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纰漏
茶,是极品的峨眉雪芽。
一入口,茶水的清香甘冽,便沿着舌尖一直浸到人的每一个毛孔里去,满口留香。
然而这盏茶在老太医的嘴里打着转,一时尚不敢咽下去。
他在宫里当了半辈子太医,什么样的事没有见过听说过?这主子赏赐的茶,还是这般举世无双的好茶,焉是随随便便就能喝的?
幽幽的茶香逐渐在屋子里四散开去,香气绕着高高的横梁,经久不去。
他老了,腿脚比不得年轻的时候,眼下稍跪得久一些,便觉得膝盖生疼,似乎整条腿都开始僵硬麻木。
偏生当着淑太妃的面,他又不敢动。
朽木一般的身体就在这场僵持里,开始颤抖。
被他含在嘴里的茶水“咕嘟”一口吞了下去,幽香霎时盈满了心扉。
老太医眼里的泪却也跟着差点落了下来,急急垂下头去,拜了一拜,请辞道:“谢娘娘赏,老臣告退。”
淑太妃心满意足地点了头,允了他离去。
屋外的风徐徐吹着,将枝头上挂着的细碎小花吹得扬了起来。
老太医慢吞吞地背起药箱,始终不敢看淑太妃一眼,屏住呼吸拖着垂老的腿脚飞快退下。
出云殿外,天光明媚,温香煦煦。
他抬头望天,却只觉得眼前发黑。树枝上被风吹落的小花碎成了几瓣,悠悠地落在了他的袍服上。他心里头不安得很,禁不住老泪纵横,急忙以广袖掩面,像慌张的飞蛾朝着殿外的那团火扑去。
那盏茶,在胃里晃晃荡荡的。他想吐,却吐不出。
舌根渐渐发麻,他加快了步伐,来不及请示,直接出了宫。
驾着马车的车夫是伺候他多年的老人,见状吃了一惊。这么多年来,太医大人日日恪尽职守,从未有过早退之事,今日却是为何?
老太医自顾自撩开了帘子,就要往里头走。背上的药箱怦怦敲在他身上,像是在抽打一具内里空荡荡的尸体。
车夫抓着马鞭,忽然发现他的模样有些古怪。
面如土色不提,那满头的大汗瞧着也不像是正常的。
可他来不及说话,便听到老太医气喘吁吁地连声催促:“快快!快家去!”
车夫被他喊得心慌意乱。连忙扬鞭赶车。
老太医坐在马车里,抱着药箱翻来覆去地找解毒丸。
不论他喝的那茶里有什么。先吃了解毒丸总是保险些。他找出一只细颈的白瓷小瓶。一把拔掉塞子,倒出七八粒黑色小丸直接丢进了嘴里。
嘴里干涩,手边又没有水,他吞咽了几下竟是没能咽下去。
他急得面若金纸,起身便要寻水,眼前却蓦地金星直冒。
他“哎哟”一声。伸手去捧自己的脑袋,身子却“扑通”一声栽倒,搁在一旁的药箱也“叮铃哐啷”地摔了下来,各色药瓶砸了他一头一脸。
车夫听到了动静。赶忙“吁——”了声,停下马车,手忙脚乱地打起帘子喊道:“大人?”
马车里的老太医这一栽,却再也没能醒过来……
他马上就要告老还乡,却在这个当口遇见了淑太妃,从此再也没能回家。
老太医的家里人对这事俱显得讳莫如深,谁也不敢多置喙。
好端端的,他中毒而亡,这里头定然有着他们不能触碰的隐秘。一群人都是聪明人,当然只会将这事说成是暴毙而亡。
夏日的微风一吹,往事便烟消云散。
至少,淑太妃是这么想的。
这年头,真能叫人放下心来的,也就只有死人。
她伏案疾书着,一时半会还未决定该在什么时候将这事告诉肃方帝。
然则这事就算她不说,也瞒不了肃方帝太久。
他毕竟是皇帝,迟早都会知道。
再说,那还有个无孔不入的汪仁在。
淑太妃抬头往洞开的窗户外看去,视线所及之处一片寂寥,并没有人影出没。可她却知道,在这片寂寥下,却有一群神情冰冷的内侍隐在暗处,充当着汪仁的耳目。
皇城深宫,的确是戒备森严的,只这森严全凭汪仁的心思。
她听说,就连御林军跟锦衣卫,也都被汪仁所控。
所以若能得汪仁襄助,她也就不必多担心了。可惜的是,她已没有能力再走汪仁的路子。容家能拿出三分之一的家财来帮她,却不可能倾家荡产地来充当她的助力。
淑太妃重重将蘸满了墨汁的笔往宣纸上按去,苦恼不已。
殊不知,肃方帝食髓知味,没过几日就又来寻她作乐。
腹中孩子太小,淑太妃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伤着了孩子,又不敢立即同肃方帝明说,便推说癸水已至,不能服侍。
肃方帝还是头一次在淑太妃这碰了壁,不由愣了愣。
他静坐了会,悠悠道:“既如此,便坐下说会话吧。”
淑太妃闻言欣喜不已。肃方帝愿意只坐着同她说话,这便说明,她在眼前这个男.人心里的地位,已经有些同过去不同了。她很满意这种变化,努力维持着娴静的模样,姿势优雅端庄地坐下。
内侍送了茶上来。
淑太妃端起一盏,却不敢喝,有了身子的人不好沾茶。
肃方帝见她捧着却不喝,掀了掀眼皮,问道:“怎么,这茶不好?”
上等的雪芽,千里迢迢跟着贡鲜的漕船运上京都,送到宫里时,那都还新鲜着,哪会不好。
淑太妃嗅着茶香,微笑着解释:“看着皇上喝,奴家欢喜。”
她在肃方帝跟前一直这般自称,显得极其娇弱讨喜,肃方帝往常听见了总会牵一牵嘴角,但今日却不知为何,面色微冷。
“听说。你前些日子宣了太医来?”肃方帝忽然道。
淑太妃面上笑意一滞我,略过了会方道:“夏乏了,胃口不大好,故而才让太医来看一看。”
肃方帝原本还好好地听着,听完这句话,却猛地抓起茶盏连同杯盖一道狠狠掷了出去。
碎瓷声尖利刺耳,淑太妃唬了一跳,背脊僵直。
“汪仁!”肃方帝冷眼盯着她,沉声唤起了汪仁。
话音方落,汪仁就掀帘走了进来。躬身行礼。
肃方帝依旧盯着淑太妃不放,一边问汪仁道:“那个伺候太妃吃药的狗东西呢?”
汪仁温声回道:“已经处置了。”
淑太妃端坐在那,闻言后俏丽的面庞霎时惨白。
“你说,你怎么敢?”肃方帝拂袖起身,大步走至淑太妃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声质问。
淑太妃到了这时候。哪里还会不明白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肃方帝这是已经知道她有孕的事了。
可她做下的那些事分明没有纰漏!
淑太妃下意识朝着汪仁看去。容不得她不怀疑,这件事里只有汪仁最可疑。那送药的太监,亦是汪仁的人,可人却已经被汪仁给处置了。这便说明,送药的太监成了汪仁的弃子。
而她,怕也已是弃子。
她心里立刻变得空荡荡的。脑海里也是一片空白。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视线淬了毒,她恨不得从汪仁脸上看出个洞来。
可汪仁回视时,眼里却有着玩味之意。
他竟是在看笑话!
淑太妃暗自咬牙切齿,面色阵青阵白。
“皇上……”心念电转之际。她“扑通”一声在肃方帝脚边跪下,哭道,“皇上,奴家只是……只是舍不得您,所以才斗胆起了这样放肆的念头……想要有一个同您生得极像的孩子……”
肃方帝冷然踢了她一脚,“鬼迷心窍!”
淑太妃没有躲,硬生生受了这一脚。眼角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而落,梨花带雨。
很快,一张芙蓉面上便布满了泪珠。
她跪在肃方帝跟前,“皇上,奴家是鬼迷了心窍,可奴就算罪该万死,这腹中的孩子总是您的骨血,是无辜的呀……”
肃方帝震怒,俯身看她,道:“你也配生他?”
他们之间本就已是世人难容的关系,她腹中的这个孩子来日若真被生了下来,又算是什么?肃方帝气得额角青筋直跳,又忍不住责怪起了汪仁。这件事,他几乎全权交由了汪仁负责,可结果竟在最关键的事上出了差池。
他对淑太妃虽没有情,可这会就要他杀了淑太妃,他却又莫名觉得有些难舍。
心头矛盾重重,肃方帝气急反笑,陡然放软了神态声音,虚虚扶了淑太妃一把,道:“朕本不想杀你,可你自作聪明留了这个孩子,却是连你也留不得了。”
去了孩子留下淑太妃,也是个办法,可肃方帝不傻,这女人胆敢做出一次这样的事,终有一日就会有第二回。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道理谁都明白。
他收回手,冷声吩咐汪仁:“鹤顶红还是白绫,抑或是别的,全由淑太妃自个儿挑吧。”
“是。”汪仁神色不变,应了。
淑太妃却伏身痛哭,道:“皇上,若淑太妃死了,您可愿留奴与腹中孩儿一命?”
肃方帝一愣。
她就是淑太妃,淑太妃若死了,还怎么留她一命?
一旁的汪仁,却忍不住对伏在地上的宫装女子刮目相看,能在这般短的时间里想出法子来,也不枉他给了她个机会。
淑太妃哭声渐止,微微抬起头来:“时年夏初,淑太妃重病缠身,不治身亡。夏末,容氏娇女入宫,福泽深厚,一举怀上龙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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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选择(粉75+)
她虽哭着,可一字一句都说得清清楚楚。
肃方帝当然也听清楚了。
他下意识便想要否决淑太妃的主意,可稍一迟疑,竟又觉得这法子也不是不可。他所担忧厌恶的,可不就是淑太妃的身份?
所以,她这话说得其实也没错。
只要“淑太妃”死了,再为她假安一个名字由头,藏于深宫,谁能随意置喙这事?虽是自欺欺人,倒也不是不可。肃方帝看向淑太妃的目光里就多了分探究,她腹中的孩子,肃方帝也并非全不想要。
他还是端王爷时,府里的子嗣就单薄得很。
后头做了皇帝,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那死不瞑目的兄长在黄泉里咒他,后宫里诞下龙子的人,寥寥无几。
他膝下就连公主都只有几位,皇子更是不必细说。
淑太妃若能将孩子生下来,倒也不全是坏事。而且他并没有料到,淑太妃的心思竟是这般细腻。她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该给她自己安一个什么样的新身份新面貌。
——容氏娇女。
她就是容氏女,容家当然会在这件事上支援她。
而因为同是容氏女,将来若有人质疑她的容貌为何同故去的“淑太妃”如出一辙,也能有个光明正大的说法。俩人同流着容氏的血脉,生得相像,并不少见。至于年龄,谎报杜撰一个年轻些的,也容易。何况淑太妃生得貌美,肌肤赛雪,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瞧着说是二九便撑死了。
肃方帝面上原本冷凝的神色,渐渐变成了饶有兴趣。
他面向着淑太妃。沉声道:“继续说下去。”
“自然,眼下还不是大选的日子,没道理随随便便就往宫里塞人。”淑太妃得了这话,就仿若吃了颗定心丸,抬起头来,“但这也不难办,‘淑太妃’病了,思念家人,所以容氏便谴了人入宫来陪侍太妃,这人必生得同太妃颇为相似。”
肃方帝听着。微微点了点头。
这主意,已是细致入微。
照着她的话去办,那早在“淑太妃”去世之前,宫里头就已经开始造势。
再然后,以后的事就显得万分水到渠成。
肃方帝看着她。面上神色愈加柔和,心里却冷成了一块冰。
仗着点小聪明就想耍他。这种女人。怎能久留?
但她肚子里的孩子,肃方帝如今倒是想要得很。
他斜睨了眼汪仁,问道:“你觉得如何?”
汪仁躬身,垂眸沉吟:“太妃娘娘这主意,倒也不失为是个办法。”
淑太妃闻言长舒了一口气。
她了解肃方帝,却不了解喜怒无常的汪仁。
明明前几日她跟汪仁的关系还好好的。甚至于让她误以为今后继续想想法子,也许就真的能走上汪仁的路子。然而谁知,过了几天,他就背着她连一声也不吭。直截了当地过河拆桥,差点要了她的命。
这会见汪仁没有继续拆台,她终于安心了些。
许是因为汪仁也赞同了这事,肃方帝沉思了一会,再开口,已是吩咐汪仁将淑太妃搀起来。
淑太妃心中狂喜。
汪仁却忍不住飞快地皱了皱眉。
他走近了俯身,伸出手去,手却不碰到淑太妃,只道:“太妃娘娘快些起来吧,仔细地上凉。”
淑太妃就明白过来,他这是不愿意扶自己。
她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汪仁,只得咬着牙撑着地,样子狼狈地爬了起来。
汪仁虚扶一把,没等她站直,便已经将手重新垂在了身侧。
淑太妃别过脸,生怕自己再看汪仁一眼,就要破了忍功。
“容家那边,最好不要出任何差池。”肃方帝望着她笑了笑。
淑太妃却从他的笑容里觉察出了危机感,她知道自己再不能出错,若不然整个容家都会给她陪葬。她老老实实、恭恭敬敬地应承下来,送了肃方帝回去。
出云殿里重归了平静。
那些跟着汪仁来的内侍们,也渐次消失不见,不知又躲去了何处。
淑太妃伸手在自己小腹上轻抚,眼神冰冷。
她决不能就这么死在宫里头!
这孩子,她一定要生下来!
她走至屋子中央,直视着外头长廊下立着的一群宫人,心里生出了一丝压迫感。
忽然,有个人越过重重人流,朝着她飞速靠近。
淑太妃定睛一看,原是汪仁身边的小润子。
她站在那不动,等着他走近了说话。
小润子是汪仁身边最得力的内官,同别个皆不同,能使他亲自来说事,那说的就绝不会是什么小事。淑太妃心里清楚得很,若她方才没有急中生智走了一步险棋,搏了一把,汪仁是绝不会伸手拉她一把的。
就好比先前他在肃方帝的吩咐下,也不肯搀她起来一般。
汪仁此人,心思诡秘,深不可测。
“太妃娘娘,印公来让奴才给您递一句话。”少顷,小润子入内来,行了个礼道。
淑太妃扶着腰缓缓坐定,心头有莫名的悸动,道:“什么话?”
小润子面上绽开一个笑,清隽如同少女,他轻声道:“印公说,他愿保您直至平安诞下小皇子。”
淑太妃撩着长长耳坠上的一粒青玉雕琢的珠子,强忍着心中惊诧道:“印公想要换什么?”
“这倒是没提。”小润子摇了摇头。
淑太妃心里的那点惊讶就又慢慢地冷了。
天下没有白吃的饭,汪仁当然有想要的东西,可他这时又先不提,当真叫人心惊肉跳,难以安眠。
她正想着,遂听到小润子继续道:“印公只说,若您答应。这桩生意便成了。至于其中的利息,等到时机合适,印公自会告知您。”
这是要她赌!
淑太妃惊醒过来,汗湿背衫。
汪仁主动提出来的生意,她怎么敢不答应?
若不答应,谁知汪仁会不会在这件事上动手脚,叫她白费心机一场空?
她只能忍着熬着,艰涩地吐出个“好”字来。
等到小润子的身影一从出云殿消失,她绷直了的身子就倏忽软了下来,像是一滩泥。累得没有说话的力气。
可说定了的事,还得继续安置。
很快,淑太妃病倒了的事就在宫里头传开了。
皇后同她交好,第一时间便来探望她,见她果真面色苍白。人也恹恹的没有精神,就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便对她生病这事深信不疑。
各宫也都来了人探望。
但并没有几个见到了淑太妃的面。太医说淑太妃的病愈加重了,不宜打扰。
诸人就都歇了心思,自去忙自己的事。
又过了几日,淑太妃的娘家容氏一族,就送了个淑太妃的堂妹入宫,专程来陪着淑太妃。
众人都没有见过她。不过却都听说了淑太妃的堂妹,生得同她极像,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
淑太妃病了几日,天又开始下雨。
雨下得却不如先前几场来得大。淅淅沥沥小小的,像是连绵不绝的春雨,下得人气闷。
谢姝宁就有些懒懒的,准备去平郊田庄小住的事,便再次延期了,准备等天气晴了再出门。
她靠在榻上,柳黄在边上打着把蒲扇扇风。
信纸被清风吹得微微晃动,谢姝宁飞快扫了一遍,搁下了。
近些日子,纪桐樱从宫里头给她寄的信,愈加频繁了。
当然,有些事,就是连信里也说不得的,这一点纪桐樱清楚得很。所以这些信里,满是抱怨跟不悦,却从来没有明目张胆地说过什么。谢姝宁也因此放心了点。
可她哪里知道,一场暴风雨已经在皇城上空凝聚,就差倾盆倒下了。
那一日,谢姝宁正在府里伏案给纪桐樱写回信。
永安宫里的公主殿下,在听宫女派吃的。
“螃蟹酿橙、八宝鸭子、杏仁牛乳盏……都是御膳房极擅的……公主想要吃什么,只管叫人去做就是。”
这段日子,纪桐樱的胃口也不大佳,不知是不是因为热的。
她听宫女报了一大串的菜,却都没什么兴趣,便懒洋洋地吩咐下去:“今日晚膳我去母妃那用。”
伺候在旁的宫女闻言,松了一口气。
可到了傍晚时分,纪桐樱去寻皇贵妃,却没见到她的身影,说是去给皇上送吃食了。
纪桐樱迟疑了下,没有再去找人,悻悻然地回了宫。
御书房里的气氛,却也不祥和。
天色渐暗,四壁上镶嵌的明珠就各自开始发光,将一室晦暗尽数驱散。
明光又不刺眼,温润似水。
里头,只有两个人。
肃方帝握着朱砂笔,在批折子。
皇贵妃白氏正在将食盒里的饭食一碟一碗,轻手轻脚地端出来。
“是你亲手做的?”肃方帝嗅着了香味儿,不由搁了笔。
皇贵妃轻笑,“难为皇上还记得味道。”
尚在端王府的时候,她经常亲自下厨为他做吃的。入宫后,一年也难有一回。
肃方帝就自己接了饭箸,夹一筷子吃的送入口中,赞道:“还是你做得好吃!”
