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龙魂神兵
姬幽儿掀去覆盖的红绸,露出镜盒内的两本古书。
一本名为踏海剑诀,一本上书明月刀经。
随着姬幽儿将这两本古书的名字报出,台下顿时响起阵阵吸气之声。
镇派绝学!
本届大比冠军的武学典籍奖励,居然是两本镇派绝学!
这霓裳宫好大的手笔!
踏海剑诀,是八大圣派之中踏海岛的镇派绝学,乃当今人间剑法之祖。除了二十多年前另辟蹊径的剑仙莫无言,这世间的剑客,莫不以习得这踏海剑诀为终生目标。
明月刀经,虽然不是八大圣派的镇派绝学,但却是李落夕的武学秘籍!明月飞刀,自二十五年前的戟神、刀圣、剑仙、枪魔四大圣师销声匿迹之后,天下再无敌手,李落夕在天下第一高手的宝座上稳坐二十余年,即便是八大圣派的宗主,面对此人也要礼让三分!
而如今,这两本神功绝学,却出现在了霓裳宫内!霓裳宫是怎么得到的?
若是这霓裳宫宫主将这两本镇派绝学给了燎原宗的萧寻,那么霓裳宫却如何向踏海岛和李落夕交代?宗门绝学外泄,这事儿可不算小!
台下近万人在倒吸一口凉气之后,便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姬幽儿轻声对萧寻说道:“你的戟法,需要刀枪剑棍四大兵刃的完美融合,才能大成。枪法你早已有了根基,妙意廖已经来过,想来他的无名刀经也在你的手里,棍法你有那猴子的亲传,现在只剩下了剑法。这本踏海剑诀,虽然比起你莫三叔的剑法稍逊半筹,但也已经是目前人间的最高水准,你要好好研习。至于这本明月刀经,是我十五年前与李落夕打赌赢得,只有手法,没有心法,留在我这里也没用。你父亲的逆天心决适合天下一切兵刃武道,你拿去修行,也能多一种应敌手段。年轻人,多学一些东西总是没错的。”
姬幽儿不知莫无言已经来过,这才以为萧寻暂时没有剑法根基,其实莫无言早就在萧寻脑中布下一道剑意,萧寻修行起来,其实比这本书籍形势的踏海剑诀更加方便。
萧寻两世为人,人情世故方面,并不是真的只是一位十八岁的少年,他忙道:“宫主,这踏海剑诀,您这么赐给我,会不会有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姬幽儿淡淡地道,“秦暮雨又打不过我。更何况霓裳宫在西域,踏海岛在东海,就算她想来找我算账,也得问问她的邻居燎原宗答不答应。”
萧寻顿时无语,姨母这是祸水东引啊!
“踏海剑诀你就先收下,我知道莫无言会来找你。不过他的剑法虽然更强,但是修行起来危险xìng太大,他自己都因此五感全失。所以,我还是建议你用踏海剑诀来融合戟法比较妥当。”
“小子记下了。”
“还有。你的那枚应得的破境丹,我没收了。”姬幽儿又淡淡说道,“你有没有异议?”
“没有,巴不得您没收,不然我还头疼送给谁。”萧寻非常爽气,燎原宗修行本就忌讳使用丹药,若真是被萧寻所得,陆贞和白羽也不会要,到时候萧寻身怀此等重宝,吃又吃不得,送又送不出,还真是头疼。
“嗯。”姬幽儿点点头,似是对外甥的大气比较满意,然后手忽然上举,一声娇喝:“戟来!”
随着姬幽儿话音落下,自霓裳宫大殿之后,有一道银光掠过屋脊,刹那之间就出现在了姬幽儿上举的玉手之中!
立时之间,擂台上的众人只觉得强光耀眼,目不能视,适应一阵之后,这才看清姬幽儿手上的这把冠军神兵。
]仔细看去,兵刃长度大约一丈左右,兵刃的刃口与萧寻在大比之时所持的青龙戟相似,只是青龙戟是单边月牙刃,这柄却是双边月牙刃。只有萧寻这等识货之人,才能认出这是标准的方天画戟,戟忍的形状,却是和老爹的破天戟一模一样。
姬幽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似是睹物思人。这柄戟,是她在当上宫主之后,花去了所有的私人积蓄,集尽天下奇珍所铸。为了这些奇珍的收集,姬幽儿数次只身涉险,频临死境。原本,这戟是想送给萧破天,只要他肯再临霓裳宫。只是没想到,没有等到他本人,却只等到了他的儿子,和他的死讯。
姬幽儿稳了稳心神,悠悠说道:“此戟,戟身乃东海水晶砂所铸,封东海妖族异种水晶龙魂在内,戟刃刃口取北地寒冰玄银百斤,于南疆火山深处冶炼三年,萃取十斤玄银菁华,锻造九九八十一天乃成。戟身内的水晶龙魂,已被我幻术控制,今rì起,便认萧寻为主。有水晶龙魂在,此戟挥之即来,呼之即去,千里之外可取敌人首级。萧寻,你就在此为这戟命名罢。”
姬幽儿这番话一出,与方才青眉出世的全场喧嚣不同,台下反而一片鸦雀无声。
这戟居然可以飞?千里之外能取人首级?这人间千年以来,何曾听说过有这种兵刃?
所有人都在极度震惊之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萧寻同样被惊呆了。
原本,他认为青眉已经**爆了,现在这把方天画戟一出,青眉刀就像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一样。
青眉刀内的幻术再强,也架不住千里之外袭来的一戟啊!这尼玛一个顶多算气雾型迷幻剂,另一个直接是洲际导弹啊!
“宫主,这……”脸皮厚如萧寻,都不好意思接这柄戟。
就算姨母是人间上师,但要造出这柄水晶龙戟,必然是代价极大。萧寻虽然见识不多,但是出生自东海之滨,海中妖族的传闻,多少还听得一些。东海龙族,一向是妖族之中的至尊。水晶龙身为龙族异种,几乎一出世就相当于人类须弥境的武者,要修成龙魂,剥离肉身之后还不涣散,起码是妖族大圣的修为啊!
萧寻不知道的是,东海水晶龙固然难惹,北极寒岛和南疆火山,也是非常人可以去得,姬幽儿在这两地分别战胜了两位妖族大圣,伤重垂死,这才完成了戟刃的制作。如今这柄方天画戟的戟刃,绝不仅仅是看起来光芒四shè那么简单。
“不要在这里扭扭捏捏,做小女儿状!赶紧命名!”姬幽儿一声冷哼。
“逆青!”萧寻被姬幽儿一摧,这两个字便脱口而出。
姬幽儿眉头一皱,心想不是那把青龙戟已经叫这个名字了么?怎么这把还叫这个名字?不过她看到萧寻既然已经出口,便点头道:“那好!从今以后,此戟便以逆青为名,伴你征战天下!”
姬幽儿话语刚落,手中方天画戟忽然发出一声清亮的龙吟,缓缓浮起,随后银光一闪,便出现在了萧寻手里。
这戟刚一入手,萧寻便赶到一股亲近之意,透过戟身传来,脑内冥海之处,便出现了一条银sè的小龙。这水晶龙魂早已被姬幽儿抹去原先的神识,如今单纯无比,像是一个三岁孩童,一旦进入萧寻冥海,便喜不自胜,在冥海翻腾畅玩。冥海因此而震动,让萧寻一阵剧烈头疼,几乎痛呼出声。
看到萧寻皱眉苦忍,脑门上冷汗直冒,姬幽儿微微一笑,说道:“这水晶龙魂有些调皮,你可能要适应一阵。”
就在此时,莫无言剑意化身,在萧寻头脑冥海内静静悬浮的那柄巨剑,似是感受到水晶龙魂到来,一道剑意乍起,吓得小银龙立时静若寒蝉,不敢轻举妄动。
萧寻头疼因此消除,心中暗道侥幸,幸亏有三叔的剑意在,否则这条小银龙,打也打不得,赶又赶不跑,非得把自己折腾至死不可。姨娘九天幻舞在身,小银龙当然温顺无比,一旦到了其他人脑海,嘿嘿,那就是一起爆头惨案啊。
看来这方天画戟,也不是人人可以拿得,越是牛逼的东西,副作用就越厉害啊。
萧寻这边降服了脑中龙魂,台下的看客们,也终于回过神来。
紧接着姬幽儿的一声宣告,本次新秀大比,也就顺利地落下了帷幕。
看客们没有过多喧哗,只是默默地选择了退场。
这柄逆青神戟,带给他们的震动实在太大,他们还没有完全消化,因此大多数人都沉默不语。
另外一些心思活泛的人,则开始盘算,如何将此事上报给所在的圣派,或者干脆是收集情报的寻欢门,来换回此次大比决赛的票价。
如此神兵出世,已经超出了圣派互相之间争脸摆阔的范畴,让此次大比,有了另外一番意味。
幻术神兵出世,镇派绝学外泄,龙魂神兵出世,种种反常,似乎是在昭示着一些什么。只是眼下,人们还暂时参悟不出,这些反常的始作俑者,霓裳宫宫主姬幽儿,究竟意yù何为。
看客们抬头看着霓裳宫的天空,依旧是那么清澈蔚蓝,白云悠悠。
而霓裳宫最外侧的那道围墙,也依然是那么起伏不定,艳丽非常,像是沙漠中烧起来的一把大火,将这霓裳宫,和外面的万里黄沙,隔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第一卷完
————————一本正经的分隔线————————————
终于写完第一卷了,老叶五年多没写书,这次写这本逆青,一开始套路这方面都还不太熟悉,手生的很,让大家读起来受累了。
不过,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嗯,这点我自己深信不疑。
所以,点击,推荐,收藏,请大家继续支持这本书,下一卷,会更加jīng彩。
鞠躬。
第一章 破围城
燎原宗,潇湘郡,龙潭城。
初夏。
东城门外,护城河中叠满了阵亡士兵的尸体,河水早已满溢,尸臭混着水汽,在初夏艳阳的直shè之下,蒸腾而上,熏得城墙上的燎原宗军士们闻之yù呕。
但是,却又呕不出来,此城断粮已有三rì,军士们腹中空空,无物可呕。即便是连胃中的酸液,他们异常珍惜,不想吐出,所以,只能强压着呕意。
chūn天里,燎原宗与艳阳谷外门之间打了一场战役,燎原宗节节败退,如今整个潇湘郡,只余这龙潭一座孤城还在燎原宗控制之下。
开chūn之时,双方六十五万对四十万,燎原宗兵力占优,在潇湘郡的西侧迎接来犯的敌军,然而仅仅三个月,燎原宗便只剩一座孤城、五千守军,其余的一郡之地,尽落敌手。这种溃败的速度,人间千年以来,却是仅此一次。
龙潭城位于潇湘郡的东面,距离燎原宗江南郡不过百里路程,距离燎原宗宗门所在,也不过三百里左右,但是离开chūn那场战役开始之前的前线地带,却足有千里之遥。因此,在战局之初,这座城还是后方城市,城中的守军,大部分都被调离,城中只余五千老弱兵士驻守。
不料三个月内风云突变,燎原宗外门掏尽家底的六十五万大军,被杀的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战死三十万,被俘二十万,另有十五万四散而逃。前线统军元帅,燎原宗外门宗主坐下第一高手,龙虎境巅峰修为的关琼战死,其余各将,或死或降,无一人退回。
如今龙潭城外,十万艳阳谷大军虎视眈眈,将这座孤城层层围起,莫说是探子斥候,就连一只信鸽飞出去,都会被一箭shè落。因此,龙潭城已经彻底失去了跟宗门的联系,城破人亡,近在眼前!
燎原宗立宗千年,从来就没有遇到过如此危局!
燎原宗内宗,还坐得住么?
***
龙潭城城主张程,今年五十六岁,龙虎境高阶修为,一身枪术冠绝潇湘,在江湖之中,素有潇湘枪王之称。
这位原本威名赫赫,名动一方的龙潭城主,如今却是战袍破损,发冠丢失,披头散发,蓬头垢面地立在东城门城墙之上,遥遥看着城外如同乌云压顶一般的艳阳谷大军。
面对如此的绝境,他的目光,理应是灰暗的;他的表情,应该是绝望的;他的手,应该为此颤抖;他的头脑,应该盘算如何能够全身而退。有这些表现,都很正常,因为潇湘郡的其他七位城主,都是这么干的。
但是张程却没有。
他目光清冷,嘴角挂着一抹冷笑,一脸鄙夷地看着门外的这十万敌军,似是在看一群青楼里卖弄风sāo的jì女,又像是在看一个被从青楼里揪出来,被家中大妇在大街上狂殴的酸儒。
“城主,您,不怕么?”身边的一个军士,在濒临死境之时,终于鼓起了勇气,问了自己城主这句话。
张程一声轻笑:“怕他nǎinǎi个腿儿!”
“城主,您不负潇湘枪王之名,能跟着您战死于此,也算小子的福分。”年轻的军士哽咽了。
张程却一个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蠢小子,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谁说我们要战死于此?我们死不了!”
军士被这个巴掌拍得一低头,却没感觉到痛,只是觉得腹中空空,扬起身子的这个动作,让他又饿了几分,于是他道:“城主啊。就算不战死,我们也快饿死了。”
军士没敢告诉张程,今天早上,他已经看到有人在吃尸体,再这样下去,不用艳阳谷的人进攻,只怕城里的人都会被饥饿逼疯,继而自相残杀。
张程却道:“就是因为我们正在挨饿,所以才死不了。你看这艳阳谷大军,十万之众,若是全力攻城,我们这五千老弱怕是半个时辰都顶不主,早就城破人亡了。但是他们却倒好,煞费苦心,派高手烧了我们的粮仓,然后围了我们整整十天,期间不过三次试探xìng的进攻,前后出动不过万把人。嘿嘿,十万大军啊,这人吃马嚼的,驻军十rì,围而不攻,怎么算都是一笔赔本的买卖。你说这艳阳谷里的人,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年轻的军士呆了半晌,这才迟疑地道:“那是因为城主您名震四方,他们心中忌惮?”
张程洒笑道:“忌惮个鬼,老子在这十万大军面前,也就跟一个鸡蛋差不多。我告诉你,这是因为,我们身后,有燎原宗!”
军士依然十分迷茫,燎原宗?没错,咱们是燎原宗外门人员。但是眼看六十五万大军灰飞烟灭,敌人锋锐直指腹地,这燎原宗却是在哪儿呢?这都十天了,从燎原宗山门出发,就算是一路游山玩水,这三百里路也差不多走完了。可眼下,一点动静都没有啊!他们怕是已经把我们放弃了。
整个潇湘郡,他们都已经放弃了。战败,谈判,割地,就是这么简单。当年牧云观面对燎原宗大军时,也是这么干的,如今牧云观虽然只有一郡之地,但是依然是八大圣派之一。
外门,终究只是外门。只要内宗无恙,八大圣派终究还是八大圣派,雷打不动。
似是看穿了军士心中所想,张程肃容道:“艳阳谷的这群杂碎,之所以不敢把我们这座城打下来,就是因为一旦此城破灭,那么潇湘郡就尽入艳阳谷之手。艳阳谷大军,就要直面燎原宗内宗山门,他们没这个胆子!眼下,他们其实就是在等,等我们燎原宗内宗妥协,割让潇湘郡的大部分土地给他们,只留下一些缓冲地带。如此,他们这场仗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军士听闻此言,印证了心中所想,黯然之余,又似看到了一线生的希望,便问道:“那我们燎原宗内宗,什么时候才会妥协呢?”
“哈哈。”张程纵声大笑,“蠢材,你去翻开史书看看,我们燎原宗内宗,什么时候妥协过?”
说完,张程忽然伸出一手,一指点向远方:“你看!”
军士顺指望去,只见正对东门的这片平原荒地之上,乌云一般的敌军重围之后,一队白衣骑士正纵马而来!
这对白衣骑士人数虽然不多,仅仅三千余人,但是无论骑士还是马匹,都身披银白铠甲,每一位骑士手上,都持一杆丈二银枪,队列整齐,像是一道利箭一般,插入围住东城门的数万敌军之中!
“白马卫!”城墙上的军士激动地大喊起来:“是门主麾下的白马卫!”
张程的脸上却显出浓浓疲惫,喃喃道:“他娘的,总算来了……”
这白马卫虽说只有三千人,但全部由燎原宗内宗年轻弟子中的jīng英组成,修为都在化罡境以上,乃是外门门主手里的终极武力!
白马卫一出,就昭示着一件事情:这场战争,将不仅仅是外门之间的较量。
这三千白马卫一旦死绝,便是内宗jīng锐高手出动之时。
要战便战,不敢打就滚!
燎原宗,绝不妥协!
***
三千白马卫瞬息间便突入艳阳谷大军之中,艳阳谷大军原本正面对龙潭城的东城门安营扎寨。背后忽然受到袭击,转身列队已经来不及,立时被这群白衣骑士冲得落花流水,四散溃逃。
艳阳谷负责围困东城门的将军,名叫史明,入微境中阶的修为,手持两把宣花大斧,将艳阳谷刀法融合与家传斧法之中,双斧练得刚柔并济,威力不凡,在艳阳谷大军之中素有勇名。
这史明见三千白马卫来势汹汹,若再不想法子抵挡,自己这队三万人方阵怕是会被其一击而穿,到时候楚军师怪罪起来,那可担当不起。
一念及此,史明便手持大斧,纵身上马,向着三千白马卫来势的正面,打马疾驰而去!
