力的打了个滚,号子里已经乱作一团,正在领饭的众人纷纷散开。不过因为是白天,很快就有号警冲了过来,站在铁门外面大喊:“于什么”
杨玻璃马上住手,回过头笑呵呵地说:“没事,玩呢。”
号警看了我一眼,我趴在地上呼呼地喘着气,傻子也能看出来我在遭遇什么,可那号警偏偏说道:“别玩了,抓紧时间吃饭,下午还要于活呢。”我真想骂他一句,你他妈瞎啊,这是玩吗?可我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浑身上下都太疼了。
“是是是。”杨玻璃点头哈腰。
号警走了以后,杨玻璃转过头来,一脚踩在地上的馒头上面:“你别吃饭了”
我默默地爬起来,回到床上小躺了一下,其他人则呼噜呼噜的吃了起来。休息了一会儿,感觉身体还可以,才起来又洗涮了一下。我知道这事不会完,号警好像也不大管,看来只能靠自己了。对付杨玻璃这种五大三粗的汉子,除了偷袭之外再无其他选择,而且还得一次就把他于倒,省的以后夜长梦多麻烦连连。
我悄悄的把牙刷头藏在了口袋里。
第一卷 第二百八十九章 深夜里的报复
在号子里只要有心,总能制造出适合的利器,能磨尖的不只是牙刷柄而已
上午做活,杨玻璃毫无意外地给我安排了两个人的分量,并且恶狠狠地说:“于不了就别吃午饭”其他人都投来同情的目光,我装作逆来顺受的样子没有吭声。做活的时候,我也非常勤快,别人做一朵,我能做两朵、三朵。现在的我必须好好表现,才有机会获取杨玻璃的信任,从而得到一击必杀的机会。看着我勤快的样子,杨玻璃露出自得的神情,显然以为已经将我制服。半个多小时之后,我去上了趟厕所,假装大号蹲在坑道上,然后拿出牙刷头悄悄在地上摩擦。一上午的时间,我蹲了两次茅坑,次数也不能太多,否则会引起怀疑,每次蹲坑的时候都会悄悄地磨牙刷头。牙刷头是塑料做的,所以非常好磨,一上午就磨完了一个边,下午再磨好另一边就大功告成了。
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杨玻璃故技重施,再次将我的餐盘打翻在地。我没说什么,默默地捡起来走到一边去吃。吃到一半,杨玻璃叫我过去,往我盘里放了个鸡腿。
“谢谢杨大哥。”
杨玻璃赞许地点了点头:“没事,哥说过了,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
吃过饭后,大家又开始紧锣密鼓地于活,别看拘留所里都是细小的手工活,但是做起来相当枯燥乏味,很容易弄得身心俱疲。一个多小时后,我又上了趟厕所,小心翼翼地磨着另外一边。刚从厕所出来,杨玻璃就说:“吴涛,你过来一下。”
我的心悬到嗓子眼,以为他发现我在做什么了。走过去,杨玻璃问:“怎么老上厕所?”
“好像吃坏肚子了。”
“小心身体呀”杨玻璃摸了摸我的肚子。
我笑了笑,杨玻璃又顺着大腿摸了下来,我依然没有反抗。杨玻璃更加满意,摆摆手让我继续去于活。一整个下午,我又去了两次厕所,终于将牙刷头磨得很尖。大家都知道,牙刷头的长度约为三厘米,这么短的东西拿在手里都不方便,就是捅人也不会造成太大伤害,所以要出奇招、出险招,捅在极易受伤的部位才行。
可能是看我的态度不错,晚上吃饭的时候杨玻璃又给了我一块鸡腿,还把胳膊放在我的肩膀上嘻嘻哈哈地说话,时不时地摸一下我的脸颊,我的胃里一阵阵犯恶心,好几次有忍不住想掏出牙刷头来捅他,但因为还不到最佳时机而放弃了。我得忍,忍到一击必中的时刻。
晚上10点半,列队点名,完了以后统一洗涮、休息。我知道杨玻璃还会过来,所以一直没有睡着。果然,当大家的磨牙声、呼噜声响起之后,一个脚步声慢慢来到我的床前,紧接着一具身体钻进了我的铺盖。我配合的往他怀里靠了靠,杨玻璃大喜,以为我终于默许,一把将我搂进怀里,贪婪地摸起我的脊背,一张臭烘烘的嘴也往我脖子上拱。
就是现在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牙刷头,用拇指和食指牢牢夹住另外一头,然后朝着杨玻璃的脖颈狠狠捅了过去。暗夜中,只听“噗呲”一声,杨玻璃惨烈地大叫起来,紧接着我一个右勾拳打出去,杨玻璃的身体随之翻到床下,我担心他会卷土重来,赶紧扑过去骑到他的身上,两只拳头左右开弓,在他脸上“砰砰砰”的捶下去。号子里又乱了起来,不出一分钟号警又闻讯赶来,和上次一样先是几道手电筒的强光射过来,接着四五个号警把我和杨玻璃分别按住了。忙乱中,我看见地上好大的一摊血,杨玻璃捂着脖子啊啊的大叫。
之后就是被拖出号子,杨玻璃好像伤势严重,被号警送到医务室去了,而我则暂时被关进小号等待处理。所谓小号,就是一间极其狭窄的屋子,吃喝拉撒都在里面。按照国家标准,禁闭室的使用面积不得小于-平方米,窗口不小于0b平方米。另外还要注意防潮保湿、透气透风等等,但做不做的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以前住号子就听人说过,现在犯人的待遇其实已经很好了,关禁闭就是关禁闭,再往前推个十年,关禁闭就等于动私刑。
我被关的这间小号倒也于净,只有一张焊死的铁板床,床上没有铺盖被褥,露出光秃秃的铁板来,床板下面还放着一个尿盆。我坐在床上,手里还抓着那根牙刷头,鲜血糊了我整整一手。我把牙刷头小心翼翼地藏在袜子里,防止以后还有什么事情发生。在小号里呆着,就算没有严酷的私刑,幽暗封闭的空间也会让人绝望,这是一中心理上的威慑和惩罚,如果没有强大的精神控制力,被容易陷入绝望的疯狂之中。什么是绝望的疯狂?我记得在网上看过一段视频,有个中年男子被困在电梯里整整个小时,前面几个小时他还能自由如常的等待救援,到了第十个小时往上,他的精神开始慢慢崩溃,先是在电梯里焦躁的走来走去、又蹦又跳,接着躺在地上滚来滚去……发展到后来,甚至脱了裤子自渎、拉屎,还将屎涂抹在自己身上。这就是一个在封闭的空间内活生生将自己逼疯的例子。
好在我这个人平时就爱胡思乱想,坐在小号里反而正中我的下怀,格外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我躺在床上,床板虽咯,但总好过听那些磨牙声和呼噜声。不知不觉,我就慢慢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铁门打开,我被带了出去。值班室里,我把晚上的经过说了一下,在这些老油条的号警面前我也不计划说谎,坦诚地告诉他们我怕被那个老玻璃捅了屁眼。其中一个号警大力地拍桌,问我有什么情况你不能告诉我们吗?我冷笑着说:“告诉你们有用?昨天中午我和杨玻璃打架,你们的人在外面看到了还不管”
其中一个号警神色大变,立刻说道:“和所长说的时候,你不许提这个事
我看看他们几个慌乱的神色,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看来事情闹的不小,所长随后会亲自前来过问,所以他们在这提前审一下,看看有没有不利于他们的口供。
“嘿,我这人最不会说谎了。”我才没那么傻,如果事情严重,多拉几个垫背的才对。
“你他妈的……”其中一个号警按捺不住,好像想要过来揍我,但是被另外一个给拉住了。
“杨兵(杨玻璃的本名)的情况比较严重,被你拿牙刷头刺中了大动脉,在医院刚刚做完手术,但是还没有脱离危险,随时都有可能死掉。如果他死了,你也会赔命,我们都跟着掉工作;如果他没死,你的刑责会加重,我们也会遭到处分。”
“哦,然后呢。”我翘着二郎腿,现在我是债多不压身,加重刑责什么的唬不了我。
号警看了我一眼,继续说:“所长来问,如果你不扯到我们,只说是你们两人的斗殴,我们也会帮你做杨兵的工作,保证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在咱们拘留所内部就消化掉,你也不会受到任何责罚。”
“如果杨玻璃死了呢?”
“咱们一起倒霉。”
“好,成交。”我不怕他们骗我,这件事如果闹大,还是要经由法院判决——如果闹到那个地步,那我就没必要再掩着他们了。
之后,我又被送回小号。第二天早晨,号警先给我带来好消息,说杨玻璃没死,所长已经过来了,一切行动照原计划进行。我点点头,跟他来到值班室,所长已经在等我了,见了我就说:“原来是你啊。”以前我和叶云、东子一起住的时候就见过他,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他还记得我。
我说:“是,所长你好,又给您添麻烦了。”
之后,我就把事情经过讲了讲,没说杨玻璃打我的时候号警没管,只说那个老变态半夜想捅我屁眼,我忍无可忍才拿牙刷头捅了他的脖子。
“你以前也住过,碰到这种事要汇报看守人员,怎么可以私自制作工具报复他人?”
所长说这话的时候,旁边的号警冲我挤眉弄眼。我低下头:“我知道错了
“你先写份检查,再等待处理吧”
号警送我回小号的时候,我说:“我仁至义尽,现在就看你们的了。”
我在小号一住就是三天,搁一般人早就精神崩溃了,而我吃了睡、睡了吃,活的比神仙还逍遥。关键是号警心里有愧,不仅送来的伙食相当不错,还偷偷塞给我一个收音机。
三天之后,所长再一次见了我,告诉我杨兵已经出院了,还说我的行为虽然恶劣,但所幸没有酿成大错,就不往上级汇报了,单单在所里对我提出严重警告一次——和在学校一样,都是板子高高抬起,接着又轻轻落下,翻来覆去都是糊弄身边的人。
第一卷 第二百九十章 拘留所里的新年夜
我不知道杨玻璃是怎么屈服的,拘留所的于警总有办法对付这种人,或许是威胁恐吓起到了效果,或是某种交易达到了目的。总之从那之后,我再没见过杨兵。回到原来的号子,号友们对我非常敬重,这些老油条也懂得我的平安归来意味着什么。因祸得福,在进入号子的第三天,我成了新一任的牢头,不靠关系不靠钱,就靠一个字:狠。在有些地方,只有“狠”才能立足,这个“有些地方”也可以理解为任何地方。
晚上睡觉以前,我给他们开了个会,大意是说我不欺负你们,你们也别给我找麻烦,每天的活计按时做完,该点名点名、该洗涮洗涮、该休息休息,谁要给我冒尖,就别怪我对他不客气。到底是当过两年老大的人,说起这番话来气势十足,当场就把这帮老油条镇住了。当了牢头以后,才知道这帮人里有钱有关系的不少,不仅顿顿能让我吃上荤的,还能给我进献香烟和美酒,这么一来活的就更舒坦了,每天闲的骨头都能发痒。
我以为宋扬能很快把我保释出去,没想到连着一个星期过去都没有动静。算算日期,期末考试已经结束,学校也到了放寒假的时候,也不知道叶云他们怎么样了,怎么也不知道来看看我呢?做了牢头以后,和号警的交流也多了,他们有什么好活也会叫我,比如去外面帮忙搬搬东西,这就相当于是放风了,是犯人们趋之若鹜的事情。有一次我到外面帮忙挑菜,就问其中一个号警,这段时间没人来找我吗?
号警说,怎么没有,不断有你这么大的孩子过来,但是通通都被挡回去了,听说是公安局那边打过招呼,不许任何人进来看你,他们送的东西也被所长给扣了。
我听了之后无比郁闷,看来吴海生确实下了狠心要弄我,这回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我。从一开始的满怀希望到后来的不抱希望,一眨眼又是半个多月过去了。这半个多月,我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完全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叶云、东子他们怎么样了?父母知不知道我的遭遇?号子里面进进出出,进来的要先和我汇报案底,再照规矩到墙角蹲几个小时,当然也有不服我的刺头,一看我是个毛头小子,便想挑战一下我的权威,不过都被我一一制服;出去的要么释放、要么转狱,临走前都会握着我的手连声道谢,感谢这段时间我的照顾。对他们来说,只要我不欺负人,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照顾了。
号子里有个老头,犯了偷窃罪进来的,本来小偷是最没人权的,但他实在是没办法了,下岗之后没法生计,一双儿女也不管他,只能在电缆厂偷些铜线维持生活,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抓进来了。他说在里面挺好,管吃管喝还管住,不过还是想到外面过年。按他的说法,就是在里面过年不吉利,预示着接下来的一年都得坐牢。这番话一出来,马上遭到大家谩骂,说他是乌鸦嘴,不许他再说了。但他还是每天念叨着:“还有十天就过年啦……还有九天就过年啦……还有八天就过年啦……”
一开始我听着还没感觉,直到那天早晨起来,听到他在那念叨:“明天就过年啦……”我才恍然大悟,今天已经除夕夜了,转眼间进来已经一个月了,没有人来看我,似乎我已经被这个世界遗忘。除夕夜,食堂给我们加餐,每人一块鸡腿,大家吃的津津有味,还能一起看联欢晚会,外面隐约传来鞭炮声响,总算有一点点的年味儿了。
晚上躺在床上蒙着被子,第一次流了几滴眼泪,大概是因为特别想家吧。
大年初一,号警格外开恩,允许我们继续看电视,还送来了瓜子花生和糖。正看的乐呵,号警突然过来,开了铁门让我出去一趟。“有活于吗?”我最喜欢这种放风的机会,立刻爬起身来钻了出去。
“不是,有个人过来看你。”
“哎,不是不许吗?”
“今儿所长不在,所里也没多少人,对你格外开恩啦。”
“嘿,谢谢赵哥。”
我没问对方是谁,也没问对方多大年龄、长什么样子,我想把这份惊喜留到最后。
是谁来看我了?
推开会客室的门,我便惊喜地叫了出来:“扬哥”
正是宋扬,一如既往的挺拔、消瘦,手里拎着一壶清酒,笑眯眯地看着我
“最近怎么样?”
“逍遥着呐”我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咧开嘴笑:“我现在是牢头,不用于活,每天睡到饱。”
“嗯,我听说了,你把上任牢头给捅了,你小子真是在哪都不省心啊。”
“扬哥,这真不能怪我,你不知道那个杨玻璃有多讨厌……”
“行啦,事情过去就不提了。来,给你带了吃的,就在这吃吧,吃不了的带回去。”
桌子上林林总总、大包小包的一堆吃的,有烤鸭、扒鸡、酱牛肉、猪肘子,还有二十年的汾酒和一整条的中华香烟,全都是号子里吃不到、喝不到的。我根本没有客气,立刻大快朵颐起来,以疯狂的速度席卷着桌上的这堆食物。左手一支香烟,右手一杯汾酒,吸一口、喝一口、吃一口,双手和嘴巴都是油光光的,简直比天上的神仙还要快活。
“我在努力,你在里面安心等着。”
“嗯嗯嗯。”我嘴巴里塞满食物,含糊不清地说着:“扬哥你也吃点啊。
“我吃饱了。”宋扬虽然不吃,但是一口一口地喝酒。
“嗯嗯嗯。”我无暇说话,在号子里当着牢头虽然也能吃到不少东西,但是比起这些来还是小巫见大巫,我冒着“撑死自己”的风险使劲吃着,吃着吃着突然觉得不大对头,抬起头来说道:“扬哥,这不是我最后的晚餐吧?”