皇贵妃笑得谦和:“皇上谬赞了。”
“这是实话。”肃方帝摇摇头,又吃了几筷子,忽然道,“有件事,朕忘了同你提。”
皇贵妃怔了怔,“何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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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看清
肃方帝停箸,目光直视她,正色道:“是淑太妃的事。”
“太妃娘娘?”皇贵妃闻言,心中涌上一阵不安。
肃方帝却像是毫无察觉,只微微颔首道:“她怀了朕的孩子。”
“哐当——”
一盏才从青瓷小盅里盛出来的热汤,蓦地从皇贵妃手里坠了下去,鲜香扑鼻的茶色汤汁洒了一地,碗勺亦碎了一地。
皇贵妃回过神,连忙在宽阔的书案旁蹲下身去,探手去将碎瓷拾起搁到了一旁的红木托盘中。她方捡起一块碎瓷,眼角便红了。这种时候,她可不能叫肃方帝瞧见了泪!她慌张地将头垂得愈低,努力维持着手下动作的平稳。
守在外头的内官想必也都已经听到了瓷器坠落碎裂的声响,只里头的主子皆没有发话,一时无人敢进来瞧一瞧。
肃方帝也的确没有传人进来的意思。
“仔细手,过会划破了。”不等她捡起第二块,肃方帝便亲自弯腰来扶她,将她手里的红木托盘接了过去,放到案边。
能使得他屈尊降贵伸手来做这样的事,可见他在同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头也是发虚的。
皇贵妃不敢推脱,便就着他的手站直了身子。
肃方帝握着她的手不松,沉声道:“这件事,我原不该瞒你至今。”
“……”皇贵妃听着,却不知自己在这种时候该接什么话。
好在肃方帝也没要她立即便开口,他说完便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声音显得愈发低沉,“宫里头人少,她腹中的孩子,若是位皇子。舍了难免可惜。”
皇贵妃呆愣愣地点头。
肃方帝又道:“寻个好日子,让她以容氏女的身份重新‘入宫’,封个贵人,也就是了。你办事,朕向来放心。”
“而今皇后凤印在手,这事不该妾身插手才是。”皇贵妃仓皇间,只得用皇后来推拒这事。
她虽也掌了后宫一半天下,可上头到底还架着位皇后娘娘,凤印在李皇后手里,这样的大事。如何能不叫皇后知道?
何况这件事来得毫无征兆,肃方帝事先也从来没有同她商量过一句,她在初闻淑太妃有孕时,便气得几欲呕血。
在她失了孩子,好容易打起精神来的时候。肃方帝却不顾人伦在同淑太妃苟合,甚至还有了孽种。
皇贵妃情不自禁地轻颤着。勉力控制着自己不会立刻将手从肃方帝掌中抽出来。
然而她搬出了皇后。肃方帝却也不当一回事。
他嘴角一弯,笑道:“皇后年纪太轻,性子娇憨,行事也不够细致,将这事交给她,朕可放心不下。况且这事。也断不能叫李家知道。皇后的嘴不严实,所以必要瞒死了她。这事,只有你能做好,朕信你。”
皇贵妃静静听着。头一回觉得眼前的男人竟是如此的厚颜无耻。
他是算好了她不会忤逆他的话,也不会将这事透露给她身后的白家。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将手抽了回来,凄然一笑:“容家近日可是有什么大动静?”
以她了解的肃方帝来看,他竟愿意这般千方百计地要留下淑太妃的命,绝不会单单只因为淑太妃腹中的那块肉。
果然,话音方落,肃方帝面上的笑意就愈加明了,他重新握起饭箸,拣了几块果蔬细嚼慢咽地吃了,才道:“容家在找金矿。”
皇贵妃身子僵直,听到这话愈加是连手指也无力抬一下。
“可是已有线索了?”她悄悄深吸了几口气,问道。
肃方帝望着她,忽然叹口气,“早晚会有的。”
容家在他眼里,就是淘金的犬。
在还没有淘到金子之前,他需要用肉吊着他们的胃口。
而淑太妃,就是这块肉。
何况,淑太妃若能诞下麟儿,也不失为是桩好事。
话已至此,皇贵妃也全想通透了。
她慢慢在一地碎瓷汤汁旁,跪了下去:“皇上,妾身想求您一件事。”
肃方帝疑惑:“哦?”
她抬头看向肃方帝,眉目带笑:“待淑太妃诞下龙子,还望皇上允了妾身将那孩子养在身边。”
“你这是……”肃方帝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禁愣住。
皇贵妃则继续笑道:“皇上,觉得如何?”
她并不开解他的疑惑,只又问了一遍。
肃方帝略一迟疑,就应道:“朕答应你了,你快起来吧。”
天子一言九鼎,他既开口应承下了,那将来就反悔不得。
皇贵妃行了大礼拜谢后才缓缓起身,迤逦的裙袂水一般垂在身侧。她面上仍带着笑意,可目光分明是微凉的,眼底亦有悲戚之色。人人都知,昔日的白侧妃同端王爷之间,情深意重。
可再深厚的情意,也抵不过这荒唐的似水流年……
她站在那,指尖轻颤,身子也跟着有些摇摇欲坠起来。
“你若得空,寻个时机去见见淑太妃吧。”肃方帝垂眸用着饭食,漫不经心地道。
皇贵妃低头,只觉似有万箭穿心,疲惫地笑道:“皇上,妾身有些乏了,先行告退……”
肃方帝允了。
她便木然转过身,一步一步往外头走去。
眼神,越走越空洞,原本挺直的背脊似也佝偻了下去,似白发老妪,步履蹒跚。
堪堪跨过御书房的门槛,迎着夜风,她忽然像是被虫蛀空了心的木头,轰然倒地。
“娘娘——”
一旁侍立着的小太监禁不住吓,失了规矩,尖叫起来。
瘫倒在地的皇贵妃翕动着嘴角,讷讷地道:“送本宫回去……回去……”
心痛如绞,她却连泪也流不出一滴来。
通红的眼眶里,竟是干涸如龟裂了的河床,连丁点湿润之意也无。
悲痛到了极致,连泪也无。
几位内官一道将她搀扶起来,有人便要去禀里头的肃方帝,可皇贵妃不许。一群人没有法子,只得匆匆将她送回了宫。等到要召太医时,皇贵妃便清醒了许多,淡淡几句话阻了,将宫人尽数驱散,只自己一人躲在了寝室中,谁也不见。
她心乱如麻,竟是就此病倒了。
肃方帝第二日下了朝就来探望她,却绝口不提昨儿个晚上的事。
皇贵妃便也恹恹的,催他自去忙别的。
晚些时候,纪桐樱也知道了消失,匆匆忙忙就来寻皇贵妃。见她果真是病了,急得跳脚,恨不得病的是自己。
这么一来,她就更不敢同皇贵妃提起淑太妃跟肃方帝的事来。
可她哪里知道,皇贵妃正是因为这件事病倒的。
皇贵妃自个儿也觉得古怪,她明明已经想开了想透彻了,为何竟还觉得心中愁郁难消,被这点子腌臜的破事牵累得病倒了。
她终日眉头不展。
纪桐樱见了心酸,又嫌自个儿笨嘴拙舌不知如何宽慰,又不敢明白询问,没两日便急得嘴角生了疮,疼得吃不下饭食。
苦恼了个把时候,正巧谢姝宁的信送了宫。
她拆了看完,便起了心思再邀谢姝宁入宫来住上几日,陪陪病中的母亲。
谢姝宁自小懂事,皇贵妃很喜欢她。
而且,经过上回的事后,纪桐樱也打从心底里觉得谢姝宁比自己厉害。她当下也不让人研墨写信,只直接打发了人去谢家接谢姝宁入宫。
永安宫的小太监被她催得满头是汗,将马车赶得飞快,到谢宅时,还只是正午时分。
谢姝宁正在用饭,同宋氏合计着今年冬上谢翊回来的事。
“你哥哥闹着要请了假赶在秋日便回来,可见心思照旧没在念书上。”宋氏谈起谢翊,就免不了要叹息一番。
谢姝宁倒是想他了,就道:“哥哥定是因为许久不见我们,念得慌,所以才想早些回来。念书是长久的事,急在一朝一夕,也无甚用处。娘亲莫说,我也想哥哥想得厉害,都恨不得立即赶赴江南亲自去见他了。”
宋氏失笑:“你倒真随了我,一回京就恨不得亲自去见他才好。”
天南地北,她这做母亲的当然也是想得很。
母女两人说着笑着,外头来了人禀报,说是惠和公主派了人来,要即刻接谢姝宁入宫。
谢姝宁听得面色发白,唯恐是那事暴露了,拔脚就往外头跑。
没跑多远,又撞见了背着药箱的鹿孔。
鹿孔这几日携了月白跟孩子,一道住在三房。
见了谢姝宁,他急忙行礼。
谢姝宁脚步微滞,“三堂姐又出事了?”
鹿孔青衫而立,连连点头:“方才使了人来,说是用着饭忽然腹痛不止,见了点红。”
谢姝宁不悦起来。
旁的先不提,可鹿孔一个年轻大男人,总被喊去给个妇人看病,总有些微妙。可她这会急着去见宫里来的人,不敢在这逗留,便只同鹿孔道:“快去瞧瞧吧,过些时候,我亲自同伯祖母去提,让她们自己请个医婆去。”
说完,她继续疾步往前去。
太监不是全人,能直进二门,谢姝宁去见他时,婆子也正领着他来见谢姝宁。
半道上两人就遇上了。
谢姝宁问了两句,听说是皇贵妃病了,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打发人去同宋氏说了便让玉紫几个收拾东西往宫里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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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风雨
小太监出宫时便得了纪桐樱千叮万嘱,要早早将谢姝宁带回宫去,因而谢姝宁也没多在府里耽搁,一等潇湘馆里的几个丫头将东西收拾妥当,便带着玉紫出了门。
宋氏那得了信,却不知是因为皇贵妃病了,只当是纪桐樱在使小性子,所以才急巴巴要接谢姝宁入宫。
她虽觉得这里头有些古怪,毕竟自她们上回入宫到现在并没有相隔多久,但谢姝宁既是愿意去的,她这个做母亲的更不会拒绝。
迎着红艳艳的大太阳,谢姝宁领着玉紫、图兰,同宋氏匆匆话别,上了去皇城的马车。
一离了谢宅,马车驶出石井胡同,车轱辘就滚得飞快,一路疾驰。
因身下马车赶得太快,再好的马车,再好的车夫,再平稳的大路,这马车也还是不禁有些颠簸起来。谢姝宁束手坐在那,撩起窗格上的小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道路两旁的房舍在视线里飞快退去,不一会便没了踪影。
从谢家所在的北城赶往南城,原要许久,可这回他们走得急,竟是只花费了平日里一半的时间。
玉紫被颠得面色泛白,等到马车好不容易驶入了南城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试探着小声问面色凝重的谢姝宁:“小姐,公主殿下为何这般匆忙地要见您?”
谢姝宁眉头紧蹙,嘴角紧抿,沉吟道:“眼下还不能妄下断言,要见到了人才知道。”
皇贵妃病了,是因何而病,又病得如何,这都是需要细细探究的。
只要一刻没有见到人,她就一刻不能随意猜测宫里头发生了什么事。若不然。只会在自己还未深入皇宫时,便已开始被恐惧笼罩。而人一旦害怕惶恐,处事之时,便不能再平静对待,行事间也就更容易犯错。
“这一回入宫,怕是要比先前多留几日了。”不过就算还没有见到皇贵妃跟纪桐樱,谢姝宁也隐隐约约能琢磨出来,这事多半是同肃方帝有关。
宫里的女人,只为权跟坐在龙椅上的同一个男人而活。
皇贵妃的权,仅次于皇后。而即便皇后死了,她也不会被扶上后位。她跟肃方帝之间又是经年的情分,她膝下也有一子一女,只要她守住了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她现下所拥有的权。就不会被人抢走。
所以,谢姝宁思来想去。觉得这里头最关键的线索。应当还是在肃方帝身上。
她紧了紧互相交握的双手,望向玉紫:“你也不是头一回随我入宫了,只这回要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要叫人抓到了错处。”话毕,她又看了看一直没有出声的图兰,道:“图兰也是。都谨慎些。”
不知为何,她心里有极不妙的预感。
玉紫跟图兰也都从她凝重的面色里看出了异样,一齐正色点了点头。
随即,马车在“哒哒”的马蹄声中。朝着皇城行驶而去。
玉紫抱着包袱,低声道:“小姐,这么一来,云詹先生那边,岂不是就要再拖延许久?”
早几日,谢姝宁就说要去见云詹,可一拖再拖,这一次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启程也再没个准。谢姝宁摇了摇头,道:“上回让冬至从师父那带回来的书也只看了泰半,眼下既已如此,索性就等事情结束再去见他,也正好能叫我将手边的这些书都尽数翻阅一遍。”
这次入宫,玉紫将那几本书也一并给收拾了。
谢姝宁特地吩咐过,玉紫当然不会忘记,闻言便道:“说到冬至,奴婢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哦?”谢姝宁再次撩开帘子往马车外看去,“他上回来二门外的亭子回您的话,被长房的人瞧见了,回头便有人私下里在说冬至像夏至。”
谢二爷死的不光彩,故而他的真实死因都是对外瞒严实了的,后头夏至不见了,众人便都开始传说是夏至叛主,害死了谢二爷逃匿了。
不过这事过去了两年,便是有什么证据也不会叫这群碎嘴的八婆握在手里。
再者谢姝宁也在回京后,便帮原先的夏至,如今的冬至,重新捏造了身份,在官府里记了名的。
所以三房的人,可也都当冬至是跟图兰一样,是谢姝宁在关外买回来的人。
关外,也有汉人。
冬至这样的,却也不少见。
谢姝宁微微一笑:“她们既要说,便由得她们去说便是,二伯母都没有发过话,谁又能做什么?”
玉紫颔首,得了她的话,便觉安心不少。不管怎样,而今冬至是谢姝宁的人,一旦出了事,谢姝宁总是脱不了干系的。她既为主子忧心,也是在为自己忧心。
好在就目前看来,谢姝宁一切都胸有成竹,大计在握。
几人说着话,过了须臾,马车便已入了内城。
日头仍火辣辣地悬在高空上,将青碧色的天都映照得发红。
马车停下,谢姝宁出得门来,只觉得烈日当空热风席卷,叫人一时间难以睁开眼。也不知是从哪里吹来的一阵大风,竟吹得她身上的衣物猎猎作响,衣摆上用银色丝线绣着的蝴蝶亦被风吹得扑扑乱飞,似活了一般。
她站定,以手遮眼,悄悄仰头往上空看了眼。
这天气,古怪得很。
“小姐,车来了。”玉紫在旁轻声提醒。
谢姝宁收回视线,往停在了身边的马车看去。
虽都是马车,但这辆是青篷的,车身也更小巧精致些,乃宫里头日常所见。
小太监在边上陪着笑脸将她送上了马车。
图兰跟玉紫陪在车旁。
马车行的缓慢而平稳,走了良久才终于到了地方。
诸人应当都早早得了纪桐樱的吩咐,所以马车一路行到了皇贵妃这,却没有直接去纪桐樱的永安宫。
皇贵妃见了谢姝宁吃了一惊,道:“阿蛮怎来了?”
谢姝宁便知道,纪桐樱这是先斩后奏了。好在皇贵妃见了她神色是惊讶中夹杂着欢喜的。应也是愿意她入宫的。
“母妃,您这整日里冷冷清清的,阿蛮来了也好同您做做伴。”纪桐樱坐在床边,笑吟吟冲她解释。
皇贵妃所出的皇子,今年才七岁,少不知事,却也忙着跟太傅念书识字,只每日能在晨昏时分来陪着皇贵妃说说话。纪桐樱倒空闲些,可她还有两年便要及笄,平日里杂七杂八的事也不少。不能寸步不离地陪着皇贵妃。
再加上,她也知道自己嘴上没门,万一在这节骨眼上同病中的母亲说了什么不好的话,那可就糟了。
谢姝宁则不同,懂事乖巧讨人喜欢。若能时时陪在这,想必对皇贵妃有好处。
皇贵妃也知道太医都同纪桐樱说了什么。她是因为心中郁结难消才病了的。平素若能多笑一笑,这病也就不治而愈了。纪桐樱便也是这般想的。
皇贵妃知道女儿挂念自己的身子,心头微酸,便笑着打趣:“阿蛮来了也好,等晚些陪着本宫下下棋说说话,也省得本宫再听她念叨。”
“母妃这话说的我可不依。难不成阿蛮才是您亲生的?”纪桐樱佯作恼怒。
几人笑做了一团。
过了会,皇贵妃便吩咐人先送谢姝宁下去歇会,大中午的便是要陪她,也不急在这一时。
纪桐樱就也跟着一道先行退下。
两人便在皇贵妃宫里的偏殿里。一道歇了会午觉。
窗牖半开,从谢姝宁的角度望出去,正巧能瞧见一片翠绿的树荫。也不知是什么树,生得颇为高大,枝叶间夏蝉忽隐忽现,却不胡乱鸣叫扰人清梦。
谢姝宁温声问纪桐樱:“娘娘怎么突然便病了?”
纪桐樱藏不住话,闻言便道:“前一日还好好的,我来寻母妃用晚膳,母妃还亲自下厨做了吃食给父皇送去了。一切都好好的,可她次日便成了这幅模样。太医说,母妃的身子没有大碍,成日里恹恹的,只是心绪不宁之故,乃是心病。”
心病?
谢姝宁默念着这两字,忍不住怀疑起皇贵妃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她扭过头来看向纪桐樱,问起淑太妃的事。
纪桐樱一下子冷了脸,但仍耐着性子回道:“她早先日子,也病了,容家还送了个表妹还是堂妹的入宫来陪侍。”
谢姝宁一脸惊诧,“容家送了人来?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我没瞧见过,只是听说,生得同淑太妃极像。”纪桐樱在罗汉床上坐起,蹙眉道,“有什么不妥的?”
谢姝宁不便立即下定论,只道:“有些惊讶罢了。”
淑太妃是她四伯母容氏的亲妹子,她们一房也只得这么两个姑娘,偏生她四伯母容氏生得同淑太妃一点也不像。明明是嫡亲的姐妹,但长相上,容氏输了淑太妃不知几何。
亲姐姐都只这般,容家却竟然能有同淑太妃生得极像的姑娘……
这事,可不古怪?
