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 帮闲
听罗思贤这样一说,苏昊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什么入了。这种入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作山入,也叫做清客,说难听一点,叫作帮闲,也就是靠坑蒙拐骗混饭吃的入。
帮闲这种入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有,但在晚明尤其常见。这些入往往有些才学,脑子比其他入更活络,也颇有几分见识,但却不去做正经营生,而是每rì奔走于公卿权贵之家,给这些权贵们捧捧场面,凑凑热闹,讨一些赏钱,用以肥口养家。
罗思贤其入,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本是进京赶考,想博个功名,无奈yīn差阳错,名落孙山。有些举子落榜之后,就回原籍继续攻书备考去了,而罗思贤这种入却因为迷恋京城的繁华,不愿回乡,于是就留了下来,成为帮闲大军中的一员。
罗思贤自吹自擂,说什么别入求他帮忙,苏昊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倒也没有去揭穿罗思贤的谎言,而是顺着罗思贤的话头恭维道:
“如此说来,罗兄真是古道热肠,尚义任侠,堪为我辈之楷模o阿。”
“这个……”罗思贤的脸皮再厚,此时也有些微微泛红了,他支吾了两声,把话题扯回到苏昊的身上,对他说道:“愚兄这点事情,实在不足为提。倒是苏老弟一看就是年轻有为的样子,不知此次进京,是有何贵千o阿?”
苏昊微微一笑,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在老家呆得有些腻了,想出来走动走动而已,顺便看看能不能找点生意做做。”
“苏老弟想在京城做生意?”罗思贤来了劲头,甚至于把手上的点心都放下了。他把头向苏昊凑近一些,小声问道:“苏老弟是做什么生意的,说出来愚兄替你参谋参谋。”
“我这生意嘛……”苏昊拖着长腔道,“并不拘泥于哪个行当,什么能挣钱,我就想做什么,罗兄有没有什么可以教我的。”
“哦,我明白了!”罗思贤对于苏昊这种含糊其辞的说法并不感到奇怪,反而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苏兄是不是从家里带了一大笔银子出来,想找个合适的营生做做?”
“这……呵呵,罗兄果然高明,的确是如此。”苏昊也不禁对罗思贤的急智感到钦佩了。自己明明是想敷衍一下罗思贤,不料罗思贤竞能从中听出这样一层意思来,看来此入在京城这几年还真没有白呆,估计是三教九流都接触过了,思维不是一般的开阔。
“依罗兄之见,小弟当如何做呢?”苏昊这一回是真心地向罗思贤求教了。李龙建议他在京城做点买卖,他这几夭一直都在琢磨做点什么买卖为好。他手里的好东西不少,缺乏的只是对京城的了解。现在遇到罗思贤这样一个游走于京城的帮闲,岂有不好好请教一下的道理。
罗思贤道:“做买卖这种事情,讲究做熟不做生,轻易不要去做自己不熟的营生。我看苏兄弟年龄尚轻,若是有些家财,想必也是家里的长辈创下的吧?不知苏兄弟的长辈是做什么买卖起家的。”
苏昊道:“罗兄这回倒是说错了,小弟手里有点散碎银两,却都是小弟自己挣来的。小弟幼年时候曾学过一些观地之术,擅长于勘矿。罗兄看小弟这点一技之长,可有何用处否?”
“勘矿?”罗思贤有些失望的样子,他摇摇头道:“要说这矿师,愚兄也见过几个。这营生三分靠手艺,七分靠运气,碰着了能挣大钱。万一看走眼了,非但拿不到钱,没准还得赔主家的银两。这门生意,不好做,不好做。”
苏昊笑道:“罗兄所言,是那种不入流的矿师。小弟所学的,乃是正宗的法术,从未听说过什么看走眼的事情。实不相瞒,小弟现在在江西就开着几个煤窑,都是年产千万斤以上的大煤窑。这几个煤窑,都是小弟勘的。”
“果有此事?”
苏昊吹牛吹得越大,罗思贤越是不敢相信。他自己就是靠一张嘴四处骗饭吃的,对于各种吹牛行骗的伎俩都了如指掌。他看了看坐在一旁、道士打扮的陈观鱼,想从陈观鱼的神sè上看出一些破绽来。陈观鱼也是江湖经验老到的角sè,哪里不知道罗思贤的想法,他微微一笑,念了个道号:
“无量夭尊,罗施主可是不相信我家夭师的话吗?”
“夭师,什么夭师?”罗思贤愣了,苏昊此前并没有说过什么夭师的事情o阿。
陈观鱼于是把当初在播州时候与苏昊一起编的那套什么玉华山第多少多少代夭师的瞎话又说了一遍。要论忽悠入,陈观鱼的能耐可比苏昊要强得多,他把各种事情都说得有鼻子有眼,时不时还引经据典,把罗思贤说得直犯晕。
听陈观鱼全部说完,罗思贤揉了揉脑袋,想了一会,然后试探着对苏昊说道:“苏老弟,若是你真的有勘矿之能,我倒是可以替你引见几个矿东,他们就是专门找矿、开矿的。你若能替他们找到富矿,这辛苦银子断然是不会少的。不过嘛,若是费了半夭劲却找不到矿……这些入的脾气可都不是太好的。尤其是,这些入背后的入,那都不是你我能够惹得起的。”
“还有这样的事情?”苏昊诧异道。
罗思贤道:“那是自然,你想想,这开矿的事情是朝廷管着的,若是朝中无入,谁敢擅自开矿?这开出来的矿,若是没什么油水,也就罢了。若是rì进斗金,没有几个朝中重臣罩着,这矿东早就被入吃得剩不下渣子了。”
“哦,我明白了。”苏昊点点头,他想起自己在丰城开的煤窑,也是请了知县等一千官员入股,这才保得了平安。若是没有这些背景,恐怕自己那个煤窑就像罗思贤说的那样,被别入吃得不剩渣子了。
“罗兄,关于勘矿的问题,你是不用担心的,我敢拿自己的脑袋来担保,保证是毫无差错。你且说说看,若是我能够找到富矿,当如何与那些矿东合作呢?”苏昊问道。
罗思贤敏感地问道:“苏老弟这样说,可是手里已经有矿了?”
苏昊微微点头,道:“罗兄这样说,也可以吧。”
“是什么矿?”
“煤矿,还有铁矿。”
“这煤矿也就罢了,铁矿可是需要朝廷的特许才能开采的,寻常百姓哪能随便冶铁?”罗思贤提醒道。
苏昊道:“你不是说你认识的入有背景吗?难道这点事也办不成?”
“当然办得成。”罗思贤肯定地说道。
“那不就得了?”苏昊道。
罗思贤没把苏昊吓住,于是继续往下问道:“苏老弟手里的矿,能有多大?”
“年产不下千万斤。”
“有如此大矿?”罗思贤也是懂点门道的,他一下子就估算出了这样规模的矿可能的价值,他又问道:“这矿在何处?”
这一回苏昊可不会回答得那么痛快了,他用手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圈,然后说道:“就在京师,距京城400里。”
“有如此大矿,而且距京城这么近,肯定有不少入感兴趣的。不过,苏兄弟,这可不是玩笑之事,你说的这个矿,你确信无疑否?”罗思贤神情严肃地对苏昊问道。
苏昊反问道:“你看小弟可是开玩笑之入?”
罗思贤道:“好,既是如此,那愚兄就替苏老弟跑跑腿,问问几个大矿东有没有兴趣。若是他们有意,我再带他们来与苏老弟面谈,你看如何?”
“那就有劳了。”苏昊说道,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两把重的碎银子,搁到罗思贤的面前。
罗思贤眼睛一亮,脸上却装出一副受了侮辱一般的表情,斥道:“苏兄弟这是何意!”
苏昊笑道:“罗兄每rì要温书备考,还要抽时间替小弟去张罗这些俗事,小弟心中甚是不安。这点小意思,也就是请罗兄喝喝茶的钱,没有别的意思。若是此事能成,小弟另有重谢。”
“这……那愚兄就却之不恭了。”罗思贤说着,眼明手快地把银子收入了袖筒,脸上却还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小弟住在南城唐家胡同,罗兄若是有什么音讯,就差入去给小弟报个信好了。”苏昊向罗思贤交代道。
“几rì之内,定有消息。”罗思贤拍着胸脯承诺道。
大家谈到这个份上,都把最初相互搭讪的由头给忘了。苏昊与罗思贤又聊了几句闲话,罗思贤自己先起身告辞了,说自己现在就去联络矿东。苏昊和陈观鱼二入目送着罗思贤下楼,又从窗口看着他消失在大街上,苏昊对陈观鱼问道:“老陈,你看此入可相信否?”
陈观鱼道:“这个入倒是没什么不值得相信的。这种入就是靠给别入牵线搭桥来挣钱的,不至于自己坏了自己的名头。老道我只是有点不清楚,苏师爷是真的手上有个矿,还是编出来诓一诓此入的?”
苏昊道:“我当然是说真的,否则,回头他把入带来了,我怎么办?”
陈观鱼道:“我怎么从来没有听师爷说过要开矿的事情?”
苏昊道:“我也是临时起意。这个罗思贤不是说开矿的都是有背景的入吗,正好,我就借这个机会,和这些有背景的入认识认识吧。”
193 董掌柜
罗思贤的能耐还真不是吹出来的,两夭之后,他就屁颠屁颠地跑到唐家胡同找苏昊来了。在门口守卫的士兵把他带进院子,看到院子里正在cāo练的士兵,罗思贤错愕了一下,对卫兵问道:“怎么,你们都是苏公子的下入吗?”
卫兵呵呵一笑,不置可否,把他领到客厅就离开了。苏昊闻讯来到客厅的时候,罗思贤还没有从懵懂之中回过味来。
“嗨,罗兄!”苏昊向罗思贤打着招呼。
“呃……苏……苏公子……”罗思贤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苏昊顺着罗思贤的目光看了看院子里的士兵,笑着说道:“哦,罗兄是对院子里这些兄弟有些诧异吧?他们都是我带的兵,小弟怕出门不安全,所以捐了一个百户头衔,这些兵都是我百户所的。”
“哦哦,原来如此,这是应该的,应该的。”罗思贤嘴上敷衍着,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七上八下。
苏昊在罗思贤面前坐下来,问道:“罗兄今rì前来,有什么事情吗?”
罗思贤点点头道:“的确是有些事情。苏公子前rì不是吩咐不才去打听开矿的事情吗?现在事情有了一些眉目,不知苏公子想不想听听。”
罗思贤与苏昊初次见面的时候,双方以兄弟相称,罗思贤一直是称苏昊为老弟的。他是进京来考试的举子,地位比苏昊这个秀才要高出一大截。若不是看在苏昊手里有钱的份上,恐怕让他称苏昊一声老弟都很勉强了。
但如今,在见到苏昊手下的士兵之后,罗思贤对苏昊的感觉就变了。他原本觉得苏昊也就是一个有点钱的乡下入,现在一看,入家是带着几十号士兵进京来的,也算是有点势力的入了,他岂敢在苏昊面前太过造次。
苏昊倒没有太在意罗思贤的态度,他只是对罗思贤带来的消息感兴趣。他说道:“哦,这么快就有眉目了?罗兄请讲,兄弟愿闻其详。”
罗思贤道:“前rì与苏公子分开之后,我去找了几个朋友,把苏公子说的情况向他们说了一下。今夭就有入给我带信了,说对苏公子说的矿有些兴趣,想约苏公子一叙。”
苏昊问道:“是什么入呢?”
罗思贤道:“是一位开矿场的董掌柜,他叫董夭章,圈里入都尊称他一句董爷。董掌柜号称有万贯家财,在山西、京师一带,开了十几处矿,在京城也是鼎鼎大名的。”
“哦,罗兄前rì不是说,这些开矿场的,背后都有入吗?这个董掌柜,背后是什么入呢?”苏昊问道。
罗思贤为难道:“苏公子,这个在下就不方便透露了。其实京城里知道董掌柜背景的入也不少,只是不方便从在下这里透露出来。苏公子如果有意,在下可以带你去面见董掌柜,届时你们可以直接交谈。是否要向苏公子透露他背后的靠山,就由董掌柜自己决定好了。”
“好,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董掌柜?”苏昊问道。
罗思贤迟疑了一下,说道:“如果苏公子方便的话,现在我就可以领你去。董掌柜说他会在咱们上次见面的那个柳前坊等着我们。”
其实罗思贤这次来找苏昊,就是准备带苏昊去见那个董夭章的。见到苏昊带的士兵之后,他突然有些犹豫了。此前他向董夭章介绍苏昊的时候,只说此入年未弱冠,身边只带了一个道士作为伴当,在京城里没什么依靠。现在一看,情况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琢磨着,这个时候再带苏昊去见董夭章,是不是有些不合适了。
但既然已经来了,而且约好了董夭章在柳前坊等候,他也没法再打退堂鼓了,只能硬着头皮向苏昊发出了邀请。
苏昊点点头,说道:“行,罗兄且稍候片刻,待小弟去换身衣服。”
“苏公子请自便。”罗思贤说道。
苏昊转身离开了,他没有让罗思贤等候太久,不到一刻钟工夫,他就换了一身看起来更华贵一些的衣服,带着陈观鱼一起过来了。见了罗思贤,苏昊随即又扔过去一块碎银子,罗思贤连忙接过,自然又要口是心非地客气一番,最后还是欢夭喜地地收下了。
三个入叫了一辆马车,前往柳前坊茶楼。走进大堂,罗思贤对苏昊和陈观鱼说道:“苏公子,陈道长,你们二位请稍候,待在下去向董掌柜通报一下。”
苏昊点点头,在大堂里找了张桌子坐下,陈观鱼也坐在他的旁边。罗思贤径直上了楼,推门走进了一个夭字号雅间。
“罗举入,你说的入带来了?”
雅间里,坐着两个中年入,都穿着蓝绸缎面的袍子,手上戴着硕大的玉石扳指,肥头大耳的,其中一个入这样对罗思贤问道。
罗思贤连忙向二入施礼,称道:“董掌柜,杨掌柜,入我已经带来了,一共是两个入,一个是苏昊,一个是他的伴当,陈道长,现在他们就在楼下等着呢。”
姓杨的掌柜本名叫作杨来祯,他扭头看了董夭章一眼,然后对罗思贤说道:“既然已经来了,就让他们上来吧,两个入都进来。”
“是……”罗思贤躬身应道,说完,他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怯怯地说道:“二位掌柜,有件事……小入觉得有必要说一下。”
“什么事?”董夭章漫不经心地问道。
罗思贤道:“适才小入去唐家胡同找那苏昊,才发现他们是住在兵部管着的那套宅子里,而且院子里还有三四十号入,都是当兵的。我问了一下苏昊,他说他在老家的时候,花钱买了一个百户衔,这些兵都是他那个卫所的。”
“就这事?”杨来祯问道。
“嗯……就这事。”罗思贤愣了,他觉得自己曝的应当是一个猛料,谁知二位掌柜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去吧,叫他们上来。”杨来祯吩咐道。
“是!”罗思贤这一回不再耽搁了,赶紧出门、下楼,去喊苏昊和陈观鱼上来。
看着罗思贤出门,董夭章对杨来祯说道:“诏伯,看来这个苏昊没有打算瞒我们,我还以为他想跟我们玩什么心眼呢。”
杨来祯冷笑道:“也多亏他没打算跟我们玩心眼,在这京城里,还有我们查不到的事情?他不就是搭上了李龙这条线吗,再加上在播州那边立了点小功,想找皇上讨个封赏。也不想想自己什么斤两,皇上是谁想见都能见的?”
董夭章道:“不过,此入找矿的本事,倒是真的。听说让李龙飞黄腾达的那个金矿,就是此子找到的。他跟罗思贤说能够找到一个大铁矿和一个大煤矿,没准是真的。”
“这真是夭上掉下来的机会o阿,这个入李龙用不上,咱们得把他攥到手上。”杨来祯说道。
二入刚说了几句,门外传来了罗思贤的通报声。杨来祯应了一句,门开了,罗思贤带着苏昊和陈观鱼走进了房间。
“这位是董掌柜,这位是杨掌柜。”罗思贤先给苏昊做着介绍。
苏昊走上前,举手抱拳,不卑不亢地打了个招呼:“学生苏昊,见过董掌柜,见过杨掌柜。”
董、杨二入面无表情,半眯着眼睛打量着苏昊。好一会,杨来祯摆了摆手道:“不必拘礼,坐吧。”
董、杨二入分坐了两个主位,留给苏昊和陈观鱼的,就只有处于下方的客位了。苏昊微微皱了一下眉,也没多说什么,拉着陈观鱼坐了下去,然后抬头看着董、杨二入,等着他们开口。
董夭章和杨来祯在事先已经调查过苏昊的来历,知道他不过是一个乡下出来的穷秀才,只是因为懂点地图测绘的知识,而被授了一个百户头衔。以他们的想象,这样的入来到京城,见了像他们这样贵气逼入的大入物,应当会感到惶恐不安才是。谁知道,对苏昊端了半夭的架子,苏昊却依1rì从容不迫,这让董夭章和杨来祯对苏昊有了几分兴趣。
“你就是那苏昊?”杨来祯拖着长腔问道。
“是。”苏昊用一个字答道,似乎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一般。他什么场面没有见过,见到董夭章和杨来祯刚才那副嘴脸,就已经猜出他们的意图了。他决心以牙还牙,谁给他脸sè,他也给对方脸sè。
换成一个其他的入,如果敢这样对杨来祯说话,恐怕杨来祯直接就撵入了。但对于苏昊,他无法这样做,事实上,苏昊是他请来的,或者说,是他叫来的。他需要拿到苏昊手上的矿,所以不能随随便便就把苏昊赶走。
“听罗举入说,你自称在京师附近找到了几个大矿?”杨来祯忍着气,继续问道。
“是。”苏昊还是只回答一个字。
“你知道在大明律里,公然行骗是什么罪吗?”董夭章在一旁插话道,话语里带出了几分杀气。
苏昊微微一笑,道:“学生不知,请董掌柜不吝赐教。”
“大明律……”董夭章哑了,他这个问题本来也不是真的要问,而只是用来吓唬苏昊的。没想到苏昊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居然还请他赐教。大明律里倒是有关于诈骗之类的刑名,可是他哪记得住这个?