“什么?”宋扬愣了一下。
“一般犯人上路以前都会吃顿好的……我是不是要上路啦?”
“哈哈哈……”宋扬大笑起来:“放心吧,你那点罪还轮不上死刑呢,顶多就是在里面住个几年。不过也有个好处,你的股份会一直留着,月月都有分红,你在里面也花不到钱,能攒一笔不少的财富。昨天邓禹还说了,你小子占大便宜啦,我们在外面受死受累的干活,你在里面吃香的喝辣的,出来以后就能买房买车娶媳妇。”
我何尝不知宋扬是在安慰我,才把这么严肃的事故意说的轻松愉快,所以我也很给面子的哈哈大笑了起来:“可不是嘛,我可占便宜啦”
“嗯,希望还是很大的,叶维山也参与进来了,给了咱们很大的帮助……
“咦?”我愣了一下:“叶云说服他爸啦?”
“嗯,叶云答应他爸回市里念书,叶维山才答应帮这个忙,但也说只能有限的活动,不一定让你无罪释放,但尽量往少的判吧……”
我没再说话,虽然宋扬说来轻描淡写,但我知道叶云一定付出了不少的努力,以他和他爸之间恶劣的关系,可以想像叶云究竟把头低成了什么样子。
宋扬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近段时间来发生的事情:我进了号子之后,曹野也回到了学校,据说回去就张罗着报仇,组织了一批人手准备反攻一中,东子他们知道以后也积极准备。经历了那样的战事之后,两边都变得小心翼翼,不会轻易进攻和偷袭,现在的中专也不敢再小看一中,但是挑衅和骂战是少不了的,两边学生经常隔着一堵围墙互相对骂,倒也成了十几年没见过的奇景。若是照着中专以前的脾气,恐怕早就打过来了,但是现在他们不敢了。后来放了寒假,学生都回家之后,这份矛盾也暂时得到了缓解。
得知我进了号子以后,东子他们着实急了一段时间,起初自行找到拘留所来想要见我,但是都被号警给打发回去了,后来他们又去零点ktv找宋扬——这帮家伙倒也知道宋扬是我大哥,而且我大哥在文水县很有能量。结果找去,也是没用,宋扬告诉他们,公安局下了命令不许有人去探视我。或许是嗅到了危险的信号,东子他们觉得我会被判重罪,甚至商量着等哪个月黑风高之夜进攻拘留所,强行把我救走,然后让我跑路。按东子的话就是说:“一个县级的拘留所而已,咱们五百多人一起出动,一人一脚都能把拘留所给拆了”这个孙子刚砸了中专,正是志高意满的时候,觉得没有什么是不能砸的。关键是,这个提议还得到了很多学生的同意,响应者越来越多,连时间都定好了,家伙也准备好了。好在这个消息传到白依月耳朵里,白依月又告诉了宋扬,宋扬亲自赶到一中,制止了东子的荒唐行为。宋扬告诉东子,让东子安心等着,他这边正在想办法努力捞人,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捅了娄子。
第一卷 第二百九十一章 盼来的取保候审
第二百九十一章盼来的取保候审
东子尊重我,也尊重我的大哥,便不再继续这个荒唐的计划。宋扬一边喝酒一边说:“你这个兄弟啊,做事也太不考虑后果,拘留所是他能砸的地方吗?换做是你,肯定就不……”说着说着就不说了,而是充满疑问地看着我:“是你的话你会砸吗?”
“扬哥,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再蠢也不至于蠢到去砸拘留所这种地方吧?放在古代这可就是劫狱啊,逮着了一样是死罪……现在死不死我不知道,但肯定也是特别重的罪。”
“如果是叶云或东子被抓进去了,你知道他们可能会被判个十几年甚至死刑,你会不会冒险去救他们?或者说是我……”宋扬坐直身子,“我被抓进去了,你会冒险救我么?”
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借着酒劲儿脑子一热地说:“可能会吧……
“你看你看”宋扬大声地说:“你们就是一类人嘛,做事都不考虑后果
“那如果是邓禹,或者狗熊被抓了,你会不会冒险去救呢?”
宋扬一下语塞,半晌才说:“这个……”
“你看你看。”我一摊手:“咱们都是一类人嘛”
宋扬只好改说其他:“有叶维山的插手,吴海生不能不给这个面子,你安心呆在这里,或许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了……”
“好。”我重重地点头。
宋扬又把手机给我,让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我给我爸我妈分别拜年,说我在扬哥他们的ktv里帮忙,这一年生意格外的火爆,所以暂时回不去家里,让他们不用担心。
会面结束之后,经由号警开恩,我把没吃完、没喝完的东西带回去给号友们改善一下。号子里面,最长的已经半年没有尝过荤腥,好几个吃着吃着激动的流起泪来。一点都不夸张,在号子里呆的时间长了,神经会变得异常敏感和脆弱,有次所长家里要搬东西,叫了几个犯人过去帮忙,有个一年没出去过的老头刚踏上外面的土地,当场就鼻涕眼泪的嚎了起来。
自由,是多少人向往的东西。
吃的可以给他们,但是汾酒和中华被我藏了起来,这玩意儿在号子里可是稀罕物,我得珍藏起来慢慢品尝,不知道还得在号子里呆多久呐。
转眼间又是半个月过去,受到年前那个总是倒计时的老头影响,我也开始掰着指头每天数日子,一中和中专都快开学了,学生们马上就要纷纷返校,而我还得在这个地方不知呆到猴年马月,期间再没人来看过我,也没有任何消息流传进来。倒是和所长有过几次交流,因为他常常要把我们几个号里的牢头综合起来教育,所以和他接触的机会反而比较多。我问他我的案子情况,他告诉我据说已经呈到法院去了,但是像这种群体打架事件取证比较困难,所以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开庭。我一听,心生绝望,看来判刑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转机来自开学前一天晚上,我正在号子里和大家一起看新闻联播,接受党和国家的赤诚红色教育,突然铁门打开,一个号警叫唤:“吴涛,出来一下”我以为又要于什么活,马上站起来往外跑。结果到了外面,号警才告诉我,我的取保候审通过了。当时我就有点发懵,顺从地签完字、领了东西、和各位号警一一告别,直到走出拘留所的大门还没反应过来。
大门外面停着一辆桑塔纳,窗户放下来露出宋扬的脑袋。我扑上车去,兴奋取代疑惑:“扬哥,我就知道是你”
“取保候审而已,又不是无罪释放,至于高兴成这样吗?”
“嘿嘿,比在里面呆着强嘛。”
“吃了没?”
“吃了……不过和没吃一样。”
“嗯,先去吃饭,咱们边吃边说。”
宋扬把我拉到一家烩面馆里,狭小却于净,一张方桌、两个小菜、两碗烩面,配上一瓶火辣辣的竹叶青。昏黄的灯光下,宋扬告诉我,经过各方的博弈、参谋,现在拿出一个略显疯狂的、最具可行性行的、能够救我于水火之中的计划。
吴海生说过,“李旭被杀”事件其实还没结案,在他们警方内部,是将曹野列为第一嫌疑人的,但因为种种原因和压力,这桩案子没法再查下去,但他一直有在暗中通过种种手段和线人调查曹野,希望能在其中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因为吴海生也曾让我盯过曹野,所以从一定意义上说我也是他的线人之一,只要吴海生开具一份证明,我就能堂而皇之地成为警方的合作对象。拥有了这个身份,也就拥有了一些权限,比如抓捕权、搜查权等等。
时间返回到一个多月以前,也就是我带人进攻中专的前夕,假设我和吴海生有过以下一番对话:
“吴局长,我掌握了曹野杀人的罪证,现在只要把他抓起来就可以了。”
“曹野年纪虽小,却阴险狡诈,而且中专是他的地盘,随时可以调动上千名学生,想抓这个人实在不容易啊。”
“那我帮你抓吧。”
“那你一定要小心,尽量不要把事情闹大。”
“好。”
虽然吴局长交代过我,但因为年少热血的缘故,最后还是不可避免的把事情闹大了,而且最后也没有抓到曹野。不过念在我是帮警察做事的,所幸也没有造成严重伤亡,在付出一定的赔偿之后,刑责上完全可以从轻处理,正如警察在卧底期间所犯下的罪过也能免除一样。
听完宋扬的讲述,我整个人都惊呆了,原来事情还能这样办,这才是真正的颠倒黑白啊
“就这么办”我略带激动地说着。果然啊,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没有钻不了的漏洞
“那么现在只剩一个关键问题。”宋扬说:“咱们还没有曹野的杀人罪证
“呃……”确实,这个计划是建立在“发现曹野杀人罪证”这个基础上的,否则一切都是梦幻泡影,空耍嘴上功夫而已。
“按照正常的法律程序,你的案子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就要审理了,所以你一定要趁着现在保释的机会,抓紧时间在一个月内找到曹野杀人的罪证……这样你才能度过难关。”
“一个月内?”我无奈地说:“扬哥,吴局半年多前就和我说过这事,我要能破这个案子早就破了,可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啊你就想,那些个老油条的刑警都无可奈何,我一个学生又有什么好办法?”
“可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宋扬说:“我会帮你,可主要还是靠你自己,毕竟只有你有机会接触中专、接触曹野,人被逼到某个份上的时候,或许会爆发出匪夷所思的潜能”
“好吧,我会努力看看。”话虽这么说,可我一点希望都不抱有,还以为“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没想到又进了一个死循环,看来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去坐牢吧。
“你一定要努力。”
吃完饭,宋扬把我送回学校,。在校门口,我说:“扬哥,回头我去ktv找你。”
“不用,你还是多想想曹野的案子吧。”
明天就要开学了,离家较远的学生今晚已经到校,所以一中现在还算热闹,里里外外都站着不少人。我走在校园里,这种重获自由的感觉无法用言语形容上来,只觉得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一样,呼啸的寒风刮在脸上冻的生疼,可我却异常喜欢这种疼痛,在号子里是绝对体验不到的。此刻的我,就连呼吸都觉得空气中充满了自由的味道。走在校园里,还是有不少学生认识我的,起初先是惊诧,接着又是惊喜,不少人跑过来和我打招呼。
“涛哥,你出来啦?”
“涛哥,能看到你实在是太高兴啦前几天还有人说你会被判死刑呐……
“去去去,胡说八道什么啊?涛哥,我就知道你肯定没事,吉人自有天相啊哈哈哈……”
我很快就被一堆人围着,不过也有人很害怕我,看见我就躲得远远的。
“嗯嗯,我回来了,大家改天一起吃饭啊。”我费了半天劲儿,才从人群挣脱出来,逃命似的赶回寝室。宿舍现在应该没人,不只是因为还没开学的缘故——叶云已经回市里了,估计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一会儿给他打个电话吧,也不知他现在什么情况了。
走到宿舍门口,意外发现门虚掩着。有人?叶云还在?我推开门,顿时愣住。
宿舍确实有人,不过却不是叶云。一个长发披肩、身材婀娜的女生背对着我,正手持抹布仔细地擦拭着桌椅、窗台,再看寝室其他地方,没有一处不是于于净净、亮亮堂堂的。
“小唯……”
郁小唯的身影顿时僵住,接着缓缓转过身来,眼睛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我不是在做梦吧?”郁小唯的眼睛红了,泪水噙在眼眶里,随时都能跌落下来。
“不是做梦。”我往前跨了一步,脸上挂着微笑:“我回来了。”
第一卷 第二百九十二章 恭请乐叔出马
坐下来后我才知道,郁小唯也是刚来,准备帮我们打扫一下卫生,住一夜第二天再走。
“我俩一个蹲了号子,一个回市里了,你打扫这个于嘛啊?”
“说不定你俩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呢?”郁小唯眉开眼笑:“这不,你就回来啦不过话说回来,我听人说你要判好几年呢,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是取保候审。”我说:“在开庭以前,我还能在外面呆着,但是必须随传随到。”
“也就是说,开庭以后还要再住?”郁小唯的脸耷拉下来。
“照理说是这样的,可也不是没有机会……”接着,我将整个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就是这样,这个机会有和没有一样,我觉得还是别抱希望了,老老实实地等开庭吧。”
“那怎么行,只要还有希望,咱们就要努力去做”郁小唯站起来,目光炯炯。
“连警察都没办法,咱们能有什么好招?”
郁小唯来回走了两步,说道:“破案我爸在行,咱们回去找他。”
“这个可以”我这才想起来,不是还有乐叔吗?
郁小唯说走就走,立刻拉着我就要出门,我说着什么急啊,这会儿大晚上的也没有车,咱们住一夜明天再走吧。郁小唯只好答应,又继续拿着抹布擦起灰来,我则坐在床上给叶云打了个电话,万幸这小子终于接起来了,他已经知道我的事情,但还是表现的很兴奋:“我明天就过去,咱们一起想办法。”我说:“你爸不是不让你来了吗?”叶云说:“我偷偷跑,他管不着我的。”我乐了:“行,那我和小唯等你,咱们一起到天曲镇去。”
挂了电话,我又给东子打过去。东子还不知道我的事情,听到我的声音就发了狂,嗷嗷叫着问我在哪,差点把我的耳膜震破。我说我回学校了,先给你打个电话,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当时我想的是,第二天一大早就和叶云、郁小唯到天曲镇,去请乐叔估计也不费多长时间,回来以后再和东子许久也不迟。结果我正睡的迷迷糊糊,就感觉有人扑到我床上了。
“涛哥,涛哥”
我睁开眼一眼,东子那张脸都快贴着我了,我一下把他推开,迷茫地问:“几点啦?”又看了看窗外,还是一片乌漆抹黑,看不出现在是什么时辰。
“早晨6点半”东子大声说:“我坐第一班公交来的。涛哥,我太想你了。”看得出他非常激动,不停地拍着我的脸、胳膊、肩膀,像是生怕我会消失一样,可就是力气大了点,看着跟揍人似的。
“你别拍了,再拍我就火大了”我再一次把东子推开,实在受不了他的热情。
“喂,你俩别乱了行么?”郁小唯在对面的上铺幽幽说道。
“我草,宿舍里还有个女生”东子一下跳了起来:“涛哥,你真他妈会享受”
我和郁小唯下了床,把东子“揍”了一顿这事才算完了。接着我又把我的事情和东子说了一下,东子气势十足地说:“涛哥,我一定全力帮你”我说:“你小声点,不要把这事情到处去说,就是黑狗也不能说,知道吗——对了,黑狗现在怎么样了?”