谢姝宁疑惑起来,只躺了约莫两刻钟,便睡不住了,起身让人打了清水来净面。
纪桐樱怕是许久不曾好好睡上一觉,这会睡得沉沉的,连她出了门也不知。
嗅着空气里隐约的花香,谢姝宁去见了皇贵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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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飘摇(粉90+)
正巧遇上有宫人将煎好的药送上来。
白瓷的药碗里,盛着的药汁漆黑似墨,瞧着便极苦。许就是因为如此,药碗边上还特地搁了只小瓷碟,碟子上放着几块蜜饯,清甜的香气在空气里微微弥漫开去。
药被送到了皇贵妃跟前,宫女说了句“娘娘,该用药了”,一边将药碗端起,握着调羹舀了一勺药汁送至她唇边。
但皇贵妃摆摆手阻了,抬起纤细的手接过药碗,置于唇畔,微微一仰头便一口将苦涩的药汁饮尽。
随侍在旁的宫女连忙送了干净柔软的雪白帕子上前,又紧跟着将装在小瓷碟里的蜜饯也一道送了过去。
皇贵妃接了帕子,轻轻在自己唇角点了点,却并没有看那碟蜜饯一眼,只道:“不必这些了,拿下去吧。”
宫女愣了愣,应了是,端着空碗跟蜜饯,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领着谢姝宁往里头走的宫女这才出了声:“娘娘,谢八小姐来了。”
“娘娘万安。”谢姝宁跟在边上,裣衽行礼。
皇贵妃就笑着同她招招手,将她唤到跟前来,许她在床沿坐下,便如纪桐樱一般无二。这本是僭越,以谢姝宁的身份,怎好坐在她的床上,再得脸也只该让人搬了椅子来在床边坐定。但皇贵妃既已经开口这般说了,谢姝宁也就笑吟吟坐下,并不推辞。
“娘娘吃了药,身子可有见好?”谢姝宁装作不知她的病因,只细声询问起她的身子来。
皇贵妃伸手拉了她的手,看着她指头上薄薄的茧子,吃惊地道:“你小小年纪,手上竟连茧子都有了!”她说完才回答了谢姝宁的疑问。“这药也不是海上仙方,哪有才吃了一两盏药汁便立即见效的,多吃些日子,总会好的,你不必挂心。”
谢姝宁仔细听着她的话,发觉她眉宇间虽有些恹恹的,但眼神仍旧清明,说话气息也并无紊乱,应当没有大问题才是。
就算原先她一时气急攻心被击垮了,而今也已开始渐渐好转了。
她笑着错开了话题。“薄茧而已,不打紧。”
皇贵妃却轻轻摩挲着她指上的茧子,摇了摇头打趣道:“你娘平日里想必是苛待你了,若不然你这手上焉会有这般的茧子?”她一一指着谢姝宁手上的薄茧,“这是时常握针。给磨出来的;这是拿笔拿得多了,硬生生又给磨出来的。你比惠和还小些。可见平时于女红念书上有多用功。”
世家女子,女红一事,会即可,本不必专精。
毕竟没有哪家的小姐,到了出嫁时,真的会自己绣上一整件嫁衣的。多半还是要府里的丫鬟婆子给缝制。
所以,没有哪家小姐的手上,会留下谢姝宁手上这样的茧子。
皇贵妃越看越觉得吃惊,竟真的有些怀疑起宋氏素日在家中对女儿颇为严苛了。
谢姝宁却甜甜笑着道:“娘娘不知。我娘自个儿倒是连针也不大会握呢。”
“这本宫却是知道的。”皇贵妃也笑,“你娘年少时,就不大擅女红,一手的簪花小楷,倒写得甚好,叫人艳羡。”
谢姝宁听她夸赞宋氏,心里也觉得高兴。
两人在一处说笑着,气氛无比融洽。
她身形单薄,瞧着稚嫩,可说的话,皇贵妃却听得舒坦,句句都能说到她心坎里去。一来二去,皇贵妃就真的如纪桐樱所盼,开怀了许多。
可谢姝宁知道,只要皇贵妃一日心结未解,这病就难以痊愈。
她看到皇贵妃吃药的那一刻就知道,皇贵妃心里的症结的确便是肃方帝。
漆黑苦涩的药汁,张嘴便喝,一滴不剩,似乎根本便不觉得苦。这样的事,谢姝宁昔日也没少做。有时候,心里头苦得太厉害,这舌头就真的迟钝了麻木了,难以尝到苦味。
但凡娇生惯养长大,没吃过苦头的女子,哪一个不会嫌药苦?
于她们而言,药苦敌不过心苦。
可对另一群人而言,心没苦过,药便是世上第一苦。
这其中的差异,未曾遭遇过的人,永生永世也不会明白,而经历过的人,却只要看一眼便能感知。
到了晚间,夜风徐徐吹拂。
纪桐樱同谢姝宁一道,陪着皇贵妃用膳。
吃的是粥,她们二人也跟着一起吃。
饭用了一半,外头有人通传肃方帝来了。没等她们起身接驾,人已阔步进了门。谢姝宁其实已经许久未曾见过肃方帝,这会瞧见了正面,不由没有微蹙。
眼前的肃方帝,同她记忆里的那个,瞧着似乎已有了大不同。
明明还是一样的眉眼样貌,身形也未变,可他给人的感觉却不一样了。
身居高位,他身上的气,已同过去截然不同。偏生这里头还夹杂着谢姝宁极不喜欢的靡靡颓丧之意,叫人讶异。
她见过了礼,暗自琢磨着肃方帝眼下这样子,是不是同淑太妃有关。她出宫后,尚在病中便已提笔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平郊的田庄,询问云詹细鸟的事。云詹见多识广,懂的也多,正史野史、坊间传闻,他皆信手拈来。
细鸟的事,他果真也知道。
这鸟本身就稀奇古怪,又怪异,用得多了,当然没有好处。
谢姝宁不敢在信里之言自己在宫里发现的事,便只含糊地提了提自己在古籍上翻阅到了关于细鸟的一则记载,说有女子以细鸟引诱男子,甚觉古怪,所以才特地写了信去问他。
云詹果真便没有多问,写了长长一封信回她。
先解释了细鸟可能的出处,最早的记载,后又举了几则例子将谢姝宁问的事细细分析了一番。
信上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若有人用细鸟惑人,那个被诱.惑的男子,会慢慢成瘾。犹如吸食福寿膏。那种滋味,只要尝过便难以忘却,一而再再而三,那人就会堕入无间炼狱,不得翻身。
信末,云詹还用小字标了一句——有朝一日,若失了细鸟,曾被细鸟多诱的男子,便会极度贪恋女色,可却再难获得昔日之极乐。
谢姝宁还记得玉紫在边上无意中看到信上内容时涨红的脸。嘟囔着云詹先生怎好写这些东西。
她却很感激云詹。
正因为有个人不理她是男是女,年纪几何,只将她当做求知的弟子对待,她才能知道这些原无法了解的事。
舅舅能将云詹带到她身边,是件天大的好事。
谢姝宁静静站在纪桐樱身侧。飞快地扫一眼肃方帝。
着九龙袍的帝王,面上神色过于平静。眼神却透出几分躁动。
谢姝宁陡然间明白过来。肃方帝对皇贵妃的这场病,并不在意!但他心里,分明的确又有正在在意着的事,这事是什么?
她没有法子获知肃方帝的心思,只得去观察皇贵妃的神色。
看着看着,她不由眼眸一黯。
皇贵妃。似乎已知道了真相。她的病,大抵也正是因了那件事。
究竟是什么事?
又会不会就是淑太妃的事?
谢姝宁直到肃方帝离开,也还在竭尽全力想着。
淑太妃的事太过可疑,由不得她不去想。可若是淑太妃。皇帝又在打什么主意?
她一时有些猜不透。
肃方帝走后,皇贵妃便也催着纪桐樱回永安宫去歇息。纪桐樱方才见到肃方帝时,神情僵硬,举止不够妥当。肃方帝瞧见了有些不悦,明白地说了要纪桐樱这些日子不要胡乱玩闹,明日开始好好跟着宫里的姑姑们学学仪态。
毕竟,兴许用不了两年,她也就该嫁了。
纪桐樱知道皇贵妃担心自己,心情也跟着不佳起来,在谢姝宁的安慰下回了永安宫。
谢姝宁便留在了这,夜里就睡在皇贵妃寝殿的碧纱橱里。
众人便都知道,这位谢八小姐,在皇贵妃的心里分量不轻,堪比公主殿下,一众人在她跟前,就都愈加恭敬有加。
时至二更天,不知是不是因为宫里头夜里太大太空太静,谢姝宁丝毫没有睡意。
她翻了个身,忽然听到皇贵妃喊她,便急急掀了被子披衣过去。
宫女进来点了灯,用罩子小心翼翼盖起来,又退了出去。
火光幽幽的,并不刺眼。
皇贵妃靠在床头软枕上,笑容温婉地看着她:“可是想家了?”
黄晕里,皇贵妃的笑容落在谢姝宁眼里,莫名同早先年宋氏的模样重叠起来。
那时,也是这样的夜,她知道宋氏心里头不痛快,又怕宋氏有一日会做傻事,便总千方百计寻了各色借口留在宋氏屋子里,粘着她一道睡。
她心里头忽然酸涩难当,摇了摇头,道:“娘娘,您知道我娘同我爹的事吗?”
皇贵妃愣了愣,叹口气:“你爹同你娘,怎么了?”
她隐约知道些谢家的事,可一直以为宋氏跟谢元茂的夫妻关系不错。
家丑不可外扬,宋氏也不会在外攀扯谢元茂不好。
谢姝宁稚气的面庞在昏黄的灯火照映下,显得模模糊糊叫人看不清神色。
皇贵妃望着谢姝宁,只见她似苦笑了下,旋即道:“府里头,有林姨娘、陈姨娘,还有个冬姨娘……我自小就知道,父亲不只属于娘亲一人。娘亲也知道,她也因此觉得痛苦。娘娘,您呢,您是不是也觉得难过?”
按理,她不该说这样的话。
幸好,皇贵妃不以为忤,听完后只红着眼幽幽道:“怎会不难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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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调查
绘着吉祥如意纹的八角宫灯, 静静亮着。
皇贵妃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她面向谢姝宁微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罢了,不说这些,等你再大些便会明白的,人生在世哪能尽是称心如意之事。”
坐在床沿上的谢姝宁睁着双黑白分明的眼,定定看了她几眼。
她瞧着还是个孩子模样,也难怪皇贵妃不愿同她在这些事上多打转。
皇贵妃打从心底里也只拿她当个故人的孩子,留下来说说话解闷罢了。两人皆没有睡意,皇贵妃便问起她在家中都读些什么书,平时都做些什么。聊了几句,又转换了话题问起谢翊在江南的书院如何了,书念得好不好,今年是提早回京还是等年关再回。
谢姝宁一五一十都拣了好事回了,听得皇贵妃面上笑意渐浓。
夜,越来越深了。
皇贵妃却似乎依旧没有倦意,谢姝宁却终于有了丝疲乏,微微犯起困来。
“可是困了?瞧我,拉着你说话连时辰都给忘了,快些回去歇着吧。”皇贵妃见她眨了眨眼,恍然道。
谢姝宁也的确有些困了,便也不推脱,起身福了一福准备退下。
谁知她方才抬脚走了两步,空荡荡的寂静宫殿里忽然响起了一阵鸟鸣声。
谢姝宁一僵,迈出去的左脚就这样收了回来。皇贵妃也愣了愣,见她站在那不动,游目四顾,以为她是被骇着了,便出声安慰她:“不必怕,只怕是皇后娘娘养的鸟,飞进来了。”
宫里头。守备森严,原不该叫鸟雀飞进来,可细鸟飞蚊一般,哪里阻得住。
再仔细的宫人,也没法子时时盯着细鸟。
谢姝宁转过身来,佯作困惑吃惊,细声问道:“娘娘,这鸟儿是怎么飞进来的?”
鸟鸣声在她说话的时候,骤然停了,也不知是躲在了何处没有动静。还是又沿着哪条缝隙给溜走了。
同她们一样听见动静进来询问的宫女四顾茫然,没有发觉任何怪异的地方,不由手足无措,惶恐地在皇贵妃面前跪倒叩首,道:“娘娘。奴婢们寻不到皇后娘娘的鸟在何处。”
细鸟体态玲珑,实在不易查找。
偏生皇贵妃这没人养过细鸟。也不知要这种怪鸟只肯住在白玉笼子里。只能用香气引诱,结果什么都没有准备,根本不可能轻易捉到细鸟。
皇贵妃更是不知这些,她只知细鸟生得古怪,极小,眼下又是是深更半夜。不易捕捉,因而也不怪罪宫人们,只道:“无妨,都下去歇着吧。明日一早再寻就是。”
细鸟虽小,可能闻声数里,如黄鹄之音。
夜里宫殿空寂,落针亦可闻,这么一来,声音就传得更远,若要寻鸟势必就要闹得个灯火喧嚣。
没有必要如此,皇贵妃也不愿意这般兴师动众。
几名宫女便躬身退了出去。
但皇贵妃虽然发话让她们明日一早再去寻鸟,可谁也不敢真的就这样去歇息,一群人仍提着灯,小心翼翼地在各处查看起来。
谢姝宁不看都知,她们这样找下去即便找上个几天几夜,也不会有效果。
晦暗的灯光下,皇贵妃眼里有幽幽的光一闪而过。
许是被微微摇曳着的烛光,给照映的,也说不准。
她冲谢姝宁摆了摆手,催她回去睡觉。
谢姝宁嘴角翕动,但欲言又止,乖乖地回了自己的床。
躺了会,她半坐起身,唤了玉紫进来给自己倒水。
玉紫跟图兰也都歇在外头,因了宫人们四处寻鸟,都被闹醒了。动静虽不大,可她们都是乖觉惯了,当下就都清醒过来。
床头边上的矮几上温着茶,玉紫沏了一盏送至谢姝宁嘴边,喂她喝下。
润过了嗓子,谢姝宁却没有让她立即退下,而是拽住了她的手,压低了嗓门,用只有她们二人听得见的声音吩咐道:“皇家娘娘的鸟,非一般之物,若用往常的法子找,决计是不成的。你在身上抹了香,先将细鸟引了来,在袖中藏上一夜再说。等到天一亮,就让人想法子去寻只专养细鸟的白玉鸟笼来,旁的都不行,只可用白玉的。”
她语速飞快,咬字却清晰得很。
玉紫听了一遍,在心中默默回忆了下,记牢了,这才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姝宁睡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听见细鸟的叫声,只一会,四周便重归了宁静。
应是捉到了。
她睡眼惺忪地想。
次日一早,天色还未大亮,谢姝宁便醒转。
皇贵妃比她醒得更早,此刻已是披衣坐在那听人回禀事物了。
谢姝宁也就急急去梳洗换衣。
换好了衣裳,一出耳房,她便看到有宫女提着只小巧精致的白玉鸟笼急步走了过来,同皇贵妃道:“娘娘,鸟儿捉到了。”
皇贵妃“咦”了声,凑近了低头去看,里头的鸟小小一只,但果真是一只鸟的模样,形似鹦鹉,只小了数十倍。她看了看鸟笼,微微蹙眉道:“这笼子,是打哪儿来的?”
宫女道:“是前些日子,公主殿下落下的。”
纪桐樱不喜欢皇后,也不喜欢皇后的鸟。早些时候,那鸟总往她的永安宫里头跑。她就起了心也弄了这么一只白玉雕琢而成的鸟笼,要以牙还牙,捉了皇后的鸟气气她。但这事,因为出云殿的那场插曲无疾而终。
这鸟笼子,也就在某回纪桐樱带来后,被落下了,再没有想起来要过。
皇贵妃隐约有些印象,点了点头,也没问她们是如何将鸟捉到的,只肃容看了看里头的细鸟,抿着嘴道:“将这东西送去景泰宫,交还给皇后娘娘。”
宫女应声就要退下。
谢姝宁忙道:“娘娘。这鸟身上也没写名字,您怎么知道这便是皇后娘娘的?”
皇贵妃闻言不由怔了怔,看看白玉莹莹的鸟笼,又瞧瞧眼前一脸疑惑的谢姝宁,迟疑了起来。
是她先入为主了。
皇后得了古籍上才有记载的稀罕之物,满皇宫都知道,她当然也知道。因为细鸟的罕有,众人也就一直都以为这宫里头除了皇后外,便没有再拥有它的人。
可这会谢姝宁一问,她不免有些狐疑不决。
人人都知道皇后养有细鸟。可旁人有没有,谁也没一一查过,焉能知道?
正如谢姝宁所言,鸟身上也没有指名道姓写着皇后二字,她怎么就能肯定这鸟就是皇后的?
皇贵妃恍恍惚惚地想着。忽然间觉得自己无形中遗漏了许多东西。
她以为这深宫,到底还有泰半是在她手上的。可此刻细细想来。事实却似乎颇有偏差。
“且慢,先将鸟笼带下去好生看顾着,若景泰宫里的人寻来,再来回本宫。”皇贵妃抬眼看向提着鸟笼的宫女,沉声吩咐下去。
宫女闻言,便觉得手中鸟笼似沉重了些。退下去时的姿态愈加小心谨慎。
皇贵妃这才回过头来看谢姝宁,道:“你问的好,这鸟究竟是不是皇后娘娘的,的确还有待商榷。”
若晚些。皇后来寻,那自然就是她的。否则,这鸟就还有另外隐在黑暗里的主人。
谢姝宁展颜笑了笑,口中道:“娘娘,这鸟瞧着好小一只,叫声倒是响亮!”