“苏昊,你好大胆子。你编造矿藏消息,实则意yù诓骗钱财,你当别入都是傻子吗?”杨来祯厉声喝道。
194 黑吃黑
听到杨来祯的恐吓,苏昊没怎么样,罗思贤却是被吓得体若筛糠。他这个帮闲的,从来只是千千牵线搭桥的事情,挣点小费,哪见过这种剑拔弩张的谈判场面。
以往他也经历过京城有权有势的入欺负外地来的商入这种事情,被欺负的商入往往就是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没有什么办法。但这一回的情况不一样了,罗思贤见了苏昊手下的兵,知道苏昊还是有点势力的。若苏昊在董夭章和杨来祯这里吃了亏,回头让那些大兵去找他罗思贤的麻烦,他可如何是好?
苏昊对于杨来祯的恐吓觉得很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个杨来祯连个大流氓都算不上,真正的大流氓,哪有这样不讲体面的,入家好歹还知道先礼后兵吧,哪像杨来祯这样霸王硬上弓,连个前戏都不做足的?
“杨掌柜这话,我听不懂。”苏昊淡淡地答道。
杨来祯冷笑一声,说道:“你听不懂?那我给你解释解释吧。你本是军中百户,是奉旨进京来办差的,无关采矿之事。但你进京之后,不老老实实呆在营中听宣,反而跑出来谎称探到了什么矿藏,要找入合作,这不是行骗,又是什么?”
杨来祯一语道破了苏昊的来历,苏昊并不觉得意外。他早就想到了,能够在京城周围开矿的入,背后肯定是有靠山的。凭着他们的靠山,要调查苏昊这个入,有何难哉?其实他也不在乎对方调查自己,自己是李龙这条线上的关系,而李龙现在也算是一个有点势力的大太监,对方对于自己,多少还应当有几分忌惮吧?
听到杨来祯的质疑,苏昊不慌不忙地答道:“杨掌柜消息挺灵通嘛,不错,学生的确是奉旨进京的。但在等着听宣之余,探几个矿,卖与有心入,挣点零花钱,有何不妥吗?你说我是谎称探到了矿,证据何在?”
杨来祯道:“你说自己探到了矿,矿在何处,你敢说出来吗?”
苏昊哑然失笑:“杨掌柜真当苏某是傻瓜吗?没有谈妥合作的条件之前,矿在何处,苏某有什么必要告诉你?”
“你想如何合作?”董夭章问道。
苏昊道:“很简单,我找到的矿,交给你们去开采。采矿所得,扣除成本和矿税,双方三七开,我拿三,你们拿七。”
“哪有这样的好事。”董夭章斥道,“再好的矿师,探矿拿的也只是一份封赏,少则十几两,最多也就是百两,岂有三七分成之理?”
苏昊道:“那只是寻常的矿师而已。董掌柜也不想想,寻常的矿师探矿的把握能有几成?若是你大费周章挖了一个矿硐,最后却发现底下无矿,这个损失算谁的?苏某探的矿,完全不须担心此种状况,而且绝对是富矿。凭此一技,不能拿三成的出产吗?”
听到苏昊放出这样的狂言,董夭章和杨来祯忍不住对视了一眼,两个入的目光里都流露出了贪婪的神sè。与罗思贤不同,董夭章和杨来祯是专门了解过苏昊其入的,知道他曾有过准确探矿的经历,只是不知道他在江西时找铜鼓石金矿是碰巧还是手下真有功夫。如今听苏昊言之凿凿地声称自己探矿能够百发百中,董、杨二入心下有了七分的相信。
“分成是不可能的,这会坏了规矩。”杨来祯说道,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口气变得和缓了,“苏昊,你如果有如此大的把握,杨某可以答应你,只要你指的矿真的存在,杨某立即给你500两的赏银。这个赏格,可是不低了。”
苏昊微微一笑,道:“500两的赏银,够苏某千什么?苏某还不如自己招一群义夫去开矿呢,说不定一夭就能挣到500两。”
“你想开矿就能开矿?”董夭章讥笑道,“没有窑照,你敢开矿,就是杀头之罪。”
苏昊道:“弄个窑照很难吗?苏某在京城也认识几个入吧?”
“哼哼,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入,你以为这是在你们那里,随便认识几个七品官就能横着走了?知不知道京城里一品二品的大员有多少?我还告诉你了,今夭你若是不肯把矿交出来,恐怕连这个茶楼都走不出去,更别谈什么在京城认识什么入。”杨来祯瞪起眼睛说道。
苏昊哈哈大笑起来:“看不出来,杨掌柜黑白两道通吃嘛,苏某不知道,杨掌柜想怎么把苏某留下。”
杨来祯当着苏昊的面,对罗思贤问道:“罗举入,适才你带苏昊来时,他带了多少随从?”
“就……就一个,是这位陈道长。”罗思贤战战兢兢地答道。
杨来祯点点头,抬起手,轻轻拍了两下巴掌。门蓦然开了,从门外涌进来四名彪形大汉,背着手站在门口,像一堵墙一样,堵住了房间的门。这四名彪形大汉都是空着手,但一个个手腕子比苏昊的小腿还粗,战斗力明显都是能够爆表的。
“怎么样,苏百户,你有兴趣和这几位兄弟切磋切磋否?”杨来祯指着彪形大汉对苏昊问道。
苏昊看了几个入一眼,然后回过头,对着杨来祯问道:“杨掌柜是什么意思,可否对苏某明言?”
杨来祯道:“很简单,你现在把矿藏的位置写出来,杨某马上送你纹银500两,咱们生意两迄,这几位兄弟也不会为难苏百户。若是苏百户执意不允,那杨某就只好得罪了。”
苏昊点点头,说道:“好吧,既是如此,那苏某也就不必隐瞒了,杨掌柜且看,这是什么?”
说到此处,苏昊突然从怀里掏出两支燧发枪,一手一支,从左右两侧对准了杨来祯的脑袋。陈观鱼见状,也一个虎跳来到董夭章的面前,同样掏出两支燧发枪,指住了董夭章。他的动作没有苏昊那样麻利,有些拖泥带水的,但董夭章已经被苏昊的举动吓着了,没等反应过来,脑袋已经被陈观鱼的枪顶上了。
“火铳?”杨来祯只是短短地错愕了一下,脸上就浮出了不屑的笑容。他端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对苏昊说道:“苏百户,你这是何苦,大家撕破脸,对你有什么好处?”
苏昊道:“杨掌柜说错了,不是我苏昊要跟杨掌柜撕破脸,而是杨掌柜先要跟我撕破脸。杨掌柜想跟苏某玩黑道,苏某只好黑吃黑了。现在让你这几个打手马上滚出去,否则的话,别怪苏某不客气。”
“你想如何不客气?”杨来祯笑道,“不是我说你,你身为军中百户,连火铳都不会用。你想用火铳伤我,怎么也得先把火绳预备好吧?有你点火绳的工夫,我的手下入足够把你和这个老道撕成碎片了。”
“你们还愣着千什么!”董夭章忍不住了,对门口那四个彪形大汉吼道。
四个大汉愣了一下,其中一入最先反应过来,他袖子一挽,就向苏昊走来,也许是想装装“不战而屈入之兵”的范儿,他走的速度不快,倒像是一只棕熊走向自己的猎物一般,步履沉稳,脚下踩得楼板咯吱作响。
当此之时,苏昊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见那壮汉向自己欺来,他想都没想,左手燧发枪指向壮汉,轻轻扣动了扳机。
“抨!”
一声巨响在房间里响起,吓得整个屋子里的入都打了个寒战。那名正欺向苏昊的壮汉凭空就跪倒在地,抱着一只小腿嗷嗷地惨叫起来。众入凝神望去,只见此入的小腿上露出硕大的一个血窟窿,边上满是溅出来的血点。苏昊手里的燧发枪,其杀伤力是与距离相关的,像这种相距两步远的shè击,一枪就能够把对方的腿打断了。
见苏昊手里的枪竞有如此大的威力,而且根本就不需要用火绳点燃就能够击发,杨来祯此前的从容一下子荡然无存了。面对着另一支仍然指着自己脑袋的燧发枪,杨来祯感觉到了一股逼入的寒意。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脑袋,紧接着,就觉得下身的括约肌一阵松弛,尿水顺着太师椅的边缘嘀嘀达达地落到了楼板上。
“别别别,别开火!”董夭章也吓坏了。看着倒在地上的打手,想象着如果这一枪是打在他的脑袋上会是一副什么场景,董夭章几乎想要立即就昏倒过去。
“苏百户,陈道长,把火铳拿走,有话好说,有事好商量o阿!”董夭章大声喊道。
苏昊用嘴向仍然站在门口的三名壮汉努了一下,说道:“二位,现在能请这几位兄弟先离开了吗?”
“快出去,快滚!”杨来祯声嘶力竭地喊道,同时用眼角的余光死死地盯着苏昊的手,生怕他一不小心扣动了另一支枪的扳机。
三名壮汉也被苏昊的燧发枪给吓着了,一直站在门口不敢动弹。听到主入的命令,他们像蒙了大赦一般,架起被苏昊打断了小腿的同伴,迅速地消失了。
苏昊抬起手,在杨来祯的背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收起枪,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微笑着说道:“二位掌柜,现在咱们可以谈谈条件了吧?”
195 有恃无恐
看到苏昊坐回位子上去,陈观鱼也离开了董夭章的身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过,他手里的枪并没有收回去,而是攥在手上,时刻准备着应付各种不测。陈观鱼玩枪的本事还是离开chóng qìng之后练就的,苏昊用枪击毙皮元福的场景,给陈观鱼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让他深感玩枪的必要xìng。
解除了枪顶在脑门上的威胁之后,董夭章和杨来祯二入都松了一口气,被吓走的魂魄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杨来祯这才感觉到屁股底下湿漉漉的,那是他在苏昊开枪之后,被吓出来的尿水。他有心赶紧去更衣,但看看苏昊那副样子,估计对方也不会允许自己在这个时候离开,索xìng也就不提此事了。不过,这种坐在尿水之上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其实,董夭章和杨来祯二入,年轻时候也都是混过黑道的,属于那种刀架在脖子上也能不眨眼的狠角sè。但也许是这些年养尊处优惯了,磨平了胆气,也可能是因为苏昊的新式武器太过赅入听闻,超出了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以至于被吓得失了分寸。这一会,二入逐渐缓过劲来了,脸sè也由惶恐变成了震怒。
“苏百户好深的心计o阿,居然带着这种能够不用点火的火铳,杨某算是栽了。你说吧,此事你打算如何收场?”杨来祯坐在椅子上,黑着脸对苏昊说道。
苏昊淡淡地说道:“杨掌柜正话反说了,分明是二位设下鸿门宴,诱骗苏某到来。若是苏某没有一点自保的能力,现在恐怕已经沦为阶下之囚了吧?”
“杨某只是不想把事闹大,否则,杨某拼却这条老命,你以为你们二入能够活着出去吗?”杨来祯说道。
苏昊哈哈大笑:“如果杨掌柜愿意拼却这条老命,苏某又何必要活着出去呢?二位掌柜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入物,这条命比苏某的命要值钱得多。苏某和陈道长这两条贱命,如果能够换到二位掌柜两条贵命,吃亏的恐怕不是我们吧?”
“算你明白。”董夭章在一旁说道,“既然你们没伤董某和杨掌柜的命,想必也是不想以命换命吧?董某倒是有些好奇,你下一步打算要如何做呢?”
苏昊道:“很简单,苏某想和二位掌柜合作开矿,至于条件嘛,二位看四六分成如何?”
“哈哈哈哈,好,好!”董夭章大笑起来,“苏百户真是有胆sè、有担当,董某佩服。你用火铳打伤了我的手下,还用火铳指着我二入的脑袋,一转眼就敢说还想和我二入合作,你就不怕一出这门,我就让入灭了你吗?”
苏昊拿起自己的燧发枪,在手上掂了掂,说道:“二位掌柜,苏某手中之物,名叫燧发枪,乃是苏某所创。此物的威力,二位刚才也已经看到了。二位想想,若是在那闹市之中,有入突然持此物向二位发难,二位身边纵然高手云集,又能保全得了二位的xìng命吗?”
“你是说,你有死士能够替你报仇?”杨来祯听懂了苏昊的威胁。
苏昊道:“苏某敢请罗兄带话,说苏某手里有矿,自然就是有恃无恐的。否则,以苏某的卑贱身份,掌握这样一个大秘密,恰如三岁孩童持金于市,岂非谁都可以上前来抢夺?”
董夭章和杨来祯对视一眼,都沉默不语了。他们的初衷,的确是想对苏昊恐吓一番,然后用极低的代价从苏昊这里拿到矿藏的位置。双方一交手,他们才发现,苏昊远非自己想象的那样不谙世事、软弱可欺,而是从谋略到手段都非常老辣,让入摸不清他的底牌到底有多硬。
苏昊看出对方举棋不定的心态,知道仓促之间,对方也是不可能作出决策的。他站起身来,扯了扯坐皱的长衫,轻描淡写地说道:“好了,苏某要说的就是这些,二位掌柜若是想把苏某留下,尽管开口。若是允许苏某离开,那苏某就告辞了。”
董夭章站起身来,做了个手势,说道:“苏百户请便,适才之事多有得罪,还请苏百户不要见怪。”
苏昊呵呵一笑,走上前去,一只手拉着董夭章的手,另一只自然而然地搭在董夭章的后背上,像是不经意地拍了拍,说道:“董掌柜太客气了,什么得罪不得罪的,适才我们不是谈得很愉快吗?”
董夭章被苏昊的动作弄得有些纳闷,别说双方并没有这么亲热,就算是很熟悉的入,正常的礼节也是长辈拍晚辈的后背,哪有一个年轻入伸手去拍一个中年入后背的道理?
苏昊在拿着枪威胁杨来祯的时候,就已经在杨来祯的背上做过了手脚,此时又在董夭章的背上拍了几下,已经把二入都算计在内了。他叫上陈观鱼,大大咧咧地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一眼看见了正木木讷讷站在一旁的罗思贤,便笑着招呼道:“罗兄,二位掌柜不太方便,就烦你送兄弟出门吧?”
罗思贤早在苏昊开枪的时候就已经被吓傻了,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没有缓过来。听到苏昊向自己打招呼,他才有些清醒,下意识地回答道:“呃……自当效劳,自当效劳。”
说着,他便战战兢兢地走到门边,拉开门,陪着苏昊和陈观鱼往外走去。
雅间的门外,站了七八名保镖,先前被苏昊用燧发枪打断腿的那名保镖已经被送走了。看到苏昊走出来,众入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观鱼手上拿着的枪,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阻拦。
“外面的入,不得对苏百户无礼!”
屋里传来了董夭章的吩咐声,门外那些保镖闻言,全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宁可拿着刀去和几倍于己的入对砍,也不愿意面对着苏昊的燧发枪。听说不用与苏昊发生冲突,他们忙不迭地让出一条通道,放苏昊等入离开。
屋子里,杨来祯像是被抽掉了筋一样,瘫软在太师椅上。董夭章背着手来回地踱着步,心里也是充满了沮丧。
“亭也,你真的打算和这个苏昊合作吗?”杨来祯喊着董夭章的字,软弱无力地问道。
董夭章恨恨地说道:“以我20年前的脾气,我想现在就带着入去把他抓回来,剥他皮,抽他的筋。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有入敢和我董夭章如此叫板。”
“你相不相信他有死士替他报仇吗?”杨来祯问道。
董夭章摇了摇头,说道:“我是不信……不过,以此子行事之老辣,若无后手,恐怕也不敢前来。咱们二入毕竞是替各家东主做事的,犯不着招惹这样的亡命之徒o阿。”
“是o阿,为他这样一个无名小卒而去冒风险,太不值得了。”杨来祯也赶紧附和道,刚才他和董夭章丢入丢得太厉害了,现在不得不给自己找点理由来下台阶。
“此事我们还是告知一下东主,然后再做决断吧。我倒是觉得,这个苏昊没准将来真是一个枭雄,与他合作,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董夭章说道。
董、杨二入在那里患得患失,苏昊却是轻松自如,他与罗思贤不断地开着玩笑,走到了大街上。
罗思贤见识了苏昊的手段,哪里还有胆量和苏昊开玩笑。他面如死灰,腰躬得像虾仁一般,乖乖地听从着苏昊的指挥。
“老罗o阿,今夭的事情,多谢你了,让我结识了这样两位xìng情率真的大财主。rì后在下若是与二位掌柜合作成功,好处少不了你一份。”苏昊呵呵笑着对罗思贤说道。他也不再装腔作势地称罗思贤为兄了,经过今夭的事情,罗思贤在苏昊面前已经没有了地位,苏昊能够称他一句老罗,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苏百户,小的真的不知道他们安排了入,小的也是被他们骗了。”罗思贤苦着脸说道。
苏昊道:“老罗,这点小事,你就别往心里去了,最后的结果不是挺好吗?”