“我肯定不说,这是咱们的秘密。黑狗没事了,一会儿也来学校,见着你肯定特别激动。”
我和郁小唯洗簌穿衣,东子到外面去给我们买了早餐。吃完以后才7点多,又给叶云打了个电话,结果这小子还迷迷糊糊地睡着,我哭笑不得地说:“不等你啦,我和小唯先去,你来了就在宿舍等着吧。”挂了电话,我和郁小唯就准备走,结果东子也嚷嚷着要去,我说我们去找小唯他爸,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啊,就在学校安心等着吧。
我和郁小唯下了宿舍楼,楼管大爷正在大厅打扫卫生,看见郁小唯也没说什么,估计是已经习惯了吧。穿过校园,今天是正式开学的日子,已经来了不少学生,和昨天晚上的情况差不多,好多人看见我先是惊诧,接着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打招呼,废了半天劲儿才出了学校,沿路走到公交车站,坐了车回我们的天曲镇。路上一点都没耽搁,我们直接到镇里的派出所去找郁小唯他爸。大早上的派出所冷冷清清,郁小唯熟门熟路,领着我直奔乐叔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开着,五六个警察各占一张办公桌,乐叔穿着警服坐在西南角,花白的头发也不掩他的精神奕奕。郁小唯叫了一声,乐叔抬起头来:“你怎么没去上……”接着又看到了后面的我,双目登时瞪大:“吴涛?你怎么出来了?”一屋子的警察都抬起头来,好像还都认识我,立刻窃窃私语起来。郁小唯说:“爸,你出来说。”
乐叔领我们来到一间没人的办公室,郁小唯把我的情况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乐叔气的将手边的茶杯打碎:“法律……岂能儿戏你们简直就是践踏法律,你们这样……”似乎说不下去,又狠狠地说:“想我帮忙,门都没有,我绝不会助纣为虐”
我打了个哆嗦,从没见过乐叔这样严厉的模样。
“爸,这是吴涛唯一的机会了”郁小唯哀求着,眼睛又红了。
说实在的,郁小唯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女汉子的形象,像这样红眼睛都很少很少。
“走,我不会帮忙的”乐叔瞪着眼睛,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乐叔的性格,就算是身为晚辈的我也非常清楚,他认准的事情鲜少能有改变的时候。
郁小唯显然也很了解,擦了擦眼睛便站了起来,面色已经变得非常平静:“吴涛,我们走吧。”
我和郁小唯走到门口,她突然回过头来说:“爸,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吴涛他们打砸中专的计划是我出的。现在我就去自首,你也是警察,知道‘军师,会判多重吧?”
乐叔的身子摇了一下,郁小唯却坚决地往外走。
“站住”乐叔吼了一声,犹如百兽之王突然发怒。
郁小唯停下了脚步,脸上依然没有表情,眉眼间却有一点笑意。知父莫若女,乐叔再铁面无私,对自己的女儿也要网开一面,这也是天底下所有父亲的弱点。
再回文水县的时候,乐叔已经和我们同路,虽然一张脸冷的足以冻掉整个公交车,但好歹肯帮我们的忙了。到了县里,郁小唯殷勤地说:“爸,咱们去哪?”
“公安局。”乐叔吐出三个字。
我叫了辆出租车,给乐叔和郁小唯打开车门,我则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下车的时候,我赶紧把钱掏了。出租车走了以后,乐叔说:“吴涛,你很有钱?”在那个年代,打车还是一件奢侈的事情,老百姓出门首选还是公交,更不用说我们这些上位脱离家庭的学生了。
“扬哥他们不是开了间kt吗?我也占了些股份,所以手头有些零花钱。
乐叔没再说话,我们一行三人走进公安局,径直来到吴海生的办公室。
“郁小乐?”吴海生看到乐叔之后非常惊讶,看来乐叔还是挺出名的。
“吴局。”乐叔不卑不亢的打招呼,他不管见着多大的领导都是这副模样,要么也不能于了一辈子,破案、立功无数,到现在还是个普普通通的民警。
我赶紧说明来意,吴海生冷笑道:“你倒也可以,请来这么一个强援。行吧,你就看看这个案子,但是破案方法得改改,不要太过莽撞,切忌打草惊蛇。”从抽屉拿出个档案袋来。
乐叔点点头:“吴涛都和我说过了。”走过去打开档案袋,仔细地端详起来。
吴海生也在旁边做着介绍:“事发当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雪,把所有痕迹都掩盖住了,等我们第二天过去,现场什么也没留下,再加上学校和上面的于预,最后只能草草定为自杀,但我心里一直记着这个案子,因为据我调查,死者李旭是个阳光开朗的男孩,而且有个感情很好的女朋友,完全没有自杀的倾向
乐叔边点头边说:“吴局,你的推测是对的,我很庆幸咱们系统还有你这样正直的局长。”
吴海生的脸色变得非常怪异,这句话虽然表面上是赞扬他的,但无疑也同时抨击了整个公安系统,让他这个领导也不知说什么好。乐叔却完全没察觉到,只是认认真真地看完档案,最后说道:“吴局,就不打扰你工作了。”领着我和郁小唯走出门外。
我悄悄对郁小唯竖了个大拇指:“你爹真牛”
郁小唯没理我,而是屁颠屁颠地跑到乐叔身边:“爸,有什么线索没?”
“没什么线索,他们掌握的资料毫无用处,还需要咱们亲自去挖掘。”
“要到现场去吗?”
“是的。”
我赶紧说:“乐叔,我就不能陪你去了。”这大白天的,要是我进了中专,恐怕就出不来了。
乐叔看了我一眼:“我也没说现在就去。”
第一卷 第二百九十三章 夜探中专天台
晚上2点,月朗星稀、寒风凛凛,县一中靠近中专的围墙外,三个黑影悄然窜上墙头,确认无虞之后纵身一跃,身子轻飘飘落在中专的校园里面。这三个人当然就是我和郁小唯、乐叔。我和郁小唯正当年轻,翻个墙头跳个阳台都不成问题,没想到乐叔老当益壮,跳个墙比我们年轻人还矫健,估计是平常抓贼练出来的。
李旭是晚上2点出的事,所以乐叔说我们也该2点到现场看看,所以就定下了今晚的这个行动。虽然我觉得挺纳闷,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于嘛还非得到现场去看,而且还必须是晚上2点,我实在想不通会有什么线索,倒是有可能碰到李旭的冤魂——话说冤魂的证词算不算数?一整天时间,乐叔都住在我们宿舍,除了上厕所之外绝不跨出门槛半步。因为我回来了,所以来看我的人络绎不绝,每个人进来的时候都是精神振奋的,“涛哥涛哥”的叫个不停,结果一看到乐叔那张阴沉沉的脸,再加上他那身不怒自威的警服,又噤若寒蝉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事后有人说:“那是涛哥的老丈人。”也有人说:“涛哥把媳妇和老丈人都领过来了,准备在咱们宿舍长住呢。”更有人说:“涛哥的媳妇怀孕啦,他老丈人是过来兴师问罪的。”人言可畏、百口莫辩,我算是见识到了。叶云是在上午十点赶过来的,一进门就兴冲冲地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爹看我看的太紧啦,我把门撬开才跑出来的……”话没说完,就看见坐在床上的乐叔,就像被雨淋湿的火炮一样突然哑了火,讪讪地说:“乐叔,你来啦。”
乐叔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便将目光转向窗外的景色中去,好像不大乐意和叶云说话。印象中,乐叔和叶云他爸的关系还不错,而且叶云也说过他小时候和郁小唯玩的很好,更说明两家关系还是不错的,怎么乐叔见着叶云这么冷漠呢?叶云好像也很有自知之明,在宿舍小坐了一下就出去了,显然就是为了避开乐叔。我就更糊涂了,就算叶云做错了什么,乐叔犯得着和一个孩子置气吗?
过了一会儿,我也找了个借口出去了,找到叶云之后问他怎么回事。结果叶云也搪塞我:“有吗?没有吧?乐叔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啊,我从小就非常怕他,不说话也很正常的嘛。”既然他不愿说,那我也不再追问,人人都有隐藏自己秘密的权力。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怕乐叔,比如老肥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就不怕,他进来以后连看都没看乐叔,直接就趴在我腿上大哭起来:“涛哥啊……你可回来啦……想死我老肥啦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整整瘦了十斤啊……涛哥啊…
“滚滚滚。”我把他往外扒拉,“老子没死呢,你在这哭什么丧?”
老肥依旧大哭:“涛哥啊……我的好涛哥啊……你终于回来啦……见不到你我连饭都吃不下啊……不信你摸摸我的肚子是不是瘦了一圈……”便抓着我的手去摸他肚子,结果只摸到厚厚的一层肥肉,被我很不耐烦地给推开了。郁小唯笑得都快岔气了,乐叔则皱着眉,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老肥,大概在他的世界中很少见到这样的人。
我也非常尴尬,只好把老肥推了出去,宿舍终于恢复了安宁。
“吴涛,你是这个学校的老大?”乐叔突然问道。
我吓了一跳,如果是别人问,我也就承认了,可是乐叔问我,我哪有胆子承认,赶紧说:“不是不是,哪有什么老大,就是同学们玩的不错而已。”
乐叔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我。我被他看的心虚,连忙把头低下了。这时乐叔才说:“吴涛,我希望你能明白,如果不是小唯的话,我绝对不会帮你的。”
我无话可说,我知道这是真的。其实乐叔对我向来不错,从我小的时候就很照顾我了,每次我去找郁小唯玩的时候,乐叔虽然不怎么会笑,但也经常给我拿个苹果、橘子之类的吃;有一次我发高烧,我爸不在家,我妈又背不动我,还是乐叔背我去的医院。这次对我这样,我觉得有两方面原因,一个是对我在学校的所作所为感到失望,一个是对那份颠倒黑白的计划感到愤怒。为了躲避乐叔,我只好借口上课离开宿舍。
到了教室才知道,老师以为我被判刑,把我的桌椅给收走了,还跑到办公室把我的桌椅要了回来。老师看见我也很震惊,幽幽地说了一句:“吴涛,你的背景也太硬了吧。”
只有住过号子的人才能感受到自由的弥足珍贵,以前上课时将老师的声音当作催眠曲,现在却觉得比百灵鸟叫还要好听,反正比新闻联播那俩主持人的声音好听多了,上高中以来我第一次一整天一字不落地听了每一节课。一直到下了晚自习,我还在校园里溜达了会儿,到ll点半才返回宿舍,我们三个稍微收拾了一下,便一路潜行翻墙到了中专。
晚上2点的中专院校异常安静,昏黄的路灯投射在校园的水泥地上,又被空中的树枝切割成无数的碎片光斑。我们三个没费什么吹灰之力就进入了教学楼,这里经过寒假一个月的整修基本恢复原样,只是有些门上还破着大洞,墙上也被利器刮的斑驳不堪。回想起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现在回想起来仍旧热血沸腾,时至今日我仍旧敢说:我不后悔
沿着楼梯一路前行,某些教室竟然亮着灯,隐约传来说话声和大笑声,原来楼里还有学生逗留,不用猜也能知道他们在于嘛:打架、喝酒、搞对象,总不可能在学习。但是楼道里没有灯,楼梯还是黑漆漆的,我想拿出手机照明,但是被乐叔制止了,只得继续摸黑前行。我很担心某个学生突然出现认出我来,那样的话会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就算乐叔穿着警服也不一定保得了我倏忽之间,我们已经来到最高一层,再穿过一道铁门就能到达天台,乐叔走在最前面,伸手就去推那扇铁门。我怕有危险,赶紧说了一句:“乐叔,我先进吧。”
乐叔回头看了看我,便给我让开了位置。我走上前去,握住门把手,轻轻把门推开,漫天的星光照射下来,空气也变得非常清新,只是这个天台并不像电视里那样平平整整,而是有着一块又一块高低起伏不平的水泥块,那下面藏着各式各样的电线、开关、阀门,电视里的浪漫只存在于影视剧中。或许世上真的有那种漂亮的天台,但是我没见过。天台上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但是因为障碍物较多,遮挡了大部分的视线,并看不到有什么人在。我回头看了看乐叔,乐叔冲我使了个眼色,于是我往前跨了一步,进入了这个并不漂亮的天台,乐叔和郁小唯也尾随而入。
天台上并没有固定的路线,乐叔冲着我俩打了个手势,意思是从这头走到那头。我们三个猫着腰,跨过一个又一个的水泥块,说话声越来越清晰,隐约已经能够看到人影,在某个比较粗大的水泥块后面,七八个学生正在围殴一个学生,七八个人围成一个圈子,将那个学生像沙包一样踹来踹去,那个学生低声呜咽着求饶,其他人则轻笑着、斥骂着。
“妈的,连十块钱都没有,你到这于什么来了?”
“哥,我三天没吃饭了,生活费也被你们拿了,真的拿不出十块钱了。”
“操,还敢顶罪?”又是一轮暴力的踢踹,那名学生很快被踹倒在地。
“操,装死?我数三下,你要是不起来,我就把你扔下去i…2……”
那名学生跳了起来,接着又是清脆的耳光声响起,那名学生的哭声在风中异常可怜。躲在水泥块下看到这一幕的我,忍不住将双拳握了起来,恨不得将那帮人渣暴揍一顿,我知道他们并不缺这十块钱,只是想体验打人的快感而已。紧接着又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李旭死的那天晚上,是不是也在天台上被曹野等人这样打过?
