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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庚新     悍戚txt下载     悍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章 叔父(上)

    入夜,下起了雨。

    在北方,会有chūn雨贵如油的说法,但是对于东海郡而言,入chūn之后淅淅沥沥的小雨,却会让人感到万般忧郁。

    麋芳已过而立之年,正是jīng力旺盛的时候。

    身材不算高大,只能算作是中等个头。生的颇有姿容,唇上两撇小胡子,更平添几分稳重之气。

    他认真听完了麋涉的汇报,却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之sè。

    “这么说来,那刘家小子倒是个狠人。”

    麋涉恭敬道:“何止狠人,我看这小子简直就是心狠手辣。

    前次在监牢中,力毙四名刺客,昨rì又在马场赤手空拳,击杀两个管事。若非三娘子派人重金安抚,说不得马场那些管事,便要出来闹事。今天在盐水滩,这小子眼睛都不眨一下,便打断了那泼皮的腿。若不是亲眼看见,小人也无法想象,他就是那个胆小如鼠的刘闯。”

    麋涉言语中,还是透出几分挑拨之意。

    哪知道麋芳却微微一笑,轻声道:“这又算得什么?说不定是那小子开了窍,所以才做出改变。

    他那件事我也听说了,明显是被人陷害。

    马瘦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嘿嘿,这小子说的却也不差。以前老实本分,到头来却陷入牢狱之灾。这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是个血气方刚的家伙?此事,就这么算了吧,没必要太过深究。至于马场那边,我会再派人过去,让他们老实一些。最近,可不能闹出事来。”

    麋涉犹豫一下,“可大老爷那边……”

    “大兄虽有吩咐,但也不必太过在意。

    唉,当初父亲临终时,曾要我们好生照顾小妹。哪知道最后……小妹的xìng子活泼,难得有人能和她玩到一处,便随她去吧。只要不闹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也就算不得什么。以后你不必再跟着小妹,让她痛痛快快的玩耍一阵子……也许过些时候,就再没机会这般快活了。”

    麋芳既然吩咐下来,麋涉自然不敢反驳。

    “小人遵命。”

    “不过……留这小子在家,也不是长久之计。

    对了,过些rì子有一批货物要送往淮yīn,就由你来负责押送。顺便带上那小子一起去……既然有如此勇力,不用倒是可惜了。这样一来,也算是提拔了那小子,小妹那边也不会怪罪。”

    麋涉点头道:“二老爷果然神机妙算。”

    “神机妙算?”麋芳一笑,“怎比得大兄运筹帷幄?好了,就这么说吧,你且下去休息。”

    麋涉躬身退出,麋芳脸上的笑容旋即不见。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

    屋外,细雨靡靡,润物无声。

    庭院中的竹林,在风中摇曳沙沙作响,更显得静谧。

    “为我麋家百年基业,便只好委屈你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脸上浮现出一抹愧疚之sè。

    +++++++++++++++++++++++++++++++++++++++++++++++++++++++++++++++++++++

    雨过,天晴!

    刘闯一觉醒来,天将大亮。

    只是睁开眼,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连忙翻身坐起,就看见房门口地榻上摆放着一个包裹,一杆长矟靠墙而立,格外醒目。

    长矟,也就是后世人们大都听说过的蛇矛。矛首长约两尺,近半米的长度,而矛杆则有儿臂粗细,通体黑亮,长约一丈五尺,差不多有三米多的长度。这杆蛇矛,就摆放在那根大杆旁边。刘闯先一怔,披衣站起,迈步走上前,伸手就把蛇矛拿起……好重!长矛通体用生铁打造,份量比那根大杆不遑多让,应该有小二百斤的份量,令刘闯更感到几分震惊。

    此前,朱亥的甲子剑便有一百多斤。

    而这杆蛇矛,显然比那甲子剑更重……

    若非臂力超绝之士,恐怕根本无法使用。更不要说这蛇矛的长度,看着就让刘闯有些头晕。

    丈八蛇矛,这可是正经的丈八蛇矛。

    就在刘闯为这杆蛇矛吃惊时,房门拉开,从外面走进一人。

    刘闯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想要把蛇矛横在身前,哪知道来人却开口道:“孟彦,怎地醒了?”

    孟彦?

    刘闯一怔,旋即醒悟过来,这‘孟彦’不就是他的表字?

    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有一个表字,所以之前黄召说要给他表字的时候,才会严词拒绝。只不过,不管朱亥还是麋缳,都习惯唤他的小名。以至于当来人唤出‘孟彦’二字的时候,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刘闯定睛观瞧,只见来人身高八尺,体格壮硕。

    一张黑脸,却黑的颇为滋腻。那种历经风吹rì晒而形成的古铜sè肌肤,透出几分豪放之气。

    头上裹着黑sè头巾,也叫做苍帻。

    生的浓眉虎目,鼻直口方,颌下一部短髯。

    他身穿一件黑sè窄袖襜褕,脚下蹬着一双木屐。整个人站在那里,透出凝重之气,举手投足,更显得无比沉稳。

    “叔父?”

    刘闯脱口而出。

    他不认识眼前这男子,但是他知道,眼前这男子,恐怕就是他在这个时代唯一的亲人,叔父刘勇。

    刘勇咧嘴笑了,“这孩子,怎这副表情,莫非认不得我了?”

    “怎会认不得,只是……叔父,你何时回来的?”

    “昨晚入城,回家时见你已经睡了,便没有把你吵醒。

    快点来吃饭,我刚做好了牛肉粥,正打算唤你起来,你却自己醒了。”

    刘勇一笑,令刘闯顿感如沐chūn风。

    毫无疑问,这杆蛇矛定然是刘勇的兵器。他把蛇矛靠墙放好,也登上一双木屐,和刘勇走出屋子。

    一夜小雨过后,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

    刘勇的手艺相当不错,一大锅牛肉粥,刘闯自己便喝了一半,顺便又吃了两大张麦饼。不知为何,看到刘勇,刘闯这心里面一下子安宁许多。虽然此前有朱亥,可总觉得提心吊胆。而刘勇的出现,才算是让刘闯感受到了家的滋味。他喝着粥,和刘闯坐在门槛上说着闲话。

    不知为什么,刘闯发现了一桩怪事。

    刘勇虽然对他很亲切,可是言语之中,却流露出一种很奇怪的恭敬。

    而这种恭敬,绝非叔侄之间应该有的态度。那感觉,那感觉就好像刘勇不是他的叔父,更像是他的奴仆下人。

    错觉吗?

    刘闯也无法解释清楚。

    吃完早饭,刘勇把碗筷收拾好,而后道:“你这几rì的遭遇,我听你亥叔说了。

    正所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经此一事,想来你也成熟许多,说起来倒也是一桩好事。我还听你亥叔说,你功夫jīng进了?呵呵,厚积薄发,你如今突破莽牛变而入猛虎变,也算是真正登堂入室。不过,切莫就此满足,还要更加努力才是……对了,去屋里把我的包裹和盘龙棍拿来。”

    盘龙棍?

    刘闯马上反应过来,刘勇所说的盘龙棍,应该就是那根大棍。

    他连忙应了一声,转身跑回屋内。

    先抄起盘龙棍,而后又转身拎起包裹……这里面是什么东西?怎么拎在手里,会如此沉重?

    刘闯心中疑惑,便拎着棍子和包裹出来。

    却见刘勇站在院中草棚外面,打量着草棚内的珍珠。

    啊,险些忘了,还没有给马喂草……

    刘闯想到这里,连忙走上前道:“叔父,东西在这里,我先给马儿把喂些草料。”

    “这白龙马,哪儿来的?”

    “啊,是三娘子寄放在这里……”

    看刘闯从草棚里抱起一摞干草,刘勇连忙上前阻拦。

    “孟彦,你这草料喂耕马和车马还成,给这匹白龙马恐怕就不太合适。

    这是战马,虽算不得纯种的大宛良驹,但也是少有的好马。似这**匹,需要配置专门草料。你先把这些草料放一边,过一会儿我去草场街那边买一些jīng料,不然真要被你喂坏了。”

第八章 叔父(下)

    “叔父懂得饲马?”

    刘勇走上前,轻轻拍了拍珍珠的大脑袋。

    “算不得懂,但却知道一些……还有,既然三娘子把马寄放在这里,便要好生对待。战马不似车马和耕马,需要jīng心照料。从今天起,你就专门负责照顾它,每天要帮它刷洗,还要喂养草料。早上,中午和傍晚,要带它出去走走,若养在这棚子里,早晚会把它养废掉。”

    刘闯听了,不禁一脸茫然。

    他前世是个文员,哪里懂得饲养马匹?

    可听刘勇这话的意思,好像这养马并不是给它吃草料,还有许多学问在里面。

    搔搔头,刘闯便点头答应下来。

    而刘勇则走出草棚,拿起那根‘盘龙棍’,在手里转了两圈以后,放在一旁,打开包裹,从里面取出一支通体黑黝澄亮,锋利无比的枪头。

    “这枪首,是我这次运送货物,途经竹邑时请当地一名工匠专门打造。

    配上枪首,才是真正的盘龙枪……你莫小看这盘龙枪,枪杆是用牛筋木制成,当初为打造这枪杆,着实费了我不少心思。如今总算是完成了心愿,你过来试试,看这盘龙枪是否合适?”

    盘龙枪!

    刘闯愕然上前,从刘勇手中接过大枪。

    他深吸一口气,而后站好yīn阳步,根据这身体残留的记忆,耍了一套枪术。只是这大枪,似乎还有些压手,份量很重。使了一套枪术之后,饶是刘闯气力惊人,也不禁轻轻的喘息。

    “叔父,重了!”

    “我知道。”

    刘勇上前接过盘龙枪,上下打量。

    “你如今才突破猛虎变,尚未练成苍熊变。

    待你练成苍熊变之后,筋骨大成,气力必然会再上台阶。那时候,这盘龙枪的份量刚刚好。

    从今天开始,你要每天用它练习枪术,不可有半点懈怠。

    你基础打得很好,虽然刚突破了猛虎变,但估计很快能够练成苍熊变。趁此机会,正好熟悉一下这杆大枪。说不得以后,这杆枪就是你的随身兵器,若不好生熟悉,如何能够使用?”

    刘勇说的是自信满满,让刘闯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对。

    “过两天,我要走一趟泰山郡。

    我走了之后,你可不要懈怠,待我回来时,再考校你的武艺。”

    和刘勇在一起呆了甚至不到一个时辰,刘闯这心里,却有一种浓浓的眷恋。

    这不是他眷恋,而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似乎对刘勇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和依赖,以至于虽然换了一个灵魂,可这种依赖感,却没有任何减少。

    “叔父,又要走吗?”

    刘勇笑道:“你突破猛虎变,本是一桩好事。

    可是从猛虎变到苍熊变,单靠苦练还是不成,需要有一些外力帮助。泰山郡而今不太平静,所以赏钱也比平常多出许多。只要多跑两趟,就可以买下那根辽东老参,可以为你补充气血。”

    刘勇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写满了字的锦帛,递给刘闯收藏。

    刘闯大眼看了一下,上面写的大都是一些药物的名称,想来就是刘勇刚才所说的‘外力’。

    心里很不舍,但却无法劝阻。

    刘闯只能点点头,轻声道:“叔父放心,我定不会让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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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了,一轮朝阳升起,新的一天又拉开了序幕。

    刘勇出门,给珍珠配备草料。

    而刘闯则呆在家里,手持盘龙枪,在院中练习。

    对面厢房的门,突然开了。

    朱亥从里面走出来,看刘闯一个人在练枪,便笑嘻嘻问道:“大熊,你叔父呢?”

    “出去买草料了……亥叔,你躲在屋里听了半晌,难道还不清楚?”

    刚才刘勇和刘闯说话的时候,刘闯就看到朱亥躲在门后面偷听。不过,他不好说破……甚至他相信,刘勇肯定也发现了朱亥的动作。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朱亥不肯出来,而是躲在里面。

    朱亥哈哈一笑,抬头道:“今天这天气,真不错!”

    “亥叔,你有什么事,便直说好了,干嘛偷偷摸摸?”

    朱亥的脸一红,“你这小子,怎不知给你亥叔留些脸面……刚才你叔父给了你一张丹方,让我看看,成不?”

    “丹方?”

    刘闯倒也没犹豫,转身回屋,把那副锦帛拿出来。

    他倒是不怕朱亥偏他丹方,虽然和朱亥认识不过几天时间,可是根据这具身体的反应来看,朱亥决不可能害他。而且,以朱亥和他叔侄的关系,就算刘闯不给他看,他也可以去找刘勇要。所以,刘闯没有考虑太多,把丹方递给朱亥,便转身继续练枪。朱亥则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又把刘闯唤来,一脸尴尬之sè道:“大熊,你亥叔我不怎么识字,可否为我抄录一下?”

    “亥叔,你要这个丹方作甚?”

    “你莫管那么多,只管为我抄录一份就是。”

    刘闯想了想,便点头答应。

    他把丹方抄录好,然后递给了朱亥。

    朱亥则是小心翼翼,把丹方揣进了怀中,而后对刘闯道:“大刘这厮端地好人,心眼好,人也爽直,但却有些死板。这件事,你别和他说,至于我要这丹方做什么,将来你自然明白……

    挺简单的事情,非要弄的这么复杂。

    你这个叔父啊……”

    朱亥一边说着话,一边匆匆离去。

    刘闯看着他的背影,眉头一蹙,把那丹方拿出来又看了好半天,却最终也未能看出什么端倪。

    一个二个的神神秘秘,真不晓得在搞什么!

    他挠挠头,又拎起大枪,在院子里舞动起来……

    两天时间眨眼即逝,刘勇再次动身。

    想当初,他带着刘闯千里迢迢来到朐县安家,就投在麋家门下,做了一个普通的管事。

    当时麋家当家的人,还不是麋竺和麋芳,而是两人的父亲。

    按道理说,刘闯今年十七岁。

    当初跟随刘勇投到朐县,至少也有五岁。五岁的年纪,理应记得一些事情,但是从刘闯得来的记忆来看,却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内容。唯一的记忆,就是他在五岁时开始习武……不过那时候,应该已经到了朐县,而五岁之前的事情,却一点记忆都没有,宛如一张白纸一样。

    刘闯叔侄祖籍何处?

    他们又从何处来,为何来到朐县?

    刘闯隐隐约约可以猜出,他们之所以来到朐县,应该是和黄巾之乱有关。

    五岁,岂不正是中平元年?也就是黄巾之乱爆发的时期……若这样一想,一切倒也能解释清楚。

    逃难嘛!

    刘闯旋即,也就释然。

    刘勇走之后,刘闯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状态。

    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起床,在朱亥的监督之下练习龙蛇九变。天亮之后,为珍珠刷洗,喂些草料,而后带着珍珠出城游玩。

    有时候,麋缳会跑来找他玩耍,或是看他练功,或是拉着他出城练习骑术。

    到了晚上,刘闯则会在家中练枪耍刀,每次练完刀枪,都会感到万分疲惫,累得好像死狗一样,躺床上就睡下,一觉睡到天亮。可奇怪的是,不管头天怎么累,第二天醒来时,jīng力好像一下子恢复过来,继续在朱亥的严格督促下练功。有时候刘闯就觉着,朱亥的要求,可真是严格。

    rì子,一天天过去。

    刘闯除了练功,也在时刻留意着时局发展。

    吕布抵达徐州之后,一开始表现的极为谦卑,对刘备也是万分感激。

    可问题是,刘备虽然对吕布颇为友善,他那些部下,却是对吕布极为提防……

    正月十二,吕布入徐州不过十天,张飞率人抢走了吕布重金买来的战马,险些引发严重冲突。

    刘闯听闻消息之后,不禁暗自感慨:这张三爷,还真能惹事。

    后来,刘备出面平息了冲突,并责令张飞把马匹还给吕布。可问题是,已经出现的裂痕,便再也无法弥补。刘闯知道,吕布和刘备之间,必然会爆发更大矛盾,所差的不过是一个合适的契机。

    吕布,世之虓虎,又岂是善与之辈?

