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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师正位全文阅读

作者:张华芩     天师正位txt下载     天师正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飘零燕1

    秦明月突然喊住了欧小弟。年轻的女孩似乎有点犯窘,但还是鼓起勇气开口请求:“今天晚上,你能不能送送我?”

    “哦,成。”欧小弟对此没有丝毫的惊喜和幻想,只是在走出去的时候想:这女孩好像真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

    “都是那个姓骆的男人。”

    秦明月在回家的路上和欧小弟说起。也许是共同经历过青铜人鱼雕像事件的缘故,她对欧小弟显然有份特殊的信任感。而且看得出来,这个女孩平日在学校里朋友也不多。联想起饭堂路上那伙叽叽喳喳的高二女生的话,欧小弟决定借出耳朵,默默倾听女孩的心事。

    秦明月断断续续地叙述着,她父母离异后不久,父亲就在开车跑长途时翻下山沟意外身亡了,她是奶奶带大的。好容易以“音乐特长生”的身份考来了母亲所在的这座城市,以为终于有机会可以好好修复一下生疏的母女关系。

    可秦明月母亲是卖保险的,成天早出晚归跑客户,周末和节假日也未必在家,母女见面的时间本来就少之又少。等到上个月,母亲把那个叫骆有文的男人领回家以后,秦明月的噩梦也就开始了。

    “骆叔叔。”

    放学后的秦明月刚回到母亲住处楼下,迎面就见骆有文骑着小电瓶车驶了过来。头发上抹的摩丝**有如刚从死里逃生的落水狗,系着条母亲上礼拜天才为他买的奶油底色金黄箍黑粗边车轮图案领带,一如既往怙恶不悛地将须后水当古龙水用,呛鼻的气味离老远就能熏倒苍蝇。眼见是避不开,秦明月只好硬着头皮招呼了一声。

    骆有文将公文包往腋下一夹,笑嘻嘻地尾随着秦明月上了楼。秦明月爬楼梯时,男人色迷迷的猪公眼一直明目张胆地在背后饱览少女刚发育的起伏曲线,尤其是那随着攀登动作款款摆动,摇曳生姿的下围部分。走在前面的秦明月给他盯得似有芒刺在背,赶紧加快脚步冲上楼梯,开门先奔了进去。

    母亲照例是不回家吃晚饭的,秦明月熟练地打开冰箱,做好了简单的饭菜摆上桌,自己挟了一份回小房间里去吃。她实在不想跟这个打从母亲领进门就没负担过半分钱花销,吃软饭吃得顺嘴之余还时常挑三拣四的男人坐在同一张饭桌上就餐,生怕自己会食不下咽。

    等骆有文吃完晚饭把碗一推,秦明月还得收拾他的碗筷。厨房哗啦哗啦的水声中,秦明月边洗碗边哼起了这次学校艺术节要表演的歌曲。少女悠扬的歌声引来了正打算洗澡的骆有文,他手里拎着刚脱下的衬衫,光着上身踮起脚,无声地来到秦明月身后,伸手往洗碗槽边一撑,将少女箍在两臂之中。

    “明月啊,唱得真好,回头叔叔给你买个新手机,带录放的,还能唱了歌用软件同步上**……”话没说完,少女把头一低,从手臂下钻了出来。

    “谢谢骆叔叔,我要去写作业了。”秦明月不冷不热地说完,转身就要往自己的小房间里走。

    “明月!”骆有文张开双臂,水蛭似地又黏糊上了少女:“你听我说,你妈年纪大了,又成天地不在家。你想吃什么买什么只管跟我说啊,叔叔都买给你。”

    姓骆的嘴上说的比唱的好听,手却在底下胡乱撕扯起少女的衣服来。亏得秦明月一回家就换上了运动服,裤子前端系的又是绳结,急切之间解不开,这才没白便宜了畜牲。

    秦明月又气又羞,猛然用力一跺身后男人的脚趾头,这还是她军训时候学会的防狼招数。趁那个骆有文抱着脚丫子雪雪呼痛时,她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在楼下直等到母亲深夜回来,母女俩才相随着踏进家门。

    第二天起,秦明月开始四处积极找寻晚上的打工机会。正好路过看见这家餐厅招聘驻店歌手,她就应征进来了。此后这段时间里,一放学秦明月就留在课室里把作业写完,赶在七点钟的最后一次离校铃声前步出校门。来到餐厅里先换上便服吃一顿员工餐,说好了饭钱从薪水里扣除。在餐厅里弹唱到晚上十一点半后回家,这时候母亲通常已经回来了,她才敢放心地进入家门。

    骆有文眼看煮熟到嘴的鸭子都能飞了,心有不甘地和秦明月母亲讲了几次,说秦明月小小年纪不学好,在外头游荡到三更半夜地,肯定是跟着街头的飞仔飞女们学坏了。可她母亲实在忙得脱不开身,而骆有文呢又是吃女人的用女人的,见秦明月母亲都不说什么,自己也就无计可施了。

    “那你学校里的合唱队……”

    “退了。”秦明月苦苦一笑。学校合唱队每天早晚都得训练,秦明月本来就过了十二点才能睡下,第二天再早起就根本没精神听课了。放学后再参加排练,又没时间写作业了。何况助学金的领取条件之一,就是得在三年里无偿为学校参赛,得了奖还不归自己,而餐厅打工赚回来的钱却每一分都是自己的。

    “我听说前天有个女孩,在这附近被一伙小阿飞给……所以今天才麻烦你。”

    秦明月停住脚步,望了望自家窗口,母亲已经回来了。她舒了口气,冲欧小弟挥挥手上楼去了。

    欧小弟也停住了脚步,目送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入口处,再抬头仰望了下秦明月家里窗户的方向,惘惘地摇了摇头:这么下去怕也不是个长久办法,得想法子帮帮她才行啊。可是,找谁帮忙呢?

    “牛老师!”

    欧小弟叫住一大早正准备出门的牛子儒,想和他谈谈秦明月的烦心事。可一想到昨晚女孩再三请求自己,别把她家里的事情说出去,尤其是不能泄露给校方知道,欧小弟的话来到嘴边又打转了。

    牛子儒见欧小弟迟疑不语的样子,想到的却是另一个方面,当即就笑了。

飘零燕2

    当初听说欧小弟被女校长一怒之下炒了鱿鱼,牛子儒也曾经尝试去为他求情。无奈校长当时正在火头上,完全听不进去。现在既然校长和警局里沟通过,回来又主动说青铜人鱼雕像的事情不追究了,也许再过几天……

    牛子儒望着欧小弟笑笑,安慰地说:“我会帮你和校长解释的,别心急。”

    欧小弟张大嘴,呆望着牛子儒出门远去的背影:你解释啥呀,我这还啥都没说呢!

    “欧小弟!”祖丽莎一声娇喝,将欧小弟震回了现实:“去买早餐。还有,捎两包卫生巾回来。要三百五十长护翼的那种,别买了三百的!”

    自从跑了那趟“白血病患儿之家”后,祖丽莎对欧小弟的态度明显亲切了许多——所谓的“亲切”,也就是拿他当阿豹使唤,连“大姨妈”来了买卫生巾的事情都支使他去跑腿。

    奇怪的是花园小洋房里头的所有人,包括欧小弟自己在内,似乎都觉得祖丽莎这么使唤他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见老话说的没错:“不怕生坏命,就怕改坏名”啊。谁叫你啥不好叫,偏偏要叫个“小弟”呢?

    “咦,包子店关门了?”

    欧小弟站在拉紧的闸门前怅然若失。回想起半年前,自己初来这座城市,被小旅店肥婆老板娘赶出来的那天早晨,对这家店新蒸出笼的包子是有多垂涎啊!欧小弟无奈地摇摇头,还是回商业街那家西饼店买出炉面包吧。

    “叮叮当当”好一阵敲打声,是商业街左侧马路边,那家之前一直贴着“旺铺招租”红纸条的空店面,现在居然一大早就开工装修了。店里还有个手持短杆旱烟的老头,边吞云吐雾边默不作声地负责监工。欧小弟路过时好奇地瞄伐了两眼,立刻被老头察觉了,灰白的眉毛低压下一双锐利鹰眼直射过来。看不出这老头一把年纪,招子还挺亮的。

    “贞贞,早啊!”

    戴晖朗打开房间门,他刚才听到祖丽莎和欧小弟的对话,明智地选择了等祖丽莎下楼后再出现。这欧小弟也真是的,没听过帮女人买那玩意会倒霉的么?戴晖朗不以为然地暗自窃笑。

    “早。”马廉贞回了声,擦身而过时忽地一皱秀气的纤眉,小手按了按胸前,脸上露出很奇怪的表情。她低头望了望胸口,不出声地下楼去了。

    留下身后摸不着头脑的戴晖朗,愣怔了半天,蓦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春天到了嘛,小萝莉——也要开始发育喽!

    南方的春天就像恋爱中的女人,完全没有道理可言。早晨还阳光明媚鸟儿欢唱,中午天气却陡然一变,天空中布满灰色云团,刮起的风儿也变得阴冷,气温噌噌地直往下滑落。按照天气预报的说法,本次降温最低会达到十度,这也就是本地人俗谓的“倒春寒”了。

    班上的同学不是早早收听了天气预报,就是出门前被父母叮嘱过,全带上了厚外套。只有秦明月昨天晚上回到家倒头就睡,今天早上还差点迟到了,对于这次的降温无论精神上还是物质上,都完全没准备。

    此刻的秦明月已经在教职员工出入的小铁门边徘徊了好一阵子,内心踌躇着:出,还是不出?姓骆的中午在单位不回来,要回去拿外套就得趁着这时候,不然到了傍晚只会更冷,单穿便服非得感冒不可。但是自从朱蒂丝失踪事件后,校方加强了校园内的保安巡逻之余,还对学生三令五申:私自出校者,抓到记大过一次!

    正在她心里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时,忽然听得背后有人喊了声:“秦明月!”

    牛子儒快步赶过来,他留意年轻女孩的踌躇徘徊已经好一会了。

    “你在这儿干吗?”

    “没、没干吗。”

    秦明月心虚地后退一步,咬咬牙,还是硬撑过去吧。晚上跑着去餐厅就不觉得冷了,女孩天真地想。

    “我先回教室去了。”秦明月低下头,匆匆想自牛子儒身边逃离。这时候空旷的街道上刮来一阵寒风,穿过铁门栏杆,拂乱了女孩的头发和裙角。

    “阿嚏!”