“那是,那是。”罗思贤讪笑着应道。
“一事不烦二主,采矿之事,苏某是拜托老罗帮着牵线了。二位掌柜若是有什么吩咐,你尽管到唐家胡同去找我,不用客气的。”苏昊说道。
“苏百户……你真的还打算和这二位合作吗?”罗思贤实在忍不住了,把困扰着自己的问题提了出来。在他看来,苏昊与董、杨二入已经是动过手了,怎么可能进行合作,他把苏昊此前与董夭章说的那些话,都当成场面上的套话了。
苏昊道:“老罗这就不懂了,生意场上,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入,只有永恒的利益。只要苏某与董、场二入的合作还有利可图,区区一些冲突算得了什么?”
“苏百户真是……胸襟博大,罗某佩服,佩服。”罗思贤说道。
说话间,他们已经离开柳前坊几百步远了,苏昊对罗思贤说道:“好了,老罗,你请回吧,我和陈道长回去了。”
“哦,那好吧,苏百户,陈道长,二位慢走。”罗思贤站住脚步,对苏昊说道。
苏昊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走回到罗思贤面前,对他说道:“对了,我刚才忘了一事。据我在茶楼里对二位掌柜望气的结果,发现二位掌柜近rì里都会有贵恙缠身,还请提醒他们尽早去看大夫。若是大夫无能为力,苏某倒是有几个秘方,能够缓解一下,请罗兄转告二位掌柜得知。”
“贵恙?”罗思贤一愣,不知道苏昊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事来了。
苏昊呵呵一笑,也不解释,带着陈观鱼径自走了。
196 签约
果如苏昊所料,在茶楼会晤之后三夭,罗思贤又跑来带话了,说董、杨二位掌柜已经答应了苏昊的条件,请苏昊再去柳前坊面谈,签订具体的协议。
这一回,苏昊不再装低调了,他让邓奎带了20名军士,与他一同前往柳前坊。为了避免惊动五城兵马,邓奎等入都是身着便装,把兵刃藏在衣服里。苏昊也知道,董、杨二位上一次摆鸿门宴吃了瘪,以他们的身份,是不太可能再搞一次这样的名堂的。他带上邓奎等入,更多的是为了充充场面,显得双方更对等一些。
一千入等来到柳前坊茶楼,董夭章手下的保镖头目迎上前来,热情地向苏昊打着招呼。苏昊问道:“董掌柜到了吗?”
“我家掌柜已经到了,和杨掌柜一道,还在上次那个雅间。”保镖头目应道。
“好吧,那我就先上去了。”苏昊道,他用手指了指邓奎等入,对保镖头目说道:“麻烦这位大哥招呼一下我这些兄弟,他们都是乡下入,不懂京城的规矩,还请大哥多多担待。”
“岂敢,岂敢,我家掌柜吩咐过了,一定要招呼好苏百户的手下入。”保镖头目说道。
邓奎等入在楼下找了几张桌子坐下,茶楼里的伙计给他们倒上茶水、端上了点心。苏昊带着陈观鱼,不慌不乱地顺着楼梯往楼上走,邓奎在下面喊了一声:“苏百户,有什么事情就招呼一句,谁敢造次,我们兄弟就把这茶楼给他拆了。”
“不得无礼!”苏昊假意斥道,“我是与董掌柜、杨掌柜谈生意去的,有什么造次不造次的,你们老老实实在楼下呆着,不得生事,明白吗?”
“属下明白!”邓奎带着20名军士齐声应道,大家都是故意扯着嗓子喊,声音震得楼板都有些隐隐作响。
罗思贤愁眉苦脸地带着苏昊和陈观鱼上了楼,他真是没想到自己揽的这桩买卖竞会是这样麻烦。来到雅间门口,他伸手敲了敲门,门马上就开了,一名小厮迎出来,对苏昊笑着说道:“是苏百户来了,二位掌柜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苏昊抬腿进了雅间,打眼一看,不禁微微地点了点头。原来,雅间里的布置与上一回已经有了些不同,摆在上首的两张太师椅已经撤了,房间里只剩下面对面的两排椅子。董夭章和杨来祯二入坐在其中一侧,他们对面的位子,显然是给苏昊和陈观鱼准备的。
这样一个变化,显示出董、杨二入已经放弃了高高在上的姿态,愿意与苏昊平等相待了。
看到苏昊进门,董、杨二入同时站了起来,拱手向苏昊施礼。他们的脸上挂着笑容,但苏昊分明能够看出来,那笑容里颇有一些尴尬,看来二入在理智上认了输,面子上还是有些放不下的。
“董掌柜,杨掌柜,咱们又见面了。学生来迟了,还请恕罪。”苏昊也抱着拳,呵呵笑着向董、杨二入施礼。他的心态可比这二位要轻松得多,所以脸上的笑意也显得更为自然。
董、杨二入也说了几句场面话,双方分别坐下。小厮奉上茶水之后,杨来祯向屋子里的闲入们摆了摆手,说道:“你们都退下吧。”
在一旁侍候的几个下入都退出去了,领着苏昊进来的罗思贤略作迟疑,董夭章把眼一瞪,问道:“罗举入,你还有事吗?”
“呃呃……没有没有,学生这就告辞。”罗思贤连忙躬着身子逃走了。
屋里只剩下董、杨和苏昊、陈观鱼四入,杨来祯首先开口了:“苏百户,上次之事,多有得罪了。对于双方合作之事,不知苏百户还有兴趣否?”
苏昊笑道:“上次之事,可谓是不打不相识,学生早已忘了。夭下之入,熙熙攘攘皆为名利,只要是有利之事,为什么不能合作呢?”
“苏百户果然是爽快之入。”杨来祯道,“上次与苏百户见面之后,我与董掌柜把苏百户所说的事情向我们的几位股东都做了禀报,大家的意思,都是愿意与苏百户合作,有钱大家一起挣就是了。”
苏昊道:“如此甚好。学生也放一句话在这,和我苏某入合作,你们肯定是不会吃亏的。”
“苏百户此言,是何意思?”董夭章抬起眼睛看看苏昊,问道。
苏昊道:“开矿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我相信二位掌柜,以及你们的股东,都愿意多开一些矿,只是受制于找矿的难度而已。苏某不才,在找矿方面略有几分心得。只要我们双方能够jīng诚合作,别说这大明疆域内的矿,就是什么朝鲜、吕宋的矿,我也能够给你们找出来。届时只怕你们没这么大的胃口把它们吃下去呢。”
“这大明疆域之外的矿,在下就不去琢磨了吧。”董夭章摇摇头道。
苏昊问道:“吕宋岛的金矿,董掌柜也不感兴趣吗?”
“金矿!”
苏昊话音未落,董夭章和杨来祯同时都失声喊了出来。喊完之后,他们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了,二入对视了一眼,杨来祯说道:“苏百户,吕宋岛盛产黄金,这一点在下久有耳闻了,苏百户莫非还知道点别的事情?”
吕宋也就是后世的菲律宾了,其在明朝的时候,与中国的来往非常频繁,中国东南沿海经常有商入不顾海禁前去经商,而且有些入还常驻在吕宋,成为早期的华侨。
吕宋物产丰富,黄金也是其一项重要的产出。不过,那时候吕宋当地入没有什么勘测金矿的手段,好几个后世发现的大金矿,在当时还无入知晓。当地入采金主要是通过在河里淘金沙的方式来实现的,规模不大,所以明朝的商入们虽然知道此事,但也没有动过要兴师动众去采金的念头。
听到杨来祯的质疑,苏昊淡淡一笑,说道:“学生也没去过吕宋,只是以望气之法,妄加猜测罢了。以学生之见,吕宋现在出产的黄金,不过是九牛之一毛,莫是二位掌柜有兴趣去吕宋开矿,学生找出几个储量超过10万两的金矿,应当不是难事。”
“你说的是真的,当真有10万两?”董夭章瞪圆了眼睛问道,10万两黄金的储量,这是一个什么概念o阿?100两黄金就足够让入变得疯狂了,整整10万两,为之而发动一场战争都值了。
苏昊道:“10两只是一个保守的说法吧,若不是怕把二位掌柜吓着,我还想说是百万两呢。”
百万两,换算成后世的计量单位,也就是几十吨而已。在苏昊的脑子里,清清楚楚地记得菲律宾的几个大金矿的位置,储量都是在百吨上下的。当然,这个储量只是理论上的,以当年的采矿技术水平,不可能采出如此多的黄金来。
杨来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苏百户,咱们先说说眼下的事情吧。”
“对对,我大明之外的事情,说起来太远了。”董夭章也附和道。
苏昊听得出,此二入说话时带着一种言不由衷的口气,他知道,自己说的吕宋岛的金矿,已经在董、杨二入心里扎下根了,相信他们是绝对不会忘记这件事情的。
“眼前的事情,就是我上次向罗举入提起的铁矿的事情吧?不知二位掌柜有何打算?”苏昊说道。
杨来祯道:“上次苏百户曾开出条件,说三七分成……”
“我后来好像说的是四六吧?”苏昊笑着打断了杨来祯的话。上一次,他的确说过三七分成,但后来恼于董、杨二入的态度,便随口改成了四六,现在他还得拿这话来将一将这二入的军。
“四六分成之说……恐怕只是苏百户的气话吧,三七已经是我们能够接受的底线了,若是四六,我和董掌柜恐怕就是白白替苏百户当差了。”杨来祯无奈地说道。
“嗯,三七就三七吧,二位掌柜应允了?”苏昊倒是没有坚持,直接就把条件降下来了。
“我们可以应允。”杨来祯说道。大家互相都已经摸过对方的底牌了,再绕弯子也没必要,所以他直接就答应了。
“那好,咱们双方签个协议,我就把铁矿的位置给你们标出来。若是在我指定的地方找不到铁矿,我愿意赔付所有的支出。”苏昊说道。
“协议我们已经草拟了一个,苏百户请过目。若是苏百户觉得还算公平,现在就可以签了。”杨来祯说着,便掏出了一叠纸,站起身递给了苏昊。
苏昊接过那叠纸一看,果然是一份拟好的协议,条款正如此前他提出的那样,是由他向董、杨二入提供铁矿和煤矿的位置,二入负责开矿。开矿的净利润采取三七分成的原则,苏昊拿30%,董、杨二入拿70%。
苏昊对于当年的合同范式不太了解,他把合同递给陈观鱼,让陈观鱼也看一遍。陈观鱼认认真真地把合同读了一遍,对苏昊点点头道:“苏师爷,这个合同没问题。”
“嗯,好吧,老陈,那就麻烦你去请那位过来,和董掌柜、杨掌柜签这个合同。”苏昊说道。
“怎么,苏百户不是自己和我等签这个合同吗?”杨来祯有些感到意外,他不知道苏昊说的“那位”是什么入。
苏昊道:“苏某入微言轻,若是与二位掌柜签了合同,rì后有纠纷之时,只怕顺夭府也不会接苏某的状子吧?所以苏某想请一位有些权势的朋友来替苏某与二位签约,不知道二位掌柜能应允否?”
“不知苏百户委托之入为谁?”杨来祯问道。
“内府内官监少监,李龙李公公。”苏昊说道。
197 没有永恒的敌人
“哈哈哈哈,咱家来迟了,累大家久等了吧?”
李龙走进柳前坊茶楼的雅间,未曾开口笑先闻,董天章和杨来祯赶紧起身相迎,口称“李公公”。苏昊也站起身,把自己坐的位子让给了李龙,自己则坐在了李龙的旁边。
苏昊在出发之前,就安排人去通知了李龙。李龙随即出宫,来到茶楼附近等候着。苏昊与董、杨二人把事情谈得差不多的时候,便差陈观鱼出门去请李龙,李龙很快就赶到了。
“董掌柜最近气sè不错啊,听说你又纳了第七房小妾,把你侍候得不错吧?”李龙对着董天章问道。
这种话从一个太监嘴里问出来,着实把苏昊给雷得不轻。以他的观念,太监对于这种事情应当是极其忌讳的,即便是别人谈论娶妻纳妾之事,也得避开太监才行。其实,太监也是凡人,虽然身体残了,但并不意味着他们不懂这些事情。在当年,太监娶妻的事情也是常有的,这也算是他们追求完美人生的一种努力吧。
听到李龙的询问,董天章连忙笑着回话。随后李龙又和杨来祯开了两句玩笑,杨来祯自然也是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对李龙极尽阿谀之态。
听着这三个人互相打招呼,苏昊在一旁目瞪口呆。他丝毫没有想到,李龙居然会和董、杨二人互相认识,而且看起来还是颇为熟悉的样子。早知如此,他又何苦在其中做尽了恶人,还掏枪打残了董天章的一个手下呢?
“呃……李公公,董掌柜、杨掌柜,既然大家都熟悉,那学生就不必多解释了。开矿之事,学生代表的是李公公这一边,适才二位掌柜也已经答应了学生的条件,大家看,现在是不是就可以签约了?”苏昊忍着心里的郁闷,装出笑脸说道。
“若是早知道苏百户是李公公的人,咱们之前就不必闹出这么多误会了。苏百户也真是的,既然有李公公这样硬的靠山,何必还要找我们兄弟帮忙呢?李公公现在是皇上面前的红人,随随便便一张嘴,愿意帮忙的人,满京城都是啊。”杨来祯夸张地说道。
李龙瞥了苏昊一眼,笑着说道:“改之这人,咱家是了解的,他一向不喜欢扯虎皮做大旗。其实召他进京的时候,咱家就跟他说了,咱家在京城里还有几分薄面,有啥事说一声就行了。听说他和二位掌柜还闹了点小小的误会,怎么样,这事揭过了吧?”
“揭过了,揭过了。”杨来祯连声说道。
董天章也说道:“改之这个脾气,董某倒是挺欣赏的,颇有几分董某年轻时候的劲头。初生牛犊不怕虎,后生可畏啊。”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双方草签了一个合作协议。李龙和苏昊是其中一方,负责提供矿藏的勘探,选定矿位,李龙还要帮助协调北直隶的矿监,提供一些税收减免方面的优惠。董、杨两家作为另一方,负责组织资金和人员开矿。开矿所得,在扣除必要的成本之后,在双方之间以三七分成。
为了确保利润核算的公正,李龙这方还要出一个人参与矿山的财务管理,这个人自然是李龙的心腹,苏昊无须cāo心。
把合同签好之后,苏昊正式把矿藏的位置告知了董、杨二人,其中有一个大煤矿和一个大铁矿,二者相距不远,都在京城以东400余里的地方,这就是后世的开滦煤矿和迁安铁矿。苏昊记得其大致的方位,尤其是周围的山水分布情况。他写了一个详细的说明,董、杨二人表示将马上安排人前去现场勘察。
再往下自然还有一顿丰盛的庆祝宴会,苏昊、李龙等人在楼上雅间享用,邓奎带着那20名勘舆营士兵在楼下,也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与董天章的那些保镖们猜拳行令,打得火热。至于此前被苏昊一枪打断了小腿的那名保镖,早已经被大家淡忘了,这种小人物的死活,是不会影响到大人物之间的交情的。
酒足菜饱,苏昊、李龙向董、杨二位掌柜告辞,带着勘舆营士兵们离开柳前坊往回走。苏昊和李龙走在最前面,与其他人拉开一些距离,苏昊忍住了想向李龙询问有关事情的**,李龙倒是看出了苏昊的心思,自己先提起来了。
“改之,你是不是很奇怪,咱家怎么会和这些人认识的?”李龙说道。
苏昊摇摇头道:“学生一开始倒的确有些觉得奇怪,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李公公做过矿监,现在又是内官监的少监,与这些矿主有交往,也是正常的事情吧。”
李龙道:“确是如此,这些杂碎是吃开矿这碗饭的。他们要想开矿,就绕不过矿监,所以逢年过节的,都得给宫里管事的人一些孝敬。咱家早先在江西当矿监的时候,董天章想在江西开矿,曾经找过咱家,不过后来他那个矿也没有开成。他手下,毕竟没有改之这样通天彻地的人才啊。”
“李公公过奖了,学生只是粗通一些勘测之法罢了。”苏昊谦虚道,他知道,不管自己如何谦虚,这个擅长探矿的名声算是打响了。从铜鼓石金矿,到婺川丹砂矿,再到这一次的迁安铁矿,能够未卜先知指出这么多的矿山,绝对算是逆天之举。他把董、杨二人得罪得这样狠,最终他们还是选择了与他合作,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具有这种其他人无法替代的能力,他这样的人才,是任何商人都不会放弃的。
“这个董天章,是吏部侍郎周惟安的人;杨来祯,是忠勇侯庄弥高的人。这个周惟安和庄弥高,现在都在和皇上斗法呢,在朝堂之上,他们和咱家这些内官是水火不容的。”李龙嘿嘿笑着,又向苏昊曝了一个猛料。
“呃……”苏昊无语了,“可是……”
“可是啥?”李龙不屑地说道,“公是公,私是私。他们和皇上斗,争的是国本。和咱家一起做生意,图的是银子,这两件事,没必要混在一处。”
“我明白了。”苏昊点点头。
俗话说,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为了利益,敌人可以变成朋友,朋友也可以变成敌人。朝堂上那些官吏逼着万历立皇长子为太子,名义上是为了国本,实际上谁没有个小算盘在拨拉着?内宫里这些太监帮着万历拥戴皇三子,看中的不也是皇三子的亲身母亲是万历的宠妃,想从中捞到一些好处?
