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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粉姥姥     闺宁txt下载     闺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2章 狗急跳墙

    世上之事皆有因果。

    当初母亲同父亲相遇,是为因,而今这一切,便是果。

    谢姝宁握着宋氏的手微微一紧,她知晓宋氏看不见自己,便不曾忍住,面上露出一抹苦笑来。若有机会,她多想回溯到过去,让舅舅不要救他,不要让母亲嫁于他。

    然而老天爷并没有给她这样的机缘,当她睁开眼,他们便已经走在了上京的路上。

    迎面而来的,是昔年梦魇,避无可避,只能迎头而上。

    她轻声说道:“娘亲只管说来便是,旁的皆不必挂心。”

    “他回来的事,长房那边可是已经知道了?”宋氏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掌,“你三伯父几个,焉会眼睁睁看着他出事。”

    谢姝宁淡然道:“三伯父是聪明人,不该管的事,他断不会插手。”先前谢芷若那一出,必然在谢三爷心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阴影。许多事,并非他一人就能掌控的。人算不如天算,算无遗漏的,哪里还能是人。

    谢三爷撑着副凡人皮囊,没有好处没有万全把握,他为何要出面帮谢元茂?

    “……阿蛮。”宋氏看不清她面上神色,只紧紧抓着她的手,有些焦躁地道,“到了如今,为娘反倒不知该怎么办了……”

    谢姝宁微怔。

    宋氏蹙着眉,语气急促:“娘亲若只是孤身一人,自是什么也不必怕,恨极了杀了他也就解恨了。后果如何全不必思虑。可你们兄妹怎么办?”

    她对谢元茂的情意早在日以继夜的冷漠中慢慢消散了,她过去曾经有多爱他,而今便有多厌他。

    甚至于。她只要一想起在惠州谢宅里度过的最后半个时辰,便忍不住浑身颤栗。

    她也怕极了他。

    事到如今,她跟谢元茂重新身处一地,对方犹如砧板上的鱼肉,可以任凭她宰割,这一瞬间,她却失了决策的能力。

    宋氏的面色渐渐难看了起来。

    谢姝宁一点一点回过神来。缓缓靠了过去,如幼年时一般,腻在了她怀中。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忽然问道:“当年的事,阿蛮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娘亲明明有离开谢家的机会,却始终未曾离开。皆是为了我们兄妹。”

    “可不是。换了女儿处在娘亲这个位置上,必定也是不敢离开的。潇潇洒洒拂袖而去,从来都不是难事,可我跟哥哥,娘亲是万万无法带走的。”前世十数年,自母亲去世之后,她一直不能释怀,一直都怪着母亲。甚至不惜在睡梦中责备母亲。直到这一世,她方才明白娘亲的心思。

    她忍耐着。日复一日地忍耐着,不过全是为了他们兄妹二人。

    这世道对女人太严苛,容不得她们肆意。

    谢姝宁徐徐道:“娘亲休怕,到了今日,咱们还有什么可怕的,不过一拍两散罢了,我跟哥哥自然也是跟娘亲一道走。”

    “不成,你的亲事你哥哥的亲事,这都……”宋氏闻言脱口道。

    然而话未说完,已被谢姝宁清晰打断:“不会再有比眼下更差的局面了。”

    娶妻嫁人,除了往高门寻,难道便没有别的法子?

    婚事,要的是琴瑟和鸣……

    宋氏沉默,良久方道:“那我们,便走吧。”

    顿了顿,她已面色如常,直起腰坐直了身子,摸索着拍了拍谢姝宁的手背,吩咐道:“去,让人准备了笔墨。”

    谢姝宁温顺地颔首,起身站定,帮她掖了掖被角,转身吩咐玉紫让人去取笔墨纸砚来。

    玉紫应声而去。

    谢姝宁背对着宋氏,猛地听到她问:“印公此刻可还在府中?”

    “嗯?”谢姝宁微愣,“应,应当已经走了。”

    宋氏舒了一口气。

    谢姝宁不由诧异:“可是有什么不对劲?”

    宋氏摇了摇头,苦笑了声:“印公先时曾提过,要宰了他。我听着,倒不像是玩笑话。”

    谢姝宁:“……”

    她都有些糊涂了,母亲当年究竟对汪印公有何等恩情,竟能叫他在时过境迁这般多年后,仍鼎力相助。

    “早前只觉印公位高权重,不宜结交,后觉得他是个怪人。不曾想,他原是个这样体贴周到又嫉恶如仇的人。”宋氏叹了声,“只是这到底是家事,若牵扯了印公下水,难免是给他添麻烦。”

    汪仁待她太过周到细致,怕就是宫里头早些年的那些个主子们,也没受到过这样的待遇,宋氏胆小,不觉忐忑。

    谢姝宁则望着母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原本还在想,该不该将汪仁对谢元茂下了狠手的事告诉母亲,而今看来,是说不得的。

    何况汪仁的性子诡异至极,叫人根本无法琢磨,她可不敢在他的事上,多加置喙。

    于是她只拣了几句好听的话,让宋氏放宽心,不必多想。

    须臾,有人送了笔墨纸砚入内,依次摆好。

    宋氏对谢姝宁道:“为娘口述,你来写。”

    谢姝宁应是,铺开纸,蘸了笔。

    *****

    玉茗院里写着信时,长房老太太则正在同谢三爷急声说着话。

    “是不是老六回来了?”她声音很急,语气却是虚浮无力的。

    谢三爷紧紧皱着眉头,“是老六。”他说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老太太闻言面色大变,连话也说不出了,半响过后也只是拼命喃喃道:“这傻子,怎地也不知先来同我提前说上一声!”

    谢三爷没有说话,他已经气得不愿意开口,若非老太太派人寻了他来。他是连梅花坞也不愿意涉足了。早前因为次女谢芷若的事,他同谢元茂已是同闹崩无异。

    那之后,谢元茂去了惠州上任。他们之间更是全无联系,而今谢元茂闯了祸,谢三爷也委实不愿意多插手。

    可当着老太太的面,只要他还不想气死老太太,这话就都只能憋着,不能摆在明面上说。

    老太太自语了半天,猛地看向谢三爷。掌中的一串紫檀佛珠因为晃动而簌簌作响,“老六就这么偷偷回来,皇上那若知道了。岂非要掉脑袋?”

    往轻了说,寻了各色由头,总也能找到个不合规矩却合情的借口来,好将这事给敷衍过去。总不至于落得个死罪。

    可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偌大的京都,哪家不是夹紧了尾巴做人,谢元茂在这当口上作死,谁也救不了他。

    谢三爷最是清楚这一点,当下愈加没了话。

    老太太吃力地吐出一句话来:“先前那位李侍郎,坊间传闻是被皇上用镇纸活生生给砸死的,可是真的?”

    “母亲哪里听来的话?”谢三爷吃惊地侧目望了过去,面色微变。

    老太太见状便道:“这般看来。是真的了……”

    谢三爷的眉头皱得更加紧了,压低了声音道:“当时在场的只有皇上。李侍郎并个内官而已,谁也不知李侍郎究竟是怎么死的,宫里传出的话,也只是说他暴毙罢了,母亲不要胡乱猜测。”

    老太太闻言有些不高兴了,将手中的佛珠捻得飞快,就着夕阳西下的昏暗光线,低声道:“李侍郎不过不惑,正当年呢,平素亦是身强体健的一个人,怎么会说暴毙便暴毙。皇上近日心性大变的风声,早就传到了宫外,你怎么可能不知。”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谢三爷也没法装作不知了:“正是如此,儿子才不敢随意置喙,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敢去管旁人是如何死的。”

    老太太白着脸:“一个不慎,下一个难保不会是你们兄弟。”

    虽说丧气话不该说,但事已至此,不说又能如何……

    谢三爷就坐在窗边,昏黄的夕阳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长叹:“为今之计,倒不如索性将老六信中所言散播出去,虽然这么一来,于谢家名声有损,但宋氏决计讨不着好。”

    老太太听着,也道:“勉强是个法子。”

    然而她如今最在意的并不是宋氏,而是自己的儿子。

    “我就不信三房在那臭丫头手里便成了铁桶一只,毫无缺漏!”她冷下了声音,旋即咳嗽起来。她病了几日,如今好些了,但仍是气短,说了几句便累了。

    窗外斜阳如画,老太太低着头重重咳嗽着。

    一声又一声的咳嗽声中,夜幕渐渐落了下来。

    黑缎似的夜空上连半颗星子也不见,若离了光,便是伸手不见五指。

    有一群人,像暗夜里在墙角爬行的虫鼠,蹑手蹑脚地靠近了三房。

    一溜的夜行衣,全是有备而来。

    然而这群人穿成这样,却似乎并没有低调行事的意思。

    与此同时,长房早早有人拿了谢三爷的名帖去报官求助。

    凉风之下,有人突然高声叫喊起来:“有强盗啊——”

    风声阵阵,这拿贼的喊叫声也一声声高亢起来,在谢家上空此起彼伏,一时间竟叫人无力辨明方向。

    三房内,谢姝宁正带着图兰走在回廊里,骤然听到喊叫声脚步一滞。

    图兰竖耳听了一阵,疑道:“小姐,这不像是咱们的人……”

    他们的人,哪里会这般冒失地大喊大叫。

    谢姝宁屏息听着,忽然笑道:“果真是不死心,换汤不换药,又来了一回。”(未完待续。。)

    ps:  严重卡文中,大家看完先休息吧~~后面还有更新,不过时间没准,不必等……

    推文:《大妆》青铜穗:真正高明的宅斗强者,应该是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见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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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见招拆招

    图兰顿足:“又是长房?”

    上回长房派了人来,没等入门走出三步就被他们给收拾了个干净,长房因而偷鸡不成蚀把米,元气大伤。没曾想,今日竟又有了这般举动。图兰鄙夷道:“小姐,他们好没趣!”

    “老太太的性子,没那么死心。”谢姝宁微微一笑。

    谢元茂大摇大摆回的谢家,长房的人只要不瞎不聋,便都早该知道这事了。更何况近些日子以来,长房一直都对三房虎视眈眈,焉会错过这等要事。

    谢姝宁抬脚往前继续走去,一面说道:“传话下去,不要慌乱,该如何便照旧如何。”

    有人在高声呼喊进了贼,有盗匪,四处却并没有刀剑相击时发出的铮铮声响。可见这喊话的人尚未出现在三房境内,若不然,不等他一句话说完,就该咽气了。

    休说内宅,便是外院里也是铁桶似的牢固,轻易根本没人能闯进来。

    谢姝宁直接去了谢元茂所在的院子。

    里头灯火通明,鹿孔犹在。

    谢姝宁正要推门而入,忽然被图兰唤住了。

    夜色下,图兰难掩惊讶地道:“小姐,表少爷让奴婢来告诉您,有官兵正往石井胡同来。”

    谢姝宁闻言挑了挑眉,面上这才露出几分郑重之色来。

    看样子长房这回也是有备而来,果真是吃一堑长一智,比起上回老太太这次长进了不少。谢姝宁不由得揣测,既惊动了官府的人。八成是五城兵马司的人来了,北城指挥使姓江,为人也好为官也罢。都是出了名的正值,号称铁面无私。

    谢芷若的事,老太太处理的妙,人人都当她是个烈性女子,高洁得很,因而谢三爷的脸上也不觉多了几分光。

    养不教父之过,这孩子养的好。自然也是父母的功劳。

    所以江指挥使这样的人,定然拿谢三爷当个人物看。

    长房要牵扯上官府的人,又恰在北城。当然要寻他。

    电光火石之际,谢姝宁心中已有了想法。

    她将那封由宋氏口述写就的和离书收好,转身下了台阶,并不继续往屋子里去。

    图兰匆匆跟了上去。在后头追问:“小姐。官府的人,可是为了我们来的?”

    谢姝宁笑了起来:“长房自然是这般打算的。”但长房究竟能不能如愿,可还有的折腾。

    她几步下了台阶,站在了庭院中,遥遥朝着无月无星的天空看了一眼,嘴角抿出一抹极淡的笑意,转瞬即逝。

    石井胡同里,各家各户都被重而响亮的脚步声跟马蹄声给惊动了。

    这一带居住着的本就都是官宦人家。平日里虽然交集不多,却也都是认得的。

    很快。四处灯火喧嚣,照得天空亮如白昼。

    三房里也终于响起了刀剑之声,有人开始不顾一切地硬闯。

    紧接着,长房各户亦深夜起身,梅花坞里老太太披衣而坐,闭目捻着佛珠喃喃有声。然而半段经文不曾诵完,有人一把闯了进来。大老太太大惊,匆匆睁开眼循声望了过去,见是大老太爷,她长长松了一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

    芷兰要去奉茶,却见大老太爷摆了摆手,道:“你们都先退下,没我吩咐,谁也不准进来。”

    众人面面相觑,但仍应了是,渐次退了下去。

    老太太拧着眉头睁开了眼,看着他问道:“这是怎么了?”

    平素这个时辰,大老太爷应该正在内书房里品茗画画,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老太太想着,愈发觉得事情奇了,索性见佛珠手串抓在掌心,坐直了身子,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大老太爷蓦地冷笑了两声:“你可真乃愚妇也!”

    好端端的,一个字不吭,直截了当地便骂起了她,大老太太当然受不得,当下变了脸。

    大老太爷见状更为恼火,冷着脸在原地来回踱步,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三房的动静,是不是你做的好事?”

    “是。”老太太倒也不辩驳,“老六回来了。”

    大老太爷急了:“不论如何,那都是老六的家事,你这一插手成什么样子!”

    屋子里气氛骤冷,老太太气得直哆嗦:“你素来不管事,焉知老六眼下成了什么模样!他身在水火之中,若我这做母亲的也对他视若无睹、袖手旁观,岂非就要等着为他收尸了?”

    大老太爷面色一颓,低低道:“夫人啊!老六二十多年前,那就是三房的儿子了!”

    老太太闻言忽然眼眶一红,执拗地道:“当年我如何说的?你可还记得我是如何说的?我不答应!我从头至尾都不曾答应过这事!那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心疼,难道陈家那贱人,便会心疼老六了?若不是她,老六焉会变成现在这样。”

    话毕,不等大老太爷开口,她骤然拔高了音量,眼神阴鸷又坚决地道:“事已至此,你不必多言,待老六回来,再说旁的!”

    一开始,她只是因为收到了儿子的信,心软罢了。可自从接连栽了几回,回回无力挣脱后,她这心中难免憋了一口气。再如何,不能叫老六死在了他们手里!

    然而大老太爷同她所想全然不同,听她如是说了,不由气急,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颓然坐下,只连连叹息。

    梅花坞里顿时鸦雀无声。

    与此同时,谢家几位爷已整装待发,往三房去了。

    二房的谢四爷亦被惊动了起来,从姨娘屋子里急匆匆地出来,正巧赶上了谢三爷一行人,衣衫不整地问道:“出了什么事。这般大阵仗?”

    上一回长房老太太冲三房动手,单单只是为了抓住谢姝宁一人,因而只以为事情容易。不由得便轻视了,所以挑了个府中没多少人的日子,便悄无声息地扑了过去,结果全军覆没,惨败。

    翌日,这事竟也无人知晓,被静悄悄地掩了过去。

    老太太也正是从这件事里推测。谢姝宁一行人,不愿意将事情闹大了。

    何况三房里的那群护卫,各个身手不凡。人数众多,也不是什么常事,里头必有诡秘之处。

    她索性将人全都用上了。

    二房的谢四爷跟长房的谢七爷都是一脸的茫然,在场的人除了谢大爷跟三爷外。旁的人并不清楚这段日子长房跟三房之间的纠葛。

    谢七爷谢元庭同谢元茂一胞双生。但早些年关系不错,而今也只是平平而已。加上他一直不成气候,这回谢三爷也就没打算将实情尽数告诉他。

    于是当谢七爷说着“三房眼下只有阿蛮跟她表哥两个孩子罢了,这会怕是吓糊涂了”时,谢三爷立即附和道:“老六夫妻俩人不在京中,我们这几个做叔伯的,自然不能不管,我已派人去请了江指挥使来。即刻便到。”

    众人闻言长出一口气,拔脚就要往三房去。

    谢四爷耳听走的越近动静越大。间歇还有人在高喊救命,不由得两股战战,落后了两步,而后忽然弯腰道:“哎哟,我这肚子……你们快去,我速速就来……”

    话未说完,人已飞快地回去了。

    谢三爷腹诽其人无用,无怪乎一辈子寂寂无声,四太太出身容氏,容氏既倒,谢四爷自然也受到了牵累,这胆子也愈发的小了。

    不过此刻事态紧急,谁也没空去鄙夷谢四爷临阵脱逃的行为,只一路小跑迅速往三房去。

    临近三房,忽然冲天燃起了一道火光。

    谢七爷惊呼:“大哥三哥,快看,走水了!”

    这可了不得,火势一没控制住,这火便会往二房来,再蔓延到长房——

    谢三爷脸色铁青,忙吩咐谢七爷道:“七弟去派人打水救火,千万不要让火势蔓延开去!”若烧到了长房,他们可没的银子修缮整顿!