这种骑士冲锋,一旦前排的骑士受挫,那么后面的骑士就会措手不及,一个撞一个,形成连环撞击绊马。如此一来,这白马卫便去势立减,手下兵士这才有机会组织起有效防御。史明身为军中勇将,却也不是一味以勇力著称,这种常识,倒也具备。
史明的这次纵马狂奔,直取的目标,便是三千白马卫的头领,冲在前线的打头之人。
史明心中暗想,自己身为入微境中阶高手,正值壮年,经验丰富。而这些白马卫,虽然都是燎原宗内门弟子,但最多不过二十多岁的娃娃,天赋再高,修为和对敌经验上也不会超过久经沙场的自己。
两拨人纵马对冲之下,史明几乎是瞬息之间便来到三千白马卫的面前,旋即一斧劈出,直取白马卫头领的面门。
于此同时,史明身下骏马一声惨嘶,颓然倒地。这史明一斧攻出的同时,早已腰腿发力,要冲天而起,劲气反震之下,骏马立时倒毙。史明心中雪亮,若是自己不赶紧冲天避让,就算自己能一斧头砍了这头领,对面三千骑士也能将自己冲倒踩死。
但是,史明其实没有必要想得那么多,那么周全。
因为他没有根本就有机会冲天而起,他的这一斧子,也根本就没有砍死对手。
那位年轻的白马卫统领,只是一枪递出,这一枪羚羊挂角而来,穿过史明视区的盲点,一下便扎穿了史明的头颅。
银枪一挑一甩,艳阳谷大将史明的尸体便被甩到了一边。
一枪杀了敌方大将,萧寻马不停蹄,带领身后三千白马卫,向龙潭城东城门纵马疾驰而去。
第二章 酿夜袭
萧寻所帅领的三千白马卫,在艳阳谷东面合围的三万兵马之中势如破竹,还没等艳阳谷方面反映过来,便已经冲到了龙潭城城下。
龙潭城城主张程乃久经沙场的老将,在城墙上早早便预估到了白马卫的突破速度,萧寻战马刚刚奔至护城河前,东城门的吊桥刚好降了下来,将桥头送到了萧寻眼前。
眼见门开桥落,萧寻大喝一声:“进城!”马不减速,便带头疾驰进入城中。
龙潭城的东城门在十万大军眼皮子低下洞开,仿佛一个被sè狼yín魔围绕着的绝sè女子,自己缓缓解开了胸前的肚兜。然而面对如此**裸的诱惑,艳阳谷大军在混乱一阵之后,却没有发起任何攻势,趁机破入门中。
张程对这种情况早有预判,一边占着便宜,一边还向城门外啐了一口:“一群没卵子的东西。”
骂完,张程便正了正衣冠,稳稳当当地下楼,迎接已经进门的三千强援。
只是这白马卫统领年轻面容,却让这位潇湘枪王感到有些意外。
在张程的印象之中,白马卫统领应该是出身内宗正阳峰的蒙田,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去年张程去江南郡述职的时候,两人还喝过一顿酒。想不到短短一年不到,统领便换了人选。
只是这新顶上来的统领,看上去太年轻了一些,似乎只有二十岁左右,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居然受到宗门如此重用。
龙潭城主,就外门的官员品级而言,比起这白马卫统领要高出一品,因此,张程也不着急询问,只是站在城楼之下,等待着这位少年统领前来拜见。
“新任白马卫统领萧寻,见过张城主。”萧寻走近身前,拱手行礼道,“久闻张城主潇湘枪王之名,今rì见张城主以五千守军力御十万敌军十rì之久,果真名不虚传,在下敬佩!”
“你就是萧寻?”张程微微一怔,之后又惊又喜地问道,“你就是本届青天界新秀大比的魁首,忘忧峰萧寻?”
“正是。/”萧寻肃容答道。
“哈哈。”张程双手上举,重重地拍了拍萧寻的两肩,“好!好!我就想白马卫新任的统领怎么如此年轻,想不到是你萧老弟,那就难怪了!来人!”
回应张程的,是一把有气无力的声音:“属下在。”
“设宴备酒!我要好好款待这位大比魁首。”张程显得意气风发。
“城主……酒倒是还有一些,不过……”张程身边的随从,看上去非常为难。
萧寻何等眼力,一进这龙潭城,早已看到守城的军士一个个面黄肌瘦,似是连站立的气力都已失去,早就心中有数,便说道:“城主,设宴就不必了。城中已经断粮了吧?”
张程好似这才想起断粮之事,面sè微凝道:“不瞒老弟说,龙潭城中,已经断粮三rì。城中居民,或许还有些积粮,但是咱们军中,却是一粒米都拿不出来了。”
萧寻微微点头:“此事,门主早有预料。我们三千白马卫,每一位随身都携带了二十斤肉干,三十斤粮米,应该可以暂缓军中缺粮之急。”
张程闻言大喜:“如此甚好!”
***
是夜,多云,月sè昏暗。
初夏的夜晚,气候宜人,若是伴着这似有似无的月sè入眠,倒也十分安稳香甜。
热水烧开,放入肉干大米,再加一些野菜,熬成热气腾腾的一大锅肉粥,萧寻喝着酒,吃着粥,向龙潭城主细细询问今年chūn天的这场战事。
“老弟啊,这真是邪门啊。”张程的叙说并不平静,“按理说,六十五万打四十万,就算是打不过,也不应该溃败得如此之快,让我们这些后方城市一点反应周转的时间都没有吧?我们燎原宗外门和艳阳谷外门,为了这荆州已经打了好几十年,基本是有来有往,胜负参半,却没想到这次,好不容易决心不再拖延,发动全部兵力,想毕其功于一役,结果呢?哎……”
]这么好的形势,却在上个月月初风云突变,忽然就这么输了。你别问我怎么输的,我也不知道。关琼战死了,其他的将军要么死,要么降。跑回来的士兵们,说法那是各种各样,也不知道该信谁的。有的说是山洪暴发,被水淹了七军;有得说是临阵之前,忽然一股大风将帅旗刮倒,军心大乱;还有的说是运粮官私吞了粮草;最后一种说法更绝,这艳阳谷的大军居然可以飞天遁地。反正什么邪门的说法都有,输得那叫一个莫名其妙。”
“听闻前线忽然溃败,老哥我自然不能闲着。城中原本剩下的一万守兵,被我派了五千出去,一是打探敌人推进到了什么地方,二是去接应前方溃逃下来的士兵。结果,五千骑兵,只回来了三十人,五千骑兵啊,就算打不过,跑总该跑得回来吧?真他娘邪门。”
萧寻听着张程的述说,脸上却没有什么惊异的神情,听完了战报,喝完了粥,萧寻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然后长身而起,将身边靠着的银枪抓在了手里。
张程大惑不解:“老弟,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萧寻微微一笑:“老哥,我这次带三千兄弟来龙潭城,可不仅仅是来当运粮大队的。”
张程愈发迷惑:“那你还要做什么?”
也不怪张程想不明白,眼下这个局势,艳阳谷原本就不敢攻占龙潭城,现在白马卫一来,艳阳谷就更加投鼠忌器。
三千白马卫,那就是三千个内宗杰出弟子,保不齐里头有多少内宗大佬们的心头肉,掌中宝。万一杀了小的,引出老的,几位峰主豁出去面子,cāo着家伙杀上门来,那对艳阳谷大军而言,就是一场灭顶之灾。
十万大军人太多,几位峰主杀起来确实费事儿。但是人家来一个斩首行动却是轻松写意,十万大军之中的将军头领,就那么几位,最高也不过龙虎境修为,又有哪个是须弥境巅峰的几大峰主一合之敌?
所以说,外门之间的战斗,忽然出现了白马卫这种内宗弟子组成的部队,那就是耍赖。以各宗外门的那点斤两,谁敢动他们?今天史明上前攻那一斧子,已经是头脑发热的不智之举,其他的艳阳谷外门领军大将,才不会那么蠢。
因此,张程原本以为,这萧寻带领三千白马卫入城,说是增援,其实就是运粮来的。运粮完毕,就应该跟自已一起,在这龙潭城里喝喝粥,聊聊天,静等艳阳谷大军撤退也就是了。
“张城主。”萧寻一边提枪上马一边说道,“这次我们燎原宗战事失利不假,但是这场战争,还远没有结束。门主已经在江南郡募集了十万兵马,如今正集结待发。我这三千白马卫,就是要为门主大军到来之前,挫一挫艳阳谷的锐气,挡一挡他们的脚步,为门主争取一些时间。”
张程的脸sè一下子便凝重起来:“老弟,这真是门主的意思?或者说,这是真是咱们内宗宗主的意思?”
萧寻看着这位饱经风霜,政治嗅觉异常敏锐的老城主,缓缓地点了点头。
在张程的愕然呆望之中,萧寻一夹马身,催马而走,只留下这位老城主在夜sè中屏气沉思。
如果说,三千白马卫不是作为一种威慑,而是当成一支突击力量的话,那么说明这场战争,已经走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这将是圣派之间的宗门战争,而不是外门之间的俗世争夺。
八大圣派,此战过后,很可能会消亡一派。
人间稳定千年的格局,要变了。
这些,五十七岁的张程可以说一想就通,一点即悟,但是,让张程迷茫的是:为什么是现在?
一千年了,为什么是现在?
到底发生了什么?
***
萧寻提枪跨马,召集了手下的三千白马卫。
这三千人,由燎原宗六峰门下的新锐弟子组成,最年长的也不过二十五岁,往往是修行有成,但却缺乏战事历练的内宗弟子。
燎原宗的修行,讲究以战悟道,而这人间战场,便是最佳的历练之所。
出乎萧寻本人意外的是,自己大比夺冠归来,回到宗门面对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嘉奖褒赏,而是宗主的一道口谕,让他即刻启程,去江南郡的明州府面见外门门主。
匆匆忙忙地将白羽引荐给自己的师尊卫破妄,挥别了依依不舍的陆贞,萧寻便直扑明州府,纵马狂奔之下,不到两rì,便见到了正为招募兵马而劳碌繁忙的门主叶云飞。
叶云飞见到萧寻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将他任命为白马卫的新任统领,带领三千内门新锐,每人带上五十斤粮草,直扑这龙潭城而来。
叶云飞的原话是:“两件事情。一,解去龙潭之围,肃清城外的敌军。二,打探到敌人主力大军目前的位置。我给你十天时间。”
因此,时间紧迫之下,萧寻今晚,便要开始行动——夜袭敌营!
第三章 明州陷
门主军令如山,留给萧寻的时间不多。
就算是没有这道军令,萧寻也不会在城中死守不出,因为三千白马卫随身携带的粮草,毕竟有限,随着rì子的拖延,人饥马饿之下,战斗力只会越来越低下。万一艳阳谷那边也下了圣派全面战争的决心,再拖个十多天,忽然动手,那自己这三千将士,就是待宰的羔羊。
再者,就算人家不会动手,但是萧寻的时间太少,若是十万大军等城外住舒服了,队列整齐,慢慢撤退的话,如今十rì之限,行军已经用去了三天,七天的时间,铁定不够。到时候敌人主力部队的位置,依旧音信全无,那就没办法向门主交差。
所以,必须在白马卫战力还未衰减之时,主动出击,不仅要让他们怕,更要让他们感到疼。这样,才能坚定艳阳谷大军的撤离决心。
只是在夜袭敌营之前,萧寻必须做一些准备工作。
三千白马卫银枪亮甲,放在白天乍一亮相,确实个个英姿飒爽,威风凛凛,颇有一些震慑敌心的功效。
但是一到晚上,搞夜袭,那这套装束就显得非常不专业。今夜虽说月光黯淡,但是一身白甲银盔,被提前发现的几率还是很大。因此,萧寻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换装。
三千白马卫胯下的坐骑,都是神骏良驹,但是如果带两套百十斤重盔甲,那再好的马也经不起这么折腾,更何况还要带五十斤粮草。
不过萧寻早有准备,白马卫每人随身携带的行军袋之中,有一套特质的黑纱布套,布套的口子周边一圈,有牛筋软绳缝在上面。换装之时,拿出黑纱布套一套一扣,一片片铠甲便能迅速由白变黑。
\\
今夜萧寻所选择的夜袭对象,是西城门之外的敌军。
今夜月黑风高,东风不止,正好可以黑甲掩行,火烧连营。
若是再抓一两个统兵将领,那是再好不过,顺便可以把敌人主力的行踪盘问出来。
不过,就在萧寻整装待发之时,站在城头观望的城主张程,却忽然从城楼之上跳了下来,一把拉住了萧寻的缰索。
“老弟,你不用去了。”张程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
“为何?”萧寻微微一怔,心中不解。
“随我上去看看吧。”说罢,张程便一跃而起,腹中真气凝而不散,身形缓缓飘起,扶摇直上,速度虽然不快,但是却是硬生生以一口真气便跃上六丈高度,一下便立于城墙之上。
虽说张程作为外门官员,未得内宗绝学心法真传,但是作为一名老牌的龙虎境高手,张程的这一手轻功,仍然让萧寻看得敬佩不已。
潇湘枪王,果然名不虚传。
三千白马卫,都是燎原宗内门的杰出弟子,修为也都在化罡境以上,个别人甚至已经破入入微境界,在境界上并不输于萧寻。此番上峰任命萧寻为白马卫统领,这些内门的新锐虽说不得不遵从,但是打心眼里,还是有些轻视萧寻这不到二十,入门仅仅一年的年轻人。
潇湘枪王露出这么一手,这三千弟子一边心中敬佩,一边也想看看萧寻的笑话。
任你天赋再高,背景再深,修为境界可做不得假,入微境初阶,想要一口气上这城墙,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就在这三千同门的注目之下,萧寻微微一笑,拨身便起,全身如同一支穿云箭一般,刹那之间,乌光一闪,便跃上了城墙之顶,并且后发而先至,竟比张程都要早一步落在这城墙顶上!
三千白马卫寂静无声,老城主张程却露出果然如此的神sè,笑道:“新秀大比魁首,果真有两把刷子。”
萧寻微微一笑:“比起老城主的沉稳内敛,在下还欠缺一些历练火候。”
张程脸上笑意更隆,领着萧寻到城墙外侧,用手一点,说道:“老弟请看。”
萧寻依着张程手指望去,只见这西城门外,原本如泰山压顶一般的敌军,已经开始悄悄地退走,而且行军章法严谨,阵型齐整,退而不乱。
张程道:“以他们这撤退的阵型,长枪在后,箭手在中,轻骑在旁,似是在防着你的夜袭啊。现在我有些明白,我们的六十五万大军为何会输得如此之惨了。”
萧寻看在眼中,知道张程所言不假,这围城的统帅,似是一早就看穿了自己夜袭的意图。
此人很不简单。萧寻两世为人,虽说未经历过这种大战,但是谋略不差,眼光更毒,见到敌军如此撤退,顿时有遇到高人之感。
“这艳阳谷的统军大帅是谁?”萧寻沉声问道。
张程面露苦涩,说道:“最近这十年,艳阳谷的外门军队统帅,一直是楚天舒,此人修为不过龙虎境初阶,但是胜在足智多谋。因此与关琼斗了十年,虽然勇力不如,但也能周旋抵御。但是这次,我还真不知道统军大帅是谁,以楚天舒的程度,应该没有能力将智谋不弱的关琼打得如此之惨。”
就在此时,夜空之中忽然有飞禽翅膀扑腾之声传来。
张程伸手一探,便从半空中接住一直信鸽,苦笑说道:“这围城大军一走,我的信鸽终于能将外面的消息传过来了。艳阳谷的这群杂碎,胆子不大,箭手却都很强。”
从信鸽的腿部取下密封的纸条,就这城墙上的火把的亮光,缓缓展开,张程细看之下,立时全身巨震,骤然sè变!
“怎么了?”萧寻见张程面sè有异,忙出声询问道。
张程似是不信纸条上的内容,揉了揉眼睛,又细细观看了一遍。
这遍看下来,张程脸sè顿时惨白一片,仰头便吐出一口鲜血。
这老城主最近遭遇连番恶战,城中断粮,虽说表面上看似云淡风轻,从容有度,但是内心却早已心急如焚,忧心忡忡,平rì里又身先士卒,最近三rì也不过今晚喝了几口热粥,身体状况早已有了隐患,只是以jīng纯的武道修为压制着,不曾爆发出来。如今一见这纸条的内容,急怒攻心之下,终是心神崩溃,缓缓软到在萧寻怀里。
萧寻一边扶住老城主,一边取过了纸条观看:
“明州府沦陷,门主殉宗!”
“怎么会!”萧寻大惊之下,不由得惊呼出声!
三天前,他萧寻就在明州府,那时门主正在集结兵马,虽然还未集结完毕,但是明州府中的兵力,也有七八万之多。这信鸽从明州府那边飞出,到达这里也要用去一天。那么这明州府,居然就在一天多的时间内,就彻底沦陷了?
而且燎原宗的外门门主叶云飞,修为也在须弥境,仅次于燎原宗内宗的宗主和几位峰主。以叶云飞的武道修为,就算军事上不敌,自身的安全也可保无虞,怎么会就这么轻易战死?