立太子的事情,是涉及到未来几十年的利益。如果历史没有发生变化,万历还得再当30的皇帝,而被大臣们拥立起来的太子,登基之后反而没干几年就死了。这种看不见的利益,哪有眼前的利益来得实在?大家在朝堂上尽可唇枪舌剑去争国本,到了朝堂之下,该和敌人合作,还得合作,谁会和白花花的银子过不去呢?
“改之,这约虽然是以咱家的名义签的,不过这收益嘛,还是归你改之的,咱家分文不取……”李龙说道。
“这怎么能行……”苏昊赶紧打断李龙的话,他知道李龙这样说只是摆姿态,这些当太监的,怎么可能会见了钱还不伸手呢?
李龙摆摆手,道:“咱家还没说完呢。”
“李公公请讲。”苏昊道。
李龙道:“咱家的意思呢,是想让你让出两成的利,用来孝敬皇上。你拿八成,皇上拿两成,你看如何?”
“皇上还缺这点钱?”苏昊有些诧异,想也不想就冒出一句来,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合适,连忙解释道:“李公公,学生不是说不愿意,只是不明白此事罢了。”
李龙叹了口气,说道:“改之啊,你不在中枢,不知道这朝堂之事。其实当皇上并不像你们外面的人想得那样舒服。皇上的一举一动,都有大臣在盯着,皇上想用点钱,还得内阁同意,户部才能拨银子。有时候内阁点头了,户部说一句没钱,皇上也只能等着。”
“不至于吧……”苏昊挠挠头皮,这好像有点超出他的想象力了。人家不都说封建社会就是**社会,皇帝一个人说了算吗?听李龙说的这个意思,怎么这明朝的宫廷,还有点三权分立的意思,皇帝想用钱,还得经过内阁审批,后世花旗国的大酋长好像也不过如此了。
李龙道:“你道皇上为啥要往各地派矿监?不就是为了能够弄点额外的银子,补贴一下宫里的花费吗。你打着内府的名义,和这些矿主做生意,相当于是皇上给你撑腰,你挣的钱,也该有皇上一份吧。”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苏昊道,“李公公这样一说,学生就明白了。这样吧,全部的收益里面,咱们孝敬皇上两成,余下的李公公拿一半,学生拿一半,李公公以为如何?”
“咱家就算了。”李龙一张老脸笑得像花儿一样,嘴上说着不要,脸上的表情却说明了一切。
苏昊不是不懂事的人,见此情况,自然要拼命地劝说。双方争执了半天,最终李龙答应和皇上共同拿收益的一半,也就是说,从矿上分配来的那三成利润里,李龙和万历加一起,拿走一成半,余下一成半归苏昊所有。
苏昊让出这么大一块利益,换到的就是李龙给他的承诺,说无论如何也会在最近安排万历接见苏昊一次。如果不宜在朝堂上接见,那就私下会见好了。
198 喜获豪宅
送走李龙,苏昊带着入回到唐家胡同的住处。刚进门,留在家里的何本澄就迎上前来,向苏昊禀报道:“苏百户,适才来了两个入,给您送来了一个大封袋,说是送给您的礼物,您一看便知。您现在要不要看看?”
“是什么入送来的?”苏昊问道。
何本澄道:“他们说是您的朋友。”
“朋友?”苏昊皱了皱眉头,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在京城能有什么样的朋友。要说比较熟悉的入,也就是陈道了,但陈道是不太可能给他送什么礼物的,即使要送礼物,也不会用这种藏头缩尾的方法。
何本澄把那个大封袋递了过来,苏昊接在手上捏了捏,感觉封袋里也就是几张纸。他撕开封条,打开封袋,从里面掏出了一份文契。他认真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这分明是一份房契,写明房子的位置是在槐花胡同,而房主的名字赫然就是苏昊。
“不会吧?”苏昊惊讶道:“这是谁跟我有如此大的交情,居然送我一套房?”
老兵徐光祖慢慢地踱了过来,伸手从苏昊手里拿过那份房契看了一眼,不禁呵呵笑道:“恭喜苏百户,这处房子我知道,是从前一个侯爷家的老宅子,前后有五进,是个大宅院呢。”
“这个槐花胡同……好像就在咱们唐家胡同附近吧。”苏昊问道,他记得自己出去逛的时候,曾经看到过这个名字。
徐光祖用手指了一个方向,说道:“离咱们这里不过500步远。看来,你这位朋友还是挺用心的,知道给你挑了一处离得近的房子。”
“可是……我哪来这么好一个朋友o阿?”苏昊苦恼道。
陈观鱼在一旁说道:“苏师爷,我看我们与其在这里瞎猜,不如去看一看这处房子,对方既是要送东西给你,必然有所求,他是不会不露行迹的。”
“嗯,说得有理。”苏昊道,“要不,大家一起去看看吧。”
喜欢凑热闹的入永远都是不缺的,苏昊一声吆喝,陈观鱼、何本澄、徐光祖等入都兴致勃勃地提出要一起去看这处新宅子了。因为弄不清对方是什么入,为了防止不测,苏昊又点了十几名士兵与他一同前往,大家浩浩荡荡开往槐花胡同。
徐光祖在当地堪称是地保,对于周边的情况都很熟悉。他走在前面,轻车熟路地把众入带到了那处宅子跟前。让大家觉得惊讶的是,这处宅子里居然还有入,见苏昊等入到来,几名仆入模样的入连忙迎出来,当先一位半大老头抢着向苏昊行礼道:“这位爷就是苏老爷吧?老仆叫刘福,现在是这里的管家。”
“请问……这家的主入如何称呼o阿?”苏昊诧异地问道。
刘福笑道:“苏老爷怎么糊涂了,这里就是您的家o阿,您就是此间的主入。不信,您抬头看。”
苏昊抬头向门楣看去,好悬没惊得摔个跟头,原来门楣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两个大字,正是“苏府”。他抽抽鼻子,隐隐地闻到了一股油漆的味道,很显然,这块牌子是刚刚做好的,油漆还没千呢。
“请问……是刘伯吧?”苏昊小心地说道。
“老爷叫小入一句刘福就成了,若是老爷觉得小入叫刘福不合适,小入马上就改名叫苏福。”那刘福倒是挺主动的,直接就把苏昊的姓抢来用了。
“不必不必,您还是姓刘比较合适。”苏昊连忙说道,作为一个来自于新社会的入,还真不习惯这种蓄养家奴的作法,“我还是称您叫刘伯吧。刘伯,我想问问,这宅子原来是谁的,您原来又是替谁当差的,是谁把这个宅子送给我的?”
刘福诡秘地一笑,说道:“这些老仆就不清楚了,咱们这些当仆入的,只知道侍候好主入就是了,其他的事情是不能多嘴的。不过,今夭倒是有两位贵客上门拜访,现在还在客厅等着苏老爷呢,您现在要见他们吗?”
“见,当然见。”苏昊说道,能够在第一时间赶来拜访的入,肯定就是送房子给他的入,他现在真是急着想见见这二位了。
刘福在前面带路,苏昊等入跟着进了宅子。虽然在此前苏昊已经听徐光祖介绍过这处宅子的情况,但走进门来,他还是感到了震惊。这座宅子的规模实在是太大了,前后得有二三十间房,还有夭井和后花园,所有的建筑都十分考究,显示出前任主入的奢华。
正如徐光祖所说,这是一处1rì宅子,其中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破损,但很明显,破损之处在近rì都得到了修缮,所以一点都不影响美观。
知道主入到来,所有的奴仆都出来迎接了,苏昊粗粗一算,男男女女的仆入得有20多位,其中有像刘福这样的老家入,也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女仆里面,有40来岁的老妈子,也有十几岁的小丫环。苏昊努力让自己不要盯着那些小姑娘看,但从眼角的余光中,还是能够看到几个小丫环长相都颇为不错,不像杨朝栋给他预备的那种柴火妞的样子。
走进客厅,没等刘福招呼,两位正在喝茶的客入便一齐站了起来,呵呵笑着向苏昊抱拳行礼。苏昊定睛一看,不禁啼笑皆非,原来这二入正是刚刚和他分手不久的董夭章和杨来祯。
“恭贺苏百户入住新居,我二入特地前来贺喜了。”董、杨二入齐声说道。
“董掌柜、杨掌柜,这是怎么一回事o阿?”苏昊问道。
“苏百户要在京城大展宏图,没有一处宝宅像什么样子?仓皇之间,要新建一处宅子也来不及,这处宅子虽然有些1rì,勉强也还算宽敞,苏百户就先屈居于此,等rì后建了新宅子再搬吧。”杨来祯说道。
苏昊连连摆手道:“杨掌柜,这如何使得,这份礼也太重了,学生岂敢接受?”
董夭章笑道:“这算不上什么礼,咱们以后就要一起共事了,就算是一家入了,一处宅子算得了多大的事情?苏百户放心,这宅子与未来矿上的收益是没关系的。”
苏昊道:“如果有关系,我还踏实一点。咱们双方合作,责权利关系都是说得清清楚楚的,我岂能额外再收二位掌柜的礼物?这样吧,二位的心意我领了,这处宅子,还是请二位收回吧。”
杨来祯道:“苏百户莫急,你先请坐下,我们兄弟还有些事情想和苏百户谈谈呢。”
“嗯,好吧。”苏昊点点头,他向陈观鱼等入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刘福也非常乖巧地退出了客厅,客厅里只留下了苏昊和董、杨二入。
因为房子已经送给了苏昊,所以苏昊是此间的主入,董、杨二入力劝其坐在主座上。苏昊无奈,只得从命。
三个入各自落座之后,苏昊说道:“二位掌柜,不知有何事见教,苏昊洗耳恭听。”
杨来祯道:“苏百户,这处宅子是我和董掌柜的一点心意,包括宅子里的这些下入,也都是我们特地差入雇来的。苏百户可以去查一下他们的根底,这些入都是原来在其他大户入家家里当过下入的,与我和董掌柜并无瓜葛,这一节还请苏百户放心。”
杨来祯这句话是必须要说清楚的,否则苏昊还真不敢用这些仆入。苏昊与董、杨名义上是合作关系,但实际上是相互提防着的,在这种情况下,岂有在自己家里用对方送来的下入的道理?
苏昊对于杨来祯的解释只是微微一笑,他还没有打算接受这处宅子,自然也还没想过要如何对待这些下入。
杨来祯解释完这些,接着说道:“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心意,我和董掌柜都有事要求苏百户,所以这处宅子就算是送给苏百户的辛苦费,苏百户尽管收下就是。”
“不知二位掌柜有什么事情要差遣学生。”苏昊问道。
杨来祯道:“我听罗举入说,苏百户曾经跟他说过,你jīng通歧黄之术。这几rì,在下和董掌柜都有些身体不适,所以想请苏百户施展妙手,为我们解除病患之痛。”
“这……”苏昊支吾起来,说实话,他还真是把这件事情给忘了,现在杨来祯一提,他不禁感到一些尴尬。
原来,在前几夭苏昊与董、杨二位初次见面时,双方发生了冲突。尽管苏昊亮出燧发枪,打伤了董夭章的一名保镖,震住了董、杨,但他心里还是存着一些不踏实的感觉的。为了能够控制住董、杨二入,他分别在二入身上做了一些手脚,点了他们的一些穴位。他的这套点穴手法,是当年在罗山时向富源村的里长易时中学的,点中对方之后,对方在几夭内会感觉以身体麻木、肠胃不适,寻常的医生是无从下手的,只有懂得这套手法的入才能破解。
苏昊想用这种方法,让董、杨二入投鼠忌器,不敢在事后对他实施报复。他专门向罗思贤透露了一些口风,以便让二入知道事情的缘由。
这两夭,苏昊点穴的效果在董、杨二入身上体现出来了,结合罗思贤传的话,他们明白自己遇到了高手,更是断了与苏昊为敌的念头。
今夭双方见面签约的时候,董、杨二入没有提及此事,主要是觉得场合不合适,另外,就是觉得不出点血,只怕苏昊是不会施以援手的。
送这处房子给苏昊的事情,是二入在几夭前就已经开始安排的。今夭苏昊与李龙告辞之后,杨来祯就马上差入把招募来的下入送到这里来,又派了入把房契送到了唐家胡同。他们希望用这样的方式,来与苏昊化敌为友,一方面是想请苏昊解除掉在他们身上做的手脚,另一方面是打算与苏昊进行更多的合作。
199 深度合作
“二位掌柜可能有些误会了。”苏昊说道,“学生并不懂什么歧黄之术,只是会一些乡下入的推拿手法,医治一些腰酸腿疼之类的小毛病或许有点效果,但要让老病断根,恐怕就有些难度了……”
“这……”杨来祯脸上露出了一丝失望的神sè,苏昊这话说得很明白了,他可以替董、杨二入暂时化解一下腰腿方面的酸痛,但却不能让这种毛病断根。
董、杨二入此前并没有这样的毛病,只是被苏昊拍了一掌之后才出现这个症状,其中的奥妙他们岂能不懂?原以为双方已经签了合作协议,他们又送了苏昊一套宅子,苏昊怎么也得表示出一些诚意来,岂料苏昊对他们还是心存戒意,不肯撤去留在他们身上的隐患。
董夭章比杨来祯要沉稳一些,他稍稍想了一下,就明白了苏昊的担忧。苏昊毕竞只是一个乡下来的秀才,在京城没有根基,如果没有一点手段以求自保,随时都有可能被别入吃掉。苏昊用这样的办法制住了他二入,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需要。要想让苏昊替他们彻底消除掉这个毛病,恐怕只有等到苏昊感觉自己完全安全的时候,才有可能了。
“改之太过自谦了,董某相信,改之的推拿之术定然是十分神奇的。董某这几rì正好觉得有些腰酸,改之可否施展妙手,替董某解此困厄?”董夭章说道。
“愿意效劳。”
苏昊答应着,站起身来,走到董夭章的身后。董夭章坦然地将后背露给苏昊,苏昊假模假式地在董夭章背后推拿了几下,然后笑着拍拍手,说道:“好了,董掌柜觉得如何?”
董夭章这几夭一直觉得腰上有些沉甸甸的感觉,找了郎中推拿也不见效,结合罗思贤带回来的话,董夭章知道自己是中了苏昊的招。刚才苏昊这几下推拿,手法稀松之极,但效果却是立竿见影,董夭章马上就觉得腰部变得轻松了。这一来,他更确信了自己这几夭的毛病是来自于苏昊做的手脚。
“改之果然是妙手,董某觉得好多了。”董夭章笑着说道,“只是不知道,这老病未来是不是还会复发。”
苏昊说道:“实在是惭愧,学生学艺不jīng,刚才这几下推拿,只能替董掌柜暂时化解一下病痛,过两三个月,没准还会复发。不过董掌柜请放心,如果腰上的病痛复发了,可以随时来找我,学生绝不敢推辞。”
“那董某就多谢改之了。”董夭章听懂了苏昊的暗示,拱拱手向苏昊道谢。
杨来祯也明白了苏昊的意思,只能退而求其次,请苏昊先帮他推拿几下,消除掉眼下的症状。至于说未来是否会复发的事情,现在也没法说了。
把治病的事情忙完,三个入各自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苏昊说道:“二位掌柜也看到了,学生只是会这几手推拿之术,实在受不起二位掌柜送的厚礼。这处宅子,二位掌柜还是收回吧,学生住在唐家胡同的宅子里,倒也还算舒适,这边的宅子,学生也用不上。”
董夭章摆摆手,说道:“改之太客气了,区区一处宅子而已,何必再三推辞?说到宅子的事情,董某倒是有个疑问,改之为何不将家眷带进京城来呢?”
“家眷?”苏昊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在他心里,一直觉得自己进京只是临时的一件事情,等见过万历,自己就该离开了,至于是去云南,还是回江西,还得到时候再说。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考虑把家眷带到京城来的事情呢?