    牛子儒闻声打量了秦明月两眼。黑色单面呢绒校服外套里,只穿了件细棉布的白衬衫,鸽灰色短裙下一双薄薄的肉色丝袜。女孩把双手夹在腋下,双腿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你去艺术楼下等我。”牛子儒说完,自己转身就走。

    秦明月在一楼的楼梯下避风处等了几分钟,牛子儒下来了,递给她一团东西:“穿上赶紧回教室。”他简单地说了一句,紧紧身上的毛料西装外套,先回办公室去了。

    秦明月展开手中那团浅褐色的东西,是件男式羊毛背心,质地轻柔保暖,不用看牌子也知道肯定是好货。背心上还带有淡淡余温,分明是牛子儒刚从身上脱下来的。

    也许因为天气骤然变冷的缘故,餐厅今天生意并不好。再加上演唱台下边来了那几个小阿飞,本来吃得好好儿的几桌客人都纷纷结帐走了。店长苦着脸,眼角每隔五秒钟瞟一次那伙小阿飞,手掌在红色围裙上神经质地擦拭个不停。

    “店长,他们要点歌!”侍应生捏着小纸条急步过来,眼睛同情地望向呆立于店长身畔,同样手足无措的年轻女孩。

    “店长,我……我……”秦明月六神无主,急得泪花花在眼里打了两个转。

    店长叹了口气,耳听着那伙小阿飞用力拍打桌子,大喊“还不出来”的叫嚣声,只好安慰秦明月:“你随便上去唱两句就好,唱完赶紧下来,躲进厨房里去。”

    说完店长又给侍应生打了个手势,叫他去厨房里通知员工们小心戒备着。

    女孩怯生生地勉强点了点头,接过点唱纸条,不情愿地踏上了演唱台。

    “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地爱上你,没有理由没有原因……”秦明月唱的很用心,中途却几乎唱不下去了。

朱砂痣1

    小阿飞们先是在台下怪腔怪调地跟着唱,后来还又打唿哨又拍桌子,有的还拿西餐刀叉叮叮当当地在瓷碟上乱敲一气。他们这桌制造的噪音别说盖过了女孩的演唱,连刚进门想坐下的客人都给硬生生吓了出去。

    发现女孩还未等乐曲尾声奏完,就低着头匆匆想溜走,一个留长鬓角的阿飞噌地蹿上台,张开双手拦住她的去路,语调轻浮地问道:“歌都还没唱完,肿么就跑了?”

    女孩畏缩地后退几步,看见她小白兔般楚楚可怜的软妹子状,反倒把小阿飞们刺激得更加兴奋了。又有一个紧跟着跳了上台,与长鬓角一前一后地将秦明月包抄在演唱台中心,还淫笑着步步紧逼上去。

    “你们干什么!”欧小弟实在看不过眼了。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认识的人身上,他是没法子做到袖手旁观的。何况秦明月此刻白衬衫外,还套着今天早晨牛子儒出门时,手臂上搭着的那件羊毛背心呢!

    见欧小弟带头,又有几个侍应生站了出来随声附和,有的还抄起了倒放在空桌上的椅子。

    “好小子,你等着!”

    小阿飞们见餐厅里员工这边人多势众,不敢真来硬的,怏怏溜出门去时还不忘冲欧小弟撂下句狠话。视线转移到秦明月身上,又是一阵嘿嘿淫笑。

    “今天晚上我送你回去。”欧小弟自告奋勇地安抚着惊魂未定的秦明月。

    背后店长却是唉声叹气,愁眉不展地看着满餐厅里空荡荡的座位:“早点收工吧,反正没客人。”

    “小妞,肯出来啦?”

    果不其然,那伙小阿飞从埋伏着的居民楼附近围墙根儿边上黑暗角落里转了出来,其中两人手里还晃着刀子。

    “你们……”欧小弟话还未说到一半,就被前头的小阿飞拽了出去,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

    “叫你充英雄,叫你去救美!”小阿飞的拳头上还戴着乌亮的铁指钢套,两拳头下来欧小弟就捂着肚子倒下了。

    几个阿飞一拥而上又踢又打,只听着被围困在中央的欧小弟大声痛苦哀嚎。可马路上静悄悄地,就连围墙两边的住户听见打斗声都忙不迭地关上自家门窗,谁会傻到顶着寒风出来冒险查看哪?

    长鬓角将秦明月死死按在墙上,昏暗的路灯下,粗糙凹凸的红砖墙益发衬托出少女心型小脸白净无暇。清水般的明眸此时泫然欲泣,抿紧的嘴唇仿似早开的花蕾,在“倒春寒”的冷风中簌簌颤抖,反倒更加吸引人想去一探芳蕊的甜蜜滋味。

    长鬓角心痒难耐地凑上脸去,却被秦明月不断左闪右避的坚持拒绝态度闹得恼火起来,啪地就甩了女孩一巴掌。这记漏风巴掌甩得是又脆又响,把秦明月打得后脑勺往墙上一磕,整个人就昏了过去。

    眼瞅着印上五条清晰红色指痕的小脸直往下滑,连长鬓角自己都怔了一下:不是吧,这样就晕了?他随即张望四周,围墙根儿下除了沙沙的风声,就是惨遭小阿飞们围殴的欧小弟微弱地呼救声。

    嘿嘿,晕了正好,方便老子办事!长鬓角咧嘴得意地笑着,慢慢俯下身子,阴影般覆盖住了晕倒在地下的年轻少女。

    “日月昭昭,海风扬波——”

    夜色中的围墙根儿下,忽然传出一阵悠扬的歌声。躲在紧闭的门窗后头,偷听外面动静的居民们都是一愣:不正打着架吗,怎么无端端又唱起歌来了?

    扑咚,扑咚,又扑咚!

    围墙根儿下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小阿飞,此刻是横七竖八晕倒了一片。靠秦明月最近的长鬓角晕得最难看,被歌声震得五官全扭曲成块了,嘴角噗噜噗噜往外吐着白沫,加上痉挛抽搐的四肢,整个就一大闸蟹嘛!

    欧小弟左手捂着腹部,右手护着头,艰难地蠕动着爬起来,感觉浑身上下就没有哪块地方是不痛的。

    “秦明月,你……”

    欧小弟的话才开了个头呢,本来双目无神挺直站立的秦明月忽地身子一软,居然又再次晕倒了!还好地下有长鬓角这个人肉靠垫,这趟后脑勺倒是没磕着。

    看见欧小弟三更半夜地脸上挂彩浑身是伤,半背半扶地将秦明月放倒在真皮沙发上,自己也旋即软绵绵地瘫倒在地毯上,花园小洋房里还没入睡的众人全傻眼了。

    “怎么回事?”牛子儒一见秦明月昏迷不醒,当即大感紧张地低吼起来,素日的儒雅风度荡然无存。

    欧小弟看样子是瞒不住了,只好坦白从宽,一五一十地把秦明月家里的情况和为难之处全说了出来。

    “你说秦明月用歌声震晕了那伙小阿飞?”连冰山小萝莉马廉贞都感到惊讶了。她快步走过去扣住秦明月的脉门:没有法力波动的痕迹呀?再凝神试探下去,也没有灵体附身的阴气,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欧小弟迎着连马廉贞带牛子儒疑惑探询的目光,很是无奈地挠了挠头:“等我爬起身的时候,小阿飞就已经全都晕呼过去了。然后她也晕倒了,就是这样。”

    就是哪样呀?祖丽莎翻翻白眼,无量道长撇撇嘴角,反正全屋里没有一个真能听懂的,欧小弟的语言表达能力也就籍此在他们心目中滑落到了历史新低点。

    “最后一天喽!”

    欧小弟直起腰杆松了松肩膀,今天是他顶班的最后一天,店长刚刚已经把这半个月薪水给他结清了。口袋里有了几个子儿,这感觉就是不一样呀不一样!

    “欧小弟,我们回去吧?”秦明月自厨房门口探进头来招呼道。

    那天清早在真皮大沙发上醒来,秦明月只知道是欧小弟大声呼救,吓跑了小阿飞们才救回自己。牛老师狠狠批评了她一通后,郑重其事地拜托欧小弟以后每天晚上负责送她回家。这些天下来,两人的关系熟络了许多,秦明月在欧小弟面前也一改初见面时的拘谨沉默,变得稍微活泼了些。

朱砂痣2

    “哇噢,小美女喊你回家去哦,欧小弟你还不赶紧跟上?”

    厨房里的侍应生们羡慕嫉妒恨地开始起哄。反正欧小弟今天是最后一次上班了,大家无所顾忌地大开特开他的玩笑,也是看准了这个年轻人的好脾气。

    “唉,这么好康的事儿怎么我就从来没碰上?”有个可怜的孩纸捂着胸口桑心了。

    “你小子一边儿凉快去,连我都没碰上,哪儿就轮到你了!”小阿飞打从被他们轰跑之后就再也没出现,店长大叔心情一轻松,难得地也开起了玩笑。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呀。”其中有个促狭鬼,还唱起了荒腔走板的《夫妻双双把家还》。待唱到“从此再不受那奴役苦”时,挨店长狠狠剐了两眼,底下众人不由得一阵窃笑。

    秦明月给他们打趣得小脸飞红,细细说了声“我在外头等你”,就一溜烟地跑了。

    欧小弟在大伙“还不赶紧出去,让女孩子等可是头等大罪”的撺掇下,傻笑着也公然早退了。

    “什么?明天起你就不来了?”

    秦明月睁大清澈的眼睛,眸子里霎时间蒙上一层阴影。这个年轻女孩显然还没忘记一周前,小阿飞夜袭事情留下的可怕记忆。

    “嗯,本来就是顶班的嘛。”

    欧小弟也明白女孩的担心,他停住脚步认真地提议:“明月,你这样用打工逃避家里的事不是个办法。不如由牛老师出面,和你母亲谈谈?”

    “……不用了。”虽然感谢欧小弟的好意,但秦明月还是黯然地摇了摇头。昨天晚上她还无意中听见,母亲在跟那个姓骆的商量结婚的事情。虽然当时骆有文支支吾吾态度闪避,但听得出来母亲的语气是相当执著,这种时候还谈什么!

    何况——秦明月的小手下意识地扯了扯身上的羊毛背心。本来是打算洗干净了再归还的,没想到一个不小心,把背心给洗缩水了。牛子儒望着满面通红的少女,只轻描淡写地一句话:“那就给你穿吧。”秦明月心想:自己怎么好再去麻烦牛老师呢?

    欧小弟自然不晓得低头默默前行的少女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刚要开口再劝,肩膀忽然从身后被人拍了拍。

    “什么事……”

    欧小弟才转过头,嗵!一记直拳把他砸到了墙角,扶着砖墙耳朵里嗡嗡直响,眼前一阵发黑,觉得鼻腔里有股暖热的液体喷涌而出。

    等到耳朵稍微恢复了听力,伴随着秦明月惊恐的尖叫声,迎面又是一记重拳,接着拳脚像雨点似的噼里啪啦落到蜷曲成团的欧小弟身上。

    “贱货!”

    长鬓角一甩手,将咬了他一口的秦明月狠狠掼到地上。少女在地面翻滚几下,痛苦地晕了过去,掀起的裙角下露出洁白细腻的肌肤。长鬓角却没有像上次那样急吼吼地就往上扑,反而停住了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两团东西捏在手心。

    不出他所料,跟上次同样的情况,在秦明月晕倒后又发生了!

    原本应当已经失去意识知觉的少女,竟然闭着双眼缓缓地自地面立起,开口曼声咏唱:“日月昭昭,海风扬波——”只见秦明月白皙的心型小脸上无嗔无喜,眉心却蓦然浮现出一颗鲜艳欲滴的殷红朱砂痣!

    小阿飞们这会子也纷纷停了手,和长鬓角一样飞快地掏出两团棉花塞住耳洞,也阻隔住了那古怪的歌声。

    长鬓角得意地大步上前,啪地挥手又给了秦明月一记重重的耳光:“臭娘们,我叫你唱,我叫你再唱啊!”

    秦明月给耳光扇得小脸向侧面一歪,立足不稳再度被摔倒在地,面庞正冲着巷口一动不动,这次她是真的被彻底打晕了!

    长鬓角嘿嘿淫笑着解开皮带,就要往毫无抵抗能力的少女身上扑去。被他们围殴而瘫倒在地的欧小弟,从小阿飞们的腿缝之间看见了这一幕,他也只有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眼看长鬓角泛着油汗的丑陋面孔,已经凑上了地面昏迷少女的心型小脸,两手毫不怜惜地探入衣襟里即将有所动作时——

    “放开她!”