我正看的入神,郁小唯拉了拉我的胳膊,接着又指了指乐叔——乐叔已经猫着腰继续往前走去,我和郁小唯赶紧跟上,因为障碍物很多,所以那帮人并没看见我们。
又往前走了十几步,却传来令人脸红耳热的喘息声,我们三个伏了下来,看到某个水泥块后面,一对十六七岁的少年男女正衣襟半露的纠缠着,两人互相搂着脖子忘情地吻在一起,月光在他们身上披了一层银纱,实话说这里确实是个打野战的好地方。不过天这么冷,他俩也能这样热情,倒是让我佩服无比。两人进展很快,男生将衣服脱下来在地上打了个铺,接着便将女生压倒在地,看样子准备进入正题了。
第一卷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不能就这么完
郁小唯脸红红地说:“别看啦,咱们走呗。”虽然我还想继续看下去,这种真人现场版的a片绝对可遇不可求啊,但当着郁小唯的面,我也不好表现的太过猥琐,只好也装作厌憎的样子说:“嗯嗯,咱们走,真不要脸”我和郁小唯悄悄猫起腰,却发现乐叔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当时我心里就乐开了花,没想到乐叔还对这个感兴趣,不过也可以理解,郁小唯妈妈早早就不在了,乐叔单身了这么多年,平时也没什么娱乐活动,逮着这个机会当然要大看特看,都是男人嘛,可以理解——可是当着闺女的面,是不是显得有点不大合适?乐叔要是太急,我可以带他去零点嘛,那边的公主虽然不卖身,但是陪陪酒、揩揩油还是不成问题的。
郁小唯已经忍不住了,估计也是觉得相当尴尬:“爸……”
“嘘。”乐叔继续盯着那对男女,眼皮子都不眨一下,郁小唯只好不吭声了。
我心里一乐,也跟着看。不过那个男的不太给力,还不到一分钟呢就完事了,两人又手忙脚乱地擦着。乐叔一直盯到他们结束,看着他们穿好衣服,抱在一起说情话,才说:“走吧。”
郁小唯才松了口气,我俩跟着乐叔继续往前走,天台还是蛮大的,一路走过去发现还有三四堆儿的学生,有的聚在一起抽烟,有的聚在一起喝酒,这大冬天冷飕飕的,倒难为他们这么有兴致了。我们一直走到尽头才往回返,说实话我没有发现有关李旭的任何线索。
离开天台,我们又一路下行,没做任何停留,出了教学楼就往围墙处跑去,本来以为万事大吉的时候,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出了事。围墙边上有个公共厕所,我们跑过去的时候,厕所里恰好出来四五个学生,面对面朝着我们就走了过来,已经完全没有躲避的余地。一个眼尖的学生喊道:“吴涛”那几个学生立马站住了,我都没想到我有这么出名。
我们三个也站住了,我和乐叔对视了一下,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干
我可以打两个,乐叔是警察,身手肯定了得,对付三个学生不成问题。但就怕在打斗的过程中,跑掉一个或是两个,喊来援兵就不好对付了,所以我们一定要尽快行动,一个都不能放过我和乐叔不约而同地朝着那伙学生走去,他们似乎也已经做好准备,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等着我们,还好没有哪个突然跑掉。就在我和乐叔快走过去的时候,其中一个学生突然软倒在地,语气里带着恐惧和害怕:“涛……涛哥,别打我们”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突然说出这句话来,而其他学生都畏畏缩缩地向后躲,一个个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有两个倒是还能勉强说出话来:“涛哥,我们错了……”——晕,还没于什么呢,怎么就错啦?我一下就明白过来,这帮人非常怕我,以至于只要看到我就手脚发软浑身发抖,更别提撸起袖子和我打上一架了,原来一个人的名声响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还能起到这样的效果。我看着对面的四五个人,一个个面色发白浑身发抖,很难想象这就是一向看不起我们一中的中专学生
我冷笑一声,吐了句:“以后走路小心一点”便和乐叔、郁小唯翻过墙去,离开了中专。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一落地,郁小唯就拍着胸脯。
“怕什么,有吴涛在这,咱们还不是横着走?”乐叔的语气里充满讽刺。
“爸”郁小唯赶紧转移话题:“刚才在天台上看出什么没有?”
乐叔停下脚步,回头问道:“我先问你,你看出什么没有?”
“嗯,我看出来了,即便是到晚上2点,天台上……”
“好,你别说了。”乐叔又看向我:“吴涛,你看出什么没有?”
我一下愣住,支支吾吾地说:“这个……”看出什么来了?什么也没看出来啊,就是一伙一伙的学生,打架的打架、喝酒的喝酒,还有鸳鸯在上面野合,这和李旭有什么关系?
乐叔的眼神里露出轻蔑,旁边的郁小唯要急死了,不停地冲我使着眼色,可我完全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乐叔更加不快,欲转身要走,我脑子里灵光一闪,郁小唯刚才说“即便是到晚上2点”是什么意思?晚上2点怎么了?我脱口而出:“即便是到晚上2点,天台上也是有人的,而且有不少,如果曹野真的杀了人,或许会有现场目击者”
郁小唯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咱们只要找到那天晚上在天台上逗留过的学生,或许会有很重要的线索,如果能找到现场目击者作为证人,就能把曹野直接抓起来了”
我的心中狂喜,原来就是这么简单,只要找到正确的切入点,这个案子似乎就迎刃而解,乐叔真不愧是老江湖,我对他的崇拜简直如同滔滔江水般连绵不绝。只听乐叔继续说道:“晚上2点、天台,这个时间和地点都比较特殊,常去的只会是固定的一些学生,所以调查的范围也能大大缩小……”
“是是是。”我也连连点头:“咱们就从今晚在天台的那些学生开始入手
“那对情侣就算了。”乐叔接着说道:“看他们的动作笨拙、行为生涩,对周遭的环境也不大熟,肯定很少到天台去,不是第一次就是第二次,他们两个可以直接排除。”
我和郁小唯这才明白乐叔先前为什么认真地端详两人缠绵了,我还以为乐叔是单身太久憋的不行才看的那么仔细,没想到是我的思想太龌龊了。我说:“乐叔,你真神了,咱们下一步是不是把那些学生都叫到公安局挨个审问就行
乐叔又停住脚步:“千万不要,如果目击者不在这里面,那么就会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
“通过你的人脉暗中调查,先确定那天晚上谁在天台,再来确定目击证人
“我的人脉……拓展不到中专里面啊。”
“你和曹野斗了这么久,没有在中专里面安插间谍?”
“没有啊……”突然又想起媛媛来,她经常和我暗通消息,应该也算是我的间谍吧,于是又立马说:“有有有,我随后就查一查。”
“嗯。”乐叔点点头:“我已经给你指明道路,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
这回轮到我和郁小唯停住脚步了。“乐叔,你不管我了?”“爸,你……
“我做到这步已经仁至义尽。”乐叔背对着我们:“不要让我的良心受到谴责。”
乐叔在我们宿舍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带着郁小唯走了,说是要送郁小唯去上学。郁小唯走之前悄悄和我说,等她爸一走她就回来。我说别了,你好好上课吧,接下来我自己能行。乐叔走了以后,叶云和东子才敢回来,问我昨天晚上的情况。我一五一十地说了,他们让我赶紧去查,我拿出手机,准备给媛媛发短信,短信还没发出去,就有个电话来了,看到来电显示顿时吃了一惊,竟然是曹野我考虑了一下,看来曹野知道昨晚的事了。
我一接起来,就听见曹野在里面阴阳怪气地笑,于是我也跟着阴阳怪气地笑,我俩在电话里互相笑了一分多钟,旁边的叶云和东子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出来啦?”曹野开口。
“出来了。”我的声音平淡。
“背景真硬,都这样了还能出来,咱们国家也太**了吧。”
“还行,花了不少钱,心疼死我了,这钱咱俩吃了喝了多好?”
“是啊,够咱俩喝多少顿啊。对了,昨天晚上到我们学校于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看看教学楼修好没有,你们学校效率也太差了,好多门上还有洞呢。”
曹野又笑起来:“哈哈哈……”跟个神经病似的。
这回我不笑了:“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别啊,咱俩的事不能就这么完吧?”
“那你还想怎么着,原模原样给我们一中也来一回呢,还是约出去正大光明的打一架?”
“打一架吧,我就不学你了,我可没那么多钱糟践。”
“行,你定时间和地点,定好了告诉我吧,不过最好迟上几天,刚开学还是别往枪口上撞。”
说完我就挂了电话,心里骂着定你妈个头,看老子怎么把你送进监狱。给媛媛发了个短信问她最近怎样,总不能一上来就让人家办事。媛媛照例很久没回,我也已经习惯,该于什么于什么,认真看书听讲,下课了就到走廊吹水聊天。直到中午,媛媛才回过来短信,说她最近过的还行,又恭喜我脱离苦海。我不再废话,直接回道:你帮我查查晚上2点的时候,你们学校一般都是什么人在教学楼的天台上逗留?把他们的名字和班级都发过来。
第一卷 第二百九十五章 鞭炮声声震中专
过了许久媛媛才回:要做什么?
我:你帮我打听就行。
媛媛:总得告诉我原因。
我:你不是要对付曹野吗?这就是其中一条路子。
媛媛:可你总得告诉我要于嘛,曹野盯我盯的很紧,身边的人也都监视着我,办这件事恐怕会被发现,我担心反而坏了你的计划。
我一想也是,这件事不是她一个女孩能办了的,分分钟就能被人汇报给曹野,让她去办反而风险较高。我只好说:那就算了,我自己再想办法吧。
媛媛:那你也告诉我吧,让我知道你是怎么对付曹野的。我现在恨透他了,恨不得让他马上去见阎王。
我:等我办成你就知道了,现在还不方便泄露出去
等我办成的那天,媛媛也就知道李旭的真相了,那个时候的她不知能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媛媛没再回话,这个姑娘懂得进退。我趴在桌上,又想起个人来,我们天曲镇的王凯,上次在中专还救过他一次,让他帮忙办这件事应该不会很难吧?当机立断,我就给王凯打了个电话,约他晚上在尝香聚见面。晚上我和叶云同行,没叫东子,因为他也不认识王凯。我和叶云先要了两杯茶,刚坐了一会儿,就看见王凯鬼鬼祟祟的进来饭店,左看右看了好大一会儿才一个箭步冲进我们包间,顺手就把门给关上了。
我哑然失笑:“你至于吗?”
王凯说:“怎么不至于,中专的现在谁要和你搭上关系,早就五马分尸身首异处啦”
我板着脸:“那你走吧”其实我能想象到中专现在的严峻状况,肯定是人人谈我色变的,王凯肯来已经很不错了。
“别啊涛哥。”王凯讪笑着:“在我心里就你一个大哥,你上刀山下火海,我就跟着上刀山下火海”这番话倒是听着诚恳,可我还想再考验考验他,毕竟他以前也背叛过我。
“叫你来也没别的事。”我掏出康巴藏刀扔在桌上,“就是想你找个机会捅了曹野。”
王凯一下瞪大了眼睛。
“怎么,不愿意?”我冷笑着:“话说的好听,事也得办的漂亮啊”
王凯看着桌上的那把刀,像是终于下了决心,颤抖着手摸了过去。我一下按住了刀:“行了,逗你玩的,捅了曹野你还出得来吗?”王凯松了口气:“涛哥,你可吓死我了,我都做好死在中专的准备啦不过,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啊?间谍什么的我可真做不了”
“没那么玄乎,让你帮忙查个事情。”我说:“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每天晚上的2点,你都到你们教学楼的天台上去,把每一个人的姓名和班级记录下来。不难吧?”一个星期,足够涵盖常到天台去的所有学生了吧?再排除掉今年的专一新生,范围又能缩小一些了。
王凯狐疑地说:“不难是不难,可是涛哥你要做什么啊?”
叶云说:“哪那么多废话,叫你做你就做呗,查的时候小心一些,别被他们给发现了。”
王凯虽然胆子很小,但是办事还算靠谱,一个星期之内,名单便陆陆续续发过来了。期间曹野给我打了几次电话,约我在网吧对面的工地上打群架,被我用各种理由给拒绝了,不是说今天不合适,就是说明天不舒服。曹野不满地说:“你是不是害怕?”我说:“开玩笑,我会怕你?要不是你上次跑的快,这会儿你还在医院躺着呐”这话说的绝对没错,蝎子和张辽现在虽然脱离了危险,但还躺在医院等待恢复呢,而黑狗、老肥他们早就好了,这就是两边的差距,我们一中绝对是大胜。而且现在就算再打,中专也没有能上的了台面的混子了,也不知曹野有什么自信挑战我们。要不是我急着送他入狱,还真有可能和他再打一架。
言归正传,我研究了一个星期内在晚上2点逗留天台的学生,发现名字的重合率还是相当高的,果然如同乐叔所说,常在2点去天台的肯定只有某一部分人,再排除掉去年的专一新生,疑似目击者只剩二十几个人,其中情侣两对,学生团伙四组。李旭死的那天晚上,这些人里总有目击者吧?确定了这一点,我立刻给吴海生打了个电话,审讯这种事还是交给公安局比较靠谱。
电话接通以后,我把我的思路说了一下,吴海生没说什么,只问我:“郁小乐呢?”
“前几天就回去了,是他教我的这个办法。”
吴海生“嗯”了一声:“你随后把名单送过来吧。”
我抄了一份名单,下午二节课后送了过去,吴海生正在阅读一份文件,便随手把名单放在了一边。我等了一会儿,他还没有看名单的意思,便忍不住说:“吴局长,你还是先看一下名单吧。”吴局长抬头看我:“你不用管了,先回去吧。”
我不依不饶:“什么时候审讯名单上的学生?目击者很有可能就在里面。
“嗯,我尽快。”
我满意地离去,果然在第二天上午的时候,看到两辆警车徐徐开进了中专。我兴奋无比,好像已经看到了曹野被抓的模样。我给王凯打了电话,让他密切关注中专现在的动向,有什么情况立刻向我转达。过了一会儿,王凯打电话过来,告诉我警察陆续叫了一些学生到教导处去问话,但问什么还不知道,同学们也都在揣测之中。
又过了一会儿,王凯再次打电话过来,语气震惊地说:“涛哥,被警察叫去的怎么都是名单上的人,他们犯了什么事吗?”
“没有,他们只是被叫去协查一件案子。”
“什么案子?”
我想了一下,王凯现在还是可以信任的,也没什么必要瞒他了,便说:“曹野的女朋友媛媛知道吧?”
“知道啊。”
“媛媛有个前男友,李旭,知不知道?”
“知道,后来不是转学了吗?”
“其实没转学,从你们学校天台摔下来,死了,定为自杀。公安局觉得不对劲,还想再查一查,找一找有没有现场目击者,所以就把那些学生叫过去了
“啊”
“别啊了,知道就行,别到处乱说,继续盯着点啊。”
挂了电话,我喜滋滋地继续等着情况。快到中午的时候,王凯又打来电话,低声告诉我曹野被警察带走了。当时还在上课,我差点乐得叫出声来,也不管老师讲不讲课了,立刻冲出教室,实在无法抑制心中的狂喜,站在走廊就“呜呜”的叫了起来,别人看见肯定以为我是个疯子。叶云也出来了,一直追问:“怎么了?怎么了?”我压着声音说:“抓了”
叶云也笑了出来:“太好了”
正是上课时间,我俩在走廊里乱,一个年级都能听见,转眼间又出来七八个人,东子、老肥他们都出来了,也是问我们发生什么事了高兴成这个样子。我说:“曹野被抓了。”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我又说:“老肥,去买个一万响的鞭炮。”老肥“哎”了一声,立马返身下楼。大家继续问我,我说咱们边走边说。东子问我去哪。我说当然是去中专门口。
当时还上着课,敢跑出来的也就十几个,我领着众人出了学校,来到中专门口,警车刚把曹野带走,中专校园里、教学楼里都站着好多学生,都眼巴巴地看着学校门口,估计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老肥把鞭炮买来了,一万响的厚厚一坨盘在手里。
“放”
老肥把鞭炮展开,用烟头一点,鞭炮在中专门口“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一大片烟雾在空中腾开,今天真是个喜庆的日子啊。我们十几个一中的学生站在中专校门对面的马路牙子上抽烟、说笑,中专的学生虽多,可是却大眼瞪小眼,一个敢出来挑衅的也没有。这么嚣张的行为放在以前肯定是不敢做的,不过现在曹野被抓,蝎子、张辽等人住院,中专现在群龙无首,只能被我们一中的骑在脖子上拉屎了。
“涛哥,你还没说曹野到底为什么被抓了呢”
“嘿,我现在又不想说了,过几天你们就知道啦”我突然觉得,在曹野的案子还没尘埃落定之前,还是不要这么高调的好。
“嘁”众人表示鄙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是媛媛发来的:就在刚才,曹野被警察带走了,说是他牵涉到一件人命案子,接着又看到你在我们学校门口大放鞭炮,这就是你说的另外一个对付曹野的路子吧?恭喜你,好像已经办成功了。按理来说,我也应该很高兴的,但不知为何偏偏高兴不起来,反而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担忧……告诉我,我的担忧是多余的,好吗?