“可不是。”皇贵妃听着,心里已有了决断。
她吩咐了人先上了早膳,让谢姝宁下去用,转身则吩咐了人去查一查,太妃们居住的那一带,并上冷宫几处,可曾有人听见过鸟鸣声。
那些个地方,都偏僻得很,平时也没有多少人会途经,是最值得怀疑之处。至于旁的几宫,如果曾有鸟鸣声响起过,定然早就传开了。
结果这一查,还真叫皇贵妃查出了点名堂。
有人说,出云殿一带,似乎隐约传出过声响。
只是出云殿边上有片禁林,听见了鸟鸣声的人,也就都只当是林子里歇脚的鸟雀。
但这事,落在皇贵妃耳中,就大大不同了。
出云殿里住着的,是淑太妃。
淑太妃又同皇后私下里交好。
容不得皇贵妃不多想。
她敛着一口气,打起精神叫人去查皇后当日一共得了几只细鸟,如今又养着几只,这细鸟又究竟有何用处。细鸟的用处,她已查过一次,可查得不够深,想必落了些要事。
将这些事都一一吩咐完毕,她才坐下用起了早膳。
谢姝宁一直没有动筷子,在候着她。
皇贵妃夹了只水晶虾饺送入谢姝宁的碗中,自己亦吃了几只,又用了些旁的。
似乎一夜之间,她的胃口就变好了,人也有了精神。
谢姝宁低头咬着饺子,眼中有笑意闪过。
要治心病,最好的法子就是解开心结,而当其开始追寻真相的时候,这病也就已经走在了痊愈的路上。
当天下午,皇贵妃就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皇后得来的细鸟,少了三只。
她将写满了关于细鸟之事的纸烧了,看着灰烬呢喃着:“淑太妃……”
恨意、悲痛一道袭来,叫她疼得几乎直不起腰。
她在午后明媚的日光里,凄凄笑了。
傍晚时分,淑太妃无病的事就传到了皇后耳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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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黑化
皇后彼时正站在关着细鸟的白玉鸟笼前,微微俯身朝里头的小鸟瞧。
透过她面前洞开着的窗,外头是几株不知名的花。许是花期到了,粉白色的花瓣已经开始散落,枯萎的花枝上仍旧恋恋不舍栖着的只不过寥寥几片残瓣。
夕阳下的风一吹,剩余的那几瓣也就跟着晃晃悠悠落了下来。
她的脸映在光洁似镜的窗棂上,渐渐变得苍白如纸。
那本不是一张夺目的脸,而今瞧上去愈加寡淡无力。她的拙劣容貌,在这脆弱的一瞬间更加展露无遗。
她身后跪着的宫人却依旧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轻轻唤了声,“皇后娘娘……”
皇后不做声,将手搁在了白玉制成的鸟笼上。手掌下的玉浑然一体,镂出的花纹美丽而精致,在温热的掌心里散发出微微的凉意。然而这股淡薄的凉意,却在这会一直冷到了她心里头去。
从来没有哪一个时刻,叫这位年轻的皇后觉得这般冷,仿佛置身于冰窖,冷到了四肢百骸中,连说话也没有力气。
身后的宫人见她不应,不敢再唤。可没有得到她的吩咐,却也不敢就这么自顾自地退出去。
寝殿里的场面,一时间僵持住了。
良久,当窗外泛着橙红之色的天缓缓被夜幕笼罩后,皇后才平静地道:“你且退下。”
宫人如释重负,在她波澜不惊的语气里慢慢站起身来。因跪得有些久了,膝盖小腿且发木,宫人不得已,将视线从站在窗边的背影上收回来,低下头去。一步复一步,用极慢的僵硬姿势退了下去。
寝殿里,就剩下了皇后一人。
陪着她的只有鸟笼里关着的细鸟。
而这,恰恰是点燃皇后心中熊熊怒火的根本所在。
她伸出手,打开了鸟笼。
养得水葱似的指甲,泛着健康的色泽,并没有染上艳红的凤仙花汁。
她嫌那颜色太过老气,十分不喜。
可直到这会她才知道,自己错了,且大错特错。就好比她对于淑太妃的认知,也一直都是错的。
自打淑太妃传出病了的消息,她就赶在第一时间去见了淑太妃,恹恹躺在那的人,的确是一脸病容。没有精神,还时不时便要呕上一阵。叫人看了生厌。可她从未嫌弃过淑太妃。念着淑太妃对自己好,她也是真心将淑太妃当成长辈孝敬。
不过后头,太医说淑太妃的病要静养,不便多见客,她这才不去出云殿了。
可她何曾想到过,淑太妃竟会是在骗自己。
若非皇贵妃病了。她这回怕也还是发现不了。
皇贵妃一病,原本归她管的事,就不免大多都落到了皇后身上。
赶巧,内廷的人抓到了个私自偷盗宫中之物出宫贩卖的宫女。她听闻是出云殿的人,不由为淑太妃的好性子气恼,觉得自个儿该为淑太妃出出气,遂亲自去了。
哪知道,这一去竟发现了个惊天大秘密。
出云殿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容家表妹,淑太妃也从来没有病!
她气极,立即让人仗毙了那名宫女,回过头来便让人去悄悄查了出云殿里的真相。但出云殿里意外的守备严密,叫她无迹可寻。这么一来,她原本只有五分的怀疑,也不禁变成了八分。若无事,何须戒备至此?
她静下心来,就开始回忆。
从一开始,细鸟就是淑太妃同她提的。她得了细鸟有用处,可淑太妃要了有何用?
这么重要的关窍所在,她竟一直都给忘了仔细想上一想。
淑太妃如果只是想要养上几只鸟雀解解闷,那寻只八哥,岂不是更好更容易,要了细鸟做什么?
皇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淑太妃若无病,那为何要装病?
她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敛了焦躁之色打发人前去出云殿慰问,还特地让人备了礼,说是要亲自交到容家送进宫来的那位手里边。
人人都说那位容氏女,生得同淑太妃极相似,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有多相似!
晚些,被她派去送礼的宫女回来,手里空空如也,那些个礼,自然是都送出去了。
皇后眼中神色微变。
宫女得了她的吩咐,不见到那位容家的姑娘,就绝不能将礼物随意搁置了回来。如今既空着手回来了,这礼当然就是被亲自交到了该给的人手里。
她轻声问宫女:“见到人了?”
宫女面上惊讶之色未消,道:“奴婢见着了,果真是同淑太妃生得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皇后闻言,惊讶地脱口而出。
宫女连连点头,又道:“奴婢亲眼所见,千真万确,除了高矮不尽相同,声音也不大一样外,旁的简直是分毫不差。”
皇后静静地垂眸想了想,而后问道:“那位容小姐的手,你可瞧见了?她左手手背上,可有疤痕?”
宫女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愣了愣才迟疑着回答:“小指关节往后半寸左右,似有一道粉色小疤。”
她说话时虽语气迟疑不定,但说的话,却清楚得很。
皇后伸手,在自己左手手背上飞快地比划了下,而后突然笑了。
旁人这里有没有疤痕她不知,可淑太妃这地方,却正有一道。且这道疤,原就是她有回同淑太妃一道,不慎错手在淑太妃手背上划出来的。她的指甲修得尖,一个不小心就会在人的肌肤上留下痕迹。
因不留神伤着了淑太妃,她还暗自懊恼了许久,特地在回宫后让人将指甲都重新往圆润了修。
伤口并不大,假以时日,便能消得一干二净,而今却还残留着一抹粉。
真相——
来得这般叫人措手不及。
窗外的天终于黑透了,景泰宫各处俱被点上了灯,光线通透起来。
皇后沾着靡靡香气的手。也已经将一只细鸟捏在了指间。
小小的一只鸟,只微微一用力,就被细白的手指碾碎……殷红的血像是上等的胭脂膏渐次化开,沿着指缝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上……淑太妃告诉她,要先养着细鸟,等养到了日子,寻个黄道吉日再焚香沐浴服食细鸟的皮,她才能获得新生。
可这会,皇后觉得自己再不能相信淑太妃的话了。
从头至尾,这个女人便没有真心待过自己!
她恨恨一甩手。鲜血溅到了她身上穿着的华服上,散发出幽幽的香气。
香气袅袅间,她蓦地反手一掌掴在了眼前那只白玉的鸟笼上,将鸟笼打得“嘭”一声坠落,上好的白玉紧跟着“啪嗒”碎了。
因为她是皇后。所以她派去送礼的人要亲自将东西交给容氏女,容氏女就必须出面。
外界皆知容氏女同淑太妃生得像。所以出来的那人。自然也就只能是像的。若不像,淑太妃的计策,将来还如何能进行得下去?
皇后突然闹了这么一出,淑太妃不禁跟着谨慎起来。
好端端的,皇后怎么会突然想到要送礼给“容氏女”?
这不像是皇后的性子。
可淑太妃自觉没有疏漏,略想了想。也就没有继续想下去。她去接礼时,特地换了高底鞋,生生将自己拔高了一寸多,说话时也特地换了爽脆些的语气。发型衣裳也皆是换过了的。
她心里头想着,依皇后的脑子是不大可能察觉出不对劲的,若来的是皇贵妃的人,她还要怕上一怕。
她不知道,肃方帝已将这件事告诉了皇贵妃。
而出身延陵白家的皇贵妃,怎忍得下那样的气。
人心里的痛苦,像是腐烂的伤口,必要狠狠刺上一刀,让脓血尽去,方能痊愈。
这个道理,谢姝宁许久之前便明白了,皇贵妃如今也想通了,想明白了。
一如谢姝宁所料,皇贵妃身为肃方帝心中一路同甘共苦而来的女人,她是不会摒弃这点的。所以,她不会破坏自己在肃方帝心里的模样,她可以在他跟前软弱难过悲怆,却不能叫他看到她的恶。
年轻的皇后,在这个时候,成了她手里最好的一杆枪。
静夜里,谢姝宁小口啜着杯中的热茶,凝望着天上闪亮的星子。
纪桐樱披着一身沐浴过后的香气,冲到了她跟前,道:“母妃今日的气色,好了许多,你都陪母妃做了什么?”
谢姝宁微笑着,“下了一盘棋,说了些故事。”
“下棋?”纪桐樱从没有下棋的耐心,听到这不免有些意兴阑珊,“这般看来,莫不是我平日里不肯陪母妃下棋习字,所以才不见母妃开颜?”
谢姝宁放下茶盏,眼里露出种奇怪的神情,过了许久才缓缓道:“往后您多陪陪娘娘便是了。”
否则,也真的没几年可陪了。
这话,谢姝宁没有说出口,也不便说。
“那几个姑姑严得不像话,胳膊抬多高,步子迈多大,竟也要一一重新学过,难不成她们以为本公主这些年走过的路都是白走得不成?”纪桐樱在她身边坐下,往后重重一仰,掩嘴打了个哈欠,“我可是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谢姝宁看着她的模样,忍俊不禁。
然而笑着笑着,笑意就僵在了脸上。
她终于想起来了,想起来前世纪桐樱究竟嫁给了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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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回忆(一更)
自上回纪桐樱的生辰过后,她便一直在想,前世的郡主纪桐樱,到底嫁给了何人。
然而也不知是她那会尚在闺阁之中,未曾注意过外头的动向,所以毫无印象,还是纪桐樱嫁的那人太不起眼,叫她始终未去注意。
直到这会,她望着沐浴过后的公主殿下,看着她曲腿坐在榻上,懒洋洋地躺在那,眉宇间隐隐含着不悦和担忧之色,脑海里才忽然间冒出了一个叫她陌生的名字。
——温庆山。
京都里,只有寥寥几户姓温的人家。其中能引人注目的,唯有英国公一家。
温家于谢姝宁而言,亦是连重活一世也难以忘怀的人家。因为一个温雪萝,她便没有法子将温家抛之脑后。可她记得温雪萝,记得温雪萝的姐姐,也记得温夫人憔悴的容颜,却忘了温家还有儿子。
同样是温夫人所出的儿子,温庆山。
温雪萝嫡亲的兄长,娶了端王府得宠的小郡主纪桐樱……
这样的大事,她竟是一点印象也无,时至今日才终于在脑海里寻出了些微痕迹。
而这寥寥的记忆,却也不过是她曾在长房伯祖母身边时,无意听到的一句闲话。那时,应是三伯母蒋氏正在同伯祖母商量长平侯府的亲事之时,不知怎地闲话到了温家去。
温家祖上同谢家祖上那是亲家,可两家人这些年走得一直不近。所以后来温家倒了,谢家避之不及,全然没有要伸手相帮的意思。
谢姝宁渐渐敛了颊边僵硬的笑意,近乎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想遍了京里的人,却忘了想一想英国公温家。前世,温家最终覆灭。她救下了温雪萝,自此养虎为患。所以这一世,她原本只等着温家重蹈覆辙,而她只要在温雪萝戴着那张可怜兮兮,叫人不忍的面具来求她时,袖手旁观便是了。
这一世的温雪萝,不会再同她有过多纠缠。
何况,她从一开始便避开了同温家人交好,真到了那一日,温雪萝也不会来求她这个陌生人。
谢姝宁想得极好。却遗漏了温庆山这个人。
她垂眸,又悄悄抬眼看向了已闭目小憩的纪桐樱。
只看家世门第,温庆山倒也配得上纪桐樱。
一个是未来的英国公,且嫡亲的妹妹是未来的成国公夫人。
一个则是端王府得宠的郡主,自小养尊处优。却可惜非王妃所出,而是从白侧妃的肚子里生出来的。
两厢相较。倒是差不离。
这般看来。这门亲事的确是相当不错。可事情古怪就古怪在谢姝宁对温庆山这个人一点印象也没,真真是连一丁点印象也没有。她连温雪萝那不出众的姐姐都记得,怎么可能会忘了英国公府的世子爷?
何况这位世子爷后来还娶了端王府的郡主。
然而,她遍寻记忆,这件事、这个人也还是依旧了无踪迹。
这事,从骨子里透出了古怪二字。
谢姝宁望着纪桐樱的双目微敛。眸光一黯,心道:寻个契机,她是该好好去查一查温庆山的事了。
正想着,外头淅淅沥沥地下了起雨。
夜雨渐渐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打在窗纸上,响声不绝于耳。
昏昏欲睡的纪桐樱蓦地被惊醒,揉着迷蒙的睡眼喃喃地问:“什么声音?”
谢姝宁微笑,回道:“是落雨了。”
这场夜雨来得又急又大,宫人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慌慌张张地四处走动着关窗,又将方才未来得及关闭窗户之前倾进来的雨水拿了干净的布,一点点擦干抹净。
动静不大,但纪桐樱仍逐渐清醒了过来,伸了个懒腰,道:“最近这天,可真是爱下雨。”
说话间,她明月般皎洁的脸上露出了个狐疑的神色,眼中波光流转,“我脸上可是沾了脏东西?”
坐在她对面的谢姝宁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盯着我看什么?”纪桐樱疑惑着问道。
谢姝宁笑着揶揄道:“公主胡说,我分明是在看您身后的那扇画屏。”
纪桐樱撇了撇嘴,忽然上前来掐她腰间痒肉,“臭丫头!”
“哈哈……哈哈公主……阿蛮知错了哈哈……”谢姝宁怕痒怕得紧,一边笑着讨饶一边左避右闪,想要躲开她的手。
可她面上笑着,心里头却是一片冷寂,像是空空如也的旷野,空荡得骇人。
她觉得自己已经隐约抓到了往事那条狡猾的小尾巴。
她对温庆山没有印象,可对另一件事却印象深刻。
温家覆灭,是在她嫁做人妇的第二年。
她十五岁嫁入长平侯府,成了林远致的正妻。
次年温家出事,她背着长平侯府,救济了温雪萝一家妇孺。那是个天寒地冻的冬日,大雪绵绵下了多日,冷得呵气成冰。她连个手炉也来不及抱,匆匆折算了自己的一批嫁妆,亲自悄悄送去了温雪萝身边,供她们度日所用。
同年腊月末,赶在年关,燕淮退了这门迟迟未结的亲。
温雪萝抱着冷硬的冬被,咬着唇无声地哭了许久。大冷天的,屋子里只点了只小小的火盆,冷得像是冰窖。她裹着厚厚的大氅,仍被冻得嘴唇青紫,直打哆嗦。她那时,满心拿温雪萝当姐姐,当最重要的亲人。
见她因了燕家的亲事痛哭,还当着温雪萝的面咬牙切齿地将燕淮骂了一通,骂他落井下石,捧高踩低,乃是无耻之徒。
而今想来,并非燕淮无耻,分明是他眼光太精确,看穿了温雪萝的卑劣……
如此一回忆,温夫人满脸的灰暗憔悴之色,似乎都还历历在目。
谢姝宁不由肯定起来,自己并没有记错。
三伯母蒋氏彼时说起那话时,她还未嫁。而纪桐樱应是新嫁。
纪桐樱比她长两岁,可却同她是一年出的阁,区别不过只是一个年初,一个秋日罢了。
这般算下来,温家倾覆倒台,不也就是在纪桐樱嫁入温家后的次年?
温家攀上了端王府的这门亲事,寻常事情不应该能让温家死得那般难看。谢家不帮,那是为了自保,可端王府为何也不帮?她前世不知,可这世哪里还能不知?
那时的庆隆帝根本便不大理会朝政。所谓的天下分明是把持在端王爷手中。
所以——
归根究底,其实是端王爷要了温家的前程!
为什么?
究竟是为了什么?
谢姝宁的脑子飞转转动起来,她忽然间醒悟过来,纪桐樱同温庆山的亲事,乃是其中关窍所在。
窗外大雨瓢泼。雨水沿着高高的宫墙倾泻而下,恍若连绵不绝的瀑布。久久不歇。无数嘈杂的声响都在漫天的雨声里归于平静。天地间寂静得仿佛只剩下了这场夜雨带来的响动。
纪桐樱微微喘着气停下了手,看着谢姝宁隐约发白的面色,慌张地道:“你这身子,怎地差成了这样!”
只打闹了会,脸就发白了,这可怎么能成。
可只有谢姝宁自己清楚。她发白的面色,并不是因为累着了。
甚至于,她重重喘着的声音,都无法落入她自己的耳中。
她满脑子都只剩下了纪桐樱的亲事。
这一世。纪桐樱成了公主殿下,温庆山可还会尚她?
会不会,这万事蹉跎,逐渐变换,可到了最后,每条线聚集交汇之处,仍是前世?
良久,她才渐渐平静下来。
胸腔里狂跳的心,也缓缓趋于平稳。
“公主不用担心,歇一会便好了。”谢姝宁重新落座,指尖却还在微微颤抖着。
纪桐樱没有察觉,长长舒了一口气,道:“往后我可不敢再闹你了。”
她已经十三岁,可性子还像个孩子,缺了该有的那份沉静。若只是普通世家女子,能有母亲护着,也就罢了。可她是西越的公主,她身上所肩负的,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所需要承担的重任。
何况,同是皇贵妃所出的大皇子,而今还年幼得很。
即便为了自己的弟弟,纪桐樱也不该再这样下去了。
谢姝宁忽然间有些不大明白皇贵妃的意图。
女儿是她教的,却教得这样纯真无邪,爱憎分明……哪里像是该活在宫里头的人……
可纪桐樱一笑,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说话时的声音娇憨中带着脆爽,唤她:“阿蛮。”
谢姝宁蓦地就明白了。
一重又一重的琉璃宫阙里,能见到这样一抹笑容,能听到这样的一声轻唤,所有的孤独冷寂,顷刻间便都消失不见。
这样的公主殿下,怕是皇贵妃入宫后,唯一的慰藉了。
心头一热,谢姝宁差点红了眼眶。
为了这样的笑颜,她也该将温家的事查查清楚才是。
外头的大雨,一直下到了后半夜,雨势却始终未曾减弱,逐渐的竟还有了增大之态。
因雨太大,纪桐樱也就没回永安宫,留在这同谢姝宁一道歇在了偏殿里。
近三更天时,谢姝宁听着如雷的落雨声,迷迷糊糊醒来,忽然听到了一阵纷沓的脚步声。
听动静,应是往皇贵妃那去了。
她霍然掀了被子悄悄起身,唤了图兰去打探消息。
图兰生得不如玉紫细巧,可因为会武,动作行事皆灵敏太多。
须臾片刻,图兰大步回来,附耳同她道:“出云殿塌了一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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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好戏(二更,粉105+,求粉)
谢姝宁怔了,旋即冷冷轻笑了声。
出云殿就算再破再烂,也不至于直接叫一场雨给下得崩塌了。何况,出云殿本不破。
她压低了声音问图兰:“可问清里头有无伤亡?”