张程倒在萧寻怀内,看着萧寻年轻的脸庞,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快走,带着三千白马卫回内宗山门。留在这里,已经毫无疑义。”
萧寻此时心中大乱,一时之间有些抓不住头绪。
张程勉力从萧寻怀中站起身来,手扶着城墙,大声道:“蠢小子!你还不明白吗?门主战死,说明艳阳谷的内宗高手已经率先出动,圣派内宗战争已经开始!你还留在这外门之城做什么?赶紧带着手下的jīng锐,回山门避险去吧!”
萧寻依然有些怀疑,说道:“这信会不会有问题?”
张程道:“这信虽然不能保证没问题,但是,你自己想想,艳阳谷有没有必要来递这个假情报给我,或者给你?”
萧寻闻言全身一震,终于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确实没有这个必要!
龙潭城位于潇湘郡内,现在已经是一座孤城。自己的三千白马卫也好,张程的五千守军也罢,对于艳阳谷来说,都是食之无味的鸡肋。诱骗自己,已经毫无意义。把自己这些人丢在龙潭城,反而对他们有利,至少燎原宗宗门,会少了自己这股守卫力量。
一念及此,萧寻立刻就开始行动起来。
“城主,你且在龙潭城中静候消息,一旦有新的情报,请第一时间设法告知我!”萧寻疾声说道。
“你要做什么?”张程见萧寻这副架势,似是不想回到燎原宗宗门之内,立时大惊,“你别胡来,你手里的三千白马卫,是燎原宗今后的希望!回到宗门,是最稳妥的做法!”
萧寻眼中利芒连闪,冷声说道:“我燎原宗内宗弟子,岂可做那贪生怕死之徒!我们这次,是来生死历练,寻求武道突破,而不是来这战场镀镀金,熬资历的!若是面临险境,便全部老老实实躲回山门之内,那么这群所谓的希望,不要也罢!”
张程见萧寻的一身气势,心中惊疑不定,忙问道:“那你要去做什么?驰援明州府?”
萧寻洒然一笑:“明州府既然已经沦陷,还去驰援做什么。他艳阳谷能夺我外门首府,我也能去端了他们老巢!”
第四章 老骥伏枥
“此去艳阳谷的外门首府巴中府,遥遥三千里,你确信要这么做?”张程在惊讶过后,慢慢平复了胸中的惊涛骇浪,只是定定地打量着战意凌空,如同出鞘利剑般的萧寻,幽幽问道。
“您觉得我在开玩笑么?”萧寻反问道。
张程又道:“你的这次抉择,将会让白马卫损失惨重,甚至有可能全军覆没。而你,这个前途无量的新秀大比魁首,也极有可能马革裹尸,英年早逝。这些,你可曾想清楚了?”
萧寻体会到了眼前这位老城主的惜才之心,但是他既然已经下了决定,那自然不会被三言两语吓退,于是道:“我自然知道这些。所谓生死历练,不经历生死,又怎能获得武道体悟?更何况这生死之间,还能为宗门一扫战局颓势,何乐而不为?城主您不必再劝。”
张程缓缓点头,说道:“那你给我一夜时间,明rì午时再出发。”
萧寻一怔,体会不到这位潇湘枪王的用意:“您这是……”
“废话!”张程怪眼一翻,虎目一瞪,骂道,“就凭你们这群最高不过入微初阶的小兔崽子,一不知战略,二不熟路况,三千个小娃娃就要去突袭人家首府,这他娘得跟送死有什么区别?我跟你们一道去!”
萧寻震惊了,自己血气方刚,受不了刚一出征就要班师回朝的窝囊气,也就罢了。这老家伙现在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居然也要跟着自己一起发疯?
] 让他们跟着你来运一次粮草,或许问题不大,若是让他们跟着你去艳阳谷送死,估计半道上你就会被他们给宰了。有我这个龙虎境的老头儿给你压阵,多少好一些。更何况,艳阳谷境内,道路崎岖难行,你小子冒冒然领着三千个毛头小孩进去,不说艳阳谷的敌人会怎么样,单是那些奇峰异谷,就能让你找不到北!”
“可是老前辈,你身为龙潭城主,这擅离职守,怕是不妥……”萧寻迟疑地说道。
张程不耐烦的一挥手,打断道:“如今首府沦陷,外门门主战死,咱们这燎原宗的外门,已然不复存在,谁还敢来追究我这老家伙的擅离职守之罪?更何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小子不也没有得到宗门的指示,就要直捣黄龙么?”
萧寻不由得对这位龙潭城主肃然起敬,只是又看他那风雨飘摇的身姿,又不免有些担心:“您这身子……”
张程说道:“所以,才让你给我一夜的时间。这点小伤小患,我一夜之间便能尽愈!”
话已至此,萧寻自然只能点头应承下来。
原本萧寻以为自己的逆天心诀,疗伤功能是天下第一,不过看这位潇湘枪王的意思,似乎他的心法也有类似的奇效。
看来这青天界的各大圣派外门,也是藏龙卧虎,不可小觑。
***
翌rì,萧寻整顿兵马完毕,在西城门口等待疗伤归来的城主。
能够得到这位老牌高手相助,萧寻心中其实是极为振奋。这位潇湘枪王,一身龙虎境高阶的修为,即便是放在内宗,也是可以独当一面的高手。更加难得的是,这张程不仅一手枪法冠绝潇湘,而且足智多谋,乃是一位智勇双全的老将。以此人的能耐,目前仅仅位居外门一城之主,确实是有些屈才了。
萧寻甚至打算,将这统领的位置让出。自己对这种权柄职位毫无兴趣,只求能够专心修炼武道即可。既然这老城主久经沙场,无论战略眼光还是修为威望,都比自己要高,那就索xìng将这三千白马卫的指挥权让给他,自己做一个副手。
萧寻正思量间,只闻马蹄阵阵,正是那张程自城中大道上打马疾驰而来。
只见这位老将胯下一匹毛sè油亮的乌骓俊马,须发虽略显斑白,但一身黑sè玄甲,一柄铁脊蛇矛,以及身后随风招展的深红披风,却是显出了这位沙场老将的一身威势。
张程纵马狂奔,待行至萧寻近处,便一勒手中缰绳,那乌骓马立时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将将停在了萧寻身前。
乌光一闪,没等萧寻看清什么,这员名震江湖的潇湘枪王,便已威风凛凛地持枪立于萧寻身边,淡淡地道:“出发吧。”
“城主。”萧寻见张程面sè红润,容光焕发,知其伤势一夜之间康复,心中一阵欣喜,于是说道,“如今您既然身子无恙,又随白马卫一同出征,以您的阶位威望,这白马卫的统领之位,就非您莫属了。还望您可以带领我等直捣黄龙,为我宗立下这不世奇功。”
萧寻这番话说的恳切至极,却换来了张程的一记白眼:“小子,你以为我这老头子和你一同出战,是为了跟你争权的么?”
萧寻立时愕然,不过他马上说道:“这不是争权不争权的问题,您是外门之中数得着的英武之人,经验实力远胜过我。这统领之位,自然是有能者居之。”
张程却似乎完全不敢兴趣,只是悠悠说道:“小子,老头儿我今年五十有七,若是此次外门有幸得存,我再混个五六年,也就光荣退休,回老家颐养天年去了,要你这个统领之位作甚?”
萧寻还待再劝,却听到张程又轻声说道:“你就不一样了。这三千白马卫,是内宗的今后的希望,保不齐中间会有人今后成为长老,甚至是峰主也犹未可知。你现在位居他们之首,若是这次把这个位置坐牢了,以后回到山门,只要不犯大错,这一峰之主的位置,还跑得了吗?”
萧寻心下倒是有些感动,但他却摇头道:“不瞒老哥,在下对权柄一事全无兴趣,只求安心修行罢了。”
张程却笑道:“小子,不要想得那么简单,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若不位居上峰,别人踩着你往上爬了之后,你想安心修行,怕也没有这个机会。”
萧寻微微一怔,两世为人的他毕竟阅历不凡,马上就领悟到了张程话里的意思,不由得缓缓点头。虽然他师从卫破妄,一峰之主的位置,只要自己想,那就真的跑不了。但是这忘忧峰的传承,萧寻还是想让给白羽。放弃了这个唾手可得的峰主之位,那以后的事儿,还真不好说,现在打下一些人脉根基,有利无害。
“好了。咱们先言明。”张程见萧寻听进去了自己所言,便说道,“本次出征,这三千儿郎还是以你为主,我这老头儿呢,就当当你的保镖和向导。如此可好?”
……
……
***
临行之前,萧寻的动员令,说得非常简单:
“诸位,燎原宗的首府,如今已经沦陷,我们的外门门主,也已经战死。艳阳谷的大军,想必已经团团围住了我们的宗门。
我这边有两个选择供你们挑。第一:回到宗门躲起来。第二:打进蜀地,灭了艳阳谷外门首府。
需要说明的是,如今宗门周边,三十余万大军重重包围,其中不乏艳阳谷的内门高手。而蜀地之内,艳阳谷军力却相对空虚。
我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选择,要是想回去的,便脱下身上的白甲,站在一旁。想跟我去搏一搏的,那就留在原地。”
萧寻这番话,避重就轻,刻意夸大了回宗门的难度,同时又让选择离去的白马卫脱下白甲,听得身边的张程面露微笑,点头不止。
本来这群年轻人,就不怎么服萧寻。若是萧寻一味的慷慨激昂,效果不见得太好,反倒会被属下认为这人贪功冒进,愈发不会信任。
把利弊如此避重就轻,语焉不详地一说,留给同门一些思考的时间和选择的余地,这样就稳妥得多。
同时,又让选择离去的属下,脱下盔甲。嘿嘿,这一招乍听之下并不刺耳,但细细品之,羞辱的意味却极浓。这些白马卫,都是内门新锐,枪法修行略有小成,正是心高气傲之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当这种缩头乌龟,谁会干出这种没胆气的事儿来?
因此,一刻钟之后,三千白马卫纹丝不动,静候萧寻的号令。
“好!”萧寻一挥手,干净利落地说道:“出发!”
龙潭城的西城门,在夏rì晌午的烈rì之下,缓缓开启。
三千个白甲银枪的燎原宗年轻人,在萧寻和张程这一老一少的带领之下,骑着马,拎着枪,缓缓踱出西城门。
没有城中百姓的夹道欢送,因为他们都躲在自己的屋内,被艳阳谷的大军锋锐吓得瑟瑟发抖。
也没有城中守军的注目行礼,因为张程并未通知他们,只是留了一封密信,放在了这龙潭城副城主的案头上。这副城主商贾出身,家中妻妾如云,等他从家中美娇娘的肚皮上爬起来,读到这封信时,三千骑兵早已走远。
唯有城墙上的那位年轻军士,怔怔看着远方自己城主的那骑黑影愈行愈远,终是虎目含泪,脱下军帽,深深一礼。
城主,您一路走好!
————————————沉痛的分隔符——————————
请亲们给些推荐票票吧。当然顺手收藏,是起点读者的优良传统,请继续保持。拜谢.
第五章 一路向西
啸月峰峰主岑雪,人入中年,却依旧风姿不减,只是眼下,却凤目圆睁,大发雷霆,双手按在座椅的扶手上,指尖都气的微微发抖。
岑雪娇斥道:“我原本就一直奇怪,你大比之后回到山门,却为何一直躲着不肯见我。今rì唤你前来,才知你已非完璧。说!是不是萧寻那小子干的?”
陆贞跪在啸月峰峰主身前,双目流泪,俯首不语。
岑雪愤然起身,怒道:“这魏老儿怎么管教的徒弟!欺人太甚!我去找他算账!”
“师尊!”陆贞见岑雪这架势,忙抬首道,“不怪萧寻,是徒儿自愿的。”
岑雪一听,立时有些回不过神来,随后好似想起什么,这才啪地一下坐回峰主宝座,喃喃道:“以你的枪法修为,那萧寻想要强来,倒也不太可能……”
陆贞闻言,却是又羞得低下头去。
“哎呀。不对!”岑雪腾地一声又站了起来,“既然这萧寻占了你便宜,为何你们回到宗门这么久了,那忘忧峰还没有任何动静?魏老儿起码也应该来一趟,对此事做一个交代吧!哼,竟然如此轻视我啸月峰,我要去找他算账!”
“师尊……”陆贞立时有些无语,自己这师父在燎原宗也是一峰之主,以一身须弥境巅峰的实力傲立群雄,巾帼不让须眉,素有铁娘子之称。只是这想起一出是一出的xìng子,实在是有些难以捉摸。可能是一生未嫁,yīn阳有些失调所致。
为免闹出大事,陆贞只得死死抱住了自己师父的双腿,不让她去找魏忘忧的麻烦。
魏忘忧别人或许不知道其真实修为,陆贞可是一清二楚。枪魔卫破妄,三十年前就是青天界位列前五的高手,如今虽然失去一臂,但是人间上师的修为尚存,自己的师父虽然也很强,但要是把老头儿惹毛了,还真不够人家一枪戳的。
光是抱着自己师父的大腿,当然是不够的,陆贞于是又道:“师尊,萧寻刚刚回到宗门,便接了一道宗主密令,出山执行去了。他曾答应过我,一旦完成任务回来,一定会来啸月峰见您的……”
岑雪一边双腿挣着,为了避免伤到自己的爱徒,自然没敢太用力,一边口中说道:“男人就是喜欢这样,偷吃完就跑。也就你这傻丫头会信以为真!为师若是不替你出这个头,你这亏就吃定了!”
“师父呀……”陆贞眼看拉不住自己的师父,心中又急又羞,不知如何是好。
师徒俩正闹着,却听到燎原宗正阳峰上的那口巨种,轰然而鸣。
听到这声钟响,岑雪立时平静下来。
钟声一响接着一响,九响之后,终于寂静无声,但是岑雪的脸sè,却有些变了。
“师尊,怎么了?”陆贞问道。
“宗主正在召集各峰之主。以这巨钟九响的方式召集我们,怕是事态紧急。我先过去一趟。”岑雪神sè凝重,沉声说道,“至于你的事情,到了正阳峰,见到那魏老儿,我也正好问问他。”
***
啸月峰距离正阳峰的距离,比起其他几峰要略远一些,等到岑雪急急忙忙赶来,迈步进入这宗主的议事大堂之时,其余的五峰之主早已聚齐。
燎原宗宗主,人间九大上师之一的解玉展,看到岑雪进来,便挥退了端茶伺候着得内门弟子。
岑雪见解玉展如今的神sè,心知出了大事,也就顾不上找魏忘忧的麻烦,赶紧在自己啸月峰峰主的位置上就座。
“诸位。外门没了。”解玉展一语既出,便石破天惊,令只知修行,不问人间世事的各峰之主大惊失sè。
唯有魏忘忧,眼中显出一抹沉思,神sè却也平常。
“怎么会?”岑雪问道。
“艳阳谷三十万大军,居然在十rì之内突进五百余里,直接攻陷了明州府。”解玉展的脸上,也显出一丝疑惑,“以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这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但却偏偏发生了。”
“那叶云飞呢?”岑雪脸sè大变,颤声问道。
解玉展深深看了岑雪一眼,低声道:“叶师弟殉宗了。”
岑雪全身剧震,一下便摊在了座椅上。
叶云飞,也是一个吃了就跑的男人。但是听到他的噩耗传来,岑雪似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心中原本的恨意,早就无影无踪。
“岑师妹。请节哀。”解玉展脸上也有痛惜和感伤,但是身为一宗之主,他势必不能在这种情怀中沉浸太久,于是他又接道,“能让叶师弟殉宗,这艳阳谷不派出两三位洞主一级的高手,怕是不成的。来而不往非礼也,诸位,你们之中,谁有意与我西行一趟?”
“我去!”岑雪脸sè铁青,全身颤抖地说道。
“算上我吧。”淼潺峰峰主水鹏阳眼中jīng光连闪,幽幽说道。
“别一个个报数了。”魏忘忧忽然道,“你们都去。艳阳谷有九位须弥境高阶的高手,一位人间上师。就算他们派来了三位洞主,谷中的防卫力量依然不弱,你们三三两两的,去了也没有用。要去就都去,宗门有我在就行。”
解玉展微微颔首:“如此,便有劳魏师兄了。”
“嗯。”魏忘忧淡淡应了一声,面对一宗之主的礼遇,似是受之无愧,理所当然。
解玉展又道:“魏师兄,还有一事。如今外门的战场虽然已经没有顾及的价值,但是白马卫,是我宗未来的希望,不可轻弃,我已调动了一批宗门高手,前去龙潭城接应。请你留意督促此事。”
魏忘忧却摇摇头:“没这个必要了。你赶紧把派出去的人叫回来吧。”
解玉展闻言不解:“怎么?”