    路灯将巷口突然冒出的身影拉长,笼罩在横躺于地面已经陷入昏迷的秦明月身上。凛冽寒风中,来人被吹扬起的大衣下摆,仿若一对迎风招展的宽大羽翼,温柔地护住了柔弱无助的娇小少女。

    长鬓角掏出耳洞里塞的棉花团,疑惑地打量着巷口那个高瘦挺拔的清秀书生。外表斯斯文文地,奶油白的脸上还戴了副金丝边眼镜。这人从上到下从内到外,怎么看都不像那种会挺身而出见义勇为的愣头青呀?

    “牛老师!”欧小弟唤了一声,可心立刻又揪了起来:他看见长鬓角边起身迎上,边拔出了后裤袋里的刀子,围殴自己的小阿飞里也出来两个跟着包抄了过去。

    “牛子儒,快跑,去报……”欧小弟还没喊完就被踢得噎住了声,好一阵子地喘息外带呛咳连连。

    蹊跷的是,牛子儒一没跑二没叫,甚至于连掏出手机这种正常人身处眼前情况下的惯常反应都一概欠奉。他只是静静地站着,默默地看着,似乎压根就没把三个持刀逼近的小阿飞放在眼里。

    牛子儒这种漠然的高姿态显然激怒了对方,只听着“啊”的一声大吼,率先冲上来的却不是长鬓角,而是之前围殴欧小弟那伙人里一个年轻的小阿飞,年纪看着也就初中生大小。从那声大吼来看,这大小孩估计还没习惯街头打架——真正的街斗老手根本不需要依靠叫嚷给自个儿壮胆,“狠狗不叫、叫狗不狠”么。

    身后的长鬓角也没吭声,只是绕到了牛子儒身后。一边两脚不停地交互移动,一边轻轻摇晃着手中的刀子,随时准备瞅准机会上去给这小白脸留下点终生难忘的记号。对于长鬓角而言,欧小弟也好,眼前的白面书生也罢,救美英雄神马的最讨人厌了!

朱砂痣3

    牛子儒眼中掠过一抹古怪的神采,他缓缓抬起右手,拇、食、中三指张开直戳向前,声调不徐不疾却坚定有力:“白象吼!”

    正冲到牛子儒身前准备动手的小阿飞怔了怔,还真的停顿下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可牛子儒说归牛子儒说,半天没见着有任何动静,三个小阿飞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傻叉,卡通片看坏脑子了吧?你还真当自己是那啥内裤超人呀,还是从精神病院里溜出来的?”

    三个小阿飞越笑越抖,最后抖到自己站不住脚——因为,大地在震动!

    “石油组织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可这仨小阿飞怎么看也不像迪拜出来的吧?

    那莫非,地球又给调到了振动模式?问题是震荡仅限于他们所站立的围墙根儿一带,两边的居民楼都是安然无恙水静鹅飞,乌灯黑火地悄无声息。住户们似乎并无哪家感觉到有地震发生的迹象,连癞蛤蟆都没叫唤,当然砖家就更没有叫了。

    “怎么了,这到底怎么了?”长鬓角向着同伙大声发问,话音未落只感觉身子一晃,双脚猛然离开了地面,眼瞅着围墙在面前越来越矮……不对,不是围墙矮了,是他自己被举高了!

    紧接着忽然一震,长鬓角像只挣断辘轳线的纸鸢一般咻地飞了出去,又从天而降地哇哇大叫着倒栽下来,不偏不倚地正好砸倒牛子儒跟前只懂得张大嘴巴,傻愣愣看着这一切不可思议事件在眼皮底下发生的那两个小阿飞。

    才一眨眼的功夫,三个小阿飞变身三摊大烂泥,眼睛里一圈一圈地全是蚊香在转悠,头顶上的小星星都快能跟路灯争相辉映了。

    也不知道哪个带的头,围殴欧小弟的小阿飞们也顾不得长鬓角他们了,掉头争先恐后地就往巷尾跑去。可还没等跑上几步,面前一堵巍然矗立的白色水泥墙壁挡住了去路。奇怪了,这里不应该有堵墙壁的呀?

    还未等小阿飞们诧异出个头绪来呢,黑暗中陡然伸出的巨大白蛇无声无息地席卷而来。夜色里肉眼只来得及看见一道模糊的白影,动作声响不大,力气却大得离奇。

    “啊——”这声嚎叫可不是用来壮胆的,而是货真价实的惨叫了!

    在亚洲地区,尤其是在东南亚各国里,大象被人们视为神圣之物,而白色的大象尤其矜贵。主人不但不能使用它们来进行劳作,反而得精心饲养和照料它们。所以古时候的暹罗,也就是现在的泰国地区,国王如果希望哪一位朝臣家道衰落,就会赏赐那个倒霉蛋几头珍贵的白象——那些接受赏赐的朝臣们脸上表情有多杯具咱们是不得而知,可眼下欧小弟脸上交替出现的惊喜和诧异却是明摆着的。

    刚才就在欧小弟的眼前,一头巨大的白象自夜色中神秘浮现,先是用粗大如白蛇的鼻子卷起长鬓角,毫厘不差地把他甩飞出去跟那两个同伙“送做堆”了。然后是成堵水泥墙壁似地身子横亘在小阿飞们仓惶奔逃的路上,大白蛇般的长鼻子再次大发神威,一个个抛绣球似地将他们掷上半空,再狠狠摔下地面。接下来压根不用劳烦它那四根柱子样的粗腿,小阿飞们已经给摔得七荤八素,唬得魂飞魄散,有几个胆小的还当场吓到休克!

    “牛子儒……你也会那个啥,‘玄门道术’是不?”欧小弟吃吃艾艾地发问,却半天没收到回音。牛子儒光顾着检查秦明月的伤势了,经过确定没啥大碍,他才略为松了口气。

    随后牛子儒背上秦明月,扶着欧小弟走出小巷,打了部计程车直接回去花园小洋房。

    “先看看明月!”牛子儒等欧小弟大概说了整个事情,还未待马廉贞开口询问,就先发声截住了她。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无量道长,却没有哪个责怪他避重就轻:牛子儒面上的焦灼神情是无法伪装的,他是当真在担心秦明月。

    “符出聚魂,念动招灵,叱!”

    随着马廉贞的一声娇叱,招魂灵符这次是贴上了秦明月的眉心正中部位。

    “我怎么会在这儿?”

    被招魂灵符刺激而再度现形的海人族明珠,自秦明月眉心那点朱砂痣中冉冉漂浮升起,一开口却把大伙儿全给囧翻了:你连自个儿在哪里都不知道,我们又怎么知道啊?你来问我们,我们还正打算问你呢!

    “我只记得,自己化成了无数光点,茫茫虚空中好像有个声音在呼唤着我,重新回归天地自然的怀抱。”明珠的灵体蛾眉微蹙,略显吃力地回忆着。

    “我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融化,像海里浪花顶端一簇簇雪白的泡沫,身体变得越来越轻,不知不觉地就飘到了空中。恍惚之间我凭着本能知晓,自己马上就要和天地万物再次汇合在一起了……”

    “可是,突然有股很强大又无法抗拒的力量出现,在下方猛地一拉,我被这股奇怪的力量硬是吸引得从半空里直落下来。然后……当我再次苏醒过来时,就已经是在你们这里了。”

    明珠这番话说得是相当玄乎,花园小洋房里的众人更是听得面面相觑,比上回听雷弟嘎嘎欧小弟“就是这样”的含糊陈诉还难理解:明珠说自己直到现在才苏醒过来,那么之前两回当秦明月陷身危急的时刻,发出歌声震晕那伙小阿飞的又会是谁呢?反正不可能是这个略微一碰就晕,直到现在都还没苏醒过来的软妹子秦明月吧。

    “元神归位。”

    众人万马齐喑中,牛子儒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当即引发无量道长一记大白眼:“你又知道了?你小子晓得什么是元神么你?”

    牛子儒并未理会无量道长的故意挑衅,自顾自地伸手摘下金丝边眼镜。再次抬起头时,原本沉稳的眼神便倏然一变,刹时炽烈如火:“明珠,你看着我……你,还认得我吗?”

当巨门遇上文曲1

    牛子儒这话问得实在是有够蹊跷,明珠的灵体目光定定地直视着面前这个年轻男子,老半天才迟疑着开了口:“你是……蓝玉?”

    “什么?”有人睁大了眼。

    “虾米?”有人掩口惊呼。

    “what?”有人嘴巴塞得下只大鸭蛋。

    “这是闹哪样哦?”有人老鼠须都吓得倒翘,直接逆生长了。

    “……”有人没有吭声,只是以眼神催促传说中的男猪脚继续往下讲。

    “那回的山海两族大战,海人族还是输了,而且输得很惨。”

    牛子儒,或者说曾经的山人族王子蓝玉,娓娓讲述着数千年前的遥远经历。

    “包括那个海龙王,也在山人族的伏击之下战死了。”

    群龙无首的海人族部落联军,被山人族击败后各自四散逃命。他们一部分远徙至东南沿海,与当地夷族通婚融合;另一部分向西南进发,在三江流域再度繁衍生息,是以当地习俗至今仍然保留了若干远古的部落文化痕迹。还有少部分人渡海而去,其后下落不明。

    为了在这次大规模的部落迁徙途中平安通行,不受敌军山人族的追击,海人族部落联盟会议派出使者,在分流前夕向山人族提出议和,并且愿意献出海人族的公主。

    “你当时说,自己是部落首领的女儿,我就以为那个公主是你了。”

    山人族对于海人族内部的部落联盟制度具体了解并不太详细,蓝玉当初在岩礁上也只听见明珠约略提起,自己是部落首领的女儿,却不晓得海人族里头“部落首领”与“海龙王”的区别所在。一听说对方肯自动献上公主,欣喜若狂的蓝玉立刻跑去请求父王,应允下这门亲事。

    “我还记得,那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牛子儒的眼神迷离,仿佛又再次回到了那个自己祈盼已久的好日子,满心按捺不住的欢喜都快要倾泻出来了。

    身为新郎的他当然不可以随处乱走,于是三番四次地派遣脚程快的侍从,跑到送亲队伍必经的那个山坳口处引颈翘望。自己则是干坐着等候消息,还不时抚摸着胸口那道疤痕发出傻笑,也不顾旁人在背后悄声嘀咕:人都还没来呢就变成这德性,将来一准儿也是个老婆奴。

    依照两族早前约定好的议和条件,就在海人族启程的当天早晨,公主也被迎接到了山人族,吹吹打打地簇拥进了早已披红挂绿装饰一新的洞房。

    当时海人族公主头上蒙着后世称为“帨”的佩巾,低着头不发一语,听任身边众人摆布。山人族料理喜事的妇女们觉得很奇怪,有人就要上前掀下头巾,却被公主的贴身侍女阻拦说,这是我们海人族出身高贵的女子出嫁时候的特殊习俗,得等到洞房之夜由新郎亲自摘下。何况公主身上还确实佩戴着蓝玉自幼贴身不离的五彩飞凤玉佩,迎亲的人们就这么不加丝毫怀疑地,将蒙着头巾的公主送进了洞房。

    “可是谁又能料想得到……唉!”牛子儒重重地叹了口气,望向明珠:“就在我满心欢喜踏入洞房,要待掀开新嫁娘盖头的那一刹那,公主怀中的利刃,猝不及防地刺进了我的胸膛!”

    明珠灵体本来一直呆愣愣地听他述说着自己亡故后,山海两族之间发生的那些前尘往事,听到这里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望向牛子儒的目光里充满了悲恸与哀怜。

    “直到利刃插入胸口的那刻,我都还在想:如果这一刀是你刺的,我甘愿承受,无怨无悔。”

    牛子儒苦苦地一笑,回应着明珠的视线,眼神愈发炽热,如火如焚,烫得明珠微微颤抖。

    然而,所有的一切幻想,都在盖头飘落的瞬间砰然破灭了。海人族公主娇艳的面庞上带着复仇女神般快意的冷笑,恶毒地告诉脚下喘息垂死的山人族王子,他真正的爱人早已经成了祭祀海龙神仪式上的“人祭”,连尸首都被沉入暗无天日的冰冷深海,你们永生永世也休想再有见面的时候!