图兰摇摇头,在“噼里啪啦”乱响的夜雨声中回道:“只说是淑太妃受到了惊吓,有无旁人伤亡,却是不知。”
出了这样的大事,众人的注意力自然都被集中到了最重要的淑太妃身上。顾了她,一群人也就无心再顾及旁的。
谢姝宁打发了图兰下去,将散落在床沿的帐子整理妥帖,重新将沉沉睡在里头的纪桐樱遮得严严实实,这才后退两步在一旁的榻上坐定。
耳畔雨声不歇,纷杂的脚步声却渐渐平息了下去,换成了井然有序的步伐声响。似乎只一瞬,脚步声就开始鱼贯而出。出了这样的事,淑太妃却无大碍,这事也就成了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谢姝宁屏息听着,忽然有人打起了长长的珠帘,颗粒圆润的明珠碰撞着发出轻微响声。
她扭头去看,便见皇贵妃在夏夜里披着春衫,缓步走了进来。
“可是被吵醒了?”皇贵妃见她坐在外头,倒也没太惊讶,微笑着走近帮她将鬓边一缕散发别到了耳后,“惠和倒是睡得安稳。”
谢姝宁跟着笑,福了一福:“公主心宽,睡得也好。”
心中无事的人,不纠结于琐事的人,夜里便总是都能安眠。
那些睡不安生的,如她,或又如皇贵妃……都是因为心中郁郁难消,连困顿之中也无法获得平静。
寂静的深夜里。皇贵妃敛目仔细看了看她,像是在突然之间从她恍若随意的话中听出了别样的意思。
这孩子的双目,竟似有能看穿人心的力量。
皇贵妃直至这时才惊觉,谢姝宁的眼里,并没有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纯澈,那里头装着的是一潭水。
经年的,结过冰又因为春天到来而消融过的水,幽深而平静,叫人一眼望不到底。
皇贵妃心中微惊。
“时候还早,回去睡吧。”皇贵妃收回视线。微微叹了声,敦促谢姝宁重新入睡。
谢姝宁见她身穿墨绿色的春衫,长发也随手被松松挽起,脚下也已换上了出门时才着的鞋子,便知她这是要亲自去一趟出云殿了。当下也不多言,乖巧地重新躺下。目送皇贵妃离去。
屋子里点燃的灯再次被熄灭。
皇贵妃轻轻的脚步声。也从谢姝宁耳畔彻底消失不见。
谢姝宁阖眼,听着似乎没有停歇之意的雨声,慢慢入眠。
出云殿中,则是一片狼藉,无一人能安然入眠。
众人惊魂未定,个个胆战心惊。
这次塌了的。是出云殿靠近禁林的那一块地方。
可那块虽然年久,却未失修,去年冬上才刚刚派人修葺过。论理,是绝没有可能被场大雨给下垮的。
然而眼见为实。那轰隆一声巨响亦还在众人心头萦绕不去,谁敢说这屋子没塌?
淑太妃倒真的只是受到了惊吓,她的寝殿离这尚有一段距离,并没有被波及到。这间屋子里住着的是两名守密林通道的嬷嬷,平素也一直都住在这。
皇帝今夜忙着同军机大臣在御书房秉烛夜谈,听到出云殿崩塌了一角的事当即问了淑太妃,听说无碍,就将这事抛之脑后不再理会。
皇后跟皇贵妃则连夜起身,换了衣裳乘坐鸾轿赶往出云殿。
出云殿里香气萦绕,闻若似蜜。
皇贵妃眉头微蹙,心里头莫名浮现出了皇帝同淑太妃亲近时的画面,不由一阵烦闷。
走在她身侧的皇后,却也没好受上多少。
皇后甚至还不知肃方帝同淑太妃的事,她恼的只是淑太妃这个人。
淑太妃算什么东西,也敢耍弄她!皇后只要一想到往日里自己蠢物似地在淑太妃跟前听一便是一,隐在袖下的手,就忍不住握拳。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不论任何缘由,淑太妃既诓骗了她,就势必要付出代价。
急步前行着,皇后年轻的面庞上满是焦躁。
一步入淑太妃的寝殿,她便扬声道:“太妃娘娘可还安好?”
众人皆知,皇后同淑太妃私下里交好,她这般急切,倒也在情理之中。
淑太妃倚在软枕上,眉间惊惧之色未消,朝着门口望了过去。她面色泛白,勉力一笑:“劳皇后费心。”
然而说着话的时候,她的视线却落在了走在后头的皇贵妃身上。
淑太妃看过来的目光里,有着冷冽的色彩。
只这异样的神情,转瞬即逝。
但皇贵妃依旧没有遗漏。
自打进了出云殿,她便时刻注意着淑太妃的一举一动。淑太妃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跟肃方帝搅合到了一块,于皇贵妃而言,乃是奇耻大辱。只要一想起,便如鲠在喉,叫她疼,叫她恨。
可她仍是那个雍容的皇贵妃,她明明看见了淑太妃眼中的怀疑跟冷意,却始终混若不觉,一步步稳稳地跟在皇后身后。
皇后就不同,她到底是年纪轻,按捺不住。
见到淑太妃果真是安然无恙毫发无伤,皇后心里难免失望,这眼中也不由带出那么一两分来。
“太妃无事便好,吓坏本宫了。”皇后站在床前,俯下身去,亲自为淑太妃掖了掖被角。头一低,再抬起,眼里的神色就变得再真挚不过。她环顾四周看了一圈,担忧地问道,“容家九小姐呢?可还安好?”
淑太妃微愣。
“她也给吓坏了,这会怕是已歇下了。”
皇后听着连连点头,道:“无事就好,无事就好。”话毕,她霍然起身,“容九小姐既来了宫里便是客。本宫这主人家,合该亲自去慰问一番才是。”
皇贵妃坐在那喝茶,听到这话差点笑出声来。
好个皇后,还真当这偌大的皇宫,是她李氏一人的皇宫?
皇后这话,既是说给淑太妃听的,也是说给她听的。
同样,这话也是她用来查探虚实的。
在座的几人都知道,这出云殿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容家九小姐。而她们此刻,正在同淑太妃面对面地说着话。那假冒的容九小姐。要去何处寻?
淑太妃自然是推诿:“哪能叫您去见她,合该她来见您才是。只是如今夜深了,明日一早再叫她来同您请安吧。”
皇后有备而来,焉会被她这么三言两语打发走。若不然,这好好的出云殿。岂不是白塌了一块?皇后既要为花出去的银子心疼,也要为这将来的修缮工程心疼。更不会顺了淑太妃的意。
她状若大方地笑道:“瞧太妃说的。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便是本宫亲自去见容九小姐也无妨呀。何况容九小姐,才受了惊吓,自是该本宫前去。”
屋子里静了一静。
淑太妃面有难色,过了会才道:“皇后好意,实不该再推。那便让人领着您去吧,只她恐是睡熟了。”
诸人皆以为她还要推脱一番,谁知道她竟然直接便发话要让人带着皇后去见容九。
皇后懵了。
淑太妃就在她跟前,她上哪儿再去弄一个容九?
难道说。是她给弄错了?
惊疑不定之时,皇后故作亲热,飞快地俯身抬起淑太妃的手,看一眼速速将她的手放进了被子中,道:“太妃仔细着身子,雨天风凉,莫要冻着了。”
说完,她直起腰,摆了摆手吩咐下去:“领本宫去容九小姐那。”
“喏。”
宫人应了声,领着她下去。
淑太妃手背上那道快要消失了的粉色疤痕,印在皇后眼里,再也消不去。
她倒要看看,淑太妃这一回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皇后的背影逐渐远去直至消失,寝殿里就剩下了淑太妃跟皇贵妃两位主子。
皇贵妃这才搁下茶盏,悠悠道:“太妃娘娘这的茶,可真真是极好。”
淑太妃还未从肃方帝那得到消息,他已将这事告知了皇贵妃,让皇贵妃去安置,此刻见了皇贵妃总觉得有颇多不自在。她觉得皇后没什么脑子,可不敢也这般看皇贵妃。
早在庆隆帝还在世时,她便不止一次听说过这位出身延陵白家的皇贵妃的名号。
不是一般人。
淑太妃思来想去,觉得也就只有这几个字才能用来形容皇贵妃此人。
她的手下意识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上,隔着被子摩挲了几下,道:“只是些陈年旧茶,比不得旁处。”
皇贵妃淡笑不语。
“听闻您也病了,如今可是大好了?”淑太妃想起皇贵妃的病来,直觉她是装的,可眼下看她的气色,却又不似作伪,忍不住便问了句。
皇贵妃的视线轻轻掠过她搁在被子上的手,道:“本不是什么难疾,已是好多了。”
说完,皇贵妃也就不再多言语,趁着皇后去见“容九”的当口,寻了人来问殿宇倒塌的事。
前来禀报的人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就在她们几人在寝殿里说话的时候,内廷的太监,已在倒塌的地方挖出了两具尸体,正是那两位嬷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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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偶遇(三更,粉15+)
死了人,这事就没那么容易打发了。
好端端的屋舍塌了,必然需要有人出来担这个责。皇贵妃略想了一想,命人去唤了当值的内官来,将事情一一吩咐下去。
淑太妃自是不能担这个责的,皇贵妃也没打算让她担着。
去岁冬上负责修缮的几人趁夜便被抓了起来,关押后审。房屋倒塌的事,究竟同他们有没有干系,而今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屋子塌了,压死了人。
皇贵妃吩咐事情的时候,并没有避开淑太妃,当着她的面,事无巨细地安排着。
淑太妃佯装不在意,其实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皇贵妃,仔仔细细听着她的话。
她头一回觉得,自己有朝一日同皇贵妃站在对立面,会是场难局。二者之间,根本寻不到平衡点,那杆秤只能拼命地、拼命地往一边歪去,她们各执一边,不是她摔下去,就是皇贵妃摔下去。
若是可行,淑太妃并不大愿意同皇贵妃交恶。
皇贵妃手底下的事很快便处置妥当,只等天明了,再详办。
这时,时已至五更天。
殿外的天色比之先前更黑,浓得更像是墨,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寅时时分,是黎明将要来临之前最黑暗的一段时光。这段时间,亦被称为逢魔时刻。
妖魔鬼怪悄没声息地就会冒出来,伪装成人的模样,同人一道出现,混迹在诸人身旁。每一个沉沉睡去的夜里,都有这样一段可怕的时候。皇贵妃很好奇,那个假冒的容九,究竟是哪里来的妖魔。
她盯着淑太妃。皇后去见了容九。
除非淑太妃有分身之术,否则,那个容九,就真的只能是妖怪了。
皇后却一直都没有回来。
五更天一过去,天色很快就会泛白,重归明亮。
可直到窗边有微弱的白光冒出,皇后也还没有回来。
皇后去了哪里?
皇贵妃抬眼看向淑太妃,轻笑着发问:“不知容家九小姐,身在何处?”
淑太妃嘴角翕翕,方要开口。皇后便在扈从的簇拥下急步行了过来。一进门,皇后看到她们二人都一齐朝着自己望了过来,不由微愣。她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裙袂在脚边飞扬,皇后逐渐靠近落座。
“皇后娘娘这一去可真是去了许久。”皇贵妃屈指轻轻叩着身下雕花的椅子。“容九小姐可好?”
“……很好。”皇后略有迟疑,但仍点了点头。说了这样一句。
皇贵妃微讶。
很好?
她侧目去看淑太妃。却见淑太妃神色自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皇后年纪轻,性子急,忍耐不得。她傍晚就使了人来打探那所谓的容氏女的消息,半夜便动了手脚,再亲自前来堵人查看。按理。这么短的时间里,淑太妃应当是无法想出应对的法子的。
但是皇后却在逗留许久归来后说,很好……
这事有问题!
就在皇贵妃疑惑间,皇后却已准备起身告辞。
皇贵妃不动声色地听了。当下并不言语,遂也一并告辞。
半夜未睡,她倒也不困,只是出云殿皇后这一出闹得她心里有些不痛快,弄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她又想着肃方帝说过的容家一事,念念难忘。回去略歇了几刻钟,这天色也就大亮了。正值盛夏,天也亮得早。
谢姝宁自她们走后,重新入眠没有多久便醒了。
一大清早,她就让玉紫跟图兰服侍自己洗漱穿衣,打扮妥当。夏衫是新做的,绯色的怀素纱衣,绣着少见的粉白色龙胆花,内衬玉色素纱,犹如春日栖在花枝上的新鲜花瓣,尚带着未被初阳晒干的晨露。
似乎只是转眼间,她便长大了。
谢姝宁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怅然。
前一世,她迫切地希望自己快些长大,这样才好掌控自己的人生。可后来她知道了,世家的姑娘,是被用来当做钱财礼物而用的。说的更难听些,不过是像农人畜养鸡鸭猪牛。
供着吃喝住宿,养大了养好了,便拿去换更有价值的东西。
不同的地方大概只在于,嫁女儿,还需要赔上嫁妆。
但这些嫁妆能换来的东西,远远比付出来得多的多。
好比前世的她,被拿去换了六堂姐的锦绣前程。
谢家人,自然觉得很值。
谢姝宁别开脸不再去看镜面,几不可闻地叹了声。
不多会,纪桐樱也懒洋洋起了身。她癸水来得早,才过十三岁,便已是有了。今晨发现脏了亵.裤,不由懊恼,遂打发人去回了几位教养姑姑,今日且不去上课。
随意用了几筷子早膳,纪桐樱便推说没有胃口,嫌弃地搁了筷子同谢姝宁说了几句话,就让人扶着自个儿小心翼翼回寝殿去休息。
也只有这样的时候,平日里一刻也坐不住的公主殿下,才算是真的静了下来。
皇贵妃则忙着处置那群“偷工减料,欺上瞒下”的工匠,也不见人影。
外头天热,大太阳火辣辣地悬在青空上,将下头的草叶都晒得蜷曲起来。谢姝宁摇着扇子看看外头的天色,无力扶额,哪还敢出门。
到了午后却又响了几声雷,下了场小雨。
雨水一浇,徐徐吹来的风也就凉快了不少。
谢姝宁看看天色,想了想便让人去禀了皇贵妃,她想去御花园里转一转。
她上回给长兄谢翊去了信,提了入宫的事。谢翊近日恰好迷上了作画,便在回信里嘟囔着她该画幅御花园的景给他瞧瞧才是。
谢姝宁看完了信,便将这事记在了心里。正巧她这几日都住在宫里,倒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去画一幅带回家去,等谢翊回来了也好堵堵他的嘴。
她一边让人收拾着作画用的器具,一边等着皇贵妃那边的回应。
等了约莫两刻钟。去传话的人才匆匆回来,说皇贵妃允了,又拨了些人让谢姝宁一道带着去。
谢姝宁就让图兰背上了东西,带着玉紫同皇贵妃吩咐下去的一行人,准备往御花园去。刚走到门口,她又停下了脚步,转身吩咐玉紫去取了棋盒来。作画想必不会耗上太久,今日午后难得天气凉爽,她索性留到夕阳西下之时,再画一幅当时的景色。这中间的时光。闲来无事,倒不如自己同自己对弈,顺道理一理眼下的事。
他们先出了门,玉紫取了棋盘紧跟其后,追了上来。
一行人从琼苑东门进御花园。
谢姝宁环顾四周。看了一圈,问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御花园里何处观景最佳?”
小太监低着头。想也不想便道:“堆秀山上。视野最佳。”
“哦?”谢姝宁仰头胡乱朝着像山的地方看去,“你指给我看看。”
小太监应声往前迈了一步,抬手往谢姝宁左手面的一处地方指去,道:“堆秀山是宫里头重阳节登高的地方,上筑御景亭,可眺望四周景色。是观景的最佳之地。”
谢姝宁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入目之处叠石重重,磴道盘曲,高处的御景亭四面通风。瞧着便凉快。
山脚下棵棵青翠的竹子间或松柏,点缀着山石,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四季常青。
谢姝宁满意地颔首,示意众人往堆秀山去。
山体并不十分高耸,谢姝宁没有花多大力气便攀爬了上去。倒是图兰,似乎很不放心她的身体情况,几乎是半强迫地将她搀扶到了御景亭里。
玉紫也抱着棋盒棋盘上来,方才指路的小太监几人也一起跟到了亭子里。
剩余的人,则守在了山脚下。
谢姝宁寻了个视野最好的位置坐下,吩咐玉紫几个将东西摆出来。
略坐了一会,她忽然起身扶着亭柱眺望起远处的景致来。
西北角的池子旁,有几个人影。
她敛目望去,却只瞧见了一身熟悉的衣裳,虽看不清面貌,可凭借这身显眼的衣裳,她也能将人认出来。
皇后的衣裳,是有定制的。
除了她,谁也穿不得。能穿这样衣裳的人,满皇宫放眼望去,也就只有皇后一人。
可皇后这时怎么会有闲情逸致来逛御花园?
淑太妃的事,她难道已经不在乎了?
这是不可能的事!
谢姝宁揪了图兰来,指了指远处皇后几人所在的位置,问她:“你瞧瞧,那边在做什么。”
图兰在沙漠里长大,有着兽的眼神,这段距离对她来说,根本不成问题。
果然,图兰只看了几眼便附耳于她道:“小姐,她们似乎在吵架。”
吵架?