魏忘忧淡淡说道:“外门战场,能扳回一些局面,总是好的。以萧寻那臭小子的脾气,怎么会老老实实地待在龙潭城?如果他不是太蠢的话,估计现在已经领先你们一步,在西行的路上了。”
***
萧寻自然是在西行的路上,与燎原宗主和几位峰主的飞天遁地,一rì千里不同,萧寻所率的三千骑兵,只能在官道之上埋首苦奔。
此去蜀中,遥遥三千余里,就算是人马不歇,全力狂奔,也要耗去十余rì。
好在此次出征,萧寻有张程这位沙场老将相助。身为城主的张程,将龙潭城内所有的军马都搜刮得一干二净,足足凑足两千余匹,这才能保障三千白马卫人歇马不歇地连rì驰骋。
此时,潇湘郡已经尽入艳阳谷外门势力之手,官道之上的各大驿站,都有艳阳谷的士兵把守,骑兵行动再快,也很难及得上报讯的信鸽。因此,萧寻特意派出了一百jīng锐,骑着最好的战马,早一步出发,专门用来拔除这沿途的岗哨眼线。
这事儿,原本萧寻想亲自去干,但是却被张程劝阻,说是军中主帅,不可脱离主力部队单独行动。于是这位老将便一骑当先,带领一百jīng锐疾驰而去。
有一位龙虎境的高手在前方清路,萧寻求之不得,心中也甚为感激。
潇湘郡纵深八百里,三千白马卫花去仅仅三天有余,在第四天傍晚,便穿越了潇湘郡全境,来到艳阳谷所属的江陵郡。
艳阳谷原本所辖,为巴蜀郡、江陵郡以及潇湘郡的西部,两郡半之地。只要穿过这千里江陵之境,便可以直抵巴蜀,而此行的目的地,艳阳谷的外门首府巴中,便位于巴蜀郡境内,入郡不过两百余里。
只不过这江陵郡与潇湘郡毕竟不同,潇湘郡十多年来战火延绵不绝,城头屡变大王旗,萧寻浩浩荡荡自官道上一路行来,民众早就见怪不怪。而这江陵郡,艳阳谷根深蒂固,经营千年之久,乃民心所向。若是还在官道上明目张胆地纵马狂奔,那就算把张程这老头儿活活累死,也不能保证不会有眼线漏网。
人家农民在山坡上远远看你们一眼,那就已经足够让行军意图暴露。别说张程只是龙虎境高手,就算是人间上师,也防不住这人间民众的悠悠之口,湛湛目光。
于是,在张程的建议下,三千白马卫便下了官道,套上了黑纱布套,白天隐匿与山野之中,晚上才悄悄赶路。
此时,张程这位老将的作用,就愈发显得不可替代。
这位老将早年行伍出身,与这艳阳谷干了十年的仗,敌后突袭的事儿,也早就干过不知道多少次,对这艳阳谷境内的各种山道小路,可以说是了若指掌。
不仅仅是这山道路况,行军之中的各种技巧本领,这位老将在萧寻眼中也宛若神人。
三千白马卫,出龙潭城时,每人携带了二十斤不到的军粮,若是节省一些,倒也堪堪足够。只是这骏马的口粮,却难以保障。在潇湘郡官道上驰骋三rì之后,五千匹军马早已跑得口吐白沫,神情不振。
进入江陵郡后,张程便组织人员开始在夜间山野之中放马喂食。江陵郡群山苍苍,绵延不绝,此时又正值夏初,山间青草无数。什么草马吃了长力气,什么草马吃了能治病,这些张程一看便知。五千匹战马,分批放于山林之中,一旦夕阳落下,便又要集合赶路,这对萧寻来说是不可想象的。而张程却能把这些事情处理得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当然,也会被误入山林的山民撞破,这个时候,张程却毫不心慈手软,一概杀了,免得走漏了风声。
不知不觉,又是七八rì过去。随着群山山势愈发陡峭险峻,山路愈发崎岖难行,萧寻知道,此行的目的地巴蜀郡,已经近在眼前!
第六章 柴刀听琴
江陵郡与巴蜀郡交界之处,群山茫茫,树木苍翠,鸟鸣山涧,溪水潺潺,若不是行军途中,倒也是一番值得流连忘返的美景。
这一rì,三千白马卫在群山之中停下脚步,开始安营扎寨,埋火做饭。
连rì的奔波,萧寻和张程两人,显得jīng瘦了不少。尤其是张程,原本斑白的须发,此时已经挑不出几缕黑丝,虽然面sè依旧红润,但是萧寻却看出,他眼中蕴而不露的jīng芒,却在rì益黯淡下去,似是心神劳累之故。
这几rì夜间探路,白rì放马,这位老将几乎没有合过眼,这让萧寻隐隐有些为他的身体担心。
虽然修行到他这种程度的武者,十多天不睡倒也不算太大的问题,只是此人毕竟年老,再加上重伤初逾不久,在这样苦熬下去,怕是对寿数有极大的损耗。
萧寻劝慰道:“老哥,今天这放马,还是交给我来做吧。你好好歇息一天,养养jīng神。”
“不了。”张程摇摇头,“老头子觉少,不似你们年轻人那么贪睡,我还能再撑撑,真到了必须歇息了,我会跟你说的。”
萧寻知道此人xìng子极为执拗,也就不再规劝,问道:“老哥,这巴蜀郡,离此地还有多远?”
“三四十里吧。”张程达到,“不过这个三四十里路,很不好走。两郡交接之处,有一道必经的崖桥,二十年前我来此地时,那崖桥已经年久失修,摇摇yù坠。我们这三千个人,五千匹马想要过去,却是要好生谋划一番。”
“嗯。”萧寻点点头,又道,“老哥,你有没有感到奇怪?”
“什么?”张程抬起疲惫的目光,轻声问道。
“我们这一路,似乎太顺利了一些。”萧寻皱眉道,“虽然老哥你的路线选择,已经是妙到颠毫,但是一路走来,除了误入的山民,却是一个艳阳谷的兵卒都没有遇到。这艳阳谷的境内防御,也太弱了一些。”
张程微微颔首道:“这个确实有些古怪。二十年前,我率部突入敌后之时,走得也是这条道。按理说,二十年前被我弄过那么一下之后,这艳阳谷也应该长了点记xìng,沿途应该有岗哨狼烟才是。”
萧寻又问道:“老哥,你觉得,我们有没有可能会遭到伏击?”
张程淡淡一笑,说道:“不会。虽然我们这三千骑兵,在山林之中难以发挥骑兵的冲击力,但是我们这三千人,毕竟是化罡境以上的jīng锐。寻常的外门军队,是没有这个胆子来伏击咱们的。除非,是艳阳谷由内宗弟子组成的jīng锐部队——天刀骑,只是天刀骑也是骑兵,他们才不会那么蠢,来这山野之间埋伏我们。不说骑兵的特xìng不利于山野伏击,光说手里的兵器吧。咱们是拿枪的,枪挑一条线,山林之间施展无碍,天刀骑手持丈二长刀,在这山林那就悲剧了,挥舞起来基本就是砍树。”
萧寻点点头,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于是问道:“那坐崖桥之后,是什么地形?”
张程脸上现出欣慰之sè:“你小子终于问到了点子上。骑兵过桥,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忌讳,若是立足未稳,敌人便发起冲锋,我们这三千白马卫,怕是要折在这里。那座崖桥之后,是里许宽阔的平坦之地,最利于敌人骑兵发起冲锋,若是艳阳谷将天刀骑埋伏在那里,嘿嘿。”
萧寻闻言不禁sè变,忙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要事先做些准备才是。”
“不错。”张程缓缓自山石上站起,“我先去探上一探再说。”
萧寻却一把将张程拉住,说道:“老哥,您这老眼昏花的,万一看错那就麻烦了,还是我去吧。”
张程被气乐了:“小兔崽子,你这是想讨打?”
您还是在这放马吧,顺便歇息一阵,合合眼。”
***
萧寻换了装束,穿上了一身土黄sè的粗布短衣,扮成樵夫的摸样,手持一把柴刀,背着一筐木柴,穿行于群山之间。
这身装束,还是一位误入马场的倒霉山民所穿,张程杀人埋尸之后,特意留了下来,可见这老家伙走一步算十步的智略。
这老家伙极其要强,原本执意自己要来当这探路斥候,逼得萧寻没办法,拿出了统领的令牌,这才让他消停下来。
萧寻本就面目平凡,皮肤黝黑,身形粗壮,穿上这一身,还真像个山野樵夫,只要不开口露出江南郡的口音,几可以假乱真。
三四十里的山路,萧寻跃锦鲤身法飚进之下,不过用去短短一刻钟,这速度,却是比骑马驰骋还要快上几分。
不过,跃锦鲤身法毕竟不能持久,萧寻来到崖桥附近,在一株巨木上歇息了一阵,调匀了气息,这才现出身形,慢悠悠地向崖桥走去。
这江陵郡和巴蜀郡交际之处的山脉,似是被某位通天大能一刀劈过,至此裂开一个宽达百丈的裂痕,裂痕的底部,是一条川流不止的怒河。
怒河天堑之上,有一座铁索木板桥横跨其间,宽不过五尺,一眼看去,像一条白底黑纹的巨蟒。
而这铁索桥的那头,确如张程所言,乃是一片宽阔平坦的石地,两边是如同刀劈过的陡峭山崖。
让萧寻震惊不已的是,这石地纵深一里之处,一座雄关却巍然耸立,两边十丈高的城墙,将这宽阔石地完全封堵,若想过去,只能将这座雄关攻陷。
这大大出乎萧寻的预料之外。张程没有对此透露半字,想来这座雄关,乃是近几年所建,张程并不知晓。而艳阳谷建设这座雄关的缘由,估计便是张程二十年前的那次深入敌后,把人家弄疼了。
“老头儿啊,你可把我们害惨了……”萧寻看着远处的这道漫漫雄关,不由得牙酸无比,郁闷异常。
事已至此,郁闷是没有用的,过去看看吧,至少得弄明白里面的兵力部属。
萧寻定了定心神,卸去了全身功力,双脚踏上了这座铁索桥。
铁索桥,顾名思意,便是四道铁索横跨山崖之间,两道上面铺木板,供人行走,另外两道铁索就当做扶手。人行走在上面,脚步稍微大一些,整座桥都会微微摇晃,若是步点一致,那么这种摇晃的幅度就会越来越来。寻常胆小之人,别说过桥,站在桥上便已双股战战,脚抖得像弹琵琶。
萧寻虽然不是寻常之人,但是走在这座桥上,却也心事重重。
这种桥,要通过三千白马卫,无疑于痴人说梦。先不说承重问题,光是这摇来晃去的桥面,就势必不能一次xìng有太多人通过。眼前又有雄关一座,关上的守军,也不是傻子,以艳阳谷弓箭手的水准,人马行在这桥上,那真是活靶子,也不用人家骑士冲锋,几道箭雨下来,自己这三千人马就得交代在这里。
看来,只能来一次斩首行动了,萧寻暗自寻思,晚上挑几个入微境界的好手,再加上张程和自己,把里面的守将校尉全部干掉,遣散里面的守军,这样才能顺利通过这里。
行走在这微微摇晃的崖桥之上,萧寻心里正盘算着如何破关,却听到对面雄关之上,一道琴音遥遥传来。
这道琴音似谷间流水,又似山中清风,飘飘渺渺而来,一道琴音铮然而鸣之后,便是一首淡雅悠长的琴曲,只是隔得太远,有些听不真切。
萧寻心中微凛,这琴曲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此时,自己行至崖桥正中响起,怕是没那么简单,似是为自己而来。
不过,跃锦鲤傍身的萧寻艺高人胆大,对方再装神弄鬼,也不过是外门的守军将领,就轻功而言,绝对比不过自己。自己只要jǐng觉一些,想要脱身却是不难。若是自己现在退去,反而徒遭怀疑,更加不妥。
因此,萧寻脚步不停,神sè不变,原本拎在手中的柴刀,也随手放在了身后背着的竹筐内。
一座百余丈宽的崖桥,终会走完。
一个白衣飘飘的人儿,终能看清。
萧寻举目远望,却见那道漫漫雄关之上,只有一个白衣似雪的女子,正端坐于城楼之上,悠悠闲闲,清清淡淡,正抚着手中的古琴。
在这刹那之间,萧寻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李芊芊。
因此,萧寻又靠近了一些,抬头仰望。
那女子并不是李芊芊,虽然气质都是那么恬静淡雅,容貌都是那么jīng致如画。但是这个女子,恬静之余,又添几分成熟风韵,眉目如画之中,还有两道洞悉人心的湛湛目光。
那女子早已看到萧寻前来,却不点破,只是弹琴。
萧寻看清女子相貌之后,便躲过了迎面而来的目光,只是低头听曲。
那白衣女子手中有琴,目光却不离萧寻周身,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随着这两道目光锁定了萧寻,令萧寻不敢轻举妄动。
佳人在关上抚琴,樵夫在关下聆听。
如此,便是一天。
夕阳映红崖顶之时,白衣女子曲声终歇,抱琴离去。
萧寻无可奈何,只能退却。
萧寻一边回身向崖桥走着,一边举手后探,拿到了那柄柴刀。
将那柴刀握在手中,萧寻却忽然全身一震。
这柄柴刀,刀柄已经腐烂,握在手中悉悉索索,正不断地往下掉着木屑。
萧寻骇然回望,却发现雄关之顶空空荡荡,渺无一人。
直到此时,萧寻这才看清雄关大门上的三个大字:
烂柯关。
第七章 杀杀人,把把妹
这三四十里的回程路,萧寻走的迷迷糊糊,如坠梦中。
前世倒是听过烂柯山的传说,樵夫上山砍柴,遇到两位仙人下棋,樵夫驻足观看一rì,仙人说,你回去吧,樵夫这才发现自己砍柴斧子的木柄已经腐朽,回到家中,亲人亡故,原来世上已过百年。
这种故事,玄之又玄,以前萧寻是个相信科学的人,自然不会轻信,看过也就算了。
自打穿越到这青天界以来,虽然对科学这玩意儿,萧寻已经有了一些动摇,但是对那些神鬼故事,他依旧是不怎么上心。
这世上本没有神,只是有人做到了旁人做不到的事情,那么他就成了神,比如八大圣师,比如自己的父亲萧破天。
但是今rì这烂柯关上的奇遇,却着实把这小子吓得不轻。生怕现在这三十里山路走完,回到营地时,会发现三千里白马卫,已经变成了冢中枯骨。
关下一rì,山间百年,这是说不准的事儿,萧寻看着手里这把锈迹斑斑,木柄已腐的柴刀,心中忐忑难安。
因此,虽然神智有那么一些恍惚,但是萧寻脚下却不慢,跃锦鲤全力施展之下,半刻钟多一些,萧寻便看到了在一方青石上休息的张程。
看着这张疲倦jīng瘦,须发皆白的老脸,萧寻心中一松,高兴不已,恨不得抱着亲上一口。
张程原本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动静,便jǐng觉地睁开眼来,一看萧寻的神sè,心中没来由一阵恶寒,赶紧问道:“小子,你怎么了?”
萧寻一屁股坐在张程边上,一边揉着酸痛的双腿,一边喘息道:“今儿撞邪了。”
张程脸上闪过jǐng惕的神sè,等待萧寻说下去。
“老哥啊。估计是你上次突袭,把艳阳谷弄怕了,崖桥之后,人家筑起了十丈高的雄关一座,看来我们想安安稳稳地过去,是不太可能了。”萧寻接着说道。
张程缓缓点头:“这样才正常,否则若是如此轻松地可以进入巴蜀郡,那这艳阳谷千年传承,是传到一群猪身上去了。”
这句说完,张程忽然想到了萧寻方才的神sè,觉得不妥,于是又问:“小子,你刚才一脸yín笑的样子是怎么回事。看到雄关一座,你还以为自己捡到宝了不成?”
萧寻被说得老脸一红,赶紧解释道:“光是一座雄关,那也就罢了,结果上面还有一个美女在弹琴,弹弹琴也就算了,没想到我听了一天,回头却发现我的柴刀柄却烂了。实在是太过诡异,我还以为这关下一rì,世间百年呢。生怕你们都已经挂了。”
张程一脸哭笑不得:“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蠢货。”
萧寻有些不好意思,腆着脸道:“请老哥指教。”
张程仰面躺在一快巨大的青石之上,摆了一个让自己感到舒服的姿势,这才悠悠问道:“老弟啊,你可知道,这艳阳谷,最为有名的特产,是什么?”
萧寻面露迷茫之sè,摇头道:“小弟不知。”
张程脸上显出一丝戏谑,淡笑道:“艳阳谷最有名的特产,便是古董字画。”
萧寻心中依旧疑惑,只能静静地等待张程说下去。
只听张程又道:“十年前,艳阳谷的特产,还是木炭和矿石。但是最近十年,却忽然有大批的古董字画出现,引起人间极大的震动,各路富商纷纷抢购,艳阳谷外门因此赚得盆满钵满,这才有这个底气转守为攻,组织起四十万大军,与一向富庶的燎原宗外门打一场决战。”
萧寻更加纳闷:“这古董字画,怎么能说出现就出现了,而且还是大批量的。难道,是他们发现了巨型古墓?”
张程点头道:“原本,我们燎原宗外门也是这么认为的。眼看艳阳谷越来越富庶,厉兵秣马,锋锐直指咱们燎原宗。我们燎原宗的外门,自然是不会让其如此好过。当时我们便组织了一批外门高手,根据我画的地图,潜入这艳阳谷中,想毁去古墓,断了这艳阳谷的财路。结果,派出去的高手在艳阳谷地界转悠了两年,也没发现什么古墓遗址。无法可想之下,叶门主只得上报了内宗。内宗的高人却发现,这些古董字画,虽然在年头上确实久远,画工和制作的jīng良程度,也没有缺陷,但是有一个问题却没办法解释,字画中的有些绘画的技法,是近百年才出现的,而这些字画古董的年头,却有百年以上。”
萧寻听到此处,不由得眼前一亮,大抵猜到了张程说这番话的原因。
张程看着萧寻恍然大悟的神sè,微微颔首,似是对其头脑较为满意,这才继续说道:“后来,咱们修为高深的解宗主发现,这些字画之上,有时间天道的痕迹,虽然非常微弱,但确实存在。这些字画,都是假货。被人以时间天道加持过,这才看上去年代久远。”
萧寻虽然猜到了,但依旧非常震惊:“这……这也太……杀鸡焉用牛刀啊……,时间天道用来造假,哪位圣师会如此有才?”