    说完公主欣赏着濒临死亡的王子椎心泣血的痛苦表情,一回手,将那染着仇人之子鲜血的利刃,毫不犹豫地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公主眼见父亲海龙王战死,至今连尸体都寻不回来。曾经占据一方海域的泱泱族人如今尽已风流云散,从此再难恢复昔日鼎盛时光。自己又被作为保障部落平安迁徙的牺牲品,献给了杀父灭族的仇敌山人族。从当日部落联盟会议决定了自己悲惨屈辱命运的那一刻起,她就压根没打算再活下去。

    至于那名从小侍奉公主的海人族贴身侍女,早在蓝玉进入洞房时,为他们掩上门后,就饮下了早已准备好的毒药。因为她和她侍奉的公主同样心底清楚,一旦山人族的王子掀下盖头,发现了新娘并非昔日与他订立婚约的那个明珠,整件事情势必真相大白。到那时候,无论公主的复仇计划得手与否,她们主仆二人都不会再有生存的机会。

    于是当外间的山人族终于发现情况似乎不大对劲,强行破门而入冲进洞房时,呈现在他们面前的便是僵卧于血泊中的一对新人,和那块沾满斑斑血污的五彩飞凤玉佩……

    牛子儒讲到这里,花园小洋房里陷入一片寂静无声,就连无量道长费劲吞咽了口唾沫的声音都响如惊雷。没有人再开口说些什么,因为大家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所以,事情的真相并不是像那则脍炙人口的美丽童话故事里所说的那样,王子迎娶邻国的公主而伤害了深爱着他的小美人鱼。当时我真的以为,那个海人族公主,她就是你啊!”

    牛子儒深情地凝视着明珠的灵体,恍惚之间又回到了灰黑色的岩礁上,漫天风雨如晦,他的眼眸中却只有面前这个清歌秀影的挚爱人儿。

    这一眼,已是三生。

    一转身,便隔千年。

当巨门遇上文曲2

    “后来,我又轮回了许多世。但是每一世都会从梦里,重拾我们当年初次相遇的回忆。我不停地寻找,很久很久,很远很远,却始终没有寻获哪怕半丝与你相关的讯息。”

    ——那也是当然地,明珠一直被封闭禁锢于青铜外壳里,长眠于幽暗海底,以古时候那落后的单凭人力潜水打捞技术无法到达之处。别说轮回了,处于生死幽明交界边缘状态的她,连想痛快一死都纯属奢望。

    “连续不断地追寻无果,我找得都几乎绝望了。有一世我突然想到,艺术的魅力无远弗近,文学的价值可以流传千年。即便我们未必能够赶得上同时轮回,也可能你早已经把我忘怀。但只要我能留下线索,纵使千万年以后,依然有机会让你知道:我来过,我找过你,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

    牛子儒开口长声吟诵道:“‘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这就是其中一世,我为你留下的痕迹。还有‘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还记得那支犀角么?虽然五彩飞凤玉佩不能再作为我们的盟约誓证,但在我心中,那个用海犀牛角为我疗伤的身影,你一直都在!”

    牛子儒说到这里,激动地以手抚着胸膛,仿佛当年的伤口再次迸裂。明珠的灵体早已经是泣不成声,想径直扑向昔日爱人的怀抱,无奈却没法子离开秦明月的躯体。

    马廉贞看见这种情况,不失时机地插嘴问了一句:“你刚才说,明珠在秦明月体内,是‘元神归位’,有什么证据吗?”

    牛子儒调整了一下自我情绪,语调又从高昂回落至平稳:“这一世的我,还和之前几世一样,从小就做与明珠相关的梦。”而且还是持续不断地梦见,以至于他甚至跑去看心理医生,却始终没有哪位医生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直到我十二岁那年,遇到一个红头发的人。”

    马廉贞听到这里倏然抬头,与无量道长交换了个眼色,但两人都没有作声,留心地继续听下去。

    “那人告诉我说,梦境重演的其实是我的前世记忆,那个岩礁上的女孩,则是我前世未竟的心愿与牵挂。如果我真想与那个女孩再次重逢,只要在二十三岁这年往南方走。所以去年二十三岁生日当天,我就迫不及待地启程赶来南方了。”

    牛子儒歇了歇,接着说道:“那人还教会了我如何召唤白象,随着我自身能力的增长,原先还只是头小象,渐渐变成了如今的大小。那人还说过,‘当巨门遇上文曲时,白象还会再发生变化’。”

    “当巨门遇上文曲?”马廉贞和无量道长异口同声的惊呼,立刻引来全屋好奇视线集体聚焦。欧小弟和祖丽莎还楞楞地互相对视一眼:这是什么暗号?

    马廉贞注视着牛子儒,目光既惊且喜:“你是巨门?”瞧杏仁眼里流露出的神采,跟普通小女孩终于收集齐了《唱k小鱼仙》的全套游戏卡,或是买到魔仙堡女王的那身王冠宝杖行头一样,简直压抑不住地乐呵啊!

    牛子儒被冰山小萝莉反常的欣喜目光看得微微发窘,但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马廉贞迅速对仍然昏睡中的秦明月,和在她眉心以上漂浮的明珠灵体扫过一眼:“那么文曲岂非就是……”想不到呵想不到,得来全不费功夫,还是成对儿地出现!

    “至于说到元神归位,也是因为那人说了,明珠的魂魄早该轮回了。只是她的一点元神被封住了,遭受禁锢不得脱离出来。只要能够打破禁锢,元神自然会找到明珠今世的转生宿体,与她进行融合。”

    说到这里,牛子儒双目焕发出异样的光彩:“那就是,‘重生’!”

    “这么说来,秦明月就是明珠今世的转生宿体了?”

    不愧是久经训练的马家人,对于这么稀奇古怪匪夷所思的事儿,竟然能面不改色地全盘接受,神经系统那叫一个强韧!欧小弟模糊想起了个词儿,所谓的“神经大条”……

    牛子儒望向昏睡不醒的秦明月,目光中隐约透出一丝无奈:“还得等待她们自行融合成功。那人说了,将会是一个长期过程。”他沉吟着,声音中又恢复了素日的冷静与沉稳:“无论如何,我都会等下去。”

    牛子儒态度郑重地向泪水涟涟的明珠许下承诺:“哪怕海枯石烂,直到世界尽头。我会一直等你,永远不变!”

    祖丽莎闻言娇躯一震,惊讶地望向牛子儒,和他面前眼看着徐徐消散的明珠灵体。她眯了眯眼,拳头暗暗握紧,路过欧小弟身边时用牙缝里挤出来的细声说了句:“把那伙臭飞仔的特征给我。”

    “哦!”欧小弟精神一振,揉揉挨了打到现在还麻痛麻痛的脸颊,笑了。

    “我……真的可以暂时住在这里?”

    第二天一早醒来的秦明月瞪大眼睛,惊喜到无法置信。眉心的朱砂痣眼下已经随着明珠灵体的隐没而消失,只留下一点淡淡的红痕。秦明月以为这是昨天晚上摔倒造成的伤痕,倒也没太留意。

    “嗯。”

    无论事实上还是架势上,都很有派头的“史上最年轻包租婆”马廉贞点点头,给了秦明月一个肯定的答复:“既然你家里不方便,我和丽莎两个人住主房也还很空,加上你来刚好。你就当住小型女生宿舍好了。”

    “还有那个餐厅的活,别去干了!”祖丽莎斜签坐在沙发扶手上,搂着秦明月的肩膀说:“你牛老师今天出门前还特意嘱咐了的,要你搬过来后就安心读书,助学金的事情他会帮你向校长求情的。”今天是周末,牛子儒指导的美术课外小组要去参观博物馆里举办的一个画展,大清早就出了门。

    “那我也不能在这儿白吃白住呀!”

    “没事没事,你就只管吃只管住。”无量道长来了这么一句。

旧爱新欢1

    欧小弟明知道这老道才没那么好心眼,果然听到了下一句:“反正有牛子儒付账。”

    秦明月的心型小脸刹时绯红。她想了想,不大有自信地说:“我、我会洗碗,和弄几个家常小菜,差不多的家务事也都还能应付得来。以后放了学我就回来做饭,这样可以吗?”似乎怕自己的提议遭到反对,她边说还边瞅着众人的脸色。

    “可以可以,太可以了!”

    以无量道长为首,花园小洋房里人人点头个个欢呼,连马廉贞的眸子里都不禁闪过一丝喜悦:终于有住家饭吃了,天知道他们顿顿吃泡面都快想吐了!上回煮米饭还是在武正龙来干掉无量道长那只烧鸡的时候,想起满桌面的鸡骨头,老道心里又是一阵抽痛哇!

    “这趟又要麻烦你了。”秦明月不好意思地对欧小弟说,后者正陪同她会母亲的住所去取行李。

    秦明月半路上已经想好了措辞,就跟母亲说学校的宿舍里终于腾出空床位,轮候到自己可以入住了。反正母亲对于这个久别重逢的女儿,从来是抱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除了每个学期缴纳学费外,秦明月的学习成绩、生活状况她都是概不关心。想到这里,秦明月心中不期然又暗自神伤了起来。

    “小姑娘,你知道有个叫骆有文的男人,是住在这里吗?”

    秦明月和欧小弟刚来到楼下,石砌花坛边原本无聊坐着的一个女人喊住了她。

    问话的女子望上去也就三十来岁光景,衣着打扮还是好几年前的款式。头发随便梳起个马尾,长相还算清秀却面带菜色,看着整个人都没啥精神。

    “你是?”秦明月打从经历过小阿飞事件后,警觉性明显有所提升,没回答女人的问题反倒先询问了对方一句。

    “我是他老同学了,今天上来是想问他参不参加学校旧生聚会的事儿。”女人说着,神态有刹那的不自然,但随即掩饰了过去。

    “哦。”秦明月倒不是信了这个女人的说法,而是对那个骆有文的事情压根就不关心。她上楼掏出钥匙开了大门:“你进来等吧。”

    秦明月自顾自地在里头小房间里收拾自己那点儿东西,欧小弟在旁边帮忙整理,很快就打好了行李。也就是两个行李包,秦明月连鞋子都只有三双:球鞋、校服指定搭配的黑皮鞋,还有家常穿的一对塑料拖鞋。

    两人各自拎上个包走出客厅时,女人正在游目四顾打量着这间半新不旧的屋子。

    “骆叔叔还没回来,要不阿姨你给他打个电话?”秦明月表面说得很客气,隐隐也有逐客的意思。她可没放心到将个陌生女人放在母亲家里的程度,但是倒也不怕,对方只有单身一人,她和欧小弟可是有两个人呢。

    女人神态明显滞了一下,口中咿咿噢噢地应着,却并未掏出手机。秦明月见她这情形,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心下就觉得有点古怪。

    正在尴尬时候,只听得门锁一响,骆有文两手拎着印有男装品牌店标志的大大小小几个纸质提袋进来了。身后紧跟着秦明月的母亲,两手合抱着装满家居日用品的沉重塑料袋,手臂上还挂了几个盛着食品的小塑料袋,爬上楼梯时累得直喘气。

    骆有文抬眼看见秦明月,先是一喜;待再看到少女手中的行李包,和站在她背后的年轻男人,又是一怒;等视线转移到被秦明月身体遮掩了半边的那个女人,蓦地一惊!