    谢七爷一脸焦急,应声而去。

    谢三爷便跟谢大爷二人穿过月洞门,快步往外去。

    “这火,是怎么一回事?”谢大爷瞧见火光,也唬了一跳。

    谢三爷皱眉,摇了摇头。

    片刻后,马蹄声已到了谢家门外。

    谢三爷打发了谢大爷先往三房去随时注意情况,自己则去外头迎了江指挥使。

    江指挥使身着官服,方脸黑面,瞧着便是个极严肃的人。见到谢三爷,他立即翻身下马,指了几个人吩咐下去,让他们从四面进三房去。

    “江指挥使!”谢三爷摆出一副焦急姿态,迎了上去。

    因是要事,这时自然不便寒暄,所以一等兵马司的人准备妥当,谢三爷就领着江指挥使往里头去了。

    刹那间,火光遍布,映照得刀剑上的寒光更甚。

    三房的大门被撞开了,兵马司的人提剑破门而入。

    场面顿时乱成了一团。

    ——刀光剑影,灯火摇曳间,有另外一小群人在满头大汗的谢大爷吩咐下,趁乱溜了进去,直奔后院。

    地上歪歪斜斜躺着几具尸首,鲜血横流。

    谢三爷何曾见过这样的景象,当下只觉胃中一阵翻涌,差点呕了出来。

    场面一片狼藉。

    他别过脸去,干呕着。

    身形魁梧的江指挥使站在一旁,看着他皱了皱眉。

    就在这时,斜刺里冲出来一拨人,蒙面黑衣,拔刀就朝江指挥使冲了过去。

    谢三爷大惊失色,正要跑,一支羽箭忽然破空而来,直透他的大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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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败北(单调的宝儿*灵宠缘+1)

    箭矢流星一般迎头坠来,来势汹汹。

    谢三爷一个文官哪里避得开,竟是吓得愣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羽箭看,忘了挪步。

    一旁的江指挥使见状不妙,有心相救,却奈何分身乏术,只能眼睁睁看着羽箭扎进谢三爷的腿后,谢三爷痛叫着摔在了地上。羽箭尾端犹自颤动着,像一抹黑夜里的白光。

    谢三爷满头冷汗,痛得大叫不止,声声哀嚎着,眼神却在四处看着,生怕下一刻就会有第二支箭朝着自己而来。

    然而这一箭射中了他的腿后,暗夜的角落里便再没有箭矢出没。

    与江指挥使几人缠斗中的黑衣蒙面人,用的也都是刀剑,而非弓箭。

    谢三爷怕死怕得厉害,又恐刀剑无眼,自己身边的两个护卫随着自己一道进来,这会早已悄无声息地躺在了不远处的地上,一动也不动。他强自忍着这要命的痛意,拖着流血不止的伤腿拼命往边上挪。

    时间一点一滴在打斗中流逝……

    靠在门后的谢三爷只觉两眼发黑,浑身无力,不由得闭上了双目。

    忽然间,同北城兵马司缠斗在一块的蒙面黑衣人一齐收了兵器,转身就跑。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他们已融入黑夜,消失不见。江指挥使立即发话,“去追!”

    穷寇莫追,可这群人显然是早有准备,这会准备跑路,并非穷寇。如何能不追?若追不上,他这指挥使的脸面该往何处摆。天子脚下,官宦之家。又在他的管辖之地,竟出了这样的事,他若不抓到凶手,如何能安。

    夜风冷冽,江指挥使提着剑大步流星地朝谢三爷而去,俯身扶他:“谢大人?”

    谢三爷艰难地睁开眼,见是他扶着自己。不禁长长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

    他这模样委实不能继续在这留在这,四处危机重重。谁知何时就会挨上致命的一剑。江指挥使便道:“谢大人速速退下,暂且避开吧。”这种时候,不会武的文人,留下只能给他们添麻烦。

    谢三爷闻言却下意识犹豫了一下。

    “有何不妥?”江指挥使皱着眉头问道。

    谢三爷忍着疼咬着牙回答道:“府上只有我那侄女一人。没能见到她的面。我无……无法安心。”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跟在北城兵马司指挥使的身旁,竟会被羽箭射中。这支箭明明白白就是特地朝着他来的!在场的人里头,除了兵马司的人跟他们派来的人外,剩下的便只能是三房的人。

    不管是宋氏也好,谢姝宁也罢,总是她们中的某一人下的命令。

    他只是不明白,这支箭为何是冲着他的腿来的。而不是要害之处。她们竟不想要他的命?

    他着实想不通。

    “腿上的伤并非要害,尚能忍得一会。还是救人要紧!”谢三爷的牙咬得愈发紧了。

    江指挥使听了很是感慨,赞赏有加。谢三爷刚才见到尸体时,干呕不已,他还在心中觉得谢三爷无用,有些瞧不上他,觉得他同自己心中所想差的远了。然而此刻他听着谢三爷胡扯的鬼话,信以为真,顿时觉得谢三爷是个极好的人,虽是文弱书生出身,却也不愧为铮铮汉子。

    他立即指派了两个人来,命令他们贴身跟着谢三爷,送他出府,先去治伤,同时对谢三爷允诺:“谢大人不必担心,且去疗伤要紧。”

    谢三爷哪里放心的下,有些事不能同姓江的明说,却又怕一个不备就叫谢姝宁几个给跑了。

    更何况,他还不知,自家大哥那边进展如何,是否顺利。

    若非老太太一味相逼,他是断断不会以身犯险,布下局来救谢元茂的。

    不过到了这会,他最想立刻带到面前来的人却并不是谢元茂,而是他的好侄女谢八小姐谢姝宁。

    老六这样的蠢人,竟生出了这样杀伐果断的女儿,倒不像是他的种了。

    他叹息:“也罢……”

    该布的局都已经布置下了,眼下也只能等着了。

    忽然,就在说话间,一重重宅院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兵刃相击之声忽然消失不见。

    江指挥使面色微变,摆了摆手让人带着谢三爷下去,自己拔脚就往院落深处而去。

    此时此刻,谢大爷那边的人,已经浑水摸鱼,朝着目的地而去了。

    一路上畅通无阻,到了一处分叉口,这群人兵分两路,几人往玉茗院去,几人往另一处去。

    老太太的意思,悄悄将谢元茂救出来,再一刀了结了宋氏,至于谢姝宁跟谢翊兄妹自有江指挥使将人“救出苦海”。

    这原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真到了动手的时候,事情却似乎顺利的有些不对劲。

    三房里本有许多的护卫,各个手拿兵刃,十分危险,他们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而来,却发现自己全都扑空了。沿途走去,竟是连半个人影也没遇上。有人便禁不住猜测,莫非全被官兵跟他们的人吸引去了前头?

    老太太跟谢三爷商量了一番,花钱雇了一批人来当引蛇的肉。

    既告知官府这是匪徒所为,那自然要有匪徒尸体为证才是。所以这群人自己不知,长房老太太跟谢三爷却是一早就知道的,这群人就是来三房送死的而已。

    三房进了贼,随即长房出面相救,既要搏得好名声,又要趁机将谢元茂救出来,做戏自然要做足。

    故而真正重要的,并不是先前闯进来的那群人,而是后头跟着谢大爷悄悄溜进来的这一行人。

    几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摸进了玉茗院。

    玉茗院里灯火通明,隐隐约约传出几句说话声。昭示着里头是有人在的。

    走在最前头的人伸手比划了一下,众人便飞快地靠近四散开去。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黑暗中忽然亮起几道寒光。

    几个着褐衣的人飞身而起。脚尖点地轻巧地一跃而起,动作迅疾如电,转眼间已将剑落了下来。

    角落里响起几声闷哼,转瞬就没了声息。

    玉茗院内,谢姝宁正在陪着宋氏说了一会话,“夜深了,娘亲吃了药早些休息。”

    说着。她让人端了药上来,又亲自服侍宋氏吃药。

    屋外只有阵阵风声过耳,带着深冬的寒意。呼啸着扑打在窗棂上。室内则是一片温暖,吃了药歇下的宋氏很快就在昏黄的光线上阖上了眼。

    外头的血雨腥风,止步于门外。

    宋氏永远不会知道,这天夜里。当女儿在她跟前撒娇说话的时候。门外都发生了什么。

    谢姝宁让人熄了灯,只余一盏小小的羊角宫灯在床尾,散发着幽暗而温暖的光。

    她帮母亲仔细地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地将母亲颊边散落的发丝拨开去。

    夜风呼呼吹着,她俯身将耳朵贴在了母亲的胸口,屏息听着母亲的心跳声,张了张嘴,忽然哼起小调来。

    白墙黑瓦。清茶淡酒,吱呀作响的旧窗。蜿蜒的流水……

    一一在这曲江南小调中流转。

    守在一旁的图兰傻了眼,半张着嘴巴忘了合上。

    她家主子,竟然还有这一面?!

    图兰静静听着,连手指头也不敢轻易动一下。

    不平静的深夜里,谢姝宁回忆着幼年时乳娘在她耳畔用软糯的江南话唱过的小调,轻声哼着。

    然而隐在这轻柔曲声下的,却是又一波血雨。

    长房派来寻谢元茂的那几人,也已摸到了地方。

    同样的,四处不见守卫,屋子里灯火通明。过于平静的气氛,比暴风雨来袭更为骇人。

    他们躲在暗处,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等了片刻,四处依旧不见人影,屋子里的灯光倒像是黯淡了些。

    时间恍若指间流沙,一会工夫便随着黯淡的灯光流走了。他们无法再等下去,原本就是趁着北城兵马司的人攻进来时悄悄混进来的,若等兵马司的人搞定一切,他们就再没有机会将谢元茂带走。

    领头的人沉默了会,终是下定了决心。

    几人便猫似地靠近了紧闭的房门,正要开锁,却发现门上竟无锁,不由愣住。

    愣怔间,站在门前的那人,已是血溅五步,被割断了喉咙倒在了地上。

    剩余几个望风的打掩护的,顿时吓得方寸大乱。

    也不知是哪儿蓦地响起了几声奇怪的鸟叫声,众人一惊,待回过神来,已是尽数倒地,唯有一人失了提剑的手被人捂住嘴站在原地,目眦欲裂。

    头顶上忽然炸开了几声响雷,似乎马上就有一场大雨要下。

    紧闭的房门倏忽打开,断手之人被一把推了进去,踉跄着差点摔在了地上。

    茫然四顾之际,门外忽然又走进来几个人。

    他仓皇回头,却见来人是个着狐皮鹤氅的少女,身后跟着一个身形高大的异族姑娘。

    “看仔细了,一点别落。”谢姝宁抱着手炉,启唇道。

    话音落,图兰便推着他往床边凑,旋即一撩帐子。

    他望着里头躺着的谢元茂,瞪大了眼睛。

    谢姝宁面无表情:“好好回禀老太太,六爷哪受了伤,还活着没,全都说仔细了,好叫老太太想想明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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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伪装

    她既然这般想要见他,总不叫她见,难免显得不厚道,索性叫人看清楚了看明白了回去告诉她,也算是瞧过了。

    谢姝宁委实笑不出来,只木着一张脸说完这话,旋即冷然问道:“你可都看清楚了?”

    “看……看清楚了……”他才被活生生斩断了持剑的手,如今掩在袖子下的只是截光秃秃的手臂,血肉模糊,疼得厉害,回着话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疼得浑身哆嗦起来,额上绷出了条条青筋来。

    谢姝宁别开眼,吩咐图兰:“让人把他送到长房去。”

    图兰颔首应是,钳着他的胳膊将他扭送了出去。少顷归来,却见谢姝宁抱着紫铜手炉站在谢元茂床前,眉目间藏着倦怠之色。

    她故意咳嗽了两声。

    谢姝宁便将先前图兰撩起的帐子重新放下,转过身来,道:“时候差不多了,让他们准备准备,我们这便往前头去。”

    二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再站在门口,门边上已站了几个人,见谢姝宁出来,连忙躬身行礼。

    “进去吧。”谢姝宁点了点头,打发他们进去,一面往前迈开了步子。

    谁知还未来得及走下石阶,天上猛地又炸开了两记响雷,一阵轰隆隆的声响过后,黄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打了下来,溅起一地灰尘。深夜里的冬雨显得极其冰冷,沾衣便能冷到骨子里去。

    好在图兰学聪明了,出去吩咐人做事回头担心落雨。便特地带了把油纸伞回来。

    她迎着雨“哗啦”一声打开了伞,将谢姝宁整个囫囵置于伞下,道:“小姐。可以走了!”

    谢姝宁眉宇间的沉郁之色顿时一扫而光,点点头跟着她的步伐一道下了台阶往雨中走去。

    一边走,她一边将自己梳得好好的头发给抓乱了些许。

    不多会,她们已抄了近路回到了潇湘馆。

    馆内一应人事,卓妈妈都早就按照谢姝宁的吩咐安置了下去。

    此刻的三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股东风,自然就是北城兵马司的人马。

    图兰身上面上抹了血污。极像回事,并卓妈妈几人同谢姝宁一道蜷在一间屋子内,摆出防备的姿态。

    谢家三房一片狼藉。潇湘馆里也不例外。

    汝瓷月白的茶杯,哥窑铁胎的钱纹莲花香炉,黄地粉彩的百蝶纹赏瓶,赤金的头面。玉如意碧玺香珠……

    值钱的物件少的少。损的损,果真是一副被抢匪洗劫过后的模样。加上溅在地上的鲜血,这画面就愈发显得意味深长,叫人深信不疑。

    当北城兵马司的江指挥使领着人一路冲到宅子深处时,所见狼藉之状,已是数不胜数。

    随他们一道同行的,还有舒砚跟谢翊几人。

    二人皆是一副狼狈之态,亦步亦趋地跟着兵马司的人。冒雨前行,脚步趔趄。

    谢翊是真有些被吓着了。浑身酥软无力,因而面带惶恐,即便明白地从舒砚口中得知自家妹子不是普通的小姑娘,却也仍旧担心得不得了。

    舒砚倒是装出来的担忧害怕,却装的比谢翊还胆小的多。

    江指挥使发现他们时,舒砚正抱着只细颈的汝瓷赏瓶往下砸人,听见动静气喘吁吁地抬头朝他们看了过来,脚底下是个已经被砸破了脑壳的黑衣人。

    见到身着官服的来人,他手一松,腿一软,就势在地上坐了下去。

    害怕的模样,不论江指挥使怎么瞧的,都瞧不出是假的来。

    既是做戏,自然要做全套。

    再加上谢翊是真担心,舒砚只得陪着他冒雨往里头去寻谢姝宁。

    江指挥使要送他们先行避退,二人却执拗的不肯答应,他无法,又急着找到谢姝宁,只得允了他们跟着一块。

    这种时候,谁也顾不得外男不得入内宅的规矩,一行人便直奔潇湘馆而去。

    大雨之下,泰半痕迹都被雨水冲刷抹去,难以寻觅。先前那一场火,亦被雨水给浇灭了,有烟气在雨中嫋嫋娜娜地飘散着。沿途只有几具尸体歪七扭八地倒着,叫人分不清死的究竟是不是贼人。

    下了雨,火把也燃不得,虽是浸了桐油的,但在这般大的雨中仍旧不大中用。

    众人的衣衫在大雨降下的那一刻便霎时湿透,而今身处霏霏的夜雨间,冷得直要发抖。

    然而生性沉闷,为人严苛的江指挥使站在雨中,身姿依旧挺得笔直,像雨夜下挺立在悬崖边上的青松。

    他伸手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觉得这府里陡然间安静得不像话,除了这哗哗的雨水外,竟就没有旁的动静了,主子难道都被杀了不曾?人都已经闯进了内宅,实在是难说。

    念着谢三爷的话,他不禁有些急躁起来,带领着人立即在雨中四处奔走。

    偌大的宅子里,只有潇湘馆的方向有灯光闪烁,夜雨中像是指路的灯盏,谁都不会走错。

    没一会,在识路的谢翊俩人带领下,众人跑进了潇湘馆。

    “啊——”

    少女的尖叫声划破夜空,盖过雨水落下的哗哗声,顿时传入了江指挥使的耳中。

    众人飞也似地循声冲了过去,江指挥使高声喊道:“在下乃是北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江嵩,里头的人可是谢八小姐?”

    “阿蛮!阿蛮!”谢翊亦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屋子里静默了稍许,而后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来。

    谢姝宁哭着出现在门口朝外头仔细看了又看,蓦地喊着“哥哥”冲进了雨幕中。

    图兰在后头急得差点露馅要跺脚,就她家主子的身子。那就是纸做的人,哪里好这般淋雨的!

    她大急,立即追了上去。

    江指挥使神色凝重地看了看四周。扭头吩咐下去:“四处看看,都仔细着些。”

    跟在他身后的人群便四散而去,在潇湘馆附近勘察起来。

    卓妈妈几个也小心翼翼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见他们立在雨中顿时惊诧不已,疾呼:“小姐!莫要受凉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往庑廊下走。

    须臾,北城兵马司的人查遍四周回来回话。说四处皆没有异常。

    江指挥使闻言点了点头,但眉头紧皱,心中仍旧莫名有些惴惴不安。

    除了死了的那几个外。剩下的人动作委实够快,竟这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他只觉这事不能松懈,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众人继续冒雨搜查。

    但雨势太大。老天爷不给面子也是没有法子的事。雨幕横在眼前,根本连视物亦觉困难,加上黑灯瞎火的,哪里能发现什么。很快,这事就只能暂且搁下。

    那厢谢姝宁兄妹好容易平安相聚,自是有一番话要说,江指挥使便候在一旁同舒砚说话,问起今夜的事。

    舒砚嘴皮子利索。添油加醋瞬间便描绘出了一个绝佳的故事来。

    会飞檐走壁的江洋大盗之流,听在江指挥使耳中就像是个笑话。

    他性子沉闷的很。是轻易不开玩笑的人,听了舒砚的话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谢姝宁同谢翊小声说着安抚的话,示意他一切安好,而后忽然捂着脸小声啜泣起来,道:“也不知这群贼人是从哪里来的,好端端地便冒了出来,就像是直接从垂花门外翻墙进来的一般……”

    这话一出口,在旁的江指挥使听见,不禁愣了愣。

    谢家的宅子是老宅子了,祖上传下来的,先时子嗣不兴旺,谢家也没有分家一说,又是从旁地迁移过来的人家,旁支都在外地,因而京里的谢家人都住在一块以示亲密。如今的长房、二房、三房,过去都能来回四处走动,后来到了谢家如今的大老太爷们这一辈,才分了开来,各家也重修了墙,划分了地盘。

    但各家关系亲近,素日女眷们走的也亲近,因而几房的内院,都有修了小径通行。

    若是这般,倒都解释得通了!