我震惊于媛媛的直觉,可我依然不想亲自告诉她真相,就像一只将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总觉得闭上眼睛就可以逃避一切。我没有回复媛媛,将手机放回口袋,领着众人踩过一地的炮皮回到我们学校。
第一卷 第二百九十六章 黑暗中的零点KTV
回到学校的第一件事,给郁小唯打了个电话汇报喜讯,毕竟她在这件事上功不可没,还希望她和乐叔也说一声。完了以后,又给宋扬打了个电话,汇报了一下这边的进度,又着重感谢了一下他在这件事上的帮助。宋扬好像很忙,含糊其辞的“嗯”个不停,我只好先把电话挂了,准备改天再到ktv亲自拜谢
我也知道曹野被抓之后肯定有个审讯过程,所以一直憋到第二天才给吴海生打了个电话,向他询问现在的情况,结果吴海生的回答让我震惊。原来,昨天审问的二十几个学生里,确实有人在李旭死的那天晚上去过天台,确实也见到了曹野和李旭一起登上天台的情景,但是之后曹野便将天台上的所有人都赶了下去。也就是说,没有人看到曹野和李旭在天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所谓的现场目击证人也就无从可谈了。不过起码能够证明,李旭在死之前是和曹野在一起的,曹野当然就有重大嫌疑,于是警方将其合法带走审问。
吴海生本来认为以警方的审讯经验,加上目前掌握的证据和证词,对付曹野这种学生简直手到擒来,但是吴海生说,他远远低估了曹野的反审讯能力,这个家伙犹如一块铁桶般刀枪不入,一口咬死了自己只是和李旭因为媛媛的问题谈了谈心,后来事情没有谈拢,他确实对李旭动了点粗,但是并没有将其推下天台,而是撇下李旭独自离开了天台,完全不知道李旭后来摔下去的事情,也不知道李旭已经死了,还以为他真的转学了呢。
“妈的,这个混蛋,说的像真的一样。”吴海生在电话里咬牙切齿。
我担心地问:“如果他不承认就拿他没有办法了吗?”
“不一定,李旭有杀人动机和作案时间,就算他不承认我们也能依法对他提起公诉,到时候就看法院怎么判了,我觉得被判的几率还是挺大的。”
“那就好。”我松了口气,就算曹野再能抵抗,毕竟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再后来,就传出了曹野被拘留的消息,关于他杀了李旭的消息也在两所学校之间传开,而且这件案子由于抓的很紧,听说很快就要公开审理了。中专没了老大,蝎子、张辽等人还在住院,现有的李卫、金林等人镇不住场子,于是学校又陷入一团混乱之中,新的团伙和势力不断涌现,每天就是打打打,有时候在一中还能听见那边喊打喊杀的声音。
曹野被抓之后,我的案子自然也就没事了。我问吴海生,能不能去看看曹野。他同意了,于是在一个周末的早晨,我和叶云、东子三人来到拘留所,在会客室见到了曹野。不过是半个多月没见,曹野像是老了十多岁,不只是因为蓬头垢面的缘故,身上的精气神基本也被磨光了。曹野看我的时候,眼神平静的可怕,好像已经心如死水,可我知道那下面暗藏杀机。
“你不能怪我。”我说:“杀人偿命理所应当,你杀了李旭,就要给他赔命。”
曹野看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没有杀李旭。”
“去和警察说吧。”我丢下一条烟、两瓶酒,又托号警照顾一下他,才离开了拘留所。毕竟斗了这么久,他也是将死之人了,也算是我可怜可怜他吧。
我一直没敢去见媛媛,也完全不知道她现在的状态。某个下午,她突然给我打电话,约我到校外的避风塘见面。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媛媛坐在角落,面前有一杯果汁,脸上的表情却是极度平静。我坐下来,一语不发地看着她
“你早知道了吧?”
我点点头。
媛媛吐了口气,看着天花板像是陷入回忆,缓缓说道:“其实我早该猜到了,以李旭的性格不会那么久都不联系我的,我只是自欺欺人而已,以为他有一天会联系我的。”
我忍不住说:“还是希望你能走出来,李旭在天上也希望你能幸福。”很老套的安慰话语,实际上我就是从电视上学的,但现在我除了说说这些以外,也无话可说了。
媛媛又是好久没有说话,眼睛盯着面前的草莓果汁一动不动。
“我和李旭从小一起长大,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的,可是他现在却撇下我一个人走了。没事的吴涛,你不用担心我,我只是感慨一下而已,这几天我已经哭够了,突然发现自己也释怀了,这一年来苦苦等待的日子也很难熬,很多时候我也会躲在被子里偷偷骂他,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有联系我?时间久了,难免胡思乱想,他是不是又爱上其他女生啦?他是不是永远都不回来啦?这个负心男、陈世美,我不想再要他了现在好了,我知道他是死了,所以才没有联系我的,所有的迷茫、疑惑、憎恨都烟消云散。我爱着他,他也爱着我,这件事从来没有变过。没事没事,吴涛,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未来我一定会好好生活的,我会努力学习,努力毕业,努力工作,努力嫁一个好老公,李旭也会祝福我的,对吗?”
我拼命点了点头,媛媛能这样想实在是太好了,这个女生远远比我想像的要坚强,怪不得能在曹野身边忍辱负重那么长的时间
“我打听出了李旭的坟墓,要不要陪我一起去看看?”
我点点头,站起来走出了避风塘。
李旭的父亲是个滥赌鬼,领到儿子的尸体和一大笔赔偿金之后,正巧碰到赌瘾发作,着急到牌桌上去,于是草草把儿子送到火葬场一烧了事,又给了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一笔钱,让他们帮忙买块坟地安葬儿子,便匆匆忙忙赶回家里赌博去了。工作人员倒也负责,在老鸦坡小树林买了一块依山傍水的坟地,又请工匠师傅打造了一块上好的墓碑,这才将李旭的骨灰安葬到了地底。而从去年到现在,从没人去看过李旭,坟地两边早已荒草丛生。
我和媛媛花了一个小时,才将两边的荒草清除于净,墓碑上李旭的照片依旧清秀阳光,和美丽的媛媛堪称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只是现在已经阴阳两隔,一个长眠于地下,一个久久地活在悲痛之中。我们过来的时候只带了一束花,一大束白色的马蹄莲放在墓碑前面,天空阴沉沉的,还飘了一点小雪,算是烘托气氛,但终究没有形成气候,连地面都没有染白,这个冬天终究快要过去了。
我们两个坐在墓碑前面,媛媛问我急不急着回去,我说不着急,她便开始讲述她和李旭的故事。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对青梅竹马的小孩,从初中的时候开始在一起,她在他打篮球的时候送过水,他在她挨批的时候顶过老师,最后的结果就是两人的学习双双下滑,所以才考上了不尽如意的中专职业技术学院。媛媛说:“如果我们好好学习,考个好一点的学校,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我没答话,因为“如果”没有意义,而且就算是好学校,依旧会有校园暴力的存在。
我们一直呆到天黑才离开,回去的路上我说我到别处转转,便和她分别自己打了个车。我准备到零点ktv去,从号子里出来到现在一个多月了,我还一次都没有去过。前几天给宋扬打电话他也没接,不知道店里现在什么情况了。
华灯初上,在马路边下车,身处文水县最热闹最繁华的一条大街,暗夜的到来使得街道两边都处在一片流光溢彩之中,闪着远光灯和近光灯的车流源源不绝,在这个以光芒形成的犹如白昼的世界里,零点ktvr勺黑暗在这里无疑格格不入。
整栋楼都是黑色的、毫无生气的,像一个已近垂暮之年的孤寡老人。
我的心一下子抓紧了。
我一步步走过去,多么希望只是临时性停电,这个情况以前也有过,只需扳下另外一套电闸就能重现光明,从前到后所费的时间绝不超过三十秒钟。可就在我从下车到穿过马路的这段时间里,零点ktv依旧一片黑暗,而且门口一辆汽车、一个保安也没有。
终究还是走了过去,一颗心完全被揪了起来,就连呼吸都觉得十分费劲。
大门紧锁,门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店面转让,下面还有一串电话号码。
零点关门了、转让了,而我完全不知道我的身子开始颤抖,有点怀疑这事与我有关。
我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想要给宋扬打个电话问问,可是双手颤抖的连个电话也拿不住。
“哎,吴涛,你怎么在这?”
我回过头去,是对面小巷子里某个洗头房的老鸨兰姐。
“我,我来找扬哥……”
“他们关门了呀,你不知道?”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咦?不是为了你吗?他们说你砸了一个学校,又打伤了好几个学生,除了赔钱以外还得疏通公安局,这是一笔极其庞大的消费,所以只好把店给盘出去了……”
第297章 日日都是好时节
我的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在号子里的时候我就想过,一中学生的医药费,中专学生的医药费,中专院校的修补费,公安局、检察院的疏通费,这些乱七八糟的费用加起来会有多少?这个数字显然超出了我的想像,所以我没有再想下去,或许也是一种心理上的逃避,觉得宋扬一定能搞定的,他说过只要能用钱搞定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可是我从没想过,事情会严重到这个地步,宋扬他们把店面都盘出去了!这间店面对他们来说有多重要,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的清清楚楚!他们在天曲镇从东区打到西区,辛辛苦苦熬了三年,就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人。这是他们的起点,也是他们的梦想。可是现在,却因为我一个人的原因,所有人的梦想就此破碎!我知道就算他们在这,也会笑着对我说:“有什么关系?大不了从头再来嘛!”可是我能真的因此心安理得吗?
“可惜啦,本来是文水县最火的娱乐场所……”兰姐叹息着离去。
我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两行泪水自脸颊缓缓流下。从打进中专的那天起,到后来的住进号子,一直到今天平安无事,我的心里从未感到一丝后悔。可是现在坐在大门紧闭的ktv门前,我全身上下从里到外每一根骨头每一块细胞都充满了惭愧和自责。不知坐了多久,眼泪都流干了,脑子里一直在想应该如何补救,“打劫一间银行”这样的点子都一闪而过。
“吴涛,你怎么在这?”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猛地站起,眼前的人竟是邓禹,我的脑子一瞬间充满空白,满肚子的话卡在喉咙一句也说不出来,最后结结巴巴地道:“邓哥……你,你怎么来啦?”
“哦,我去拿强强和壮壮的饭盆,上次走的太急忘记拿了,扬哥催我好几次了都。”邓禹一边说一边开门,幽暗的走廊犹如怪兽的食道。“啪”的一声,邓禹把灯打开,大厅里顿时亮堂堂的,环境设施基本没有变化,吧台还是那个吧台,沙发还是那个沙发,但还是让人觉得陌生和疏离,这个地方不属于我们的了。邓禹带着我往楼上走去,一边走一边按下墙上的开关,灯光一盏一盏的亮起,整栋楼都安静的可怕。我跟在邓禹后面,终于忍不住轻轻吐出一句:“对不起……”
“什么?”邓禹回过头来,迷茫地说:“你说什么?”
我低着头:“对不起……”
邓禹好像更加迷茫:“什么对不起?”
我抬起头:“邓哥,我已经知道了,你们为了救我……把店给卖了。”
邓禹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我天,你是听谁说的?”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邓禹说:“盘店本来就在计划之内,咱们的野心可不在这小小的文水县内,杨哥不是说过咱们迟早要往市里发展吗?今年的发展确实不错,咱们的资金翻了三番,本来大家还犹豫要不要转让出去呢,结果白依月说她今年毕业要考市里的大学……哎呦!扬哥这可下定决心啦,火急火燎地盘出店去,这几天正在市里寻摸地盘呐!”
我听得一愣一愣:“那……那赔偿的那些钱呢?”
“什么钱?”
“就是我砸了中专以后,所要赔的医药费,以及疏通关系的费用啊……”
“那个啊,已经赔了啊,怎么?”
“资金还够再开店吗?”
“哈,原来你是因为这个难过!够的够的,绰绰有余,咱们去年可挣了不少,不过扬哥也说了,最少罚你小子一年的分红!”
我鼻子一酸,差点就哭出来:“别说一年,三年都行!”心里顿时暖和了不少。
邓禹搂着我的脖子,一边上楼一边说:“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千万别和扬哥说是我告诉你的!其实吧,公安局那边早就打通关系了,中专拿到一笔赔偿之后也决定不再追究,但是吴局长和扬哥两人鬼鬼祟祟的,说要给你一点教训,所以才让你住了一个月的号子,还吓唬你说必须查出曹野的事来,不然还得继续判刑!哈哈哈!其实你查不出来也没事,但没想到你小子可真争气啊,竟然真把曹野给揪出来了,扬哥在吴海生面前都翘尾巴啦!”
我越听越惊,越听越喜,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层故事,扬哥和吴局长太会做戏了,前天时间把我给吓得,真做好准备蹲个三年五载了!我晕晕乎乎的,一直跟着邓禹上到二楼取了饭盆,接着又一盏一盏的将灯关掉,出了门,邓禹说:“走,送你回学校去。”他开着一辆崭新的捷达,看来开店确实赚了不少钱。如果我没有胡乱折腾的话,一年过去也能买个便宜的小车开开啦!路上,我俩聊天,邓禹让我好好上课,他们在市里找好地方了就告诉我,再从装修到开业,估计也要放暑假了。邓禹说:“你将来高中毕业,最好也考到南华市去,甭管大专还是大学,一定要南华市的啊,咱们哥几个又能在一起啦!”
我拼命点头。
邓禹走了以后,我一个人回到学校,心情好的不是一丁半点,甚至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歌,觉得校园里的景色也美丽极了。古话说的好:“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心头若无烦心事,日日都是好时节。”现在的我就很符合这几句诗了。我甚至在想,现在也没什么事缠身了,从今天开始就好好学习吧,争取将来考个南华市的大学,就像当初考上县一中一样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我还给爸妈打了个电话,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过他们了。
回到宿舍,叶云还没睡觉,我俩拿着脸盆去水房洗涮。正说今天的事呢,突然有个学生匆匆忙忙地奔了进来:“涛哥,中专那边扔过来一个学生!”