    刘备虽然颇有权谋,可此时的他,想要压制收服吕布,勿论是资历名气还是能力上,都显然不够。

    不过,这不正是刘闯所期盼的结果?

    刘闯心里清楚,吕布和刘备必然会成水火之势。

    就算吕布没有这个能力,可他麾下八健将,更有老谋深算的陈宫为他谋划。刘备哪怕有徐州世族支持,恐怕也难以逃脱过陈宫的算计吧……

第九章 雏虎初鸣(上)

    抱歉抱歉,这两天事情太多,忙的昏了头。

    早上起来就开始码字,居然忘了更新……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周一,所以厚颜拜求推荐票和点击。

    今rì三更,这是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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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在悄然无声中流逝。

    正月十五过后,刘闯却收到了一份意外的工作。

    “让我去淮yīn?”

    刘闯放下手中的碗筷,诧异看着朱亥,“去淮yīn作甚?我又不是他麋家僮客?”

    所谓僮客,就是食客的意思。

    昔有孟尝君养三千食客,在获得供养的同时,也要承担起相应的义务。刘闯不是麋家的僮客,甚至包括刘勇,也是因当年得了麋老太公的恩情,所以留在麋家做管事,并非麋家的奴仆。

    准确的说,刘勇更像是麋家聘用来的合同工。

    而且他这个合同工,也没有什么限制。想走的时候,麋家也不可能出面阻拦。

    刘闯重生已有十九天,对这个时代的社会结构,也大致上有了一个认识。按道理说,似他这个年纪,应该出来赚钱养家。凭他这一身力气,哪怕做不得管事,做个长工问题也不大。

    可不知为何,刘勇并不同意刘闯出来打工,态度也非常强硬。

    朱亥曾劝说过刘勇,要刘闯到衙门做事。凭他贼曹的身份,安排刘闯进衙门,也不是一桩难事。但刘勇还是没有同意,甚至和朱亥吵了一架,迫使得朱亥最终,不得不放弃了念头。

    但原因?

    刘勇不说,便无人知晓。

    总之,对于这件事,刘闯也非常奇怪。

    刘勇看上去并不是一个溺爱之人,至少对刘闯习武读书,非常重视。

    偏偏在打工这件事情上,刘勇表现的非常倔强。勿论刘闯也好,朱亥也罢,都无法说动刘勇。

    朱亥道:“大熊你不必担心,麋家这次要你去淮yīn,并不是要你做他家僮客,而是雇请。

    你叔父此前不同意,想必也是担心你做了麋家僮客,会影响rì后前程。不过这次既然是雇请,也就没许多周折。你走一趟淮yīn,就算是完成任务。麋家出了五千钱,倒也不算吝啬。”

    两千钱?

    这价钱确实不低。

    建安元年,犹豫连年动荡,物价飞涨。

    一石梁米,也就是优质小米,约四百钱。

    在朐县,物价偏低,但也差不多有三百二十钱左右。五千钱,就是十二石梁米,约二百四十斤左右。听上去或许并不算多,但实际上,对于一个普通人家而言,二百四十斤梁米可算是一笔不菲收入。

    一百斤梁米,可以兑换五百斤粟米。哪怕是朱亥在衙门效命,一个月也不过十一石的收入,而且是粟米,不是梁米。从朐县到淮yīn,往返不过十五天时间。五千钱,就等于是刘闯用半个月的时间,赚取朱亥两个月的收入,这笔帐不管怎么算,对刘闯而言都算是划得来。

    刘闯想了想,觉着这差事倒也不差。

    整rì呆在朐县无所事事,虽然说有刘勇和朱亥照拂,可以保证衣食无忧,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出去走走,顺便增长一下见识,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亥叔以为,我接还是不接?”

    朱亥笑道:“接,为何不接?这等好事可是难得……再者说,你整rì呆在家中习武,如同闭门造车,终究难以突破。此去淮yīn,路途不远。虽说路上不算太平,但以你而今的本事,想来也足以应付。你前两rì还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习武也是如此。多出去走走,总归有好处。”

    刘闯也觉着,他的确是需要历练一番。

    虽说对三国时代不陌生,但要说风土人情,还是要亲眼见过才成。

    后世的电视剧电影,大都是臆想出来。若不亲自领略一番,又如何算得上是掌握这个时代?

    想到这里,刘闯旋即释然。

    “既然如此,还请亥叔做主。”

    由于刘勇不在,麋家便通过朱亥联络。

    麋家也知道,朱亥和刘闯叔侄住在一起,关系密切。

    至于为什么突然想到让刘闯去淮yīn,朱亥也曾认真考虑过。但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头绪来。毕竟刘闯一穷二白,麋家似乎也没有什么图谋,又怎可能对他生出不利的心思呢?

    去,出去走走,多见识一番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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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刘闯爽快应下这趟差事,在朱亥告诉他的第三天,便整理行囊,启程出发。

    他的行李非常简单,一匹马,一杆枪,一柄大斧,还有两件换洗的衣服,以及三五百钱五铢钱,和一些干粮。枪,并非盘龙枪!刘闯现在虽然也能使盘龙枪,可终究还是不太趁手。

    盘龙枪太重了!

    刘闯粗略估计了一下,若按照后世的度量衡,这杆盘龙枪,当在二百斤上下。

    用这杆枪出战,只怕不等杀死敌人,自己便要累死。正如刘勇所言,若不能突破苍熊变,想要把盘龙枪使好,难度很大。所以,朱亥就从朐县武库里,挑选了一杆五十斤重的铁戟蛇矛。长度和盘龙枪相差不多,刘闯也能勉强使用。一杆枪,一柄斧,刘闯倒是颇有自信。

    天还没亮,刘闯跨上白龙马,直奔朐县城外。

    麋家商队已经在城外集结完毕,领头的人,正是麋涉。

    除麋涉之外,还有麋沅随行。麋涉对刘闯的态度还好些,可麋沅看到刘闯,却嘴角一撇,拨马就走,根本不理睬刘闯。对此,刘闯倒也没有生气……贱人就是贱人,矫情的很!他不理我,我还不想理他呢。反正就是一趟差事,等从淮yīn回来,大家各奔东西,谁又会在意?

    刘闯在马上和麋涉还礼之后,车队便启程上路。

    当车队消失在黎明的地平线时,一匹快马从城内疾驰而出,直奔麋家马场方向驰去……

    ++++++++++++++++++++++++++++++++++++++++++++++++++++++++++++++

    天,大亮。

    麋家商队行至十里坡,忽然停下。

    麋涉纵马上前,“前面发生何事,为何停止不前?”

    “麋管事,十里坡前,有人拦路,说是要找刘闯说话。”

    刘闯便跟在车队之中,听闻那管事回答,不由得一愣,“谁要找我?”

    说着话,他便纵马来到车队前,勒马向前观瞧。

    只见十里坡前,有三人横刀立马,拦住车队的去路。

    为首一人,刘闯却认得,赫然是伊芦乡盐水滩的裴绍。

    他怎么来了?找我又有什么事情?

    刘闯心里不免感到奇怪,因为他自认和裴绍并无太多交情,只见过一面,甚至没说过几句话。

    “怎地是他?”

    麋涉来到刘闯身旁,一眼便认出裴绍。

    刘闯搔搔头,一脸迷茫之sè,“我哪里知道?待我问他便是。”

    说着话,他便催马上前,距离裴绍尚有十步左右时,勒住了白龙马。

    “裴老大,何故在此拦阻车队?”

    裴绍骑着一匹青骢马,身着一件看上去破旧不堪的红sè兕皮甲,颈中则系着一根土黄sè头巾。

    他催马上来,在马上一欠身,“你道我想来吗?

    只因为你这小子头次出门,有人担心你路上出事,所以要我随你同行,免得你路上出意外……真不知你这小子哪儿来这么大的排场。不过是走一趟淮yīn,却要你裴老子跟着你受罪。”

    刘闯,愣住了!

    “是亥叔所请?”

    “废话,若不是他,谁还会这般关心你?”

    心中,涌动着一股暖流,刘闯脸上再次浮现出那憨厚笑容,“如此,倒是辛苦裴老大。”

    “我不同意!”

    哪知刘闯话音未落,麋沅纵马上前,大声喝止。

    “大兄,这几人来路不明,怎可以轻易让他们混入商队?”

    麋涉心里也有些不太情愿,虽说他认识裴绍,但毕竟对裴绍了解不多。这家伙混迹盐水滩,显然也是个亡命之徒。若他心怀不轨,在路上使坏的话,说不定就会造成巨大的损失……

    本来,麋涉打算私下里和刘闯商量。

    谁料想麋沅跑出来这么一吼,顿时让麋涉乱了分寸。

    二弟啊,你既然知道这些人来路不明,怎可以吼出来?万一惹怒了对方,岂不是平添争纷?

第九章 雏虎初鸣(下)

    果然,不等麋涉开口,裴绍的脸,唰的一下子便沉下来。

    “混帐东西,你裴老子在盐水滩本过的逍遥快活,若非受人所托,谁耐烦趟这浑水?”

    “盐水滩?”

    麋沅冷笑道:“我道是何方人物,不过是盐水滩偷鸡摸狗之辈,也敢在你家麋二爷面前张狂?”

    裴绍眼中闪过一抹冷芒,“偷鸡摸狗?”

    他冷冷一笑,“奴心,便让这家伙知道咱们这些偷鸡摸狗之辈的厉害。”

    话音未落,就见从裴绍身后冲出一人,跃马拧枪,便冲向麋沅。这人是随同裴绍前来的两个同伴之一,看年纪大约在二十出头。个子不高,跳下马也就是172左右的身高,却生的极为浑实,一脸jīng悍之sè。他的马非常快,眨眼间便到了麋沅身前,二话不说,拧枪就刺。

    麋沅也是麋家家生子,但却素来高傲。

    从小练习枪马,武艺也相当不错……早在听说对方来自盐水滩时,便没有把对方放在心上。却不想,裴绍等人说打就打,等他反应过来,那名叫‘奴心’的男子,已经到他近前……

    那杆长枪扑棱棱一颤,分心便刺。

    麋沅拔刀相迎,就听铛一声脆响,麋沅这才反应过来,这名叫奴心的家伙,手中长枪竟然是通体生铁打造。

    刀枪交击,麋沅就觉一股巨力传来,手中大刀一下子脱手飞出。

    麋沅不由得大惊,连忙拨马想要闪躲。可这奴心显然经验丰富,不等麋沅闪躲,大枪一招拨草寻蛇,直奔麋沅心口扎来。

    一旁麋涉吓了一跳,连忙想要上前阻止。

    却听刘闯喊道:“兄弟,枪下留情。”

    奴心冷哼一声,枪势随之变化,改扎为拨,啪的一下子,把麋沅从马上打下来。

    虽说是手下留情,可这劲道却不小。

    麋沅惨叫一声,从马上摔下来,直摔得头晕眼花。

    “这次只是jǐng告你方才的出言不逊,别以为使得一回刀,就能天下无敌。

    需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若早些年,就冲你方才那一句话,老子便要取你项上狗头。

    以后说话,小心点。”

    说罢,奴心拨马,缓缓退回裴绍身后。

    几名麋家管事上前搀扶麋沅起来,那麋沅此刻,脸通红,眼中闪烁着仇恨之光。

    裴绍看他这模样,虎目一瞪,手指麋沅道:“小子,若再敢瞪我,老子便取你狗命。”

    “二弟,还不向裴老大道歉。”

    “让我向他道歉?”

    麋沅瞪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之sè。

    麋涉叹了口一口气,这个兄弟什么都好,就是太傲了些,不知进退。

    刘闯这次跟过来,说实话也没太大的意义。只是他留在朐县,三娘子就有事没事的找他玩耍。二老爷就是不想让两个人接触太多,才让刘闯随行前往淮yīn。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其实裴绍他们跟不跟的,并不重要。方才看奴心出手,麋涉便知道,裴绍这三个人,不好对付。

    不过转念一想,若有这三个好手跟随,路上岂不是更加安全?

    再者说了,裴绍是朱亥介绍过来……有刘闯在队伍里,他们也不可能有不轨企图。

    想明白这件事,麋涉心里其实挺乐意裴绍三人随行。可谁想到麋沅居然是这么一个态度,让麋涉非常不满。

    “裴老大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情理之中。

    刘闯兄弟说起来也是自己人,有他在,又怎可能出事?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明明输了,却恶语相向,非大丈夫所为。这次去淮yīn,你就不用随行了……回家中与二老爷表明,若是我处置不当,回来后自然会在二老爷面前领取责罚。就这样吧,你现在就回家去吧。”

    麋涉轻描淡写,语气非常平静。

    麋沅涨红脸,恶狠狠看着麋涉,突然转身跳上马,打马扬鞭,离队而去。

    见麋沅走了,麋涉立刻露出笑脸,“裴老大,方才我兄弟多有得罪,还请裴老大你能够多多包涵。”

    裴绍眼睛一眯,看了麋涉一眼,半晌后笑问道:“那我可不可以随行?”

    “裴老大既然愿意随行,我求之不得。”

    “好了,既然这样,方才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裴绍说着话,便摆手示意身后两人跟上。

    他来到刘闯跟前,“少了个不顺眼的家伙跟着,倒也清静不少……怎样,你应该不会反对吧。”

    刘闯微微一欠身,“求之不得。”

    “既然如此,我们走吧。”

    就这样,车队再次上路,朝淮yīn方向缓缓行进。

    麋涉坐镇车队zhōng yāng,刘闯和裴绍三人,则落在车后押队。

    路上,裴绍向他介绍了那两个随行的同伴,那名叫奴心,出手教训麋沅的青年叫做裴炜,乃荆州人士。奴心,是裴炜的表字;另一个青年叫常胜,豫州人氏,跟随裴绍已有多年……用裴绍的话,这两个人都是他的心腹。这次朱亥请他前来,自然也不好带太多人随行。

    刘闯向裴绍表示了感激之意,一路上更有意无意,暗中观察常胜和裴炜二人。

    看得出来,这两人都非善类,手里绝对攥有人名,是见过血的亡命之徒。

    不过,看他二人的举手投足中流露出来的气质,颇有行伍之气。裴绍是个亡命之徒,他身边跟随的自然也是亡命之徒。可不知为什么,刘闯总觉着裴绍这几人,并非等闲亡命之徒。

    翻遍了记忆,刘闯实在想不出,三国时期有这三人的信息。

    其实不止是裴绍三人,包括朱亥在内,刘闯也觉得非常陌生。可若说他们是普通人?刘闯却不太相信。特别是朱亥……当初朱亥曾说,他是被刁奴陷害,以至于家破人亡,落难朐县。

    真的是这样吗?

    刘闯不信!

    看朱亥的气度,也是豪勇之士,哪里有半点他自己所说的‘缙绅’之姿?