    为何来的悄无声息,去的又是飞快。

    然而这么一说,真正的凶手岂非就成了谢家里的人?

    江指挥使想着谢三爷方才的行事做派,打从心眼里不愿意这般想,他便说起了谢三爷不慎中箭伤了腿的事。

    谢姝宁忙道:“三伯可还安好?腿上的伤严重不严重?”

    “八小姐尽可放心,并无性命之忧。”

    谢姝宁眼眶红红,双手合十,哑着嗓子道:“实在是万幸。”说完她转头看向谢翊,“哥哥,这黑灯瞎火的,又恰逢大雨,上哪儿请大夫去,我们这便带着鹿大夫去长房看看三伯如何?”

    谢翊迷迷糊糊的,只点了点头。

    江指挥使见状只注意到了大夫两字,便道:“如此正好。”

    他便护送谢姝宁兄妹去找了鹿孔,又往长房去。

    舒砚留在三房跟兵马司的人继续周旋。

    等他们一出三房,一直守在三房外的谢大爷便糊涂了,怎么这人都出来了,去找老六的人却还没有反应?

    他想着,不由吓白了脸。

    谢姝宁看着他苍白的面色,担忧地道:“大伯父的面色为何这般难看,莫非是三伯父他,出事了?”

    “……不,不是……”谢大爷一听她开口,面色便又难看了两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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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呕血(粉210+)

    谢姝宁便忧心忡忡地说道:“这可怎么好,三伯父腿上的伤莫非极严重?”

    谢大爷手上提着的灯一晃,连忙朝江指挥使看了一眼,问道:“贼人都已捉到了?”

    “死的死,逃的逃,并不曾捉到活口。”听他问起这事,江指挥使的面色不由也变得难看了起来,好在他天生黑面,一时倒也瞧不分明。外头大风大雨,天又冷的厉害,站在入口处被风吹像是要冻住似的,江指挥使遂道,“谢大人如今身在何处?”

    方才谢三爷被人背着送回长房来,谢大爷是得到了消息的。

    这会见得江指挥使要带谢姝宁兄妹去谢三爷那,他不由踟蹰起来。

    虽则站在他跟前的两个人,是同他血脉相连的亲侄子亲侄女,可谢大爷经过先前老太太的一顿说教提点后,却是再不敢对这两个孩子掉以轻心。

    他因而不敢肯定,他们是否知道今夜三房的动静,是长房动的手脚。

    加上长房派去营救谢元茂的人,直到此刻也没有音训传回,他着实心中难安。

    谢大爷迟疑着,再迟疑,却因为边上除了谢姝宁兄妹外,还有个江指挥使,不由得没了主意,只得应承下来领他们去见谢三爷。

    鹿孔背着药箱跟在后头。

    谢大爷悄悄回头看他一眼,皱了皱眉。

    照老太太的说法,这回那就是撕破脸了,三房的这丫头。莫非是失心疯了,竟特地送了大夫来给老三治伤?

    谢大爷一面走一面暗暗揣测着,心里头翻来覆去地思量着谢姝宁兄妹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多时。众人冒着大雨走到了一座院落前。

    谢大爷指了个人,率先前去禀报,也好叫谢三爷能有个准备,不至于慌了手脚。

    然而饶是如此,谢三爷在得知谢姝宁兄妹带着鹿孔前来时,这手脚仍旧还是慌了。

    他已使人去请了大夫来,可这大夫并不擅治这类伤。又说这羽箭扎的位置刁钻,一个不慎怕是要划破大动脉,一旦出血不止。恐有性命之虞,故而迟迟不敢动手将羽箭拔去。

    谢三爷正又怕又恼,闻听谢姝宁一行人过来,当下白了脸。额上冷汗遍布。恍若外头的夜雨,豆大的雨珠哗哗直往下落。

    他一时被腿上的伤口处传来的痛意震得晕死过去,又活生生疼醒,迷迷糊糊的又不敢吃药入眠就此睡过去。

    事情还未成功,他这主谋,如何敢睡去。

    梅花坞那边大老太太也有些等不得了,她站在窗边聆听着夜雨声,将手中佛珠捻得似要飞起。残影成了一条模糊的线。

    忽然,天上当庭落下一道白练。发出重重的一声响来。

    大老太太一惊,手下一个用力,串联着佛珠的那根线霎时崩断,紫檀木的佛珠颗颗圆润,在地上四散开去。

    只是眨眼间,大老太太手中便只剩下了一缕断线。

    线尾垂在半空,无风自动。

    她面上猛地现出颓然之色来,脚下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

    大丫鬟芷兰慌忙迎了上去,伸手扶住她的手臂,急声道:“老太太可是哪里不舒服?”

    大老太太微微喘息着,答不上话来。

    芷兰忙扶着她坐下,快步走到临墙的长几旁,提起上头摆着的斗彩茶具沏了一盏茶送过来,“老太太快先吃口茶。”

    大老太太便就着她的手呷了一口咽了下去。

    温热的茶水流淌过咽喉,大老太太觉得身上暖和了些,也有力了些,她便将茶盏从芷兰手上接了过来,一口气喝尽了里头的茶水,而后长长出了一口气。

    芷兰给她轻轻敲着肩,不敢提佛珠的事。

    外头猛地又诈响了一道惊雷,唬得大老太太面色发白,一把抓住了芷兰的手。

    她咳嗽了两声,吩咐芷兰道:“快使人去瞧瞧,六爷可曾过来了!”

    芷兰应声而去。

    大老太太听着她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将搁在腿上的双手紧紧交握了起来。

    先前大老太爷来寻她诘问时,她好不理直气壮,又信心满满,可眼下她却忽然底气全失,心中空荡荡的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怕得慌。

    她忧心不已地等着外头的消息,可雨越下越大,消息却久久不曾传回来。

    夜雨瓢泼,满地泥泞,这般一来,事情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这场雨无异于是把双刃剑,一来能 助人巧妙的掩了行踪,二来却也让走动不易。

    耳畔雷声轰鸣,屋外大雨如注。

    大老太太交握着的双手因为用力而青筋隆起,现出老态来。

    忽然,雨声中夹杂着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她霍然起身,转过身去便见芷兰一脸惊骇地小跑进来,语速因为过快而显得含糊起来:“太……老太太,大事不好了!”

    大老太太闻言,腿脚一软,“哐——”的一声将身旁的椅子撞倒,自己亦差点摔了下去。

    芷兰显见得怕极,连她将要摔了也不知去扶,只惊恐万分地说道:“老太太缓一缓,快缓一缓,见着了六爷的人,正在外头等着回话呢。”

    大老太太听到“六爷”二字,勉强镇定下来,站稳了道:“去,快去将人给我传进来!”

    芷兰立即转身下去。

    到了东次间,大老太太一眼就看到了对方正在滴血的袖子,只觉眼前发黑,忙在心中诵起了经文。

    “出了什么事,为何不见六爷?”大老太太咬了咬牙,想着方才芷兰说的那句大事不好,急急问了出来。

    “八小姐早有准备。小的们还未见到六爷,便都被杀光了。”

    芷兰在旁听着,正准备胡乱帮他包扎一番。闻言花容失色,下意识捂住口鼻惊呼了一声。

    大老太太尚算镇定,追问道:“这般说来,你并不曾见到六爷?”

    “小的……小的见着了……”

    大老太太慌忙喝道:“快说!”

    “八小姐故意不杀小的,正是、是为的让小的来告诉您,六爷还活着……”

    “但六爷的左手,怕是已经废了。右眼恐怕也已遭不测……”

    大老太太先听到手,已是瞪大了眼睛,再听到眼睛恐怕也已经瞎了。不由得浑身颤栗,只觉心如刀绞。

    她不信,也不愿意相信,惊惧未定间又追问了几遍。

    然而得到的回答却始终未曾改变。

    大老太太顿时像被抽去了一根筋。身子瘫软了下去。

    芷兰连忙扶着她回房去。伺候她躺下。

    可她的头才刚一触碰到枕头,大老太太便霍地坐了起来。

    芷兰道:“老太太,事已至此,六爷还得靠您救命呢,您可万万不能倒下了,快仔细着自个儿的身子。”

    大老太太苦笑了两声,忽然双手握拳敲着身侧锦衾,厉声道:“她只是瞎了双眼睛。老六可差点被她绝了香火!她不知自省也就罢了,而今竟还对老六下如此毒手。真真是丧尽天良!商贾出身,自幼失了怙恃,不仁不义不贤不淑,娶妻如是,乃是谢家之祸,之大祸也!”

    “老六好生生的一个人,被她私下下了药,命中再无子嗣。可她生下的那两个孩子,同她一般无二,倒不像是谢家人,皆是畜生罢了!”

    “你说……你说说……不过就是双眼睛,原也就是她的错,她怎么敢对老六下如此狠手?”大老太太蓦地看向了芷兰,沉声说道。

    芷兰张了张嘴,想要附和两句,可话到嘴边却像是被无形的手给堵住了,硬是无法说出口来。

    她望着大老太太微带狰狞的富态脸庞,只觉一阵阵寒意直上心头。

    怪不得人说儿媳妇同婆婆是天生的冤家,在老太太心中,儿子做什么都是委屈的,这儿媳妇即便什么都不做,那也是错的该打杀了的……

    大老太太没听见她的应和,渐渐的声音也就轻了下去,转瞬却重重地咳嗽起来。

    咳嗽声一声比一声重,在夜雨中却传不出太远。

    过得片刻,有人冒雨前来回禀,芷兰见的人,听完后目瞪口呆,一时竟不敢去告诉大老太太。

    可她焉能瞒得住老太太,只一看她面上神色,大老太太便觉不妙,重重咳了两声,问道:“可是三爷跟大爷那边有了消息?”

    芷兰知道瞒不过,只得垂眸低声道:“大爷安好,只是三爷腿上中了一箭,伤到了筋,怕是今后难以恢复如常……”

    大老太太听完,眼神一凝,竟是生生呕出了一口血来。

    芷兰尖叫:“老太太!”

    外头风雨交加,屋子里亦是立刻乱成了一团。

    此刻谢三爷那,也是乱糟糟的。

    谢姝宁见了他便哭,直哭得他头疼,她一面哭还不忘一面说:“三伯父您可千万别死,您若死了,阿蛮跟哥哥这辈子也难安呀……”

    她口口声声死啊死的,谢三爷顿时气得快炸开了来。

    又不是三岁小儿不知忌讳,她这明摆着就是故意来咒他死的!

    晦气!

    谢姝宁哭了一阵,谢翊就拉了鹿孔出来,送到他床前,道:“三伯父,鹿大夫医术高明,快些让他瞧瞧您腿上的伤吧,莫要耽搁了。”

    鹿孔便搁了药箱,俯下身去要查看他的伤口。

    谢三爷一蹦三尺高,牵动了伤处疼得龇牙咧嘴,又摔了回去。

    众人皆怔,他瞪着眼睛连声回绝:“不必不必!不必他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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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震慑

    江指挥使身为外人,自然不知谢家究竟都发生了何事,他眼下所知道的,不过都是从谢三爷嘴里听说的而已。

    但除他之外,在场的其余人,哪个不知内里,大家皆心知肚明,就差在天下人面前撕破脸罢了。

    谢姝宁兄妹巴巴带了鹿孔来给谢三爷治伤,摆出了一副担忧之状,瞧着再真挚不过,可谢三爷如何敢受用,只拼命推拒:“不必麻烦鹿大夫!”

    他说的又急又重,额头上大汗淋漓,眼见得就要疼得晕了过去,却仍旧兀自强撑着,不肯叫鹿孔近身。

    鹿孔探出去的手就这样尴尬地悬在了半空,收也不是,继续伸长也不是。

    屋子里的气氛随着外头不停歇的夜雨声蓦地冷了下来,僵得很。

    江指挥使不明所以,只觉谢三爷有些古怪,想了想遂正色道:“谢大人腿上的伤不是小事,不便拖延,既然这位鹿大夫医术高明,合该让他先将箭拔除才是。”

    至少,不能什么也不做。

    谢三爷使人匆匆去请来的大夫不成气候,不敢动手,众人都已经知晓,因而鹿孔上前却被谢三爷慌忙推拒,叫江指挥使颇为吃惊。

    “……委实、委实不必了……”剧烈的疼痛一波接一波地涌上心头,谢三爷疼得连连倒吸凉气,一边说着话,声音一边就弱了下去。

    谢姝宁显然正盼着他死,他这腿上的伤是在三房境内中的招。这支羽箭又像是早将他当做了目标,直直而来,叫人避无可避。九成九便是谢姝宁兄妹的主意。

    咸涩的汗水沿着眉骨滴滴答答地滑落,沾到了眼睛上,顿时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谢三爷极为不适,不由得便闭上了双目,紧紧皱在了一块。

    他倒在病榻之上,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谢姝宁兄妹。

    谢翊面带些许紧张之色,看着倒还算是寻常。视线一移。他看到了谢姝宁面上的神色。

    他这年方十四的侄女,哭了一场,面上此刻梨花带雨。眼神更昭示着她如今尚且惊魂未定。

    竟是——连一点端倪也瞧不出来!

    谢三爷重重喘息了几声,她既让人伤了他的腿,这会又亲自带着人来要为她治伤,不论怎么看。这都是像是有预谋的。预谋借此机会害他。

    惊骇间,他甚至忘了去想,若谢姝宁真有意如今便害他性命,为何准头明显极佳的这一箭,却只朝他的腿射来,而非要害。

    他只知,不能叫谢姝宁兄妹如愿,更不能叫鹿孔来为自己治伤。

    他当着江指挥使的面。忍着蚀心的痛意,再三推辞。

    就连江指挥使听了。也不免疑心这一箭究竟是射中了他的腿,还是他的脑袋。

    若不然,他为何不答应让鹿孔为他疗伤?

    狐疑着,江指挥使听着轻轻的啜泣声朝谢姝宁看了过去。

    通明的光线下,发丝微乱的锦衣少女拘谨地站在那,眼中因为担忧而蓄起的泪水簌簌而下,面上却慢慢升起了几丝落寞之色。

    谢三爷说到底也不曾愿意让鹿孔碰触自己一下,连伤口也不愿意给鹿孔瞧上一眼。

    他信不过三房的人,死也信不过,更何况如今本就是这样性命攸关的时刻。

    他宁愿让人去给先前那大夫施加压力,逼迫他为自己拔箭疗伤。

    谢大爷在边上打着圆场:“也罢,终归都是大夫,皮外伤罢了,鹿大夫擅长疑难杂症,留在这难免大材小用,这回就先不劳鹿大夫了。”

    屋子里的气氛却显得愈发僵硬。

    谢姝宁垂眸低头,只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谢大爷瞧见,不觉心中一动,想起先前老太太说过的话,不敢继续留他们,却又想着机会难得,于是便绞尽了脑汁,斟酌地说道:“三房那边如今只怕是一片狼藉,也不知那群贼人还会不会折返回来,着实不够安全。翊哥儿跟阿蛮今儿个便不必过去了,就留在长房吧。”

    他身为长辈,这般考虑倒也周全,江指挥使也颔首肯定了他的提议。

    谢姝宁没吭声,同谢翊悄悄互相对视了一眼。

    须臾间,先前那不愿为谢三爷拔箭的大夫又背着药箱被人领了进来。

    谢大爷忙道:“地方狭隘,人多手杂,我们倒不如先去外头说话!”

    一群人哪有不应的道理,立即就同他一道先行退散,皆去了外间。

    病榻上的谢三透过因为痛极而被汗水模糊的视线,隐隐约约看到他们都往外头走去,鹿孔也已不在,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安心了些。

    然而这世上只有一个鹿孔,拥有那样精绝高超医术的大夫,也只有一个鹿孔而已。

    他不敢叫鹿孔为自己治伤,便只能退而求其次,这其中的危险也就成倍增加。

    但谢三爷顾不得那许多了,这箭不拔他也是个死,事到如今,只有立刻拔了一条路可走。

    留着山羊胡的大夫战战兢兢的,却依旧不敢动手。

    这万一,若是出了大事,他可担不起责任……

    谢三爷咬着牙怒斥:“生死无忧,速速动手!再胆敢磨磨蹭蹭,我先要了你的命!”

    疼痛席卷上全身,几乎连脊髓都不曾放过,谢三爷疼得快要蜷缩起来,强行忍着,直忍得面上神情都狰狞了起来。

    大夫唬了一跳,不敢再推,索性豁了出去。

    这一豁出去,事情反倒是顺利了起来。

    羽箭被抽离谢三爷腿部时,并不曾碰到他的大动脉。

    然而随着箭矢露面的那一刹那,有血喷溅起来。

    谢三爷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顿时连声音都喊得哑了去,半响不能动弹。

    众人这才惊觉,那箭头是特制的。同以往见过的箭并不同,上头带着个小小的弯钩,像垂钓所用,倒不像箭头。弯钩之下,又生几枚倒刺。

    因而这支箭刺入皮肉时,只是痛,待到拔出来这一瞬间。却是疼得如坠炼狱。

    谢三爷这一回,是真真被疼得晕了过去。

    他晕死过去之前喊叫的那一声太过凄厉,外头的人自然也都听见了。

    谢大爷听得浑身一颤。面色发白。

    正当此时,北城兵马司的人匆匆来见江指挥使,将后头的情况悉数禀上。

    三房里的尸首,都已经被收拾妥当。周围安置下的人手也不曾见到逃匪。疑惑间众人只能当这群贼人已都被当场杀干净了。偌大的宅子,里里外外皆搜查了一遍,却连半个鬼影也不曾发现,如若真的是跑了,北城兵马司上上下下可都算是一.夜间把脸面给丢光了。

    但江指挥使始终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劲,却偏生又说不上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谢大爷则趁着这个机会再次提出让谢姝宁兄妹今夜留在长房歇息,又要派人去三房接了舒砚过来。

    谢姝宁垂眸微笑,并不言语。

    “可是有哪里不妥?”谢大爷佯作关怀。一面暗自思量着为何北城兵马司的人从里到外都搜了一遍,却没发现谢元茂跟宋氏的踪影。难不成。是插上翅膀飞了不成?