张程摇头道:“所以,我会说你是一个没有见识的蠢小子。用微弱的时间天道来影响一些死物,并不是圣师才能做到。人间上师,或者是对天道有异常感悟的天生奇才,也是可以做到的。目前九位人间上师之中,艳阳谷的谷主艳阳狄,修得就是时间天道。所以,嘿嘿。”
萧寻马上道:“今天,我遇见的是一个白衣女子。”
张程洒笑道:“自然不可能是艳阳谷谷主亲至了。我估计,今天你遇到的女子,便是对时间天道有天生感应之人,修为境界虽然不一定很高,但是变一个小戏法,捉弄一下你这个没见识的小子,那是很轻松的。”
萧寻这才松出一口气:“原来如此。”
“依我看。”张程正了正神sè,“这女子应该没有发现你的底细,否则你也不能这么轻易就跑回来。事不宜迟,今晚我们就动手!”
萧寻缓缓点头:“老哥所言,正和我意。今晚我们挑几个境界高的,天一黑就出发,务必雷霆一击,斩杀敌酋。”
张程却摇了摇头:“你啊,还是嫩。”
萧寻一怔,说道:“请老哥指教。”
张程笑道:“十丈高城墙,这里除了你我,谁还能跳得上去?为了避免爬城墙时意外暴露,其他人就不必去了,就只有你我。当然,主要是我。”
萧寻一噎,细细一想,还真无法反驳,谁让这老家伙是龙虎境高阶,而自己是入微境初阶呢。
“还有。”张程伸出手掌,感受了一下这山间的空气,悠悠说道:“也不用天一黑就出发。今晚深夜,这山间有大雾,我们等雾浓了再去。”
***
是夜,果真如张程所言,大雾弥空。山林之内,夜sè混着雾气,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这果真是杀人放火的好天气。不过如此浓厚的大雾,敌人固然难以发现萧寻和张程的行踪,但是萧寻和张程彼此,静默之下,却也难以交流。
两人于是约定,待上了城墙之后,萧寻先动手,张程则在城墙一侧的山崖上潜伏。若是萧寻得手,将对方的将领杀尽,那就皆大欢喜。若是萧寻失手,那就把动静闹大,吸引敌人全部注意力,以迅捷的身法周旋其间,而龙虎境的张程,则选择一个最恰当的时机,趁乱突袭,一举斩杀敌酋,夺下帅旗。
两人商议完毕,便自营地出发,向那座崖桥的方向掠去。
此番动手杀人,萧寻却两手空空,并没有拿上白马卫的制式银枪。张程感到有些奇怪,于是便问道:“小子,你怎么不带武器?”
萧寻看着张程手里的铁脊蛇矛,一副看着乡巴佬的鄙视摸样:“老哥,咱们这是去暗杀,不是叫阵,你拿这么一把粗犷碍眼的家伙作甚?”
“蠢货!”张程怒了,“要知道狮子搏兔,亦尽全力。不带上最趁手的家伙,万一点子扎手怎么办?我们这次,是要一击必杀,没那个闲工夫打上个一两百回合再走。而且我看你全身上下,怕是连一把匕首都没带吧?你小子到底是去杀人的,还是去泡白天那个弹琴小娘皮的?”
萧寻被训得哭笑不得:“老哥,我看你是在龙潭城里被人围久了,消息闭塞。我萧寻最拿手的兵器,可不是枪。”
张程不解道:“小子出身燎原宗,不修枪,修得是什么?”
萧寻嘿然一笑,忽然单手上举,脑中冥海立时怒浪翻腾,只听萧寻轻喝一声:“逆青!”
张程只觉得银光一闪,萧寻的手上,便出现了一把怪模怪样的兵刃,即便是在如此夜浓雾重之时,这把兵刃依旧发出一阵耀目的白sè荧光,看上去诡奇无比。
张程呆呆看着萧寻手中逆青,迟疑了半晌,这才喃喃道:“这是……戟?”
萧寻得意无比:“不错,这正是我的兵刃,逆青戟。怎么样,老哥,够拉风吧?”
张程发过一阵呆之后,却忽然在萧寻脑袋上狠狠敲了一记,敲得萧寻泪眼朦胧。
只听张程跳脚骂道:“白痴!咱们这是去偷袭,偷袭你懂不懂?!你这又是怪叫,又是发光,这是要闹哪样?我看你不是去杀人的,还真是去显摆泡妞的!”
第八章 月半丸
萧寻单手抱着脑袋,解释道:“哎呀,这是为了增加我这龙魂神兵出场的气势,有意而为的。您看。”
萧寻一边说着,手上逆青的荧光便黯淡了下去,直至完全光华内敛,变成一柄黑漆漆的方天画戟。
萧寻又道:“我这把兵刃,可飞天而行,我只要心中默念,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颜sè么,也可以随心所yù。怎么样,是不是杀人放火的好家伙?”
张程眨巴眨巴了一双老眼,然后将目光从萧寻手里的神兵收回,淡淡地道:“还不错。”
见这老家伙神情冷淡,萧寻心中不免奇怪。自己这龙魂神兵在大比擂台上刚一出世,便完全震住了全场,早已有人将其称之为人间第一兵刃,怎么这老东西好似一副见怪不怪的摸样?
却听那潇湘枪王说道:“你这把武器,我看看也就算了,不要轻易显露人前。以你目前的修为程度,怕是保不住它的。”
萧寻笑道:“无妨,此物已经认我为主,其他人是不能妄自夺取的。”
张程却道:“蠢货,就算这兵刃认你为主,其他人知道个鬼,一见此物,先把你杀了再说,你找谁哭去?若是以前,你身为燎原宗内宗弟子,又是大比魁首,寻常人确实不敢动你。但是现在已经今非昔比,圣派战争之下,艳阳谷的人可不会顾忌你的身份,其他圣派之人,只要眼热这把武器,也大可以夺了之后,嫁祸给艳阳谷,到时候随便来一个龙虎境的高手,你就得跪。”
萧寻闻言,不禁一缩脖子,说道:“老哥言之有理。”
说罢,萧寻手一放,逆青立时冲天而起,一晃不见。
“倒确实是一把难得的神兵。”张程喃喃说道,“不过,你现在修为尚浅,切记不可过于借助这神兵外物,自己的本事,才是立身之本。”
萧寻闻言抱拳道:“老哥金玉良言,小子记下了。”
“不过今晚,事出有因,这柄戟还是要好好利用。”张程又道,“你现行一步,我在你身后远远坠着。”
萧寻微微颔首,跃锦鲤身法暴起,在浓雾中一闪不见。
“臭小子,让你现行一步,又不是让你去投胎!”张程不由恨得牙痒,“跑得这么快做什么?这小子显摆轻佻的xìng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收敛。”
张程话音刚落,就听到远处一声闷响,萧寻因视野太差,速度又太快,撞在了一株巨木上。
张程摇摇头,拎起手中的铁脊蛇矛,缓缓向崖桥方向走去。
***
耳边狂风呼啸,眼前山雾弥空。
萧寻在撞树之后,有些不信邪,此时干脆闭上了双目,仅以白rì里脑中的印象为准,发力狂奔。
跑着跑着,萧寻感到自己进入到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当中,仿佛脑中对眼前的一切,都清晰可辨,每条路线的选择,转弯的时机,都妙到颠毫,毫无凝滞犹豫之感。
随着这种感觉的逐步清晰,萧寻只觉得原本凝于双脚之上的真气,愈发凝练,似是对这真气的控制提炼更上层楼。
萧寻心中一动,便停下了脚步,轻轻一跃,跃上一株巨木枝桠,缓缓盘坐下来。
进阶契机来到,萧寻没有时间去通知张程,只能抓紧时机,寻求突破。
同境之间的阶位突破,所消耗的时间往往并不会太长,应该也耽误不了今晚的夜袭。况且以张程的修为,自己忽然停下脚步,他应该也能察觉。
眼下这个情形,自己哪怕多一分的战力,也是好的。因此萧寻没有任何犹豫,迅速清除脑中杂念,心神归一。
……
……
张程走得不急不缓。
今晚的这场夜袭,张程虽然表面轻松,但其实心中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因此,他只能一边行走,一边将自己的身体调整到最佳的临战状态。
时间天道,可以被一些天赋异禀之人跨境领悟,继而生出一些神通。这些神通,在实战之中,往往并无太大的意义。这些事情,张程已经告知了萧寻。
张程没告知萧寻的是,若是有人可以跨境领悟天道,那么此人的天赋,乃是百年一遇,此人的智慧,可谓通神。虽然武力不一定很高,但是却异常难缠。
面对这么一个高深莫测的对手,即便张程龙虎境高阶的修为在身,一手枪术为燎原宗外门之首,却也依然心中打鼓,忐忑难安。
但是,这次夜袭,又必须成功。
因为雄关在前,三千白马卫若是被困在这里,那么自己的这次绝然赴死,就毫无意义。
***
张程原本出身低微,天赋平平。年轻时候,也曾想拜入燎原宗内宗,却连山门守卫的一拳也没能接住。无法可想之下,他只能从军,成为燎原宗外门军队的一员。
张程为人粗中有细,战场之上勇武无双,平时行事又心思慎密,很快就在军队中脱颖而出,被一位将军提拔,成为将军身边的侍卫队长。
而那位将军,便是叶云飞。
当时,张程二十三岁,叶云飞二十五岁。
叶云飞是燎原宗内宗出身,背景极深,前途无量,但是面对张程,却毫无架子,两人相处一阵,觉得甚为投缘,于是不久之后,两人结拜成异姓兄弟,叶云飞为兄,张程为弟。
在叶云飞的点拨之下,张程一身武道修为突飞猛进。许多年以后,叶云飞成为了燎原宗外门门主,张程也成长为名震一方的潇湘枪王。
此番燎原宗与艳阳谷一战,外门覆灭,门主殉宗。
一听到叶云飞的死讯,张程心神重创,当场呕血,不禁萌生死志。
张程原本想追随兄长而死,但又念及,兄长叶云飞此生,光环无数,却唯有两个污点:一个是为了一个女人,终身不敢回燎原内宗山门。另外一个,便是这次的明州府沦陷,战败身死。
第一个污点,张程没有办法,总不能替兄长去娶了那个女子。但是这第二个污点,张程却想尽力替兄长挽回。
一听萧寻要直捣黄龙,张程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张程修行的心法,只是普通的燎原宗外门心法,虽然经过叶云飞的点拨,张程自己也另有领悟,在真气的威力上早已脱胎换骨,几可与内宗绝学相媲美,但是就疗伤效果而言,与其他的外门心法却相差无几。
因此,他的伤势一夜尽愈,只是一个假象。
张程积累战功,当上这龙潭城主十年有余,外门官场熏陶之下,府中自然也有一些稀奇的事物。
其中一样奇珍,乃是一枚丹药,名叫月半丸。
此丹出自五十年前,自雪忘寺叛出的一位妖僧之手。这妖僧为人激进,想法异于常人,修为又奇高,叛出雪忘寺之后,害人无数,最为擅长的,便是以毒杀人,一度在外门江湖中掀起腥风血雨。后来雪忘寺出动了三位须弥境的高僧,数十位龙虎境jīng英,布下天罗地网,这才将其杀死。
而这枚月半丸,辗转多年,最后落到了张程手里。
此丹的功效便是,无论你伤势多么沉重,只要修为未达到人间上师级别,那么服下此丹,伤势便可以在一夜之间恢复如初。
只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虽然伤势痊愈,但是半月之后,则必会经脉爆裂而亡,死相凄楚异常。
张程那rì回到府中,便服下了这颗要命的毒丸,一夜之间伤势尽复,jīng神抖擞地出现在了萧寻眼前。
张程盘算,此去艳阳谷的外门首府,三千里路,有自己当向导,只要抓紧时间,十五天应该足够。
但是眼前,却有一道雄关阻挡,关里,有一个高深莫测的女子。若是白马卫止步于此,那么他的这次赴死,就毫无意义。
因此,张程在这条大雾弥空的山道上,走得不急不缓,默默调整着全身真元。
萧寻,他并不担心,这小子的身法邪门的很,跑起来比自己还要快上几分,只要他不犯傻,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更何况还有自己的暗中相助。
张程心中犯愁的是,遇上萧寻太晚了一些,女儿已经嫁人,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出口,才能将子孙家人托付于他。
感觉到萧寻忽然停下了脚步,张程微微皱眉,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旋即,张程便露出了笑容。
这臭小子,天赋真好。若是自己当年有这样的天赋,可能也就遇不上大哥了吧。
张程一边想着,一边向萧寻所在的巨木方向走去。
嗯?不对!
张程忽然发现,自己居然又回到了那块青石旁边,这正是他和萧寻今晚出发之处!
以张程丰富的野外经验,就算是蒙上双眼,也不会在这种程度的山道之上迷路,但是眼见所见,却不得不让这位老将悚然而惊!
怎么会如此?
张程活了五十七岁,征战多年,人老成jīng,什么样的诡异场景没见过?在这一刹那间,他便想明白了其中关键,继而神sè大变。
不好!
这是阵法!
那妖女果然不凡!
第九章 夜漫长
这境界阶位的晋级,虽然晚了一些,但总算是赶上了。
自己突破时,全神贯注,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张程那老头子是不是已经就位。
赶紧出发吧!萧寻一跃下树,发现周边雾气愈发浓郁,便索xìng再次闭上双眼,跃锦鲤身法暴起,向崖桥的方向直飚而去!
这次突进,萧寻只觉得脑中更为清醒,脚步更为灵活,周边的路况,早已印入脑海,仿佛脑海中有一幅全息地图一般。
几息之间,萧寻便穿过了这片迷雾茫茫的树林,来到了崖桥边上。
如今的这座铁索桥,只能看到近在眼前的三四尺,却不知道彼岸情况如何,像是一封在浓雾中递出的邀请函,信函的落款,却隐去了主人的姓名。
萧寻站在这座桥边,却皱起了眉,停下了脚步。
根据他和张程的约定,只要通过两边的桥头,就要在桥上铁索的第一节铁扣留下记号,张程绑黑纱,萧寻系红绳。这样一来,就能对彼此是否进入或者撤离,心中有数。
但是如今,桥上的扶手铁索,却空空如也。
张程在搞什么?
难道是自己突破瞬息完成,张程这老家伙老胳膊老腿的,还没赶到?
那就等等。
萧寻并不是一个莽撞的人,眼见如此情景,便在桥边盘坐了下来,皱着眉头,静静等待着张程。
这一夜,还很漫长。
***
萧寻在桥的这边静坐,而桥的那头,也静静坐着一个人。
这是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
白天,她在关上抚琴,夜晚,她在桥边等人。
她远赴千里,孤身守关。
她叫楚若云,乃艳阳谷外门军队统帅楚天舒之女,同时,也是艳阳谷四十万大军的军师。
十rì前,她还在龙潭城西城门外,如今,她却出现在了这里,比萧寻的三千白马卫还早了一步。
此番燎原宗六十五万大军的全军覆没,正是拜她所赐。
在龙潭城外围城十rì后,她将十万兵马交予部下,令其火速前去明州府附近,与楚天舒的二十万主力部队汇合。以三十万的绝对优势兵力,攻陷明州府,一举端掉燎原宗的外门。
至此,这场仗,也就差不多尘埃落定,接下来的,便是内宗高手们的争夺。
只是,还有一件事情,她不得不防。
那便是这支忽然出现在龙潭城的三千白马卫,在听到明州府沦陷之后,会做出何种反应。
最大的可能,自然是退回宗门,但是也有可能,这群年轻的jīng锐弟子会拼死一搏,直捣黄龙。
三千白马卫,每个人的修为都在化罡境以上,若是用普通的外门军队去剿灭,代价太大。而实力与之相近的天刀骑,则已经被楚天舒带去了明州府。
因此,楚若云决定先行一步,赶到这烂柯关,来等一等这三千白马卫。
若是不来,自然是极好。若是来了,那么她便借助地利,一人拒之。
她不修武道,手无缚鸡之力。
但她却jīng通法术。她的修行体系,dú lì于青天界武道修行之外。
她等了两天,却在今rì,等到了一个樵夫。
这个樵夫装扮举止,看不出任何破绽,但还是被楚若云一眼勘破了身份。
因为无论什么樵夫,都不会在上午时分,出现在这烂柯关外。此处乃是群山深处,最近的村落,也需要步行半rì有余,以一个普通樵夫的脚程,赶不到这里。
最关键的是,楚若云认识这个樵夫,因为她的小师妹,曾经给她看过一张画像。
“他叫萧寻,曾救我一命。师姐若是在战场上遇见他,不要害了他的xìng命。”
师妹一向云淡风轻,寡言少语,极少与自己相谈,但是这次大战之前,却特意寄来一张画像,一封书信。
那么,如今这个坐在桥那边的男子,自己是杀,还是不杀?