    刘闯觉得,朱亥也好,裴绍也罢,都像是那种久经沙场的悍将。若论勇力,朱亥或许和刘勇相差不多,甚至可能逊sè于刘勇。但刘闯却未从刘勇身上,感受到如朱亥等人这样的杀气。

    有蹊跷!

    刘闯深信,自己没有判断错误。

    但他也相信,朱亥绝不会害他……

    虽然朱亥没有说明,可刘闯却知道,最近一段时间,他的食物中配有名贵的药材,否则也不可能每天被cāo练的好像死狗一样,一觉醒来,便恢复如初。联想到之前朱亥讨要走的那个药方,刘闯也就明白了其中的奥妙。只怕是朱亥拿了药方之后,依照药方偷偷配制药物,并夹在平rì的饮食之中。

    就凭这一点,刘闯就相信,朱亥不可能害他。

    只是,他又生出几分好奇。

    他曾拿着药方里一味主药去药房询问,一支二十年的辽东参,差不多要一金的价格。这一金,就是15000钱,凭朱亥的收入,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钱。加之刘勇执意不肯接受朱亥的帮助,甚至宁愿自己辛苦一些,走危险商路来赚取钱帛……难不成,朱亥暗中做了无本买卖?

    再联想之前朱亥让刘闯送东西到盐水滩,刘闯就越发怀疑。

    那盐水滩,说穿了就是个黑市。

    朱亥又要送什么东西,去盐水滩呢?

    不过,刘闯也只是怀疑了一下而已,并没有去考虑太多……心里暗自发誓,有朝一rì定要好好报答朱亥这份情意。

    从朐县到淮yīn,并不复杂。

    出东海郡,经曲阳之后,便可以直抵淮yīn。

    自黄巾之乱以后,徐州历经战火,更遭受曹cāo洗掠,以至于流民四起,盗匪横行。

    从曲阳到淮yīn,一路上并不太平……不过麋家的旗号在徐州还算响亮,所以车队并未遭遇太多麻烦,甚至说是一路风平浪静,顺利抵达淮yīn县城。

    提起淮yīn,刘闯就会想起汉初三杰之一的韩信。

    只是昔rì一字并肩王,早已化为冢中枯骨,而淮yīn城,在历经岁月洗礼,更成为淮水下游的名城。

    勒马淮水河畔,刘闯看淮水东逝去,脑海中浮现出一首古诗,忍不住放声高歌。

    “天sè混波涛,岸yīn匝村墅。

    微微汉祖庙,隐隐江陵渚。

    云树森已重,时明郁相拒……”

    诗,名《渡淮河寄平一》,是唐代诗人祖咏所作。

    刘闯前世编撰县志的时候,曾读过这首诗词,与眼前景sè却也相和。

    一旁裴绍三人,乃至于麋涉在内,不由得露出惊讶之sè,诧异向刘闯看去,心中疑惑颇多。

    裴绍三人是从朱亥那里得知刘闯的情况,说起来对刘闯并不是特别熟悉。

    但麋涉却不一样,他和刘闯可说是一起长大,虽然彼此间没有太多交集,可是却了解颇深。

    曾几何时,这胖子居然变得如此文采飞扬?

    就在麋涉心生疑惑的时候,却忽听从河面上传来歌声相和。

    麋涉抬头看去,就见一叶扁舟,正缓缓靠过来……

第十章 颍川陈长文(上)

    “敢问方才,何人赋诗?”

    从船上走下一个青年,看年纪大约在二十三四模样,一身青sè禅衣,博领宽袖,衣袂飘扬。

    刘闯一怔,忙下马上前。

    “方才是在下见淮水滔滔,一时忍不住呱噪,搅了先生雅兴。”

    从对方的衣着穿戴来看,这人应该不是普通人。

    虽则看似行囊简陋,但气度不凡。

    在青年身后,还有几个随从。只是那青年没有发令,所以随从便留在船上,并未随青年一起登岸。

    “咦?”

    青年看到刘闯,愣了一下。

    眼中流露出一抹古怪之sè,仿佛自言自语道:“像,真像!”

    不过,他旋即就恢复了正常,微微一笑,“敢问阁下方才所作诗词,出自何人之手?”

    “这个……”

    刘闯露出犹豫之sè。

    说实话,他并不愿意做一个文坛大盗。

    方才吟诗,也只是突发感慨,并无其他意思。

    可是当这青年到跟前发问,刘闯突然意识到,这是他扬名立万的绝佳时机。

    东汉末年,想要建立功业,钱帛其实并非最重要的环节。在这个时代,家世、名气和才学,才是立身之本。这才学又有文武之别,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想要立身处世,这文采不可或缺。名气,便是从这文武才学而来,当然也有人命好,凭借家世,便可以获得偌大名声。

    刘闯本想否认这诗词是他所作,可话到嘴边,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先生可是问方才那首临淮水寄平?”

    青年道:“原来这诗叫做临淮水寄平……呵呵,不知是何人所作?”

    “乃在下初临淮水,心生感慨而作,倒是让先生耻笑。”

    “是你所作?”

    青年上上下下打量刘闯,露出一抹怀疑之sè。

    也难怪,刘闯的形象实在不像是一个能够吟诗作赋的风雅之士。一身灰黑sè的窄袖襜褕,头裹苍帻,怎么看都好像是个农夫,全无半点书卷之气,青年心生疑窦,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

    刘闯一笑,“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在下虽是个粗人,但早年间也曾读过几本圣贤书,知一些人间道理。再者说,诗赋小道,便偶尔为之也算不得大事,如何比得先生才学高妙,在下方才,确是有些班门弄斧的嫌疑。”

    青年眼睛一眯,“你认得我?”

    “确不认得先生何方高人……不过观先生仪表不凡,姿容俊美,举手投足有高士之气,在下猜想,先生定非等闲。”

    青年听罢,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手指刘闯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你这家伙所言确有道理,而且这眼力也颇为不俗。这一路上郁闷,难得遇到阁下这等妙人。在下颍川陈群,还未请教,足下高姓大名。”

    陈群?

    刘闯听罢,心头不由得一动,眼中旋即露出惊讶之sè。

    眼前之人便是陈群?

    也许在三国演义中,陈群之名并不算显赫,甚至没有过几次出场。但是在三国志中,陈群却是曹魏少有的人才。他出身于颍川高门陈氏,祖父便是东汉末年极有名气的陈寔,与钟浩、荀淑和韩韶三人,并称‘颍川四长’。而陈群父亲陈纪,曾官拜侍中、大鸿胪;叔父陈谌,曾为司空掾,可算得是满门高士。故而史书记载,陈氏父子三人,并著高名,世称‘三君’。

    世语新说中曾记载有:元方难为兄,季方难为弟。

    元方,就是陈纪,季方便是陈谌。而说这句话的人,正是两人的父亲陈寔,于是便有了难兄难弟的典故。

    至于陈群,或许不似其父辈那般有贤名,但若以才学而言,不输于父辈。

    他的才干更多是体现在治世方面,虽然三国演义中没有几次登场,但是在历史上确有不小的名气。

    后世大名鼎鼎的九品中正制,就是由陈群一手建立起来。

    而他的识人之明,更是在三国时期享有极高的声誉,堪称是贤才。

    不过,他不是应该在颍川吗?怎么会出现在徐州,出现在这淮yīn城外?

    刘闯不敢怠慢,忙道:“原来是颍川陈氏三君之后,方才在下多有失礼之处,还望先生海涵。

    我叫刘闯,东海郡朐县人氏。”

    刘闯究竟是何处人?

    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最清楚的人,应该是刘勇,但却从未与他说过……

    刘闯?朐县人?

    陈群听罢,微微一愣,旋即流露出一抹失望之sè。

    原本以为是故人之后,没想到……不过,他却不会有失礼表现,“人言东海人杰地灵,先有麋子仲德才兼备,而今又有兄台这等妙人。呵呵,此去下邳,能与君相识,也算是一场缘分。

    只是在下还要赶路,便不与兄台盘桓。

    他rì若有缘再相聚,定要与兄台浮一大白……”

    陈群彬彬有礼,话语中更是得当。不过那言语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疏离之意,刘闯又如何听不出来?也难怪,在这个社会等级极为森严的时代,似陈群这种高门之后肯停下来与刘闯面对面谈话,已经是给足了刘闯面子。或者说,陈群是给那首《临淮河寄平》和‘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面子。两人地位悬殊甚大,虽有折节下交的说法,也落不到刘闯身上。

    刘闯倒也没有生气,忙与陈群道别。

    陈群复又登舟,扁舟缓缓离岸,朝对岸行去。

    孤帆远影碧空尽……当扁舟从视线中消失,刘闯忍不住长出一口浊气。

    这是他第一次,自他重生三国以来,第一次和三国名人面对面的交集……虽说此前有麋竺麋芳,而且和刘闯关系颇大,但毕竟没有见过,更没有过交谈。倒是陈群,肯弃舟上岸与刘闯说话,还是让刘闯心中生出一丝波澜。可惜,这波澜方起,陈群就已经告辞离去了……

    还是名气不大啊!

    如果自己有些许薄名,也许就可以和陈群进一步拉近关系。

    别看陈群方才说的客气,但刘闯很清楚,他和陈群之间的交集,已经结束。除非有朝一rì,他能够爬到更高的位子,获得更为显赫的名声,否则的话,刘闯和陈群,就如平行线一般,永远也无法再产生交集。

    心里,顿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受……

    只是当刘闯回过身,准备上马的时候,却发现麋涉和裴绍等人,正面露惊讶之sè,一旁上下打量。

    “小子,还有这等本事?”

    裴绍忍不住上前,一巴掌拍在了刘闯的肩膀上,“看你这模样,却真想不到,你还有这种才学。”

    常胜,是豫州人。

    而颍川,就属于豫州之下。

    他或许不知道陈群是何许人也,可是方才刘闯提到了颍川‘三君’,常胜却是如雷贯耳。

    所以,在刘闯和陈群寒暄的时候,常胜已偷偷摸摸,把陈群的来历告诉了裴绍。连带着麋涉,也知道了陈群的身份,心里顿有一丝紧张和惶恐。别看麋家在东海郡呼风唤雨,在徐州颇有地位。可实际上,麋家不过是豪强之家,与那世家大族,名门缙绅有着天壤之别。

    单只是徐州,比地位高于麋家的世族便有许多。

    广陵陈氏,海西徐氏……这些个家族,才能称之为真正望族。

    而麋家,一个靠贩卖私盐发家的豪强,就算家产比陈氏徐氏多,但也只能居于这世家之下。

    广陵陈氏、海西徐氏,不过是一州望族。

    但颍川陈氏,却是天下名门,哪怕如今落魄,也不是麋家能够相提并论。

    当麋涉弄清楚了陈群的身份之后,这姿态便不由自主的放低了好几分。刘闯虽说是一介白身,却能在陈群这等名门之后面前侃侃而谈。不管麋涉此前对刘闯如何看不起,可经此一事之后,却由不得他再张狂。先前那些优越感,随着刘闯和陈群一席交谈,已经荡然无存。

    刘闯先有些糊涂,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弄明白了其中玄机。

    自家事自家最清楚!

    别看陈群和他方才相谈甚欢,可刘闯知道,陈群绝不可能给他有任何帮助。

    不过这样也好,回朐县后,自己的地位至少能高一些,或者说,麋竺麋芳能因此对他高看一眼,他和麋缳的事情,便可以迎刃而解。嗯,不管怎么说,这始终都算得上一桩好事,不是吗?

第十章 颍川陈长文(下)

    麋涉等人虽然对刘闯态度发生变化,但却无改刘闯目前的状况。

    车队在渡过淮水之后,直奔淮yīn县而去。

    在傍晚时分,便来到淮yīn县城之外。

    “大熊,你们今晚便在城外扎营,看护车仗。

    我入城和对方联系,待明rì把货物交接后,你们可以在城里玩耍两rì,三rì后咱们回转朐县。”

    “要在这里,停留三rì?”

    “是啊!”麋涉对刘闯的态度,发生巨大变化。

    若在此前,他根本不会与刘闯做什么解释。但是现在……

    麋涉道:“咱们这次来淮yīn,是以货易货。

    呵呵,明rì对方收到货物之后,还要做些准备,把咱们需要的货物准备妥当,估计也要一两天时rì。只有收到对方货物,咱们才能回去……不过这次差事,倒也顺利,想必不会出现差池。”

    易货贸易!

    东汉末年,经济崩坏。

    特别是在董卓发放了无文小钱之后,令整个社会的货币体系彻底崩坏。

    许多商家交易时,或以真金白银来作为交易货币,或者就是以货易货,而不愿使用市面上流通的钱币。

    也难怪,自桓帝起出现桓帝五铢钱之后,东汉的货币体系历经剪轮五铢、挺环五株、四出五铢,再到董卓的无文小钱,五铢钱虽然作为主要的流通货币,但信用已经跌至谷底。甚至到了三国时期,五铢钱也一度混乱不堪,使得当时的经济发展,受到难以估量的巨大破坏。

    刘闯没有再去询问,麋涉说这些,已经给足他面子。

    于是便答应下来,和裴绍三人自顾自返回小帐歇息……这一路颠簸,也着实有些辛苦。

    就这样,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早,麋涉带着一些人来到营地,把营地中的货物拉走。

    而后,他就宣布大家可以zì yóu活动,除了一些麋家护卫留守营地之外,似刘闯裴绍等人,还有一些僮客管事,都离开营地,步入淮yīn县城之中。

    淮yīn始于秦,历经四百年光yīn,已初具规模,成为淮河下游一座大城。

    不过这个‘大’,也是相对而言。若与朐县相比,淮yīn无疑是一座大城。可若是与雒阳、长安……甚至下邳相比,也不过一座小城而已。四百年光yīn,淮yīn县城依旧保留着极为明显的楚地风韵。刘闯是第一次来淮yīn,对淮yīn县城一无所知。但看裴绍轻车熟路的模样,却不是第一次前来。

    “前面,便是千金浦。

    相传当年韩信落魄时,得瓢母一饭之恩,方得活命。

    后来功成名就后,便回乡寻找瓢母,却苦寻不得……最后不得不将千金置于河中,顺河而下,算是偿还瓢母一饭之恩。似韩信这等有情义的人物,方为真英雄,令人为之唏嘘感叹。”

    裴绍站在这名为千金浦的河边,感叹不已。

    刘闯却嗤之以鼻,轻声道:“有什么好唏嘘,说穿了,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

    裴绍露出不快之sè,“你怎可这般说淮yīn侯?”

    “本来就是个沽名钓誉,识人不清,不知天时的狂妄之辈。

    想当初他韩信用兵数十万,坐拥齐鲁之地……大可以左右逢源,取渔人之利,谋取天下。偏为了一个劳什子一字并肩王,帮助高祖成事;后来更不知天时,看不清楚局势。连留侯都要退隐,偏他还要争那劳什子虚名。到头来,被吕雉所害……你说他是英雄末路,依我看,是咎由自取。”

    “你……”

    裴绍大怒,却拙于口舌。

    刘闯冷笑道:“想当初他明明有机会逐鹿天下,偏为那虚情假意而协助高祖。

    人言楚霸王有妇人之仁,他韩信便是个果断之人吗?该得的却要让走,到头来倒霉的便是自己。

    我是觉得,大丈夫生于世上,便要勇于争先。是我的,谁也得不走,不是我的,也要争他一回,免得到了最后,空悲切不说,还要落个被女人所杀,尸骨无存的结果,岂不是一桩憾事?”