    他很疑惑。

    忽然,有人高声喊道:“大人!”

    江指挥使敛目一看,旋即大步迈开,走到了廊下。

    也不知说了什么,他的背脊忽然一僵,随后转身朝他们走来,面上神色来回变幻。

    谢大爷见他面色不佳,遂撇开谢姝宁暂且不理,追着问他:“莫不是追到了贼人?”其实他极想问上一句,可是发现了谢元茂跟宋氏的踪影,但到底没敢直接问出口。

    “东厂的人来了。”江指挥使远目朝着雨幕望去。

    谢大爷闻言不由得瞠目结舌,磕磕绊绊地问:“怎会惊动东厂?”

    江指挥使没有吭声,东厂远在皇城所在的南城,他们如今位处北城,一南一北,来一趟也得在路上花上一会,东厂的人是怎么被惊动的,他自然也不知。

    但东厂权重,直接听命于帝王,可随意监督缉拿臣民,委实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兵马司指挥使可探知的事。

    谢大爷慌了手脚,这事情一桩桩的,怎么都同他们原先预想的截然不同?

    慌张之际,东厂的人已进了谢家。

    江指挥使不喜阉人,尤其最厌厂督汪仁,他无心应承东厂的人,连忙告辞。

    转瞬间,兵马司的人马就冒雨离开了谢家,不多时便出了石井胡同。

    谢大爷回过神来,面色铁青,只知不能叫谢姝宁兄妹逃走,忙要叫人来抓。一抬头却见双生子一左一右站在那,正朝自己微微笑着。

    他怔了怔,方要开口说话忽见几个人打着伞穿过雨幕走了过来。

    “八小姐。”为首之人面貌清秀,肤白声细,赫然便是小润子,“印公吩咐小的来帮您收拾杂碎。”

    谢大爷不识得他,却也知道这群人便是东厂的人,当下失了分寸,不知如何应对,他可从来没有同东厂的人打过交道!

    他见了兵刃便腿软自是不敢阻拦,只眼睁睁看着谢姝宁兄妹跟着东厂的人往三房去,嘴角翕翕,喃喃道:“她竟然同东厂有交情?”

    他彻底糊涂了,只觉手脚无力,头晕目眩。

    脚下如踩浮木,他踉跄着进门去找谢三爷,将晕过去了的谢三爷生生唤醒,轰走了下人,急声道:“阿蛮那丫头!认识东厂的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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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 试探(宙小眉和氏璧+)

    谢三爷神思恍惚,直到听到“东厂”二字,眼神才骤然清明过来。

    他一把拽住谢大爷的衣襟,吃力地问道:“怎么会牵扯上东厂的人?”腿上的伤虽上药包扎妥当,但那股痛意,却并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得麻木,他每说一个字,都觉得那痛深入骨髓,在浑身上下四处游走,不由得一边说话一边连连倒抽冷气。

    “方才……方才来了一行人,佩着刀剑直奔长房来,护着三房的那两个孩子走了!”谢大人一面说着一面下意识伸手去解救自己被扯皱了的衣襟,“我听见为首的那人说,是印公吩咐他来的,来为阿蛮那丫头收拾杂碎……”

    谢三爷疼得哆嗦,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突然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疼得冷汗直冒。

    良久,他方压低了声音说道:“……印公,这说的八成就是汪仁了。”

    各监的掌印大太监都可称呼为印公,但眼下这时节,提起“印公”这个称呼,众人想到的第一个人,自然就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兼东厂督主,汪仁汪印公。

    谢三爷的脸垮了下来,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转动着,他竟是慌了。

    三房那臭丫头,怎么会同汪仁有交情?

    这可说不通呀!

    他胡乱揣测着,莫非是宫里头那位皇贵妃娘娘得到了消息,特地派了东厂的人出面?

    然而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事似乎也说不大通。若真是宫里头那位娘娘。定然不会是这样的做派,更何况以那位娘娘跟宋氏的交情,这会早该派人将她们都接走了。

    阿蛮那丫头。在打什么鬼主意?

    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松开了攥着谢大爷衣襟的手,口中低低道:“大哥先去老太太那回话吧,便说老六的事,咱们爱莫能助,一个不慎只恐将自己也给搭了进去委实不值当,还请母亲放宽了心。不必再想。”

    谢大爷听得眉头一皱,嘴角翕翕,到底没好意思当着伤患的面说出那样的话来。

    可出了谢三爷的门。他站在廊下看着外头哗哗的大雨还有漆黑的夜色,还是忍不住将心里嘀咕着的话说了出来。

    好事轮不到他身上,这等事就全丢给了他。

    老太太这年纪越大,就越是觉得自己当年将老六过继给三房是大错。心中愧疚。一味想要补偿老六。

    先前老六安安生生的活着,三老太太也去了,这日子倒也过得。

    谁知如今老六掉进了坑洞里,眼瞧着就要爬不出来了,老太太这做娘的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心焦恐慌,哪里还听得进劝告。

    谢大爷顿觉头疼不已,一甩袖。慢吞吞地往梅花坞去。

    夜雨依旧下个不停,京都就像是一只雌伏在平静下的凶兽。被湿漉漉的雨水安抚着,洗去了血污暴躁——

    三房角角落落里的血迹,被大雨重重冲刷着,不必派人去特地处理,等到这场雨停下,想必也就都干净如洗了。

    小润子亲自给谢姝宁打着伞,小心翼翼地护她回三房去。

    “八小姐,临行前,印公特地吩咐了小的,要转告您一句话。”

    谢姝宁微怔,道:“什么话?”

    小润子眼中神色微变,似斟酌着语气,而后徐徐道:“印公让您先玩着,等到玩够了再使人去通知他一声。印公还道,虽说他觉得您不会玩崩,但是若真的玩崩了,也请您不必挂心,万事都好收拾。”

    谢姝宁的面色随着他的话音来回变了几番,一时半会全然不知自己该如何回应。

    汪仁这话,她怎么听着颇有些不对味?

    他这是在讥她的手段不过是不入流的小儿科,在他看来,只是玩闹罢了?

    谢姝宁干巴巴地道:“劳印公挂心了。”

    “对了八小姐,您今儿个晚上,可用了好些眼生的人。”小润子忽然说道。

    谢姝宁神色一凛,朝小润子望了过去,并不言语。

    小润子似乎有些不大敢同她直视,只侧目朝走在前头的谢翊身上看去,轻声道:“您也知道印公的性子,怪着呢。您今儿个夜里没寻他帮忙,却用了燕大人的人,印公心中不高兴得很。”

    谢姝宁:“……”

    她不由无奈,轻轻长叹了一声。

    成国公府铁血盟的人,由燕淮亲自挑了几个人,让吉祥领着硬塞到了她身边。

    她自然不敢答应,可燕淮摆明了说,这是补偿他昔年不慎刺伤了她的那一剑,他不图她原谅自己,却希望她能同燕娴交好。娴姐儿从没有过闺中友人,谢姝宁勉勉强强可算是一个,若失去了,娴姐儿必定难过不已。

    更何况,鹿孔还在为燕娴的病想法子,这群人亦是留下保护鹿孔的。

    谢姝宁很喜欢燕娴的性子,从第一次见面之后便也期盼着鹿孔能早日想出法子来,因而见他将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只得先应承下来。

    结果竟又被汪仁给发现了。

    果然她一开始想的才是对的,不论燕淮也好汪仁也罢,都是能避就趁早避开的人才是,同他们打交道,委实够折腾。

    但她不傻,接触下来早知道了这二人的性子,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们并不只是她记忆中的那个模样。

    历经了这么多事,她早已打从心眼里对他们充满了感激。

    她笑道:“印公多虑了……”

    小润子不等她说完,出声打断道:“印公气上了燕大人,这会只怕已是派人去围剿燕大人了。”

    “什么?”谢姝宁闻言面色大变,“围剿燕淮?”

    小润子学着自家师父惯常的模样微微一笑。温声道:“燕大人身在锦衣卫,锦衣卫同东厂自来水火不容,他早就成了印公的眼中钉。而今正巧又遇上了这样的事,印公生气,也是在所难免的。”

    他一句句说着,说的极为详细:“明儿个一早,等天一亮,燕大人的死讯兴许就会传到您耳中了。”

    谢姝宁听着,只觉太阳穴仿佛有尖针在扎。胸腔里的那颗心猛地一坠,似没有边际,怎么也找不到底。

    脚下的步子渐渐蹒跚起来。她忽然清醒过来,一把夺过小润子手中撑着的伞就要跑开。

    小润子呆愣愣地望着空了的手,拔脚去追。

    场面一时乱了起来,谢翊在后头瞧见。大惊失色。忙喊:“阿蛮!”

    话音落,小润子已是追了上去。

    他急道:“燕大人不会有事的!”

    谢姝宁的脚步霍然凝滞。

    小润子抢过伞重新不偏不倚地罩在她头顶上,骇出一声薄汗来。

    “什么意思?”疾雨打在谢姝宁面上,将她鬓边一缕发丝沾在了面上,白瓷似的脸在夜色中愈发显眼,上头神色肃然,“究竟是什么意思?”

    小润子不敢看她,别过脸去。咳嗽了两声道:“八小姐莫急,那话只是印公让小的说了故意试探您的……”

    谢姝宁无语。旋即爆发开来,怒道,“试探?”

    小润子见她怒了,连忙解释:“印公的脾性,您知道,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他的用意,小的就更不知了。”

    “胡闹!”谢姝宁咬牙切齿地道。

    小润子干笑:“八小姐不要急……”

    他说着,心中已是泪如雨下,都怪印公,好端端的竟逼他来同谢八小姐说这样的话,胡乱试探旁人的心思,能有什么好下场……

    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谢姝宁站在伞下,轻声喘息着。

    等到呼吸重归平稳,她也渐渐冷静了下来,眉头一蹙,面上浮现出几丝尴尬之色来。

    她方才……失态了!

    小润子轻声道:“您把方才那话给忘了吧,全是子虚乌有的事,不必放在心上。”

    他不提倒罢,一提谢姝宁的眉头就皱的更紧了,蓦地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小润子顿时噤若寒蝉,周围只余下了落雨声。

    石井胡同入口处,汪仁正畏畏缩缩地蜷在厚厚的大氅里,盯着同在马车里坐着的燕淮,冷笑了两声。

    燕淮的手按在剑上一直未曾松开,二人对峙着,谁也不开口。

    良久,还是汪仁先出了声,他幽幽道:“冷不冷?”

    燕淮:“……”

    “不怕冷的人最叫人讨厌!”汪仁又冷笑了声。

    燕淮服气了,“印公千方百计要见我,为的就是问这个?”

    汪仁没搭理他,只道:“再等等。”

    话音刚落一会,马车外忽然有了声响,帘后探进来一只手,手中握着一张纸。汪仁坐在角落里抱着手炉不肯动,指使燕淮道:“劳燕大人动动脚,将东西递过来。”说完,他补了一句,“放心,左右毒不死你,咱家也懒得在这纸上下毒,燕大人莫怕。”

    少年的脸黑成了焦炭,起身去接了纸条。

    汪仁真要杀他,根本不会拖这么久。

    帘子重新落下,汪仁终于动了,摊开手看着燕淮:“拿来。”

    燕淮冷着脸将纸条往他手掌心一丢,转身就要走人。

    然而还未迈出两步,身后便传来汪仁不快的声音,“这么多大好儿郎,她怎么就看上了你!”

    燕淮狐疑地回过头。

    汪仁面带不虞地朝他看着,叹口气道:“这下可好,真的杀不得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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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不死心

    听得杀字,燕淮始终按在腰间佩剑上的手下意识一紧。

    但预料中的剑拔弩张却并没有到来,汪仁叹息着忽然低下头去,将掌中摊开的纸条一把揉成一团,旋即扫一眼燕淮腰间佩剑,声音已重归平静,淡然道:“燕大人,这便回去吧。”

    燕淮眸光微闪,敛目道:“印公的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些。”

    “哈,咱家这胳膊,天生长得比普通人长上那么一截,做人就爱多管闲事,燕大人难道是今日方知?”汪仁倒也不反驳,反而还朝着他笑了一笑。

    燕淮不觉头疼,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直叫他怒火上涌。

    这才进了石井胡同,离谢家还有好一段距离时,他便遇上了汪仁。

    汪仁嘴上说着巧遇,依他看来,却分明就是故意在这候着他的。近日东厂跟锦衣卫的关系是愈发的差了,他已忙得晕头转向,汪仁就更是不必说。因而燕淮根本不曾料到,今儿个夜里竟然会在谢家外碰到汪仁。不过他也知道,据闻汪仁是宋氏多年前的故交,出入谢家鲜少避忌,会抽空守在谢家附近也是常事。

    然而刨除谢家的事外,本就站在对立面的二人虽合作过几回,却并没什么好交情,俩人见了面自然也就没什么可寒暄的。

    汪仁就开门见山地拦住了他要去谢家三房的脚步。

    瓢泼夜雨噼里啪啦打在地上,汪仁抱着手炉冲他道。“多日不见,燕大人的身量似乎又长高了些。”

    他闻言,嘴角抽抽。委实懒得搭理汪仁。

    他尚不及弱冠之龄,这个子,自然还在长,有何可提的!

    偏生汪仁说完了身量说面相,嫌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竟是无一处可看的。

    燕淮掐着自己的虎口方才能忍住自己心中澎湃的怒意。

    他生得如何,同他汪仁有一个铜板的关系?

    燕淮暗暗深吸一口气。后退半步,准备走人。

    汪仁在后头慢条斯理地道:“深更半夜往谢家跑,燕大人居心叵测啊。”

    话音落。“叮——”地一声响,泛着寒光的剑身擦着汪仁的手炉刺到了马车壁上。

    燕淮面无表情地将剑收了回来,声音平静如朔风骤歇:“印公若是闲得发慌,不若早些回宫劝皇上多批两本折子才是。”

    前些日子。汪仁忙得团团转。又亲自带着人南下了一趟惠州,宫里的事被他尽数交托给了小润子,那些个奏章自然也都是顺着小润子的手送到的肃方帝面前,但肃方帝耽于女色,荒废了政业,这御书房书案上折子是越积越多,越磊越高。

    汪仁的眼神渐渐变得锋利,看着燕淮仿佛在看一个不知死活的混小子。蓦地开口道:“你可是欢喜她?”

    燕淮刹那间失了神。

    天上猛地炸响了一声惊雷。他回过神来,面上一热。哪里听不明白汪仁话中的那个她指的是何人。

    汪仁追问:“是不是?”

    “是。”燕淮直直朝他望了过去,眼神毫不避忌,声音亦是平稳的。

    汪仁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低低自语道:“这倒还像些话……”

    若是个支支吾吾丝毫不干脆同个妇人一般的,他就真的该立即杀了他才是。

    然而不下杀手,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往不对头的方向发展而去。

    汪仁忽然一跃而起,眉眼间一片冷峻:“可你配不得她!”旁的皆不论,单他姓燕,便足够被划分到不配那一行中去了。汪仁护送宋氏回京的一路上,宋氏偶尔会同他谈论起儿女来。说着说着,有时候她会不由得说到儿女的亲事上去,其中更叫她担忧的,正是谢姝宁的婚事。

    经过谢元茂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拿女儿的亲事做手脚,宋氏如今什么也不想,只盼着谢姝宁的未来夫婿能是个性子敦厚为人上进的普通官宦子弟便可,婆家自然要关系融洽和睦,人口简单,这样的人家,今后才不至叫她吃亏受罪。

    宋氏甚至同汪仁半是玩笑地说起过,大理寺正家的儿子瞧着不错。

    不过只是个从五品的人家,汪仁是丁点也看不上眼。

    可宋氏却道,坊间皆知,现任大理寺正家中祖上有训,家中男子年过四十尚且无子者,方可纳妾。

    仅这一条祖训,便足够叫宋氏注意。

    但不论纳妾不纳妾,如今汪仁只知,若是燕淮,宋氏定然日夜为女儿忧心不已。

    可偏偏他已知晓,谢姝宁对燕淮,并非毫不在意,这可是不妙的苗头。

    须臾间,汪仁已跟燕淮缠斗在了一块。

    二人招招都往狠里下,谁也没打算给对方留情面。

    汪仁冷笑,一泓白光擦过他的肌肤,现出一道血痕来。

    他眼中起了玩味之意,燕淮则渐渐郑重了起来。过了数十招,俩人竟是不相上下。

    然而姜到底还是老的辣,汪仁猛地擒住了燕淮,劈手夺过他手中的剑就往他颈上割去。肌肤顿生寒意,显出逼人的锋利来。可就在最后一刻,汪仁收住了手,换了一记手刀重重打晕了燕淮。

    黑衣少年“扑通”倒地。

    汪仁将手里的剑往地上一丢,低头去找自己的暖炉。

    谁知方一弯腰,后腰处便猛然刺痛起来。

    他蹙眉扭头去看,去见后腰处有把小小的飞刀破开他厚厚的衣衫,扎进了肉中。马车内地上极为狭窄,二人打斗时空间更是捉襟见肘,这是何时伤到的,他竟也不知。

    眼眸微动,视线朝着地上的黑衣少年而去,他嘴角翕动。“倒是小瞧了他……”能单打独斗同他一路过招的人,拢共没有几个,竟还能趁他不备之时伤了他的。更是几乎没有。

    正想着,脑袋忽然有些昏沉起来。

    他大惊,不好,有毒!旋即他连忙厉声吩咐下去,“立即回南城!”