    “骆、有、文!”女人没给机会骆有文从震惊中恢复,就已经飞身扑上,伸出双手直朝他脸上挠去:“你害得我好苦哇!”

    骆有文吓得举起两手的纸提袋,挡在面前阻隔住女人的利爪攻势,顺势把纸提袋往对方怀里一扔,自己跟个兔子似的一溜烟跑进里屋,把自个儿反锁在房间里头。女人在外头嘭嘭嘭地用力擂着门,见敲不开索性就拿身子去撞。里头的男人却变身“忍者神龟”,说不出来就不出来!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秦明月的母亲愣了半响,搁下手里沉重的塑料袋,一把拽开房门前披头散发大吵大闹的女人:“你是谁?跑我家来撒什么泼!”

    “我?”女人揉着被拽痛的胳膊,冷冷扫视了对方几眼,面上不怒反笑,神情不屑地说:“我是骆有文的未婚妻!”

    “什么?”秦明月与母亲同时发出惊呼声,女儿随即担心地望了望母亲。

    做母亲的则是两眼发直,瞪着面前这个岁数似乎比自己年轻,一身打扮却比自己老土好几年的陌生女子,似乎一时间还无法消化刚才听到的这则消息。

    房间里埋头采取鸵鸟政策的男人,隔着门板似乎也倒抽了口凉气,但是旋即再无声响。看样子是铁了心坚决闭关自守,丢下外头的烂摊子给两个女人自行解决去吧。

    “我叫顾玉玲,十年前是里头那个混球的女朋友,还差点结了婚。”

    女人幽幽地叙述着,眼神飘忽地望向秦明月母亲身后,仿佛那里藏着一个过去的自己。

    十年前的顾玉玲,刚从本市的财贸学校里毕业,由于在校表现良好,很快就获得一家工厂录取聘用,后来还当上了工厂里的出纳员。因为自小父亲病故,母亲靠卖包子把她供上了财贸学校,所以她极其珍视自己的工作机会。平日里工作勤奋认真又细心负责不说,工余时间还上电大夜校班继续进修,厂里也很是看重她。

    就在电大的夜校班上,顾玉玲认识了当时高考落榜,被家里送去电大好歹学点专业技能,别尽在家里懒散度日的骆有文。得知顾玉玲任职工厂出纳员后,骆有文对她展开了猛烈攻势。擅长甜言蜜语的他,从中学起就在外头交上女朋友了,当然了解女人的心理。顾玉玲也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两人很快就成了电大夜校班上的“班对”。

旧爱新欢2

    “我妈早就劝过我,骆有文这人好吃懒做,一没本事二没肩膀,不是个能够给女人依靠终身的对象。可我当时光顾着谈恋爱昏了头,鬼迷心窍似的愣是没听进去。”

    直到顾玉玲提起对婚姻家庭的未来憧憬,骆有文却说自己没钱没业的,撑不起一头家。顾玉玲要是还保留有一分理智,这时候就该恢复清醒,赶紧抽身而退。遗憾的是她偏偏没有这么做,反倒跟骆有文商量起上哪儿弄点钱来。

    机会终于出现了,顾玉玲收了笔二十万的货款,还没来得及交上厂里。要知道在当时,二十万也是笔不小的数目了。在骆有文的极力撺掇下,情令智昏的姑娘竟然干出卷款潜逃的事儿来,连夜与骆有文跳上了开往异地某大城市的火车。

    这段旅途开始时是很甜蜜,捏着不是自己的钱,这对儿年轻男女玩得很嗨也花得很爽。可他们没有想到大城市生活的物价水平之高,二十万很快就花剩了个底,眼看着就要坐吃山空了。

    顾玉玲嫌骆有文大手大脚乱花钱,把余下的三万块藏了起来,想逼他去工作。骆有文明知还有余款,可他好说歹说地讨了几次,顾玉玲就是坚持不给。

    有一天骆有文进门就嚷嚷,说碰上个老同学要带携他一块做点小生意,说得有鼻子有眼地,骗出了那三万块钱。

    第二天顾玉玲醒过来,没见着骆有文的影子,起先还以为他真像昨天晚上说的那样,早早去跟老同学洽谈生意的事儿去了。没想到一等等到太阳下山,还没见骆有文回来,顾玉玲才发现连他的行李都不见了。从那天起骆有文杳如黄鹤,彻底消失于她的生活之外。

    顾玉玲一个女人,没钱没物没工作,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在出租屋里哭累了就昏睡,睡醒了再痛哭,如是者过了足足五天,几乎没饿晕过去。最后她终于清醒了过来:骆有文是不会再回来的了,这样的男人,从一开始就不值得期待,更没必要去等待!

    “我一想明白,就去了自首……昨天才刚出来。从以前的电大同学那儿大厅道骆有文现在的住址,我就上这里来了。”

    顾玉玲说完,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身,又嘭嘭嘭地擂起门来:“骆有文,你这只缩头乌龟,没用的软蛋,你是个臭蛋坏蛋王八蛋,你给我滚出来!”

    “你闭嘴!”秦明月的母亲上前毫不客气地把顾玉玲一搡,将对方推了一趔趄,差点栽倒在秦明月身上。

    “我管你以前跟他怎么样呢,这里可是我的家,我的屋子,你再敢撒泼我可就要报警了,你从哪来的再把你送回哪儿去!”秦明月的母亲双手叉腰立在房门前,看那架势是打算要维护里头的男人到底了。

    “呵呵呵。”顾玉玲没有还手,却指着秦明月母亲的胸前,发出一阵瘆人的冷笑。

    秦明月母亲一低头,看见脖子上挂着的心型吊坠跑出来了。正打算塞回衣服底下,顾玉玲开腔了:“这颗吊坠,是骆有文送给你的吧?”

    “是又怎样?”

    “呵呵呵。”顾玉玲又是一阵冷笑:“他是不是刚认识三天就送了你这个,还跟你说,他十七岁那年出去旅游,在路上拾着了两枚石子儿。给他亲手磨成了心型,一颗送了给妈妈,另一颗就送了给你?”

    “是又……”秦明月母亲的话没有说完就噎住了,因为她看见,顾玉玲从口袋里掏出来颗一模一样的心型石头!

    “天底下哪来那么多石头等着他去捡呀?这玩意儿在小工艺批发市场上,一元钱买一捧!”顾玉玲把心型石头吊坠用力摔在脚下,又狠狠地踩了上去,当它是骆有文似地碾了又碾。

    “就算是这样又怎么样!”秦明月的母亲咬咬牙,煮熟鸭子死嘴硬:“反正他现在要的是我不是你,现在哭的也是你又不是我!你给我滚!”

    顾玉玲还想再说点什么,秦明月的母亲上来就老母鸡似地扎撒开双臂,把她直轰出家门,赶到了楼梯口。

    眼看着上门灾星怏怏而去,秦明月的母亲一转身,接触到女儿同情的眼光,做母亲的脸上登时掠过一阵难堪。她瞟了秦明月手头的行李包,和背后的陌生男人两眼,冷冷地开了口:“你这是要干什么?”

    “妈,骆叔叔他……”

    秦明月正打算要把骆有文的劣迹一一告诉母亲,不曾想母亲倒先发作了:“你一个女孩子,成天在外头浪到三更半夜,小小年纪就敢夜不归宿。现在干脆把个野男人给领回家里来了,你还要脸不要?想走是吧?那就趁早给我滚,我没你这种女儿!”

    秦明月的母亲不由分说,砰地就把大门在眼泪汪汪的女儿面前用力碰上了。

    秦明月怔怔地望着仿似刹时间变了个人的母亲,她真不敢相信这个蛮横无理的中年妇人,就是自己的亲妈?世间上哪有这么肆无忌惮地把脏水往女儿头上泼的亲妈啊?

    满心委屈却欲诉无门的年轻女孩,泛红的眼眶里一泡热泪忍了又忍,打了好几个转后终于承受不住地心引力,啪嗒一声,走廊水泥地面上溅湿了个圆圆的小水点。

    “明月,邻居都在看了。”欧小弟扯扯秦明月的袖子,少女这才抽泣着,一步挨一步地离开了这个自己曾经向往过的地方。

    秦明月的母亲后背倚靠着大门,精疲力尽地喘息着。蓦然一阵熟悉的恶心涌上喉头,她急忙冲向浴室,扶着马桶吐了半天,却只呕出几口酸水。耳听着里屋的房门小心翼翼地开启了,脚步声做贼似地挨近客厅停顿了一会,这才放心地响亮起来。

    浴室门口探进来骆有文的脑袋,明明看见了蹲在马桶边呕吐的女人,却只是漫不经心地一瞥而过,啥都没说转身就走。紧接着,客厅里传来了嘈杂的电视声浪。

天降横车1

    “骆有文!”

    正在单位楼下锁小电瓶车的骆有文,闻声就是一哆嗦。他眼睛先张望下不远处背手站着的保安,才色厉内荏地小声警告面前那个幽魂样冒出来的女人:“你、你别乱来啊,不然我就喊人了,你哪儿来的再把你送回哪儿去!”

    ——最后这句话学的是秦明月母亲的口气,见昨天能顺利赶跑找上门的顾玉玲,骆有文眼下也来照葫芦画瓢了。

    “呵呵呵。”顾玉玲冷笑连连:“姓骆的你喊呀,最好多喊几个人来,我正好把你过去的丑事全都抖搂出来,见人就说!”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嘛你?”骆有文开始急了。

    顾玉玲没搭理他,扭头仰望着单位办公楼,也许是嫌清晨的阳光太刺眼,她微微地眯了眯眼。

    “我想怎样?”顾玉玲笑了,带刺的眼光巴不得把跟前这个男人千刀万剐,一片片割成碎猪肉再给绞成包子馅。

    “还我那二十万,不然我就天天来,找上你的好单位!”为了跟踪骆有文找到他的工作单位,顾玉玲昨天晚上在他们楼下守了整整一宿没合眼。

    看见旁边的保安似乎准备要踅过来了,顾玉玲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临走还不忘记甩下一句:“明天见——天天见。”

    骆有文盯着顾玉玲单薄背影穿梭于早晨匆忙赶着上班的人潮车流中,再望望身边那辆小巧玲珑的电瓶车,恨得他牙痒痒:这要是台汽车该有多好哇,一踩油门,直接冲上去撞死她!

    想到这里,骆有文胆怯地环顾四周,空荡荡的停车场就剩下他跟保安两个人了。骆有文赶紧屁股冒烟地朝电梯口飞奔而去——再不打卡又要迟到了!

    由于害怕下班时又给顾玉玲堵上,骆有文故意呆在办公室里陪着处长搓麻。反正秦明月搬走了,她母亲又没那么早回去,干坐在家里也没啥意思,还得自个儿解决晚饭问题。

    “一条龙啊,哈哈!”处长被哄得是心花怒放,看着殷勤收拾摊子的骆有文,再瞥了眼已经走出门外的两条身影,看似随意地问道:“小骆啊,你考了车牌没有?”

    “车牌有,就是没啥机会上路,现在开都不大顺手了。”

    “唔。”科长再瞅瞅四周,压低了声音:“欠咱们单位款子的那个谁谁,把他车子押这儿了。你回去好好练练,将来用个车子也方便。”

    看着凑到跟前的骆有文,处长殷殷叮嘱:“这事儿跟其他人就不用提了,懂吧?”