“什么?”我有点懵了,完全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墙那边,扔过来一个学生!”这个学生指手画脚的:“浑身是伤,都奄奄一息啦!”
“哪个学校的?”
“中专的,还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呢。”
“靠,中专的有病吧,把他们学校的学生扔过来干嘛?”
“我也不知道,有两个学生路过看见的,说是那个中专的学生念叨着你的名字。”
“什么?!”我好像猜到是谁了,赶紧踏了拖鞋冲出水房,叶云也紧紧跟在后面,我俩趿拉着拖鞋一路飞奔,迅速赶到了一中和中专的围墙交界处,那边已经围着七八个学生了,有人喊道:“涛哥来了!”众人迅速让开一个口子,我和叶云过去一看,果然是王凯。
王凯被打的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吐着白沫,一双眼睛半睁半闭,嘴里还嘟囔着:“涛哥……涛哥。”我心里一疼,明白他是为什么挨的打,赶紧让人叫救护车,然后又安排了几个兄弟抬着王凯往校门处走。走到门口,救护车刚好到达,王凯被抬到担架上,我和叶云也随车而行。在车上,医护人员给王凯做了一些简单的急救措施,我则在旁边用命令的口吻说:“王凯,给老子撑住,你不是说最听我的话吗?”戴着呼吸罩的王凯点了点头,我的眼泪差点就流出来。到了医院,王凯被抬进手术室,我和叶云就在外面守着。
过了一会儿,东子和黑狗也过来了,问我怎么回事。我说:“估计是他帮我调查天台的事情被曹野的兄弟发现了。”众人都骂骂咧咧,嚷嚷着要治一治中专的****崽子们。中专现在群龙无首,根本没人敢挑头惹我们的事,王凯被打肯定是被曹野的铁杆兄弟干的,这帮渣渣随随便便就能治了。坐了一会儿,手术室的灯还没有熄灭的迹象,东子、黑狗、叶云都是哈欠连天的,我便让他们先回去休息,自己一个人在这等着。
手术进行到一半,有个护士出来让我续交费用,我赶紧拿着单子楼上楼下的跑,越跑心里越惊,刚进来的时候已经交过一次费用了,现在再交一次费用是怎么回事,伤势比外表看到的还要严重吗?后来才知道是我多虑了,医院用了一些昂贵的手术器材,我也糊里糊涂的就签了字,当时真是把我吓得不轻,王凯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估计能气的再砸一次中专。
到了后半夜,王凯终于被推出来了,当时又把我给吓了一跳,王凯全身上下包的和木乃伊一样,两只眼睛虽然紧紧闭着,但是嘴巴里不停地哼哼着。我紧张地问医生怎么样了,医生说没有大碍,瞧着挺恐怖,都是皮外伤,不过以后留的疤比较多。我说没事没事,男孩子有点疤怕什么。我要了个单人病房,将王凯妥善的安置好,吊上盐水让他休息。我一直看着王凯输完两瓶液,才一头趴在床上昏昏睡去。我的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在号子里的时候我就想过,一中学生的医药费,中专学生的医药费,中专院校的修补费,公安局、检察院的疏通费,这些乱七八糟的费用加起来会有多少?这个数字显然超出了我的想像,所以我没有再想下去,或许也是一种心理上的逃避,觉得宋扬一定能搞定的,他说过只要能用钱搞定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可是我从没想过,事情会严重到这个地步,宋扬他们把店面都盘出去了!这间店面对他们来说有多重要,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的清清楚楚!他们在天曲镇从东区打到西区,辛辛苦苦熬了三年,就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人。这是他们的起点,也是他们的梦想。可是现在,却因为我一个人的原因,所有人的梦想就此破碎!我知道就算他们在这,也会笑着对我说:“有什么关系?大不了从头再来嘛!”可是我能真的因此心安理得吗?
“可惜啦,本来是文水县最火的娱乐场所……”兰姐叹息着离去。
我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两行泪水自脸颊缓缓流下。从打进中专的那天起,到后来的住进号子,一直到今天平安无事,我的心里从未感到一丝后悔。可是现在坐在大门紧闭的ktv门前,我全身上下从里到外每一根骨头每一块细胞都充满了惭愧和自责。不知坐了多久,眼泪都流干了,脑子里一直在想应该如何补救,“打劫一间银行”这样的点子都一闪而过。
“吴涛,你怎么在这?”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猛地站起,眼前的人竟是邓禹,我的脑子一瞬间充满空白,满肚子的话卡在喉咙一句也说不出来,最后结结巴巴地道:“邓哥……你,你怎么来啦?”
“哦,我去拿强强和壮壮的饭盆,上次走的太急忘记拿了,扬哥催我好几次了都。”邓禹一边说一边开门,幽暗的走廊犹如怪兽的食道。“啪”的一声,邓禹把灯打开,大厅里顿时亮堂堂的,环境设施基本没有变化,吧台还是那个吧台,沙发还是那个沙发,但还是让人觉得陌生和疏离,这个地方不属于我们的了。邓禹带着我往楼上走去,一边走一边按下墙上的开关,灯光一盏一盏的亮起,整栋楼都安静的可怕。我跟在邓禹后面,终于忍不住轻轻吐出一句:“对不起……”
“什么?”邓禹回过头来,迷茫地说:“你说什么?”
我低着头:“对不起……”
邓禹好像更加迷茫:“什么对不起?”
我抬起头:“邓哥,我已经知道了,你们为了救我……把店给卖了。”
邓禹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我天,你是听谁说的?”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邓禹说:“盘店本来就在计划之内,咱们的野心可不在这小小的文水县内,杨哥不是说过咱们迟早要往市里发展吗?今年的发展确实不错,咱们的资金翻了三番,本来大家还犹豫要不要转让出去呢,结果白依月说她今年毕业要考市里的大学……哎呦!扬哥这可下定决心啦,火急火燎地盘出店去,这几天正在市里寻摸地盘呐!”
我听得一愣一愣:“那……那赔偿的那些钱呢?”
“什么钱?”
“就是我砸了中专以后,所要赔的医药费,以及疏通关系的费用啊……”
“那个啊,已经赔了啊,怎么?”
“资金还够再开店吗?”
“哈,原来你是因为这个难过!够的够的,绰绰有余,咱们去年可挣了不少,不过扬哥也说了,最少罚你小子一年的分红!”
我鼻子一酸,差点就哭出来:“别说一年,三年都行!”心里顿时暖和了不少。
邓禹搂着我的脖子,一边上楼一边说:“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千万别和扬哥说是我告诉你的!其实吧,公安局那边早就打通关系了,中专拿到一笔赔偿之后也决定不再追究,但是吴局长和扬哥两人鬼鬼祟祟的,说要给你一点教训,所以才让你住了一个月的号子,还吓唬你说必须查出曹野的事来,不然还得继续判刑!哈哈哈!其实你查不出来也没事,但没想到你小子可真争气啊,竟然真把曹野给揪出来了,扬哥在吴海生面前都翘尾巴啦!”
我越听越惊,越听越喜,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层故事,扬哥和吴局长太会做戏了,前天时间把我给吓得,真做好准备蹲个三年五载了!我晕晕乎乎的,一直跟着邓禹上到二楼取了饭盆,接着又一盏一盏的将灯关掉,出了门,邓禹说:“走,送你回学校去。”他开着一辆崭新的捷达,看来开店确实赚了不少钱。如果我没有胡乱折腾的话,一年过去也能买个便宜的小车开开啦!路上,我俩聊天,邓禹让我好好上课,他们在市里找好地方了就告诉我,再从装修到开业,估计也要放暑假了。邓禹说:“你将来高中毕业,最好也考到南华市去,甭管大专还是大学,一定要南华市的啊,咱们哥几个又能在一起啦!”
我拼命点头。
邓禹走了以后,我一个人回到学校,心情好的不是一丁半点,甚至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歌,觉得校园里的景色也美丽极了。古话说的好:“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心头若无烦心事,日日都是好时节。”现在的我就很符合这几句诗了。我甚至在想,现在也没什么事缠身了,从今天开始就好好学习吧,争取将来考个南华市的大学,就像当初考上县一中一样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我还给爸妈打了个电话,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过他们了。
回到宿舍,叶云还没睡觉,我俩拿着脸盆去水房洗涮。正说今天的事呢,突然有个学生匆匆忙忙地奔了进来:“涛哥,中专那边扔过来一个学生!”
“什么?”我有点懵了,完全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墙那边,扔过来一个学生!”这个学生指手画脚的:“浑身是伤,都奄奄一息啦!”
“哪个学校的?”
“中专的,还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呢。”
“靠,中专的有病吧,把他们学校的学生扔过来干嘛?”
“我也不知道,有两个学生路过看见的,说是那个中专的学生念叨着你的名字。”
“什么?!”我好像猜到是谁了,赶紧踏了拖鞋冲出水房,叶云也紧紧跟在后面,我俩趿拉着拖鞋一路飞奔,迅速赶到了一中和中专的围墙交界处,那边已经围着七八个学生了,有人喊道:“涛哥来了!”众人迅速让开一个口子,我和叶云过去一看,果然是王凯。
王凯被打的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吐着白沫,一双眼睛半睁半闭,嘴里还嘟囔着:“涛哥……涛哥。”我心里一疼,明白他是为什么挨的打,赶紧让人叫救护车,然后又安排了几个兄弟抬着王凯往校门处走。走到门口,救护车刚好到达,王凯被抬到担架上,我和叶云也随车而行。在车上,医护人员给王凯做了一些简单的急救措施,我则在旁边用命令的口吻说:“王凯,给老子撑住,你不是说最听我的话吗?”戴着呼吸罩的王凯点了点头,我的眼泪差点就流出来。到了医院,王凯被抬进手术室,我和叶云就在外面守着。
过了一会儿,东子和黑狗也过来了,问我怎么回事。我说:“估计是他帮我调查天台的事情被曹野的兄弟发现了。”众人都骂骂咧咧,嚷嚷着要治一治中专的****崽子们。中专现在群龙无首,根本没人敢挑头惹我们的事,王凯被打肯定是被曹野的铁杆兄弟干的,这帮渣渣随随便便就能治了。坐了一会儿,手术室的灯还没有熄灭的迹象,东子、黑狗、叶云都是哈欠连天的,我便让他们先回去休息,自己一个人在这等着。
手术进行到一半,有个护士出来让我续交费用,我赶紧拿着单子楼上楼下的跑,越跑心里越惊,刚进来的时候已经交过一次费用了,现在再交一次费用是怎么回事,伤势比外表看到的还要严重吗?后来才知道是我多虑了,医院用了一些昂贵的手术器材,我也糊里糊涂的就签了字,当时真是把我吓得不轻,王凯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估计能气的再砸一次中专。
到了后半夜,王凯终于被推出来了,当时又把我给吓了一跳,王凯全身上下包的和木乃伊一样,两只眼睛虽然紧紧闭着,但是嘴巴里不停地哼哼着。我紧张地问医生怎么样了,医生说没有大碍,瞧着挺恐怖,都是皮外伤,不过以后留的疤比较多。我说没事没事,男孩子有点疤怕什么。我要了个单人病房,将王凯妥善的安置好,吊上盐水让他休息。我一直看着王凯输完两瓶液,才一头趴在床上昏昏睡去。我的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在号子里的时候我就想过,一中学生的医药费,中专学生的医药费,中专院校的修补费,公安局、检察院的疏通费,这些乱七八糟的费用加起来会有多少?这个数字显然超出了我的想像,所以我没有再想下去,或许也是一种心理上的逃避,觉得宋扬一定能搞定的,他说过只要能用钱搞定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可是我从没想过,事情会严重到这个地步,宋扬他们把店面都盘出去了!这间店面对他们来说有多重要,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的清清楚楚!他们在天曲镇从东区打到西区,辛辛苦苦熬了三年,就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人。这是他们的起点,也是他们的梦想。可是现在,却因为我一个人的原因,所有人的梦想就此破碎!我知道就算他们在这,也会笑着对我说:“有什么关系?大不了从头再来嘛!”可是我能真的因此心安理得吗?
“可惜啦,本来是文水县最火的娱乐场所……”兰姐叹息着离去。
我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两行泪水自脸颊缓缓流下。从打进中专的那天起,到后来的住进号子,一直到今天平安无事,我的心里从未感到一丝后悔。可是现在坐在大门紧闭的ktv门前,我全身上下从里到外每一根骨头每一块细胞都充满了惭愧和自责。不知坐了多久,眼泪都流干了,脑子里一直在想应该如何补救,“打劫一间银行”这样的点子都一闪而过。
“吴涛,你怎么在这?”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猛地站起,眼前的人竟是邓禹,我的脑子一瞬间充满空白,满肚子的话卡在喉咙一句也说不出来,最后结结巴巴地道:“邓哥……你,你怎么来啦?”
“哦,我去拿强强和壮壮的饭盆,上次走的太急忘记拿了,扬哥催我好几次了都。”邓禹一边说一边开门,幽暗的走廊犹如怪兽的食道。“啪”的一声,邓禹把灯打开,大厅里顿时亮堂堂的,环境设施基本没有变化,吧台还是那个吧台,沙发还是那个沙发,但还是让人觉得陌生和疏离,这个地方不属于我们的了。邓禹带着我往楼上走去,一边走一边按下墙上的开关,灯光一盏一盏的亮起,整栋楼都安静的可怕。我跟在邓禹后面,终于忍不住轻轻吐出一句:“对不起……”
“什么?”邓禹回过头来,迷茫地说:“你说什么?”
我低着头:“对不起……”
邓禹好像更加迷茫:“什么对不起?”
我抬起头:“邓哥,我已经知道了,你们为了救我……把店给卖了。”
邓禹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我天,你是听谁说的?”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邓禹说:“盘店本来就在计划之内,咱们的野心可不在这小小的文水县内,杨哥不是说过咱们迟早要往市里发展吗?今年的发展确实不错,咱们的资金翻了三番,本来大家还犹豫要不要转让出去呢,结果白依月说她今年毕业要考市里的大学……哎呦!扬哥这可下定决心啦,火急火燎地盘出店去,这几天正在市里寻摸地盘呐!”
我听得一愣一愣:“那……那赔偿的那些钱呢?”
“什么钱?”
“就是我砸了中专以后,所要赔的医药费,以及疏通关系的费用啊……”
“那个啊,已经赔了啊,怎么?”
“资金还够再开店吗?”
“哈,原来你是因为这个难过!够的够的,绰绰有余,咱们去年可挣了不少,不过扬哥也说了,最少罚你小子一年的分红!”