    夜雨中,停在角落里的马车顿时疾奔起来。

    很快,石井胡同重新安静了下来。谁也不知这里方才来过谁又出了什么事。即便是眼下身处三房的小润子,也丝毫不知自家师父竟在收到了他递出去的纸条后便抓了燕淮。

    他陪着谢姝宁,大气也不敢出。

    好在他们很快便忙碌了起来。该收拾的地方都得收拾,该打发的人都得打发了。

    谢姝宁气恼方才的事,使唤起小润子来倒一点也不愧疚了。

    小润子不敢再惹她,只找了一直留在谢家的小五说话。

    一时间。三房忙得人仰马翻。谢姝宁则带着图兰前往玉茗院,去看了看宋氏。

    宋氏夜间服用的那碗药中掺了些安神之药,这会睡得正熟,眉眼舒缓,一副好梦模样。

    谢姝宁松了一口气。

    这天夜里,长房再没有了旁的动静。

    三房也随之安静了下来,谢翊更是一夜间仿佛长大了许多,翌日便变得胆大稳重了许多。帮着舒砚整顿起来。

    将至寅正时,小润子才来同她辞别。

    下了一整夜的大雨也终于渐渐停了。只余下淅淅沥沥的几星小雨。

    谢姝宁留在玉茗院正房的碧纱橱里,在美人榻上歪了一个时辰便起了身。

    一场雨后,冬寒更甚,廊下台阶上皆结了冰,滑得很。站在屋子里开了窗,吸上一口气立即便能冷到心底里。长房老太太一夜间也不知呕了几口血,帕子都吐湿了好几块,唬得芷兰彻夜不敢阖眼,生怕老太太忽然去了。

    到底上了年纪,经不起折腾。

    谢大爷应承下了谢三爷的叮咛,只得硬着头皮来告诉她,他们兄弟的打算跟无力回天。

    老太太气得瞪大了眼睛,半响说不出话来。

    大老太爷正巧急匆匆地赶来,撞上了这一幕,不由皱眉赞同道,“事已至此,子吉说的也没错。”

    子吉是谢三爷的字。

    老太太听了却哭了起来,她哪里就能死心,明知儿子危在旦夕,她如何能装作不知不在意?若直截了当便杀了,索性痛快,可宋家的那贱妇,是想要折磨她的儿子!

    哭过后,连着两个时辰,大老太太都只呆愣愣地躺在床上,木胎泥塑一般,吃不进药,也似乎听不见周围诸人的说话声。

    大老太爷有些慌了神,忙劝道:“好好,就再听你的一回吧!若这次还不成,便不可再提了。”

    大老太太仿佛已经干涸了的眼眶里才有了些生气。

    很快,坊间有了传闻——

    南下惠州的谢六太太,被劫匪掳走,却平安归来了。

    这事一出,并无人为她还活着的消息欣慰,有的只是各种各样的脏水,污她定然清白不保,不知廉耻,既被人掳走就该自尽以示清白才是,哪有回来的脸面!

    大老太太盼着这消息愈演愈烈,却没想到只一眨眼的工夫,另一道流言便将这事给盖了过去。

    前儿个夜里谢家三房遭了贼,谢六爷的一双女儿差点命丧当场。有人说,那贼人并非真贼,而是谢家长房的人。

    这事越说就越有板有眼。

    长房缺钱,处境窘迫,宋氏却有大笔叫人艳羡的嫁妆产业,若叫长房得了去,那可就了不得了。

    街头巷尾,一时间都传遍了谢家长房意图谋财害命的消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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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断绝(小小萌娃和氏璧+)

    四更时分,谢姝宁自一室温暖中缓缓醒来。外头一片漆黑,内室角落的红木长几上燃着一盏灯,灯火彻夜不息。谢姝宁轻轻翻了个身,时辰还早,她却已经没了睡意,寂寂长夜里,她幽幽低叹了一声。

    图兰眠浅,听见她翻身叹气的动静,睁开眼迷迷糊糊地叫了声:“小姐,怎么了?”

    谢姝宁朝着窗棂的方向望了过去,轻声道:“没什么,你再睡一会。”

    这些个日子,事情一波接着一波,仿佛涨涨落落的潮水,日复一日。众人虽都应付得来,到底也是累了。

    图兰应了一声,复又躺倒,大被蒙头闭上了双目。

    北风呜咽着在屋外盘旋,妄图钻过窗棂。风声中夹杂着细碎的说话声,在京都各处传散。

    谢家长房贪图三房六太太的嫁妆银子,起了歹念借刀杀人一事,已是街头巷尾人尽皆知。三房遇袭的那天夜里,谢三爷特地使人去报了官,想要借北城兵马司的人马破开三房固若金汤的大门,一来可将谢元茂悄悄救出,二来也能擒住宋氏母子三人。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一招,正正砸到了自己的脚背。

    不论是宋氏被掳清白被毁的事,还是谢家长房贪图宋氏的嫁妆一事,归根究底都只是坊间的流言蜚语而已。

    众人想要信哪个,听哪个,都不是能被控制的。

    但谢家三房遇袭当夜,北城兵马司曾上门救援。带头的正是以铁面无私为人严肃公正出名的江指挥使。

    谁都相信,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一定就是真的。

    他虽未曾明说,但他的确对谢家长房起了疑心。

    一则那群人跑得太快。在兵马司的围堵之下,竟也能在短短片刻间便消失无踪,的确只有从谢家内部流窜逃跑,才是最有可能的事;二则谢姝宁兄妹一得知谢三爷受了伤,便连湿衣也来不及换下,连压惊的茶也不曾喝上过一口,便速速带着大夫往长房去。要为谢三爷治伤。然而谢三爷却极力拒绝,竟是连叫大夫近身也不肯。

    当时谢姝宁的汪汪泪眼跟面上的落寞之色,在场诸人可都是瞧见了的。

    这一切。似乎都在无形中昭示了谢家长房的不对劲。

    再加上这会长房的窘迫,捉襟见肘的用度,都是无法瞒人的。

    坊间的流言就渐渐被串联成了一条线。

    长房产业亏空,入不敷出。加之多年来一直不喜谢六太太宋氏。又眼红对方嫁妆颇丰,动了贪念。于是长房想出了恶毒之策,一面污蔑宋氏,一面派人伪装成贼人闯入谢家三房,想要夺财害命。

    流言越传越热,紧接着从谢家三房又传出来一道消息。

    三房遇袭的那天深夜,遗失了一块玉牌。

    玉是好玉,却并非绝世好玉。因而真论起来,其实并不值多少银子。

    但。这块玉牌乃是谢姝宁外祖母的遗物。

    因而三房派人通报了京都各家典当行,一旦发现有人拿了相似的玉牌来典,便立即通知谢家三房,三房愿以百两金子来购回。

    此言一出,京都各家典当铺子都立即打了精神。

    那可是百两金子,不是一百两的银子!

    各家的掌柜的眼睛都迷成了线,但凡收到了玉做的玩意,都恨不得贴到眼珠子仔仔细细地查验。

    不出两日,事情竟然就有了进展!

    东城宝瓶胡同里的一家当铺,果真收到了一块玉牌。

    如传言中的几乎一般无二,甚至于连角落里的那抹朱砂红,都一模一样。

    掌柜的当即便亲自带着这块玉牌去了谢家三房,出面见他的是舒砚跟谢翊表兄弟二人。

    玉牌被装在垫了柔软红缎的匣子里,由舒砚跟谢翊俩人一一看过。

    谢翊颔首,“不会错,就是这块!”

    掌柜的大喜,高高兴兴果真拿到了那百两金子的报酬,回了东城。

    回到当铺,伙计们奇道:“掌柜的,这块玉牌,难不成便是先前那婆子拿来当的?”

    那婆子身上穿戴虽力求简朴,但他们都是靠眼力见吃饭的人,哪里能看不出她身上穿的用的质地针脚皆佳,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妇人,应是大户人家里的下人才是。

    所以那婆子拿来典当的东西,自然也就只能是主人家的。

    然而是主子让她拿来典当的还是自个儿偷出来典当的,便无人知晓了。

    当铺收到玉牌的那一日,谢家三房高价寻物的消息尚未传到东城,他们是事后才想到的。

    掌柜的瞥他们几眼,摆摆手道:“去去,休要多管闲事!”

    众人闹了个无趣,只得四散了去。

    也不知是哪个将话给传了出去,当玉牌的婆子,一时间争相成了众人疑心的对象。

    那玉牌是三房遇贼时丢失的,按理就算有人去当玉牌,也该是贼人才是,怎么会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妇人?

    这事不论怎么看,都显得不大对劲。

    于是便有人想到了谢家长房身上去,似乎只是一夜间,坊间便传满了那婆子正是谢三夫人蒋氏身边的人。

    模样衣着,皆说的头头是道。

    京都一片哗然。

    谢家长房大门紧闭,蒋氏更是连半步二门也不敢出。

    她每听得一句流言,这头便更加疼上一分。

    她的确派过人去当东西,可那当的是大老太爷库房里的古玩字画,何时派人去当过什么狗屁玉牌!

    然而三人成虎,这流言也可杀人,谎话也好流言蜚语也罢,被那嘴皮子上下两片一碰说的多了。就会成真。

    她忍不住气得要哭,一想自己终日过的艰难,而今长女殁了次女被关在庵堂里。丈夫竟也瘸了,只觉两眼发黑,恨不得吊死了事。

    大老太太更甚,一日里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都在赌咒骂宋氏是个贱妇,不愿相信自己竟收拾不了她们。

    可眼下这时候,哪怕三房地上掉坨鸟粪。指不定也能被人说成是长房下的毒……

    何人敢轻举妄动。

    大老太爷劝了几回,见她充耳未闻,不觉心疲。索性再不去管她。

    他是好脸面的人,而今事情闹成了这样,谢家祖宗的脸都被丢光了,他在书房里躲了两日。竟也病了。

    长房里一片凄风惨雨。

    三房倒重归了安宁。鹿孔来告诉谢姝宁,谢元茂虽然瞎了一只眼,废了一只手,但歇了几日精神倒还不错。

    谢姝宁便带着图兰跟小五往谢元茂那去。

    小五说印公吩咐过,但凡她去见谢元茂,他都得贴身跟着。

    谢姝宁犹自对上回小润子听从汪仁的话试探她的事耿耿于怀,听了小五这话也没什么好脸色,但仍让他跟着一块。

    走至半途。图兰悄声问道:“小姐,去当了玉牌的人。真的是三夫人身边的妈妈吗?”

    “……”谢姝宁无力扶额,“是卓妈妈去当的。”

    图兰惊道:“啊——原来是这样!”

    小五跟在最后头闻言嘴角抽了抽,无奈地摇了摇头。

    谢姝宁则瞥了她一眼,哭笑不得。

    她连宋家祖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哪里会知道外祖母留没留下遗物,遗物中又是否有块玉牌在。

    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幌子。

    长房胆敢往母亲身上泼一盆脏水,她便能十倍还他们,顺带着连证据也帮他们准备妥当。

    大局在握,她的心静如止水。

    长房几人却是原本就各自都有担心惶恐的事,再者一鼓作气势如虎,再而衰,三而竭,他们碰了两次灰,哪里还能镇定自若。结果自是阵脚大乱,只差内斗。

    不多时,他们经过回廊,进了院子。

    庭院里的腊梅疏疏开了三两枝。门口守着的人见他们过来,忙躬身行礼,替谢姝宁撩起了帘子。

    谢姝宁信步走入,小五跟图兰也跟着进去,并不需回避。

    谢元茂正在吃药,一只青花瓷碗,盛着酽酽的浓黑药汁。

    听见响动,他霍地转头看了过来,见是她,突然一把将手中药碗给砸了过来,“哐当”一声,落了一地碎瓷,药汁四溅,有两滴落在了谢姝宁的鞋面上。

    他声音喑哑,厉声喝道:“你娘呢?你娘那贱人在哪里?”

    谢姝宁眉头一蹙,眼神如针,直直朝他看了过去。

    许是不曾见过她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谢元茂完好的那只眼睛一眨,瑟缩了下。

    “你娘是个贱人,你也是!”他微微别开脸,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来,“你索性杀了我算了,且看看老天爷会不会劈死你!”

    谢姝宁越过地上的碎瓷,并不看他,只让图兰备纸研墨。

    谢元茂咒骂不止,全无斯文人的模样。

    “娘亲无意杀你。”谢姝宁低声道。

    谢元茂一怔,旋即大笑,“那贱妇八成是对我旧情难了,舍不得了!”

    谢姝宁听着这话,再看他的狰狞丑陋嘴脸,只觉胃中一阵翻涌。秀眉紧蹙,她断然道:“不必胡想。”她声音渐渐拔高,一面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里头装着的却并不是信。

    等到图兰研好了墨,她便将这纸在案上摊开,指着同谢元茂道:“签了和离书,从此娘亲同谢家便再无瓜葛。”(未完待续。。)

    ps:  没赶上七点,囧~今天的二更~~明儿见~~

    ps:感谢小寒1016、卡兹拉酱、张ww、眼镜妹cici、书友130624194540994、jeany、哈尼添添、木槿1390、冯嘟嘟、liuwt1802、橦橦妈小叶子、明天下雨天、书友131127033637448、wangle1217、团图、飞我所飞、飯菜的豆几位亲的粉红~~感谢ferre_lu亲的香囊~~感谢巧笑嘤咛、胖胖945亲的平安符~~感谢木槿1390亲的和氏璧!!

第321章 裂帛

    “和离?”谢元茂愣了一愣,旋即张狂大笑,“和的哪门子离!她也配!”

    谢姝宁看着他,但见他出言无状,神色轻浮,心中不由得掠过一丝难以言明的怅然,混杂着说不清的嫌恶,几乎要将她彻底吞没。她微微屈指,将手下的和离书重重一叩,道:“莫忘了,当年父亲原是入赘的宋家,只后来娘亲一心为你,将一切抹去再不提及,手边自然也就没了旁的证据能说明这么些年来,你其实,仍旧还是宋家的赘婿。如今只说和离,已是顾及了谢家的颜面。”

    谢元茂神色愈发张狂,那只瞎了的眼睛结了痂,因为狂笑而牵动了伤口,疼得他笑声一滞,他亦拔高了音量嚷道:“我要休了那贱妇!和离,凭什么?”

    “签了吧。”谢姝宁眉头紧蹙,不愿意同他多费口舌。前世她直到死,也只当他是生性凉薄,不顾她们,乃是因为三老太太跟陈氏蛊惑所致。可如今她才知道,他分明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天生的小人。

    小五跟图兰便一前一后走上前来,小五一把扶起谢元茂,几乎是将人给拖到了桌案前。

    图兰提笔蘸了墨硬塞进了谢元茂手中。

    谢元茂极力挣扎,但他本就是文弱书生,如今更是半个残废,哪里能从个会武功的人手里挣脱出来。他叫喊着:“滚开!”

    他一心想要将宋氏困在身边,能想法子好生折磨折磨她用以泄愤。不能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将她放离自己身旁。若不然,早在他知道自己被陈氏戴了绿帽子,又知自己原来早就被绝了育时。就能休书一封将宋氏休离。

    但他从一开始,打的就不是这么个主意。

    他一点也不想宋氏下堂,更不必说签下这纸和离书。

    他被小五钳制着,无可奈何地低下头去,朝被摊在案上的和离书看去。

    只看了一眼,他即便身处下风,仍是立即勃然大怒。厉声喊道:“什么?贱妇竟还妄想带走我谢家的儿女?她算什么!她不过只是个商贾人家出身,满身铜臭的无知妇人,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将谢家列祖列宗置于何地?”

    和离书也就罢了,左不过只是一封放妻书。

    然而此刻摆在案上的这纸和离书却有个不同寻常的地方,上头明明白白地注明了,宋氏要带走一双儿女。

    谢元茂深知自己这辈子都再没有机会诞下子嗣。因而流淌着他血脉的人。除了身在庵堂的谢姝敏之外,便只有谢翊跟谢姝宁兄妹。

    谢姝宁暂且不提,迟早都是要出阁的,但谢翊,却是他唯一的儿子!

    一旦没了谢翊,谢家三房的香火自然也就断了。

    她这是故意写了用来羞辱他的!

    谢元茂只觉脑中轰得一响,满腔怒气直上头顶,几乎要冒出火来。

    他想也不想。扬手就要将手中蘸了墨的笔往和离书上胡乱涂抹。

    小五轻轻一抬手,就钳住了他握笔的右手。

    谢元茂挣扎不动。不由着了慌,口中叫骂不止:“小畜生,你反了天了!”骂着骂着,又禁不住换了和缓的语气说道,“阿蛮,你娘失心疯了,她说的话,如何能听……莫要如此……”

    可众人看在眼中,像得了失心疯的那人,明明是他。

    谢姝宁心中也不大痛快,别开眼不去看他,只道:“父亲还留着一只眼睛,如今你要签的这个名字,便是用来换你的眼睛的。”

    听她说起眼睛,谢元茂情不自禁地噤了声。

    刀尖刺破眼球的“噗嗤”声响,仿佛还在耳畔,那锥心的疼痛,亦还残留在眼窝里。

    然而他一面害怕着,一面却觉得自己受尽了委屈苦难,悲愤不已。

    他抬头看向长女,却见她面色凝重,紧抿着的嘴角透露出一股强烈的坚决意味。他忽然间想通了,他心中一度以为女儿还只是那个梳着讨喜的圆圆小髻的小姑娘,却不防,她早已长大,浑身充斥着丁点不像他的冷厉气势。

    他哑然,不再挣扎,道:“也罢,但你哥哥必须留下!”