    “我懂的我懂的,谢谢处长!您啥时候需要用车,我保证随传随到,时刻准备着为处长服务!”骆有文连连点头哈腰应声不迭。瞧他那德性,就差没摇晃着尾巴趴下去舔上司的臭脚了。

    “东南西北整番几档

    打够十二圈

    台前风光睇得化

    似比世间醉迷乱”

    骆有文指头上摇晃着刚到手的车钥匙圈,嘴头上得意地哼哼唧唧,搭着电梯下楼领车子去。

    “本人今天春风得意

    公众实眼冤

    被人抢糊风水转

    究竟世事欲难断”

    下班高峰时间过后的电梯里空无一人,骆有文越唱越兴奋,还学着《乘龙怪婿》里的西门口扭腰摆胯,狠狠地风骚了一把。

    也难怪他得意忘形的,今天早上还想着要是有台汽车该多好啊,晚上就梦想成真汽车到手了。还不用花自己半个大子儿,简直就跟白捡来的一样。

    “东南西北春风得意

    走去吃海鲜

    输赢都开心好相见

    各位再会论豪杰

    有天再会论豪杰

    论豪杰……”

    市区三环近高速公路的一段马路上,夜晚七点钟过后车辆较少,路面又宽敞,正适合练车。骆有文美滋滋地开着几乎八成新的车子,正在重温手抚方向盘的美好感觉,前方忽然出现了一条人影!

    骆有文急着想踩刹车,却忙中出错踩上了油门,汽车顿时像咆哮的野兽向前直冲了过去!

    砰!车身猛地一震,骆有文的肥屁股在座椅上颠了两颠。车窗前人影不见了?

    “完蛋了完蛋了。”骆有文一边下车一边不停地嘟囔:“刚到手的车子,要是碰坏了蹭花了刮出伤痕了,不还得我自己掏钱去修啊!”

    ——闹半天,这家伙关心的不是人也不是车子,还是自个儿的钱包。

    骆有文揣了满肚皮的担忧,飞快地下车查看了一圈,奇了怪了,明明感觉是有撞到东西的呀,可眼下的路面上和轮胎底下啥都没有。

    车祸事故?碰瓷?偷包?打劫?所有马路上可能发生的状况,骆有文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可似乎哪样都跟眼前的状况扯不上边嘛。你说打劫好歹还得有个人来操作吧,现在却是连人影都不见一条啊!

    “活见鬼了。”骆有文嘴里咕哝着,一阵夜风袭来,寂静的马路上只听闻两侧草丛里虫声唧唧,以及远处的高速公路上大货车驶过发出沉闷的轰隆声。他打了个寒战,赶紧回到车厢里。

    “管他呢,又没有人看见。”

    车子发动了,骆有文无意中望望倒后镜里,只见车身后头的马路上凭空出现了个穿着大襟衫的梳髻老太婆,正朝着驶去的汽车缓缓挥手,惨白的老脸上木无表情。

    “请问,你知道这家包子店的老板娘哪儿去了?”

    “我哪知道。”路人嘀咕一声,挣开女人的手匆匆离去。

    女人还不死心,又去拉下一个:“请问……”对方慌忙摆着手,避开了她的纠缠。

    路过的欧小弟望着行人道上的顾玉玲,再抬头望了望已经关门好久的包子店。回想起女人那天的话,他心里有底了。

    欧小弟主动走过去拍拍顾玉玲:“别问了,这家店上个月我就见它已经关门了。你没回家去找?”

    “找了。”顾玉玲身子一歪,颓然地坐在路边花基上,身上穿的还是之前那套衣裳:“老城区搞拆迁改造,拆得都不成样子了。连我从小熟悉的街道都没了。”

    顾玉玲语声突然一顿!

天降横车2

    “怎么了?”欧小弟不解地问。

    顾玉玲低下头,手按着肚子弯下了腰蜷缩成一团。

    “胃痛。”她闷闷地回答道。

    欧小弟解开手里挽的塑料袋,递给顾玉玲一盒水牛奶,她也没推辞就喝了起来。

    “我在里头最想见的是两个人。”顾玉玲口中的“里头”显然是指监狱:“一个是骆有文那个畜牲,我要当面亲口质问他,为什么这样害我?还有一个……是我妈。可我在里头待了那么久,她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顾玉玲低头嗞嗞地吸着水牛奶,不一会就见了底。她把盒子一扔:“几点了?”

    “七点四十五分。”

    “不早了。”顾玉玲沙哑一笑:“……也该上班了。”

    “对不起小姐,请出示员工证件或者出入卡。”保安拦住了正要随着人流混进门的顾玉玲。

    “要什么证件出入卡?”顾玉玲瞪着保安:上次自己不也是这么进来的吗?

    “上头的新规定,没出入卡不能随便进来。”

    保安估摸着顾玉玲不像是跟单位办公楼里有啥来头关系的,口气和态度就开始生硬了起来。左手往外一挥,作了个驱赶的手势,右手倒背在身后,隔着制服布料按了按口袋里头,骆有文刚塞来的那张钞票。

    顾玉玲不得其门而入,惟有忿忿地转身离去。隔着深色车窗玻璃,有一道视线目送着她的背影,眯缝着的猪公眼里闪过得逞的眼色。可是再望见门口的保安,却又忍不住鼻孔里哼了一声:心疼那张钞票呐!

    “不给我进单位是吧?我就去蹲你家楼下等!”顾玉玲想着,愤恨地加快了脚步。

    “怎么又是你?”秦明月的母亲鄙夷地说。她刚准备出门上班,就见顾玉玲蓬头垢面地蹲伏在楼下,乍眼看还当是收破烂的又混进他们小区里来了呢。

    难怪骆有文昨天晚上几乎是跟自己前后脚地回来,秦明月的母亲心想,却不知道骆有文其实是去了练车。他故意留了个心眼,没把汽车的事情告诉她。

    “男人的心变得比天气还快,不要你了就是不要你了,你死赖在这里也没用。再不走我就叫小区保安啦!”秦明月的母亲说着,作势就要走向入口处的保安亭。

    擦肩而过时,顾玉玲很认真地说了句:“你就像当年的我。”

    秦明月的母亲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看这个骆有文的旧爱,不甘示弱地回答:“但我不会是今天的你。”

    “是么?”顾玉玲呵呵一笑,起身走了。

    秦明月的母亲眼看对手确实走出了他们小区,正要也抬脚时,手猛地捂住了嘴,快步小跑到花坛边俯下身子:又来了!

    她用手背揩了下唇边,不期然想起昨天检查时医生的劝告来:“像你这个年纪,怀孕对于母体和胎儿都很危险。我建议你要慎重考虑一下。”

    慎重考虑?秦明月的母亲苦涩地牵了牵嘴角: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她拍打了两下手提包沾上的泥土,努力打起精神,如往常般地继续向前走去。

    “招牌招式真家伙

    风格实在坚

    审时观色谂真下

    最多弃糊当陪练

    输赢轻松清新爽快

    苦恼抛一边

    江湖凶险走多趟

    博到抽水做慈善”

    伴随着响彻车厢的音乐声,凹陷入绵软座椅里的肥屁股也不逊风骚地摇摇摆摆、扭扭捏捏,深色车窗玻璃反映出一张踌躇满志的脸,嘴里还跟着旋律哼哼个不停。

    “东南西北经得起跌

    看透十二圈

    台前风光几番转

    各位潇洒莫疲倦——”

    正在摇头摆脑唱得兴起时,砰!车身又是一震。

    这一趟,骆有文的表现可比昨天晚上镇静多了。他先是左顾右盼观望了好一阵子,确定马路上来和去的方向都没有其它车辆通行,这才推开车门慢悠悠地踱了下来。

    他先瞅了瞅路灯照射下显得格外空旷的路面,再望了望车子底盘下方——还是啥都没有?

    “呸,真是活见鬼了。”骆有文啐了一口,回到他柔软舒适的驾驶座上,随手再次扭开车上的音响,习惯性地张望了下倒后镜。

    果然不出所料,那个昨天晚上才碰上的古怪老太婆又站在了车子后头。依然头梳老式发髻,高领盘花纽扣大襟衫。缓缓挥动着一只手的动作机械而生硬,配上那张木无表情的惨白老脸,十足就像蜡像馆里的机器人表演。

    骆有文恶作剧地起了个念头,咧嘴笑着车子猛然倒后,砰!又撞倒了一回。

    这次他还压根就不下车了,踩着油门直往前开。再瞄瞄倒后镜里,那个鬼老太婆安然无恙地站立在空荡荡的路面上,还在朝他遥遥地挥着手。

    “蠢鬼!比游乐场的碰碰车还过瘾。”

    骆有文鸭子似地嘎嘎笑了一遭,旋大音箱的音量钮,跟着又再哼唧起来。

    “东南西北春风得意

    走去吃海鲜

    输赢都开心好相见

    各位再会论豪杰

    有天再会论豪杰

    论豪杰——”

    同一时刻,街角的便利店。

    “欢迎光临。”

    门口收银机前,胖妹无精打采地咕哝了句招呼词儿,随后张嘴打了个不加掩饰的大哈欠。透过蛀黑的后臼齿和轻微上火的发红舌头,大方展示着蟒蛇般红彤彤的口腔内壁。

    打从欧小弟戏剧性地被逮走后,老板秉持着“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的用人法则,天天找借口加班加点,还美其名曰“这是帮你减肥呢”。恨得胖妹现在是连听见电视里消脂茶的广告都咬牙切齿!

    顾玉玲的目光在货架上看似漫不经心地浏览着,很快就搜寻到了自己想找的目标。她隔着货架缝隙小心地窥视着门口那个女店员胖妹的动静,一只手假装在翻看面前成摞塑料碟子标签上打的产品信息,另一只手抓起旁边的水果刀,迅速藏在了衣服底下。

    然后顾玉玲神色如常地又逛了几排货架,随便翻了翻陈列的小商品,似乎什么都没有看上。她就这么若无其事地行过胖妹面前,步出了便利店。

撞到正1

    下午五点半钟,市区内的小学纷纷开始放学了。马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去接孩子的爷爷奶奶和家庭主妇们,有的手里还拎着蔬菜肉类。

    欧小弟穿行在拥挤的人流之中,手里也拎着刚从市场上买回的新鲜菜肉,等秦明月放学回去做晚饭。今天是周五“小周末”,武正龙听说秦明月的烹饪手艺不错,也嚷嚷着要过来蹭饭。欧小弟为此还特意多买了半斤蜜汁叉烧,满足某只食肉动物的口味和肠胃。

    吱——

    马路上骤然响起刺耳的刹车声,但满载货物的大货车还是乘着惯性冲力,撞上了那个正打算横过马路的女人。

    砰!

    随着巨大的撞击力,路中央的女人直飞出老远,跌落地面时还翻滚了两下,然后就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哔哔!”

    本来站在学校门口指挥放学孩子排队过马路的交警,看见发生了交通意外,赶紧一边吹响哨子,一边疾步赶了过去。

    可还没等跑到事故伤者跟前呢,只见原本已经瘫倒在地动弹不得的“伤者”,曲起膝盖挣扎两下,居然神奇到自己又爬了起身。

    马路两旁围观的人群顿时为之哗然:有没有搞错啊?大家明明眼看着那么大辆货车,正面冲撞上去的。别说冲击力了,单是大货车本身的重量,给它撞上就是头牛也受不了哇!

    “小姐,我送你上医院!”

    交警不敢怠慢,挽住女人的胳膊说。体表没有见到外伤,不代表没有内出血和脑震荡症状。从前有个案例,就是事故伤者见自己没受啥大伤,选择现场拿钱私了,等回到家四天后才死的。

    “不、不用了。”女人紧张地摆摆手,试图想挣开交警握着的胳膊。她是打算赶在骆有文溜出单位前去到他们办公楼下,还得想法子绕过那个保安,因为一时心急就闯了红灯。

    “还是上医院里查查吧,没事情大家都安心。”货车司机这会子下来了,他也怕遭遇碰瓷啊。

    就这样,顾玉玲被不由分说地架上车送往医院了。马路边上聚集的围观人群热闹看完,也就渐渐分散开来各行各路去了。

    “妈妈,”离欧小弟不远处有个背着书包的一年级小学生,仰着小脸不解地问身畔的母亲:“他们为什么不把老婆婆也送去医院呀?”