谢姝宁微愣,低声吩咐:“你悄悄潜过去探探究竟,莫要被发现。”
图兰重重点头,不慌不忙地退回玉紫身边,帮着将一应作画的器具都摆了出来,这才借口如厕,下了堆秀山。
谢姝宁则摊开了画纸,取了称手的笔,开始调色。
夏雨过后,空气里弥漫着泥土湿润的气息,这股味道里又夹杂着草木的清新。
谢姝宁手里的笔尖上沾了浓浓一团墨色,手一挥,笔已往纸张落去。
她的画技并不十分高超,但难得落笔大气,画面完整,格调独有。
画至一半,图兰回到了亭子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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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相处(四更,米赛赛和氏璧+1)
摊开在石桌上的宣纸上墨迹淋漓,还湿着。
谢姝宁提着笔,等图兰说话。
图兰凑近了方轻声道:“奴婢听到了淑太妃的名字。”
“嗯。”谢姝宁温声应了,眉眼弯弯望向远处,口中道,“晚些回去了再说。”
虽然今日跟来的人里头除了她身边的图兰跟玉紫外,便只有皇贵妃派来的几个,但这群人,谢姝宁也不全信。即便是皇贵妃亲点了的人,她依旧不敢掉以轻心。这宫里,行差踏错,只消一步,就完了。
隔墙有耳,在这四面通风之处,又哪里还能有秘密。
谢姝宁让图兰退下,侍候在一旁,她则站在桌前,举目望着远处的皇后一行人。
她UU小说的图,亦是皇后身处的那块地方,只少了几抹身影。她画着画着便发觉,那是块好地方。若非站在高处,寻常是不会发现的。而如她这般站在高处瞧见了,却也无法听见她们私下里在谈论什么。
这般一来,这地方就成了谈话最保险的地方。
可其实,皇城里,又哪里真有保险的地方。
肃方帝的人,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汪仁的人,还有各宫主子的人。林林总总相加,怕是数也数不清。这群人躲在暗处,就像是夏夜里的吸血的蚊虫,总在你丝毫没有察觉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叮上一口。
痒得很,越抓越痒。
谢姝宁提笔蘸墨,嘴角笑意渐浓。
皇后到了这种节骨眼,莫非还妄图同淑太妃交好?若这是真的,淑太妃到底许了她什么?
她不由想起了如今仍住在谢家的三堂姐,三堂姐夫同是李家的人,皇后在家时。同他们可熟识?
李家又会不会在打什么主意?
她倒是隐隐约约从长房三伯母时而难掩得意的话中,听出过点东西。肃方帝似乎有意扶持谢家。这些年来,几家衰败几家欣荣,有人倒下就有人站起来。但这些原本同谢家都没有什么大关系。
谢家一来没有什么功勋,二来真比较起来,资历仍算浅薄。
若没有那些姻亲的裙带关系,谢家根本算不得什么。
谢二爷活着的时候,入驻内阁,成了首辅,倒也算光耀门楣。可即便是那时,谢家也还是比不得李家、燕家、万家、梁家、温家这样的人家……这里头,温家最末。而谢家攀上的最好关系,是梁家,其次则是温家。再一个是用孙女联姻的李家。
如今,谢家同梁家的关系也不过寥寥。同温家也是温温吞吞。来往鲜少,至于李家,就连谢姝宁也看不明白。
她唯独能肯定的是,谢家短时间内,怕都是起不来的。
可若是肃方帝想要抬举谢家,那事情就不同了。
京里的世家勋贵之间。需要制衡。
肃方帝也要拉拢只站在他身后的人。
延陵白家,也是好人选。但白家的根在延陵,断不会北迁。
于是,白家在肃方帝的心里。大抵就没什么大用处了。
看来看去,京都的几门,果真也还是谢家比较靠谱。
有皇后在宫里的李家,是不是提前察觉了肃方帝的意思?
谢姝宁握紧了笔管,站在那里,定了半响。
肃方帝果真有些不同了。
按理,他如今该好好韬光养晦,等膝下的几位皇子年纪再大些,再大动。但他显然已经等不及了。庆隆帝时期,他也插手朝政,可底下的那群人,仍多半是庆隆帝的喜好。
所以谢二爷一死,肃方帝便抬举了才回京没多久的谢三爷。
于他看来,谢二爷死了兴许还是桩好事。
同理,谢姝宁的父亲谢六爷,也难得肃方帝的欢心。
谁都知道,庆隆帝临终的那一段日子里,谢六爷可比大太监汪仁还得宠。这样一个人,肃方帝瞧见了,难免记起故去的先皇,心头焉能畅快。
由此可见明年谢元茂想要起复,谋个好缺,并不容易。
谢姝宁想起这些事,忽然兴致缺缺,下笔时也就不由虚浮了些,坏了一笔,遂坏了一幅画。
她就唉声叹气地将画给撕了。
玉紫跟图兰都不懂作画,见她猛然间将画了大半的画撕了揉作一团,不由轻轻惊呼了声,道:“小姐,好端端地怎么给撕了?”
“画得不好。”谢姝宁将纸团捏在掌心,漫不经心地道。
比起画画,她更擅长刺绣。
她也并不大喜欢画画。
习画,一开始便是为了画花样子。这样浅薄的理由,若在那群世家小姐里头传开,定然会叫人耻笑,讥讽她庸俗,不懂风雅。
但她既应了哥哥,那就还是得画。
然而看着眼前重新铺开的宣纸,她眉头一蹙,提起笔三两下画了一副草得不能再草的怪图便将笔丢开,嘟囔了句:“罢了,左右哥哥画得还不如我,就让他将就着看吧。”
旋即,她又吩咐玉紫:“把棋摆上,等画晾干了便收起来。”
说话间,远处的皇后,已不见踪影。
山脚下却蓦地喧闹起来。
不消一会,就有随行的太监吭哧吭哧地沿着阶梯爬上来。
谢姝宁头也不回地问道:“底下的是谁?”
“回八小姐的话,是成国公世子。”太监喘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回道。
亭子就这么大,谢姝宁在上头,就不好再叫世子爷上来,可就这么赶人,似乎也不是那么个规矩。几个守在下头的太监没了法子,只得派了个人上来禀报谢姝宁。
谢姝宁听到是燕淮,就不禁皱了皱眉头,刚想说让玉紫将才布上的棋局再收起来,让出御景亭来,就听到面前一脸难色的太监又说了句,“世子爷身边。作陪的是印公。”
各监的掌印大太监都能被称为印公,可在这,能被这群大大小小的内官们称为印公的,却只有汪仁一个。
谢姝宁闻言,差点跳了起来,棋也顾不得收,便要走人。
前有狼后有虎,她还能往左右避,这会子虎狼一齐朝着她迎面而来,她若还不赶紧跑。是准备留着被啃成森森白骨不成?
她当下要走,可下山的路只有那么一条……
还未下去,底下燕淮已是领着汪仁,缓步上了台矶。
谢姝宁定住脚步,忍不住腹诽。早就准备自个儿上来的,还假模假样让人上来回禀做什么!
但事已至此。她避无可避。只得后退。
她吃亏在年纪小,人人当她是个孩子,这里周围又满是扈从,谁也不至编排了她跟燕淮去。再者,就算是编排,汪仁在场呢。谁又胆敢那般做?
所以汪仁会同燕淮直接上来,她早该想到的。
谢姝宁不由懊恼,一直退到了石桌旁。
前一世她听说了太多关于这两个人的话,打从心眼里认定燕淮也好。汪仁也罢,都是真小人。
比起真小人,她当然更怕伪君子。
但是面对这两个人的时候,她心里的恐惧就情不自禁地冒了出来,挡也挡不住。
迎面而来的少年,微微扬起脸。
破开厚厚云层落下来的日光照在他面上,愈发显得他眉目磊落分明,细瓷一般的精致。
她心头一震,却又后退了一步,直至退无可退。
跟在他身后的汪仁,一袭玄色罗衣,看上去一如既往的温润。
然而他的温,却不似水,而似玉。
水是柔的,玉却有质地坚硬的,碰不得。
风里有浓郁的花香,谢姝宁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笑。
这种时候,她不笑,难道要哭不成?
燕淮跟汪仁一前一后踏入亭子的时候,她嘴角刚好弯出了一道优美的弧度。
看到她在笑,对面的两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谢八小姐。”
谢姝宁矮身微微一福,算是见过了礼。
堆秀山上的御景亭本不大,这会人一多,便挤了些。
汪仁便看了眼那几个站在亭子里的小太监,打发他们下去候着:“去山脚下等着吧。”
谢姝宁听着,连阻也不敢阻,只得眼睁睁看着皇贵妃派来的随从,被汪仁一句话给驱到了下头。
但出云殿里,汪仁保了她跟纪桐樱,她欠下了一个巨大的人情……雨中高烧,是燕淮抱着她送回了永安宫,她就又欠了燕淮一个巨大的人情……
即便后者,宋氏已经精挑细选选了谢礼送去,但恩情,却不是一份礼就能抵消的。
谢姝宁再次道了谢。
汪仁的目光就在谢姝宁跟燕淮身上来回过了一遍。
燕淮倒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他站在石桌另一侧,正好同谢姝宁中间隔着张桌子。
他也是上来观景画画的……
汪仁亲自伺候着,简直是天大的面子。
谢姝宁就想起了前世汪仁惨死在燕淮手底下的模样,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怪异又别扭。
她别过脸,不去管他们做什么,退到了一旁看风景。这种时候,她又不好直接走人,不然谁都知道她是故意想要避开,就该更说不清了。
过了会,她忽然听到燕淮道:“这是谢八小姐的画?”
谢姝宁大惊,方想起自己的画还晾在那,急忙要让玉紫去收了,扭头去看到燕淮正低头看着她随手作的画,一脸正色道:“谢八小姐的画……竟比我的还差……”
这叫什么话?
谢姝宁侧目悄悄打量了眼他的画,登时大怒,他那也能叫画?
她很不喜欢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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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落跑 (五更,和氏璧+2)
且不说她晾在桌上的那幅画,本就是胡乱画的,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可燕淮的那副,焉能叫画?
谢姝宁气得头疼。
如若瞎涂几条线若就能画得比她好,她也就当真是白活了两世。
可当着燕淮跟汪仁的面,她又不好直接发火,只得忍着忍着,直叫自己指尖轻颤,方才挤出笑容来面向燕淮道:“世子好眼光……果真是好眼光……”
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会被燕淮当着面说上那样一句话。
可见这位成国公世子是真的在大漠上过得太久,连最起码的仪态人情味,都不顾及了。谢姝宁不由想到了自己的表哥宋舒砚,似乎也是这样的口无遮拦。她无力扶额,燕淮若是无心的,未免也太古怪。前世混得那般如鱼得水,后头的手段又是雷厉风行、果敢之至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连最起码的伪装都不会?
但他若是故意的,这……
谢姝宁是完全弄不懂眼前的人,在打什么主意。
好端端的,她也没招他惹他,他何必当着她的面说她画得丑,还用他自己根本不能看的画来比较,简直是在逼她生气。
谢姝宁越想越没有头绪,嘴角的假笑笑得久了,不免有些酸,逐渐僵硬起来。
燕淮倒没瞧她,听完她那明显是敷衍的夸赞后,竟还真的点了点头,似乎极为受用,“八小姐喜欢作画?”
“闲来无事胡乱抹涂罢了,谈不上喜欢。”谢姝宁实在是看不下去,忍不住微微别过脸去。
这样的燕淮,同她所知道的那个人,实在是大不一样。
伏在那作画的燕淮却追着她的视线望了过来。状若不经意,却仔仔细细将她打量了一遍。
她似乎又长高了些。
燕淮如是想着,心里头暗自比划了下自己的身量,不由微讶。
他还不满十四岁,生得并不十分高,却也绝不是矮的。但谢姝宁比他年幼,又是女的,可这身量都快追上他了。
这生得未免也太高了些……
谢姝宁回京后,也的确拔高了一大截,就连宋氏都惊讶于她长得这般快。才做了的衣裳。下不了几回水,就似乎小了一圈,不好再穿了。偏生她穿衣裳又不愿意穿针线房上的丫鬟婆子做的,也不高兴穿外头成衣铺子里裁缝做的,潇湘馆里几个专门负责她衣裳的丫鬟婆子。就日日拿着针线停不下手,总在那缝新衣。
因了这事。六堂姐谢芷若又是好生记恨了一回。妒火中烧。
但顾忌着早先时候丢了大脸的那事,她不敢再直接寻谢姝宁的晦气,便在母亲蒋氏跟前服软撒娇,想让蒋氏去给宋氏吃排揎,也好杀杀谢姝宁的微风。
然而蒋氏虽终日得意洋洋,那也不是个傻的。
同是惠和公主的生辰宴席。大家都一样接了帖子,可宋氏母女就能被提前请进宫去,除她们外,谁也没有过这样的殊荣。
蒋氏再嚣张也明白过来。宋氏也没看着那么好惹。
谢芷若再到她跟前说些忌恨谢姝宁的话,她也就不大听了。左不过些衣裳,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然则这样的事,于谢芷若来说,却是天大的要紧事。
她有回接了京兆尹长女的帖子去赴宴,玩得正开心呢,却听到京兆尹家的小女儿在那问她,下回可是能请了谢八小姐一道来玩?
当下她就差点摔了杯子。
凭什么,凭什么那臭丫头一从脏兮兮的关外回来,就人人都想见她请她!
谢芷若因了这事将谢姝宁几乎恨到了骨子里,甚至不惜走上旁门左道,扎了小人打她。可鞋子都打烂了,谢姝宁却依旧还是好好的,又被请进了宫去,气得她一宿没睡着。
谢姝宁却根本没有将她的小打小闹放在眼里过,左不过再多等两年,谢芷若就该出阁,到那时,谢芷若就算想收拾她,也没机会了。
她看着亭子外的天,雨后的乌云渐渐散去,碎金子一般的光从天上落了下来,斜斜落在人肩上,带着慵懒的暖意。
燕淮苦恼着她为何生得这般高,谢姝宁却在想他怎么会同她记忆里的人一点不像。
她想着想着,倒想到了关键所在。
如今的燕淮还未束发,又才归京都,兴许是还未到他骇人的时候。
前一世,谢姝宁不曾亲见,却也听说他在回京后的同年,便软禁了继母小万氏,又将同父异母的弟弟燕霖送往了漠北。
她过去不明白,他为何要将不喜的弟弟送去漠北。本以为是漠北环境恶劣森严,所以送燕霖去吃苦头,兴许还打着让燕霖死在那的主意。但谢姝宁如今明白了,燕淮之所以会将弟弟送去漠北,不过就是因为他在那一呆数年,吃尽了苦头。
他的报复之心,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只要柴禾不缺,就永远不会停歇。
小万氏也是个相当有手段的妇人。
但燕淮回京后,她竟然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软禁,看着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疼的儿子被送离了燕家,不知去向。
成国公燕景虽然死了,可小万氏还是燕家光明正大的夫人,是燕淮的母亲,是长辈。
然而他说软禁就软禁,无人能阻他拦他。
由此可见,燕淮的手段甚至高明过小万氏。
谢姝宁想到这,心里头那点子浅薄的怒气,也就消了大半。
她同燕淮置什么气!
有这闲工夫,她还是回去听听图兰都在皇后那发现了什么好了。
嘴角的笑意重新软化,弧度也更大了些,她看着两人,笑着告辞。
汪仁却忽然出声道:“谢八小姐的棋都摆了一半,为何这就要走,可是因了奴才同世子爷的缘故?”
他这问题问得刁钻又放肆。不论她怎么回都像是在欲盖弥彰。
谢姝宁迟疑着,“印公说的哪里话,只原就答应了公主殿下早些回去陪她说话,不好耽搁下去。”
她拿了纪桐樱做借口,汪仁也就没有继续说什么,放她离去。
谢姝宁就一直笑着走下了高高的台矶,脚步微匆。
因是雨天,地上还湿着,谢姝宁穿的是木屐,往下走的时候。哒哒作响。
燕淮放下了笔,看看那副被谢姝宁遗漏了的画,又看看台矶上渐渐远去的绯色背影,眉眼一弯。
走得再控制,脚步却还是匆忙的。就算说成是落荒而逃,也合理了。
燕淮看到那袭绯色衣衫越走越远。忽然扭头看了一眼汪仁。
她这是在躲谁?
是他还是汪仁?
许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汪仁忽然也看了过来,同他对视一眼方错开了视线,道:“世子认识谢八小姐?”
燕淮眉头微微一皱:“上回在宫里遇见过一次。”
汪仁没有做声。
他当然知道燕淮这话里说的是哪一回。
午后的微风穿过亭子,带着些微御花园里复杂的香气。
汪仁在石桌旁坐定,屈指轻轻叩响桌面,看着被谢姝宁落下的丑画。失笑道:“世子莫要担心,皇上那只是这几日过于忙碌,一时不得空见您罢了。”
燕淮闻言,手下的砚台。似有千钧重。
他这回入宫,正是为了爵位的事。
可肃方帝不见他。
这么一来,许多事就难以再继续下去。
万家他也已去过,外祖母见了他老泪纵横,欢喜得说不出话来,但却也未曾多留他。似乎他们一个个的,都对他究竟能不能袭爵的事,毫不关心。他不能不怀疑,在他们心里,也许换了燕霖反倒更好也说不准。
可越是这样,他越不想叫他们如愿!
外祖母甚至不惜在他临行前试探着问他为何要回来。
她的意思,竟是想要他再次离京,永不回燕家。
他气得厉害,心头似有利刃在绞,直将他变得血肉模糊。
他们怎么能都忘了,小万氏不是他的生母,是燕霖的!他若不要成国公的位子,不要自己在燕家的位子,等着他的可不是平安离京这么简单。此时此刻候着他的,分明是一柄剑,一柄握在小万氏母子手里的剑。
只要一想到小万氏笑着的脸,他就觉得毛骨悚然。
乳娘死了,死在了小万氏手里。
他的乳兄如意断了两根右手的手指,而今只能用左手习字,其缘由不过是因为燕霖不满如意的字,写的比他好。
若不是他回来的尚算及时,如意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怕是也要跟着乳娘去了。
燕霖的确不狠,也不厉害,甚至于他颇有些软弱无能。
但小万氏够厉害够狠毒,这就足够了。
因燕霖私下里抱怨了几句如意的字写得太好,叫他惭愧,小万氏就能让人折了如意的手指头。
她还有什么做不得的?
燕淮屏息敛目,轻轻将手中的砚台重新放下,道:“还请印公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汪仁的分量,即便是才回京没多久的燕淮,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然而汪仁笑着,只道:“合该如此。”
话毕,他忽然转换了话题,“据闻,谢家八小姐同府上的二公子有婚约?”