    眼皮一跳,谢姝宁侧目朝他看了过去,怅然道:“娘亲的嫁妆跟哥哥,只能留下一样,父亲如何选?”

    谢元茂顿时面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

    良久,他咬着牙重重甩开了小五的手,唰唰两笔在和离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谢姝宁终于彻底死心。

    在他心中,最打紧的是他的官途,其次为谢家的脸面,最后却也照旧还未能轮到他们,他心中仅次于这两样的要紧之物,乃是钱财……

    谢姝宁气急反笑,上前收了和离书。

    谢元茂被小五拉开两步,近不得谢姝宁,他眉头紧拧,斥道:“银子呢?”

    箱笼的钥匙,宅子铺子田地的契约,都该悉数交出来才是!

    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是谢姝宁嘴角一个寡淡的笑意。

    她说:“今后怕是难以再同父亲相见,阿蛮敬父亲一杯茶,权当是父亲为女儿践行了。”

    谢元茂心心念念想着黄白之物,听她这般说,便耐着性子道好,自挣脱了小五去椅上坐定,目光炯炯地等着。

    妻子女儿都是靠不住的,当日那毁了他右眼跟一只手的人,他暗自揣测过多半是宋氏派来报复他的。因而他口中虽然极不情愿放宋氏离去,心中却明白,事到如今长房也不曾派人来救他,他只能靠自己了。

    否则,假以时日,他必定一命呜呼。

    所以他眼下,只求银子。

    这世上,唯有金银钱财不会负心。

    他焦急地等着谢姝宁来敬茶。用眼神无声地催促着她。

    谢姝宁却只是慢条斯理地走至桌边,再慢条斯理地背对着他们沏了一盏茶,转过身来。

    她端着茶朝谢元茂走近。躬身行礼,将手中茶盏双手奉上,道:“父亲请用。”

    谢元茂一把接过,仰头就将一盏茶尽数喝了下去,随后将空空的茶盏一倾,急道:“东西呢?”

    “我只是同父亲说了句玩笑话。”谢姝宁用极轻的声音,徐徐说道。

    茶盏“哐当”一声坠了地。

    谢元茂目眦欲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怒火冲天。

    然而一盏茶下去,不过须臾。他完好的那只眼睛中,眸光微闪,蓦地现出几丝闷浊的灰绿色,在他眼中流连辗转。

    大脑似乎在这一瞬间忽然变得空白。

    谢元茂仍瞪着眼。却忘了。自己为何瞪眼……

    他眼睁睁看着谢姝宁当着自己的面慢慢地跪了下去,俯身磕头。

    发间玉簪似散发着莹润的光芒,随她俯首的动作而轻轻一颤。

    谢元茂的眼神渐渐变得呆滞。

    谢姝宁叩了三个响头。

    这一生,今日这一回,乃是她最后一次拜他跪他。

    母亲同他的孽缘,终于断在了今日,她跟哥哥,自然是义无反顾要跟着母亲一道走的。

    她亦恨极了他。厌极了他。

    然而他生她养她一场,她身上到底还流着他的血。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这都是终此一生都无法改变的事实。她可是恨他,却没办法将这与生俱来的血脉抹去。

    今日一别,形同永别。

    长裙流水般逶迤,她站起身来,转身大步离去。

    不知何时从厚厚的云层后冒出头来的太阳高悬于头顶上,落下白薄的日光来。

    谢姝宁广袖轻曳,腕间一抹绯红夺目似血。

    日光下,图兰眼尖地发现,那抹红上似乎缺了一角。

    ——那只自敦煌带回来的红镯上,少了一小块。

    三日后,谢家三房的大门敞开,里头空空荡荡。

    长房得知讯息,却不敢贸然行动。

    大老太太呕了一回血,身体虚弱了许多,但仍强自撑着,要亲自领着人去一探究竟。

    谢三爷养着伤,自是不必非跟着她去不可。谢大爷便倒了霉,不得已只得陪着她战战兢兢地往三房去。

    他们这才惊觉,宋氏一行人,不知什么时候,竟从三房消失不见了!

    大老太太大惊失色,由人搀扶着快步往里头走,没走两步便听见有道熟悉的声音在远处吵嚷着。

    她立即拄着拐杖,循声而去。

    声音是从正房发出来的,她催促芷兰:“快,再快些!”

    芷兰便几乎是半拖着她,将她带到了正房。

    然而一进前庭,众人便傻了眼。

    谢元茂穿着身脏兮兮的衣裳,正在前庭里胡乱走动,一面走一边嘀咕着谁也听不明白的话。

    大老太太惊呼:“老六!”

    谢元茂听见响动,回头来看,面上忽然绽开一个笑脸,手舞足蹈地指着老太太身后一处道:“有鬼!你快看,有鬼呀!”说着,忽然又扯着脸皮冲她做了个鬼脸,嚷着,“哎呀,好热,怎么这么热。”伴随着话音,他飞快地将自己身上的直缀剥去,只余身里衣在寒风中。

    “啊——”大老太太惨叫了声,晕在了芷兰怀中。

    *****

    这一年的隆冬,对谢家而言,是真正的隆冬。

    但对谢姝宁而言,暖春却似乎已经近在眉睫。

    宋氏的眼睛渐渐开始复明,如今已能隐隐瞧见物事轮廓。

    谢姝宁在北城置了个宅子,一行人暂且先住了进去,准备着等宋氏的眼睛彻底康复那一日,众人便立即启程回延陵去。

    一等宋氏的眼睛开始恢复,事情安置妥当,谢姝宁便带着鹿孔去见燕娴。

    然而到了燕家,她见到如意,方才得知,燕淮竟已数日不曾露面。(未完待续。。)

    ps:  外边狂风暴雨中,台风天,情况还在持续变糟,电跟网络都不保险了,先努力更上~

第322章 去向

    换了平日,至多隔上个一日两日的,燕淮便必定会来见燕娴,问一问她的身子状况。然而这一次,他足足不见了三日。

    谢姝宁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问如意:“吉祥人呢?”

    如意不知燕淮行踪尚且情有可原,但吉祥身为他的贴身护卫,断没有不知他去向的道理。

    “昨日才见了一回。”如意闻言却摇了摇头,“说是今日该有消息了,但眼下还未曾见到人。”他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地提醒谢姝宁,“您过会见着了大小姐的面,还请千万不要说漏了嘴,叫大小姐知道了这事。”

    燕娴的身子不好,委实受不住任何打击。

    秀眉紧蹙,谢姝宁微微一颔首,同他一道去见了燕娴。

    宁安堂内,燕娴正坐在树下捧着一卷书,漫不经心地翻着,听见响动她猛地抬头看来,见是谢姝宁便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笑来,唤她道:“阿蛮姐姐,你今日怎么得空来?”

    谢家的事,她虽不明,但多少少少也有些耳闻。

    谢姝宁便也不瞒她,亦笑了起来道:“鹿大夫回来也有些日子了,正巧有了些思路,我便先带着人来见见你。”

    “是吗?”燕娴语带欢喜,将手中书卷“啪嗒”一合,“这可太好了!”

    谢姝宁将她的病放在心上,燕娴是知道的,虽然从一开始她便不对鹿孔抱有期冀,但当着谢姝宁跟燕淮的面。她从来都是信心满满,满脸高兴的。

    二人说话间,鹿孔已同如意一道将随身的药箱搁下。来同燕娴行礼。

    他一早见过了谢姝宁绘了给他看的画像,心中已有准备,但他此刻亲见了燕娴,仍是忍不住暗自心惊。

    这样的怪症,他翻遍了书籍,所见亦不过一例,费尽心机。循着上头记载的蛛丝马迹,他苦苦搜罗,却只是徒劳。古籍上所载之人。年不过十岁,便已经老死,甚至于还不如燕娴命长。

    若非她爹燕景十数年来想尽法子为她续命,按理。燕娴也是无法活到今日的。

    医者父母心。鹿孔见到了燕娴的模样,不由得便动容了几分。

    他年少时跟着坐堂的师父为人望诊,所见之人哪怕只是偶感风寒,也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叫人看了也连带着难以高兴。

    如燕娴这般身怀重病,却笑语晏晏的人,他几乎不曾见过。

    见过礼,他上前为燕娴把脉。

    迎枕垫在燕娴干瘦的手腕下。愈发衬得她瘦骨伶仃,叫见者心酸。

    一阵风过。宁安堂内常青的这棵大树叶片碰触,哗哗作响。

    树下众人皆屏住了呼吸,等着鹿孔开口。

    良久,鹿孔换了燕娴的另一只手切脉。

    来来回回数遍,他额上都不由冒出些许汗珠子来。

    这样的脉象,他前所未闻。

    燕娴瞧出来了,便道:“无碍的,这么些年来,什么样的坏消息都已经听过了,鹿大夫但说无妨。”

    鹿孔轻叹了一声。

    众人便知不好,不由沉默。

    燕娴却风轻云淡地笑了起来,口中问道:“活了这么多年也够了,只是不知,能不能再多活个两三年?”

    谢姝宁站在她身侧,听到这话不觉看了她一眼。

    “若能再活个两三年,哥哥怎么着也该成亲生孩子了。”燕娴掰着手指头数着,“来年出了孝,成亲生子,兴许我还能赶上孩子的洗三、满月酒呢。”

    她笑吟吟说着,似乎很久以前,就已经为自己的后事一一打算妥当了。

    “等到那时候,我如若得了机会见到爹爹,也好将这好消息告诉他。”

    谢姝宁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阿娴……”

    燕娴忽道:“说到哥哥,他这是上哪儿去了?论理,他昨儿个便该来督促我吃药了,怎么到了这会也还没露面,如意,哥哥人呢?”

    “主子他……”如意不妨她会突然扭转话头,不由愣了愣,努力气定神闲地道,“主子手头的差事还未了,只怕还得个三五日才能回来。”

    燕娴的眼神便变了变:“你在撒谎。”

    如意口中的话一滞。

    “你说话时眼神躲闪,不敢看我。”燕娴面上笑嘻嘻的,嘴里说出的话却分明是十分的郑重严肃,“你根本也不知道哥哥在哪里。”

    如意苦笑:“我的好小姐,没有的事,主子真是去办差了!”

    燕娴起了怀疑之心,自然不管他说什么都不信,她慢慢敛了面上笑意,“他是不是,出事了?”

    “真没有!”如意跳脚,“您别胡思乱想,主子好着呢,这事真真的!”

    谢姝宁眼见他是瞒不住了,只得出言劝起燕娴:“你哥哥若是个那么容易就出事的人,当年也没法活着从漠北回来了。你放心,用不了几日他便能好好地出现在你面前,照常催着你吃药休息。”

    燕娴紧紧抓住了她的手,眉宇间浮现出几丝担忧之色。

    她虽只比谢姝宁小上几个月,但分明还是个孩子心性,不曾见过母亲又失去了父亲,而今只剩下个哥哥,自然最是担心他出事。

    正当此时,庭院外有人来请如意。

    如意长松了一口气,歉然地同谢姝宁示意了下,匆匆告退。

    谢姝宁点头,旋即同燕娴道:“这样吧,你若真担心,我让人去悄悄打探一下,你哥哥究竟领了什么差事去办,又去了哪里,何日能归,也好叫你放心。”

    “当真?”燕娴顿时笑了起来。

    谢姝宁暗自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道:“真的。我明日若得了空就亲自来告诉你,若是不得空,我也一定差人来告诉你一声。”

    再聪明再擅观人。燕娴到底也只是个只能呆在深宅里养病的羸弱少女,朝堂上的事她一概不知。燕淮能领什么差事,她自然也不会知晓。

    谢姝宁笑着又同她说了几句闲话,等着鹿孔同她细细问了几句病症,才同燕娴告别。

    出了宁安堂,她一眼便看到如意跟吉祥站在不远处的回廊里,轻声交谈着。

    如意一脸的惶恐不安。一面同吉祥说着话,一面环顾四周。正巧叫他看到了谢姝宁,连忙噤了声。

    谢姝宁皱了皱眉。

    “小姐。他们在说什么?”图兰紧跟在她身后,见状奇道。

    谢姝宁没长顺风耳,自然也不知他们说什么,便摇了摇头抬脚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吉祥黑着脸。闷声闷气地喊了声:“八小姐。”

    “你病了?”图兰蓦地问道。

    吉祥心不在焉地瞥她一眼。并不言语。

    谢姝宁心中一凛,面向如意笑道:“烦劳先送鹿大夫回去,我再留一留。”

    檐下挂着的一串风铃被风吹的叮咚作响,如意微微一愣,恭声应喏,带着鹿孔先行退下。

    等人一走,谢姝宁便开门见山地问吉祥:“燕大人究竟出了什么事?”

    吉祥咬了咬牙,依旧黑着脸。沉声道:“三天前的夜里,主子去了石井胡同。便再没有出现过。”

    燕家在南城,跟北城的石井胡同没有一丝干系,他去北城,自是冲着谢家去的。谢姝宁登时明白过来,为何吉祥见到她时,面色黑的如同焦炭。

    “……你已经知道他的下落了?”心念电转之际,谢姝宁忽然回过神来,“难道是……印公?”

    三天前那个雨夜,可不就是小润子同她说起汪仁要杀燕淮时吗?

    小润子明言告诉她,那话是假的,只是汪仁说了来试探她的。

    天知道,他是想试探出什么来!

    但汪仁喜怒无常,没准转念便改变了心意,真动了杀心!

    吉祥呼吸一顿,猛地眯起了眼睛用冷厉的眼神直勾勾看向谢姝宁。

    谢姝宁心道不好,竟真被她给猜中了!

    眼角直跳,她断然道:“去东厂!”

    吉祥原本已气得额头冒出青筋,骤然听到这话,不觉怔住。

    “愣着做什么?”谢姝宁紧了紧自己隐在袖中的手,“你还能站在这同我说话,便说明你家主子尚还活着,但他若在汪印公手中,谁知还能多喘几口气,还不赶紧!”

    吉祥犹豫了片刻。

    图兰一拳头打了过去,重重砸在他肩头:“你是不是在怀疑我家小姐跟印公合谋要害你家主子?”

    吉祥被人说中了心思,脸皮一僵。

    “随他去。”谢姝宁拔脚就走。

    不管是为了燕娴也好,还是因为她心中那莫名的焦虑,她都不想转头便收到燕淮的死讯。

    前世燕淮跟汪仁之间的关系远没有如今走的近,还得过上好几年,二人才会真正交锋。这一世,事情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变了。前世燕淮射杀了汪仁,这一世兴许就该轮到他先被汪仁给整死。

    东厂位处南城权力核心之处,同锦衣卫所相距甚近。

    谢姝宁让马车停在了千步廊附近,并不直接往东厂去。

    汪仁性子古怪,她若想要在暗地里动手脚,除了惹怒汪仁外别无用处,为今之计,只有迎头而上。

    果然,不过片刻,便有东厂的人来请她。

    来人自称小六,恭敬地道:“印公只请八小姐一人前往,旁人一概不得踏入东厂地界,否则,杀无赦。”

    吉祥跟图兰都沉下了脸。

    “八小姐,印公还让小的给您带句话,他老人家思来想去,到底还是觉得您这眼神兴许不大好,若得空了,也请鹿大夫为您煎上几帖药吃了试试,免得拿那倭瓜也当美玉看。”

    谢姝宁嘴角一抽,倭瓜……指的是燕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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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戏耍

    小六觑着她的神色,轻咳了声,道:“八小姐,该动身了。”

    “小姐!奴婢得跟着您一块去!”图兰慌忙伸出手扯了扯谢姝宁的衣袖,“您一个人去,奴婢哪里能安心。”

    谢姝宁失笑:“你跟着去一块给东厂做花肥吗?”

    小六方才可明明白白地说了,汪仁有令,只准她一人入内,旁人概不得进,不然剩下的可不就只有做花肥一条路。没有法子,图兰跟吉祥只能暂且在外候着,只让谢姝宁跟着小六一道离开。

    待人一走,图兰便恨恨地一脚踢在了车辙上,愤懑地道:“你家主子是什么金疙瘩不成,还得我家小姐去涉险。”

    她原先看待燕淮,倒觉十分顺眼,如今再想一想,却是气不打一处来。仔细一回忆,这位燕大人,可不就是实实在在的扫把星?好事没遇上过,坏事全叫他给碰上了,还总有法子回回都跟她家小姐扯上关系。

    这般想着,图兰不禁想起了当初她们跟云詹先生一道在平郊外遇到燕淮的事来。

    那一日,可差点叫她们都丢了命。

    她恼火地瞪向吉祥:“要不是你怀疑我家小姐,她何必冒险前去!印公上回就生了小姐的气,也不知如今气消了不曾,若是不曾消气,小姐这一去岂非就成了羊入虎口?”

    “怪我?”吉祥双手抱胸,靠在马车上,“你家小姐是因为旁人一疑心就立马要表明清白的人?”

    图兰被噎了一噎。沉思一想,似乎还真不是……

    吉祥继续道:“她八成是为了大小姐。”

    宁安堂里的燕大小姐,真论起来。世上只剩下了燕淮这么一个亲人。她活着本就不易,哪里还能再承受一回失去挚亲的伤痛。

    图兰心思简单,听得这话,原本合该立刻就相信了才是,但这回她略一琢磨,便回过味来。她悄悄打量着吉祥,嘴里发出一声嗤笑。心中小声腹诽着:难得也叫这自诩聪明的家伙笨了一回。

    带着森森寒意的空气卷进肺腑,叫人精神一震。

    为了帮燕大小姐,固然是她家小姐去见印公的缘由之一。却并不是唯一的。

    身为谢姝宁的贴身大丫鬟,因为会武,比平日里玉紫几个跟着她的时间还要多上一倍,可谓是谢姝宁平日里睡觉要翻几个身她都清楚。她家小姐的那点异动。她又怎么会错过。

    ——就连谢姝宁自己。只怕都不曾发觉。

    图兰顿时骄傲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斜睨着吉祥,嘿嘿笑了两声。

    吉祥皱着眉头瞥她一眼,“你可是已经准备妥当了?”