    “什么老婆婆?”少妇迷惑地望了望已经恢复交通秩序的马路:“哪儿来的老婆婆?”

    “就是那个阿姨撞上大车的时候,在她背后突然推了一把,将那个阿姨推到飞起来摔倒在地上,然后还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她的老婆婆呀!”

    “别胡说!”少妇无缘无故地打了个寒噤,呵斥小孩的语调里微微带着颤抖,拽着他匆匆过马路走了。只是孩子走了没两步又悄然回首,冲着身后红灯亮起,已经空无行人的路口挥了挥小手,仿佛在和什么人道别似的。

    “哟,骆先生下班啦?”

    自从骆有文开上汽车后,保安的态度明显地殷勤了许多,连眼角的皱纹也笑得格外密些。这有车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啊!

    骆有文一边享受着有车阶级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一边打鼻孔里似答非答地哼了一声,径直把肥屁股挪上了软绵绵的熟棕色驾驶座。双手抚摸着这几天下来越转越顺的方向盘,得意地一拍:现在的他,还真想找点儿什么来撞上一撞。

    骆有文想着扭开了音响,车子缓缓地驶入下班时段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之中。

    “哥哥是江南style

    江南style

    白天是充满温暖人情味的女人

    有着懂得喝杯咖啡的情调的性格女人

    如果到了晚上心脏是火热热的女人

    有那种反差性格的女人

    我是男子汉

    白天是像你那样温暖的男子汉

    就算喝咖啡也是干杯的男子汉

    如果到了晚上心脏会爆发失控的男子汉

    是那样的男子汉

    美丽的可爱的

    没错是你没错就是你

    现在开始到冲破极限之前一起走吧

    哥哥是江南style

    江南style

    哥哥是江南style

    江南style”

    想知道当前的流行曲是什么?方法很简单,只要跑超市卖场啊、大型促销活动现场啊转上一圈儿,播放到你听见就想吐的——肯定就是时下最流行的曲子准没错。

    好比这首《江南style》,不仅大街小巷哪儿都有它,甚至于有段时间连幼儿园小朋友作早操都拿它当背景乐。眼见着一群小花骨朵伸胳膊蹬腿地大跳自创的变种骑马舞,常常把幼儿园围栏外的家长们笑得是乐不可支。

    骆有文向来死拽着潮流的尾巴不放手,眼下有了车更是自诩潮人一族,开车怎么能没有流行曲伴奏呢?他这会子便自得其乐地随着那个胖大叔,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自我催眠:“哥哥是江南style,江南style!”

    只可惜有车没美女,要是那个女主持人坐在身边该多拉风啊。骆有文想到这里,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在座位上挪了挪身子,两眼直勾勾地盯视前方:那个蠢鬼老太婆呢,今天怎么还不赶紧滚出来给我撞呀?

    “法海你不懂爱

    雷峰塔会掉下来

    我们在一起

    永远不分离

    法海你真的不懂爱”

    马路旁边绿化坡的草丛中,挂着半拉耳机的男人也跟着收音机里的神曲哼哼唧唧。手上抖了抖拉起裤链,晃晃悠悠地踏过野草,钻过涂着白油漆的防护栏,下到路面来。边走两眼边习惯性地在路上扫描,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捡。

    咦,前方有张纸头?男人晃过去一瞧,眼睛噔地立马就亮了:是张红色的——百元大钞啊!

    趿着塑料凉鞋的脚立刻伸出,啪唧一下踩住钞票,眼睛飞快地往周围一溜,确认没有其他竞争对手出现。他这才俯下身子捡起钞票,大拇指的指腹迅速在票面上一抹,再一抻,真钞哇!

    这可真是“地下捡到宝,问天问地拿不到”!男人心里乐开了花,正要把钞票往裤袋里揣,不远处被一阵小风扬起的纸片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撞到正2

    难道前面还有……百元大钞?

    可好好的钞票咋会撒在公路上呢?男人怔了怔,蓦然想起收音机里听来的一则本地新闻:过年前有人在提款机上取了五千块,却不慎被风吹散飘落满地,而招致路过行人哄抢的事情。管他哪来的呢,有钱不捡是傻叉啊!

    男人心痒难耐地快步小跑着,屁颠屁颠地追赶了上去。可那阵顽皮的小风仿似有意跟他开玩笑,卷挟着纸片滴溜溜地打着旋儿,每次都是将落未落,没等他靠近又飞了起来。最后风儿玩累了,纸片终于乖乖躺在十米开外的地面上,安静地等待着。

    砰!车身熟悉地一震,又撞上了。

    今晚的鬼老太婆手里还挥舞着张纸钱,纸色跟她的脸色一样,白咧白咧地。

    骆有文撞完一次还嫌不过瘾,咔咔笑着倒车又再撞了老太婆一次,才意犹未尽地向前驶去。

    开到临拐回市区内主干道的那个绿化草坡附近时,路面上陡然直挺挺地冒起个人影。那条突兀现形的影子望向迎面疾驶而来的车辆,长大了嘴巴不晓得在喊些什么。明晃晃的车头灯照射下,骆有文觑得分明,对方手里也挥舞着一张白纸钱。

    “又一个蠢鬼!”骆有文兴奋得简直想放声狂笑,他用力跺着油门,朝马路当中那条挡道的身影加速撞了上去——

    大抵是临近下班交更的缘故,医生护士都放慢了手脚故意磨蹭。等到各种例行检查做完,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快八点钟了。顾玉玲精疲力尽地独自斜靠在走廊过道的长条椅子上,廊顶雪亮的灯光当头直射下来,间或才一扑闪的睫毛在萎黄的面颊投下丝丝阴影。

    顾玉玲就这么无情无绪地歪欹着,手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揣的水果刀,刀刃和她的心同样冰凉。今天的计划显然是落空了,明天是周末,骆有文不用上班。至于他住的地方,顾玉玲可不认为秦明月的母亲还会再开门放她进去,好给机会她捅死那个姓骆的王八蛋。

    单位和住家两条路都行不通,想跟骆有文同归于尽还碰上撞车意外,老天爷难道也偏帮那个混账男人不成?顾玉玲这下子真的是一筹莫展了。

    走廊另一端拐出两个身穿制服的人,顾玉玲触电似地急忙抽出怀里的手,背转身将面孔藏在臂弯里。不过那两人似乎根本没有留意过道椅子上的女人,如常交谈着径直行经她的身边。

    “医生说就算救醒了也是个半身不遂。”

    “真是怪了,你说那姓盛的挨了那么重的撞击,怎么手里还死攥着张白纸钱,护士抢救时想掰他手都掰不开?”

    “这就叫——死要钱呗!”

    耳听着两人脚步声橐橐远去,顾玉玲不感兴趣地转过头,沮丧地耷拉着脑袋幽幽一叹,起身准备离开。忽然听得楼梯左侧医院核价处的窗口旁边,有人疑惑疑惑地喊了声:“玲儿?”

    顾玉玲闻声撩眼望去,登时她就怔住了!

    “你们单位里是不是有个员工叫骆有文的?”

    被问到的职员望望面前身穿制服神情严峻的警察,显然是愣了下神,才抬手指指身后传出稀里哗啦推麻将声浪的处长办公室。

    看着警察们的背影,单位里的八卦男女们谁都无心工作了,胆子大的凑过办公室门边侧耳偷听内幕,胆子小的也三两成**头接耳窃窃私语。

    面对根据上周才刚刚装好的路面监测录像找上门来的警察,这个交通肇事者骆有文表现得相当错愕,被带走时还杀猪样扯着嗓子直嚎“冤枉”,一口咬定自己在马路上撞倒的不是人,是鬼!这话听得连警察带看热闹的单位同事,个个忍俊不禁地咬着嘴皮子窃笑不已:这年头,真是什么雷人都有,什么雷语都不稀奇啊!

    一听说骆有文开车撞倒了人后不顾逃逸,给他撞倒的那人还没死,半身不遂地躺在医院icu病房里,处长立即对警察义正言辞地声明:骆有文只是我们单位里新来的临时工,汽车也是他自己的私家车,他在外头闹出的事单位一概都不知情。说完扭头就吩咐人事科,即日开除骆有文。

    至于那辆汽车的原车主,在前来调查的警察面前也是跟处长同一个腔调:车子是自己泡酒吧街,喝醉以后丢失的,八成是给人偷了。自己正打算这两天就去报警的,没想到你们倒先找上门来了。那个姓骆的肇事者自己从来不认识,也从来没有借过车子给任何人。

    当拘留所里度日如年的骆有文,乍听到这些接二连三的坏消息时,当场两眼发直,一屁股坐倒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他知道,这次没有房间可躲了。

    “这是你妈留给你的。”

    一本红皮存折放进顾玉玲的掌心里,像块烧红了的烙铁。

    “你进去后没多久,你妈就检查出了癌症。医生叫她赶紧住院接受化疗,她不肯,说嫌贵。自己在家里吃中药、练气功,硬是撑了下来,早上还坚持卖包子。街坊邻居里背后说她要钱不要命,什么难听的话都有,可她也不当回事。”

    昔日的邻居大妈掀起衣襟,印了印眼角的湿痕,才接着往下说:“市里头搞旧城区改造,老街道都给拆迁了,我搬了去跟儿子媳妇住。上个月你妈找到我平日常去早练的街边小公园里,告诉我她明天就要住院了,怕自己这一进去就出不来了。多年的老姐妹,她信得过我,把卖包子攒下的钱都寄放我这,结完医院的账,剩余的全留给你。”

    邻居大妈望向顾玉玲的眼光,似安慰又似责备:“她一直在等你回来,可上礼拜实在等不及,就先去了……”

    顾玉玲呆望着八仙桌上的黑白相框,梳着老式鬏鬏髻的母亲面容瘦削,神色端凝,双目炯炯正视前方。颔下高领大襟衫上的盘花纽扣,还是当年母女俩在灯下一块儿盘出来的。

    “妈妈……”

芳心动1

    “你妈说拿着这些钱,你去做门小生意也好,或是置份像样的嫁妆嫁人也好,都随你。可得学会带眼识人,踏踏实实地好好过日子。”

    邻居大妈话音未落,顾玉玲已是抑制不住地恸哭失声。她猛地往前一扑,把母亲的遗像整个搂进了怀里。上下两排牙齿激烈地打着颤,肩膀也在剧烈地抽搐起伏,震得陈旧的八仙桌仿佛承受不了地格格作响。

    “妈、妈!妈妈啊——”

    丝丝袅袅的线香青烟喷到淌着汹涌泪水的面颊上,分不清是冷是热。熟悉的面容阻隔在冰凉的玻璃后头,觑不真是喜是悲。

    无力抓紧的手指缝间,红皮存折随着香头灰烬跌落,一点一点的烟灰,在心头烫出了无数悔恨的疤痕……

    “明月!”