我鼻子一酸,差点就哭出来:“别说一年,三年都行!”心里顿时暖和了不少。
邓禹搂着我的脖子,一边上楼一边说:“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千万别和扬哥说是我告诉你的!其实吧,公安局那边早就打通关系了,中专拿到一笔赔偿之后也决定不再追究,但是吴局长和扬哥两人鬼鬼祟祟的,说要给你一点教训,所以才让你住了一个月的号子,还吓唬你说必须查出曹野的事来,不然还得继续判刑!哈哈哈!其实你查不出来也没事,但没想到你小子可真争气啊,竟然真把曹野给揪出来了,扬哥在吴海生面前都翘尾巴啦!”
我越听越惊,越听越喜,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层故事,扬哥和吴局长太会做戏了,前天时间把我给吓得,真做好准备蹲个三年五载了!我晕晕乎乎的,一直跟着邓禹上到二楼取了饭盆,接着又一盏一盏的将灯关掉,出了门,邓禹说:“走,送你回学校去。”他开着一辆崭新的捷达,看来开店确实赚了不少钱。如果我没有胡乱折腾的话,一年过去也能买个便宜的小车开开啦!路上,我俩聊天,邓禹让我好好上课,他们在市里找好地方了就告诉我,再从装修到开业,估计也要放暑假了。邓禹说:“你将来高中毕业,最好也考到南华市去,甭管大专还是大学,一定要南华市的啊,咱们哥几个又能在一起啦!”
我拼命点头。
邓禹走了以后,我一个人回到学校,心情好的不是一丁半点,甚至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歌,觉得校园里的景色也美丽极了。古话说的好:“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心头若无烦心事,日日都是好时节。”现在的我就很符合这几句诗了。我甚至在想,现在也没什么事缠身了,从今天开始就好好学习吧,争取将来考个南华市的大学,就像当初考上县一中一样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我还给爸妈打了个电话,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过他们了。
回到宿舍,叶云还没睡觉,我俩拿着脸盆去水房洗涮。正说今天的事呢,突然有个学生匆匆忙忙地奔了进来:“涛哥,中专那边扔过来一个学生!”
“什么?”我有点懵了,完全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墙那边,扔过来一个学生!”这个学生指手画脚的:“浑身是伤,都奄奄一息啦!”
“哪个学校的?”
“中专的,还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呢。”
“靠,中专的有病吧,把他们学校的学生扔过来干嘛?”
“我也不知道,有两个学生路过看见的,说是那个中专的学生念叨着你的名字。”
“什么?!”我好像猜到是谁了,赶紧踏了拖鞋冲出水房,叶云也紧紧跟在后面,我俩趿拉着拖鞋一路飞奔,迅速赶到了一中和中专的围墙交界处,那边已经围着七八个学生了,有人喊道:“涛哥来了!”众人迅速让开一个口子,我和叶云过去一看,果然是王凯。
王凯被打的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吐着白沫,一双眼睛半睁半闭,嘴里还嘟囔着:“涛哥……涛哥。”我心里一疼,明白他是为什么挨的打,赶紧让人叫救护车,然后又安排了几个兄弟抬着王凯往校门处走。走到门口,救护车刚好到达,王凯被抬到担架上,我和叶云也随车而行。在车上,医护人员给王凯做了一些简单的急救措施,我则在旁边用命令的口吻说:“王凯,给老子撑住,你不是说最听我的话吗?”戴着呼吸罩的王凯点了点头,我的眼泪差点就流出来。到了医院,王凯被抬进手术室,我和叶云就在外面守着。
过了一会儿,东子和黑狗也过来了,问我怎么回事。我说:“估计是他帮我调查天台的事情被曹野的兄弟发现了。”众人都骂骂咧咧,嚷嚷着要治一治中专的****崽子们。中专现在群龙无首,根本没人敢挑头惹我们的事,王凯被打肯定是被曹野的铁杆兄弟干的,这帮渣渣随随便便就能治了。坐了一会儿,手术室的灯还没有熄灭的迹象,东子、黑狗、叶云都是哈欠连天的,我便让他们先回去休息,自己一个人在这等着。
手术进行到一半,有个护士出来让我续交费用,我赶紧拿着单子楼上楼下的跑,越跑心里越惊,刚进来的时候已经交过一次费用了,现在再交一次费用是怎么回事,伤势比外表看到的还要严重吗?后来才知道是我多虑了,医院用了一些昂贵的手术器材,我也糊里糊涂的就签了字,当时真是把我吓得不轻,王凯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估计能气的再砸一次中专。
到了后半夜,王凯终于被推出来了,当时又把我给吓了一跳,王凯全身上下包的和木乃伊一样,两只眼睛虽然紧紧闭着,但是嘴巴里不停地哼哼着。我紧张地问医生怎么样了,医生说没有大碍,瞧着挺恐怖,都是皮外伤,不过以后留的疤比较多。我说没事没事,男孩子有点疤怕什么。我要了个单人病房,将王凯妥善的安置好,吊上盐水让他休息。我一直看着王凯输完两瓶液,才一头趴在床上昏昏睡去。
第298章 李旭不是他杀的
第二天早晨,东子过来送饭的时候王凯还在昏睡。我呼噜呼噜地吃着馄饨,听东子说:“叶云他爸来了。”我一听,条件反射地站起来就走。东子说:“涛哥,你去干嘛?”我站住,是啊,我去干嘛呢,一点用也没有,叶云他爸也不是我能对话的人物。我又坐下,默不作声地吃着馄饨。吃过饭后,我让东子先走了,医生进来检查了一下王凯,说是生命体征平稳,再睡一会儿就该醒了,然后又让护士给王凯吊上了盐水。
忙完了这一切,我还犹豫要不要给叶云打个电话,结果叶云就打过来了。我问他:“怎么样了?”叶云说:“我爸先回去了,我答应他过几天就到市里,转学手续也办的差不多了。”我“嗯”了一声,没再说多余的废话:“走之前办办王凯的事。”叶云说:“行。”
我也慢慢想开了,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世上没有谁和谁能永远在一起,没有必要搞的和生离死别似的,痛痛快快地大醉一场就可以了。快到中午的时候,王凯终于醒了,我扶他上了个厕所,又喂他喝了点稀饭。王凯眼睛红红的,显然非常感动:“涛哥,初中的时候对不住,是我禽兽不如。”我说:“这么久了还说那个干嘛。”
吃过饭后,王凯才给我说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不出我的所料,果然是曹野的兄弟干的,王凯连续一个礼拜每天晚上12点到天台转悠,很容易就怀疑到他的头上。四五个人把王凯从宿舍拖出来,先是在水房打了一顿,又拖到宿舍楼外,一路踹到围墙边上,又在围墙底下打了一顿,最后才扔到了一中这边。我气的牙痒痒,说:“没事,我给你报这个仇。”王凯摇摇头说:“算啦,我还要回去念书,你打他们一回,他们能打我十回。”
“没事,我就打他们一回,就让他们再也不敢动你了!你不相信?”
“信。”王凯说:“那曹野呢?”
“他出不来了,故意杀人罪啊,就算判不了死刑,最少也得住个二十年往上。”
“曹野招了?”
“没招,不过我打听了,曹野有杀人动机,也有作案时间,而且所有证据都对他不利,不用他招也能判他的罪。放心吧,曹野绝对回不来了。”
王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我以为他在担心,也没有多想。
下午,叶云过来转了一趟,我们三个天曲镇的老乡坐在一起,话题自然离不了初中的事,我们回忆两年前的种种往事,提到阿福,提到郭恒。大家还是对郭恒的印象很深,这个人之强横、狠毒程度远在曹野之上,当初可把我折腾的不轻,好几次命悬一线。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论阴险、手段的话,曹野又在郭恒之上的。这两人要是斗一斗,真说不上谁强谁弱。所以我能逼得一个远走他乡,逼得一个身陷囹圄,还是蛮有成就感的。
说到这,我又说:“当然,还得谢谢王凯,多亏他帮咱们调查天台的事,不然还不知要和曹野斗到猴年马月。”叶云也跟着说:“是是是,多亏王凯,他可是功臣一个。”我俩拼命给王凯戴高帽子,当然也是希望王凯心里能好受一些。
谁知王凯一点也不高兴,反而皱着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我好奇地问:“王凯,你怎么了?”
“涛哥,有个事我不知该不该说。你让我考虑考虑吧,到了晚上再给你答案。如果我决定不说,希望你也不要逼我。”
我和叶云对视了一下,便点了点头。虽然不知是什么事,但感觉好像挺不得了的。下午没什么事,我让叶云回去上课,但是他不肯,说要等着听王凯的大事,于是我们三个就在病床上斗了一下午的地主。王凯行动不便,起牌、打牌速度很慢,被我和叶云骂了一下午的娘。一直打到晚上,王凯输给我俩一百多块钱。王凯也是个小富二代,所以不在乎这点小钱。我和叶云拿着这钱到外面买了晚饭回来,吃的时候我就问他:“想好没有,你说不说啊?”
王凯一本正经地说:“我决定还是不说,就让这个秘密烂在我肚子里吧。”
“我草!”叶云一下跳了起来:“我等了一下午,你说不说就不说啦?”
“我……哎呦!”王凯还没说完就惨叫起来,原来叶云按住了他胳膊上的伤口。
“疼疼疼疼疼疼疼……”
“你说不说?”
“说说说说说说说……”
叶云放开了王凯的胳膊:“说吧。”
王凯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做出不置可否的模样。王凯顿了一下,好像在下什么决心:“曹野的案子什么时候审判?”
“公安局抓得紧,听说就是这几天吧。怎么?”我很奇怪王凯为什么提到曹野。
王凯又沉默了,眉毛拧成一团,病房里明明一点也不热,可是他的额头却沁出大颗的汗珠。
“曹野……不是杀人凶手。”
“什么?!”我和叶云大吃一惊,震惊地看着王凯。
“李旭不是他杀的。”王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李旭死的那天晚上,我在现场。”
我和叶云对视了一眼,知道王凯绝不会和我们两个说谎。于是,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夜晚,王凯缓缓地讲述了那天晚上的真相。时光倒流到一年多前的一个晚上,当时已是深冬,天空的云层密布阴沉,似乎一场大雪随时就要倾下。即便是一年多过去了,王凯依旧清晰地记得那个晚上,他和宿舍的几个人发生了争执,那帮家伙仗着都是同乡便指派王凯打整个宿舍的热水。王凯在初中好歹也是个小霸王,怎么会甘心被这些人支使?于是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以一敌五的王凯当然不是对手,被揍得鼻青脸肿之后被被勒令滚出宿舍,他的铺盖被褥也被丢在了走廊上任人践踏。王凯无奈地离开宿舍,一个人在校园里闲晃。
浑身上下都疼,但是王凯无处可去,很快又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以及他们宿舍那些人的说话声。王凯如同惊弓之鸟,以为这些人仍不放过他,立刻在校园里飞奔起来,一头扎进教学楼里没命似的跑到顶层,推开天台的门走了出去。这是王凯第一次走进天台,没想到大晚上的人还不少,有耳鬓厮磨的情侣,也有扎堆抽烟的混子,他走到一个无人察觉的角落,躲在一个水泥墩子的后面。天空中飘着零星的雪花,王凯像是一个受了伤躲在洞穴里独自****伤口的小兽,这块小小的水泥墩子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不知过了多久,天台的门又被推开,王凯探出脑袋去看,发现进来两个学生,他认识其中一个,在专一新生的混子里风头最劲的曹野。当时的曹野还不是老大,但他的兄弟很多,在专一无疑是横着走的,绝对是响当当的大角色。另外一名学生王凯则不认识,不过一看就是个倒霉蛋,被曹野凶巴巴的揪着领子。曹野一跨进天台,就大喊:“全给老子滚蛋!”
于是,无论是耳鬓厮磨的情侣,还是扎堆抽烟的混子,像逃难一样涌向天台的铁门。王凯也想离开,但是曹野已经把门关上了,而且开始殴打那个被他带过来的倒霉蛋。王凯紧张的一动不动,生怕自己连带着成为第二个倒霉蛋。虽然才开学半年多,可是有关曹野的事迹早就传遍中专每一个学生的耳中。王凯痛恨这样的人,就是他们搞的学校这个本来纯洁的地方从此乌烟瘴气,让那些一心想要好好学习的学生无法正常生活。他想起自己在初中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那些学习好的学生看见他就像看见地狱里的鬼。
王凯将自己藏的更好,连头都不敢探出去一点,但是他可以清晰的听到曹野殴打那个学生的声音。“啪啪啪”是耳光打出去的声音,“砰砰砰”是拳头打在胸脯上的声音,“咚咚咚”是双脚踢在肚子上的声音,王凯对这些声音十分熟悉,不光是因为他打过别人,还因为他自己也挨过打——就在刚才,他刚被五个人痛殴了一顿,于是他听到这些声音,真实的就像打在他的身上一样。他仰头看着天空,阴沉沉的一片,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唯有雪花不断地飘落下来。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还有多少人和他一样,和那个倒霉蛋一样,正在遭受着可怕的校园暴力?有那么一瞬间,王凯好想冲出去痛殴曹野一顿。可是他不敢,他的勇气在这个学校早就被磨没了,弱肉强食永远都是森林的法则。
不知过了多久,殴打的声音终于停了,曹野的声音响了起来:“能离开媛媛吗?”
王凯明白了,原来是为了女人。太正常了,学校里面打架,一大半是为了女人。而女人也乐此不疲,很享受这种有人为其打架的感觉,常常会火上浇油推波助澜。
第299章 生要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
“不能。”另外一个声音艰难地响了起来。
王凯大吃一惊,他没想到这个倒霉蛋竟然这么有骨气。当然,有骨气的代价也是惨烈的,残虐的殴打声再次响了起来,不用探出头去也知道那个倒霉蛋正遭受着怎样非人的待遇。
又是“砰”的一声闷响,之后就再无动静,王凯忍不住探出头去,看到那个倒霉蛋正满脸血污地躺在地上,而曹野就蹲在他的身边抽烟,同时嘴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王凯努力的竖起耳朵去听,一些声音终于通过微风传了过来:“一天打你三次……然后****媛媛……”
这些声音像是来自地狱,即便是置身事外的王凯都因此浑身发抖。他知道曹野干的出来,也知道那个倒霉蛋此刻害怕到了什么地步。曹野说完这些话,便把烟头丢掉走出天台,这回王凯可以大胆地把头探出去了,那个倒霉蛋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像是死了一样。不过王凯知道他没死,因为一些微弱的哭泣传了过来。王凯没有觉得他是懦夫,无论谁被欺负到这种程度都要哭的,尤其是连自己的女人都无法保护的时候。王凯没有出去安慰他,因为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和他相比的话,王凯倒是觉得自己幸福多了。
王凯准备离开,但是他又看见倒霉蛋拿出了手机:“媛媛,你到教学楼的天台一下。”于是王凯又藏了起来,他决定看看媛媛到底长了一副怎样倾国倾城的容貌,竟然能让曹野花这么大的力气来夺?过了一会儿,有人推开铁门,王凯立刻探出头去,果然是个女生,想必就是媛媛,不过离的太远,看不清她的容貌,不过在雪花飘零中,媛媛像是位出尘的仙子,就连王凯都看的有些醉了。
“李旭!”媛媛叫了出来,扑到倒霉蛋的身前——原来他叫李旭,王凯记住了这个名字。
“怎么回事?”媛媛发着抖,将李旭揽在自己怀中,“曹野又打你了?”