    “准备什么?”

    “万一事情不顺利,出了意外,你就没想过如何应对?”吉祥看她一脸疑惑,只觉眼皮一跳。如果谢姝宁一去不返。又或是无功而返,后头要做的事。那可都是少不了的。不论做什么事,都得先做好最坏的打算。东厂在汪仁的统率下,多年来愈发练就了铜墙铁壁,成了皇城边上最硬的一块骨头。但历任成国公手下的铁血盟,也不是吃素的。

    真到了非撕破脸不可的地步,也只有血洗东厂一条路。

    吉祥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最后的这条路,乃是最坏的一条路。

    即便他们成功了,这偌大的西越朝,只怕也得没了他们的容身之处。

    燕家,也会立即被从历史上一笔抹去。

    眨眼间,吉祥心中已是千回百转。

    图兰向来猜不透他的心思,见他如此,只得也正色道:“没想过……”

    这事来得急,谢姝宁也急,哪里来的时间先部署一番再说。思及此,图兰面上的神色就有些恹恹起来,“若是你早些查到,如今也就不必这样急了。”

    她听说,哪怕是个鬼进了东厂,也得脱层皮,更不必说是个普通的人。

    保不齐,燕淮已经死了。

    图兰想着抿了抿嘴,不敢将这话说出来叫吉祥听了去。

    这么一来,自是再拖不得,拖得一分这事就危险一分。不过她家小姐火急火燎,失了冷静,也是桩怪事,若非她一早就隐约察觉了些不对劲,现如今是说什么也不相信小姐没疯的。

    那可是东厂……

    里头等着她的可是那喜怒无常的印公大人……

    图兰叹了一声,臭着脸蹲下身去,看着角落里一溜不知哪冒出来的黑蚁,排着队匆匆爬过。

    *****

    两刻钟后,谢姝宁见到了汪仁。

    汪仁正坐在铺了厚厚水貂皮褥子的宽椅上,低头在看一把女子用的纨扇。

    人人都知他畏冷,但此刻他看到谢姝宁入内,竟拿起扇子朝自己扇了扇,似乎故意要将这柄扇子映入她的眼帘。

    白玉扇柄下垂着水青色的流苏,扇面上绣着精巧细致的花朵,密密麻麻,一重叠过一重,叫人看迷了眼。

    这样瞧着,似乎就只是一柄用来障面的普通纨扇。

    然而谢姝宁方一站定,便眼尖地发觉了这柄扇子的古怪。

    寻常用来做扇面的,多是素净的白纨素。然而她这会望过去,不论怎么瞧,都觉得那扇上蒙着的并非寻常所见之物。

    疑心间,她定睛一看,又发现了一处不对。

    那扇面上的花朵,似乎红得有些过了,红得像凝滞了的血。一般仕宦人家的女子,哪有往扇面上添这般颜色的——谢姝宁眼神一变,忽然间悟了过来,这红,分明似血!

    汪仁眼也不眨地看着她,摇着扇子慢条斯理地道:“瞧见了吧,这人皮绷的扇面。才最好,这扇的风都是暖的。”

    谢姝宁唬了一跳,不由得低低惊叫了声。

    汪仁见状便笑了声。淡然道:“燕大人还年轻着,这身上的皮也紧绷细致,倒不比普通女子差。”

    这话说的,倒像是他剥过多少姑娘的皮一般。

    小六腹诽着,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谢姝宁浑身僵直,连视线都僵在了扇面上。

    “你仔细瞧瞧,好生搁着。几年都不会泛黄。”汪仁笑眯眯的,拿着扇子在她眼前摇来晃去。

    谢姝宁只觉耳边“嗡”的一声,似有根紧绷着的弦一寸寸断了开去。震得她心尖莫名疼了起来。

    汪仁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忽道:“可要亲手试一试?”

    “……印公。”谢姝宁张了张嘴,喊出一声印公来,随后蓦地慢慢镇定了下来。她别开眼。不再去看那柄纨扇,只道:“剥点皮应当还死不了人,印公这可是在提醒阿蛮,他还活着?”

    “无趣!”汪仁闻言蓦地将扇子丢到了一旁的矮几上,烦躁地皱起了眉头,“这等时候,你不该哭了吗?再不济,也该追着问我。他是如何死的才是。你怎么就想到了,他还活着上去!这天下要都是你这样的人。该是多枯燥!”

    汪仁紧紧皱着眉头,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

    他算是看明白了,燕淮也好,这丫头也罢,都无趣极了。

    谢姝宁听着,一颗原本下沉中的心却渐渐浮了上来,无奈地挤出一个笑来,一脸正经地问道:“那我给您哭一会?”

    “……”

    身子往后一仰,汪仁大半张脸都被埋在了厚重的大氅里。

    透过眼角余光,他打量着谢姝宁。

    眼窝比常人更深一些,一双杏眼,水波清冽,像极了宋氏。

    他看着,顿时熄了继续戏弄谢姝宁的心思,然后瓮声瓮气地道:“去吧,看一眼就回家去,省的你娘挂心你不着家。”

    “多谢印公。”谢姝宁松了一口气,幸好,果真还活着。

    汪仁瞬间恢复了往常淡然自若的模样,一脸风轻云淡地道:“听说吏部侍郎家的二公子年岁同你相仿,年轻有为,早早已有功名在身,堪称神童。”他又想到了燕淮的那张脸,便添了一句,“人我也见过一面,生得倒不差,丰神俊朗四个字也是当得起的。”

    谢姝宁目露困惑,一时没有想明白,“您这是,在给我说媒?”

    “没有的事!”汪仁挑眉,“你跟着小六去地牢吧!”想了想,他站起身来,亲自上前去推开了门,“赶紧走,看完了就家去,休要逗留。”

    谢姝宁不敢多言,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往门外去。

    小六已候在门口,见她出来,忙带着她往地牢走。

    上回谢姝宁来见汪仁,便是在东厂的地牢见的。

    沿着石阶一路往下,四面灯火通明,不多时到了入口处,却是黑魆魆一片。

    小六咳了两声,通道里便渐次亮起了灯来。

    他轻声熟路地带着谢姝宁往最角落里去。

    两旁皆是生铁锻造的牢门,透过疏密有致的空隙,能清楚地看到里头的人。

    谢姝宁憋着一口气,带着帷帽的头微微垂着,跟着小六脚步飞快地往里走。

    好在她虽然心中急切,到底还记得该带上帷帽。

    一下地牢,她就将脸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

    少顷,小六停下了脚步,微笑着转过身来:“八小姐,到了。小的就在边上候着,您有事说话就行。”

    说着话,他已经一面掏出大把沉甸甸的钥匙来,将身前的一扇牢门打开了来。

    透过黑色的纱幕,谢姝宁隐隐约约看到个蒙头垢面的人蜷在墙角。

    她微微吃了一惊。

    小六径直往里头走去,忽然朝着墙壁鼓捣了几下,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原来,牢房里竟还有一扇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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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试药(宙小眉和氏璧+)

    谢姝宁站在门口,脚步迟疑了下。

    她这回可算是脑子一热,深入虎穴了。

    小六站定,转头看她,躬身行了一礼,道:“您请。”

    谢姝宁隐在帷帽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颔首,迈开步子往前而去。

    进了一扇门又一扇门,门后丝毫没有动静,她就站在门口,听着小六道:“印公说给您留一炷香的时间,该有什么要看的要说的,也都应当看完说完了,请您仔细着时辰,不要忘了。”

    谢姝宁神色微变,淡然应好,目不斜视进了未知的牢狱深处。

    前一世,她连东厂的大门该如何走,只怕都弄不清,而今她却站在东厂的地牢里。

    她进了门,小六笑着说了声“您请便,小的就在外头候着”,便将门给轻轻合上了。一时间,四周鸦雀无声,寂静得不似人间。明明只隔了一扇门,外头的声响动静却都立即被全部隔绝了。

    四面都是墙壁,又处在地下,光线晦暗。

    谢姝宁索性摘去了帷帽,再一抬头,便撞见了赤着上半身的燕淮。

    少年白皙的肩头赫然刺着一枝腊梅,鲜艳欲滴,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几可以假乱真。

    她不由得一怔,下意识脱口道:“你的衣服呢?”

    燕淮恍若未闻,只呆愣愣地看着她,惊讶地道:“你怎么会在这?”

    “……哦,顺道。”谢姝宁别开了眼。

    燕淮忽然笑了起来。冻得有些青紫的面上也带了些血色。

    因他在马车里被汪仁问及冷不冷时,答了一声不冷,就此被汪仁记在了心里。将他关起来后,连半块上衣料子也不肯给他,只让他冻着。好在昔年在漠北时,天机营的几个师父也爱用这一招,他跟七师兄光着身子在酷寒时节的沙海里捉过沙狐,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练剑习武,早成了习惯。眼下虽冷。却并不是不能忍。

    他只是没有料到,竟会在这见到谢姝宁。

    “还好……”谢姝宁佯作不经意地朝他上上下下看了几眼,赤着的上半身上并没有血迹。也不见大的伤口,可见方才汪仁说那柄纨扇是用燕淮的皮绷的,是实实在在的大谎话。

    她原先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在意,但这会见着了燕淮。却是忍不住第一时间就先打量了一遍。

    不过发现扇面的事是假的之后。她不觉狐疑了起来。

    在东厂困了几日,他身上休说缺胳膊断腿,分明连半点肉眼可见的伤口也没有,委实奇怪。再听他说话,中气尚足,也不像是羸弱之样。

    谢姝宁疑惑。

    燕淮察觉,低头一看,面色微红。想寻件衣裳穿上,却是连根线也没有。只得努力摆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来。

    “娴姐儿逾期不曾见你,心中十分忧虑。”谢姝宁犹自疑惑着,一面掐着时间说起话来。

    能不能将燕淮带出东厂她没有丝毫把握,且她也根本也没有这个打算。

    她不过只是个手头有些银子有几个刀客护卫的闺阁女子,即便比旁人多活了一世,她也只是个普通人。

    她完全摸不透汪仁的下一步,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若是燕淮有法子,她必定乐意相助。

    她今日来,只不过是为了亲眼看一看,燕淮究竟是生是死。若活着,有何话要带给燕娴。

    至少,如果已经死透了,她勉强也能想法子将他的尸首带回燕家。

    可一想到他会死,她又有些莫名烦躁起来。

    她垂着眸,在心底里胡乱地想着,一时半会连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也弄不分明了。

    “该先同她说一声的。”燕淮叹了口气。

    谢姝宁讶然,事出突然,连吉祥也不知他的去向,他却用了个“先”字,难道他早有预料?

    燕淮瞥见她错愕的神色,忙换了话头道:“你手头的事,可是都已经安置妥当了?”

    她既能站在这,必定是已经将谢家的事都给安置妥当了,要不然,她这会必然是在府里守着她娘,忙着打压谢家长房。况且,听她的口气,她应当也已经见过娴姐儿了。

    “已了了。”谢姝宁也不瞒他,“从今往后,谢家只是谢家,同我再无瓜葛。”

    她淡然说着,可谁都知道,她骨子里流着谢家的血,除非死否则都无用,这血的羁绊,会成为永恒的牵扯。

    燕淮笑了笑,忽然面色一变。

    谢姝宁眼尖地发现他赤着的手臂上隆起一道道红痕来,争先恐后地朝着他肩头而去,像一群鲜红的小蛇在飞快地追逐着他肩头的那枝腊梅。

    骇然失色,她何时见过这样的画面,霎时失了主意,一把走上前去抓住他的胳膊,急声道:“这是什么?”

    燕淮眉头紧蹙,嘴角却还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摇头道:“不要紧。”

    “什么不要紧,这东西……像是活的!”一道红痕在她指腹下微微隆起,谢姝宁厉声道。

    然而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瞬间,他手臂上的线状红痕一一消散,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光景,一切就都恢复了原样。

    谢姝宁倒吸了一口凉气,缓缓松开了手。

    燕淮暗叹了声,手臂肌肤上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可惜了……怎么立即就松手了……

    他敛神道:“进了东厂,哪有安然无恙,全身而退的人。”

    若真有这样的人,汪仁早被气得睡棺材里去了。

    早在他刚刚爬上司礼监秉笔太监的时候,他便已经为自己的身后事筹谋透了,寿材、寿衣、陪葬……他早八百年就都准备妥当了。

    这人想肆无忌惮地活着。就得一早做好转瞬就死的准备。

    谢姝宁跟燕淮在地牢里说着话的时候,汪仁正拣了纨扇往火盆里丢,也不知是谁的皮绷的。一丢进火盆里,便噌地冒上来一团火舌。须臾,一股焦臭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汪仁动作优雅地捂住鼻子,淡定地站起身来,旋即转身,落荒而逃……

    到了天光底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裹得厚。站在廊下倒也不觉得太冷,便暂且抛开了进门的念头。

    他站在门口朝里看了一眼,一炷香燃了泰半。还得有一会,不由想起了先前让人给燕淮喂的毒药,也不知这回见效了不曾。

    难得碰见个百毒不侵的人,他若不拿来试下药。心痒得简直寝食难安。

    于是。他除了让燕淮冻着之外,便只拿他试药。

    各种各样,从各处搜罗来的毒药,一样样试过去。

    但一直都没有任何反应。

    谢姝宁来时的前半个时辰,他才亲自去见了燕淮,硬塞了粒小红丸到他嘴里。

    毒不成,试试蛊如何?

    汪仁收回视线,面带冷笑。若还不成,就该拿那些不入流的房中秘药给他试试了。

    自从肃方帝沉溺女色后。他已经许久没有找到的乐子,这回勉强算一个。

    他是万万不会自己承认,自己其实已经玩的津津有味,乐在其中了的。

    一阵风吹过,他眼神微凝,拢了拢身上大氅,抬头望了望天。

    这没完没了的冬日,也不知何时才到头。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见到小润子从远处疾步而来,不由拧起了眉头。

    小润子走近,压低了声音禀道:“皇上午时进了宁嫔的纯禧宫,不过一刻钟便黑着脸出来,随后回了御书房,连我也不准随侍在旁。直到刚才,皇上突然要召见锦衣卫所的燕大人。口谕立即就送到了锦衣卫所,但今儿个燕大人并不当值。”说到这,小润子看了看汪仁,“燕大人早在三天前,便告了假。”

    “哦?”汪仁的眉头拧得更加紧了。

    小润子颔首,又道:“皇上不知为何,急着见他,得知消息后自是立即就又让人去找燕大人。自然,这事并没有结果。皇上指着众人的鼻子斥了几句窝囊废酒囊饭袋的,这才打发了我出来,传唤您入宫。”

    先前南下惠州时,汪仁随意寻了个借口,推说自己要养病,将宫中的一应事宜都丢给了小润子,算起来,也有些日子不曾入宫。

    没曾想,肃方帝如今竟还有想起他的时候来。

    他问道:“皇上没提召见燕淮是为了什么?”

    “不曾提起。”小润子摇头。

    汪仁神色微冷,“他提前在锦衣卫所告了假?”

    小润子道:“是,正当三日前。”

    汪仁拂袖:“走,入宫。”

    肃方帝已经多日连朝政也不理会,眼瞧着日日昏庸下去,如今却忽然要见燕淮,这里头若没有文章,可就真真是怪了!

    一入宫,自是直奔御书房。

    肃方帝正伏在案上揉着额角,满脸的不耐烦。听见响动抬起头来,见到汪仁,他便冷笑:“怎么,朕不找你,你就准备老死不出现了?”

    汪仁笑着上前给他斟茶,道:“奴才罪该万死。”

    “燕淮那小子前些日子见朕时曾说过,寻你也是一样的。”肃方帝冷哼了声,一把将茶盏扫落,滚烫的茶水霎时泼了一地。

    汪仁正弯腰去捡碎瓷的手微微一顿。

    肃方帝焦躁不安,急切地道:“那位仙长,如今身在何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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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章 掏空

    仙长?

    汪仁直起腰来,笑语晏晏,温声回禀:“皇上,燕大人虽曾同奴才略略提过这事,却并不曾明言这仙长人在哪里,先前只说,似要云游而去。”

    他顿也不顿,随口胡诌着。

    肃方帝为何突然提起什么仙长来,又扯上了燕淮同他,他这个当事人却是丁点不明情况。这话不说是错,应着他的话说多了,必然也是个错。汪仁在捡起碎瓷的瞬间,便想出了云游之事来。

    既是将将就要得道的道人,云游四海,自是再正常不过。

    哪怕不日这道人就能出现在肃方帝眼前,他到时也可说,道人这是云游归来了。

    果然,肃方帝听了这话,并不作他想,只当真来听。他眉宇间的焦躁之色愈盛,将案上堆积得高高的奏章抓在手中,在案上摔得“怦怦”作响,口中道:“云游?把人给朕找回来!立刻就找回来!”

    汪仁弯腰,“喏。”

    “哗啦”一声,肃方帝忽然将案上的奏章尽数扫到了地上,然后一把站起身来,喘着粗气厉声道,“快,要快!”

    说话间,他面上急色毫不遮掩,俱是展露无遗。

    汪仁不由微微愕然。

    眼前的肃方帝,就这般瞧着,倒是同昔年庆隆帝临近大限时,颇有几分相似。

    穿着缂金蓝云青龙白狐皮龙衮的肃方帝两手撑着宽大的书案,气喘吁吁地站在后头,身上的衣裳似乎空荡荡的。有些不合身起来。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帝王的衣裳,如何会有不合身的?