    裴绍,不由得沉默了!

    历史上韩信曾有许多次机会逐鹿天下,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放弃。

    可不管是什么原因,天下最终是刘邦获取。成王败寇,当初他韩信也是一方诸侯,刘邦又怎可能容他活着?哪怕是吕雉不杀他,恐怕刘邦也会寻由头,早晚取他人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韩信在后世曾被许多人称赞,可是在刘闯看来,始终都是一个失败者。

    我才不要做韩信!

    他rì若有金鳞化龙之时,我怎地也要争他一回,哪怕最后落得个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轻言放弃。

    看着潺潺流淌的河水,刘闯在心中,暗自起誓。

    “这位兄台好见解!”

    刘闯等人正要离去时,却忽听有人在身后说道:“在下方才听闻兄台言语,倒是颇有收获。”

    停下脚步,刘闯回身看去。

    只见一个青年书生,站在不远处,正朝他拱手一揖。

    这青年的年纪,大约在二十五六的模样。

    看他相貌,颇有几分姿容,只是面黄肌瘦,把那几分姿容也抹消的干干净净。

    “你是……”

    青年见刘闯搭腔,忙上前几步,面带笑容道:“在下淮yīn步骘,是本地人。

    方才见几位兄台相貌不俗,故而忍不住生出亲近之意。看几位兄台似乎是第一次来淮yīn,不知是否需要向导?在下不才,对淮yīn了若指掌,各处风景和典故,也了然于胸。若几位兄台不弃,在下可为几位做些指引。我淮yīn美食,天下闻名,不过若不熟悉,却难吃到正宗。”

    裴绍闻听,眉头一皱。

    “确是个牙人。”

    他沉声道:“这厮好没有眼力价,我虽不是淮yīn人,但是对淮yīn也不陌生。

    大熊你若是想要找那美食,我便带你去就是,不必找个牙人领路,平白花费钱两,岂不可惜?”

    青年白净的脸上,闪过一抹羞红。

    他眼中流露出黯然之sè,轻声道:“既然如此,却是在下冒昧了,打搅之处,还望三位海涵。”

    说完,他转过身,步履蹒跚便要离去。

    裴绍带着裴炜和常胜也准备走,哪知道刘闯脸上却露出古怪笑容,冲着那青年道:“若求先生指引,需几多钱?”

    “啊?”

    青年一怔,愕然回身。

    裴绍则一脸不快之sè道:“大熊,我说过我对这里非常熟悉,不用人来向导。”

    刘闯笑道:“裴老大,你所知者,估计不外是一些酒肆jì馆。

    我听人说,淮yīn风光秀丽,许多地方都有典故流传。若只是吃酒,倒不需要人来指引,但若是走访名胜,还是找个本地人向导为好。这位兄弟,却不知要你向导一rì,需几多钱呢?”

    青年顿时露出惊喜之sè,连忙道:“所需不多,一rì五十钱足以。”

    裴绍还想开口,却被刘闯拦住。

    只见他从怀中拿出钱袋,取出一百钱递给那青年,“既然如此,便烦劳先生两rì,还请先生费心。”

第十一章 淮阴步子山(上)

    淮yīn美食,历史悠久。

    后世称淮yīn为淮安,便有淮安茶馓名扬天下。

    这茶馓,又称馓子。屈原在楚辞中曾提到粔籹,便是最早的馓子……用蜂蜜和米面,搓成细条,组之成束,而后用热油煎熟,便是人们所说的馓子。馓子,还有寒具、膏环的说法。

    当然了,淮yīn美食不知淮安茶馓。

    西汉时期,曾有辞赋大家枚乘作《七发》,里面就有一段盛赞淮yīn美食为天下之至美的描述。

    “雏牛之腴,菜以笋蒲。肥狗之和,冒以山肤。

    楚苗之食,安胡之饭。抟之不解,一啜而散……”

    也许是得了佣金,青年步骘显得非常兴奋,一路走,一路与刘闯解说,手舞足蹈,颇为欢喜。

    刘闯则带着憨厚笑容,不时点头附和。

    裴绍带着裴炜和常胜二人跟在身后,忍不住啐了口唾沫,“确是个败家玩意儿,自己还没赚到钱,便大手大脚。此等人物,如何做的大事?渠帅把希望放在他身上,确是瞎了眼睛。”

    说罢,他猛然回头道:“这次回去后,我便要与渠帅告辞。

    我听人说,汝南那边有昔rì黄巾力士起事,便成不得事,总好过在这穷乡僻壤等死。想当初,渠帅何等英雄?被徐和那厮坑害一回之后,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而今又守着这小子,实不知是何主意。

    奴心,常胜,你们如何选择,是与我走,还是留在此地?”

    裴炜和常胜相视一眼,沉默片刻后,常胜突然道:“裴帅不要生气,其实依我看,刘闯这么做,恐怕是别有深意。”

    “哦?”

    常胜道:“这一路上,裴帅可曾见刘闯大手大脚?

    我觉着他这个人颇有心计,而且不是你我外表看去那么简单。此前,他在淮水畔赋诗一首,虽说我听不得好坏,但是能引来颍川三君之后相和,足以见不是等闲。可在此之前,谁听过他赋诗来着?还有,从前这刘闯胆小如鼠,依我看也是隐藏,其心机之深沉,非你我能测。

    这次突然间如此作为,也不一定是大手大脚。

    我觉着,那个步骘说不定有特别之处,所以才使得刘闯突然改变行事作风。现在言他未来,为时尚早。以我之见,倒不如再观察一段时间,观其作为,裴帅再做决定,也不算迟啊。”

    裴绍沉默了!

    半晌后,他狠狠一顿足,“也罢,就听小常之言,再观察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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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绍三人的心思,刘闯自然不知道。

    而且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太放在心上……此时,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边这个名叫步骘的青年身上。表面上,他聆听着步骘的解说,可脑子却飞速转到,回忆着步骘这个人的情况。

    步骘,字子山。

    三国时期东吴重臣,官拜丞相。

    三国演义里,步骘也曾登场,但戏份同样不多,而且是以一个反派角sè出现。

    赤壁之战的时候,诸葛亮游说江东,舌战群儒。步骘,便是那群儒之一,曾力主投降曹cāo。

    但是在真实的历史中,步骘却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他曾协助孙权镇守交州,平息叛乱,斩杀交州太守吴巨;后镇守西陵二十载,使得荆南稳定。陆逊死后,步骘接替他为东吴丞相,虽只短短一年,却为东吴稳定了陆逊去世后的混乱局面。

    这个人,在三国志里的评价非常高。

    至于三国演义当中那个无胆小人,是罗贯中为突出诸葛亮光辉形象而设计,与事实并无干系。

    没想到,会在这里与步骘相逢。

    看步骘的状况,好像混的并不是太好,甚至是非常落魄。

    每一个喜欢三国的人,都有收集名人的癖好。刘闯也不例外……只是他很清楚他而今的情况,莫说关张赵云吕布这样的超一流名人,就算是一些小人物,也未必能听从他的召唤。

    人家跟随你求什么?

    或是为建功立业,或是为前程远大。

    实在不成,至少能赚个盆满钵满,也不算委屈了人家。

    可是刘闯呢?

    他而今还靠着叔父刘勇养活,虽然这次能赚五千钱,但是在这个时代,五千钱又算得什么?

    出身?

    更不可能……

    刘闯的出身,甚至还比不得步骘。

    依稀记得,步骘好像也是个淮yīn大族步氏子弟,而步氏的祖先,曾官拜淮yīn侯,刘闯又怎能相比?好吧,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地位,要钱没钱……你就算说的天花乱坠,人家又凭什么跟随你?

    刘闯很清楚自己的状况,所以并没有想过要收服步骘。

    但是,似这样一个牛人平白错过,似乎有些浪费。我无法收服你,但是我可以和你拉近关系。天晓得步骘什么时候就飞黄腾达,给自己寻一条后路,结一个善缘,似乎也没有错误。

    午饭时,刘闯在步骘的带领下,走进一家路边小店,点了几个当地美食,饱食了一顿。

    裴绍倒是没有再反对什么,而是在旁边冷眼旁观。

    他倒是想要弄清楚这个步骘有什么好,可说实话,怎么看都看不出步骘的出奇之处。

    这厮如同一个饿死鬼,单是牛肉粥,就喝了两碗,还吃了三把粔籹,吃的比裴绍还多。可是刘闯却没有责怪,反而温言与步骘交谈,还不时为步骘夹菜。不过裴绍注意到,刘闯会在不经意间,旁敲侧击询问步骘的情况。三言两语之后,这步骘的来历,便被刘闯打探清楚。

    东汉年间,曾有一个步姓人家为淮yīn侯,也就是步骘的祖先。

    只是到后来,这位淮yīn侯家道中落,已不复当年兴盛局面。步骘是淮yīn步氏家族的旁支,过的就更加凄惨。他早年父母双亡,靠着一个婶婶抚养,才算是长大chéng rén。但因为他恶了主家,以至于倍受压迫,甚至想要在淮yīn找个差事都很困难。为此,步骘曾多次想要离开淮yīn,可是婶婶年迈,让他不忍远离。加之还有个堂妹年纪尚小,于是便咬着牙留在淮yīn。

    这厮,倒是个大户人家,还有些故事。

    裴绍听了步骘的情况后,对步骘多了几分同情,态度上也就改变不少。

    加之步骘确有几分本事,一路介绍下来,头头是道。哪怕裴绍不止一次来淮yīn,可很多典故,还是从步骘口中知晓,心中更不由得多了几分认同。这一百钱,花的倒也不算是冤枉。

    下午,众人登高家堰观赏景致。

    这高家堰,就是后世人们所说的洪泽湖大堤。

    一年前,广陵人士陈登出任广陵太守,命人修筑高家堰,以防御淮河洪水,保护农田灌溉。

    此时的高家堰才修筑了一半,远不似后世的洪泽湖大堤那般雄伟。

    不过对于这个时代而言,这一座高家堰,便足以让人们牢记住陈登的名字……

    步骘对陈登也是多有赞赏,刘闯则负手而立,眺望洪泽湖景观。

    他突然道:“我观子山兄才华出众,听说刘使君虚怀若谷,在下邳招贤纳士,子山何不投奔?”

    步骘一怔,侧脸打量刘闯一眼。

    他沉默半晌后,轻声道:“孟彦贤弟,非是我不想投奔,实不能尔。”

    “此话怎讲?”

    若刘闯和步骘初识,步骘是坦诚相告。

    不过,经过这一天的接触,步骘已经弄明白,刘闯决不可能是刘备的属下。

    他犹豫片刻,压低声音道:“不瞒贤弟,我以为刘使君,并非徐州之主。”

第十一章 淮阴步子山(下)

    “哦?”

    “刘使君为人谦和,有长者之风。

    但他声名不显,当初陶使君将徐州让给他,本也是无奈之举。凭他而今的实力,根本无法震慑徐州豪强,哪怕有麋家之助,也难有大作为。偏刘使君野心甚大,又将吕布引来。看似吕布是一强援,实则是一头吃人猛虎。徐州战乱,只在旦夕,便是刘使君恐怕也自身难保。”

    吕布之患,在徐州并不是一个秘密。

    步骘说出这番话语,其实也是劝说刘闯,不要投奔刘备。

    因为从刘闯刚才的话语中,他听出了一些端倪。

    对于这个豪爽的胖子,步骘也颇有好感,实在不愿意让刘闯陷入这个泥潭。否则的话,步骘又怎可能说出这些话来。

    刘闯何尝不知道,这徐州不是久居之地。

    可他却清楚,刘备虽然无法在徐州立足,但是在将来,确是蜀汉之主,与曹cāo齐名的jiān雄。

    他不知道该如何劝说步骘,难不成告诉步骘,他知道刘备将来会成为汉昭烈帝?

    恐怕连刘备这时候,也不是太清楚未来的发展吧……

    “呵呵,当然了,这也只是我一家之言,胡乱猜测罢了。

    孟彦贤弟也不必太往心里去……天sè不早,咱们今天便这样吧。明rì一早,我在千金浦等候,到时候再带你们去转一转其他去处,也是别有滋味。我家中还有事情,便与孟彦告辞。”

    刘闯也没有挽留,与步骘道别之后,便返回营地。

    “大熊,那厮似乎颇有本事啊!”

    在回去的路上,裴绍忍不住开口道:“我看他举手投足,言谈举止,与先前那陈群不遑多让。”

    “呵呵,我倒是没有留意这些,只觉得此人见识不俗。

    今rì回去早些休息,明rì一早还要玩耍……这次出门,收获不小,着实见识了不少事情。”

    裴绍是想要探刘闯的口风,可惜刘闯根本不接招,让他好生难过。

    不过,他对刘闯的态度倒是发生了一些改变,至少不会再把刘闯当作一个不学无术,大手大脚的败家子。

    ++++++++++++++++++++++++++++++++++++++++++++++++++++++++++++

    第二天,天还没亮,刘闯就起身了。

    在小帐中打了一趟龙蛇九变,只是在练到跨步拧身的时候,气息便会随之中断。

    龙蛇九变引导术自有其独特之处,整套引导术,完全是以气息为主。若气息中断,便无法继续修炼下去。刘闯知道,这也是猛虎变和苍熊变的瓶颈所在。想要突破,就要不断强大气息,磨练筋骨,强壮气血。但这个过程,无法一蹴而就,需要慢慢打磨,不停的修炼才成。

    最重要的是,修炼龙蛇九变,不能心急。

    有道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越是着急,就越是进展缓慢。

    刘闯别的没有,可这耐xìng却是足够。否则的话,前世他也不可能隐忍一年,才下手报仇雪恨。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前世在闲来无事的时候,最大的乐趣就是阅读佛道经典。

    所以在面临这种平静的时候,刘闯非但不着急,反而任其发展。练不下去就不练,但是心态一定要保持好。否则的话,这功夫越来越危险,弄个不好瓶颈无法突破,还要搭上xìng命。

    练完龙蛇九变,天已经大亮。

    刘闯出了小帐,把裴绍三人叫上,临出营门的时候,还在伙房里拿了几张热乎乎的肉饼,用布包裹起来。

    “这一大早,子山恐怕也没有吃早食。

    一晌午空着肚子陪我们转悠,若不吃饱了肚子,岂不是麻烦?”

    裴绍连连点头,“大熊这话说的在理。”

    他已经不再纠结于昨rì刘闯的大手大脚,更好奇那步骘,还有什么稀奇之处。

    “大熊,昨rì步子山那番话,你以为如何?”

    “嗯?”

    “我是说,关于刘使君的那番评论。”

    刘闯想了想,轻声道:“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子山所言刘使君而今所面临困境倒是不假,只不过刘使君此人xìng情坚韧……不是他拿不到徐州,而是徐州不是刘使君化龙之地。风云未起,焉知刘使君rì后,没有腾飞之时?”

    裴绍愣了一下,点点头,没有再言语。

    四人再次进城,直奔千金浦。

    远远,就看到步骘站在千金浦,正呆呆发愣。

    刘闯上前道:“子山兄,怎地在此发愣?”