“嗯……”李旭含糊不清地说着。
媛媛哭了起来,将李旭紧紧抱在怀里:“那个混蛋……”
王凯叹了口气,他再一次觉得自己比这两对情侣幸福多了。天台上异常安静,只有李旭和媛媛相拥而泣的声音。王凯仰头看着天空,这无边的黑暗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他说要一天打我三次,还要……****你。”李旭艰难地说出最后的三个字。
媛媛抖了一下,紧紧咬着嘴唇,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曹野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怎么办?”李旭问道。
媛媛没有说话,连男人都没有办法,女人又有什么好办法?
李旭躺在地上,雪花落在他的脸上,他握着媛媛的手:“不如……我们死了吧!”
“啊……”媛媛惊呼了出来。
王凯也差点蹦起来,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寻死吗?!
“与其被侮辱,不如死了吧!”李旭斩钉截铁地说:“媛媛,你愿意陪我一起死吗?”
“我……我……”媛媛说不出话来。
李旭慢慢放开媛媛的手:“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
“不,我愿意!”媛媛又握住了李旭的手,“我们说过的,生要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
简简单单的承诺在这漫天雪花之中显得尤为掷地有声!
许久的沉寂,只有天地间雪花飘落的声音。
王凯还没有从震惊中走出来,他还不知道这对情侣到底要做什么——想和曹野同归于尽?
脚步声响了起来。
要走了吗?王凯把头探了出去,猛地瞪大了眼睛!
无边的黑暗里,漫天的雪花中,那对情侣正并排站在天台的边缘上。王凯只看得到他们的眼神,却能感觉到他们坚定而无谓的眼神!
可是再坚定,再无谓,那也是自杀啊!
王凯想冲出去劝阻他们,说些“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们死了痛苦的是你们的父母”之类的话,但是在这一瞬间他又犹豫了,就算留下这对情侣的命又有什么用呢?曹野还是会一如既往的欺负他们,这种活着真的要比死去还有意义吗?王凯的年纪还小,还不太明白生命的可贵,就如同李旭、媛媛不太明白一样。
“准备好了吗?”李旭的声音在天台上显得空洞而坚决。
“准备……好了。”
“那好,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跳。”
王凯不敢再看,连忙把头缩了回来,同时心里默算着这栋楼的高度,无论怎么算都逃不过四分五裂的下场!
“一。”
王凯的一颗心怦怦直跳,冷汗一颗一颗的从额头沁出,好像准备跳楼的是他一样。
“二。”
王凯的全身发抖,浑身冰凉的像是快要死掉一样。
“三。”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声闷响从楼底传来,王凯吓得差点大叫出来,只是在他大叫以前,另外一个声音先叫了出来。
“啊……”声音凄惨而恐怖。
王凯猛地站了起来,却看到天台的边缘上只站着媛媛。关键时刻,只有李旭跳了下去,所谓的“生要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在真正的死亡面前变成了一句笑话。
媛媛哆哆嗦嗦地从边缘处退了下来,拔腿朝着天台的出口处奔了过去。“砰”的一声,铁门被狠狠关上。王凯站起来,看到地面一层薄薄的雪上,留下了一长串惊慌失措的脚步。
“后来,我也离开了天台。”王凯说:“我的双腿发软,足足半个小时才下完了所有楼梯,出教学楼的时候看见李旭的尸体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那天晚上,王凯在宿舍楼的水房里睡了一晚。第二天早晨,他本来以为李旭自杀的事情会传遍整个校园,谁知过了好几天都没人提起,诡异的像是从未发生过那晚的事情一样。王凯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莫非那天晚上是他做了一个梦?他花了点时间去调查这个事情,最后却匪夷所思的听说李旭转学了,而媛媛却鬼使神差的成了曹野的女朋友。
王凯讲完整个故事,我和叶云久久没有说出话来,谁也没有想到事实竟是这个样子!
李旭竟然真的是自杀,我们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与最初不同的是,媛媛的形象在我们心中轰然倒塌。她贪生怕死、隐瞒真相、苟且偷生、自我安慰,可是她的所作所为又和一个常人无异,我们当然不会指责一个不敢跳楼的人,却可以指责一个明明知道真相却选择隐瞒真相的虚伪之徒。她在我面前所做的表演,什么“会等李旭回来”“他一定会联系我的”“他希望我幸福”什么的,现在想起来都令人作呕。
“涛哥,你准备怎么做?”王凯看着我说:“会告诉警方真相吗?”
而我看向了叶云,早就习惯什么事情都和他商量一下。
叶云耸了耸肩:“要我说的话,曹野这种人渣最好还是在监狱里度过。”
我没有说话,陷入了沉思。这件事情确实难办,作为曹野的死对头,我恨不得他立刻马上就死掉,再不济也要在监狱里度过余生。我也敢保证,他如果出来的话,百分百还会和我继续做对,那样的话真是给自己添堵了。可是如果不将真相公之于众,我真的能踏踏实实的过这一生吗?
“选择权在你手上。”叶云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病房。
那天晚上,依旧是我陪着王凯。三天之后,王凯出院了。王凯出院的那天,我也听到消息说曹野要在一个星期之后公开审判了。作为文水县职业技术学院发生的这起恶性杀人事件,警方和检察院都欢迎本县的百姓和学生亲自到场观看。曹野的家人,尤其是曹野的表舅,那个号称“佛爷”的天水镇黑道老大,这些天几乎跑断了腿的上下疏通关系,但是在吴海生的铁腕高压政策下全部成了泡影。曹野的母亲想去拘留所探望一下也被拒绝,这个中年女人在天水镇上一向是嚣张惯了的,突然遭到这种待遇自然无法冷静,先是在拘留所门口骂街,后来又带了两包大粪扔进去。这下可好,把曹野他妈也抓进去了。
一看妹妹吃亏,年近六十岁的佛爷大怒,带着几十个马仔包围拘留所,这种自取灭亡的方法当然毫无作用,不光是那几十个马仔被武警部队暴揍一顿,佛爷一大把年纪了也被抓进号子里拘留了十五天,因为号警的特殊照顾几乎在里面吃尽了苦头。道上人人皆知,混的再好也不要去惹条子,佛爷若不是急昏了头也不会这样去做。如此一来,在世人眼里,曹野真的走到了末路,除非大罗金仙下凡,否则没人救得了他。
这世上没有大罗金仙,但也有人能救得了曹野,但是这个人肯不肯救不救他,就连老天爷都说不清楚。
第300章 曹野出狱
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不是个善良的人,最起码“仁慈”这样的词语绝对和我无关。从初三开始,我就一直秉承“对待敌人如同冬天般严寒”的基本原则。但是就在公开审判曹野的前三天,我还是带着王凯来到了县公安局吴海生的办公室。出乎我意料的是,当王凯讲完整个过程之后,吴海生并未表现出特别的震惊,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任何时候都能保持宠辱不惊的态度。吴海生问了王凯几个问题,试图推断他的故事是真是假。
最后,吴海生叫了秘书进来,让他到中专去把媛媛带过来。吴海生没让我们离开,我们只好就在办公室里等着。在办公室里呆了一个小时,才知道一个县的公安局长能有多忙,不光是电话不断,来找他的人也络绎不绝,不是汇报工作就是求他办事。不过后来秘书回来了,吴海生便停止了一切会客。秘书绕到办公桌里面,冲着吴海生的耳朵悄悄说了几句话。吴海生点点头,秘书便又出去了。吴海生整了整桌上的文件,看着我说:“媛媛和王凯的叙述基本吻合,可以断定李旭确属自杀。谢谢你了,差点造成一桩冤案。”
“没事,我只是尽到一个公民的责任。”
吴海生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说心里话,我没想到你会救曹野。”
我沉默了一下,说道:“我不是善良,我只是知道被人冤枉的感觉。小学的时候,有位同学丢了转笔刀,放学以后他堵在班级门口,一定要挨个搜我们的书包。最后,他从我的书包里搜出我爸早晨刚给我买的转笔刀,或许真的和他丢的一模一样,他大声辱骂我是小偷,当时的我百口莫辩,我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成了小偷,一整个学期都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之下。那种感觉太难受了,我甚至滋生出‘不如真的去偷一个转笔刀’的想法;想必曹野现在也是这样想的,他恨不得真的出去杀一个人。”
吴海生点点头:“亡羊补牢还来得及。”
我和王凯告别吴海生,一出门正好碰见从另外一间屋子走出来的媛媛,媛媛一看见我就傻眼了,呆立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没有理她,径直往前走去,出大门的时候媛媛从后面追过来:“吴涛,我能和你谈谈吗?”
我点了点头,让王凯到一边等我,然后和媛媛走向旁边的一个水泥花池。花池里的花已经开了,白的黄的红的粉的交杂在一起非常好看。不知不觉,春天已经来了啊。
“你都知道了?”媛媛看着我。
没有必要隐瞒,我点了点头。
“我没想到天台上还有人。”媛媛看向不远处的王凯。王凯的左臂还打着石膏,站在马路边左晃右晃。我叹了口气,其实我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我确实不敢死……”媛媛低下了头:“一开始我是想陪李旭死的,可是站在天台边缘的那一刹那,恐惧和害怕占满了我的身体。我后悔了,我想拉住李旭,但还没来得及,他就已经跳下去了……”
我依旧没说话,这很正常,是人都会为自己辩解,想办法开脱自己的心理负担。
媛媛抬起头,像是鼓起勇气:“我是不是个坏女孩?”
我摇摇头:“你只是个正常的女孩。”没有再说其他,我掉头离去。
众人期待的公审并没有如期进行,有了王凯和媛媛的证词,曹野洗脱了杀人的嫌疑。曹野从拘留所出来的时候排场挺大,门口停了十几辆面包车,车子下面齐刷刷站着二三十个孔武有力的大汉,这些都是曹野表舅佛爷的人;除了他们之外,中专的学生也来了不少,蝎子和张辽专门出院去接的。当天中午,佛爷把我们学校门口的饭店全包了,每家饭店门口都摞着十几个酒箱子,宴请了至少两三百个中专学生,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乡间土豪啊。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我们则如临大敌,生怕这帮孙子喝完酒后冲进一中大闹一场。那天中午我让大家都别睡觉,随时做好进入一场恶战的准备,同时也派人盯着点门口的动向,绝对不能弄得太过被动。可能是刚出狱,曹野不想那么急着惹事,那天中午终究只是喝了点酒,最后和他的兄弟们唱着歌回学校了。我知道曹野不会善罢甘休,他和我一样都是锱铢必较、有仇必报的类型,尤其是他遭了这么多天的牢狱之灾,心里的气肯定还消不了,所以更加不能掉以轻心。当天晚上,我组织一中的混混头子们开会,着重讲了曹野的事情,告诉大家一定要小心防范,尤其不要在校外落单,有什么情况立刻联系大家。没人敢小觑曹野,都很认真地答应了。
从第二天开始,我就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大家和往常不太一样了。老肥他们以前出来顶多身边跟着两三个兄弟,现在动辄带着十几二十号人哗啦啦出现。曹野的归来,确实搞的大家人心惶惶、风声鹤唳。但是曹野迟迟没有动手,就连以往很正常的一些小摩擦都没有。平静背后或许潜藏着巨大的风浪,我仍旧没有掉以轻心,日日夜夜地等着曹野的报复。
转眼十几天过去,曹野仍旧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实在摸不透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除了我之外,老肥他们都松懈了,该干嘛干嘛去了,喝酒的喝酒,上网吧的上网吧。也怪,中专的从来没找麻烦。有一天,叶云和我说,他的转学手续办好了,准备这几天就动身。我说可以,哪天走你说一声,咱们提前喝顿大酒,不醉不归的那种。
叶云看着我,认真地说:“吴涛,我问你,你想不想去市一中?”
我愣了一下:“重点高中啊,是个学生都想去吧?”在天曲镇,谁家孩子能考上市一中,当父母的走路都能把头仰到天上去。
“和我一起走吧?”
“说梦话呢?我哪里去的了。”
“去的了,你忘啦?我妈是教育局局长,安排个把学生转校还是不成问题的。”
我思忖了一下,叶云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肯定还是有一定把握的。可是……
我摇了摇头:“算了,曹野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报仇,这么多兄弟在这我也不放心。”
“有东子在呢,他现在能胜任一中老大这个位子了。”
叶云说的没错,近半年来东子变化极大,做事又周全又仔细,甚至有些我想不到的他都能想到。可我还是摇了摇头:“算啦,还要麻烦你妈,我还是就在县一中呆着吧,高中毕业再到市里读书,你小子以后别忘了我就行。”
“不会的。”叶云也不再坚持了。
“那个……”我想起一件事来:“你要转学的话,是不是要和李洋分手啊?”
李洋,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提起了,作为我曾经亲密无间的女友,现在陌生的像是从来都不认识。
“我和李洋早就分了。”叶云不咸不淡地说着。
“唉。”我叹了口气,也不想指责叶云,他马上就要走了,再说这些也没意思。如果说他走还有一个好处的话,那就是以后我再交女朋友,就不会有人再截我的胡了。想着想着,我就笑呵呵地说了出来:“知道我为什么不和你去一中吗?这样你就不能再截我的胡啦哈哈!”
“也是。”叶云也笑了。
“等你一走,我就快马加鞭的找个女朋友。哥们现在是老大,追个妞易如反掌啊。”
“我说真的。”叶云突然严肃起来:“你不考虑一下郁小唯?她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就是颗石头心也该被捂热了吧?”
我也严肃起来:“叶云,你怎么老操心我俩的事,我说过好多遍了,我把小唯当作哥们。”
“真的?”
“真的。”
“我后天走,到时候去市里送送我,没意见吧?”
“没意见,我也好久没进过市里了。”
叶云要走了,我琢磨着送他一个什么礼物,这丫不缺钱,送什么都显不出珍贵来。我想起自己儿时有个玩具,是一把木质的小刀,陪伴了我整个童年,后来被我压在了箱子底下。不知为何,我突然很想把那个木质小刀送给叶云,那是我心底最宝贵的东西。说干就干,当天下午我就坐公交回家。到了天曲镇,一跃而下,整个人也振奋起来,有几个月没回来了!
当时还不到夏天,但天气已经有点炎热,有些饭店就把桌子摆在外面,沿街过去有不少摆在外面的桌子。走着走着,突然就愣住了,几米外的某间饭店门口,桌子上坐着一个少年正在呼噜呼噜的吃面,而这个人不是别人,竟然是曹野!
曹野跑到我们镇了!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想要绑架我爸我妈。可是看看时间,我爸我妈还在上班,曹野就是想从厂子里把两个大活人绑出来也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