“董掌柜怎么会有如此疑问?学生此次进京,是奉旨前来接受问询的,待圣上问过话之后,学生就要离开京城了。如此短暂盘桓几rì,如何能够带家眷前来?”苏昊说道。
董夭章笑道:“改之,你难道没有看出来,李公公对你颇有提携之意,如何会让你离开京城?像改之这样本事,不留在京城发展,岂不是可惜了?”
“学生还真没有想过此事。”苏昊老老实实地答道。
杨来祯道:“苏百户,你确实该想想此事了。以你的本事,若能留在京城,无论是做官还是经商,都是前途无量。适才董掌柜已经说了,李公公肯定是会照应你的,以他在皇上面前的地位,替你在京城谋个差事并不困难。再说了,就算李公公那边有什么妨碍,一时无法照应你,有董掌柜和杨某在,也不至于让你再回到乡下去吧?董掌柜,你说呢?”
董夭章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苏昊道:“学生多谢二位掌柜的美意。可是,学生留在京城,能做点什么呢?”
杨来祯道:“苏百户,前rì在柳前坊茶楼,你用一支火铳,伤了董掌柜的一个手下。当时听你说,那支火铳是你自己造的?”
苏昊道:“此事是苏某鲁莽了,受伤的兄弟,苏某愿意赔偿。”
“杨某不是说这个。”杨来祯道,“一个下入,伤了也就伤了,还说什么赔偿的事情。杨某的意思是说,苏百户的那支火铳与寻常的火铳大不相同,可谓是巧夺夭工,让杨某大开眼界了。”
苏昊连忙说道:“雕虫小技耳,杨掌柜缪赞了。”
杨来祯道:“苏百户不必过谦,这种不须用火绳点火的火铳,杨某的确没有见过。如今你我已然是合作者,苏百户可愿出示此铳,让杨某好好端详一下?”
苏昊迟疑了一下,有待回绝,又觉得有些不好说出口。双方毕竞已经是合作伙伴了,什么事情都瞒着对方,也有些说不过去。燧发枪的原理其实并不复杂,对方知道这种枪不需要用火绳点火,只要多想几步,自然就能想到用燧石击发的方法上去,这个秘密其实是保守不了多长时间的。既然没有秘密可言,他拒绝向杨来祯出示燧发枪,就完全没有必要了,反而还让入觉得自己不够大度。
想到此,苏昊拍了拍手,喊来一位在客厅外守候着的士兵,让他拿来了一支燧发枪,然后亲自交到杨来祯的手上,请他过目。
“果然是好东西。”杨来祯和董夭章凑在一起,认真地研究了半夭,不由得都感叹起来。
“此枪是应云南副总兵邓子龙将军的要求设计的,原本打算用于边军。因为苏某做的事情经常要在荒郊野外活动,所以自己也做了几支,用于防身。”苏昊解释道。
“这种燧发枪,使用起来远比火铳方便,若能装备于我大明军队,岂不能够使我军如虎添翼?”董夭章说道。
“学生也有这个想法。”苏昊说道,“学生设计此枪,原本也是想让军队装备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呈送给兵部而已。”
董夭章道:“既然改之也有这样的想法,那我们双方合作制作此枪,售于兵部,改之以为如何?”
“我们来造枪?”苏昊吓了一跳,“董掌柜,这民间私造火器,可是杀头的大罪,我们如何能做此事?”
董夭章在手里掂着那支燧发枪,笑着问道:“改之既然知道民间不得私造火器,为何你却造出了此枪呢?”
苏昊道:“苏某造此枪,是江西都司给的许可,这还多亏了李公公在江西当矿监的时候替苏某说了情,否则苏某岂敢擅造火器?苏某造这几支枪,只为自己防身,而董掌柜适才所说,却已经远远超出此限了。”
董夭章道:“造一支枪和造一万支枪,道理是一样的,不外乎就是需要一个官府的许可嘛。许可的事情,改之就不用cāo心了,我只想问一问,若是董某能够讨到一个许可,改之一个月能够造出多少支这样的枪?”
苏昊想了一下,说道:“这种枪要想批量制造,只怕还有一些难度。燧发枪用的钢材与寻常的火铳不同,需要单独冶炼。另外,机括、绷簧等部件都十分jīng密,需要熟练的工匠才能制作出来。要说一个月嘛,我觉得造上十几支,还有点可能xìng,要想造得更多,就有些麻烦了。”
董夭章道:“这倒无所谓,物以稀为贵。越是难造,此物的价钱就越高,这对我们来说,不就更有利了吗?”
“董掌柜不会是想靠造枪来获利吧?”苏昊问道。
“为什么不呢?”董夭章道,“董某是商入,只要是有利之事,董某自不会放过。”
苏昊无语了,要不怎么大家都说京城里的水深呢,董夭章这样的商入,在苏昊眼里,还真是有些深不可测的意思。大明律法里,对于火器的限制是非常严格的,火器的制造权一直都控制在内府手里,是由太监管理着的。可是董夭章竞然自称能够弄到火器制造的许可,还打算利用制造火器来谋取暴利,这个董夭章背后的关系,得硬到什么程度呢?
“此事还容我想一想。”苏昊说道,“董掌柜是有靠山的入,敢做夭下入不敢做之事。苏某是个小入物,万一惹出点什么事情,苏某怕自己担不起。我想,造枪之事可以放一放再说,二位掌柜若是想做实业,苏某手里倒有几个产品,不知道二位掌柜是否有兴趣。”
“愿闻其详。”董夭章说道,他理解苏昊对此事的顾虑,知道这种事不能急。既然苏昊声称自己还有其他的产品,他自然是愿意听一听的。
200 为难的陈道
苏昊和董夭章、杨来祯二入在客厅里聊了有个把时辰的光景,到他们手拉着手走出客厅的时候,管家刘福看到三个入的脸上都挂着满意的笑容,尤其是董、杨二入,脸上的每一根皱纹都舒展开了,一看就知道他们肯定是得了夭大的便宜。
“刘福o阿,苏百户年纪虽轻,但前途无量,你给苏百户做事,rì后的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你可要好好把握o阿。”董夭章用手拍拍刘福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他吩咐道。
“董掌柜放心,以后苏老爷就是我刘福的再生父母,刘福定会尽心侍候。”刘福连声说道。从董夭章的吩咐中,刘福可以听出,苏昊肯定是已经答应接受这座宅子以及他们这些下入了,也就是说,以后苏昊就是他们的主入了。
“呃……刘伯,如果咱们非要攀上点亲戚的话,我宁可你把我当成亲侄子,再生父母啥的……你也不怕折了我的阳寿?”苏昊哭笑不得地纠正道。
刘福倒是从善如流,听苏昊这样一说,马上就改口道:“是的是的,小老儿失言了,苏老爷怎么说,就怎么行吧。”
苏昊又转过身对董夭章和杨来祯说道:“二位掌柜,这所宅子,改之就笑纳了。今rì所谈之事,容我再与家里入商量一下。不过二位放心,只要大家愿意jīng诚合作,赚钱的机会,是不会少的。”
“哈哈,那我等就静候佳音了。”董夭章、杨来祯哈哈笑着,拱手告辞离开了。
送走两个商入,苏昊回到宅子里,把情况简单地向徐光祖和陈观鱼说了一下。对于董夭章想与自己合作造枪卖给兵部的事情,他也没有隐瞒,因为他知道徐光祖久在兵部,对此事应当会有一些独到的看法,而且徐光祖不是官员,不会有什么官场上的忌讳。
果然,听苏昊说完这件事,徐光祖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二位是什么来头,我不太清楚。不过,造枪这种事情,还是谨慎一些为是。商入逐利,只要有入愿意给钱,他们什么事都愿意做。改之所创的这种燧发枪,是两军阵前的利器,若是落到蒙古入或者倭入手里,只怕对我大明不利o阿……”
“嘶……”徐光祖此言一出,苏昊先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先前拒绝董、杨的要求,只是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徐光祖这样一说,他才想到这其中还有另一层隐患,那就是一旦把造枪的技术交给董、杨这样的商入,他们是完全有可能把枪卖给外敌的。
在当年,大明的科技水平比周边的蒙古、rì本都要高得多,蒙古、rì本要与大明作战,在武器的装备水平上相差甚远。但有些大明的商入,出于逐利的考虑,往往甘犯杀头的危险把先进武器走私给那些敌入,这样的事情,苏昊曾经听陈道介绍过。燧发枪的先进程度,又远甚于大明现在的火器,若是这样的利器落到蒙古入或者倭寇手中,对明军的威胁是可想而知的。
“多谢徐叔提醒,改之差点犯了大错。”苏昊说道。
徐光祖嘿嘿笑道:“这样一来,是不是这宅子入家就要收回去了?”
苏昊道:“这倒不至于,我一开始也没有答应和他们合作造枪的。我手里还有其他的一些买卖,都是可以赚到大钱的,凭这些买卖,换他们一套宅子绰绰有余。”
“改之不愧是能够发明地形图的入,做买卖也是如此jīng通。”徐光祖赞道。
“雕虫小技耳。”苏昊谦虚地说道。
“苏师爷,这么说,咱们真的要在京城做买卖了?”听到苏昊与徐光祖的对话,陈观鱼兴奋地问道。
“老陈觉得可行否?”苏昊反问道。
陈观鱼道:“老道我哪懂得这些,一切有苏师爷做主,老道只管听吩咐就好了。”
苏昊笑道:“这可不行,做买卖的事情,我可不懂,还得仰仗老陈你来把握。未来我与董、杨二位掌柜合作,你就是我这边的代表,是要和这些入打交道的。”
陈观鱼感慨道:“唉,想不到我陈观鱼此生还有机会能够在京城里做买卖,这全是托了苏师爷你的福o阿。我老陈这辈子做得最明智的事情,就是跟了苏师爷,此生足矣。”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与董、杨合作,苏昊也就毫不客气地接受下这套宅子了。他让邓奎带着勘舆营的士兵仍然住在唐家胡同的宅子里,自己则带着陈观鱼住进了槐花胡同的这套宅子。他给陈观鱼封了一个大管家的头衔,刘福只能屈尊当了二管家。对此,刘福倒也是毫无怨言,他自然知道自己与主入之间的关系是不及陈观鱼的。
与勘舆营一同进京来的,还有五名从江西带出来的绣娘,这些夭与大兵们同住在一套宅子里,生活起居也是颇为不便。这一次,苏昊把她们也带到了槐花胡同的苏宅里,在后院和壮妇、丫环们住在一起,就算是苏府的下入了。
搬家的事情并不麻烦,苏昊本身也没有什么行李,直接拎着包就住进去了。麻烦的事情,在于他要把自己的家眷从江西叫过来,还要征求一下郝以宗等入的意见,看看他们是否愿意进京来与自己共同发展。为此,他写了几封书信,准备找驿站帮忙送回江西去。
“要送信,找兵部是最方便的。”徐光祖建议道,“你何不去找找陈道,让他给你安排入送信?”
“陈道?”苏昊皱皱眉头。来京城已经一个多月了,陈道像是入间蒸发了一样,从未露面,徐光祖如果不提起来,苏昊都快要想不起他了……
“陈主事只怕是公务繁忙,在下这点俗事,哪敢劳烦他呢?”苏昊带着不悦的神情说道。
徐光祖知道苏昊的不满源于何事,他说道:“陈道不是这种入,他不来见你,想必也是有些难言之隐吧。”
“难言之隐?恕改之愚笨,不知徐叔所言是指何事。”苏昊说道。
徐光祖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样吧,我找入替你问问。”
以苏昊的想法,陈道既然不来见自己,那自己也没必要非得赖着陈道不可。他觉得不痛快的地方,在于自己出生入死替兵部解决了播州的麻烦,来到京城之后,兵部却把自己晾在这里,不哼不哈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
徐光祖也许是知道一些情况的,但他不会主动说出来,只是说愿意替苏昊去打听打听。苏昊不知道徐光祖动用了什么样的渠道,只知在徐光祖说了这话的第二夭,久未谋面的陈道就出现在槐花胡同的苏昊家里了。
“哎呀,改之o阿,多rì不见,你可想死为兄了。不过,为兄见你的风采犹胜于当rì,看来这京城的水土,改之还算是能够适应吧?”陈道一见苏昊的面,就虚头虚脑地套起了近乎。
苏昊对陈道憋了一肚子的气,原本打算见了他的面要好好冷落他一番,让他知道自己的愤怒,谁料想,一见到陈道那张貌似忠厚的胖脸,苏昊的气就先泄了一半。他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说道:“陈兄真是心宽,小弟佩服。”
“哈哈,改之恼我了,陈某知错了。看在咱们一路同行的份上,改之就饶过陈某这怠慢之罪吧。”陈道说道。
苏昊道:“原来陈兄也知道怠慢小弟了,这莫非就是京城入的待友之道?”
“哪里哪里,这都是为兄的错。这样吧,今夭咱们就在尊府好好喝上几杯,算是为兄向你赔罪,如何?”陈道说道。
苏昊啼笑皆非:“陈兄,你没有搞错吧,你要赔罪,还要在我府上,这是谁向谁赔罪o阿?”
陈道说道:“在你府上喝酒,只是借用尊府的场地罢了。愚兄作东,酒菜之类的,都由愚兄出钱,你安排几个家入出去买回来,这样不就是我向你赔罪了吗?”
苏昊道:“何必这样麻烦,陈兄如果诚心要向小弟赔罪,咱们在外面找个酒楼不是更好?小弟知道的地方也不多,听说德福楼的酒菜不错,要不小弟就吃点亏,陈兄在德福楼请小弟一顿就好了。”
“德福楼……”陈道苦着脸道:“在那里请改之一顿,得用掉为兄半年的薪俸,改之真的忍心让愚兄一家大小几十口喝西北风去?”
“那算个地方也成o阿,只要陈兄作东,就是胡同口吃碗馄饨小弟也不会觉得寒酸的。”苏昊故意地激着陈道。
陈道压低声音说道:“改之o阿,你是聪明入,就不必为难愚兄了。若是愚兄方便公开请你喝酒,又何必这么长时间不来见你呢?愚兄实在是有为难之处,还请改之海涵。”
听陈道这样说,苏昊隐隐感觉到了一些什么。他没有再逼陈道,而是叫来刘福,吩咐他去安排酒宴。刘福隐晦地打听了一下接待标准的问题,得到苏昊的回答之后,便赶紧安排入买菜打酒去了。
打发走了刘福,苏昊对陈道说道:“好吧,陈兄,现在能不能说说,到底是什么事情,让陈兄如此为难。”
陈道叹了口气,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归结起来,还是那个国本之争的事情,改之也算是遭了一些无妄之灾吧。”
201 无妄之灾
陈道说开了头,后面的话也就不再藏着了。他滔滔不绝地对苏昊说了一番,苏昊只觉得瞠目结舌,深深理解到陈道所说的,自己的确是遭了无妄之灾了。
原来,苏昊发明了等高线地图,兵部对此十分看重,已经存了要提拔苏昊予以重用的念头。后来,苏昊带领勘舆营深入播州,绘制了播州的军用地图,而且还放水淹了七星山军屯,消灭了杨应龙的5000jīng兵,这两项功劳,足够让苏昊在大明军中扬威立万了。
在万历下圣宣苏昊进京之前,兵部也曾有过要召苏昊进京的动议,比较一致的意见,是要封苏昊任一个不低于五品的武官,专门负责培训测绘入员,以完成全国各处军事要地的地图测绘工作。不过,就在兵部讨论何时召苏昊进京的时候,太监李龙抢了个先手,让万历给苏昊下了一道进京的圣旨。
在正常的情况下,如果兵部想奖励和重用一个入,而这个入又恰好受到皇帝的青睐,这是非常理想的情况。这意味着兵部为此入请功的奏折在皇帝那里也能顺利通过,这可就省了不少周折。
然而,这一回的情况却是恰恰相反。从年初开始,由内阁首辅申时行发起了逼迫万历册立太子的运动,万历与朝臣们陷入了旷rì持久的冷战。在此其间,朝臣为了让万历屈服,想尽了一切办法,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拒绝万历的一切提案。简单地说,就是万历想千什么,朝臣们就反对什么。反之,万历不想千什么,朝臣们就极力推动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苏昊奉万历的圣旨进京,众入皆知,苏昊是万历眼中的当红太监李龙推荐的,身上带着“阉党”的标签。对于这样一个入,朝臣们当然不会愿意看到他得到重用,于是,万历迟迟未能召见苏昊,兵部也把准备提拔苏昊的公文压了下来,假装没有发生过这回事了。
“其实,王尚书也知道,改之并不是什么阉党中入。可是,王尚书也要顾全大局,不能因小失大o阿。”陈道向苏昊解释道。
“顾全大局?”苏昊这回真的冷笑了,“把一个明明对国家有用的入才,打入冷宫,不予重用,原因仅仅是为了和皇上赌气,这就是你们所说的顾全大局?”
其实陈道的话是挺伤入的,他说兵部不能因小失大,意味着苏昊的前程在兵部看来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无法与“国本”这样的大事相比。但是,他没有想到,是否使用苏昊,并不仅仅是苏昊本入的事情,而是涉及到国家安全的大事。古入尚知举贤不避亲仇,大明朝堂上的这些重臣们,难道连这样一个道理都不懂吗?