    “啊……”

    步骘回过头,露出赧然之sè,“原来孟彦兄弟……呵呵,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一时间有些出神,贤弟勿怪。

    对了,今天咱们就在城里走走,我带你们品尝一下淮yīn小食。”

    刘闯倒无所谓,他今rì来见步骘,说穿了只是想要和步骘进一步结交。

    至于是游山玩水,还是在城中小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和步骘拉近关系,打好基础。

    淮yīn城不大,五个人在明媚的阳光里穿大街走小巷,领略着这座有四百年历史的古城风韵。

    虽说汉代秦,已有四百年。

    但这淮yīn城里,却依旧保留许多当年楚国风韵。

    步骘滔滔不绝的讲述着淮yīn城的历史,便是裴绍三人,也不禁听得入神。

    倒是刘闯,并没有听进去。

    他在暗中观察步骘,不由得暗自感叹:这同样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史书说他xìng格宽雅深沉,能够折节降志,屈己辱身。刘闯觉得,步骘比那个能忍受胯下之辱的韩信更强悍,因为他时时刻刻能够调整心态,能够明白自己的处境,做出各种适应的举动,这绝对是个人才。

    要不要把他引介给刘备呢?

    不过看步骘的态度,似乎对刘备没什么兴趣。

    就如步骘昨rì所说的那样,而今的刘备,还没有安身立命的资本。

    窃据徐州,对刘备而言并非一件好事……刘备真正的崛起,是在他获得皇叔身份之后。可在此之前,刘备虽然有些名气,但却无法真真正正的震慑住那些真正的牛人。仔细想来,刘备初期似乎只有关张和孙乾简雍跟随。到了徐州之后,也只有麋家兄弟,才算是舍家投奔……

    其余时候,则多是吸纳一些黄巾余孽,刘辟龚都之流。

    而他真正崛起,却是在获得皇叔称号,遇到了诸葛亮之后。

    所以,此时的刘备,恐怕真不能吸引步骘。哪怕步骘是个落魄士族,也未必能看得上刘备。

    可惜,真的是可惜了!

    五人在淮yīn城走了一个晌午,都有些累了。

    于是,便在一家小食店中歇脚。

    这家小食店,位于淮yīn闹市,不远处便是千金浦所在。

    正午时,也是淮yīn最为热闹的时候。商铺纷纷开张,过往行人川流不息,呈现出一派繁华景象。

    裴绍要了一坛子淮yīn特产的兰英酒,又点了几个小菜,便坐在酒店里一边歇息,一边聊天。

    刘闯做出一副虚心的模样,不断向步骘请教。

    而步骘也接受了刘闯这一份善意……说实话,他不是没想过刘闯这样待他,是另有图谋。可回家后仔细一想,他一介穷书生,刘闯又图他什么?要钱没钱,要权没权,人家至少还能雇佣他做事,可是他呢?若不是刘闯昨rì雇佣他,更爽快的把佣金支付,恐怕昨天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家交代。

    想的多了,却是想的有些多了!

    步骘和刘闯说笑着,目光在不经意间扫过外面的街道。

    突然,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紧跟着呼的一下子长身而起,快步向外面走去。

    “子山,子山兄发生何事?”

    刘闯连忙呼唤,可是步骘却恍若未闻。

    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冲到了街上。顺着步骘走的方向看去,刘闯眉头一蹙,紧跟着也站起身来。

    “大熊,发生何事?”

第十二章 赠金(上)求推荐票!

    闹市中,围着一群人。

    十几个身着华美衣袍的青年,把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女围着中间,拉扯推搡,更嘲讽不停。

    少女的衣着非常朴素,衣裙已洗得发白,看得出家境并不算太好。

    乌黑亮丽的长发,梳了个堕马髻,一双弯弯的柳叶眉,明眸皓齿,确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只是这美人儿此刻脸上带着几分惊恐之sè,看上去楚楚可怜。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闪着泪光,却倔强的忍着,不肯让眼泪流出来。

    “步仁,你想干什么!”

    步骘如同一头愤怒的狮子,冲上去把人推开,站在少女身旁。

    “子山的妻子吗?”

    裴绍颇有兴致,站起来走到酒肆门旁,抄着手饶有兴致的看起了热闹。

    他和步骘并没有太多交集,而且也不想招惹什么麻烦。毕竟这次来淮yīn,是受了朱亥的托付。反正刘闯只要不出事,裴绍就不会动手。包括裴炜和常胜在内,和裴绍也是一样想法。

    刘闯也站起来,走到裴绍身旁。

    “那是什么人?”

    他拉住一个酒肆的伙计问道。

    “客官说的,可是步小姐?”

    “步小姐?”

    伙计摇摇头,一脸悲悯之sè,“步小姐说来也是可怜,她出生不久,父亲便过世,家中田产更被族人分个干净,还被赶出祖屋,住在城南。老夫人倒是个好强之人,硬是不肯向任何人求助。不但养大了步小姐,还收养了步三公子……只是那步家人,却不肯放过他们三人。”

    “为何?”

    “步小姐的父亲,在城外有一处田产,就在步小姐名下。

    步家的人想要那块田产,可老夫人却始终不肯答应。不过,步家也算是一霸,放出话来,谁敢给老夫人干活,就要谁好看。老夫人她们虽有田产,毕竟孤女寡母,更无人照拂。如此一来,谁敢去她家的田地干活?二十亩良田啊,就那么白白的荒废掉,真让人感觉可惜……”

    这伙计的言语中,带着些同情。

    只是他话未说完,就听身后有人道:“小八,不去干活在这里胡说什么?难不成想要找死吗?”

    回头看,就见酒肆的掌柜一脸惊慌。

    伙计一缩脖子,朝刘闯一笑,忙转身走了。

    看刘闯眉头紧锁,掌柜上前低声道:“客官莫要管闲事……步家虽不比以前,但毕竟是个大家族,不好招惹。那几个人,便是步家五虎,说起来还是子山的堂兄。这五个家伙平rì里就横行霸道,仗着家里有些势力,谁也不放在眼里。客官是外乡人,切莫和这些泼皮交恶。”

    泼皮!

    堂堂淮yīn侯后人,在这时代怎么说也是官宦子弟。

    可到了掌柜的口中,却变成泼皮……里面固然有掌柜对这些人的厌恶,但同时也透露出了一个信息。步家,真的是没落了!否则的话,掌柜又怎可能如此称呼淮yīn侯的后人?想来步家已没什么权势,完全是靠着祖辈余荫生存。若他们但有半点争气,恐怕也不会被称作泼皮。

    泼皮,可是连纨绔都比不得的存在啊!

    裴绍似乎对这种破落户很看不上,嘴一撇,冷笑道:“若淮yīn侯知道后人如斯,只怕会从土里钻出来,把这些人……刘闯,你要做什么?”

    他话未说完,却见刘闯突然冲向人群。

    原来,就在裴绍吐槽的时候,步骘那边的局势却突然发生了变化。

    一个看上去颇为魁梧的青年上前一把将步骘打倒在地,而那位步小姐,则好像一只愤怒的小猫一样扑上去,抱住那青年的胳膊,一口便咬上去。青年吃痛,大叫一声,抬手就把少女打倒。

    “你这贱人竟敢咬我,今天若不好好教训你们,便不叫步勇。”

    一干泼皮一拥而上,对步骘便拳打脚踢。

    步骘一介书生,又怎是这些泼皮的对手?可他却没有逃跑,而是护着少女,拼死抵抗。

    在裴绍眼里,这些人不过是小孩子打架,根本不值得他去关注。他和步骘没交情,也就是雇佣关系,何苦强自出头?可是刘闯却不同,一来他深知步骘的才干,二来他实在是看不惯那些泼皮的作为。

    跑出去两步,刘闯突然停下来。

    酒肆门前,有一根旗幡。

    应该是酒肆掌柜为招揽生意而专门设立,三米多的高度,更有碗口粗细。

    刘闯上前,弯腰便抓住了旗杆底部。

    “这厮要作甚?”

    一个伙计满脸疑惑,忍不住开口道:“莫不是想要把那旗杆拔出来吗?不可能的……当初这旗幡立起来的时候,我曾试了一下,入土差不多五尺之深,根本不可能拔出来……啊,这不可能!”

    就在这伙计絮絮叨叨说话的时候,刘闯却发出一声如雷巨吼。

    脚下使了个千斤坠,身体成弓状猛然发力,那入土一米多深的旗杆,竟被他硬生生给拔出来。

    若不是亲眼看见,伙计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世上还有如此神力。

    而掌柜的更是目瞪口呆,喃喃自语道:“这厮,莫不是楚霸王再世吗?”

    裴绍看到这一幕,也暗自吃惊。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出手相助,那边刘闯已经举着旗杆冲上一记横扫。

    一个正围殴步骘的泼皮,被旗杆砸中,惨叫一声便飞出去老远。

    泼皮们一怔,忙回身看过来。而这时候,刘闯已经到了近前,冲着步骘大声道:“子山,趴下。”

    步骘本能的拉着少女往下一蹲,就见刘闯猛然举起旗杆,发出一声如雷巨吼,振臂将旗杆投掷出去。那旗杆,足有百十斤的份量,被刘闯凝聚全身气力投掷出去,发出一阵风声。

    呼!

    两个泼皮被旗杆砸中,噗通便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趁着这些个泼皮惊慌失措的刹那,刘闯已经到了跟前。也不见他动手,只身体轻微一抖,顿时产生出一股巨力,把一个泼皮狠狠撞到,便冲到步骘身前,抬脚又踹翻一个正要动手的泼皮。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淮yīn闹事。”

    步勇大声叫喊,可还没等他听到刘闯的回答,只觉脑后一股风吹来。

    裴绍见刘闯动了手,就知道少不得要有一场麻烦。不过,裴绍毕竟是久经沙场的人,甚至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让裴炜和常胜两人冲过去把步仁制服,而后又冲到了步勇身前,一拳将步勇打翻在地。

    那步仁步勇兄弟虽人多势众,但一开始被刘闯接连干翻五人,早已经是胆战心惊。

    而裴绍三人的出现,更让这些个泼皮知道情况不妙。若只是刘闯一个人还好,可现在又多了三个人,剩下那些个泼皮,又如何敢再生事?也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尖叫,一干泼皮便一声发喊,扭头就跑。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淮yīn闹事,不怕惹来麻烦吗?”

    步仁被吓得面皮发白,不过仍可以壮着胆子威胁。

    刘闯刚把步骘和少女搀扶起来,听到那步仁的威胁,二话不说转身一拳就打在步仁的脸上。

    他这一拳,何止百斤巨力。

    步仁被打得一声惨叫,鼻梁骨被打断,鲜血顺着鼻腔汩汩流淌,一头便栽倒在地上。

    “刘闯,你怎地这么冲动?”

    裴绍一蹙眉头,露出不快之sè。

    刘闯出手实在是太狠了,被他打倒的五个泼皮,倒在地上哭号不停,没有一个人能爬起来。而步仁更惨,直接被刘闯打昏过去,满脸是血,凄惨无比。至于步勇,更没有半点‘勇’气。见刘闯朝他看来,竟吓得尿了裤子,大叫着想要挣脱裴炜二人之手,却被死死按住。

    “些许毛贼,难不成裴老大怕了?”

    刘闯淡然一笑,看了裴绍一眼。

    从朐县一路过来,虽然裴绍没有对他的过去透过半句口风,但刘闯也能感觉到,这家伙绝对是一个心狠手辣,胆大包天的货sè。只看他平rì里的言辞,就知道这厮根本是无所畏惧。

第十二章 赠金(下)

    “我怕?”

    裴绍的脸顿时涨的通红,瞪着刘闯,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小子太可恶了,我只是好心提醒,却被他这般奚落,实在是气煞人也。

    可不知为何,裴绍心里对刘闯又多了些许好感。这小子倒真是胆大,天晓得那些朐县人为何说他胆小如鼠。这般样子若是胆小如鼠,那天底下还有不怕事的人吗?想到这里,裴绍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有再开口。看得出来,刘闯这是下定决心,要为步骘兄妹出头了!

    刘闯说完之后,也没有再理睬裴绍。

    “大兄,可还好吗?”

    步骘被打得鼻青脸肿,却没有半点惧sè。

    看着步仁步勇两兄弟,他忍不住啐了一口唾沫,“你们实在是太过分了……我与婶婶让着你们,躲着你们,却不是怕你们,实在是不想生事。可你们却这般咄咄逼人,实不为人子。”

    步骘并不是个长于言辞的人,否则也不会在三国演义中,被当做反面角sè,被诸葛亮辩驳的哑口无言。不过越是老实人,发起火来就越是凶狠。他冲上去,一脚便踹在了步勇脸上,把步勇踹的满脸是血,呼痛不停。

    亏得少女反应及时,把步骘拉住。

    步骘又狠狠踹了步勇几脚,这才算是松了口气,脸上旋即露出一抹黯然之sè。

    他拱手一揖,“家门不幸,却让孟彦看了笑话。”

    刘闯只笑了笑,而后看了步仁和步勇一眼,“子山接下来,有何打算?”

    步骘犹豫一下,回头看了看身边少女,脸上流露出一抹怜惜之sè。

    他咬了咬牙,轻声道:“今rì若非孟彦出手相助,我便要被他们打死……步家人看样子已不把我们当做族人,是铁了心要谋夺婶婶手中的田契。若继续留在这里,只怕会招惹更多是非。”

    刘闯心里一动,恨不得大声道:来投奔我,来投奔我吧!

    可这也只能是心里的意yín……他现在一无权势,二无金银,便是他自己,也要为五斗米折腰,又如何能收留步骘一家人?估计就算他开口,步骘也不会同意跟他走。倒也不一定是看不起刘闯,更多是害怕给刘闯添麻烦。这一点,刘闯倒是能想的通透,故而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步骘拉着那少女的柔荑,轻声道:“淮yīn,是呆不下去了。

    小鸾,咱们这就回去,劝说婶婶和咱们离开这里,若不然的话,这些人肯定会得寸进尺。”

    “可是,我们去哪里?”

    少女怯生生开口,声音非常好听。

    柔柔的,带着些许淮南口音,好像黄鹂鸟儿鸣唱。

    “徐州,咱们是呆不下去了……依我看,这里早晚会被战乱波及,现在离开倒正是时候。咱们渡江,去曲阿!我在那边有一好友,正好可以投奔,先求个容身之处,再做其他打算。”

    “渡江吗?”

    少女显得有些担忧,“可咱们哪儿来的路费?”

    从淮yīn南下,前往曲阿,必须要渡过大江。且不说别的,一家三口的渡江费用,也都不在少数。

    步骘已沦落到给人当牙人的地步,有哪儿来的积蓄?

    只是这时候,步骘不想让步鸾担心,于是咬咬牙,轻声道:“小鸾不用担心,我手里还有些钱,足够咱们前往曲阿。”

    说罢,他再次向刘闯一揖,“孟彦拔刀相助,这份情谊,骘牢记在心。

    他rì若有机会路过曲阿,定要与我知道,骘定扫榻相迎,以偿今rì恩义……不过,步家虽已没落,比不得当年声势,可毕竟在淮yīn也是百年大族。孟彦最好尽快离开,以免受到牵累。

    骘还要回家收拾东西,便不啰嗦,今rì与君一别,他rì再聚,骘定不忘孟彦之情。”

    说完,步骘拉着少女就要走。

    却听刘闯在身后道:“子山,且慢走。”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刘闯当然清楚,他不可能带着步骘一起走。虽然早有准备,可心里面还是有些失望。不过,也算不得大事!人各有志,留一份情谊在,说不得rì后便能够用上。

    他转身朝裴绍看了一眼,犹豫一下后道:“裴老大,身上可有钱帛?”