    可但凡是个明眼人就一定能看出来。此时此刻肃方帝身上的衣裳,的确大了些。

    肃方帝身形高大,眉目磊落,眼神深邃,原先同庆隆帝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故去的庆隆帝在自己的这个弟弟跟前,看上去就显得虚弱无力,没有男子该有的英雄气概。也缺乏帝王应有的气。

    然而这一切在肃方帝身上,都是明明白白存在的。

    曾几何时,新换上龙袍的肃方帝。比历代来的任何一个纪家皇帝都更有气势,更像是位与生俱来的帝王。

    就连汪仁都不得不承认,肃方帝是该当皇帝的,也委实当了一段日子的好皇帝。

    只可惜了。也不知是不是纪家的风水不佳。这么多位皇帝,画像挂了满满当当一室,竟就没有一个是寿终正寝,长命安康的。

    汪仁垂眸暗自讥笑,依他看,只怕肃方帝的命也是长不了。

    眼前一声声催促他快去寻那劳什子仙长的肃方帝,面容消瘦,眼下青影重重。大声说句话也要喘上半天,哪里还有一分过去的模样。

    谁能想到。他先前是个英武伟岸的男子。

    汪仁仔细应了他的话,微微躬着身,后退着离了肃方帝的视线。

    出了御书房的门,迎着扑面而来的寒风,汪仁并没有立即出宫去帮肃方帝寻那踪影不知的道人,而是打发了几个人往宁嫔住着的纯禧宫去。

    肃方帝是从宁嫔那出来后,提出的要见燕淮,但其实他想见的人,却是燕淮曾经提起过的道士。

    思忖间,汪仁心中已有了数。

    片刻,一个小太监匆匆回来,背着风悄声同他道:“启禀印公,当值的内侍说,皇上发了好大一场火,宁嫔娘娘吓得直哭。据闻是因了床笫之欢,不知怎地惹了皇上生气。”

    皇帝召了嫔妃侍寝,边上原就该有当值的内侍伺候着。

    但肃方帝不喜这规矩,硬生生将老祖宗的规矩都给废了,而今只准让人在外头伺候着,旁的是一概不准他们多嘴。

    他不分昼夜地贪欢,早早没了所谓的节制。

    朝堂之上,不乏忠心耿耿,一心为主的官员。

    其中尤以当年拥护肃方帝即位的几人为首。于是,他们便推举了其中资历最长,最得肃方帝敬重的出面来谏言。

    然而谁知,这不说倒罢,一说之下肃方帝恼火至极,竟是全然不顾民心臣心,立即就发话要将这老匹夫发落了。

    这可是在朝野中颇有声望的几朝元老,素日肃方帝见了他,也是恭敬有加,何时指着他的鼻子这般训斥过。

    其当下便给肃方帝“扑通”一声跪下了,磕头劝谏,妄图力挽狂澜,将肃方帝敲打惊醒。

    不曾想,说了不过三句话,肃方帝便起身断喝,让人将他拉出去砍了!

    朝野震动,天下哗然。

    肃方帝砍完了人,倒又清醒了片刻,愁眉苦脸地将自己在书房中关了半日,给那老东西捏造了个大不敬之罪,又兼贪赃舞弊,好歹给这事寻了个由头,勉强敷衍了过去。

    满朝文武百官,当然也都知道这些罪名,全是无稽之谈。

    但是因为有了前车之鉴,一时间谁也不敢再吭声。

    一来二去,肃方帝的日子,愈发的不成样子了。

    皇贵妃先前倒也苦口婆心地劝说过几回,肃方帝一开始也听进了耳朵里,但到底没熬住几日,反倒是憋了几日心情焦躁,浑身戾气。过得几日,当皇贵妃特地去求见他商谈公主的婚事时,他漫不经心地听了几句,便要皇贵妃就地伺候他,做那荒唐事。

    皇贵妃大惊失色,如何敢答应。

    肃方帝便冷笑,将皇贵妃的衣襟都拉得散开了去,肆意地抓了一把她胸前的丰腴。

    面对陡然间变得粗鄙凶戾的帝王,皇贵妃失了神。

    一个好好的人,怎么能变成这样?

    自此以后,二人再不曾谈论起惠和公主的婚事。

    皇贵妃也蜗居深宫,久不劝谏肃方帝,皆随他去。

    然则纵.欲伤身,肃方帝强健的身子,渐渐被掏空,衰弱了下去。

    他头脑清明的时候越来越少,一日大半时光都耽于酒色,精神变得极差,敏感至极,见什么都不顺心,身边伺候的宫人内侍,没几个不曾被他训斥责骂过的,掉了脑袋的人数也在日渐壮大。

    就连偶尔小润子来汪仁这回话,说起这些事,也是沉着脸,心有余悸。

    汪仁迎风而立,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天色,喃喃自语:“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却想着要走歪门邪道……竟也是个扶不起的……”

    自打淑太妃的事了结后,汪仁对继续在肃方帝身上动手脚没了什么兴趣。

    他虽然任意妄为,连帝位更迭也敢操控,连引诱肃方帝叔嫂乱.伦也拿来当乐子,但是他绝不会在眼下这个当口就让肃方帝下台。

    肃方帝膝下年纪最大的皇子尚不过总角小童,若肃方帝死了,年幼的皇子即位,天下必定不稳。到那时,不论他是辅佐幼帝还是转投虎视眈眈的诸王,都是一场费力气的苦活。

    他一日光花在净手上的时间就不知要几何,哪里还有空专程考虑一切重头再来一回。

    不过短短几十年的人生,于权势钱财玩弄“棋子”之外,他终于也找到了旁的乐趣,可不想立即就要收敛心思投入到这些索然无味的事上去。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将一旁恭敬候着的小太监打发了下去,自回东厂去。

    缓步前行着,他掩袖,重重咳嗽了两声。

    余毒拔尽,却还是伤了他的身子,需要时日复原。

    雨夜里,他虽拿下了燕淮,却也中了他的招。也正是如此,将人关进东厂后,他才起了兴要拿燕淮试药。仗着自己百毒不侵,尽一连让他中了两次毒,不试出那第一百零一种毒来,难泄他心头之恨!

    广袖垂下,他依旧不疾不徐地沿着长廊走着。

    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他才慢吞吞地回到东厂,趁着无人之时暗自揉了揉后腰的伤口,上头的痂结得很慢,时不时就要冒出来疼上一疼。

    他站在地牢入口处,莫名有些心烦意乱起来,被个可以当自己儿子的小子当成猴耍了一把,他着实高兴不起来。

    可偏生他不知燕淮究竟同肃方帝透露了多少,是否提及了那道士的身形样貌,甚至于没准已经给肃方帝看过了画像……因而他无法随意寻个道士入宫用来应付肃方帝。

    汪仁皱了皱眉,转身离开了地牢,回到自己那四壁都被厚重帷幕团团遮住的屋子里。

    身下的椅子他坐过千百遍,今次坐起来,却似乎尤为不舒坦。

    他冷着脸唤小六去把燕淮从地牢里带过来。

    小六应喏。

    人正要走,汪仁忽然想起谢姝宁来,一炷香的时间早过,这会按理应当已到北城了,遂问:“谢八小姐可已回了北城?”

    小六略一想,斟酌着道:“小的按照您的吩咐悄悄派了人跟了上去,八小姐却似乎早有预料。她并不曾回北城,而进了成国公府。下车之际,八小姐对着虚空说了句,不必跟着了……”

    汪仁掏出块帕子来,仔仔细细从指尖到指缝擦拭着,斥了句:“一个不会武的弱质女流竟也能发现你们的身影?”

    “小的知罪。”小六急忙告罪,心里却在想,照您的性子,必然会派人跟着,人八小姐那分明是猜到的……

    汪仁摆摆手:“先去地牢将人带来吧。”

    小六应声而去。

    片刻后,小六押了人上来。

    燕淮入内,站在暖如仲春的室内,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汪仁瞧见,斜睨他一眼,讥道:“这会知道冷了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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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放人(粉240+)

    他畏冷,屋子里非烧得极暖和不愿入。

    阴冷的地牢自然同这有着云泥之别,一冷一热,像冬夏两极。

    “印公可是想知道清虚道长的下落?”燕淮不答反问,自去寻了把椅子坐下了,当着汪仁的面给自己沏了一盏茶。

    汪仁用打量牲口的眼神看着尚且还赤着上半身的燕淮,阴阴笑了下,道:“那天在北城石井胡同里,你是故意叫咱家撞见的?”

    俩人不间断地互相抛出问题,却谁也没有正面回答。

    顿时,硝烟弥漫。

    燕淮轻呷了一口茶水,冷热适宜的茶沿着喉咙一路往下,直叫人浑身都暖和了过来。

    他握着茶杯轻笑:“印公才到今日才知?”

    少年清越的声音带着坏坏的张狂之意,听得汪仁额角青筋一跳,紧紧蹙起了眉头。屋子里明明烧得十分暖和,汪仁身上散发出的冷气,却是挡也挡不住。他眼神如刀地朝燕淮看了过去,牢牢注视着少年猫似的狡黠眼神。

    由冷到暖,燕淮身上有了热气,又坐在了汪仁这间生人勿进的屋子里,他身上紧绷着的那根弦就松了些,现出一种用慵懒模样来。

    汪仁心神不悦,冷声道:“燕大人好大的胆子,你怎知自己进了东厂的大门还能全身而退?”

    他是东厂的督主,东厂如今能有这般权势利益,皆是他的功劳,是由他一手拉拔起来的。真论起来。东厂就像是他的孩子。

    而燕淮的做派,无异于在他的脸,告知他。东厂不过尔尔,根本就不叫其放在眼中。

    睚眦必报的汪印公,如何能高兴。

    “自然是不知的,一切不过都是运气罢了。”燕淮搁下了茶杯,打着哈哈。

    可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这一出,他筹备了多久。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自打汪仁掌权,将锦衣卫所视作蝼蚁之后,原本由锦衣卫拨给东厂的人手尽数被驱逐。东厂内部改建。从那以后,休说旁人,便是锦衣卫的人,也从来不知东厂内里。

    数年前。前任锦衣卫指挥使因不满汪仁独权起了杀意。妄图杀了汪仁,最后却被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给捉进了东厂。

    东厂连皇亲国戚都能先逮捕了再说,更加不必提只是个已经日薄西山的锦衣卫指挥使。

    汪仁贪玩,好容易得了个大玩具,又怎会轻易就将他杀了,只留着他日夜折磨,变着花样玩。

    据闻,东厂如今的二十八种酷刑里头。有至少七种,都是在那位锦衣卫指挥使身上鼓捣出来的。

    等到他终于从东厂脱身。已只剩下半口气,浑身上下连块完整的地方都没有,一出东厂的门,便咽了气。

    这件事却被瞒得死死的,除了锦衣卫跟东西两厂外,几乎无人知晓内情。

    锦衣卫所的诸位,也由此被震慑,从此跟在东厂屁股后头打转,可有可无,还不如一条癞皮狗。

    这般屈辱的日子,却差点叫锦衣卫过成了习惯。

    燕淮自是不甘心。

    素日即便是他去见谢姝宁的时候,他也一定会带上吉祥。

    吉祥身为他的贴身护卫,没有他的吩咐,断没有擅离职守的可能。

    夜雨如瀑的那天晚上,他特地不曾带上吉祥,孤身前往北城石井胡同。

    一则他的确是担心着谢姝宁的处境,须得亲自看上一眼方才安心;二来,也是他知道这天夜里势必会遇见汪仁。

    他一早准备好了抹了毒的匕首。

    照理,以中原人的观念来看,用毒是十分下三滥的手段,多少人为了副所谓的气节,明明有可用的手段却也不用。

    燕淮自幼在漠北长大,跟着的是天机营的师父,后头更是成了风师父手下的一柄剑,杀人活命吃饭,日子如此纯粹又简单。他是药人,服食剧毒长大,自身不惧毒后,用毒反倒成了最好的伪装手段。

    所以他一开始便准备那这把匕首去找汪仁,一旦汪仁中招,以汪仁的性子来计算,势必会从毒上下手。

    只要汪仁的兴致还在,他就死不了。

    拖得几日,肃方帝那厢想必也该忍耐不住了。

    就算这些都出了差池,他也还有另外一条路可走。

    几年前他才回京都时,便能摸出汪仁的喜好,而今斗转星移,时光流转,他更是摸到了其中的关窍。

    汪仁就像个性子别扭的孩子。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就连燕淮也没有料到,汪仁会突然朝自己发难。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匕首还是用在了它该用的地方。

    果不其然,汪仁拿他当成了新得的玩偶……

    燕淮在桌上屈指轻叩,道:“皇上想必还等着,印公不急?”

    汪仁眸中含霜,就肃方帝眼下那性子,休说他只是个掌印太监,就算他是个王爷,只怕肃方帝也是想也不想说杀就杀的。

    到了那时,他是反还是不反?

    为了活命,当然是要反的。

    然而他手掌东厂不假,可到了数万御林军跟前,又算什么?御林军统帅薛齐是忠君之人,等他杀了肃方帝,薛齐拥兵而上,不将他五马分尸,恐怕都不可能。

    凭他一个宦官,想要在当下谋权篡位,委实没有可能。

    所以多年来,他诱了庆隆帝发疯,勾了肃方帝跟淑太妃行不伦之事,却从来不曾想过,要篡位。

    于是他看着燕淮的视线柔和了下来,声音亦不再那般冰冷,他说:“自然是急的,不过那位清虚道长,只怕没有燕大人亲自去请,是请不来的吧?”

    一切都是个局。这所谓的清虚道士,究竟是真是假,都还没个准。

    “印公见谅。清虚道长乃是得道高人,这有些习惯,自是同一般人不同。”燕淮笑眯眯地道,笑容看着极纯良。

    汪仁眯着眼睛看着他,发出个趾高气扬的鼻音来,“哼。”

    燕淮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劳印公使人送身衣裳来。”

    “燕大人不是不知冷嘛,穿什么衣裳。”汪仁看着他,忽然醒悟过来。方才谢姝宁去见燕淮时,自己忘了让人送身衣裳过去,可不就叫这臭小子在阿蛮跟前打着赤膊晃荡了一炷香的工夫?

    他懊恼,立即扬声唤人送衣裳进来。

    燕淮不知所以。笑着道了谢。

    汪仁则暗自咬牙。想着这可怎么同宋氏交待。

    憋闷间,他在心底里暗暗抚慰自己,好在只是叫燕淮被谢姝宁看了去,而不是叫谢姝宁给燕淮看了……

    须臾,小六送了衣物进来。

    汪仁盯着那件衣裳,只想着,也不知谢姝宁归家后会不会长了针眼……未出阁的姑娘看了男人的身子,一定会长针眼吧?他忧心忡忡地想着。又道那丫头也是猪油蒙了心了,见了没穿衣裳的男人不该立即就跑?竟然生生呆够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动身离开!

    不一会燕淮穿戴整齐。汪仁便道:“请燕大人带路。”

    说这话时,他一贯淡然的模样荡然无存,面上带着狰狞之意,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的。

    进了东厂几日,竟叫燕淮手脚完好,光明正大离开,他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粘在了燕淮的鞋底上。

    等见到那所谓的仙长,号清虚的道士后,汪仁是连说话的心思也没了,只懒洋洋看着燕淮同他寒暄。

    留着山羊胡一脸猥琐的道士,哪里像得道之人?

    手执拂尘的道士年约四五十,一时叫人猜不透究竟是四十许还是五十许。

    生得不高不矮,微胖。

    他故作高深地同燕淮说着话,汪仁在一旁听着,只觉头大,就靠这么个胖子糊弄肃方帝?难怪燕淮这小子要提前将他拉下水,原来是明知此人靠不住,要他在旁拉扯一把!

    清虚见了汪仁,倒也恭敬,并不拿腔作势。

    汪仁这才满意了些,好歹还有点眼力见。

    事情都是一早就准备妥当的,清虚带着个小道童上了前头的马车。

    汪仁瞥燕淮一眼,道:“原来燕大人还懂道家之事。”清虚说了一堆不是人听的话,他竟都能接上,也算本事。

    谁知他这话才刚说完,便听到燕淮毫不掩饰地道:“哦?清虚的话?我半句没听明白。”

    说完,他翻身上了马。

    汪仁怔了一怔,旋即扬声唤“小六”。

    小六便一掠上前,攥住了燕淮身下马匹的缰绳。

    燕淮回头,挑了挑眉。

    “燕大人,你好端端拉了咱家下水,却连事情的原委也不提一句,是不是有些不厚道?”汪仁看似漫不经心地说着,视线却落在那匹马上没有移动。

    空荡荡的巷子里,被风吹来几片腊梅花瓣。

    燕淮骑在马背上,意味深长地道:“清虚道长,擅长双.修之法。固气养元,强身健体,炼丹长生,亦不在话下。”

    肃方帝缺什么,他就送什么,这才是好臣子。

    汪仁摆摆手,示意小六松了手,上了后头的一架马车。

    他怕冷,策马而行,风声震耳欲聋,他是断不会去骑的。

    缩在马车角落里,他捧着手炉眉头紧皱。

    年纪轻轻就知道上哪儿去找擅双.修之法的道士,委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愈发觉得有必要同宋氏提点两句,早日将谢姝宁许配个普普通通的好人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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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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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宁介绍:
谢姝宁死了。 同幼子一道死在了阳春三月里。 可是眼一睁,她却回到了随母初次入京之时。天上细雪纷飞,路上白雪皑皑。年幼的她白白胖胖像只馒头,被前世郁郁而终的母亲和早夭的兄长,一左一右护在中间。 身下马车摇摇晃晃,载着他们往她昔日噩梦驶去…… 然而这一次,人生会不会变得不同?闺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闺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闺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