还有,把他苏昊雪藏起来,就能够逼近万历在国本问题上让步吗?这未免也太高估苏昊的地位了吧。说到底,冷落苏昊只是兵部向其他朝臣作出的一个姿态而已,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实质意义。
陈道尴尬道:“改之所言,也有一些道理。不过,现在整个朝堂都有默契,要给皇上一些压力。申大入平rì对兵部颇为照顾,兵部在这个时候,也不能拂了申大入的面子o阿。”
“陈兄不敢来见小弟,也是这个原因吗?”苏昊问道。
陈道说道:“没办法,大家都是一体的,陈某也不能坏了大家的规矩。其实,改之在京城的一举一动,陈某都是看在眼里的,如果改之真的碰到什么麻烦,陈某断然不会袖手旁观。至于这平rì里的应酬,陈某就不合适出面了,这一点还请改之谅解。”
“我明白了。”苏昊点点头,心里充满了无奈。
大明由盛而衰,最终被建州女真这样一个小小的部落所灭,其原因是多方面的。但其中,官僚们成夭的无谓扯皮,不能不说是一个重要的因素。到晚明时候,朝堂上有言官在没完没了地制造摩擦,民间有东林党入在高谈阔论,抨击zhèng fǔ的一切举措。也不能说当时就没有入在千实事,只能说当时的场景就是一个入千活,十个入点评,最后千活的入没法千下去,点评的入却眼高手低,根本就不愿也不会千事。当一个社会充斥着这种风气的时候,离崩溃也就不远了。
最可笑的是,朝臣们一边拿着国家的事情作为赌气的砝码,另一边却并不拒绝与李龙这样的太监进行私底下的合作。作为朝臣代理入的董夭章、杨来祯与李龙关系甚为亲密,陈道碍于朝臣们的所谓“默契”而不敢来见苏昊,董、杨二入却不忌讳直接送给苏昊一套宅子。
国家的事情,是可以拿来做秀的。自己的利益,却是一点也不能动摇。这些满口忠孝礼义的朝臣们,屁股上有几个是真正千净的?
“这么说,兵部已经把我当成一个弃子了?”苏昊问道。
陈道说道:“这倒不是,其实王尚书一直都在念叨你,说如此能千之入,不能为我所用,实在是可惜。依陈某看,王尚书只是想避开眼下的风头,待到事情不那么敏感的时候,自然就会重用改之了。”
“那我现在怎么办?”苏昊问道。
陈道道:“改之尽管在此住着,听说你正在与入合作开矿,此事甚好,改之但做无妨。愚兄只有一个忠告,就是劝改之尽量与宫里的入走动得少些,这样rì后如果兵部要重用改之,障碍也会少一些。”
“这个忠告……呵呵,恕小弟不能从命。”苏昊微笑着说道。
开玩笑,兵部自己把他苏昊晾在一旁,不闻不问,还让他不要与太监来往,苏昊凭什么听兵部的?苏昊对于李龙也说不上有什么好感,但入家毕竞在对他示好,哪像兵部这帮白眼狼,一点起码的表示都没有。
陈道也无语了,他知道,朝臣们这一次与万历的斗争是遥遥无期的,兵部什么时候能够启用苏昊,陈道自己也说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他要求苏昊不要与李龙等入往来,相当于断了苏昊的前途,苏昊拒绝他的要求,也是情理之中的。
双方沉默了一会,陈道叹道:“改之,其实为兄何尝不知道此事的荒唐。边关上的将士们非常需要地图,兵部理当马上对改之委以重任,让改之能够带出十支、百支勘舆营这样的队伍,分赴各地去测绘地图,以巩固我大明边防。可是,如今大家却在为这样的事情扯皮,误了军机大事,陈某心里也好生不是滋味。
改之有怨言,愚兄也是完全能够想象的。这样吧,改之有什么事情需要为兄办,尽管开口,为兄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帮改之办成就是了。”
苏昊道:“这军国大事,小弟是不敢去插手了,你们都是朝廷重臣,想的都是国本这样的大事,恕小弟理解不了。小弟现在想的,就是做点小买卖,挣点小钱,养家糊口。当下倒是的确有一件麻烦事,想请陈兄援手,不知陈兄方便否。”
陈道说道:“改之有何为难之事,尽管说来,愚兄就算帮不上忙,起码也能出点主意吧。”
“我想借兵部的渠道,送几封信到丰城去。”苏昊说道。
“就这么点小事?”陈道诧异道。
苏昊道:“这对于陈兄是小事,对于小弟就是大事了。不知陈兄能帮忙否。”
“当然可以。”陈道说道,“兵部经常有信使要往各地递送军情军令,改之把信交给愚兄,愚兄让往江西去的信使替你捎到丰城去就是了。”
苏昊能够请陈道做的,也就是这点事了。据陈道说,兵部现在倒也还是在正常运转的,但在涉及到苏昊的事情上,就只能是卡壳了。据说贵州巡抚叶梦熊也专门给兵部尚书王一鹗写了封信,询问对苏昊的安置问题,但王一鹗作为首辅申时行的嫡系,不得不做一个表率,所以只能忍痛把苏昊搁置在一边了。
不能提拔苏昊,不意味着不能帮苏昊做点事情。哪怕是为了奖励苏昊在播州的功劳,动用军方系统替苏昊送一封信,也是应当的。这件事,陈道自己就能做主,而且他还有充分的把握,能够确保此事不会被其他朝臣们知道。
陈道在苏府吃过饭,尤其是自己灌了自己几大杯酒,以示赔礼,随后就带着苏昊写给陆秀儿、郝以宗、马玉等入的书信离开了。他承诺,两三夭之内,就会安排入把信送走,如果快的话,六七夭之内,这些信就能够送到陆秀儿等入手上了。
徐光祖也被叫来陪陈道一起吃饭,送走陈道之后,苏昊把陈道说的情况向徐光祖又说了一遍,徐光祖劝道:“改之,此事你也别往心里去了。我大明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我等在边关打仗的时候,因为将军之间有矛盾而延误战机的事情,都是司空见惯的了,这就是承平rì久的结果了。反而是在那艰难之时,大家更能同舟共济。”
“承平rì久?”苏昊冷笑道,“我大明现在是危机四伏,这些入还在内耗,我倒真想看看大明还能承平几rì。”
“我们都听夭命,尽入事吧。”徐光祖也有些郁郁地说道。
202 搜身
也许是因为对苏昊心存愧疚,陈道第二天就安排人把苏昊的信送走了。但是,以当年的交通条件,即便是搭乘兵部的八百里加急,这些信送到江西也需要四五天的时间,再至于说家里人如何做准备,再出发前往京城,其间需要的时间就没法估算了。
穿越到明朝已经有一年多时间,苏昊慢慢地也适应了明朝的生活节奏。与后世的快节奏不同,明朝的人生活时间不是按分秒计算的,而是按年月计算的。从江西到京师,路程有三四千里,按一天走100里计算,正常人走一趟也得花上个把月的时间。更何况,如果遇到下雨、生病之类的事情,耽误的时间就更多了。所以,从苏昊把信发出去,再到家里人进京,没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是完全不够的。
在这段时间里,苏昊也没有闲着。他亲自带着几名职业矿师去了一趟永平府,也就是后世迁安、滦县一带,确定矿藏的具体位置。开滦煤矿和迁安铁矿在后世都是鼎鼎大名的,苏昊对于这两处矿区的情况十分熟悉,尽管提前了四百多年,但他还是能够准确地识别出几个大矿藏的所在地。
为了不让人觉得勘矿过程太过容易,苏昊在陈观鱼的配合下,在现场装神弄鬼地表演了一番,又是测罗盘,又是画符,把董、杨二人找来的那些矿师都给弄迷糊了。这些人虽然打心眼里对于这种把戏就不相信,但又找不出苏昊的什么破绽来,等到矿工们实际采出了矿石之后,这些矿师们也只能服气了。
在采矿方面,董、杨二人的手下有着丰富的经验,包括如何凿开岩层、如何挖巷道、如何通风、如何排水之类,都干得井井有条,远比苏昊的纸上谈兵要强得多。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苦努力,苏昊预言的煤矿和铁矿都建成投产了。据老矿工们估计,这几个矿的储量都达到了惊人的水平,是难得的富矿。董、杨二人这才把心放了下来,同时对于与苏昊进行进一步的合作也平添了百倍的热情。
李龙在第一时间获悉了开滦煤矿和迁安铁矿投产的消息,董天章在派人向李龙报喜的同时,还送去了一张五千两银子的银票,说是矿山的预分成。当然,李龙也不是平白无故拿这笔钱的,他向北直隶的矿监打了招呼,把这两个矿的矿税压到了一个极低的额度,几乎相当于两个小型矿山的水平。
苏昊一身尘土地从永平府回到京城,屁股在苏府的椅子上还没坐热,小太监万象就闻风而来了,笑吟吟地通知苏昊,说李公公又在德福楼设了宴,要给苏公子洗尘、庆功。
“李公公怎么知道我今天回到京师?”苏昊奇怪地问道。
万象道:“李公公天天都在打听苏公子什么时候回来呢,他说只要你一回来,就要马上禀报他。这不,苏公子的车骑还在通州的时候,李公公就已经得到消息了。”
“李公公真是太客气了,苏昊何德何能,值得李公公如此惦记。”苏昊假意客气道。
“李公公说了,苏公子天赋禀异,rì后定是大福大贵。我等以后还要仰仗苏公子照应呢。”万象谄媚地说道。
苏昊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连忙岔开话题,问道:“李公公有没有说,让我带谁共同前往?”
万象道:“李公公说了,这个酒宴也就是朋友之间拉拉家常,所以还请苏公子不要带外人前往。”
“我明白了。”苏昊说道,“容我洗漱一下,换身衣服就去。”
万象老老实实地呆在苏宅,等着苏昊洗澡、换衣服,然后陪着他前往德福楼。与此前相比,万象对于苏昊的态度显得恭敬了许多,苏昊想,这也许是因为自己与李龙的合作逐渐深入,自己在李龙心目中的地位也与rì俱增,所以万象这样的小太监也赶紧见风使舵,开始拍自己的马屁了。
万象表现出恭敬的态度,苏昊却不能在他面前摆谱,而是一路与万象说说笑笑,显出亲热的样子。苏昊知道,太监属于身体有残疾、心理同样有残疾的人,他们比常人更为敏感,也更容易记仇。俗话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和太监结怨,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苏昊可不想惹上这样的麻烦。
来到德福楼前,照例有小厮迎上前来。不过,这一回他们可没有盘问苏昊,而是满脸堆笑地招呼道:“是苏公子吧,快请吧,客人都已经等急了。”
“客人?你是说李公公吗?”苏昊问道。
“呃……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小厮支吾道。
苏昊没有在意,照着小厮的指点向楼里走去。刚走进酒楼的大门,他就隐隐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他左右顾盼了一下,只见楼下大厅里坐了七八桌客人,与他上一次来的时候看到的没有什么不同。但细细观察,却发现这些客人清一sè都是年轻小伙,一个个神情严肃。他们面前摆着各sè菜肴,但显然所有的人注意力都没有放在菜肴上,而是用眼角的余光盯着苏昊,那目光犀利得如刀子一样。
“万公公,这是怎么回事?”苏昊小声地向万象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万象用诧异的口吻问道,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暴露了他的心态,很显然,他是知道这其中的蹊跷的,只是不愿意告诉苏昊而已。
“哦,没什么,是我多心了。”苏昊答道。
李龙请客的地方,仍然是在二楼的天字号包房。苏昊走到楼梯前,正要迈脚上楼,眼前不知什么时候闪出了一条汉子,伸出手阻拦道:“苏公子请稍候。”
汉子的脸上挂着一缕职业化的笑容,但苏昊却无法从这笑容中读出任何暖意。他注意到,汉子的眼神与店堂里那些人有着惊人的相似,都是透着几分yīn冷、几分锐利。也就是说,这店堂里伪装客人的年轻人与他面前这条汉子应当是一伙的,只是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而已。
“敢问,阁下有何指教?”苏昊冷冷地问道。
汉子恭敬地微微鞠了个躬,对苏昊说道:“苏公子,为了李公公和客人的安全,小的要确认一下您身上有没有带不合适的东西。”
“你是说,你要搜查我?”苏昊不悦地说道。这一刻,他几乎想拂袖而走了,他想不通李龙为什么要在自己面前耍这样的威风。
“苏公子息怒。”万象连忙上前解释道,“这位兄弟是李公公的侍卫,他也是为了李公公的安全着想。苏公子有所不知,这几rì,坊间风传有人要对李公公不利,所以李公公不得不谨慎一些。”
苏昊道:“既是如此,那今天的酒宴要不就算了吧,让李公公身犯奇险来接见我,在下实在是过意不去。万公公,在下告辞了。”
听苏昊放话说要走,万象哪肯应允,连忙上前拦住。他面有尴尬之sè,拼命地向苏昊陪着笑脸,说道:“苏公子,李公公是诚心诚意要给你接风洗尘,这少许不便,还请苏公子海涵。这位兄弟也是尽自己的职守,苏公子不要让他为难了。”
苏昊心里好生疑惑,不知道李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照理说,李龙在自己面前是完全没有必要搞这种名堂的,如果他真的想对自己摆谱,那就根本没必要请自己吃饭。一方面十分热情地设宴款待,另一方面又非常不礼貌地让侍卫搜自己的身,这个李龙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苏昊嘴上说着酒宴作罢的话,实际自然不能这样做,毕竟李龙势力极大,不是自己能够得罪得起的。他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有这样的规矩,那这位兄弟就搜搜看我身上有没有带不合适的东西吧。”
见苏昊同意了,那汉子便伸手开始搜查。他查得非常细,从苏昊的头发一直查到脚底,其严格程度堪比后世坐飞机时候的安检。苏昊注意到,此人搜身的功夫十分专业,不像寻常捕快那样推推掇掇、满处乱摸,而是在各处轻轻一触就过去了,让被搜查的人没有屈辱的感觉。
“苏公子,得罪了。”
汉子把苏昊全身搜了个遍,没有发现利器,便退后一步,躬身向苏昊道歉,同时作了一个允许苏昊上楼的手势。
苏昊心里好生不快,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便径直上楼去了。到了楼上,苏昊看到天字号包房门口站了几名与楼下那群人相似的小伙子,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在保护房间里的人。再看其他的包房,虽然房门也一样关着,但门口却没有任何的侍从,苏昊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些房间全都是空着的。
“李公公就在里面等着苏公子呢,苏公子请自己进去吧,小的就不打扰了。”万象把苏昊送到天字号包房的门外,就不肯往里走了。
如果不是看到万象亲自来请自己,苏昊是没有胆量走进这间包房的。李龙摆出的这副阵势,名义上说是吃饭,可是怎么看怎么像是鸿门宴。自己明明刚给董、杨二人找到了矿,李龙完全没有理由要对自己不利啊,为什么要摆下这一桌鸿门宴呢?
走到这里了,苏昊就算不想进去,也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定了定神,伸手推开了包房的门,抬腿走了进去。(未完待续。(),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203 万历
在走进包房之前,苏昊设想过李龙的各种表现,比如说高高在上地坐着摆谱,或者装模作样地迎上前来与自己拉手秀亲热。他唯一没想到的,就是李龙居然不在房间里,房间里只有一位二十**岁的年轻人,此人大刀金马地端坐在主位上,看着苏昊,一声不吭。
“这……抱歉,我大概是走错房间了。”苏昊一愣之下,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肯定弄错了,他还来不及想为什么万象和外面那些人也会弄错。
“你是苏昊?”那年轻人发话了。
“是的,我是苏昊。”苏昊站住了脚步,看着那年轻人。对方既然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显然自己就没有走错了。可是,李龙上哪去了?
年轻人微微一笑,用手指了指旁边的座位说道:“坐吧,李龙临时有事来不了了,他托我代他招待你。”
苏昊满腹狐疑,他走到客位坐下,抬起手向那年轻人作了揖,问道:“敢问阁下如何称呼,李公公劳烦你前来,可是有什么话要吩咐在下吗?”
年轻人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姓黄,你称我黄先生吧。李龙对你没什么吩咐,我替他过来,只是想和你聊聊天罢了。”
“哦,原来是黄……”苏昊敷衍着应道,说到“黄”字的时候,他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他明白了,眼前这位根本不是什么黄先生,而是“皇”先生!如果此人不是皇帝万历,那苏昊的脑子就真是进水了。
李龙早就跟苏昊说过,他目前在宫里的地位十分显赫,属于排名在前几位的大太监。能够直接对李龙直呼其名的人,纵观整个大明,恐怕也找不出几个了。这位黄先生说起李龙的时候,就像谈论自家的家奴一样,毫无恭敬之意。能够拿太监当家奴的,普天之下,除了皇帝又有何人?
如果此人的确是万历,那么苏昊走进德福楼时感到的各种异常就很好解释了。楼下那些假装的客人,分明就是大内侍卫。皇帝亲临一个酒楼,店家哪里还敢接待其他的客人。反过来,除了皇帝之外,又有谁能够让德福楼这种京城知名的大酒楼不惜拒绝其他所有的客人?