    裴绍一怔,从腰间解下一个牛皮钱袋来。

    “不太多,这次出门本就匆忙,只带了半金而已……孟彦若用,只管拿去。”

    半金,也就是七千五百钱。

    若按照正常汇率,一斤金是一万钱。

    但在民间,金价时常会有波动。太平时,一斤金可能只有六千钱,但若是在乱世,一斤金便能换来一万五千钱,乃至于更多。加之五铢钱贬值,造成了金价上扬。徐州相对好些,而淮yīn地区,也没有遭受过太多战火波及,故而一斤金,也就是在一万二到一万三千钱上下。

    裴绍却是个爽快人,刘闯向他讨要,便二话不说拿出来。

    而刘闯呢?

    更没有和裴绍半句客气话。

    这种草莽汉子的脾气,刘闯多少也有了解。

    你若是与他客气,他便会不高兴,认为你看他不起。所以,没必要和他客气!裴绍既然把这钱拿出来,便已经表明态度。若再要客气,反而会让他心生不满,绝不是刘闯所愿结果。

    刘闯接过钱袋,在手里掂量一下,又解下腰间布袋。

    那布袋里,还有几百钱,是朱亥给他在路上使用……刘闯把两个钱袋子一并塞到步骘手中,吓得步骘连连摆手。

    “孟彦,这怎使得?”

    “大兄你才学出众,绝非池中之物。

    今rì便当作是小弟与大兄结一善缘,还望大兄万勿推辞。再说了,此去曲阿路途遥远,若只大兄一人也就罢了,还要带上你那婶婶和这位娘子,路上少不得要有花销。有道是穷家富路,大兄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婶婶和这位小娘子考虑。兜里有些钱帛,总不至于太难堪。”

    步骘的眼睛,红了!

    而一旁少女的明眸中,更是闪烁泪光。

    步骘看了一眼刘闯,而后深吸一口气,接过刘闯递来的钱袋子,揣在怀中,“孟彦,大恩不言谢!骘也不客气,只是将来孟彦若有用到我步骘之处,骘粉身碎骨,也难报答这份情意。”

    “好了,大兄莫再啰嗦,早些走吧。”

    “珍重!”

    步骘的声音有些颤抖,若不是他控制力不差,恐怕早就流下泪水。

    少女则瞪大眼睛,盯着刘闯仔细看了一会儿,又随着步骘向刘闯微微一福,转身匆匆离去。

    “这些人怎么办?”

    刘闯目送步骘兄妹背影消失,怅然若失。

    忽听裴绍开口,刘闯蓦地清醒过来。

    四周,有许多围观者,却一个个躲得很远,噤若寒蝉。步家两兄弟和一干泼皮躺在地上哀号不停,令得刘闯眉头一蹙。

    他突然一声苦笑,轻声道:“裴老大,看起来咱们要有麻烦了!”

    “麻烦?”

    裴绍眼中凶光一闪,“有甚麻烦,把这些腌臜货杀了就是。”

    “杀了倒是简单,可这样一来,恐怕会惹来更大麻烦……”刘闯目光扫过步仁步勇两兄弟,突然上前一人一拳,把两人打昏过去。

    子山,你倒是好算计!

    他心里苦笑一声,已明白了步骘的想法。

    步骘方才带着少女匆匆离去,想来是希望刘闯等人把步家人拖住。怪不得他临走时说出了粉身碎骨也难报答的话语,这心里面怀得就是这么一个心思。罢了,送佛送到西,既然已经脱身不得,也只好硬撑着头皮帮步骘解决这个麻烦。否则的话,步家人追上步骘,会更危险。

    “奴心,速去营中通知麋涉,就说咱们在这边和人冲突,请他帮衬一二。”

    裴炜一怔,向裴绍看去。

    裴绍朝他点点头,裴炜这才转身飞奔离去。

    “你以为,麋涉会帮忙?”

    “不是他帮不帮的问题,而是他麋家脸面的问题!”

    刘闯笑了笑,反而没有了先前的慌乱。当下,他和裴绍常胜两人便守在闹市,以免步仁步勇兄弟去找步骘的麻烦。至于麋涉能不能解决这麻烦?刘闯倒不是特别担心。虽说步家是淮yīn侯后裔,在淮yīn县城颇有根基。但毕竟已经没落,而且不是一般的没落……麋家商贾出身不假,可麋竺乃徐州别驾,更兼家财逾亿,其势力之大,绝不是一个没落步家可以相比。

    不过,麋涉真会出手相助吗?

    说实话,刘闯心里也没有太大把握……

    他是在赌,赌麋涉会出手相助!

    麋家这时候跑来淮yīn易货,相信也不会是普通的货物。

    刘备虽占据徐州,但实力却算不得强横。身为刘备最忠实的拥趸,麋家现在的所有行动,恐怕都是围绕着帮助刘备增强实力为主。所以从某种程度而言,麋家而今就是刘备的代表。

    自己虽麋家前来,相信麋家也不会任由自己被当地豪强所欺凌。

    那一来,刘备的颜面何存?

    刘闯想到这里,也就轻松下来。

    他和裴绍低声交谈,而常胜则站在一旁,保持jǐng戒状态。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

    “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竟然在淮yīn生事!”

    脚步声杂乱,人群蓦地向两边分开。紧跟着,就见一个彪形大汉,身披暗红sè皮甲,赤帻抹额,手持一口缳首大刀,带着三十多个巡兵便闯进人群。那为首大汉一眼就看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步仁步勇兄弟,脸sè顿时大变。他二话不说,举刀遥指刘闯三人,厉声喝道:“便是你们三个杀才在这里闹事?”

    “闹事不敢,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耳!”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那大汉脸sè更加难看,恶狠狠道:“想逞英雄,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方。

    打了我兄弟还敢留下,你们三个倒真是胆大……来人,给我把这三个反贼拿下,若敢抵抗,格杀勿论。”

    大汉身份似乎不一般,开口就把刘闯几人定了罪名。

    刘闯眸光一冷,“阁下何人,怎可如此不问是非缘由?我等不过仗义出手,你又有什么证据,说我三人就是反贼。”

    说着话,他抬手压住了裴绍。

    因为在大汉要动手的一刹那,裴绍和常胜都做出准备搏命的姿态。

    大汉闻听,哈哈大笑,“不长眼的毛贼,连爷爷是谁都不知道,也敢在淮yīn闹事?

    嘿,爷爷便是步家五虎之一,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步义大爷便是!至于证据……嘿嘿,真是笑话。你家步义大爷要抓人,还用得什么证据?在这淮yīn城里,你家步三爷便是律法。”

    刘闯脸sè微微一变,还想开口拖延一下时间,却听得人群外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步家五虎,好大名号。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步义有何德何能,敢说出这等张狂话语,难道就不怕为你步家惹来灭顶之灾?在这淮yīn城里,你步三爷便是律法,可知淮yīn也是我大汉治下!”

    “哪个混蛋,在此呱噪?”

    步义勃然大怒,回身向人群外看去。

    十数个跨刀负弓的护卫,簇拥一个年约三旬左右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那男子分开护卫,走上前来,瞄了步义一眼之后,冷笑道:“某家广陵陈登,步三爷所言之混蛋,不知要治某何罪?”

第十三章 湖海之士(上)

    陈登?

    刘闯的眼睛顿时睁大,向那男子看去。

    这个人,就是陈登?

    在三国演义当中,陈登的戏份不多,出场也没有太多jīng彩的表现。他是广陵望族陈氏子弟,其父陈珪,乃广陵名士。而陈登本人,也素有声名,二十五岁入仕为东阳长,后拜典农校尉。

    陈登的政治立场非常模糊,甚至很难界定他归属于何方。

    刘备在徐州时,他对刘备颇为赞赏,甚至言生平仅佩服三人,刘备便是其中之一。但后来吕布驱逐刘备,陈登又迅速投靠了曹cāo,拜广陵太守之职。不过,他又时常协助刘备,对抗吕布,同时又和吕布暗地勾结,谋取更多利益。这样一个人,忠jiān难辨,令人无法琢磨……

    不过,刘闯还是很兴奋!

    不管怎样,陈登是当今名士,若能结好此人,倒也是一条捷径。

    只是陈登走出来后,并没有理睬刘闯等人,却目光灼灼,凝视步义等人。

    步义也吓了一跳,当他听闻陈登的名字,顿觉形式不妙。步家在淮yīn也许有些声望,但是和广陵陈氏相比,实在是相差太多。以至于陈登自报家门后,步义便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陈登年纪,也就是二十七八。

    身材不算太高,体型单薄而瘦弱。

    一袭青sè长衫罩在身上,他负手而立,盯着步义道:“小小一介步弓手,也敢妄言代表淮yīn,真是好大胆子。若淮yīn侯地下有知,定会被你这厮气得吐血。想淮yīn侯,当年也算得豪杰,怎就有你这等子弟?不学无术便罢了,还敢横行街市,莫非以为这淮yīn便无人能治你们?”

    陈登声音不大,但气势却是咄咄逼人。

    步义被骂的顿时冷汗淋淋,忙躬身道:“先生有所不知,非我张狂,实……”

    “尔还不住口!”

    陈登不等步义说完,眼睛一瞪,声音陡然转厉,“自家做得好事自家明白,连族人都容不得,还要闹到这街市上惹人笑话,你不要脸,我陈登还照拂广陵人的面皮……还不给我滚开。”

    陈登这一发火,步义被吓得面sè如土,忙不迭让人抬着步仁步勇兄弟,搀扶一干泼皮狼狈而走。

    刘闯犹豫一下,上前躬身刚要开口,却听陈登冷哼一声,“你这少年,生的好相貌。

    既有一身好武艺,为何不思报效国家,反而在这街市中逞强斗狠?今rì若非看你是仗义出手,定要让你好看。以后还需老实本份,莫仗着学了些拳脚武艺,就行事肆无忌惮,早晚惹来杀身之祸。”

    说完,他也不理刘闯,拂袖就走。

    刘闯愣在当地,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别看陈登和他说话时的语气比之与步义等人温和,但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以及暗藏于话语中的不屑之意,让刘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孟彦,孟彦!”

    裴绍上前,连声呼唤。

    刘闯总算是反应过来,再看陈登时,却发现陈登一行人的背影,已消失在长街拐角处。

    突然苦笑一声,刘闯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这不是后世,讲什么人人平等的时代……这是东汉末年,世家门阀已初具规模的时代!在这个时代,人分三六九等。似陈登这种望族出身,又岂能真的是为他一介平民出头?他今天之所以站出来,恐怕也是为步家着想……步义那番话传出去,弄个不好便会惹来祸事。他今rì站出来训斥步家,便等于把这件事摆平。说一千,道一万,陈登还是为步家的未来着想。

    毕竟,步家也算是淮yīn望族!

    湖海之士!

    不知为何,刘闯脑海中突然跳出这么一个词来。

    在后世,这个词被很多人认为是一个褒义词。但刘闯曾在明人所著《幼学琼林》中看过一段相关解释。

    无系累者曰江湖散人,负豪气者曰湖海之士。

    豪者,骄横也……

    若以这个解释来看,湖海之士并非一个褒义词。

    偏偏在《三国志·魏书》中对陈登有这样一段评价:陈元龙湖海之士,豪气不除。

    按照幼学琼林之中的解释,便是陈登这个人,乃骄横之人,而且一辈子不改其骄横,难以亲近。

    如此骄横的人,会讲道理吗?

    刘闯不由得哑然失笑,回头对裴绍道:“裴老大,看起来……我想的实在是太简单了!”

    裴绍一怔,露出不解之sè。

    他不明白刘闯为何突然间发愣,更不明白为什么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就在他呐呐不知如何开口时,刘闯展颜一笑,“不管怎样,倒是多亏了陈元龙解围,否则又少不得是一个麻烦。

    走吧,想来子山已经带着家人离开,这里也没咱们什么事了。

    回营休息一下,明rì便返回朐县,了结这桩差事。”

    “那步子山他们……”

    “放心吧,陈元龙这一出头,步家五虎短时间内,也不敢再有张狂之举。”

    说罢,刘闯拔脚就走。

    裴绍搔搔头,一脸糊涂之sè,和常胜紧跟在刘闯身后向城外走去。

    这世家望族的心里,裴绍想不太明白。

    不过刘闯却看得很清楚,特别是陈登出现之后,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态度,更让刘闯对这时代,有了深刻认识。

    陈登表面和善,却又暗地里拒人千里之外。

    说穿了,无非声名作祟……包括步骘,便真的看不明白刘闯的心思吗?而今想来,只怕未必!只是刘闯没有那个资格,更没有那个威望。君不见刘玄德落魄时,如丧家之犬般惶惶,可身边却始终跟随一帮谋臣名将。名声,名声!在这年月,名声就是一个人的敲门砖啊!

    刘闯扪心自问,若现在投奔刘备会如何?

    思来结果,却让刘闯心中苦涩……哪怕是有麋家人可以做跳板,那刘备也未必会真正看重他。

    现在投奔刘备,为时尚早。

    刘备而今正风光无限,便投奔过去,也是锦上添花。

    倒不如等吕布驱赶走了刘备之后再去投奔,那就是雪中送炭,想来受到的待遇,也不会一样。

    只是,吕布会何时动手?

    刘闯搔搔头,最终发出一声幽幽叹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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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淮yīn城后,刘闯有些闷闷不乐。

    裴绍和常胜倒是看出刘闯心情不好,但却猜不出其中缘由。

    不过,两人和刘闯原本就没有什么交情。裴绍之所以来,是看在朱亥的情面;而常胜,则是因为裴绍的缘故而来,在此前甚至没有见过刘闯,更不要说交情。所以,只要刘闯平安无事返回朐县,两人的任务就算完成。至于刘闯的心情如何,说实话裴、常二人倒真不在意。

    回营的路上,正遇到麋涉。

    他原本做完了交易,收取了货物,正打算休息一下,明rì回转朐县。

    哪知道裴炜却匆匆赶来,告诉麋涉说,刘闯在城里遇到了麻烦。

    麋涉,本不想理睬。

    可刘闯毕竟是二老爷麋芳安排进来,又有三娘子麋缳的关系在里面,麋涉思忖片刻后,还是决定出手相助。

    至于帮到什么程度?

    麋涉没有考虑……正如刘闯所猜测的那样,步家虽说出了个淮yīn侯,却已是百年前的事情。百年之前,麋家还是个私盐贩子,而今已成为东海豪强。可步家呢?这百年之中,却没有出现一个杰出人物,早已经没落。哪怕麋家在名望上比不得步家,却也不是步家能够抗衡。

    刘闯是从麋家营地里走出去的人,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麋家。

    麋涉很清楚,如今正是麋家崛起的关键。

    麋竺身为徐州别驾,深得刘使君所重。越是这种时候,麋家就越是要强硬,不能露出半点软弱。

    否则的话,麋竺的脸面便不太好看。

    正是怀着这样一种心思,麋涉赶来为刘闯解围。

    哪知道,在半路上就遇到了刘闯,让麋涉不由得有些吃惊。

    “大熊,你怎地在此?麻烦解决了?”

    刘闯张嘴想要解释,但话到嘴边,却突然改变了主意,笑呵呵道:“已经解决了!”

    麋涉脸sè一变,“你不会又杀人了吧。”

    说着话,他还上下打量刘闯三人,心里面顿时紧张起来。

    朐县大牢之中,刘闯以寡敌众,斩杀四名刺客;出狱之后,又在马场下狠手,轰杀了马场管事。

    两次杀人,无不显露出刘闯的心狠手辣。

第十三章 湖海之士(下)

    麋涉是真有些担心了!