不杀,自己只能在雾散之前离去,白马卫便能突破这里,直面艳阳谷外门首府。如今首府守卫空虚,门主旧伤未愈。一旦首府沦陷,自己近五年的筹划,就有可能功亏一篑。
若是杀了,自己又好像接不住小师妹的飞刀。
楚若云坐在桥的那头,也微微皱起了秀眉。
萧寻和楚若云,便各自静坐在崖桥的两头,因浓雾而不见,因心事而锁眉。
这一夜,如此漫长。
***
在这漫长的夜里,潇湘枪王第九次看到了那块青石。
张程一屁股在这青石上坐了下来,将心中的窝火强行按下,细细思考起来。
阵师这个职业,在青天界极为罕见,张程在二十年前,倒是曾经遇到过。
那位阵师是个颤颤巍巍的老者,不修武道,行将就木,不过却彪悍异常,在战场上大放异彩。所幸,当时雇佣这位阵师的,是叶云飞。
因这阵师之助,燎原宗外门占了潇湘郡的大部分土地,一度将艳阳谷收拾得毫无脾气。
而那位阵师,便是寻欢门内的一位长老。
似乎青天界之内,也就寻欢门有一两位阵师,其他的圣派,只专注于武道修行,阵法被其视为旁门左道,并不涉猎。
今晚,那个萧寻口中的白衣女子,毫无疑问就是一个阵师,而且,极有可能,还是一个术士。
因为这山间夜晚的雾,浓得有些不正常。
术士这个职业,比起阵师要多一些,不过也只有寻欢门里有。
仔细想起来,李落夕的寻欢门,确实底蕴深厚,比起八大圣派,分毫不差。
那么这个白衣女子,九成九就是寻欢门的人了。
寻欢门为何会帮助这艳阳谷?难道也是雇佣?
这似乎不对,当年叶云飞能够请到那位阵师,私交深厚的缘故颇大。寻欢门一般只提供情报,这种帮助圣派外门打仗的事儿,其实已经算捞过界。据说那位阵师回去之后,李落夕迫于艳阳谷的压力,废去了其长老的职位。
看来这天下第一人李落夕,已经不甘心久居八大圣派之下,要干一番偷天换rì的大事了。
以目前的情报来看,李落夕极有可能与艳阳谷结盟,一同对付燎原宗。如果一切顺利,寻欢门会因此取燎原宗而代之,成为新的圣派。
燎原宗的江南三郡之地一入手,那么南方毗邻的牧云观,就更加不是寻欢门的对手。
张程分析到这里,不由悚然而惊。
若是艳阳谷和寻欢门联手,那么这次白马卫的千里奔袭,还有什么意义?飞蛾扑火罢了!
随后,张程却又笑了。
自己没有几天时间了,五rì之后,必然毒发而亡,还管这些作甚。
有些事情,明知没有意义,也要去做!
张程缓缓自青石站起,看着眼前的层层迷雾,开始寻思破阵之法。
***
萧寻决定不等了。
这一夜再漫长,也终有rì出破晓之时。
他不知道张程到底发生了何事,也许是这老家伙记xìng不好,忘记系上黑线也说不定。
萧寻打定主意,缓缓站起身来,随后自怀中掏出一根红绳,在桥头的第一节铁扣上稳稳系牢。
随后,他便轻轻一脚,踩在了铁索桥的木板上。
就在此时,萧寻又听到了琴声。
此时的琴声,已经不像白rì里那么温婉悠长,而是急促肃杀,铮铮而鸣!
萧寻全身一震,停下了脚步。
“你若就此退去,我可绕你一命。”
一把慵懒而略微沙哑的女声,破空传来。
随着这句言语落地,萧寻的面前,铁索桥上的木板,忽然一阵噼啪作响,铁钉四shè,旋即全部的桥面木板诡异地自动升起,集成一团,悬于萧寻眼前。
萧寻神情骤凛,怒喝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装神弄鬼?”
“我叫楚若云。”桥那边的女子悠悠说道。
萧寻一撇嘴:“没听说过。”
楚若云微微一窒,随后说道:“我并不是很想杀你。但是如果你敢再迈前一步,那我就只好动手了。”
萧寻一阵狂笑:“蠢女人!你这番做派,岂不是暴露了你只是孤身一人?否则何故来此吓唬我?”
楚若云淡淡说道:“你不妨试试。”
萧寻冷笑道:“我不太喜欢杀女人,你若就此退去,我可绕你一命!”
楚若云再一窒,微怒道:“真不知道我那小师妹,怎么会在意你这种不知死活的东西。既然如此,你就别走了!”
楚若云言罢,那些在半空中悬浮的木板,忽然便向萧寻飚去!
萧寻虽然浓雾遮目,但是天生jǐng觉,在这一刹那,跃锦鲤身法暴起,不退反进!
萧寻的这记矮身突进,刚刚好让过了那些木板的袭击。虽然此时的铁索桥上,已没有木板桥面,但是萧寻绝技身法傍身,自然是不会为其所阻,两道铁索,足够他在上面急速飚进!以萧寻的速度,这百丈距离,瞬息可至!
而就在此时,百丈铁索桥,自桥的那头忽然轰然断裂!
于此同时,萧寻又感到周围的空气,刹那之间粘稠起来,自己的身法去势,居然因此大大受阻!
身前,是白茫一片。
脚下,是万丈深渊!
第十章 错算
\\
萧寻的脸上,非但没有惊恐,反而有了一丝笑意。
因为,从对手斩断铁索桥的时机之中,他确定了一件事情。
她很怕被我近身!
她斩断铁索桥的时机太早了!若是等我再跑出去几步,将将要到达彼岸之时,再斩断铁索,因铁索百丈的长度,如此荡下去,当自己将承受更大的冲势,说不定会因此命丧崖底。
而现在,自己才跑出二十丈,她便动手斩了铁索。她吃不准自己的速度,为求稳妥,只得早一步断桥。
这点距离,这点高度,萧寻自然是不痛不痒。
而且,萧寻其实一直隐瞒了一件事情。
那便是这百丈距离,跃锦鲤身法傍身的萧寻,可以一跃而过!
底牌这种东西,自然不能一开局就打出去。无论是如今在高空徘徊的逆青,还是足以一跃百丈的跃锦鲤,萧寻现在都隐瞒着,而且隐瞒得很好。
高手交锋,最为稳妥的办法,就是先把对方的底牌逼出来,看看是什么。
现在萧寻知道了那白衣女子的底牌之一,那就是可以让空气粘稠,阻挡自己身子的去势。
不过还有一点,需要明确,那就是这女子的具体位置,到底在哪?
只有确定了这个,逆青戟才能做到jīng确打击,脑中的这条小银龙还年幼,笨得很,暂时还不会自己寻找敌人。
萧寻以二十丈为半径,顺着铁索在半空中以自己的身躯画一个圆弧,眼看就要撞到悬面。
在这一瞬间,萧寻真气流转,集于脚下,猛一发力,伴着铁索撞击崖面的轰然巨响,萧寻的身子已经如同一道利箭一般,向对面急飚而出!
萧寻选取的落脚点,当然不是对面的崖顶,那女子可以让空气粘稠,若是当面锣对面鼓地杀过去,保不齐自己会成为一具飞尸,来验证一下这青天界地心引力的恐怖程度。
今天白天过桥的时候,萧寻已经注意到,对面的悬崖,如同刀削一般光滑似境,滑不留手。却在距离崖顶二十丈左右,长着一颗歪松。
当时的萧寻,一边听着耳边的琴音,一边还能感叹生命的伟大,如此恶劣的环境,周围几无土壤,而这颗歪脖子松树还能长得如此茂密,真是异数。
萧寻今晚的飞跃,选取的落脚点,便是这颗松树。
只是在如此寂静的夜晚,无论自己的身法多么妙曼,姿势多么合理,百丈跃过,落在这颗松树上都会发出轻微的响声。因此,萧寻人在半空之时,双手急速挥出,手中早就攥好的石块,便急速向身后shè去。
石块撞击崖面的动静,要刚好盖过自己落在青松上的轻响,这可是一件技术活儿。抛出的角度,出手的时机,空气的阻力,百丈的距离,声音的速度这些,都需要经过jīng确的计算。
为此,傍晚萧寻在地面上用树枝计算的时候,几乎将前世中学得的数学物理知识全部用尽,这才将将算出的了答案。萧寻傍晚的预案,将自己荡落的距离,当成了一个变量,如今二十丈的距离代入进去,一切便迎刃而解。
这叫学好数理化,哪怕穿越都不怕。
只是当时,算出答案之后,萧寻还有些郁闷,因为自己的真气控制还不够细腻,很难保证执行起来万无一失。
好在不久,萧寻便突破至了入微境中阶,尽管只有一阶之差,萧寻如今的真气控制能力,却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出手的力度jīng确至极。
百丈距离,瞬息而过,萧寻在听到身后石块撞击压面的声响之后,便落在了这颗歪松之上。在萧寻的耳内,石块的声响比自己落在外松之上要稍稍早了一丝,但是无妨,这是因为自己的距离离石块更近的缘故,崖面上的那位白衣女子,听起来应该是同步的。
既然是同步,那么先后两颗石块的连续响声,便能完全盖过这歪松的枝叶摇曳之声。
在歪松上稳住了身形,萧寻又从怀中掏出两个石块,奋力一挥,向对面崖底抛去。
这次萧寻抛石块,有两个用意。
一是模仿自己跌落悬崖时的动静,二是掩盖自己发力上跳之时,松树发出的声响。
这次,就不用这么麻烦。听到对面的撞击声传来,一跃而上就是了,因为自己离石块更近,就算晚一步跃起,上面那位,听起来依旧是同步的。
就在萧寻等着对面的撞击声,准备一跃而起之时,崖面之上,一把慵懒而沙哑的女声悠悠传来:
“你算错了。”
***
潇湘枪王蹲在青石边,足足想了半个时辰,这才想到了一个破阵的法子。
老人家就是如此,经验丰富,眼光毒辣,但是遇到未知的事物,思考起来就显得慢一些,不如年轻人那么活泛。
张程知道,人之所以会迷路,是因为双脚的长度有着极其细微的区别,若是视野的受阻情况下,一直往前走,自以为是一条直线,但是往往会走成一个大圆圈,最后回到原地。
原本,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在龙虎境的自己身上,龙虎境的高手,对身体的控制力极为jīng确,哪怕天生双脚残疾,也绝对不会走不成一条直线。
只是眼下,因为阵法的干扰,却让自己出现了转圈圈的情况。
阵法的原理,他张程不懂,但是走直线的方法,他张程是明白的。
虽然明白的些晚,但总算是想起来了。
张程站起身来,开始在四周寻找树枝上的藤蔓。
夏初的山林,正是藤蔓生长的旺季,张程很快就收集到了足够的藤蔓。
他将这些藤蔓系起,一根连着一根,接成了百丈长短。随后,他将这百丈藤蔓的一端,系在了自己的铁脊蛇矛之上。
张程辨别了一下方向,这对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将来说,就算浓雾障木,也不是难事。
认准了崖桥所在的方向,张程一枪丢出,身前盘成一坨的藤蔓随之迅速减少,“啪”地一声轻响,蛇矛刺入了前方的一颗树木之中。
张程于是便一边收着藤蔓,一边向蛇矛所在的树木走去。
走到树木跟前,张程拔下深入树干的铁脊蛇矛,辨别了一下方向,又是一矛飞出。
如此往复,难道还走不出这三十里雾林?
张程微微有些得意,心想萧寻那小兔崽子,不知道能不能想出这么绝妙的法子。
奇怪的是,张程现在已经感觉不到萧寻的存在。张程认为,这兴许是阵法干扰的缘故,自己龙虎境的感知能力,已经被这阵法大大干扰了,否则,也不会鬼撞墙似的在这山林之间迷路。
然而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巨响!
百丈铁索撞击崖面的声音,远远传出数十里地。
张程脸sè骤变!那是崖桥所在的方向!
萧寻已经跟敌人动上手了!
***
萧寻听到这句话,顿时寒毛竖起,悚然而惊!
自己的一举一动,居然都落在了这女子的眼里?
这女子怎么能透过这重重迷雾,看到自己?
啪嗒一声响动,从对面悬崖遥遥传来,但是萧寻,此时却不敢轻举妄动。
楚若云手中的琴声,一直不绝于耳,此时变得轻轻柔柔,仿佛是胜券在握时的一种淡然心境。
楚若云又说道:“你算得还不够细致。所以让我听出了破绽。”
萧寻不声不响,屏气凝神,万一这女子并不知道自己的所在,而是在诈他呢?
楚若云继续说道:“石块撞击崖面的时机,你把握得很好,但是这距离,却有问题。若是你撞在崖面上时,被震得跌落下去,在你身下三十丈,有一个崖石突起,以这个距离来看,你掉在崖石上发出的撞击声,不可能那么早,而应该再晚一些。你的跃锦鲤身法大异于常人,这些我早就知晓。我知道你现在就在这个歪松之上,若是你就此退去,我会看在小师妹的面子上,饶你一命。”
萧寻俯身在峭壁上的一颗外松之上,听得冷汗连连。
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多智近妖的女子?
哎?小师妹?
知道我这家传身法的人,可是不多。猴子伯父、陆贞、白羽,就这三人!
对了!还有李芊芊!
“你是……李芊芊的师姐?”萧寻知道自己已经暴露,索xìng开口问道。
“不错。”楚若云说道,“小师妹曾经交代予我,若是两军交战,我与你碰面,最好能够放你一条生路。只是,你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却是让我非常难办。”
萧寻苦笑道:“难办的不仅仅是你,我也很苦恼。”
楚若云却道:“你不必苦恼,就此退去,皆大欢喜。”
萧寻挠了挠头,一脸的愁眉苦脸:“我苦恼的不是这个问题。”
楚若云微微一怔,问道:“那你在苦恼什么?”
萧寻叹息一声:“我在苦恼,你既然是她的师姐,我如果把你杀了,却是如何向她交代?”
萧寻一边说着,脑中冥海波澜顿起,小银龙翻腾于波澜之上,仰头狂啸。
两人相距不过二十丈,楚若云喋喋不休说了这么久,终于让萧寻锁定了她的位置!
万丈高空之中,静静悬浮着的逆青戟,顿生反应,立时如同一道雷霆霹雳,自高空一闪而下,向崖边抚琴的楚若云头顶劈落!
第十一章 飞矛
逆青戟的这一次偷袭,在萧寻的jīng确控制之下,以最小的刃面破开空气,以最不宜察觉的角度直插脑后。
这一击,萧寻酝酿许久,务必一击必杀!
同时,萧寻足下发力,全身一跃而起!脚下青松在巨力之下,应声而折。
萧寻身形飙起,向崖边的楚若云一拳击去。
为逆青的这记绝杀作掩护的,便是萧寻自己!
楚若云却似脑后长眼一般,在这拳戟临身,生死一线之际,刹那后移!
萧寻登崖,逆青落地,楚若云身形飞退而去!
萧寻一把握住一击落空,斜插入地的逆青戟,冷冷地看着对面这个白衣女子。
而这位白衣女子,却依旧保持着坐姿,身前依然是那张古琴,却向后飞退,速度极快,一瞬间就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这种诡异的飞退姿势,却并没有惊到萧寻,因为萧寻听到了滑轮的声响。
坐着轮椅跟自己交手,真不知道这女子是故弄玄虚,还是真的双腿有恙。
萧寻终于登上了彼岸,但是却失去了敌踪。
如今摆在萧寻面前,有两条路。
其一,此时已经可以确信,守关的不过这楚若云孤身一人,现在自己可以暂时退去,明rì召集白马卫,明目张胆地修建桥梁,正面突破,这楚若云就算再强,也没办法阻挡己方三千高手的脚步。
其二,不必等到明rì,今夜便结果了这个装神弄鬼的楚若云,永绝后患。
萧寻略微迟疑一阵,便选择了后者。
因为自己这三千白马卫,乃是偷袭对方首府,若是明rì再来,搞不好这女子就已经退去,通风报信。那么偷袭就成了明攻,于战局不利。
一念及此,萧寻便凝神屏息,一步一步地向烂柯关走去。
]
***
张程借着系上藤蔓的飞矛,终于走出了一条直线,来到了崖桥边。
潇湘枪王此时满脸焦急,生怕萧寻这小子已经死在了这里。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是让张程有些愣神。
二十年前,自己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这里还是一座绳桥,为了让兵马安全通过,张程直接派人改成了铁索桥。
如今这座铁索桥,却只剩下自己面前的两根作为桥基的铁柱,整个桥面,四条跨江铁链,却无影无踪。
张程走近一看,这才发现铁索已经从那头断裂,垂在这边的悬崖之下,而第一节铁扣上,一条红绳赫然在目!