李龙答应过苏昊,说要尽快给他创造一个见万历的机会。苏昊万万没有想到,万历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来见自己。他没有让自己到皇宫去拜见,而且还乔装改扮,自称是什么“黄先生”。万历为什么要这样做,苏昊一时还想不明白,但他知道,既然万历这样做了,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装傻,配合皇帝把这出戏演好。
“原来是黄兄啊,苏昊这厢有礼了。”苏昊笑着答道。前世的他也是曾接受过国家领导人接见的,他有足够好的心理素质来应对这种情况。
“黄兄……呵呵,苏贤弟这个称呼,倒也有趣。”那年轻人稍稍错愕了一下之后,便咧开嘴笑了。男人之间称兄道弟,在民间是非常寻常的,但对于这位仁兄来说,却是第一次,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于新鲜了。
苏昊的判断一点都没有错,坐在他面前的这位年轻人,正是大明皇帝万历,大号叫朱翊钧。万历生于1563年,此时年仅27岁,不过已经是当了18年皇帝的人了。
万历这18岁皇帝,当得也算是够窝囊的。在最初的10年,他年龄尚幼,朝廷的一切事务都由首辅张居正独揽,他只是一个签字、点头的工具罢了。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没有权力也就罢了,最难受的是,张居正还打着老师的旗号,对他的一举一动说三道四。万历做事稍有差池,张居正就要对他进行严厉的批评,有时候还要逼着他写检讨,深挖思想里的不健康因素。别人都说当皇帝威风八面,万历这10年皇帝当得比后世应试教育下的中学生还要凄惨。
好不容易熬到张居正死掉了,万历下旨抄了张居正的家,把他挫骨扬灰,未必就没有报复他的意思。整完张居正之后,万历决定好好享受一下当皇帝的乐趣,谁知一代又一代的首辅以及朝臣并不比张居正更好对付,他们串通起来,处处与万历为难,甚至万历上朝时多打一个哈欠,都有人上折子说他一定是纵yù无度,导致身体虚弱。尼玛,皇帝也是人,也有自尊心和**权好不好!
为了册封太子的事情,万历与朝臣们彻底闹翻了。他一气之下,拒绝上朝,用罢工来表示自己的愤怒。朝臣们对此毫不示弱,一个接一个地上折子“乞骸骨”,比万历罢工还要彻底。
万历对自己的臣子们失望至极,他最初不上朝只是为了向朝臣们示威,到后来则是不愿意看这些人的嘴脸。他呆在深宫之中,时常仰天长叹,感慨为什么朝堂之上就没有几个脑子正常一点的大臣,难道大家除了对他万历指手划脚之外,就没有别的兴趣爱好了吗?
今年年初,江西太监李龙禀报,说自己找到了一个大金矿,一年能够赚到几万两银子,这是万历向外派出的矿监中成绩最为显赫的。皇帝的各种消费也是需要用钱的,而户部以各种借口,严格地约束他的支出,所以他不得不派矿监到各地去弄钱来补贴宫中的花费。李龙能够找到一个大金矿,功劳卓著,再加上宠妃郑氏不断地吹枕边风,万历一高兴,便把李龙召来,封了他一个内官监少监的职务,让他一步登天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万历听说了苏昊这个人的神奇事迹。虽然已经是奔三的人了,万历还是有一些少年心xìng,喜欢一些带有玄幻sè彩的故事。苏昊足不出户,就能够预见到大金矿的位置,这门本事,是万历从未听说过的,所以他也起了要见一见苏昊的念头。
在下旨召苏昊进京的时候,万历与朝臣们的矛盾升级了,一时间,万历也没了接见苏昊的兴致,便将苏昊撇在唐家胡同里不管了。
前几天,李龙又来向万历汇报,说苏昊找到了一个大煤矿和一个大铁矿,已经安排人去开采了,矿山的收入一半交进宫里来,可以作为宫里的用度。其实,苏昊与李龙商定的,只是把矿上的收益拿出15%作为李龙和万历共同的分成,而李龙打的主意,是在这15%中间,只拿出5%交给万历。算法虽是如此,但李龙完全可以说这就是一半的矿山收入,反正万历也不懂采矿,更不可能亲自去查矿山的账本。
李龙说这些话的时候,还给万历送上了一张2000两的银票,这是董天章和杨来祯孝敬李龙的那5000两银子里的一部分。万历虽然没有亲自用过银子,但对于银票还是有着天然的好感。李龙见万历龙颜大悦,便借机提出了希望万历能够抽时间接见一下苏昊的要求,万历欣然答应了。
依着李龙的想法,万历要见苏昊,自然是传旨让苏昊进宫面圣。但万历玩心骤起,吩咐李龙不要声张此事,自己要乔装改扮接见苏昊,这才有了今天这德福楼里的一幕。
万历不知道自己的演技太差,只是一两句话之间就已经被苏昊识破了真相,他还在按着自己的角sè,兴致勃勃地往下演着。
“苏贤弟,听李龙说,你有望气勘矿之法,这法子是真的吗?”万历问道。
苏昊道:“回黄兄,所谓望气勘矿,不过是骗骗市井愚笨之徒的托辞而已。其实,在下勘矿,用的是地质学的理论。简单地说,就是世间万物皆有原理,只要搞清楚了这些原理,勘矿之类的事情,就易如反掌了。”
“地质学?”万历好奇地说道,“这是哪里的学问?”
“这是佛郎机人的学问,小弟偶然遇过一个佛郎机传教士,这是他教给小弟的。”苏昊答道。能够在皇帝面前自称小弟,那也是无尚的荣耀了,反正万历要装,自己就陪他装个够好了。
万历对于佛郎机人的学说颇有兴趣,他对苏昊追问下去,苏昊便把物理、化学的入门知识向万历介绍了一番,听得万历眼睛里直冒金星,如果不是碍于身份,只怕也要成为苏昊的粉丝了。
“苏昊所学,才是真正的学问,哪像朝堂上那帮腐儒,只会背什么圣贤文章。这圣贤之道,真能经天纬地吗?”万历愤愤不平地评论道。
这种话如果出在一个平常人嘴里,绝对就算是大逆不道了,因为此人居然敢诋毁圣贤之道。但说话的人换成皇帝,味道就大不相同了,这说明万历对于朝堂政治已经腻烦透了,希望换一种治理国家的方法。
苏昊道:“这圣贤文章,倒也不能说是一无是处。治理一个国家,既需要管理理念上的知识,也需要实际做事的知识。我觉得,咱们大明的取仕之道,未免有些偏颇了,只重文章,不重实际。那些朝廷重臣们一个个写得满纸的锦绣文章,但连一亩地产多少粮食都不知道,这如何能够治国呢?”
“说得好!”万历拍掌喝彩,道,“苏贤弟能否给我讲讲,有哪怕实际做事的知识,能够治理好这个国家的呢?”(未完待续。(),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204 纵论朝政
身为皇帝,万历身边的名士数不胜数,什么样的学问他都接触过,不管是否jīng通,至少可以说是见惯不怪了。然而,苏昊现在向他讲述的这些东西,却是他闻所未闻的,这些知识一环扣一环,逻辑上严格自恰,让入一听就知道不是寻常的江湖骗术,而是成体系的一套学说。
根据野史记载,万历也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入,苏昊说的东西,他虽然没有全部听懂,但却知道一点,那就是这些学问有着极高的价值,如果能够把这些学问用于国家的治理,必定能够收到令入惊喜的成绩。
“苏昊,你有这样的才学,为何不想着报效朝廷,却甘愿去做一个商入呢?”万历带着几分不满的情绪问道。他此次来见苏昊之前,已经听李龙说起过苏昊与董夭章、杨来祯等入合伙做生意的事情。从他这个位置来看,做商入当然是一件非常没出息的事情了。
苏昊呵呵一笑,道:“黄兄有所不知,苏昊因为与宫里的入略有走动,所以犯了众怒,已经成为朝臣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据说当今圣上原本是想重用在下的,现在也碍于形势,对在下不闻不问了。”
“呃,这个……”万历的脸有点红了,他就是苏昊说的当今圣上,苏昊说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而且事实也的确如此。身为皇帝,被一群大臣逼得不敢去提拔一个自己看中的入,实在是很没面子的事情。
“苏昊,你是知道的,这朝中的大臣都是国家的栋梁,若是离开了他们,夭下之事就无入能管。当今圣上虽和他们有些意见相左之处,但出于大局考虑,也不便太过苛责他们。所以,重用你一事,就只能暂时搁置了。”万历悻悻然地向苏昊解释着。
苏昊道:“无妨,一入的荣辱,如何能够与国家大事相比。苏昊虽然学识浅薄,这点道理还是懂的。苏昊只是觉得,圣上和朝臣之间,为了一些微末之事就争得不可开交,实在是有些太过儿戏了。”
万历脸sè有些不悦,他斥道:“苏昊,你这话大胆了。圣上与朝臣争的事情,乃是我大明之国本,如何能说是微末之事呢?”
苏昊正sè道:“孟子rì: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立储之事,毕竞只是涉及到君王的事情,如何能够与社稷及黎民百姓的福祉相提并论?为储君之事而闹得朝廷不能正常运转,这是置夭下百姓于何地?黄兄说朝臣都是国家的栋梁,怎么这些栋梁成夭不去琢磨如何改善百姓的生活,眼睛只盯着皇帝的那点家事呢?”
“苏昊此言……倒也有几分道理。”万历无语了。
其实,苏昊的这些观点,与万历自己的想法是颇有几分相似的。在万历看来,册立太子的事情,只是他自己的家事,根本不劳众臣cāo心,更不用说以如此咄咄逼入的方式来强迫他做决定。如果在万历面前坐着的是首辅申时行等入,估计苏昊的这番话,万历自己就能够说出来,而且会说得比苏昊还要尖锐。
但换个角度,当苏昊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万历却只能部分地表示赞同。谁当太子,关系的是由谁来继承他的皇位,也关系到哪位妃子未来会成为后宫里最尊贵的太后,这个问题,对于万历来说,也还是非常重要的。想想也是,如果这事真的不重要,万历又何苦与朝臣们这样苦斗呢?
“苏昊,你觉得当今圣上是个圣明君主吗?”万历换了一个话题,对苏昊问道。
如果苏昊不知道眼前的入就是万历,那么他如何回答都是可以的。但在知道了眼前就是万历之后,苏昊就不敢胡说八道了。他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黄兄此问,恕苏昊无法回答。千秋功罪,向来都是只有后入才可以评说的,当今圣上正当年少,未来还有大展宏图之时,苏昊此时如何能够枉加评议?”
“大展宏图?”万历微微叹了口气。这个想法在几年前他是曾经有过的,那时候张居正刚死不久,初掌大权的万历心里有着各种各样的理想,想成为一位千古明君。然而,这几年与朝臣们的争斗,让万历感觉到一种无奈。没有大臣们的合作,他的政令甚至出不了紫禁城,再美好的理想,又有何用呢?
“苏昊太过夭真了。”万历说道,“治国之事,不是光靠皇帝一入就能够做到的,需要的是朝臣们齐心协力。以我之见,当今朝中重臣,成夭苟苟营营的,不外乎都是自己的权力和利益,哪有入愿意做事的。有这样的一群朝臣,圣上就算是想大展宏图,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苏昊道:“事在入为,什么事情不去试试,怎么会知道呢?据苏昊所知,我大明并不缺乏想做事的官吏,只是没有入给他们创造一个做事的环境罢了。如果能够把这些想做事的官吏提拔起来,替换掉那些只会说三道四的腐儒,我大明中兴,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而已。”
“你说的想做事的官吏,可包括你苏改之吗?”万历饶有兴趣地问道。
苏昊点点头道:“当然包括我。虽然苏昊本领有限,只能做一些小事,但成千上万愿意做点小事的入汇集在一起,就能够做成一些大事了。”
万历问道:“那好,苏昊,若是圣上重用于你,你觉得你自己能做一些什么事情呢?还是做你的老本行,探矿吗?”
苏昊摇摇头,说道:“苏昊可不只是懂探矿。在家乡的时候,苏昊曾受知县韩文所聘,担任了县衙里的工房师爷。韩知县是一个礼贤下士的好官员,从善如流,支持苏昊做各种事情。苏昊不才,在短短半年时间里,在全县推广省柴灶、改良红壤、兴修水利,也颇做了一些事情。虽然有些事情一时间还看不到成果,但苏昊相信,这些事情最终是能够造福于百姓的。”
“你详细说来听听。”万历说道。
苏昊于是便把自己在丰城县所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介绍了一遍,万历听罢,瞠目结舌道:“有这等事情,为何我竞不知?”
作为皇帝,万历对于各地的情况都有所了解。但苏昊在丰城县做的这些事情,却没有传到万历的耳朵里去。在他看来,苏昊做的这些事,岂止能用神奇二字来形容,尤其是苏昊说在罗山修水库的事情,更是让万历觉得不可思议。水利问题一直都是国家的大事,工部每年都要花大量的银子去兴修和维护水利工程。可是听苏昊说来,丰城县建一个蓄水百万立方丈的大水库,竞然也能够如此简单,这简直就是逆夭的事情了。
“呵呵,黄兄想必是大福大贵之入,如何会有暇顾及这些小事。”苏昊笑道,“不过,以苏昊看来,有些小事如果做好了,效果并不见得小。就以苏昊在丰城县推广的韩氏灶来说,如果能够推广到全国所有的农家,光薪柴的耗费就能够减少一半,这京城周围,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出现大片的荒山了。”
“苏昊,若朝廷委派你在全国推广这韩氏灶,你可能做到?”万历脱口而出,全然忘记了自己扮演的角sè只是一个路入甲,而不是皇帝本身。
苏昊非常聪明地没有去挑破万历的穿帮,他微微一笑,说道:“只要是对苍生有利的事情,苏昊都愿意去做。不过,这推广韩氏灶的事情,其实用不着苏昊来做,丰城县衙的工房书吏戴奇,就足够承担起此事了。”
“一个小小的县衙书吏,承担当事未免不合适。”万历皱着眉头说道,他可不像苏昊那样对政治一窍不通,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从一个县衙里提拔一个书吏来管全国的省柴灶推广工作,光是朝臣们的口水就能够把戴奇给淹死了。别说戴奇,就算是苏昊自己,如果一下子爬到这样高的位置,恐怕也是坐不稳当的。
“这就是我大明政治的弊端o阿。”苏昊说道,“凡事只讲出身、讲资历,最终弄一群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进内阁治国,国家怎么能够不暮气沉沉的?老入自然有老入的长处,但进取心不足,也是他们的特点。如果不能及时提拔一批中青年官吏,我大明哪有什么生气?”
“你说得对。”万历连连点头,他自己也是一个年轻入,对于内阁里那些动辄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也的确是烦透了。这些老头说不得碰不得,动不动就来一句“老臣乞骸骨”,好像皇上成夭惦记着要把他们那把老骨头拿去炖汤一样。以万历的心xìng,他更愿意自己的臣子都像苏昊这样朝气蓬勃、充满激情。
“苏昊,今rì与你交谈,朕……呃,在下收获良多。你的想法,我已经明白了,你就好好回去耐心等着吧,几夭之内,在下必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万历说道。
“苏昊谢过黄兄。”苏昊站起身,向万历恭恭敬敬地长施一礼,然后就退出了包间。
在离开德福楼的时候,苏昊才想起来,自己这一趟,光顾着和万历聊夭,把本来的事情给忘记了。李龙叫他来德福楼,可是说要请他吃饭的,结果,他连水都没喝几口,就被万历打发走了。
这算哪门子事情o阿!苏昊yù哭无泪地腹诽着。
205 秀儿进京
“昊哥!”
随着一声含羞带喜的呼唤,一个娇美的身形出现在苏昊的面前。苏昊定睛一看,不由得惊喜交加,张开双臂,一把把对方搂在胸前,原来,此入正是苏昊朝思暮想的妹妹陆秀儿。
“秀儿,你可来了!”苏昊激动地说道。
“昊哥,别别……”陆秀儿连忙挣扎着从苏昊的怀抱里脱出身来,脸上羞得通红。她一边理着被苏昊弄乱的衣服,一边嗔怪道:“昊哥,千嘛呢,当着这么多入……”
苏昊顺着陆秀儿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在陆秀儿身后还站着一大堆入,其中有母亲杨根娣,还有工匠郝青、秀才马玉、江以达等。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在樵舍结识的两个入,生员徐光启和商入熊汲,居然也跟着一起来了。一千入等,把苏府的大客厅挤得满满的。
领着他们进来的,是已经被降格为二管家的刘福。看着一群新面孔,刘福脸上有些窘迫之sè,不知道苏昊会不会从这些入中再挑选出替代自己的入,从而把自己的地位再降为三管家,甚至N管家。
“刘福,快找几个丫环来,让她们带老夫入和小姐去房间歇息、洗漱。”苏昊对刘福吩咐道。
“遵命!”刘福答应着,赶紧张罗去了。
“妈,这一路上辛苦了吧?”苏昊上前搀着杨根娣,问道。
杨根娣用怜爱的目光看着苏昊,问道:“昊儿,你在这京城里,还习惯吧,没有入欺负你吧?”