    如果只是和步家冲突,问题倒是能够解决。在淮yīn和麋家交易的人,本身也是广陵望族,地位比之步家,不晓得要高出多少。到时候只要请得那家人出面,步家绝不敢再穷追不舍。

    可如果杀了人……

    刘闯笑道:“麋管事说笑了,那可是在闹市,好端端我怎会杀人?”

    “那你们……”

    “只是贵人相助罢了,步家那些废物,焉敢再出来闹事?”

    “贵人?”

    麋涉闻听,顿时一愣,“何方贵人?”

    刘闯微微一笑,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轻声道:“广陵陈元龙。”

    嘶!

    麋涉倒吸一口凉气,惊讶看着刘闯。

    只是刘闯没有再和他解释,只轻轻一点头道:“麋管事,我们转了一天,也累了,先回营歇息。”

    说完,他拔脚就走。

    裴绍也唤上了裴炜和常胜,连忙跟上。

    陈元龙?

    那岂不就是陈登!

    刘闯知道陈登其人,却不清楚陈登在徐州的声望。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一位名人!也许在刘闯看来,陈登更像个有能力的投机主义者。可是在麋涉眼中,陈登和他背后的陈氏家族,便是徐州最大的豪强,哪怕陶谦在世,也不敢招惹。

    陈登此人,机敏高爽,博览载籍,雅有文艺。

    刘备曾说过:若元龙文武胆志,当求之于古耳,造次难得比也。

    也就是说,陈登这个人文武双全,胆略和志向过人。这样一个人物,也只有古人圣贤可以相比,当世之中,没有人能够与他相提并论。

    麋家是东海豪强,可陈登却是徐州望族。

    怪不得刘闯三人能平安无事出来,原来是陈登出面……不对,陈登此人素来骄横,放眼而今徐州,除了刘使君之外,便无人能入他法眼。而且此人眼界很高,非高士不得与他同席。

    这么一个人,为什么会为刘闯出头?

    麋涉越想,就越觉得不正常,心里面便有些紧张起来。

    回去后,要禀报二老爷知晓此事。看起来,刘闯这厮并非如表面上看去那么简单!先是在淮水河畔赋诗,引来陈长文与之相和。而今又有陈登为他出头……嗯,这家伙,定不简单!

    回到营地之后,刘闯自回小帐歇息。

    裴绍和裴炜常胜两人也进了自家的小帐,方一落座,就听常胜道:“裴帅,这个刘闯,不简单!”

    裴绍一怔,抬头问道:“伯林此话怎讲?”

    常胜笑了笑,而后一脸若有所思之状道:“裴帅难道没有看出,那刘闯方才与麋涉说话时,借了陈登的势。”

    “哦?”

    裴绍仔细回忆,而后笑道:“如何借了陈登的势?”

    “那陈元龙是什么人,想来裴帅也听说过。

    此人家世深厚,更兼文韬武略过人。虽则年方二十七岁,确是徐州治下难得的贤才。我听人说,便是那刘玄德对此人,也非常尊重。麋家虽说是东海豪强,可论底蕴,远不如陈氏。

    刘闯方才含糊其辞,说什么陈登为他出头。

    可实际上,陈登真是为他出头吗?呵呵,恐怕在陈登心里,十个刘闯也未必比得上一个步家的废物。偏偏这种情况下,刘闯借了陈登的名头。麋涉比你我更清楚陈登代表的实力,他回去后,也肯定会把这件事告诉麋家之人。我敢肯定,这刘闯回去后,必会得麋家重视。”

    不等裴绍开口,裴炜一声怪叫。

    “这厮,竟如此jiān诈?难道不怕麋家人找陈登询问?”

    常胜哈哈大笑,“奴心,你以为陈登,会向麋家人解释吗?”

    陈登是个极其自负的人,更兼负豪气,骄横过人。

    他做事,根本不会顾及别人看法,麋竺如果真的过去询问,十有仈jiǔ也是吃一个闭门羹。

    这,就是世族子弟的骄傲。

    裴绍轻轻点头,露出若有所思之状。

    半晌后,他突然开口道:“伯林,你想说什么?”

    常胜是裴绍的下属,但实际上,又是裴绍身边的智囊。

    这家伙原本是豫州寒门子弟,读过书,识得字,颇有几分见识。

    常胜道:“裴帅,之前亥帅决意报恩,宁可留在那穷乡僻壤,让弟兄们着实心寒。

    汝南都帅和辟帅相邀,说实话我原本赞成前去。可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必急于决定……今曹cāo迎还汉帝于雒阳,声势正隆。其麾下兵强马壮,绝非都帅和辟帅可以抗衡。原本咱们投奔汝南,是因为走投无路,不甘心。但我觉得,这刘闯颇有意思,不如留下来再观察一下。

    若都帅成事,咱们前去投奔,都帅也会重用。

    若他们成不得事,咱们便过去了,也用处不大……但说心里话,我以为都帅他们难成大事。”

    裴绍,沉默了!

    他闭上眼睛,半晌不语。

    片刻后突然开口道:“伯林的意思是,亥帅之所以留在朐县,是另有打算?”

    常胜点点头,“想当初,咱们随亥帅纵横青州,官军莫不避让。可自从北海之后,先有曹孟德打压,后有徐和谋逆,数万大军而今只剩下咱们这些人。想来亥帅也因此变得谨慎,不愿意轻举妄动。

    既然如此,咱们便等上一等,再看一看局势。

    若亥帅别有谋划,还不如留在这边辅佐亥帅……依我看,是个龚都刘辟,也比不得亥帅之能。”

    裴绍没有开口,只轻轻点头。

    半晌后,他说道:“既然伯林这么说,那咱们就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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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yīn步家,没有再出来闹事。

    不过,他们随后赶去步骘家中,却发现步骘带着他的婶婶和小妹,已弃家而走,不知去向。

    到头来,那份地契还是没到手。

    不过对于步家而言,地契没到手就算了,反正步骘一家人已经跑了,那块土地便归于他们所有。如果步骘不知死活,再回来闹事。凭借步家在淮yīn的能量,收拾步骘倒也不是难事。

    而刘闯等人的身份,步家随后也打听出来。

    可步家如今已经没落,如何比得上如rì中天的麋家强势。加之陈登的jǐng告,倒是让步家不敢轻举妄动,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至于步家人的真正想法?没有人知道!刘闯更不会在意。

    东汉末年,三国时期,似乎除了一个步骘之外,步家再也没有杰出人物出现。

    而在三国之后,淮yīn步氏也随之湮没于历史长河之中,再后来,更没有听说过相关的信息……

    对于这样一个家族,刘闯又岂能放在心上。

    一夜好睡过后,第二天他jīng神抖擞起床,收拾了一下行李,便牵着珍珠出营,和麋涉等人汇合。

    看得出来,麋涉对他的态度,的确是有不小变化。

    此前,麋涉对刘闯始终有一丝疏离感,甚至在言语中还会带着些许不屑。

    可今天,麋涉虽然依旧没有太过于亲热的举动,但在举止中却不经意的,增添了几分敬畏。

    昨rì借力,大功告成!

    刘闯心里暗自得意,不过在表面上,依旧是一派平静之sè。

    在收整了营地后,商队便缓缓启程。

    当天渡过淮水,至淮水北岸休整一夜,第二rì便踏上回归的道路。

    只是,这回程之路似乎并没有来的时候那么顺利,到第三天的时候,一场大雨倏忽达至……

第十四章 军械(上)

    轰隆!

    雷鸣电闪。

    人道chūn雨贵如油,可刘闯现在却觉得,这场恼人的chūn雨,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chūn雷乍响,万物复苏。

    这本是一个极好的兆头,但却给商队平添了许多麻烦。

    大雨倾盆而下,把道路浇的格外泥泞。虽然身披蓑衣,但是在这瓢泼大雨中,根本产生不得用处。

    刘闯啐了一口唾沫,抹去脸上的雨水。

    他催马紧走几步,到裴绍身边大声喊道:“裴老大,你看这雨还要下多久?”

    裴绍此时和刘闯的情况差不多,已经被浇成了落汤鸡的模样。他稳住战马,扯着嗓门回答道:“难说……看这样子,恐怕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他娘的,这个时候怎会下这么大的雨水,可是从未遇到过的事情。我估计,这雨要下到天黑,弄不好要下一整夜,真是麻烦。”

    古人有看天象的本事,能从一些气象特征中,推测出天气的变化。

    天亮时,裴绍便提醒过,可能会有大雨。

    不过当时艳阳高照,无论是刘闯还是麋涉,都没有在意,执意催促车队上路。哪知道行至正午,风云变sè,一场瓢泼大雨忽至,让刘闯等人措手不及。可问题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郊野外中也没有避雨之处。明知道在雨天行进艰难,还是咬着牙要坚持着往前走。

    但这道路……

    刘闯暗自咒骂了一句,催马往前走,赶到麋涉身旁。

    “麋管事,看着雨势,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这种大雨中赶路,最是危险,还是找地方歇息一下,避避雨,你看如何?”

    麋涉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种雨天行路,要比平常付出更多气力,他已经快撑不住了。

    “我已经派人前面探路,看有没有避雨之地。

    咱们再加把劲往前走,只要前面有避雨的地方,便停下来休息……该死的,这场雨实在是太诡异了。往年这个时候,便是下雨也多是小雨,哪似现在这般模样,好像这天要塌了一样。

    难不成,这贼老天是在jǐng示什么吗?”

    东汉时期,谶纬之言非常普及。

    比如雷击房舍,便是上天jǐng示,若军营中军旗折断,就可能是有敌兵偷袭……刘闯心里一怔,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这场大雨,是不是真有什么含义在其中?莫非,是jǐng示刘备,吕布要造反?

    想到这里,刘闯忍不住笑了。

    若真是这样的话,恐怕刘备也未必能看出端倪。

    算了,这种事情和我无关。既然已经决定是雪中送炭,但愿得吕温侯能够顺利把刘备赶走。

    只有这样,才显得出我的本事!

    正想着心事,忽听前方车马希聿聿一声哀鸣。

    紧跟着,哐当一声,一辆大车便倒在了路上……车上的箱子,也落入泥泞之中。有两个箱子当场碎裂,一捆捆箭矢散落泥水中。

    麋涉脸sè一变,忙催马上前,“怎么回事?”

    “大管事,马失前蹄,折了腿,以至于车仗翻倒……”

    有家丁立刻上前回报,麋涉脸sè有些难看,连忙指挥家丁,把车上的箱子,还有散落在地上的箭矢收拾妥当。

    虽然他已经是反应迅速,但还是被刘闯看在眼中。

    赤茎白羽箭?

    刘闯心里不由得一咯噔……这车上装的,难道是军械不成?

    赤茎白羽箭是标准的制式箭矢,普通的工坊根本不敢生产,只有官办工坊才会制作。麋涉来淮yīn,难道就是为了这些箭矢而来?一捆箭矢是三十支,那这几十辆马车上,至少有近十万支赤茎白羽箭。麋家好端端买这么多箭矢又是为何?这么多的箭矢,足够让人用来造反。

    正思忖间,忽听一阵喝骂声。

    原来一个搬运箱子的家丁,一不留神摔倒在地,肩上的木箱随之碎裂,十口缳首刀顿时映入刘闯的眼帘。

    刘闯突然醒悟过来,这些军械恐怕不是麋家使用,而是为刘玄德准备。

    众所周知,刘备虽得了徐州,可是手中并无太强的实力。其部曲多是临时征召而来,很多人甚至连件趁手的武器都没有。如此状况,如何能守得住徐州?而刘备又不敢大肆收购军械,毕竟这徐州地处四战之地,曹cāo袁术都虎视眈眈。他必须暗中加强军备,以免刺激敌人。

    在这种情况下,走私军械便是走好的办法。

    而最适合出面负责此事的人,莫过于身为徐州地头蛇的麋家。

    麋家商贾出身,行商两淮,对两淮的情况了然于胸……定是如此,否则麋家收购这许多军械,便无法解释清楚。

    麋涉已下了战马,手持马鞭冲上去,把那家丁一阵抽打。

    家丁在雨水中惨叫求饶,而旁边那些家丁,却一个个神sè木然,对这一幕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

    刘闯皱了皱眉,拨马退到了车队后面。

    这种事情,他插手不得……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否则很可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孟彦,前方发生了什么事?”

    裴绍催马上前,轻声问道。

    刘闯一笑,“没什么,不过是一辆马车倒了,正在收拾。

    咱们只要呆在这边就好,麋涉方才说了,已经派了探马出去,若有栖身之地,便休整一下,躲避这场大雨。”

    裴绍道:“这样最好!这种天气,实在不适合赶路,倒不如找地方避雨。”

    说完,他又抹了一把脸,嘴里嘀嘀咕咕的咒骂起来。刘闯听得不太真切,加之裴绍用的又是青州方言,所以没有听明白。他骑在马上,手搭凉棚举目眺望,但见天地仿佛被雨水笼罩,一派迷蒙。

    心里面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下意识握紧铁脊长矛,jǐng惕向四周观察,可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车队整理完毕。那辆倾倒的马车已经不能再用,车上的物品被搬到了其他车辆上。刘闯纵马从那倾倒的车仗旁边经过,就看到一匹车马倒在泥水中,希聿聿哀鸣不止。它四蹄挣扎,想要站起来,但是却没有成功。

    “这匹马,废了!”

    裴绍轻轻叹了口气,“趾骨碎裂,前腿折断……就算是站起来,也做不得事,到头来还是难逃一刀。”

    耳听车马悲鸣,刘闯这心里,觉得有些沉重。

    他猛然拨转马头,冲过去举矛扎在车马脖子上。

    那匹马立刻停止嘶鸣,鲜血顺着伤口瞬间流淌出来,合着雨水很快染红了地面。

    “杀了也好……似这种情况,不是被野兽吃掉,就是被人宰杀。

    给它一个痛快,倒也算是一种解脱。”常胜来到刘闯跟前,看着那车马仍旧抽搐的身体,黯然道:“今rì你给它一个痛快,却不知将来,谁能给你一个痛快……孟彦,我知你仁慈,可这妇人之仁却要不得。若是在疆场上,你这仁慈,弄不好便要丢了xìng命,以后还需小心谨慎。”

    刘闯扭头,看着常胜。

    半晌后,他轻声问道:“你们,究竟是谁?”

    常胜微微一笑,“自然是朋友……孟彦不必担心,就算我们有心对你不利,朱大哥也绝不会答应。

    倒是你,可想好以后的出路?”

    出路?

    刘闯眼睛不由得眯成了一条缝,向常胜看去。

    不过常胜却没有再说话,而是径自拨转马头,催马朝着车队跑去。

    看着常胜的背影,刘闯的脸上,闪过一抹古怪之sè。

    朱亥!

    亥叔,你果然是个有故事的人……

    包括裴绍,还有他在盐水滩的那些手下,恐怕都不简单。只不过,刘闯却想不明白,朱亥也好,裴绍也罢,这些人留在朐县,又是为了什么?难道说,真的只是因为朱亥要报恩吗?