这小子已经过桥了!张程心中一紧,不知道这小子,会不会因这桥断而跌落了山崖。
应该不会!这小子的身法邪门得很,就算这桥忽然断裂,他也不会有xìng命之忧,毕竟这四条铁索,只要一手抓住,以入微境的修为,就不至于被活活震死。
萧寻眼下人影无踪,那就不必去管,自己先去破关吧。
张程俯下身,自怀中掏出一根黑纱,在那红绳边上系紧,然后又站起身来。
在张程的记忆中,此地距彼岸,足足百丈之距,自己虽然身拥龙虎境的修为,但是一身的艺业,都在枪上,身法方面,却是稀松平常,这百丈的距离,若是尽力一跃,倒也堪堪能过,但是若是张程记忆不差,彼岸和这里之间,还有一个十丈左右的高度落差。这么一来,想要一跃而过,自己就有些力有未逮了。
不过区区百丈距离,自然是难不住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将。张程在身后搜罗一阵,又找了一些藤蔓,将原本五十丈长的蔓绳接成一百五十丈,随后一节一节地试了试力道,觉得足够牢固之后,便再次一矛飞出!
龙虎境的武者,全身真气化为真元,举手投足之间,威力比起入微境的修士不知强了多少倍,这一矛掷出,势如风雷,几乎是刹那之间,对面悬崖便传来一记闷响,铁脊蛇矛已经牢牢插在对面石壁之上!
于此同时,张程后退几步,助跑一段距离之后,全身飞腾而起,好似一只苍鹰一般,向对面急速掠去。
待去势已尽,张程又手下一紧,一扯手中藤蔓,全身接得余力,再度飞腾,一息过后,便已双脚落地,成功登上烂柯关所在的崖面之上。
张程手中再一个巧劲,插在身下峭壁上的铁脊蛇矛立时脱离崖面,回到张程手中。
大雾依旧浓郁,张程却艺高人胆大,一旦铁脊蛇矛入手,便急速向前掠去。
***
萧寻在浓雾中行走一阵,再次抵达烂柯挂的城墙边上。
城门自然是紧闭着的,在这么一个寂静无声,雾锁雄关的夜晚,孤身一人来到这关下,却是与白rì里樵夫听琴的意境大为不同。
然而,就在萧寻yù飞身而起,越过十丈城墙之时,那道熟悉的琴音,却再度响起。
依旧是那首白rì里听了无数遍的曲子,依旧是两道洞悉人心的目光,依旧是气机遥遥锁定。
而此时的琴音,已经不似白天那样,从城楼上遥遥传下,而是四面八方而来,让萧寻感觉好像回到了前世的家中,听着家中那套立体声多声道的音响一般。
虽然音质似乎更好,曲子也更加悠扬,但是这琴声,萧寻此时听起来,却非常不舒服,与白rì里的感觉完全不同。
白rì里,自己听这首曲子,越听心越静,差点动摇了破关的心思。
而此时,萧寻却感到一股莫名的烦躁,自心头升起,全身也渐渐感到无力。
与此同时,萧寻惊恐地发现,自己握着逆青的双手,死皮正在不断脱落,手上的褶皱也越来越多!
时间天道!
萧寻悚然而惊,骤然而退!
这楚若云的时间天道,已经不单单可以影响死物!连自己这个活人,都可以笼括其中!
那还打个毛!
跑!
萧寻的身子急速倒掠出去,却一头撞入了身后正在火速赶来的张程怀中。
浓雾之中,忽然冲出来一个活人,张程也吓了一跳,差点一枪就扎了出去。
不过龙虎境的高手,下手自有分寸,一待看清来人,张程马上接住了萧寻的身子。
萧寻被张程身上的黑甲咯得生疼,正待一戟砍了这个身后偷袭之人,却被张程一把将逆青夺了过去。
逆青刚刚一入张程的手,张程便赶到脑中一阵刺痛,赶紧放开,心道这小子所言不差,这戟果然认人。
“小子。怎么了?点子扎手?”张程怕萧寻再动手,赶紧出声道。
“老哥,别说了,赶紧撤!”萧寻听到是张程的声音,全身立时一松。
“撤毛!老子还没动手呢!哎?你小子怎么看上去比我还老?”张程终于看清了萧寻的脸。
“时间天道。这娘们已经可以用天道影响活人了!”萧寻苦着脸道,“我们先撤!”
张程也不是一介莽夫,一看萧寻这副摸样,也不多说,一把抱起萧寻,转身就走。
这关,白天也可以来破,萧寻这小子再这么下去,搞不好会老死在这儿。
“老哥,你搞什么啊?怎么久才来?”萧寻身子在张程手臂上颠簸着,只觉得自己肝儿都快被颠出来了,于是吐槽道。
“别提了,被阵法困住了。”张程一张老脸上颇有些郁闷。
“哪儿有什么阵法啊!老哥你不是迷路了吧?”萧寻疑惑不解。
“闭嘴,我们要过崖了!”
张程此番过崖的方法,非常地简单粗暴。
这老头儿奋力一甩,就把萧寻百十来斤的身子给丢了成了一道抛物线,直飞悬崖对面。然后潇湘枪王故伎重演,火速捡起崖边的藤蔓系在自己的铁脊蛇矛之上,然后再奋力一掷。
匆忙之间,这铁脊蛇矛刚一出手,张程就感到了一丝不妥。
然后只听萧寻一声惨叫……
……
……
翌rì清晨,萧寻哼哼唧唧地趴在那方青石之上,有气无力地说道:“老哥,我们家乡呢,有一句老话,不知道您听过没有?”
张程一脸严肃地替萧寻包扎着创口,说道:“有屁就放!”
萧寻苦着脸说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张程一怔,随后默然无语。
潇湘枪王这次确实理亏,他昨晚居然真的迷了路。
清晨浓雾散去之后,张程特意又走了一遍昨晚的树林,细细查看之下,发现昨晚自己的脚印,其实一直都在绕着圈圈。
听萧寻说,对面那女子就在桥边与萧寻对战时,张程心里不由得一沉。
多年以前,那位老阵师布阵之时,全神贯注,一套阵法施展下来,累得全身虚脱,差点要去见阎王爷。
而这个女子,一边跟萧寻斗智斗勇,一边却还能维持着树林间的阵法?
这绝对不可能。
看来,自己确实是在浓雾中迷路了。
那女子,只是一个术士,而不是阵师。
但是自己,这个野外经验如此丰富的老家伙,怎么会迷路呢?就算是浓雾遮目,这也是不应该发生的。
张程有些想不通,索xìng便不再去想,岔开话题道:“小子,你的内功心法很奇特啊,时间天道造成的伤势居然可以一夜尽愈?”
一提心法,萧寻却更来劲儿了:“心法再独特,也顶不住你老哥对着屁股就是一记标枪啊!龙虎境的标枪啊!您这是要多恨我,才能下这么重的手啊!”
……
……
第十二章 何不弹琴
昨夜一战,楚若云看似轻松,其实消耗也是极大。
所谓天道,必然是修为通天之人,才能驾驭,已不是人间可以拥有的力量。凡人哪怕天赋再好,悟xìng再高,妄自使用这种力量,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这几年为了筹集粮饷军械,伪造大批古董字画,虽说只是用天道影响死物,但已经让楚若云的双脚行动有些不便。
昨晚萧寻手段屡屡出乎楚若云的意料,尤其是此人手中的兵刃,神出鬼没,让她颇为忌惮。不得已之下,她只能强行使用时间天道,在萧寻身上加速了三十年的时光。
萧寻虽然被惊退,楚若云自己,却也念力枯竭,双腿变得毫无知觉。
更为要命的是,萧寻居然还有一个修为高深的帮手!
楚若云的术法,就战力而言,若是正面对敌,其实大抵与一个入微境高阶的武者相差无几。不过她的感知能力,却相当可怕,几可与须弥境高手相媲美。若是再加上时间天道,那么龙虎境的对手也凛然不惧。
所以,昨晚萧寻的一举一动,她就算不去计算,也能用感知能力察觉到,萧寻的那记逆青偷袭,也因此会落空。
只是昨晚迷雾之中,张程的意外出现,却让楚若云心中jǐng醒不已。
作为艳阳谷外门军队的军师,楚若云对这位龙潭城主可谓知之甚深。此人乃燎原宗外门最顶尖的高手之一,一身战力其实丝毫不逊于号称外门第一高手的关琼,只是此人因与外门门主乃是结拜兄弟,为了避嫌,平rì里较为低调,这才名声不如。
这个人居然混在了白马卫之中,那么自己孤身守关,即便有天堑相助,依然是太过勉强,很可能会命丧于此。
但是现在,在这个夏rì高悬的晌午,楚若云一身白衣似雪,平平淡淡地坐在了崖桥边上,身前依旧是那尾古琴。
正如张程明知毫无意义,却依然舍命西行一样,楚若云也有自己的坚持。
张程的坚持,是义兄叶云飞。..
楚若云的坚持,是师尊李落夕。
与萧寻心脉细弱相比,楚若云的天生缺陷更为严重,她的全身经脉完全闭塞,注定一生与武道无缘。
但是天赋奇高的她,在李落夕的指导下,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修行之路。
在千年之前,八大圣师还未出世之时,青天界的修行,可谓是百家齐放,万法争鸣。而人类面对妖族的弱势,也源自于此,修行派系太多,难以形成合力,其中绝大多数实战又不强,修行的进度也太缓慢,这才一直被妖族压制。
八大圣师出现之后,武道一统天下,其他的那些修行法门,也就逐渐消亡于历史的长河之中。
直到千年之后,人间出了一个李落夕。
与萧破天修行武道万法不同,李落夕的修行之路,在主修武道之余,兼修的是人间万法,比起萧破天更为驳杂。
在萧破天纵横天下的几十年里,李落夕一直隐忍不出,从不与之争锋,只在默默收集着遗失在人间千年历史之中的各种修行法门。
二十五年前,萧破天逆天一战失败,巨星陨落。而李落夕便在此时横空出世,亮出人间上师的绝世修为,获得鸿鹄院的支持,在中原创立了寻欢门。
同年,艳阳谷的潼川城中,城主楚天舒迎来了自己刚刚降生的漂亮女儿。
但是楚天舒却并不开心,因为他更想要个儿子。这到罢了,更让楚天舒失望的是,这个女儿居然经脉闭塞,不能修行,这让以武传家的楚天舒完全不能接受。
于是,楚若云的童年并不快乐,五岁那年,天生早慧的她,便开始离家出走。五岁的楚若云很聪明,躲过了家人的寻找,但是五岁的楚若云也很愚蠢,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太小,无法独自生存,等到她意识到这点,却已经离家太远。
所幸,她遇到了白衣飘飘的李落夕。李落夕收她为徒,并且给楚天舒写了一封信。
楚天舒自然是乐意的,能被人间上师收为弟子,那是求之不得的福分。其时正逢艳阳谷外门连吃败仗,被燎原宗打到了江陵郡中部,楚天舒临危授命,接过了元帅大印,开始了与一生之敌关琼,长达二十年的较量。
而楚若云,则一直在师尊李落夕身边长到二十岁,这才离开洛阳城,回到艳阳谷。
临行之前,李落夕说道:“若云,你虽然经脉闭塞,武道之路断绝,但是你的谋略兵法,已尽得为师真传,术法一道,也算略有小成。此去艳阳谷,你要帮助你爹壮大艳阳谷外门,并且彻底打掉燎原宗的外门势力。如此,也就不负你我这十五年的师徒之谊。”
李落夕的这番话,便是今rì,楚如云坐在这悬崖边上的缘由。
原本,若仅仅是三千白马卫,楚如云或许昨夜尽力一战之后,今早已经退去。但是又多了一个潇湘枪王,那自己就反而不能走。
自己身后两百里,便是艳阳谷的外门首府,在凑出四十万大军之后,如今的首府空空荡荡,守城的不过两千老弱,和外门门主本人。
艳阳谷的外门门主郑罡,须弥境初阶修为,开chūn大军交战之时,就是他亲自出手,斩杀了燎原宗主帅关琼。但是关琼毕竟久负盛名,临死前的真元自爆,让郑罡也受了不轻的内伤。郑罡只得脱离战场,回到首府养伤。
如果只是三千白马卫突袭首府,郑罡就算身上带伤,也足够抵挡。但再加上一个实战不在关琼之下的潇湘枪王,这就非常难说了。
而楚若云自己,就算回到首府,术法一道面对开阔地带的千军万马,也将束手无策。
父亲楚天舒的三十万大军,如今就在燎原宗山门附近,一旦燎原宗内宗高手出手,这三十万大军不过是土鸡瓦狗。如果此番首府再沦陷,门主阵亡,那么艳阳谷和燎原宗的外门势力,便只能算是同归于尽。
这样一来,却是辜负了师尊的重托。
这次战争,楚若云用兵行险至极,为了灭掉燎原宗外门,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连自己的生父都能放弃。如今,这后方空虚的苦果,自然是要她自己来咽下。
因此,在这个夏rì如火的晌午,她恬静地坐在了这万仞悬崖之前,静候来敌。
三千白马卫、青天界新秀魁首、潇湘枪王,她凭借身前百丈峭壁,手中一尾古琴,一人拒之。
***
白衣飘飘的楚若云对面,相隔百丈,是一身银甲亮盔的萧寻。
萧寻一边坐在悬崖边上,一边不停地挪动着屁股。
原本,臀部受创的萧寻,没有必要坐在这里,但是他觉得,人家美女坐着,他却站着,好像有些低人一等,这种打击士气的事儿,他才不会去做。
萧寻也曾想蹲着,因为男人蹲着显得更有威势,但是一蹲下来,臀部伤口差点崩裂,萧寻只好一边坐了下来,一边不停地调整坐姿,减轻痛楚。
萧寻坐在这里,也是没办法,明知这女人高深莫测,换成谁都不愿意跑到这儿来,跟她玩什么深情对视。搞不好看一眼就老一岁啊,这代价太大了。
只是今天早上张程的一番话,把萧寻逼得只能出此下策。
张程那老头说:“时间天道,若是可以加持在活人身上,那我就帮不上什么忙了。我的功法被其死死克制,基本上可以说是一碰就死。所以,破关这事儿,白天你自己想想办法吧。我休息一阵,若是你破不了关,那我晚上就再去拼死一试。”
萧寻可不知道张程吃了月半丸,本来就只有五天好活,完全受不了时间加速,还以为这老东西昨晚又是迷路又是误伤,yīn沟里翻船两次,心情不好的所至。
萧寻也不傻,知道突袭这种事儿,就是要讲究效率,在这破关面前磨蹭得越久,突袭的成功率就越小。看到张程撂了挑子,萧寻没办法,只好自己跑到这悬崖边上,看看能不能跟楚若云再商量商量。
好歹也是李芊芊的师姐嘛,说不定可以打打人情牌。
“那啥,楚师姐啊。”萧寻稳住了晃动的身子,说道,“这荒郊野外,深山老林的,我看您孤身一人,行动也不是那么方便,要不就别守关了?”
楚若云淡淡一笑:“萧师弟,此处天堑万仞,雄关十丈,我看你们千里跋涉,人倦马疲,要不就知难而退吧。”
萧寻一噎,又道:“哎?楚师姐,今天怎么不弹琴了?”
楚若云道:“弹琴就是要杀人,你很想死么?”
萧寻耸耸肩:“小弟还很年轻,应该经得起您的时间天道。”
楚若云道:“一曲便是十年,你愿意么?”
萧寻微微一凛,心道百丈距离,这女人还能如此强悍?于是苦笑道:“能不能再便宜一点?”
楚若云微微一笑:“那就二十年。”
萧寻摇摇头:“看来,是谈不拢了。”
说罢,萧寻又一挥手:“出来吧。”
随着萧寻的话语落下,身后的密林之中,无数白衣亮甲的白马卫现出身形,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两杆制式银枪!
白马卫的标准配置,便是每人三杆银枪,一杆在手,两杆分别绑在战马两侧,三竿银枪可以拿在手中杀敌,也可齐掷飞枪,远距离杀伤敌人。百丈的投掷距离,对这些起码化罡境初阶的燎原宗弟子而言,实在是小菜一碟。
昨夜敌情不明,萧寻还不敢轻易动用这飞枪,如今明明知道对方只有一人,哪还怕她个鸟!
三千把蕴含真气的飞枪齐发,行动不便的楚若云用什么来挡?而且好死不死,这疯女人还敢坐在悬崖前?
萧寻正sè道:“楚师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就此弃关,如何?”
楚若云埋首不语,只是伸出一双芊芊玉手,缓缓抚上身前的古琴。
第十三章 七弦
萧寻面沉似水,缓缓站起,右掌向上摊开,往身旁一伸。
身后的一个白马卫,便将一把制式银枪放在了萧寻的手中。
萧寻左手高高举起,双眼紧紧盯着对面悬崖上的那位白衣女子。
楚若云如今低着头,双手轻轻放在身前的古琴弦上,额前刘海随风而舞,十指葱葱却静止不动。
“第一队,放!”萧寻左手挥落。
白马卫三千骑兵,分十个队,每队三百人,随着萧寻的这记口令,便有三百名白马卫,手中飞枪脱手而出,向楚若云直飚而去!