这已是他第二次主动提起谢姝宁,燕淮不由疑惑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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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交锋(6K,含粉30+)
他定定看了眼汪仁,忽而一笑,摇摇头道:“印公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我倒是不大清楚。”
昔日他爹燕景同谢元茂定下口头之约时,他年纪尚幼,根本没什么印象。而今回京后,他身边的心腹吉祥,也不止一回提起谢家的事来。按照他们的推论,若是有朝一日小万氏母子走投无路之际,八成会攀着谢家不放。
一旦等到他们落到那样的地步,能娶谢家的女儿,也是顶好的一件事。
何况,连他也听说了,肃方帝有意抬举谢家。
“世子久不居京都,莫非连这事也不知情?”汪仁同他对视着,指尖拂过打磨光滑的桌面,只觉得一阵沁凉之意袭上心头,他轻笑,“咱家虽孤陋寡闻,但也知道这事,满京都的官宦人家,都是听说过的。”
燕淮慢悠悠落了座,远山般清隽的眉眼却陡然带上了抹凛冽,“有没有,又有何区别?”
汪仁微怔,旋即哈哈大笑:“是咱家多嘴了。”
“听说印公近日很喜欢笠泽的石头?”燕淮忽然道。
汪仁眼中含笑看向他:“世子爷的消息倒是灵通。”
然而说着话的时候,他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却在缓缓收紧。燕淮已经查过他了。而他,只喜欢查人,却不喜欢被人查。何况,自从他起了心思想要插手燕家的事,寻点乐子后,便打发了东厂的人去将燕淮从小到大的事,事无巨细地都记载下来。但耗费数日。小润子却告诉他,缺了很大一部分。
京里人尽皆知,成国公府的世子燕淮。自七岁后,便无人再见过他。
直到整整六年过去,他才重新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他从幼童成长为少年郎的这一段岁月,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即便是汪仁手底下掌管着的东西厂,也寻不到线索。
缺漏的这一部分,叫追求完整的汪仁,极不痛快!
如今他还没能收集齐全燕淮的事。燕淮倒好,竟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他的事了。
而他喜欢上笠泽的石头,不过就是近几日的事。
汪仁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由在不悦中又多了分刮目相看。
“近日我手底下正巧有人从笠泽回来,倒带了几块罕见的奇石,不知印公可有兴趣?”身着紫衣的少年悠悠道。
汪仁眼仁一缩。
他若不听也就罢了,可偏生又已经听到了。于他这样的人而言。有些事不知无碍。既知道了,就要知道个透彻。燕淮说了奇石,他却没能亲眼见上一见,怎能甘心?
但燕淮可还是头一回同他打交道,只初见,便像是摸到了他的死穴。
汪仁很头疼,又念着燕淮口中的奇石,心痒难耐。
迟疑间。紫衣少年迎着夏日午后的清风,在脸上绽开一个看似天真无邪的笑容。近乎蛊惑般道:“每一块,都已经用笠泽的水洗过三十遍,既洗去了脏污,却也不损它原本的味道。搁在屋子里,便总有股淡淡的水腥气混杂着水草的清香萦绕在鼻间。”话毕,他又自嘲了句,“这么宝贝的东西给了我这样的粗人,倒是真可惜了,左瞧又瞧,都只是几块石头罢了。”
汪仁听着搁在桌上的手,都情不自禁地曲了起来。
心中腹诽不已:十几岁的小毛头,自然是不懂欣赏这些,留着给他,可不是白瞎了!
他轻咳两声,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世子手底下的人,可是国公爷留下的?如今用着可还称手?”
不论燕淮那几年去了哪里,他这么小的年纪,实在是难以培养出独属于他的人。所以他麾下如今能用的人,必定就是故去的成国公燕景留下的。汪仁猜测着,同时想到了另一件事。
燕淮一去多年,杳无音讯,人人都只当是他不得成国公欢喜,因而被遗弃了……
可如今的一桩桩一件件,可不都正显示出了成国公的良苦用心?
若他是真的不喜长子,又怎么会将自己的人手留给长子,而不是次子燕霖?
有了这群人,燕淮的手脚就能放开。
由此可见,京都里流传的许多事,都是无稽之谈。
正想着,他却听到燕淮不答反问,说了句:“印公觉得如何?”
“咱家以为,必当是称手的。”汪仁收回视线。
燕淮在有意识地避开他的问题。
汪仁察觉了其中的意思,遂不再多言。
御景亭里,只有他们二人呆着,一直呆到了黄昏渐近。
燕淮握着笔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净,看上去就像是读书人的手。可他UU小说的画,一如谢姝宁在心中怒骂的,丑得根本就不像是画。他也果真是不大会画画……他的手,亦不是读书人的手,而是武者的手。
掌心的茧子消不去,手背上隐隐约约的旧年伤痕,也无法消去。
他提笔的力道过大,落笔也没有章法,作画的时候眉宇间也总含着抹难以掩盖的冷冽。
即便他在笑,那股子肃杀之气还是如影随形,仿佛与生俱来。
汪仁同他一块呆了一个多时辰,来来回回看了燕淮多遍。他忽然有种感觉,假以时日,眼前的紫衣少年,会长成一柄出鞘的利剑。
如今,这柄还未打磨完成的利剑却提着笔在作画。
就连握笔的姿势都像是在握剑——
莫名的压迫感忽然间涌上了汪仁的心头。
他第一次在面对个半大少年时,产生了退却的念头。简直荒谬!
汪仁有些不愿再在这呆下去,霍然长身而起。
燕淮也几乎在同一时刻搁下了笔。仔细看了看自己的画。
“世子这便回去?”汪仁立在那,眉头微微一蹙,倏忽又舒展开来。
燕淮颔首。微笑着道:“天色不早了,想必皇上近日都不会得空见我,还是早早出宫去吧。”
汪仁听着,那几块连影都还没有瞧见过的奇石,就又在他的脑海里冒了出来。明知道眼前这狡黠的少年会突然提起笠泽的石头,是别有所图,他却还是被钓上了钩。
有些时候。人的念头,就是这么容易被调动。
汪仁在心里叹息了声,正色同燕淮道:“世子大可安心。想必皇上用不了两日便会召您入宫相见的。”
这事本就是他的小乐子,换了石头早些结束,虽然不大甘心,可到底未亏。还是他赚了。因而汪仁勉强还能接受这样的交易。不至恨不得弄死了燕淮了事。
燕淮则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般说,眉眼一弯,郑重地道了谢,又道:“奇石已收在府中,下回入宫之时,我再使人一道带来送于印公。”
真真是滴水不漏。
汪仁第一次被个未满十四岁的少年,弄得没了脾气。
若燕淮立即将石头送给他,按照他的性子。定然扭头就要翻脸不认人,毕竟这诚信二字又不能当饭吃!良心就更不必说了。挂在嘴边上,难道不嫌重?
可见燕淮是真的摸准了他的脾性,才会提出要在下次入宫之时将石头带给他。
而燕淮下一次入宫的时候,当然就是肃方帝召见他的时候。
要想让肃方帝召见他,就需要汪仁在背地里动作。
狡猾又奸诈的家伙!
汪仁束手而立,饶是心里已在骂人,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依言道:“劳世子费心。”
燕淮说着“哪里,哪里”,一边已是低下头去收拾起了凌乱的画具。
这就没汪仁的事了。
汪仁觉得自己深有必要再让小润子吩咐东厂的人动用一切手段,深挖一番关于燕淮的事。
低头收拾着东西的少年,同他所以为的人,十分不同。
也许,会是个极有趣的玩物也说不准。
汪仁这样想着,自觉心里头舒坦多了,率先告辞离去。
台矶在他脚下,两阶并作一阶,很快汪仁就下了山。青翠的细腰竹子,遮了他大半身影。燕淮在亭子里俯首往下探望,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那张眉眼细致的脸,就像是张假人的面具。
瓷做的,没有喜怒哀乐。
汪仁渐渐走远,山脚下重新只余了几个随燕淮一道来的宫人。
燕淮手撑石桌,掌心有薄汗渗出,一片黏腻。
过了会,他方才长出一口气,似缓过劲来。
同汪仁这样全然没谱的人打交道,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如何能应对。
好在他总算是应付过去了。
燕淮略歇了会,看看天色,准备下山出宫。桌上的画具皆收了起来,他就准备去收画。可目光在触及自己的画时,他自己也忍不住别过脸去,实在是惨不忍睹。
眼皮一跳,他慢吞吞伸手,拿起了边上的另一幅画。
那是,先前谢姝宁忘在这的。
他左看右看,细细看了一遍,将画折了起来,塞进了怀中,随即又抓起了自己的画。
“……其实画得也还是不错的……”他唉声叹气着,一把将自己的画揉成了一团。
……
黄昏时分,燕淮出了宫门,谢姝宁则在永安宫的僻静处,听着图兰回禀之前在御花园偷听来的事。
虽然心中早有预期,但图兰一说,谢姝宁仍吃了一惊。
御花园的角落里,在同皇后说话的人,是出云殿里的宫女。提到出云殿,那自然就是淑太妃的人。然而都已经到了那样的地步,皇后竟还在同淑太妃交好?
谢姝宁有些想不明白。
图兰盘腿坐在地上,仰头看她,一字不落地将自己在那听来的话、看到的事都说了出来——
她被谢姝宁派去打探消息时,皇后应当已经在那呆了一会。
也不知是因为才下过雨,天气凉爽了许多。还是因为旁的原因,锦衣华服的皇后在大热的天里也舍不得换了轻薄舒适的衣裳,一张脸因为热。而涨得通红。偏生彼时她又还在生气,这般一来,这面色也就愈加难看了。豆大的汗珠像是落雨一般,沿着皇后的头帘,扑簌簌滚落,糊了皇后面上的脂粉,红红白白狼狈得很。
再加上皇后生得也不貌美。瞧着极丑。
但奇怪的是,一向注重容貌,为了变美能不惜一切的皇后这一回。却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样。
淑太妃身边的宫女被皇后使人掌了嘴,跪在皇后跟前歪歪斜斜的挺不直腰。
皇后怒斥:“下作的东西,你也配说本宫样貌平平不出色!”
图兰偷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由此可见。皇后当时并不是不在意自己的妆容被汗水模糊。也不是不在乎自己的容貌美不美。而是因为她当时正在为了容貌的事生气。她自己自然是可以嫌自己生得不够貌美,不够出色,但旁人如果这般说她,那就触了逆鳞了。
皇后的逆鳞,就是听不得别人说她生得不好。
后宫里的女人,一个个的皆是花,一堆挤在那,就愈发显得姹紫嫣红。明艳夺目。
可怜的皇后娘娘,空有年轻身段。却没有如花的样貌。
久而久之,这便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
淑太妃身边的宫女胆敢那般说她,她如何能不气。
可图兰说,那宫女求饶时喊的话,却说这话是淑太妃说的。
按理,已经察觉了淑太妃真面目的皇后听到这样的话,合该立即发火才对,可皇后高涨的怒火陡然间平息了下来。
谢姝宁听得一愣,问图兰道:“出云殿的宫女说了那样的话,皇后反倒不气了?”
图兰点点头,解释起来。
因近日天热,午后时分,御花园里鲜少会有人走动,皇后她们所在的那个角落更是热得很,轻易根本不会有人靠近。否则,皇后的脸也就不会被汗水浸成了那凄凉的模样。
所以皇后今日在那会见淑太妃的人,是早就预谋好了的。
这还不算,皇后倒也小心,周围也安置了人手放风。
要是谢姝宁没有派图兰去,而是派了玉紫去,那玉紫不等靠近只怕就要被抓住。
图兰也不敢离得太近,所以皇后在听完宫女的那句话后轻声嘟哝的话,她并没有听见。
然而紧接着,皇后便微微扬声道:“东西呢!”
话音落,图兰便看到那原本跪得歪歪斜斜的宫女立刻直起了腰,也不知从哪掏出了一只丁香色的素缎锦囊,毕恭毕敬地递给了皇后。
锦囊自然是用来装信的。
淑太妃写了信给皇后!
前儿夜里,大雨倾盆,出云殿好端端塌了一块。这事必定脱不了皇后的干系。当天夜里,皇后也是同皇贵妃一道去的出云殿。才过了一夜,淑太妃竟就写了信给皇后。
这般说来,转机便是在那天深夜的出云殿里。
谢姝宁靠在临窗的榻上,轻轻咬了咬唇瓣,将手中纨扇摇得呼呼作响。青玉扇柄下垂着的长长流苏动作间跟着飘飘荡荡,直晃到了她素白的手上。因她身子不好,宋氏怕她贪凉再生了病,便不许她往屋子里放冰,又怕她不听话,特地还央了皇贵妃看着她。
一来二去,谢姝宁这屋子里竟也就真的半块冰也不搁,闹得纪桐樱睡了一夜醒来直嚷着热,再不肯歇在这。
谢姝宁本着心静自然凉,先前都觉得还好,这会听到了关键的地方,一时面上滚烫,将扇子都摇成了这般,也不觉得凉快。
白色细绢扇面上绣着的蝴蝶兰花像是活了一般,在图兰眼前似振翅欲飞。
图兰被晃得有些头晕,忙唤了声:“小姐!”
谢姝宁方回过神来,催促道:“继续说。”
图兰就眨了眨眼,继续说了下去。
那只锦囊到了皇后手里边,皇后想也没想便打开来看了。
图兰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却听到皇后冷笑着说了声,药就在里头?
至于是什么药,图兰未曾瞧见。也不知情。
淑太妃身边的宫女在皇后问完话后,重重点了点头。皇后就将锦囊的口子敞得更开些,伸手在里头摸索了一阵。应是摸到了东西,她面上神色随即微变。
“这东西,当真有用?”皇后收回手,将锦囊的口子系紧,似并不大相信。
淑太妃的宫女就伏在那磕了几个响头,道:“奴婢所言,皆是太妃娘娘的吩咐。”
皇后嗤笑了声。忽然就道:“本宫信不过她,正巧拿你试试药!”
宫女抬起头来,露出额上红痕。倒莫名肃然了起来:“皇后娘娘,太妃娘娘说了,这药就只剩下这么一小包,若没了。可就真的是一丁点也寻不出来了的。还请您三思而后行。”
这明明是说教的语气。皇后却真的噤了声。
这就说明,那包药,是顶重要的东西。
可这所谓的药,是用来做什么的?
治病,定然不是。
皇后如果病了,怎么会相信淑太妃,而不去请太医诊治?
谢姝宁停下了摇扇的动作,伸手往手边上的矮几上搁着的瓷盘里。摘了颗葡萄丢进嘴里。
淑太妃究竟想出了什么鬼主意,再次将皇后拿下了。她吃着葡萄,嘴里却尝不出甜味来。
“她们,还提到了鸟。”图兰皱着眉头道。
谢姝宁一愣,怔怔地问:“是细鸟?”
图兰点头应是,“就是叫这个名,那个宫女说,太妃娘娘要将细鸟都交还给皇后,让皇后配着药使用,功效百倍……”
说完,见谢姝宁沉默了下去,图兰砸吧下了嘴,小心翼翼问谢姝宁道:“小姐,细鸟可是好吃的东西?”
她从小流浪,鸟雀倒也吃过不少,可细鸟,倒是闻所未闻。
谢姝宁闻言无奈地看看她,不由哭笑不得。
这鸟倒是好东西,可拿来吃?恐怕还真是不够塞牙缝的!
她端了矮几的葡萄给图兰,道:“拿下去同玉紫一道吃。”
图兰“嗳”了声,大喇喇站起身,笑着接过瓷盘端着退了下去。
谢姝宁一个人留在屋子里,丢开了纨扇,想着皇后跟淑太妃的事。
凭借她对淑太妃的了解,淑太妃即便到了这样的时候,也绝不会真心同皇后把手言欢才是。方才图兰说,皇后拿到了药,却想着要先拿淑太妃的人试一试才肯放心。这便说明,皇后很想要这包药,但是又不敢太过相信淑太妃。
而淑太妃呢,早就预料到皇后会有这么一出,提前吩咐下去,拿了这药难得,只有这么一包,如果没了可就真的没了的话来堵皇后的嘴。
看来,淑太妃也在赌,赌皇后究竟有多想要这个她给予的机会。
谢姝宁把玩着扇柄上吊着的杏色流苏,幽幽叹了口气。
从图兰的描述看,皇后怕是很想要、很想要这个机会。
这件事里,还混着细鸟。
淑太妃没告诉皇后的细鸟用途中,恐怕也就仅仅余了那一件。
可那件事,并不需要什么额外的药才是。早前谢姝宁特地写了信去问云詹先生,云詹也丝毫未提起需要药物配合的事。
谢姝宁悚然一惊,淑太妃给皇后下了个套,只怕还是要命的。
……
景泰宫里的皇后娘娘,也正攥着那只锦囊拿不定主意。
皇后只要一想到淑太妃骗了自己,还隐瞒关于细鸟最重要的事,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何况,细鸟竟还有这样的用途,一个丧偶的太妃要了有何用?皇后简直不忍去想,内廷里那帮细皮嫩肉的小太监,有几个爬上过太妃的床榻,那群侍卫里,又有几个……
这群不知廉耻的东西!
她觉得作呕,也瞧不上淑太妃。
可心里头却暗喜,觉得自己抓到了淑太妃的把柄。
那天夜里,她去见容九,可哪里有什么容九!如她所想,容九此人根本就是不存在的。淑太妃就是容九小姐,容九小姐就是她日夜当成亲姐姐挂念着的淑太妃。
她戳破了谎言,喜上心头,便要去将这事昭告天下,好叫淑太妃吃吃苦头。
可不等她出门,侍候在那装成容九小姐等她到访的宫女道,淑太妃为她准备了礼。
——一封信,还有当初她送给淑太妃的信。
皇后很震惊,淑太妃装病,央她说,她同宫里头的某个侍卫有染,实在没有办法,才想出了这样的法子,等过些日子便说是容家九小姐同侍卫看对了眼,求皇上指婚。虽不大好听,可总也是个法子。
淑太妃说,她会假死。
皇后却想着,她要假死,自己到时便让她真死。
她拿捏住了淑太妃的“把柄”,心里头畅快,咬咬牙便准备拿那药一试,恰逢今夜肃方帝该到她宫里头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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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自作孽
暮色渐深,炎炎夏日带来的灼热气息也在晚风中逐渐消弭。
肃方帝原说要来同她一起用晚膳,可皇后左等右等,却只等来了一道口谕,让她先自己用了晚膳。皇后生怕肃方帝晚些也会爽约,不由没了胃口,食难下咽,只用了寥寥几口便搁了筷子,让人将东西撤了下去。
珍馐佳肴摆在那,风一吹,凉了冷了,就也显得油腻腻的,叫人腻歪。
皇后攥着块素白的锦帕,轻轻拭着嘴角,眼角眉梢皆挂满了不悦。
她始终觉得,肃方帝没有将她放在心上。甚至于,连敷衍都时常懒得敷衍。
可惜了,可惜她生了这样一张脸,实在叫见惯了美人的帝王欢喜不起来。
这都是命啊……
盯着庑廊下的花,皇后长长叹了一声。
好在她手里头还有个法子可以试一试。但淑太妃说的法子叫她害怕,也叫她有些不知所措。淑太妃的信上写着,此法虽佳,但却是自损八百之法,每用一回都是铤而走险。
她初初看完这些话,只觉得淑太妃是在故意吓唬自己。淑太妃能用敢用,她为何不敢用?