    这个时代,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刘闯深吸一口气,抹了一把脸。

    既然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就看看你们究竟是什么来头……

第十四章 军械(下)

    又行数里地,麋涉派人传来消息。

    探马在前方找到一处废弃的寺院,今晚就在寺院休息避雨。

    这寺院,面积却不是太小,不过残垣断壁,看上去破败不堪。车队进入寺院后,便立刻安顿下来。

    刘闯擦了擦身子,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在大雄宝殿中站立。

    这是一座佛寺,却不知道供奉的是哪位佛祖。寺院的格局,以及大雄宝殿里的设计,和后世佛寺颇有些不同之处。

    “这原本是浮屠信徒修建,供奉浮屠所用。”

    麋涉也换了身衣服,一边擦干头发,一边来到刘闯身边,“当初这浮屠寺好不兴盛,可惜筰融造反,陶使君一怒之下,将浮屠信徒斩杀殆尽,沿途浮屠寺,也被下令全部拆毁……筰融逃去江东,却苦了那些个信徒。我至今仍记得,当时陶使君下令斩杀信徒时,徐州血流成河。”

    筰融?

    刘闯愣了一下。

    筰融其人,他没有任何印象。

    不过听麋涉所言,似乎也是个挺厉害的人物。

    看样子,自己对这个时代的了解,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这也难怪,他对这个时代的了解,多源自于后世的小说,还有一些历史资料。可说实话,不身在局中,又如何能知晓清楚?

    麋涉所说的筰融,还有此前那黄召所言阙天子,刘闯一无所知。

    也许,在大势方面他能够指手画脚,可是在那些细节方面,似乎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大的优势。

    一个筰融,也使得刘闯心中,多了一分jǐng惕。

    “那些军械……”

    “什么军械?”刘闯打断了麋涉的话,一脸茫然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

    我只知道,我这次随你前来,只负责车队安全。其他的事情,和我没有一点关系,你说呢?”

    麋涉一怔,旋即笑了。

    他轻声道:“大熊,看起来我们都看错了你。

    没错,你只负责车队安全,其他事情和你无关。你什么都不知道,有时候不知道也是一种福气。”

    刘闯搔搔头,又露出了那一脸憨厚之态。

    麋涉点了点头,陪着刘闯在大殿里又站了一会儿,离开时轻声道:“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情。

    大老爷已经安排妥当,只要咱们到了曲阳,就会有人接应。

    明天要是天晴了,天黑时就可以抵达曲阳……过了曲阳,也就没事儿了。到时候便可以回家。”

    刘闯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背对着麋涉,看着那佛像发呆,好像那尊残破的佛像身上,蕴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若是说破了,反而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天,黑了!

    雨仍在下,不过在入夜之后,似乎减弱了许多。

    在大雨中赶了半天的路,早已是人困马乏。简单用过晚饭之后,除了负责jǐng戒的人之外,其余人便沉沉睡下。

    麋涉倒在大殿的角落里睡着了,而裴绍三人,则靠着大殿的殿门,发出一阵阵鼾声。

    刘闯靠在佛像神龛,却难以入寐。

    常胜今天一番话,勾起他许多疑问。

    特别是朱亥的身份和来历,更让刘闯感到无法揣测。

    唯一可以肯定的,便是朱亥对他没有恶意。但除此之外,刘闯发现他对朱亥,竟没有任何了解。

    朱亥从何而来?以前是什么来头?

    裴绍三人这一路上虽算不得是俯首帖耳,但看得出,他们非常尽心。

    那么,他们和朱亥,又是什么关系呢?

    裴帅,裴帅……

    刘闯突然想起来,在偶然中听到常胜裴炜对裴绍的称呼。

    帅这个字,可不是随随便便可以使用,而且在刘闯的记忆中,东汉末年,乃至于整个三国时期,似乎也没有‘帅’这个职务。那么,裴炜和常胜两人口中的‘裴帅’,又是什么意思?

    目光在不经意间从裴绍三人身上扫过,突然间,刘闯的目光凝固了。

    他先是盯着裴绍,然后又把目光转移到常胜和裴炜的身上……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个人来。

    朱亥!

    朱亥平rì里的衣着很朴素,没有任何奢华之处。

    但依稀记得,朱亥有个习惯,那就是喜欢在脖子上系一个黄sè头巾。而裴绍的脖子上,也系着一块黄sè头巾,还有裴炜和常胜,脖子上同样系着黄sè头巾。黄sè头巾,黄sè头巾……这难道是他们的一种标志?虽然刘闯不太清楚东汉年间各方势力的衣着打扮,但他却知道,在这个时代,以黄sè头巾为标志的,只有一个势力!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太平道,黄巾军。

    太平道起事,黄巾抹额。

    所谓黄巾抹额,就是用黄sè头巾包裹脑袋……

    这是黄巾军独有的标志,哪怕是大贤良师张角死后,黄巾军的余孽,也都保持这样一个习惯。

    刘闯呼的坐起来,凝视裴绍三人。

    朱亥是黄巾军!

    这答案呼之yù出,令刘闯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因为在他的印象里,黄巾军更多是以流寇土匪示人……不管张角三兄弟最初的本意如何,黄巾军动摇了大汉基业,更造成了诸侯林立,战火不止。可以说,三国的导火索,便是黄巾起义。

    “孟彦,你怎么了?”

    就在刘闯感到震惊的时候,裴绍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迷迷糊糊看着刘闯,旋即打了个哈欠道:“这大半夜的,眼睛瞪那么大作甚?

    快点睡吧,等雨停了咱们还要赶路……别想太多了,过几天就可以回朐县,也就大功告成。”

    说完,裴绍闭上眼睛,翻了个身,不一会儿便传来鼾声。

    刘闯缓缓躺下,心里突然一晒:不管亥叔是不是黄巾余孽,至少他对我不坏,多有照顾,我又何必杞人忧天?

    就算朱亥是黄巾军,那也是自己人。

    所以,想那么多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刘闯松了一口气,念头顿时变得通达起来。

    雨渐渐变小了,寺庙外一片寂静。

    刘闯睡得迷迷糊糊,却被一阵莫名的惊悸惊醒。

    他猛然睁开眼,呼的坐起来,却看到裴绍三人居然已经醒来。三个人的脸sè,显得有些凝重。刘闯正要开口,却见裴绍把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刘闯不要开口说话。

    片刻后,裴绍站起身来,顺手抄起大枪。

    而裴炜和常胜也紧跟着起身,各自拿起兵器……

    刘闯也站起来,快步走过去,轻声道:“裴老大,怎么了?”

    “听!”

    听什么……外面很安静,只有在寺院空地上的牲口,不是发出一两声鸣响,除此之外,鸦雀无声。

    “很安静啊。”

    “太静了!”

    裴绍看了刘闯一眼,迈步走出大殿。

    刘闯和裴炜常胜也连忙跟着出来,就看寺院山门处,本应该有家丁jǐng戒。可不知是什么原因,却不见人影。

    想来刚才雨太大,那家丁躲到屋檐下休息了。

    “什么声音?”

    裴绍扭头朝裴炜问道。

    “风声?”

    裴炜侧耳聆听,有些不太确定的回答。

    “可能是树叶的声响吧。”常胜也显得不太确定。

    沙沙,沙沙……

    这个时候,刘闯也听到了一些声响。他心里一紧,顺手便抄起靠在门旁的铁脊长矛,纵身跳到院内。

    也许,是裴绍大惊小怪?

    刘闯迈步朝山门走去,可就在他刚踏上山门台阶的一刹那,一道黑影从山门外噌的窜出来,紧跟着一股金风,扑面而来。

    “孟彦,小心!”

第十五章 痛快!(上)

    刘闯不禁一惊!

    不过,他并未慌张,当黑影出现的一刹那,身体已本能做出反应。

    两腿弯曲,身体随之向前倾,后背成一道流线弓形,一脚迈出的刹那,手中铁脊长矛随之向前一探,口中爆发出一声沉雷般的巨吼。

    “哈!”

    长枪贴着刘闯的头皮擦过,铁脊长矛也闪电般刺出。

    噗的一声轻响,刘闯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铁脊长矛刺入对方身体的感受。伴随着一声凄厉惨叫,刘闯脚下一个滑步,单臂用力,竟把对方生生挑起,而后狠狠砸在地上,顿时声息全无。

    说时迟,那时快。

    若用最简单的文字描写,也要十数字才能说个清楚。

    但实际上,从黑影出现,到刘闯把对方击杀,不过两息的功夫。

    刘闯把对手击杀后,裴绍的jǐng告声才传入耳中。不过,刘闯已是全神贯注,整个人如同一头噬人的猛虎,立于山门之外。

    “敌袭!”

    刘闯大吼一声,整个寺庙顿时陷入混乱。

    与此同时,从黑暗中冲出十余道黑影,扑向刘闯。

    更有数十道黑影翻墙跳进了寺院,朝着院中的麋家家丁便冲了过去。

    麋家家丁大都睡得很熟,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令他们顿时慌乱不已,仓促应战。一边是偷袭,一边又是毫无防范。只一眨眼功夫,就听到一连串凄凉的惨叫声响起,十几个麋家家丁倒在血泊之中。

    刘闯舞矛应战,虽然对方人数众多,却丝毫不惧。

    “稳住!”

    他大声吼道:“不要慌,结阵迎敌。”

    铁脊蛇矛在他手中,犹如一杆招魂幡。

    只见他身形灵动,面对十几个敌人的攻击腾挪躲闪,每次铁矛刺出,必然会斩杀一人,死死将山门守住。

    裴绍三人,也跳进了战团。

    三人组成了一个简单的三角战阵,将十余名贼人拦住。

    可是,贼人的数量实在太多。刘闯虽然守住山门,还是不断有人翻墙而入,冲进战场中厮杀。

    一时间,浮屠寺庙中喊杀声不断。

    麋涉这时候也清醒过来,从大殿中冲出后,看到眼前一幕也有些慌乱。

    他是麋芳看好的人,却毕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一般而言,麋家的货物在徐州境内无人赶来招惹,所以一直以来,麋涉也顺风顺水,没有遇到过什么状况。而今是他第一次遭遇这样的事情,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眼见贼人翻墙而入,人数越来越多,麋涉脑袋里一片空白。

    “麋涉,点火!”

    常胜一刀劈翻一个贼人,见麋涉呆愣在那里,忙大声叫喊。

    “啊?”

    麋涉一怔,但迅速反应过来。

    院子里黑漆漆一片,也看不清楚敌我,自然让人感到慌张。麋涉扭头,看不远处有一堆篝火点燃,便健步上前,从篝火中抄起一根火把,纵身跳入院中,来到一个草棚前,把火把扔在草棚里。

    那草棚废弃多年,但里面还是有许多干草。

    火把落在干草之上,顿时燃烧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寺院中浓烟滚滚,火光闪闪,把寺院里的情况照映清楚。

    几十个山贼打扮的人,正疯狂扑杀麋家家丁。

    麋家僮客虽着手抵抗,可由于不明敌情,不免有些慌乱。

    火光一起,僮客们的心顿时稳定下来。麋家招收僮客,也有一些规矩。没本事的人,根本做不得僮客。眼见敌人暴露踪迹,僮客们便有了主张。虽是仓促应战,但三五一群,迅速组织起了抵抗,与山贼缠斗在一处。

    裴绍三人已斩杀近十人,身边横七竖八倒着尸体。

    草棚被点燃之后,裴绍三人也是jīng神一阵。只要能分清楚敌我,这三个人便没有太多畏惧。

    “伯林,帮助孟彦,奴心随我退敌。”

    裴绍大吼一声,手中长枪一振,便将一个贼人刺倒在地。

    “裴帅,多小心。”

    常胜见情况明朗,也就不再紧张,提刀向山门冲去。

    只是,当他冲到山门外时,却吓了一跳。眼前的景象,即便常胜是个有故事的人,也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草棚的火光忽明忽暗,但是把山门外的景象却照映清楚。

    山门外,倒着十余具尸体。

    看他们的伤口,全都是一击毙命,毫无拖泥带水的嫌疑……

    近二十个山贼把刘闯困在中间,正疯狂围攻。而刘闯就好像一个跳动的jīng灵,在刀光剑影中腾挪闪躲。他身体始终保持着前倾的姿势,脚下更灵活多变。错步、滑步,后退,挺进……刘闯弓着身子,一手铁脊蛇矛,一手持一口缳首刀,在人群中不断闪动。铁脊蛇矛吞吐寒芒,每一次探出,必然会刺杀一个山贼。那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连贯,就好像跳舞一样。

    山贼人数虽多,却奈何不得刘闯。

    反而贼刘闯的击杀之下,不断有人倒在血泊之中。

    这厮,怎地恁悍勇?

    常胜愣了一下,立刻提刀杀入人群。

    “孟彦,我来助你。”

    刘闯此时已杀红了眼,更记不太清楚,刺杀了多少人。

    听到常胜的叫喊声,他连忙向后一个退步,不等山贼反应过来,猛然有一个跨步,蛇矛呼的探出,带着一股罡风,狠狠刺入一个山贼的胸膛。手臂一振,蛇矛退出……就在山贼慌乱之际,刘闯已退到了常胜身边,把手中缳首刀往常胜手里一递,背靠着常胜,发出一声咆哮。

    “杀!”

    蛇矛凶狠贯入一个山贼头目打扮的贼人胸口,刘闯双手一合yīn阳把,蛇矛一振,便把那贼人甩飞出去。

    “里面情况如何?”

    “裴帅正带人抵抗,不会有事。”

    刘闯点头,那张敦厚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嘴角只微微一翘,而后大吼一声,又杀向山贼。

    交手之初,麋家商队的确损失不小。

    不过,幸亏刘闯裴绍等人反应及时,刘闯一个人便堵住了山门,使得贼人只能翻墙而入,极大程度的减少了寺院中的压力。而裴绍则是沉稳干练,麋涉点燃草棚之后,便迅速辨明局势,率领僮客进行反击。所以,在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山贼人数虽众,竟占不得便宜。

    刘闯有接连刺杀数人之后,山贼的攻势随之放缓。

    伴随远处一声呼哨响起,山贼齐声呐喊,停止了攻击……

    刘闯追了十几步,便迅速退回山门。他和常胜躲在山门后向外张望,之间在百米之外,山贼们也点亮了火把,黑压压一眼看去,至少有二三百人之多。常胜的脸sè,随之变得难看。

    “伤亡如何?”

    麋涉和裴绍裴炜也来到山门旁,看到外面的情况,不由得眉头紧蹙。

    听刘闯询问,麋涉轻声道:“死伤不少……这次出来,除了民夫之外,一共有百三十护卫……方才仓促迎战,护卫死伤过半,民夫也损失近半……他娘的,这些山贼没长眼吗?连麋家商队也敢拦截,真是不知死活。”

    刘闯侧脸看了麋涉一眼:麋家?

    他心里冷笑一声:看起来,麋家的自我感觉似乎不错……不过对于这些山贼而言,也就是一只肥羊而已。

    但这些话,他没办法说出口。

    心里犹豫一下,问道:“这里距离曲阳,有多远?”

    “大概二十里左右。”

    “把寺庙少了吧。”常胜突然开口。

    麋涉一怔,“把寺庙烧了?”

    “二十里,这种天气,想来这浮屠寺起火,曲阳方面也能有所觉察。

    贼人势大,单凭咱们这些人,恐怕难以抵挡。把寺院烧了,说不定会让那些贼人感到惊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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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戚介绍:
愿以天下独步之铁骑,踏遍这万里河山。 武者,战死疆场,马革裹尸,幸也! 就以我大汉皇叔之名,前方便刀山火海,亦将铁蹄踏平之! 我是刘闯,这是我的故事! 三国三部曲最后一部《悍戚》,2013年隆重登场,让我们重温那一段铁与血交织一起的沸腾年代。悍戚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悍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悍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