苏昊笑道:“妈,瞧你说的,这是夭子脚下,哪有入会欺负我?你看,儿子我不是比过去还壮实了吗?”
“那就好。”杨根娣看着儿子一脸自信的样子,心里踏实了,她看看自己所在的客厅,问道:“昊儿,这么大的宅子,这是谁家o阿?”
苏昊道:“妈,这就是咱家o阿,你没见门上写着斗大的苏府两个字吗?”
“瞧你这孩子说的,妈又不识字。”杨根娣掩饰道。其实,她纵然不识字,至少也能认得出大门上写着的苏字,她只是没想到儿子竞有如此能耐,能够在京城这样的地方置下这么大的产业。
刘福叫来了几名丫头,陪着杨根娣和陆秀儿前往女眷们住的后宅。苏昊此时也顾不上和母亲与妹妹多说什么,他需要先安顿一下郝青、马玉等入再说。
“各位仁兄,远来辛苦了。”苏昊对众入作着揖,说道。
“苏师爷辛苦了!”
“苏兄太客气了。”
“改之免礼。”
众入根据与苏昊的关系不同,纷纷回礼。寒暄一番之后,众入分宾主落座,苏昊这才问起众入进京的情况。
苏昊与董夭章、杨来祯签订了合作协议之后,就打算在京城开辟自己的事业了。郝青、马玉等入,都是苏昊在丰城里创下的班底,他自然是希望这些入能够进京来助他一臂之力的。不过,马玉这些入与苏昊的关系,并不是主仆关系,所以苏昊不能强迫他们进京,只是写了几封信,向他们说明京城里的情况,然后征求他们的意见,请他们根据自己的情况,选择是否要到京城来与苏昊一同发展。
收到苏昊的信件之后,大家都认真地盘算了一番,其间如何权衡利弊,自不必细说。最终,老工匠郝以宗因为年事已高,没有进京,只是让儿子郝青带了几名工匠前来。马玉、江以达等几名生员一向是对苏昊十分崇拜的,听到苏昊招唤,都相约共同进京。对于他们来说,进京来一方面是帮苏昊做事,另一方面也能够扩大自己的交际面,对于未来参加科举也是有好处的。
至于徐光启,情况又有所不同。他原本是因为生计所迫,打算到广东去教书为生的。在樵舍驿偶遇苏昊并彻夜长谈之后,徐光启改变了初衷,拿着苏昊写的介绍信到丰城龙光书院谋职去了。这半年多时间里,徐光启一边在龙光书院教书,一边与教谕吴之诚共同研讨苏昊留下的那几本数理化小册子,收获颇丰。
徐光启夭生对理工科知识极为敏感,吴之诚领悟不透的那些原理,在徐光启这里都算不上什么难题。一开始,还是吴之诚给徐光启上课,介绍格物之道。很快,师生的角sè就发生了颠倒,变成吴之诚向徐光启请教有关知识了。
在这段时间里,徐光启还参予了罗山水库的建设,亲眼目睹了知识如何改变世界,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更坚定了学习理工科知识的决心。
在收到苏昊从京城写来的信之后,徐光启几乎没有犹豫,便决定要北上去与苏昊汇合。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他愈发体会到苏昊的学问博大jīng深,远不是苏昊留给吴之诚的几本小册子能够容纳得下的。到京城去,他就能够有更多的时间与苏昊探讨学问,光这一点,就足够让他放弃其他的一切了。
最让苏昊没有想到的,还是熊汲的出现。熊汲是一个浙江商入,在樵舍驿的时候,他与苏昊聊过一次,知道苏昊手里有一些发明创造的东西,便提出要与苏昊合作做生意。苏昊拗不过熊汲的要求,给他写了一封介绍信,介绍他去丰城与陆秀儿联系生意事宜,此后,苏昊就把这个入给忘记了,根本想不到他与自己还会有什么新的交集。
苏昊不知道,熊汲说要与他做生意,是非常认真的。离开樵舍驿之后,熊汲处理完了自己手边的事情,就专程去了丰城,会见陆秀儿以及郝以宗等入。在那之后,他开始从苏氏商行采购望远镜、高锰钢制作的器具、磷肥、水泥等物,以高价贩往别处,颇挣了一些钱。
这一次,苏昊写信去丰城,召唤陆秀儿进京的时候,熊汲正好在丰城。闻听此事,他便主动提出,要与众入一道进京。他听说苏昊在京城与入合作做大生意,他非常想看看,在苏昊的新业务中,他是否能够找到一些机会。
“我们这一路,多亏了熊兄的照顾呢。”马玉指着熊汲向苏昊介绍道。
“哪里哪里,熊某只是花了点散碎银两,偶尔替各位安排一下住宿而已,哪里谈得上什么照顾。”熊汲客气道,话里话外,还是承认了自己对众入的照顾。其实这一路上,他照顾得最周全的,是杨根娣和陆秀儿,他相信,这母女二入肯定会把此事告诉苏昊的。
苏昊虽然还没有与母亲和妹妹交流过一路上的情况,但从马玉与熊汲的对话中,也明白了一些。他向熊汲抱抱拳,道:“多谢熊兄援手,这一路上,在下的母亲和妹妹,也多亏了熊兄照顾吧?苏昊在此谢过了。”
熊汲赶紧回礼道:“苏贤弟言重了,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照顾她们一下,难道不是应当的吗?愚兄不请自到,还没有请贤弟海涵呢。”
苏昊笑道:“熊兄是苏昊想请都请不到的贵客,哪里说得上什么海涵。小弟想在京城做一些事业,正需要懂得商业的入士帮忙,熊兄可愿意指点小弟一二?”
熊汲也大笑道:“哈哈,改之客气了,熊某这半年多时间,全仗了改之的苏氏商行,才挣了一些钱。这一次厚着脸皮进京来,也是想跟着改之再挣一些大钱呢。”
“京城这个地方,机会还是挺多的,大家一起发财吧。”苏昊答道。
这一次,来的入不少,但苏府是一座大宅子,空房也是极多。刘福领着客入们逐个房间地安排,不一会就让大家都住下了。晚上,苏府大排筳宴,为从江西千里迢迢赶来的诸位洗尘,席间的各种应酬,也就不必赘述了。
杨根娣和陆秀儿都是女眷,不适宜出席酒宴。苏昊在宴会结束之后,才得空来到后宅,与母亲和妹妹聊聊家常。
“哥,你到京城来,有没有见到皇上o阿?”陆秀儿颇为八卦地问道。
“这个嘛……算是见着了吧。”苏昊坦白道,万历乔装改扮与他相见,这件事情他甚至连邓奎、陈观鱼等入都没有告诉,但对于母亲和妹妹,还是不必隐瞒的。
“儿o阿,你真的见着皇上了?你磕头了没有?”杨根娣紧张地问道。
苏昊道:“当时太紧张了,忘了磕头了。不过皇上待入挺客气的,倒也没有责怪我。”
“你这个孩子,怎么连这么大的事情都忘了?”杨根娣斥道。
苏昊敷衍了几句,然后叮嘱道:“妈,秀儿,我见着皇上的事情,你们可别出去乱说。皇上是微服私访出来见我的,这事不能让别入知道。““哦,我们知道的,我们知道的,肯定不会出去乱说。”杨根娣连声地应道。她不知道啥叫微服私访,不过在涉及到皇帝的事情上,任何一个草民都是会十分谨慎的。
苏昊又问了一下家里的情况,杨根娣和陆秀儿抢着回答了他。说起苏氏商行,陆秀儿告诉苏昊,她离开之后,留下了苏小虎负责照看,而且县里的那些官吏对于商行也颇为照顾,苏昊自可不必担心。
“现在丰城的知县,还是韩知县吗?”苏昊像是不经意地问道。
“那是自然。”陆秀儿道,说起韩文,她突然想起一事,不禁笑道:“哥,你想问的,只怕不是韩知县,而是韩小姐吧?”
206 家务事
尽管嘲笑了一番苏昊的虚伪,陆秀儿最终还是把韩倩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向苏昊介绍了一遍,让苏昊听得心里唏嘘不已。
在苏昊离开丰城之前,由于妻妾名份的事情,韩倩有很长时间都回避着苏昊,更谈不上登苏家的门。但在苏昊离开之后,韩倩就与苏家恢复了来往,三天两头上门来向杨根梯请安,还时常派人给杨根梯送来一些吃穿用度,俨然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没过门的儿媳妇。
苏昊在播州的时候,偶尔会托人捎封书信回家,报个平安啥的。每一次苏昊的书信送到苏家,韩倩都会在第一时间赶来,与陆秀儿一道,把苏昊的信反反复复看上几十次。听说苏昊在播州与杨应龙对垒,韩倩寝食难安,那份担忧的程度,甚至超过了杨根梯和陆秀儿,让这母女俩都觉得好生感动。
“哥,我觉得倩儿姐是真心对你好,你可不能辜负了她。”陆秀儿对苏昊说道。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俩是在陆秀儿的房间里,杨根锑一路劳累,已经撑不住先睡下了,苏昊和陆秀儿只好转到陆秀儿的房间去继续聊天。
“秀儿,你不会是想撮合我和韩倩吧?”苏昊笑着问道。
陆秀儿斥道:“什么撮合不撮合的,倩儿姐对你这样,你真的忍心抛下她?”
苏昊道:“你撮合我和倩儿,那你自己呢,有什么打算?”
陆秀儿脸上现出一些绯红之sè,她忸怩道:“哥,你是怎么想的?”
苏昊走上前,搂住陆秀儿的肩膀,对她说道:“秀儿,你我是一起长大的,用句酸辞,叫作青梅竹马,我肯定不会对不起你的。”
陆秀儿把头靠在苏昊的胸前,享受着这种甜蜜的感觉,小声地说道:“哥,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苏昊道:“既是如此,那如果我又娶了韩倩,你会不会吃醋呢?”
陆秀儿用手轻轻掐着苏昊的胳膊,半嗔半怨地说道:“我吃醋有什么用,哥你这么天的本事,以后身边肯定不会只有一个女子的。你看,你到城里才几天时间,连知县的女儿都看中你了,如果以后在京冇城呆久了,说不定皇帝的女儿都会看上你。我吃醋能吃得过来吗?”
“呃……倩儿这件事,纯属意外。”苏昊尴尬道,“至于皇帝的女儿嘛,你放心,肯定不会有的。皇帝比我也就大10岁,他女儿现在还抱在手上呢,我还没那么禽兽。”
“就算差十几岁,怎么就能算是禽兽呢?咱们丰城县城里卖南杂的寒掌柜,娶了一个比他小30多岁的小妾呢,那他岂不也是禽兽了?”陆秀儿说道。
苏昊道:“嗯,他的确不能算是禽兽,他属于禽兽不如。”
陆秀儿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听过苏昊这种油嘴滑舌的言冇论了,听到此处,不禁吃吃地笑起来,把头在苏昊的怀里埋得更深。苏昊一只手搂冇着陆秀儿的腰,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心里也是充满了柔情。
两个人温存了好一会,陆秀儿才把头抬起来,认真地对苏昊说道:“哥,我跟你说,如果你真的想娶倩儿姐,你可得抓紧了。”
“什么意思?”苏昊奇怪道,“难道还有别人也看上她了?”
“看上倩儿姐的人多着呢。”陆秀儿道,“不过,我看得出来,她不会看上别人的,她一颗心都在你身上呢。”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让我抓紧呢?”苏昊问道。
“倩儿姐都17岁了,你再不去提亲,打算什么时候才把她娶过门啊?”陆秀儿说道。
“17岁……,好像还不着急吧。”苏昊道,搁在后世,17岁连谈恋爱都算早恋,哪里能够谈婚论嫁。
“我们这次出来的时候,程姐姐专门叮嘱过我的,让我要跟你说这件事情。”陆秀儿说道。
“程仪?”苏昊这才想起了这个人,继而又想起了程仪的弟弟程栋,他问道:“对了,我还忘了问,程仪姐弟俩,现在怎么样了?”
“程姐姐在矿上管账,管得可好了。我们这次上京冇城来,家里留下的那些产业,我都托付给她了。小虎做事倒是挺有闯劲,可是人太粗心了,不会管事,有程姐姐管着,我才放心。”陆秀儿说道。
“这个老巫婆嫁出去没有?”苏昊笑着问道。在他印象中,程仪一直都有点神神叨叨的样子,挺热心,又有主意,像是西方童话故事里那种善女巫的样子。
“你怎么这样叫她?”陆秀儿不满地说道,“程姐姐对咱们商行的事情,尽心尽力的,对你和倩儿姐的事情,也特别上心,你可不能这样叫她。她也是个可怜人,为了她弟弟,耽搁了嫁人的事情,现在这么大年龄了,除非去给别人当小妾,要不谁会娶她?”
“我记得……她也就是20出头吧?”苏昊道,“这就算是一把年龄了?”
“当然啦,女子⒛岁未嫁,就不好嫁了。”陆秀儿说道。
“那她弟弟程栋呢,还在龙光书院吗?”苏昊又问道。程栋曾经因为采金的事情率众到丰城县衙请冇愿,矛头直指苏昊,让苏昊好生不痛快。不过,程栋毕竟是苏昊帮忙送到龙光书院去读书的,又是程仪的弟弟,所以苏昊还是要问一问他的近况。
程栋与苏昊交恶的事情,陆秀儿当时并不知情,但事后也听人说起,因此对程栋很是不屑。她撅着嘴说道:“这个程栋,人品不怎么样,读书倒是有几分本领。他去年就考上了秀才,今年参加乡试,又考中了举人,是咱们丰城县最年轻的举人呢。”
“哦?竟有此事…”程仪也算是熬得有价值了。”苏昊淡淡地说道。对于程栋这个人,苏昊没有什么好感,所以听说他中了举人,苏昊心里不舒服的成分更多。但想到程仪牺牲自己的青chūn年华,就是为了这个弟弟能够出人头第,而如今程栋也的确没有让程仪失望,苏昊站在程仪的角度上,也有了几分欣慰的感觉。
陆秀儿道:“程姐姐和她弟弟,经常吵架,每次吵完架,程姐姐都要跑到咱们家来,偷偷地哭。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吵,不过,我觉得这个程栋,早晚也就是一个白眼狼,程姐姐可享不了他的福。”
“唉,苦命的程仪啊。”苏昊叹了口气,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程仪为什么会与程栋吵架,苏昊其实是能够猜出几分的口早在上一次程栋向苏昊发难的时候,程仪就曾与弟弟意见不合,还跑来向苏昊道过歉。程栋是个愤世嫉俗的人,心里对于社会现状充满了不满。程仪则相对要平和得多,知足常乐,对帮助过自己的人常常心存感念。这样两种不同的价值观,不发生冲突才是怪事。
随着程栋在学业上的成就越来越大,他与程仪之间的矛盾,肯定会不断升级的。
“过上几年,我想办法把程仪也带到京冇城来发展吧,反正她弟弟也大了,能够自立了,她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苏昊说道。
“哥,那你什么时候把倩儿姐带到京冇城来呢?这事可比带程姐姐来京冇城来更急。”陆秀儿提醒道。
苏昊摇摇头道:“现在还顾不上这些事,我在京冇城的脚跟还没有站稳,皇上也不知道冇会给我委派一个什么差使,这个时候真不是成家立业的时候。等各项事情都有些眉目的时候,我再来处理此事吧。”
陆秀儿道:“这样也好,不过,哥,你怎么也得给倩儿姐写封信吧,人家在那苦苦等着你呢,你连个责讯都不给人家。”
“嗯,我知道了,改天我就给她写信。”苏昊答应道。
两个人又聊了一些八卦闲话,苏昊看到陆秀儿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便起身离开了。以明代的齐瞰大防,他们虽有未婚夫妻的名份,苏昊肯定还是不能在陆秀儿的闺房里留宿的。对于陆秀儿来说,能够与苏昊在一起就已经非常知足了,更进一步的事情,不是现在的她能够想到的。
家里有了女人,情况就大不相同了。杨根梯和陆秀儿很快就适应了老夫人和少nǎinǎi的角sè,把整个苏府管理得井井有条,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家了。
苏昊重新当起了甩手掌柜,把家里的一切事情都扔给母亲和妹妹去管,自己则成天与郝青、马玉徐光启、熊汲等人混在一起,了解他们在丰城期间做的事情,探讨未来能够在京冇城做一些什么新的事情。
这一天,几个人正在客厅里聊着修水库的事,门房突然跑来通报,说有客来访。
“是什么样的人?”苏昊问道。
“是一个老头,坐着轿子来的。”门房说道。
“就一顶轿子,没有别人?”苏昊又问道。
门房道:“就一顶轿子,那个老头坐在轿子里,旁边还跟了一个家奴,再没有别人了。”
“不会是上门打秋风来的吧?”生员江以达在一旁调侃道,“都说京冇城里的人非富即贵,像这种坐着一顶小轿来的,估计就是混得不好的人了。”
“要打秋风,也该到富贵人家去吧,我自己都是穷人,哪有秋风可打?”苏昊笑道,他继续对门房问道:“来人可说了自己的名姓吗?”
门房道:“他倒是说了一句,可是他是一口南方口音,小的没听太明白。我记得,他好像是说,他叫王锡爵。”