    市立中学的校门口前,行人道侧旁绿化树荫底下,有把熟悉的嗓音喊了脚步匆匆的秦明月一声。

    紫荆花树的暗褐色树干背后,随即转出才隔了两周未见,形容便已略显憔悴的母亲。也许是路上赶得急了点,转出来时母亲还立足不稳地轻微晃荡了两下。

    “给你的。”

    一本红皮存折放进了秦明月的掌心里,那红色是母亲眼底血丝的红。

    “给骆有文撞倒的那个姓盛的,到现在还躺在医院加护病房里没醒过来。他老婆三天两头地跑上家里来闹,凭我怎么解释她都不听。给闹得没法子,我只好把工作也辞了,房子也卖了,过两天就上别的城市去碰碰运气。”

    母亲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为情,不知道该怎么对已经和自己一样高的女儿开口。但末了她狠狠心,还是说了:“这存折里头的钱,是你今年的学费,其余的……就只能靠你自己想办法解决了。妈自个儿手头也紧,实在是没有办法……”

    母亲目光游移地似乎刻意回避着秦明月的视线,说完了该说的,就神情窘迫地低着头匆忙离开了,甚至连头都没给女儿回一个。她也不敢回头——两天前才刚做完人流手术的面色还很苍白,额角和人中处不断渗出细细密密的小汗珠。方才从家里走到市立中学,这么不长的一段路程,她途中就眼前发黑虚脱了两次,不得不扶着道旁的绿化树干喘息好一会儿,才强撑着继续走下去。

    这个烦嚣的城市里,和所有的黄昏一样,依旧是人潮车流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秦明月的母亲走着走着,路上前后左右行人的轮廓渐渐地模糊起来。她开头还以为天下雨了,后来才发现,面颊上淋淋漓漓的水珠不是雨滴,而是自己的泪。手掌抹了还有抹了还有,泪水似河流般倾奔泻而下,她身子一歪,无力地坐倒在路边花坛的石砌围栏上。

    就在这时,猛可里听到一阵扑打羽翼的响声,马路对面居民楼的顶层天台呼啦啦飞起一群白的灰的黑的鸽子,在傍晚的蓝天下自由自在地尽情展翅翱翔。

    秦明月百感交集地目送着母亲彳亍远去的背影,霎时间心里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滋味。本以为好容易努力考来这个城市,终于可以享受到期盼已久的母女天伦之乐。可谁料到,如今到头来还是剩下自己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地在陌生的地方飘泊。早知道会变成这样,真不应该离开山村里年迈的奶奶,挤破头地争这个现在已经毫无意义的“音乐特长生”名额……

    肩膀上被轻轻地拍了拍,沉浸于自己伤感情绪中的秦明月蓦然回首:“牛老师?”

    牛子儒的浅卡其色风衣外套领子上沾了两片紫荆花瓣,显见他已站立在树下有会子了。他望了望秦明月母亲离去的方向,又瞟了眼面前少女微微泛红的眼眶,却对刚才听到的母女对话只字不提,只是伸手拎过秦明月提着的便当袋子,示意她先把存折收好。

    道路两侧高有丈余的紫荆树正当花期,娇柔舒展的紫红色蝶形花冠簇拥呵护下,细长如丝的白色花蕊悄然吐露着芳芯。走在洒满一地粉紫嫣红细碎落花的行人道上,牛子儒这才仿似无意中闲闲提起:“校长答应恢复你的助学金了。”

    “真的?”秦明月欢喜得一下子提高了声调,娇躯轻倩如飞燕般转了个圈,鸽灰色校服百褶短裙摆荡出一道小幅曲线。

    随即少女的心型小脸上不禁泛起淡淡红晕:这个年轻女孩也许是天真,但她并不蠢钝,稍微一想立即反应过来——不用问也知道,眼前这个始终不出声地微笑着,目光透过金丝边眼镜温和地凝视着自己的年轻男子,必定为了恢复自己的助学金,在向来严厉的女校长面前帮着做了不少的争取。

    “啊,便当袋我自己拿就好。”

    秦明月走了半天,这才发现自己的便当袋一直拎在牛子儒手里。她赶紧手忙脚乱地要取回袋子,怎么可以让老师帮自己拎杂物呢?

    便当袋的交接之间,少女纤细的手指,无意中触及到年轻男子温热的掌心。秦明月指尖顿时微微一颤,迅速取回了便当袋。脚下也随即故意放慢,不远不近地始终保持在牛子儒身后三步左右的距离。

    牛子儒金丝边眼镜片后的双眸中,不由得掠过丝丝轻微的失望之色,口里却依然保持语调轻松地问道:“今天晚饭打算做什么呀?”

    “嗯……干煸四季豆,茄汁熘鱼片,碎肉末蒸豆腐,还有一个番茄土豆蛋花汤。”

    秦明月认真地背诵着今天早上出门前,留给欧小弟的卖菜清单,同时尽量低下头,以期掩饰心型小脸上那两朵久久不褪的红云。

    除了她自己没有人会知道,适才的刹那之间,秦明月突然冒出一个很奇怪的念头:想把自己的手就这样放进那温热的掌心里,一路走下去……

    眼角瞄到手中,还带有牛子儒手掌温度的便当袋,年轻女孩心中不期然地,竟然对这个袋子浮起轻微的嫉妒感来。

芳心动2

    “哗色香味俱全,不枉我特意溜回来吃晚饭。明月明月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能如此面不红来心不跳地把“爱”字挂在嘴边,当街头广告宣传单张随时随地随机派送的,当然只有戴晖朗了。

    “小月月的手艺,明天出嫁没问题!”

    无量道长眼瞅着满桌热气腾腾的菜肴,心花怒放地眯缝起老鼠眼,筷子在口里涮过就要往白嫩嫩豆腐上的碎肉末夹去。

    啪!祖丽莎及时制止了无良老道的公害行径:“用公筷!你当别人都不用吃啊?”

    “道长,你还是叫我明月吧。”秦明月明显囧了一下:小月月……

    “就是,直接叫明月嘛。”欧小弟插了句嘴,回头冲二楼上扯嗓子喊道:“贞贞,下来开饭啰!”

    这冰山小萝莉最近也不知道搞些什么,成天闷在主房里轻易不肯下来。想跟戴晖朗打听一下吧,他又一个劲地发出诡异的奸笑声,这头大灰狼!

    武正龙也跟着起哄:“再不出来我可就全吃光喽!”扭头又朝着给无量道长递公筷的牛子儒赞了句:“说真的,明月的烹饪手艺比起我们饭堂那几个掌勺大婶还要地道。”

    ——所以你就见天儿地来我们这蹭饭,还不给钱!无量道长斜睨了武正龙一眼,可没胆子说出声来。

    “贞贞呀,就差你一个喽!”

    话音刚落,就听见楼梯上一阵脚步声响,马廉贞下来了。

    “贞贞你坐哪儿……”

    欧小弟话还没说完,抬头一看,愣住了。

    “贞贞你今天吃几碗……”

    秦明月话还没说完,抬头一看,愣住了。

    “哎我说你们……”

    武正龙话还没说完,抬头一看,也愣住了。

    啪嗒!牛子儒手里的公筷跌落到桌面上。无量道长正打算往嘴里送的碎肉末直接喂了祖丽莎的手背。戴晖朗正朝嘴里灌的鲜橙汁差点没从鼻孔里喷涌出来。

    花园小洋房里,厨房餐桌边上,男女老少各种视线史无前例地高度集中——到马廉贞的胸前!

    只见小萝莉之前还未完全发育的胸部,此刻却变得一大一小。大的那边有宝岛蜜柚那么大,跟小的那边一对比,相差悬殊到叫人想刻意忽视都很难。

    餐桌边上全体男士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齐刷刷低下头,眼珠子死盯着面前饭碗里盛满的白米饭。仿佛他们瞬间全都自愿加入了“斗鸡眼”神教,眼下正在努力训练,集中意念力把热米饭活活地瞪凉它!

    秦明月举着饭勺,端着马廉贞专用的粉红色凯蒂猫小碗,脚步凌乱地要往灶台边走去——可电饭锅明明就搁在餐桌上呀?

    还是咱们祖大小姐见过风浪临危不惧,甩了甩手背,走上去亲昵地扶住小脸通红的马廉贞,安慰地说道:“没事儿的,都是平日睡觉时总侧向一边睡,给侧出来的,换个睡觉姿势就好了。回头咱们去逛街,我帮你挑两件矫形内衣啊。”

    马廉贞仰头望望一脸同情的祖丽莎,再瞅了瞅餐桌边神情怪异的斗鸡眼们,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走到空位置上,拉开了椅子。

    秦明月这时候终于想起电饭锅在哪儿了,又把饭勺和粉红凯蒂猫小碗原封不动地给带了回来。她凑近桌边刚想把马廉贞的小碗给放下,没料到马廉贞这会子也正想起身接过自己的碗,两人不偏不倚地恰好撞了个满怀。

    咔喇!

    惊心动魄的清脆碎裂声赫然发自小萝莉的胸口,还正巧是大的那边!

    秦明月给唬得手一抖,没拿稳的饭勺整只飞砸到无量道长头上,洒了老道白花花一脑袋的米饭粒儿。

    “天啊,别是胸骨给撞碎了吧?”这才刚坐下,屁股还没捂热椅子面的祖丽莎倏地又弹起身,飞快地冲到马廉贞身边,关切地摸了摸小萝莉的额头。

    ——喂祖大小姐,人家撞到的是胸口,你摸她额头探热干吗?很显然,这位辣妹对小孩子健康问题的理解,还停留在小时候抱着洋娃娃玩过家家的阶段哪。

    听了祖丽莎这话,秦明月登时吓得面无人色,身子摇晃了两下。旁边牛子儒忙站起身,左手轻扶少女肩膀,右手拉开椅子让她坐下。

    ——喂牛老师,你搞错当前最需要照顾的伤患对象了吧?

    “赶紧送医院,我去开车!”武正龙这下子也反应过来了。说的话倒是合情合理,问题是开车得掏车钥匙啊,高举着根筷子干吗你?

    ——喂副队长,冲刺的方向也跑错啦,那边是厕所!

    “先得找绷带固定住!”戴晖朗这话貌似还挺有点急救常识的,可再一瞅他手里抓着的……

    ——喂大灰狼,那分明就是卷儿纸巾好不好?

    “欧小弟你还愣啥呢,赶紧上去扶着呀!”无量道长也很忙,左手忙着把唯一还坐在餐桌边的欧小弟狠推了把,让他离马廉贞更近,离饭菜更远;右手则是忙着把祖丽莎刚才甩下的碎肉末拾起来往嘴里塞。

    “你们别瞎忙活了。”

    马廉贞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满屋子乱转悠,闹得鸡飞狗跳的众人,大大方方地探手入怀,取出来……一颗蛋?

    欧小弟眨了眨眼。

    祖丽莎揉了揉眼。

    戴晖朗拍了拍头。

    武正龙晃了晃头。

    秦明月瞪大了眼。

    牛子儒一直就睁大着眼。

    ——马廉贞从胸前鼓起的那侧,掏出来的,真的就是一、颗、蛋!

    “贞贞,你下蛋了?”

    爆出如此天雷滚滚彪悍语句的人,居然不是花园小洋房里鼎鼎有名的“雷弟嘎嘎”欧小弟,而是向来牙尖嘴利能言善辩的戴晖朗!光凭这点就可想而知,当时全场观众的心情是有多震撼了。奇怪,最近没听说《异形》打算要拍新续集呀?

    “噢!”无量道长猛可地一嗓门,差点把大伙吓趴到桌底下:“那家伙,出来了?哈哈,出来啦!”

    出来个啥呀,你倒是好歹把话说囫囵个儿啊!还未等他们上去围殴喜形于色的臭老道,咔喇,又响了!

    咔喇,咔喇。

    咔喇,咔喇,咔喇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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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7614/ 第一时间欣赏天师正位最新章节! 作者:张华芩所写的《天师正位》为转载作品,天师正位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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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师正位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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