白马卫平rì里的飞枪投shè训练,不仅对于落点要求百发百中,即便是空中飞行的轨迹,也有严格的要求。尤其是在这种几百人一起飞枪齐发的情况之下,为了避免飞枪在空中相撞,每个人的投枪,在空中的轨道要有极为jīng密的控制。因此这第一队的三百白马卫,一枪投出,看似动作整齐划一,但是飞枪脱手之后,却有高有低,轨迹不同,绝对不会在半空中相撞损耗。而且每把枪在空中的速度,都会因轨迹不同而各自不同,必然会在同一时间击中目标。
投枪的落点,其实也很有讲究。每根投枪在到达敌人身前之时,间距多少,这些都有严格的规定。比如此时,三百飞枪攻击楚若云一人,每把飞枪的间距是两寸。以楚若云的眉心为基准,周边方圆三丈有余,全部都笼罩在这三百飞枪的攻击范围之内。
白马卫皆是燎原宗内宗弟子,修为实力都已经不在外门兵士的范畴之内,如今三百飞枪齐发,声势极为骇人,百丈距离瞬息而过,三百根银枪,眨眼之间便来到了楚若云的眼前!
楚若云面对化罡境白马卫的百枪临身,神sè不变,素手微颤,拨动一弦。
楚若云念力枯竭,天道反噬,如今能够在这里安坐,最大的仰仗,便是身前这把古琴。
/\/\
古琴有七弦,宫商角徽羽文武。
术法也有七道,金木水火土时空。
面对三百根呼啸而至的飞枪,楚若云拨动了宫弦。
宫弦主金。
一弦拨落,三百银枪骤然而止,静静悬浮在了楚若云眼前,待琴音消去,这些银枪便无力地从半空跌落,坠向万丈深渊。
于此同时,楚如云脸sè却一白,生生咽下了已经涌到咽喉的一口逆血,只是她垂着头,萧寻隔着老远,并未看到。
萧寻只看到,三百根银枪在空中亮了一个相,然后便全部掉进了怒河之中,不由得牙酸无比,心痛异常。
三千白马卫每人手里总共也就两把飞枪,用一根便少一根。这些飞枪,萧寻攻击敌方首府时,将有大用。如今抽三百把对付区区一人,已经让他非常肉痛。
今天带着这三千白马卫来,每人手持两枪,其实更多的,只是一种恐吓作用。
萧寻原本盘算,三百枪下去,就算杀不死楚若云,也必定会让她非常狼狈,到时候再温言规劝几句,这女人总归不是一个求死的疯子,八成也就退走了。
结果未曾想三白银枪非但未能伤到对方一根寒毛,还直接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这让萧寻完全不能接受。
更加不能让萧寻接受的是,对方只是拨动了一根琴弦,就把自己咬牙切齿忍痛割爱的三百根银枪,就这么轻松写意地给打发了?
我擦!这女人莫非是妖怪不成?
***
张程在营地里盘算良久,决定还是冒险一搏。
虽然那妖女拥有时间天道,自己或许会被秒杀,但是反过来,自己好歹是一个龙虎境高手,一枪下去,也有很大的几率秒杀对方。
若是今rì死在烂柯关下,张程自然是及不甘心的,他还想亲手替自己的兄长一雪前耻,攻下艳阳谷外门首府。
只是照目前这个情形发展下去,破关无望下,四rì之后自己毒发身亡,那就死得更加没有意义。
而且,自己的时间,或许已经没有四天那么多了。
昨天夜里,张程在山林中迷路,又失手伤了萧寻,这种情况,理应不会发生在修为jīng深,经验丰富的张程身上。为此,张程也苦思良久,终于想到了唯一的解释,那便是月半丸出了问题。
好像最近两天,自己的思维混乱了许多,脑子变得不那么灵光。像昨夜迷路之后,他居然转悠了那么久,才想出投枪问路的法子。
月半丸乃雪忘妖僧所制,一共也就两粒。一粒那妖僧自己服下,伤势尽愈后,让围剿的雪忘寺高手猝不及防,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不过那妖僧也未能撑过半月,第三天便被围攻至死。
因此,这月半丸的效果究竟如何,半月内有什么副作用,那是谁都不清楚的。张程猜测,这其中之一的副作用,便是会逐渐迷乱神识。
如今的张程,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多少时间,不如趁着神智还算清醒,就去放手一搏吧。
如今的营地,空无一人,三千白马卫已经被萧寻带着去恐吓妖女了。
在张程眼里,这招实不怎么高明,怕是没什么用处。那妖女既然敢孤身一人守关,必然也是跟自己一样,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不过也好,如今白马卫在崖前吸引妖女注意力,那么自己就从侧面迂回,一枪便了结这女子的xìng命!
张程缓缓站起,握紧了铁脊蛇矛,向那片曾经让自己迷失的树林走去。
张程在二十年前,曾经来过这里,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对面那座山崖,登陆点并非只有那座崖桥一处。
在那烂柯关西面十里处,还有一个缺口,可以一跃而过。只不过那处缺口的距离更远,足有一百五六十丈,而且这个缺口,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缺口而已,将将可以容下两三人。四周,依然是光滑似镜的陡峭山崖。因此,二十年前张程指挥部下修桥的时候,并没有考虑此处。
只是如今,这个缺口对于龙虎境的张程来说,已经足够成为一次偷袭的捷径。一百五六十丈的跳跃距离,虽然远了一些,但是张程有自己的办法。
张程一边在树林里走着,一边收集着树上的藤蔓,这次,藤蔓要接得更长一些才行。
***
萧寻心中虽然郁闷,但是手下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他的左手又缓缓举起。
萧寻明白,若是杀不死这白衣女子,过不了这一关,自己就算有三万把银枪都白搭,艳阳谷的首府永远遥不可及。
“第二队,放!”萧寻左手挥落,又迅速抬起。
“第三队,放!”萧寻左手再次挥落。
六百根银枪分成前后两批,两者相隔十丈,向对面的楚若云呼啸而去!
旋即,萧寻右手上的银枪,也应手而出!
方才那次攻击,完全没有逼出楚若云如今的底牌,因此,萧寻这次,不得不加大了赌注。
空中先后两批,合计六百根银枪,是试探,也是掩护。萧寻认为,再绝妙的术法,也应该有施法的间隔。这两批银枪的用意,便是试探对方的两次施法的间隔时间。
而自己的那把银枪,瞄准的却不是楚如云本人,而是她身前的古琴。
而那把银枪,当然不是最后的绝杀。
绝杀的一招,是目前正在高空急速飚下的逆青!
银枪铺天盖地而去,逆青九天之上而来,看你楚若云,如何应对!
楚若云自然有应对的法子。
萧寻手中银枪一旦掷出,楚若云便迅速拨动了两根琴弦。
文弦,武弦。
文弦主时间。
随着文弦弦音响起,萧寻惊讶地看到,在半空中飞行的六百零一根银枪,飞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好似六百零一位即将出征的将士,被亲人的哭泣挽留了脚步。
但是无妨,萧寻还有逆青绝杀,逆青自天上直插下来,并没有被这种诡异的状况影响,飞得依旧那么迅捷,刹那之间便来到了楚若云脑后!
只是一刹那后,萧寻边神sè大变,呆立当场。
只见自己的逆青戟,居然在楚若云的脑后凭空消失,而且自己再也无法感受到它的存在。头脑冥海中的小银龙,也在这一瞬间忽然消失,不知去向了何处!
武弦,主空间。
拨完这两根琴弦,楚若云便开始缓缓移动。
昨夜她能迅捷的移动,是因为念力充裕,可以随心所yù地驾驭轮椅。
现在的她,念力枯竭,又天生体弱,只能双手费力地推动木质轮椅的木轮,缓慢地向身后移去。
半空中的银枪,随着文弦之音的慢慢衰落,逐渐又开始加速。
古琴七弦,每一弦的术法,都需要以自己的念力为引,虽然所耗不多,但对于现在的楚若云而言,每驱动一根琴弦的术法,都是在以生命为代价。
原本,抵挡这飞枪,宫弦的效果最好,但是古琴七弦,每一弦的连续拨动,都需要一息的间隔,此时,却是来不及的。只能选择更加消耗念力的文弦,以时间的减速来应对。
文武双弦连发,已经将她今天刚刚恢复一点的念力再次掏空,如今她的脑中,已经有些昏昏沉沉,双手也在微微颤抖。
她移动得非常艰难,她要在银枪加身之前,避开那方圆三丈的攻击范围。
而她眼前的六百零一根银枪,却越来越快,越来越疾!
第十四章 安睡于枪林
楚若云在数百根银枪下挣扎前行。
六百余根银枪分两批扎在了楚若云身后的崖顶,两声巨响,整齐划一,如同一片忽然长出来的树林。
最外缘的那把银枪,扎穿了楚若云白裙的裙角,衣物的阻力,让楚若云的去势顿止。
楚若云驱动轮椅,缓缓转过身来,在她身前是一片茂密的枪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几乎不能直视。
她苍白着脸sè,颤抖着手指,以jīng血为引,阳寿为祭,又拨动了两根琴弦。
宫弦,角弦。
宫弦主金,角弦主水。
一息已过,宫弦控金无碍。
萧寻刚刚从逆青的意外消失中回过神来,便看到刚刚落在对面悬崖上的银枪,忽然拔地而起,缓缓上升,逐渐散开,随后在空中一个翻转,变成枪尖朝上。
那片原本密集的枪林,似是被人连根拔起,又缓缓种下,不同的是,方位已经有了改变,枪头则朝上。
但是,又还未种入地底,萧寻见到这些银枪依旧在不停地缓慢移动,飘忽不定。
而同时,在这初夏晌午的山野,一股水汽诡异地从下方怒河中升腾而已,来势极快,还未等那些银枪确定位置,便已经变成一场大雾,完全阻隔了萧寻的视野。
“锵”地一声,对面山崖传来了银枪落地的声响。
随着这道响声,萧寻也终于明白了楚若云的意图。
她还是怕我跃过去。便以这六百银枪作为第二道防线,布在了悬崖上,自己大雾遮目之下,就不敢贸然过去,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种在地上的银枪穿透。
但是,她似乎想得太简单了些。
萧寻一声冷笑,轻喝道:“枪来!”
身后的一位白马卫,便又将一根银枪递到了萧寻手里。
“你们把山崖上的四道铁索拉上来,再赶制一些桥面木板。”萧寻吩咐道,“我去去就回!”
说罢,萧寻便身形暴起,向对边山崖直掠过去!
百丈的距离,十丈的落差,在跃锦鲤身法加持之下如同一条小小水沟。
大雾遮目,银枪成林,在萧寻手中长枪之下也不过是一个笑话。
萧寻就算再驽钝,也看出了楚若云的不妥,昨晚她移动起来如同鬼魅,方才躲避枪雨之时,却如此艰难。
她已是强弩之末!
萧寻身形临近崖面,手中银枪顿时化为一团枪影,护住了身前。
原本插在地上守株待兔的枪林,在萧寻的银枪真气之下,纷纷四散倒折。
而就在萧寻银枪护体,即将成功落地之时,却又听到一记弦音。
楚若云在远处一边吐血,一边拨动了羽弦。
羽弦主土。
萧寻脚下的山石,随着这记弦音响起,忽然变得异常松散,如同稀泥一般。
萧寻这一跃,冲势极大,山石忽然变软,萧寻猝不及防之下,一脚便陷了进去,回过神来时,已然全身陷在山石之中,只露出了一只持枪右臂和头颅。
这记弦音相当急促短暂,还未等萧寻挣扎,楚若云便一掌按在了七弦古琴之上,琴弦振动立止。
松软入稀泥的岩石,随着弦音顿止,也在一瞬间变硬,将萧寻牢牢锁在其中。
萧寻直觉全身一股重压袭来,连忙运起真气,这才将将扛住这股岩石间的重压,而路在岩石外的右手,连手腕都被岩石锁死,根本无从发力。
我擦!中计了!刚才这女人又是大雾又是枪林,其实就是想诱我过来啊!
萧寻一边抵抗着重压,一边暗恨。
逆青戟还是没有任何感应,也不知道被这女人藏到了哪里,连神识都能被切断。
搞不好,今天还真要死在这里!
耳边,传来楚若云虚弱的声音:“萧寻,这岩石间的重压,以你入微境的真气实力,最多只能抵挡半个时辰。我本不想杀你,奈何你一直苦苦相逼。”
\\
楚若云也没有再说话,木轮椅吱呀吱呀的声响逐渐远去,想来是退入了烂柯关之中。
***
张程以藤蔓为助力,刚刚好越过山崖时,忽然一片大雾袭来,让着老将视线受阻,差点没能降落在那个小缺口上。
一只手攀住了缺口的边缘,张程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龙虎境高手能跳得很高,跃得很远,但是毕竟不能飞翔,这要是掉下去,以他护体真元的水准,死估计是死不了,但也难免一身重伤。
手上一个发力,张程跃上缺口石面。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雾,非常不正常,按理说,初夏晌午的时候,天气又晴朗,绝对不会出现这种弥空大雾。估计,又是那妖女在搞鬼。
张程将深深扎在峭壁上的铁脊蛇矛拔起,仰头上望。
这个缺口的四周,依然是峭壁,还需要往上攀爬二三十丈的距离。
不过这已经难不倒张程,张程奋力一跃,身形便急速飚升,跳上十多丈高度,去势将尽之是,便一枪扎在了峭壁上,稳住了身形。
随后他双手发力,便站在了铁脊蛇矛之上,一只手握住系着蛇矛的藤蔓,身形再次跃起。
又是十多丈高度瞬息而过,这次落地,张程便已经站到了崖顶,手中藤蔓依然一个巧劲,崖面上的铁脊蛇矛便乖乖飞回了自己的手中。
张程辨了辨方位,随后向烂柯关的方向走去。
此处的崖面,呈现出一个越来越陡的态势,是一个上坡路,张辰明白,待走到尽头时,前面将忽然空阔,有一个二十丈的落差,下方,就是烂柯关。
因这坡度的关系,尽管大雾锁林,但是张程已经不去顾忌自己会不会迷路,反正走上坡路就没错!
十里的山路,在张程的脚下不过花去一刻钟时间。
很快,他便来到了烂柯关的西侧悬崖上。
他终究还是有些走偏了,没有来到烂柯关的正上方,而是走到了烂柯关前一里处。
二十丈的高度,以他龙虎境的实力,跳下去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他的正下方,是一片枪尖朝上的枪林!
此时大雾依旧弥空,潇湘枪王对此懵懂不知。
***
楚若云缓缓退回烂柯关。
原本,念力充足的时候,这十丈城墙,她一可以驾驭轮椅一跃而至。只是眼下,她早已没这个能力。
她费力地以手推动轮椅木轮,艰难地走完了这一里青石路,来到烂柯关前,却再也没有了力气。
她如今的身体状况,已经极为糟糕,念力全无,脑中一阵阵刺痛,昏昏yù睡,双腿毫无知觉,双手已经脱力。
连这烂柯关的城门,她都无力推开。
她面对的形势,则更为严峻。仅仅是一个萧寻,已经让她使出了浑身解数,这才将将降服。对面,还有三千白马卫虎视眈眈,一位潇湘枪王忍隐未出。
这次,怕是真要死在这里。
楚若云推不开城门,干脆奋起最后一丝力气,控制轮椅转过身来,面相银枪之林,将古琴放在了自己早已麻木的大腿上。
临死之前,弹一首自己最喜欢的曲子吧,楚若云想,不过她马上悲哀的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完全脱力,垂在身边颤抖不停,根本就无力抚琴。
于是她便头一仰,素面朝天,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
***
萧寻以前也曾想过自己未来的死法。
最合他心意的,便是在妻妾成群的卧房之内,活活yín荡死。
如果命没那么好,那便只身与天一战,惜败而死,也还不错。
萧寻在知道了老爹萧破天的事迹之后,一直认为,老爹最后的死法,太憋屈。以他一生英武,应该就死在与四大圣师的绝战里,这才不负他的一世勇名。
当然,如果萧破天真的死在二十五年的那场惊天一战,那萧寻也就没机会出世。
因此,这是一个非常纠结的想法。
但是更让萧寻纠结的是,自己今天居然要死于活埋。
这种直接把老爹甩下了好几条街的憋屈死法,实在是不能让萧寻接受。
只是眼下,自己好像真的要这么死去了。
萧寻的心法虽然特别,但是目前就威力而言,却并不出sè。楚若云说他只能坚持半个时辰,确实低估了他,但是满打满算,萧寻觉得自己坚持上一个时辰,也就顶天了。
目前的萧寻,底牌其实很多,最为霸道的,其实还不是逆青,而是冥海中莫无言的那道剑意。只是眼下,自己被困石中,剑意纵然能杀了楚若云,似乎也对脱困无助。剑意这东西,必须要有敌人在才能激发,对着死物砍,那难度实在太大,萧寻不想破石不成,反倒被剑意反噬所杀。
如果实在是不行,也就只能冒险一试,只是眼下,萧寻却还想再等等。
这岩石间的巨大压力,令萧寻艰于呼吸,更不敢言语。因为一说话,一口真气一泄,那就直接嗝屁,没有任何悬念。
自己身后的那三千白马卫,就他娘的像一群死猪一样,老大半天没回去,也不知道派个人过来看看。
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不过仔细一想,也难怪他们,以他们的水准,想过来也困难。这一百丈的距离,难不住自己,难不住老头儿,但是对他们这群菜鸟来说,却是难如登天。
哎?张程那老头儿去哪儿了?不会真的在营地里睡觉吧?
萧寻正想着,便听到了头顶传来重物破空之声。
萧寻脑子何等活泛,马上就猜到了来者必是张程!
这是听这来势,落点好像就在自己的脑袋附近?
这尼玛要被活活砸死啊!
萧寻此时口不能言,急得快哭了。
我擦!老头儿!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