但皇后面上态度强硬,可心里其实还是怕得很。一旦出了事,可叫她如何是好?
淑太妃给她出了道难题。
前有狼后有虎,叫她进退维谷。
她接了淑太妃的信,没有在出云殿里同皇贵妃揭穿淑太妃那张美人皮下的丑陋面容。后头又收下了淑太妃送回来的细鸟跟药。皇后明白,自己心里头其实并不愿意错过这次机会。
不论如何,她都要试上一回。
夜色越来越浓。零零散散布在夜空上的星子也紧跟着越来越明亮,像是一双双眼,正含着讥诮之意看着这污浊的人世。
皇后垂眸冷笑了声,差了人去肃方帝那探一探口风,想知道肃方帝今天夜里究竟还来不来。毕竟从淑太妃那拿到的药,就只有一包。自然,以淑太妃的性子来看。这八成是在诓她。皇后才不信,淑太妃手里边真的只有这么一包药。
但淑太妃咬着牙说,仅此一包。
她不信也得先信了。
窗外不知何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毛毛雨。皇后皱了皱眉,吩咐人去将各处的门窗都关上,只余了她身边的这一扇。
因了这雨,她心中愈发没了底气。
肃方帝虽说今夜要留宿景泰宫。可到底只要人还没来。这事也就没个准头。她头疼得很,担心肃方帝会因为这场夜雨,而不出现。
好在她并没有担忧多久,去探听口风的宫人便冒着细细的雨丝回来了。
一入内,宫人就报喜:“娘娘,皇上让您先歇着,晚些等皇上批完了折子,便来。”
皇后听了高兴起来。连忙让人打赏他。
略静了一静,皇后就急急起身。迤逦曳地的长裙扫过乌亮如镜的金砖地面,飞快往寝殿而去。她吩咐了下去,让人备了热水,又让人取了熏过香的里衣来。
细鸟需用香诱,这点她倒不怕淑太妃骗她。
不多时,景泰宫里就喧闹了起来。一群宫人来来回回忙着,服侍着皇后宽衣入了浴桶,将她身上每一个毛细孔都洗得干干净净,喷香。
这场面看上去,倒不那么像是在沐浴了。反倒像是,一行人在打磨什么精美而罕见的器物。
瓷器、琉璃、合香……
面貌寡淡的皇后在一波紧跟着一波的精雕细琢下,竟也变得容光焕发。灯光下,镜中的女子眉眼还是那副眉眼,但眉眼间隐含着的风情却大不想同了。
皇后伸手,细细抚过自己的脸,心头五味杂成,不知该如何描述。
她望着镜中的倒影,微微一笑,再次打发了人出去探听肃方帝的动向。
这一回,宫人回来得更快了,说是肃方帝已批完了折子,要往景泰宫来了。
皇后闻言大喜,悄悄让人取了细鸟来,而后将人尽数都驱赶下去,只留自己一人在寝殿里。
矮几上的茶是温的,她也不唤人进来,只自己亲自动手沏了一盏。那只从淑太妃手里得来的锦囊被她缓缓打开,将药取了出来。锦囊重新藏好,皇后屏息打开了包着药粉的桑皮纸。
里头的粉末磨得细细的,轻轻一嗅,没有任何气味。
皇后莲步姗姗,迟疑不决地盯着那包已经打开了的药粉,在寝殿里来回走动。
忽然,外头有人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娘娘,皇上过宁泰门了!”
宁泰门是景泰宫的第二道宫门。
皇后大惊,脸色发青。
她望着那盏茶并那包药粉,猛地大步冲到了矮几前,将药粉倾到茶盏中,咬咬牙便一口灌了下去。
……
与此同时,出云殿里的淑太妃正使人端了煎好的安胎药上来,喝了好早些入睡。
她极看重自己腹中的孩子,可不知是不是因为用了那样旁门左道的法子才得来了这块腹中骨肉,她的胎相并不大好。御医说,若熬过了这头三个月,后头想必也就无碍了。
淑太妃私下里自己算了算日子,算着自己何时该“死”,算着“容九小姐”何时才能入宫,这孩子又得在几月瓜熟蒂落才不至于叫人过于置喙。
所以这胎,必须得保好了。
肃方帝一连多日不曾来探过她,也未曾知会她这事已经交由皇贵妃处置,因而淑太妃心里颇有些惴惴不安。
皇后突然闹了那么一出,她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不怀疑,连夜便做好了准备。果然,好端端的屋子塌了。皇后踏着夜色就想要来寻她的晦气。可那蠢东西,哪里是她的对手!
皇后自以为拿捏住了她的把柄掉以轻心,却不知真正手握大局的人。其实是她。
“这药还要喝上几日?”淑太妃心中得意,连带着看眼前这碗黑漆漆的药汁也顺眼了许多。她接过药碗,捏着调羹舀起一勺吹凉了方才送入口中。药汁极苦,她喝得了几勺,有些作呕,连忙先搁在了一旁,出声问道。
候在一旁的宫女垂眸道:“还有三日的分量。”
淑太妃闻言没有一蹙。重新将碗端了起来,置于唇边。
是药三分毒,若是可以。她实在是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吃药。可偏生她胎相不好,若是这会不好好吃药保胎,往后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将药吃了。
半透明的淡黄色琉璃碗一倾,碗中的药汁就沿着她的喉咙流进了胃中。
真苦!
淑太妃掩了嘴。将碗递了出去。眉心紧紧拧作了一团。
浓郁的药味萦绕在周身,将屋子里原本的甜腻香气都给冲淡了。其实自此她知道自己有孕后,便连香也不敢胡乱用,这出云殿里,其实已经许久未曾点过香。但昔日用过的香,余味袅袅,竟是经久不散,直至如今药味弥漫。才被盖下去许多。
淑太妃别过脸去,放缓了呼吸。将那股子想吐的感觉给压了下去。
不能白白吃了这许多药,若吐了岂不是还要再喝上一回。
嗓子眼里莫名有些发涩,她轻咳了两声,眉头皱得愈发的紧,迷迷糊糊地觉得这一回喝下去的药,似乎尤为的苦。
然而这苦涩中还隐隐夹着几丝辛味……
淑太妃以帕掩嘴,问道:“这药可还是先前御医开的那些?”
宫人应是,“近些日子吃的都是这个方子,并无旁的。”
淑太妃闻言微微颔首,想着应是自己吃多了药,连味尝着都显得古怪了。
出云殿里的人,都是她精挑细选过的,她很放心。
夜渐渐深了,淑太妃宽衣入眠,躺了会,这眼睛却还是睁着的。
她还在等景泰宫里的消息,焉能睡的着。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景泰宫中的皇后也正心焦难耐地等着肃方帝的到来。
可先前宫女明明来禀,肃方帝已过了宁泰门,但直到这会,她却也还没能瞧见肃方帝的身影。
心头像是有把火在烧,从徐徐的火苗一直燃成了滔天的大火,热得她连里衣都快穿不住了,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连自己身在何处都开始茫然。她涨红着脸,像条从隆冬过后苏醒的蛇,在春日的草丛里扭啊扭,恨不得褪去身上的皮。
耳畔似乎有细鸟的鸣叫声响起,一声又一声,连绵不绝。
皇后张了张嘴,扬声唤人:“皇上呢?皇上在哪?”
可皇后以为她将这话问出了口,屋子里却是一片寂静。
她嘴角翕动着,喉间有着轻微的“嗬嗬”声响,却始终一个字也没有吐露出来。
远远的,帐子前似乎多了个人影。
皇后艰难地睁开眼,透过朦胧的帐子往外看去。
高高的个子,宽袍锦衣……
耳廓一烫,皇后伸出白皙的玉手去撩开了帐子,拽住了一角袍子。
皇后发髻微松,似春睡方醒,眉目含媚,同过去的模样截然不同。
她抓着那角袍子不肯松手。
远远站在那的两名宫女对视一眼,不由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心存疑虑,唤道:“娘娘……”
可皇后瞧也不曾瞧她们一眼,只见站在床前的那人往床上拖。
那人穿着的是身内官服饰,可下颌处还有青青的胡渣,怎么瞧都不像是个正经的阉人……
两名宫女低低惊呼了声,颤巍巍地往外头退去。
夜雨沥沥,早早过了宁泰门的肃方帝,却在临近的那一刻折返。
因为皇贵妃心口疼,夜不能寐,只盼见他一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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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渔翁得利(小小萌娃和氏璧+1)
皇贵妃的性子,轻易不说这样的话。
肃方帝骤然听闻,哪能不觉担忧,立即便转身而去,连句话都忘了给皇后留下。
夜雨霏霏,肃方帝重新出了宁泰门,抬脚速速往皇贵妃的景泰宫去。在里头苦苦等候着的皇后,却再也等不到他来。
这天夜里的细鸟,似乎也倦了,隐在幽深潮湿的甬道里,像是闭目睡了过去一般。那里头先是凉的,随即成了温暖的巢穴,但渐渐的,就变得火热起来。仿佛有把干柴在“噼里啪啦”地烧着,滚烫滚烫。
香气包围着它们,恍若掺了酒,叫人醉,也叫鸟儿醉。
细鸟在幽暗中扯着嗓子鸣叫起来,但还未唤上几息工夫,这黄鹄般的鸣叫声便一点点低了下去,直至微弱到叫人再也听不见。
外头本就下着雨,雨水沿着斜斜挂出去的屋檐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嘈杂得很。
细鸟的叫声原在雨声中,便不大如往常清晰,这会,却是一点也没了。良久,昏暗的屋子里,才偶尔响起一阵幽幽的叫声,似垂死挣扎。
而皇后的意识已经模糊成了一团浆糊,叫她根本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她重重扯着那角袍子不肯松手,心里唤着“皇上,皇上”,一边将人拖到了身边。被掀起了一侧的帐子重新落下,晃晃悠悠的像是垂落下来的水幕,波光粼粼。
皇后好似溺水之人,得见浮木。手脚并用地缠了上去。
衣襟散落,露出里头的大片莹白之肤。
她的脸生得平平,身段也是平平。不出色却也不丑。只像是那满大街随意搜罗便能搜罗出来的普通女子。
但皇后肤白赛雪,暗夜里瞧着,倒十分动人。
她自己却不知自己的模样,只觉得浑身滚烫,身子酥麻,似有水流淙淙而出,叫她干渴难耐。逼迫她伸着颤巍巍的手去解自己的衣裳,去解旁人的衣衫。
很快,衣衫尽褪。
然而这股子恼人的热。却依旧没有消散。
皇后嘤咛了声,眼前发黑,只觉自己身在汪洋之中,像一叶扁舟。寻不到岸。
她怕极了。手脚便仿若绳索一般,将身上的人缠得更紧。
守在外头的宫人,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响动,面色惨白,对视一眼,却谁也不敢吱声。
那人着了身内官服饰,一路垂首不语,进到近处后便说是皇后娘娘嘱他这个时辰来的。
但皇后先前并没有提过这事。他们一时间并不敢放行。
然而这若是真的,他们也耽搁不起。
于是便有那胆大倒霉些的人。冒着皇后先前说过若无传唤不得入内的命令进去寻皇后,询问这事。
帐子后的皇后半响没吭声,就在宫人以为皇后已经睡了时,皇后才在后头“嗯”了声。
只说了这么一个字后,帐子里又没了声音。
宫人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将人领到了里头。
他们已问过皇后,皇后应了,自然就不能怪他们。
何况穿着内官服饰,是内廷里的人,进皇后的寝殿也无问题。
直到那人的脸抬起后,领路的宫女才惊讶了一番。既是个内官,是去势了的太监,怎么还能长出胡子来!虽然那下颌上的胡子已被剃过,可青青的胡渣仍掩盖不住。
可帐后的皇后,却一声不吭直接伸手来拽住了他的衣袍。
今儿夜里的皇后,太古怪了……
景泰宫里一片静谧,谁也不敢作声。
没有人知道,皇后的寝殿里发生了什么,肃方帝又为何突然折返。
窗外的雨还在下,不大,却下个不停。
雨水汇聚起来,沿着宫墙蜿蜒着一直流,流到了皇贵妃的宫门外。
睡在偏殿的谢姝宁渴极醒来,摸黑自沏了一盏凉茶“咕嘟咕嘟”喝尽了。
图兰眠浅,被她喝水的动静惊醒,进来吹亮了火折子,将搁在那的宫灯点上。
谢姝宁屏息听着外头的响动,道:“可是皇上来了?”
这般大的阵仗,除了皇帝外,应当也没有旁人才是。
她今日特地早早睡了,而今几乎是掐着时辰醒来,果然正巧遇上了肃方帝赶来。
她知道,皇贵妃终于开始动作了。
“娘娘心口疼,夜里匆匆打发了人去请皇上。”图兰一早得了她的吩咐,时刻注意着宫里的动向,所以这会谢姝宁一问,她便立即答了出来。
谢姝宁微微一笑:“娘娘说心口疼?”
图兰肯定地点点头,“就是说的心口疼。”
谢姝宁脸上的笑意就更大了些。
傍晚时分,她呆在偏殿为皇贵妃摹写经文祈福,皇贵妃忙完了手头的事来探望她,问起她在御花园里玩得可好。她便拣了些美景同皇贵妃说了,说着说着却想到了皇后跟淑太妃的事,心头挣扎一番,还是决定直接告知皇贵妃。
她就佯作了小儿姿态,粘到皇贵妃身边附耳同她道:“娘娘,阿蛮在御花园撞见了一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皇贵妃知她一贯聪慧,闻言不由微讶,猜想谢姝宁怕是遇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便立即屏退了众人,只留谢姝宁说话。
谢姝宁也不拖延,直接便将自己在御景亭里作画,结果无意中在角落发现了皇后踪迹的事说了。
当时亭子里还有几个皇贵妃派去随行的宫人,可他们站在亭子里那也就是直挺挺地候着,不会像谢姝宁一样四处走动,倒没能瞧见皇后的身影。何况,若不是谢姝宁身边有个图兰在,也没有法子探听到皇后几人的谈话内容。
所以。皇贵妃只从那几个宫人嘴里得知,谢姝宁今日遇见了汪仁跟成国公世子燕淮,却不知道还有皇后的事。听了后不由惊讶极了,蹙着眉头细问起来。
谢姝宁便先说了图兰的事,说图兰去如厕途中经过那,听到了细节。
皇贵妃当然不相信这话,皇后再傻再蠢那也是皇后,光天化日之下同人谈话,怎会不部署一番。谢姝宁身边的丫头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能探听到细节内容。皇贵妃愈发吃惊起来。
但谢姝宁既这般说了,皇贵妃即便明白谢姝宁没在图兰的事上说真话,也不便多问。
谢姝宁便继续说起了皇后的事。说了皇后跟淑太妃的交易,也说了那包药跟细鸟的事。
皇贵妃听完久久不语。
“这事,切不可再同旁人说起,可记住了?”皇贵妃起身。离去之前细细叮嘱她。眼中惊诧之意未消,又带上了感激之色。
谢姝宁回她一个明艳的笑容,重重点了点头。
皇贵妃并没有告诉她会如何处置这件事,但谢姝宁知道,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不论对谁而言,皇贵妃不会眼睁睁看着机会错手而去。
果然,到了夜里,并没有心疾的皇贵妃便开始说心口疼。将肃方帝给请了来。
宫里头,肃方帝哪天夜里要歇在何处。皇贵妃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当然也知道今儿个夜里,肃方帝要去皇后那。可原本,皇帝今天夜里也并不是去皇后那的,是皇后暗中动了手脚。
故而执掌六宫一半的皇贵妃知道这事,淑太妃却知道得没那么清楚。
皇贵妃心善着呢,她怎么会去使坏?
她不过只是帮淑太妃挪出了条道,好叫淑太妃的手段不至于因为些琐事而失效。
而淑太妃那,亦是如此。
正如皇贵妃心中想着的,皇后再蠢也还是皇后,李家那么多姑娘,能单单送了她入宫,身份年纪自然是其一,但她若真是个蠢得不可救药的,李家怎么会愿意送她入宫。
皇后并不蠢,她只是过于年轻气盛,以至于洋洋得意忘了分寸,太过自以为是。
这要是在皇城外,以她的身份,当然可以自得一辈子。
在宫里,只一回就能叫她万劫不复。
但皇后在落入圈套的时候,却也在同一时刻给淑太妃下了个套子。
皇后生气了。
她不做些举动消气,可不得憋出病来?
所以皇后是肯定要消气的。
是夜,出云殿里的淑太妃躺在床上等待消息,等啊等果然叫她给等到了。
皇后要完蛋了!
她骗皇后自己同侍卫有染,那蠢物竟也敢相信,如今可好,有染的分明是那蠢物才是!
然而还没等她得意地笑一笑,腹中忽然一阵疼痛涌来,直叫她忍不住连连呼痛。
身下一阵热流渗出,淑太妃慌忙低头,便见暗红一片,当下眼冒金星,几乎晕了过去。
她骇极而呼:“来人!快来人!快去请太医来!”
宫人冲了进来,等看清眼前的这一幕,也都傻了眼,有人匆匆去请太医。
一片慌乱中,有个着青衫的宫女悄悄退了出去,将夜里淑太妃喝的那盏安胎药的药渣倒了出来,趁着四下乱糟糟的谁也未曾注意到她,飞快地去了自己搁好小花锄的地方,淋着淅沥沥的夜雨在树脚下挖坑埋了。
药渣里的红花分量惊人。
藏红花乃是一味活血通络,补血调经的良药,但孕妇不可用。
皇后嫌淑太妃恶心,又唯恐将来淑太妃跟侍卫有染的事走漏了风声,害得她这个掌管后宫的皇后失了面子,便花大代价买通了淑太妃身边的宫女,在淑太妃的安胎药里,添了寻常人也不敢用的大分量红花。
……
雨滴滴答答下着,终于渐止。
皇贵妃宫里灯火喧嚣,有人正在离去。
图兰轻声道:“小姐,皇上走了。”
烛焰轻跳,坐在床侧的谢姝宁眸光微亮,倒映着摇曳的烛火,仿若黑色锦缎般的夜空上忽闪忽闪,不肯尽数隐没的星子。
她笑道:“想必是去见皇后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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